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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惜之] 媚人淚娃兒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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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25 20:59:51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lalala-2780 於 2012-9-25 21:09 編輯

楔子

  天大寒,瑞雪紛飛,地上積層厚雪,單薄的孟家女一字排開,跪在府衙門前。

  她們個個身體瑟縮,紅唇凍成青紫,但握緊的拳頭表明了她們的堅持。

  "藍兒,先帶妹妹們回家,不要再跪了,大老爺不會放你爹出來的。"陪她們一起來的王大叔,捨不得小娃兒受苦,想拉起她們四人。

  她們是石頭村裏,孟秀才的女兒,孟予藍、予青、予橙、予墨。

  石頭村顧名思義滿地石頭,不易耕作,幸好有一彎澄澈溪流,帶來少許漁獲,讓石頭村民不致饑寒交迫。   

  連著兩年大旱,石頭村裏的男人,紛紛往揚州城裏找工作,賺了錢好送回石頭村養家活口。王大叔是這樣,李大伯是,張大哥是,孟秀才自然也是。

  去年,孟秀才受聘,到城裏蘇老爺家教導公子、小姐讀書習字。臨行前囑咐她們要好好照顧體弱的娘親,四個乖巧女孩應了,盡心盡力張羅起一個家庭。

  年初,她們的娘親熬不過一場風寒,病逝家中,她們托人到城裏找爹爹回家,哪里知道,惡耗接踵而至。

  回鄉的張大哥帶來口訊,說她們的爹爹被關入府衙大牢。

  草草葬過母親,四姐妹帶著簡單行李,一路迢迢來到城裏找王大叔幫忙。經四方打聽,才曉得事情經過--蘇府姨娘丟了幾樣首飾,家丁遍尋不著,後來居然在孟秀才房裏找到,加上大小姐和二少爺指證歷歷,說他們經常看見夫子在娘的樓閣附近鬼祟。

  這一來,人證、物證齊全,孟秀才被判服役三年。

  "大姐,爹爹不會偷人財物,是不是?"年紀最小的墨兒問。

  "當然是,你忘記了嗎?爹爹是怎?教我們的?"年方十歲的藍兒回答。

  "爹爹說,不義之財,不取;不義之事,不做。"青兒介面,她是孟家老二,身體最弱,她呵著凍僵的雙手,小小臉蛋蒼白無血色。

  "爹爹是被誣賴的,我要他們還爹爹一個公道。"橙兒義憤填膺。

  "就算想替你們的爹討回公道,跪在這裏也沒用處,要不,咱們先回村裏,大夥兒湊湊銀子,請一名狀師幫孟秀才翻案。"

  "王大叔,請狀師要很多銀子嗎?"天真嬌憨的墨兒問。

  "這行情……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可以托人打聽。"王大叔抓抓頭,想不透自己怎?會成了她們的救命浮木。其實他不過是個粗人,字沒認得半個,只是看到無依的小孤女,誰都會想伸手扶上一把。

  "再貴,我們也要找回爹爹的清白名聲。"急躁的橙兒說。

  "既然如此,我們先回去吧!回去想辦法將爹爹救出來。"藍兒站起身,將青兒扶起。

  在一行人將轉身離去時,府衙大門開?,四人齊回頭望。

  "喂!你們是不是孟秀才的家屬?"

  "我們是,官大爺,你們要放我爹爹出來嗎?"墨兒沖向前,不顧一臉眼淚鼻涕,拉住官差衣袖問。

  "你們等等。"他不耐煩,甩開墨兒,回頭向裏頭,招呼。

  沒多久,扛著破草席的差爺走出來,把手中東西往地上一擱,大聲宜話。

  "孟秀才犯竊盜罪,罪證確鑿,判刑三年,今晨在獄中畏罪自殺,遺體發還家屬安葬。"

  "畏罪自殺?不可能啊!爹爹向來義理,他不愧天、不怍地,?什?要畏罪自盡?是不是你們傷他、刑他?還是你們弄錯?"橙兒追著離開的官差後頭問。

  官差見她年齡小,不與她計較,一個動手,把她推倒在滿地銀白間。

  藍兒伸手,顫巍巍地打開草席一角,淚水成串滾下,還沒掉到地面已成冰珠子。

  是爹!他不合眼,他死不甘願啊!

  "爹爹,您不能死,您死墨兒就沒有爹爹了,墨兒不要、不要啊……"墨兒趴在孟秀才身上,聲淚俱下。

  橙兒聽見墨兒的哭嚎聲,跪爬到爹爹身邊。"爹,是您弄錯,還是他們弄錯?您不會自殺的,是不是?您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損傷,您怎會傷自己?"

  橙兒從小活潑好動,身上常常弄出坑坑疤疤,讓娘看得好不心疼,自從爹爹跟她說上這話之後,她開始仔細起自己的安全,不再讓娘心疼不舍,可……爹,他怎能讓她們姐妹傷心?

  "爹,這回青兒聽話,不哭。您常說,青兒愛哭不好,青兒的淚換不回既定的事實,我懂了,我會用力量改變事實。就算一生?奴?婢,我都要賺足夠的銀子,?您請來一個好狀師,還您一個光明磊落的名聲。"

  "青兒說得對,橙兒、墨兒不哭了,我們要留著力氣?爹爹翻案,讓世人知道,爹爹是個飽讀詩書、賢達明德之士。"藍兒斂去淚水,記取身?大姐的責任。

  話說到這裏,孟秀才的眼睛緩緩閉起,仿佛安了心,不再牽挂。

  "你們能這樣想最好。走!我們先將你們的爹送回石頭村,跟娘葬在一起。之後的事,再好好參詳該怎?做。"王大叔說完,忙起身雇車。

  點頭,四個懂事女娃,拭去淚水,?爹爹整理遺容。

  ***

  葬過爹爹,藍兒、青兒、橙兒、墨兒在爹娘墳前許下誓言。

  夜裏,四個小女孩坐在爹娘生前的木板床上,圍成一個圈圈兒;明天大家就要跟著牙婆(注)離開,各分東西了,今晚,誰都睡不著覺。

  藍兒拍拍妹妹們的肩膀,撫撫她們的頭,要是有能力,她怎捨得讓她們離開身邊。垂首,她從袋中拿出帕子,打開帕子,裏麵包著四塊斷玉。

  "這是爹爹娶娘的時候,送娘的玉鐲子,娘病重時,硬要將它從腕間拔下,不小心摔斷了,娘囑咐我,把它們鑲成鏈子,讓我們一人一條,戴在身上作紀念。眼前,大姐沒錢鑲鏈子,你們一人一塊,帶在身上吧!"

  碎玉送到妹妹手中,冰冰的小手相觸,一陣鼻酸,兩顆圓滾滾的淚珠從青兒眼眶裏滑下。

  "青兒,你的身體最弱,到王府去幫傭,要好好照顧自己,別染上風寒。"

  "大姐,青兒知道,我們約了十年不是?十年後我一定會回到這裏,帶著攢下的銀子,給爹爹請個好狀師。"青兒承諾。

  "對,我們不但要告倒蘇家,也要將昏庸愚昧的縣令--吳知才,給告出一鼻子灰。"橙兒忿忿難平。

  那日,領了爹爹回來,村裏的姨嬸叔伯看過爹爹身上的累累傷痕,都認定爹爹不是自殺,而是用刑過度,熬不過,才會離開人世。

  "橙兒,你這急性子最讓我擔心,要記得,到長孫家你是當婢女的,凡事要柔順,要聽主子的話,不要過度談義氣、處處講公平,面對主子,你沒有對峙的權利,知不知道?"看著三妹,眉峰攏起,藍兒很難不操心。

  "大姐,我知道啦!我會聽話、不頂嘴、不亂發脾氣,努力當個好婢女,存夠錢替爹爹翻案。"橙兒點頭,下定決心。

  "墨兒……"藍兒剛剛開口,墨兒就接下她的話。

  "大姐,我知道,墨兒年紀小,家事做得不好,到景老爺家裏要多看、多聽、多學習,受點委屈沒關係。"墨兒懂事地說。

  "知道就好,要牢記十年之約,十年後的臘月初十,一定要回到石頭村,我們的家裏。"藍兒重復提醒。

  "我們會的。"交握著彼此的手,不管分隔再遠,她們的心永遠相系一起。

  屋外,大雪紛飛;屋內,四顆小小的頭顱緊挨在一起,這一別……將是十年呵!     

  注:牙婆是專?府宅官員、富豪人家,買丫頭、寵妾、歌童舞女……的女性人口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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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25 21:00:4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濕答答的頭髮一根根黏在臉龐,點點污泥濺滿橙兒衣裳,她狼狽極了,撥開頭髮,露出眼睛,跪上木條椅,掀開簾子,她想看看天亮了沒。

  "我的姑奶奶,你乖乖別動行不行?咱們驢車輪子歪掉一邊,你再把重量全往那裏靠還得了,要真翻車,受苦的可是你那兩條腿。"吳牙婆叨叨碎念個沒停。

  "吳大嬸,我全身發癢,可不可以讓我洗洗澡?"

  昨兒中午一場大雨,車夫沒看准路,車居然駛進泥坑,睡在乍上的橙兒被推醒,下車幫忙拉驢,弄得一身黏糊糊。

  好不容易處理成,已經夜半,車夫央求牙婆先找家旅店投宿,牙婆一口拒絕,說她和長孫家約定,夜裏把橙兒送到。出這場意外,她一顆心慌糟糟,哪有時間再投宿休息,於是他們連夜趕路,想趕在天亮前把人送人門。

  "乖丫頭,你忍忍,吳大嬸拍胸脯保證,一到長孫家,他們會馬上燒水把你洗得乾乾淨淨。"不准橙兒看窗外,吳大嬸自己卻傾頻掀高簾子往外瞧,車外雨不停,灰濛濛的雲層壓著天,揪心皺眉,時辰可耽誤不得呀。

  想頂回去的話兒硬在喉間,大姐的囑咐言猶在耳,她要忍耐扮演乖婢女。躺回細長的椅條上,閉起眼睛,橙兒強迫自己人睡,但車子顛顛簸簸,震得她全身骨頭酸痛得不行。

  雨停,驢車的速度這時候加快,牙婆方露出黃板牙笑得心開。

  "看樣子,天亮前就能趕到長孫家,只要別錯過時辰,想來長孫老爺不至於太生氣。"她自言自語,喃喃說著,緊繃的臉部線條放鬆。

  "吳大嬸,你在趕什么時辰?"橙兒躺不住,坐起身問。    牙婆瞬她斤思萬緒在頭腦裏轉過,這事兒要老實告訴橙丫頭嗎?

  每年長孫家要新丫頭長工,都是她接的生意,如果瞞著不講,到時橙兒在那裏鬧起來,會不會鬧得她裏外不是人?往後,要是斷了這條生意,她怎划算。

  盤算盤算,還是老實同她講才好,不過,總要想個說法,讓這丫頭心甘情願。

  吳牙婆和長孫家素有往來,一年多前,長孫家大少爺得種怪病,剛開始是頭昏腦脹、全身無力,到最後連床都元法下。

  長孫老爺、夫人四處延醫總沒見好,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兒子情況越來越差,求神拜佛都不見效用,情急之下,聽從奶娘建議,想找個小新娘來衝衝喜,事已至此,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他們只得四處請托牙婆尋找合適的小女孩,這年頭雖不是大豐收年,至少人人暖衣足食,誰會拿自家閨女的一生幸福開玩笑。

  正巧吳牙婆知道孟家發生的不幸事故,便送上孟家四個女孩子的八字,一合算之下,橙兒和長孫家大少爺居然是上上之作。

  事至此,?賺上這筆媒人賞銀,顧不得良知,也管不了手中的十年契約,先帶橙兒上車再說。

  至於十年後……叫小娃兒哪有那么好記性,人長孫家門,好日子過得多,什么石頭村、姐妹情還不忘得一乾二淨。

  只是眼前……總要先哄了她再說。

  "橙丫頭,那日聽你大姐說,你們要分頭賺銀子好替爹爹平反冤屈,是不是有這回事?"她找到下話點,笑咪咪替橙兒撥開額前亂髮。

  "是啊!等我們存夠銀子,要一起回石頭村。"

  "天可伶見,你們真孝順,尋常男人不見得能做到的事,四個小女娃兒就敢去做,你們爹娘可真有福氣,只不過……聽說那蘇家財大勢大,這場官司恐怕……"說著,她搖搖頭歎息。

  "打不贏嗎?"她杏眼圓瞠.眼底滿是驚愕。
  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爺,問我哪作得准,你曉得嗎?和一個家財萬貫的富翁打官司,沒有後臺和大筆銀子四處打點,根本沒機會贏。"

  "我們姐妹賺的銀子加起來還不夠?"

  橙兒一直以?夠用了,之前她們詢問過,一張狀紙只要三百兩銀就能寫成。

  "傻丫頭,當然不夠,你們姐妹合起來,了不起賺個五百兩銀子,那點錢頂多請人寫寫狀紙,府行的大門根本進不去,不過,我想你們爹娘在天上知道也能安慰了。"拍拍她的肩膀,她滿面慈藹。

  "要怎樣才能有後臺和很多很多銀子?"橙兒急問。

  "是有個辦法,不過對你……唉,我還是別貪心,賺這種斷送人家好女兒的銀子,我會不安心的。"連連擺手、搖頭,吳牙婆忙道:"當我啥事都沒講。"

  "吳大嬸,求你說說,讓我當個參考,我不見得就照你的辦法做。"

  "好吧哦說,你隨意聽聽,別認真了。咱們今天要去的大戶人家,主事的長孫老爺?人忠實厚道,他靠間雜貨鋪子?生,幾年下來倒也生意興隆,鋪子越做越大。

  長孫老爺娶一妻一妾,各生一個兒子,大房兒子長孫繼禎去年得種怪病,大夫診斷不出毛病,身子卻一天天弱下來,於是有人建議給他娶房媳婦衝衝喜,說不定一沖喜,人就精神起來。

  可……誰家捨得把閨女嫁進門,弄得好,兩夫妻一生順利平安、榮華富貴,自然是幸福,萬一不成呢?年紀輕輕就當寡婦,雖說往後能分得一房財?,口袋飽滿,富富貴貴一輩子,可終是綁了個寡婦身份……"

  "一房財?……會有多少啊?"橙兒已經開始盤算那筆"遺?"。

  "少說也上萬兩,到時別說告蘇家、告縣老爺都告得倒。"牙婆說得誇口。

  最壞的狀況會分到上萬兩銀子?橙兒忙大喊:"我要、我要,吳大嬸,你告訴長孫老爺,我願意當沖喜媳婦。"  

  "丫頭,我說過,這話聽聽別認真,你怎就一頭熱?要想清楚,萬一當寡婦,你這輩子就沒了依靠,往後孤獨一人挺淒涼。這種烏心錢,我是絕對不嫌。"見橙兒已經上?,她又一番矯情,把戲作足。         

  "我可以靠我自己,才不用去靠別人,吳大嬸,求求你,我真需要銀子告官,不然,我爹爹會傷心難過。求求你啊……"她扯起牙婆袖子央求。

  "不行,我和你大姐說好,只訂十年契約,到時……"她猶豫。

  "我會跟大姐說清楚,她不會生你的氣,我保證。只要能幫爹平反,大姐會諒解。"她下定決心。  

  "你確定要這么做?"   

  橙兒認真的表情,讓她有會兒失神,突然,她後悔起自己的
  做法。利用一個孩子的孝心……她似乎做錯……            

  "我確定,絕不反悔。"                        

  橙兒不反悔,可是吳牙婆已經反悔,一時間她想叫車夫調轉回頭,卻又想起長孫家是她的大客戶……         

  見她半刻不語,橙兒等不及,又拉起她的手說:"拜託拜託吳大嬸,你也不願意我爹死不限目,是不是?"

  "好吧!既然這樣,我跟長孫老爺說說去,成不成還不得准。理智和良心交戰到最後,她向現實低頭。   

  "你肯幫我,橙兒感激不盡。"      

  "說什么感激,但願你真能讓長孫少爺身子痊愈,從此小倆  口過著幸福快活的日子,才是我衷心盼望。"   

  牙婆摟過了橙兒,這樣一個孝順孩子……她的良知催痛她,她也不是個無心人,皆是?生活貪嗔……

  拉堯橙兒的手,她又說:"答應大嬸,好好照顧長孫少爺,定要幫他好起來,你是個福氣娃兒,往後我還要托你的福。"

  "嗯,往後我有好日子過,一定不會忘記吳大嬸。"橙兒笑著承諾。      

  "這樣最好、這樣最好……"她喃喃自語。仰頭對天,她乞求上蒼,賜福給這善心孩子。

  天色在她的愧疚中漸漸清明,驢車也在聲聲催促中抵達長孫家大門。

  ☆            ☆            ☆

  一下轎,三、四個大姑娘拉住橙兒就拄房裏跑,話沒說清,一人一手將她的衣服全脫精光,還不及反抗,橙兒整個人已經被泡入大木桶裏。

  木桶裏鋪滿花瓣,花香味襲上她的腦門兒,溫溫暖暖的熱水熨紅了她的皮膚,真想一動不動,好好泡泡香花澡,這是多奢侈的享受啊!

  往昔,她們在家裏哪能有那么多水洗澡,要是大姐、二姐和墨兒也一起來洗,一定會很開心,墨兒調皮,准會把花瓣撈在一塊兒玩天女散花……

  突然,一隻手拿著濕布滑過她的頸項,打斷她的幻想。

  啊!她的身子被人家看光了啦,猛地一想,她挺身想站起來,而她們將她壓下,上上下下,一群人弄得滿身水不打緊,連地板上也積出許多小水窪。

  多羞啊!又不是小娃娃,哪還讓人幫忙。

  "不要、不要,你們不要弄我。"橙兒忙推過那只大手。

  "我們不幫你,待會兒老爺要發脾氣的。"一個穿碧湖綠長衫的姑娘說。  

  "是啊,時辰快到了,咱們得快些才成,否則沖喜不成,怪到咱們頭上,誰擔得起罪過。"穿著秋香色的女孩子說。

  "沖喜?你們家老爺答應讓我當媳婦?"橙兒愣了愣。

  "沒錯,你這么標致的小姑娘,老爺當然會答蹬讓你當媳婦,不過你要乖乖別動,讓我們快快將你打扮起來。"綠色衣服的姑娘敷衍她,並把一桶熱水又往木桶裏倒。   

  這時吳大嬸敲門進來,快步走到她身旁。"橙兒,合作些,長孫老爺要你當媳婦,等會兒拜過天地,你就有炸肉和肥鵝可吃。"

  炸肉、肥鵝,橙兒的口水差點兒流下來。於是,她手不動、腳不動,隨時隨地帶著一臉盎然笑意:等著當長孫老爺的媳婦兒。

  終於,慌慌亂亂,幫她著衣的,替她勻粉梳髻的,?她著履帶的,一屋子人離開。

  橙兒鬆口氣,端坐在軟綿綿的床鋪上,像坐上雲端,虛虛浮不切實際。吳大嬸沒說錯,長孫家的確有錢,往後要告官的情有了仰仗,她心底踏實許多。

  扯扯身上的簇新嫁袍,滑滑軟軟,套在身上像穿了一身雲,橙兒從來沒穿過這種布料,她猜想,天上織女裁成的霓裳衣,差不多就是這樣兒。回想剛剛的一團忙亂,她偷偷笑開,隨她的笑,紅頭巾跟著搖晃。

  "你在高興什么?"一個男孩子的聲音突地傳來。

  橙兒挑起紅蓋頭,?眼打量。

  "你?什么闖進我的房間?"她不怕他,雖然他一臉怒氣沖。

  "你的房間?說笑話,這是我們長孫家的地盤,幾時起變成你的房間。"

  "你們長孫家?你就是要和我成親的少爺。"橙兒問。

  他至少比她矮上半個頭,全身肥胖胖,兩蛇肉挂在臉頰側,紅紅的菊花肉上滿是怒氣,怎么看都不像病重少爺。

  "娶你這個野丫頭當老婆?我又不是倒楣鬼,將來啊,我要大家閨秀當妻子。何況,你不過是個沖喜丫頭,我大哥才不喜歡你咧!"說著,他張口咬下手中果子。吞吞口水,她很餓了。

  "只要拜過堂,我就是他媳婦,管他喜不喜歡,他都要認。起唇一笑,他自稱是她未過門相公家的弟弟,換句話說就是吳嬸口中,妾室的兒子。很了不起嗎?她也沒說她喜歡破病少嫁純粹是?銀子。他活下來,她人財兩得;他死啦,她還有一銀可以告官司。從哪個方向算,她都不賠本。


  "哼!我娘沒說錯,你是騷蹄子,專?我們長孫家財?才來。"

  "沒錯!我是?你家財?才'下'嫁。你娘不也是,否則哪
  人沒事不當正妻愛當妾。"瞄一眼,打個呵欠,她懶懶。   

  "你敢罵我娘?我要去告訴我爹,叫他不要你這個壞女人當
  沖喜丫頭。"
  "原來騷蹄子是句稱讚話,對不起哦,我誤會你娘的好意。"橙兒不理他的威脅。

  "你……"他一句話答不上,一張臉漲得老紅,手指著她的臉,狠狠地咬口果子,仿佛將她當成手中果子,擺進嘴裏碎屍萬段。

  "我很餓,沒事你不要把果子咬在嘴上,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會聯想到拜拜時的大豬公。"手放下,紅色的頭蓋巾擋住他肥胖身影。

  "你欺侮我:我要去告訴娘,往後你當我家媳婦,她有權利整治你。"不過是妾,想整她,省省吧!

  她不理他,他氣得往前幾步,手一抓,將她的紅蓋頭扯下。

  哦!他靠得好近,她都能聞到成熟果子的香味了。

  饑腸轆轆,腹中冤枉聲此起彼落,她有一忽兒失神,想伸手滄過肥仔手上的果子,幸好理智裏的炸肉肥鵝救下她的形象,舔舔唇,她再次端坐整齊。

  "繼善少爺,您在這裏,滿園丫頭到處都找不到您,幾乎要把房子翻過來。"剛剛穿藕色衣服的姑娘走進來,看見肥仔連忙大聲嚷嚷。她這一喊,喊進了一大群人。

  "如意,你很討厭吶,不會小聲……"繼善的話讓人從中截下。"繼善,你在這裏做什么??什么拿你嫂子的頭巾?"留著八字鬍的長孫老爺怒問,繼禎的病已經搞得他心力交瘁,他還在這當頭攪和。

  "你不准欺侮我的小媳婦哦!"長孫老爺的正妻走來,輕輕取叫他手中的紅帕子。轉到橙兒面前問:"你叫橙兒是嗎?對不起哦!繼禎的病很重,我們等不及將婚事籌備完善,就急忙趕辦喜事,下回,你們圓房夜,娘保證,一定給你們盛盛大大再熱鬧一回。"

  她喜歡這個"娘",橙兒對她輕笑。"我覺得很好。"

  "真的嗎?往後繼禎要麻煩你多照顧。"

  拍拍她的小手,長孫大奶奶拉拉橙兒,這女孩子雖是小戶人出身,卻雍容自若,一副大家閨秀氣度,畢竟是念過書的孩子。

  "我會努力,?他也?我自己,我要讓他健康起來。"她說得篤定。聽了這句話,長孫夫人眼裏蓄滿淚水,大夫都不敢對她說這樣一句自信話,橙兒竟然說出口,怎能教她不感動。"我把繼禎托給你了。"

  "嗯!"她鄭重點頭。

  "快快快,快把繼善少爺的衣服穿戴起來,吉時快到了。"媒婆的急聲催促,催動滿屋子人動作。

  有人過來替橙兒將頭髮扶齊,再添丹筆,把她已是精致的臉描繪得更加漂亮,紅帕子蓋起,她的視線又落在穿著繡花鞋腳上,鞋子有些夾腳,嫁裳卻又過大,一不小心就會跌跤。

  不一會兒,鑼鼓喧天,喜娘將紅彩帶一端交到她手上,橙緊緊握住,另一手沒忘記去提提過長下擺。

  走下床,代哥哥迎親的繼善興起壞心眼,用力扯拉彩帶,一刻,橙兒差點摔倒,幸而她平日常運動,動作靈活得很;才站身子,她就跨出大腳步,絆上他的後腳跟。砰!肥胖的身子直直上地板,橙兒忙扔下彩帶免得遭池魚之殃。

  剛剛的情況大家都看得分明,長孫老爺過來,提起繼善的領,口氣嚴厲地說"今天是你哥哥的大日子,你要不給我安分,等明兒個看我怎么處罰你。"接下來,幾個奴僕走過來替他拍拍整裳,擦臉拭手。他轉臉,狠狠瞪過橙兒一眼,然她的臉遮掩在巾下,他的憤怒只能對自己。終於,人群熱熱鬧鬧轉往大廳,只八字相沖、不被允許參加婚禮的二奶奶躲在槐樹後面瞪眼。

  自兒子進房鬧事開始,她就在窗外偷瞧偷聽,滿肚子火正無處發泄,偏又來場兒子跌得狗吃屎的鬧劇畫面,這下子,她和橙兒的梁子結大了。

  "死丫頭,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讓個腳踩棺材的半死人起死回生!"冷冷二笑,她膩了當老二,這回,她要母憑子貴、要上主母地位,誰也別想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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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25 21:01:5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匆匆行過大禮,橙兒被送進房間。一時間,熱鬧喧騰在前頭;全與她無關。

  在椅子上坐好久,過大的鳳冠壓得她喘不過氣,還有吳大嬸說的炸肉肥鵝屋遲不見端上來,她餓得想喊救命。

  偷偷掀起蓋頭一角,這一個"偷偷",讓她看見滿桌果子,急急地,她抓一把花生塞進嘴巴,嚼著嚼著,嚼出滿嘴香,就是沒肥鵝,有點東西墊墊胃也是好的。

  吃過花生又吃進滿嘴紅棗,越吃越順口,越吃越自然,到最後她索性連紅蓋頭都拿下來,一口桂圓一口茶,吃到滿肚飽。

  脫下夾腳鞋子,腳板好舒服,動動腳趾頭,伸伸做腰,酸痛的筋骨得到舒展,打個呵欠,她緩緩往內屋走去,張眼四望,她要尋來一張床,跳上去,好好睡個過癮覺。

  剛跨進內室,一屋子的藥味熏得她皺眉,這房子教人怎睡得好,悶都悶死人唆!   

  她走到牆邊打開窗戶,讓新鮮空氣流通,吸吸帶著寒意的空氣,她的精神好些些。     

  從窗戶往外看,這是個好大的院落呢!   

  院子裏小橋流水,人工河面結上薄冰,幾樹枯枝站在河岸,到了夏天,會是一片蒼翠鮮綠吧!      

  她愛上這條小河,那會讓她聯想到夏天的家鄉、那些年,她總在河裏抓魚、張網捕蝦,整村的男孩子裏尋不出一個有她的好本事。夜裏魚蝦上桌,她喜歡看全家人圍在餐桌前,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那是一種身?男子的驕傲,爹常說,她合該是個兒子。

  鋪上石頭的泥土縫裏,野草的新芽冒出,春天快了。

  低頭,窗外幾盆盆栽倒是綠意盎然,那是種她不認識的嬌貴植物,長長一排繞滿屋子一圈。   

  她會喜歡這裏!點點頭,她給自己打氣。

  轉身,走回床邊,床上躺著一個男孩,看起來身高和她差不多,眼睛眯眯不太有神,卻是斜眉飛墨,很有精神的兩道劍眉。

  他的鼻子很挺,嘴唇薄薄的,抿成一道直線,不見笑意,今天是他的新婚日呢!

  ??他露在棉被外的手,柴幹枯瘦,他讓疾病給折騰壞了,淡淡地,她心底起了一層憐惜。

  "你就是長孫繼偵?'橙兒問。

  他點頭,很輕,一不仔細就看不見。

  "我是孟予橙,你爹娘找來的沖喜新娘,我不曉得沖喜對你有沒有用,但是?了我、?你自己、?你爹娘和所有所有關心你。的人,你都不能認輸。"

  常常,她這樣對自己說話,因此再困難的環境都阻撓不了她向前進。

  又是點頭,很輕,仍然一個粗心就會忽略,但是這回他的唇鬆開,直線帶出曲線,笑容從嘴角流泄。

  他認同她的話?坐在他身旁,胸中儲存多日的心底話,她找到傾聽人。

  "我爹娘剛過世不久,我們姐妹約定好了不哭,但是心比哭過更痛幾十倍。那些天,我們跪在墳前,日日回想過去的時光,恨起上天,?什么不讓那段重新回來?"

  這段話是二姐告訴她的,那些夜晚,四個姐妹頭靠著頭,談著過往時光,她們的童年在那些夜裏結束,很多人心疼她們的早熟,可是心疼歸心疼,命運橫在眼前,該她們去闖的,誰也無法替代。

  "我不曉得你有沒有經歷失去親人的痛,如果你碰過,就會知道,最茄的不是去世的人,而是留下來的人,你捨得長孫夫人?你痛心疾首嗎?"

  "我娘……還好嗎?"他虛弱地問。

  直到現在,橙兒首次聽見她丈夫的聲音,談不上好聽,但是莫名地讓她心安。

  "她不好,雖然她慈藹地對我微笑,但我知道她強?歡笑,兒子命運未定,沒有母親會好過。"

  低低眉,?眼時,他又問:"?什么……你肯嫁?"

  這件事,他徹頭徹尾反對,他的身子已是這樣,何苦再牽害上一個小姑娘。

  "因?……銀子。"她想半晌,最後決定據實以告。

  "我爹遭人誣陷死在獄中,我們姐妹約定,出門?婢,十年後帶著銀子回石頭村,替我爹平反。嫁給你,你活下來了,你會支援我?爹上告,他是你岳父,你不會樂意他蒙冤是不是?你死了,我可以分到一房財?,有這些錢,我就不怕那些貪財的官老爺。"

  "你希望……我死或……我活?"他說得很喘,但奇異地,想知道答案的欲望在胸口翻騰。

  "本來你死活與我無關,但我見過你娘,我覺得像她那樣的好人不應該失去兒子,所以我希望你能盡力,讓自己快快復原。"一口氣,她表明立場。

  "我還能……好?"

  她說話的速度很快、他的字句講得很慢,即便如此,他仍喜次與她聊天,而她也沒有因?等待他問話,而顯得不耐煩。

  "如果自己失去信心,就沒大夫能治得了你。"

  這句話爹在病榻前常對娘說,似乎自從她有記憶開始,娘就在生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天天躺在床上,很少起來,那時爹經常說這樣一句。

  她曾想過,是不是爹去蘇家當夫子,沒辦法對娘說這句話,才讓她放棄?自己努力,最終……棄她們姐妹而去。那么,從現在起,她願意天天在他耳邊說這話,要他學會不放棄自己。

  "你幾歲?"他突兀地問個完全不相干的話。

  "我八歲。"橙兒回答。

  "你像……大人。"他說。

  是環境造就了她的早熟?繼禎的眼中浮起心疼。

  "你幾歲?"

  橙兒回問,心想,他還能同她說上這一大段話。是他的病情不如吳大嬸說得嚴重,或是沖宜果真見效。

  "我十一。"他回答。

  "你不像大人。"橙兒用他的話回他。

  他笑了,他的精神因笑容看起來神采奕奕。

  "你笑是因?你不相信?要證明,很簡單,你躺進去些。"

  說著,在繼禎費力那動身體同時,她已經?自己脫去鳳冠霞帔,直到剩下一身白色裏衣。

  拉開棉被,她縮進他的被窩裏,寬寬的、暖暖的、軟軟的床鋪,讓人一不小心就誤會自己踩上雲端當仙子。

  "你看,我的頭同你一樣高,我的腳伸直直不比你短到哪兒去,說吧!你是不是不像大人。"她用腳板摩摩他的,證實自己所說無誤。

  "十二歲本來……不是大人。"繼禎反駁,講不了長句子,他說得气喘吁吁。

  "今天不和你?杠,我累壞了,昨夜的驢車好顛,把我一身骨頭都快搖散。"歪歪頭扉進他的枕頭,她要睡場舒舒服服的飽覺,剩下的,明天再說。"

  "你很香…"

  不想她睡、想要她繼續話題,他還想聽聽她們四個姐妹的故,事。自從他生病後,大家都怕擾他養病,已經很久很久沒人肯和他談上這樣一大篇。

  "是大姑娘們弄來一堆花瓣給我洗澡,我從來沒這么香過,不過那個叫如意的態度好凶哦,你瞧我的手臂,讓她抓出好幾道紅線。"她把袖子往後撥開,給他看傷痕,帶了告狀意味。

  "如意?"

  "嗯,你那個肥仔弟弟喊她,我才知道她叫如意。"她打個不雅觀的大呵欠,她實在累得緊。

  "我也不……喜歡她,她老逼我……吃藥。"強撐著,他又說出長句。

  "哈!原來她這么不得人緣。"圈住他的腰,這回她真要睡覺。

  繼禎被一團花香包圍,眯起眼,她的體溫染上他的,他似乎不覺得那?寒冷。雖然窗戶打開、雖然寒風不斷吹進來,可是他的身邊有她,寒冷碰不上他,動動臉頰,他也累了……

  ☆      ☆     ☆

  這回合,兩個人都睡得心滿意足。

  醒來,眨眨眼睛,橙兒轉身看看身邊的瘦伶伶男生,笑彎眉,今兒個再見面,她的丈夫比昨天那個好看一些些。

  "你醒了。"他也笑,嘴型的弧線比昨天的彎曲、也比昨天的帥氣。

  "我沒醒,還在睡。"

  伸伸懶腰,貼回他的身子,他瘦雖瘦,卻是個舒服的好抱枕,連連幾個月,她都沒有這樣一場好眠。

  眯起眼睛,她繼續縱容自己在雲端裏跳舞。

  "我口渴。"他低語。

  他話打明,她再懶也懶不了幾刻鍾。

  癟癟嘴,她踢被、甩枕,她睡不成,他也別想窩在溫暖中,一臉不情願,裸腳下床,她跳著把他要的茶達到他嘴邊,完全忘記大姐的交代--當個乖巧的好婢女。

  不過也難怪她會忘,她現在是當人家少奶奶,又不是當人家婢女。

  他喝兩口,剩下的,她就口喝得一乾二淨。

  "你還想睡?"

  扶他半坐起,大約睡得夠飽,他說話沒了昨日的急喘息。

  "嗯……不想了,中午再睡。"她愛上當少奶奶這回事,要是真當丫頭,說不定天還沒明,就要讓人逼著挑水砍柴。"肚子有些餓,你帶我去吃飯,好不?"

  "等會兒,有人送來。"

  "哦!好吧,我們先來洗臉穿衣。"

  跳下床,她快手快腳整好自己,發現熱水已經在架上,她弄好自己,接著又去擺弄他。

  繼禎很合作,換上乾淨衣服後,他看來舒坦得多。

  果然,她才整好他,叩叩敲門聲響起,橙兒跑出去外廳打開門,如意和另一名小丫頭端早膳進門,放下託盤,如意轉身對她。

  "少奶奶,這是大少爺的藥,要請大少爺現在喝下去。"

  嘴裏喊著少奶奶,如意的態度卻沒有一絲尊敬恭謹,別說是橙兒,連隨同她進來的丫頭都聽得出來。 

  "我知道了。"她漫應過,站在原地沒有下一步動作。

  "少奶奶,這藥很重要。"橙兒不動、她也不動。兩個人對峙著。

  如意比橙兒高上一個頭,強勢的氣勢壓住她,但橙兒連一句話都不講,直直盯著如意、她不怕她!

  "少奶奶……"清清喉嚨,如意放棄對峙。

  "我聽懂了,這藥很重要、非鬼現在給少爺吃下去,可是我在等你,等你離開,好開始我的'喂藥工作'。"打斷她的話,橙兒表現出一臉不耐煩。

  "如意想……少奶奶大概還不太習慣這工作,這事兒如意做習慣了,不如我來代勞。"她的氣勢讓橙兒一頓編排,弱下陣來。

  "放心啦!我照顧病人經驗豐富,你可以放心離開。"

  "如果你沒把少爺照顧好……"

  "我知道,後果我要自己負責。"

  了不起就是變成寡婦羅!她翻翻眼沒好氣瞄她。雙手橫胸,她走到門邊,打開房門,擺出送客姿勢。

  送走如意,她反手把門關上,走回內室。

  她對繼禎氣鼓鼓說:"她是你們家的祖奶奶嗎?氣焰真高!"

  "你不比她差。"口氣雖虛弱,但沒昨兒斷斷續續、一口氣接
  不上的模樣。

  "我當然要壓過她,不然往後她要逼你吃藥,誰來救你?"

  "逼我吃藥……是?我著想。"

  "是嗎?你這藥吃過多久?"

  "一年多。"

  "一年都沒見成效,我看啊,這大夫庸碌得很,別吃了。"

  說著,賭氣,她把藥往窗外的盆栽倒去,存心氣死如意。

  繼禎嚇一大跳,繼而鬆口氣。"你真大膽,爹娘知道……",

  "藥沒用,吃進身體裏反成毒害。我爹爹說的!每回我們受風寒,就躲進棉被裏悶一問,流了汗,精神好了,病也就跟著不見。久而久之,我們的身子比同村裏的孩子都來得健朗。"

  二姐除外,她是先天不足。想起青兒,她的心揪過一揪,不知道她進王府,有沒有一個像如意這種壞姑娘欺侮她。

  "也好……吃過藥,我吃不下飯。"

  接下來一整天的昏昏沈沈,醒了,身旁沒人,左右看看又進人夢鄉,就這樣睡睡醒醒一年多,他不曉得身體是哪里不對。

  打起精神,橙兒說:"是囉!現在沒有讓你吃不下飯的苦藥我們來吃飯吧!"

  端過早膳,她一口一口慢慢喂他,他吃得慢、她吃得快,沒一會兒她的碗見了底,他的還是滿滿一大半。

  "你還餓?"他問。

  "嗯!"這樣好吃東西從沒見過,橙兒恨不得把它們全掃進自己肚子裏。

  "給你一些。"他指指自己的碗。

  "不用,我吃菜好了,你是病人,多吃點飯精神才會好。"

  "好!"允過她,他果真一口一口把飯菜吃個乾淨。

  "吃飽了?還要不要再吃一些菜?"她端起所剩不多的菜肴。

  "你吃。"他看見她眼底的饞意,笑說。

  "你說的,不准後悔。"她沒等他回答,端起盤子,把東西掃個一乾二淨。

  幫他擦好嘴巴,橙兒把繼禎從床上架到太師椅上。

  他雖瘦,對橙兒來講總是費力,放下他,橙兒气喘吁吁地跪在他的腳前面,兩手趴在他膝上猛喘氣。

  "我可以……留在床上。"

  摸摸腿上的小女孩,她比自己小四歲,卻精幹得像個大人,不由得,他起了敬佩之意。

  "整天都做在床上對身子不好,要是這椅子有兩個輪子,我還要把你推到外頭逛逛呢!"

  喘過,她起身,馬上跪到床鋪上面,一邊整理棉被枕頭,一邊同他說話。

  "好久沒出去。"看她忙碌背影,要到哪一天,他也能同她一般健康?

  "放心,你好好吃飯,保證不到半個月,我就可以帶你上大街。"

  "但願……"

  長孫夫人和長孫老爺不知什么時候走進房間,看見兒子居然能下床,他們的臉龐滿是感動。

  已經大半年,他們沒能和兒子說過一句話,因兒子總在睡夢中,今日見他清醒,還能和橙兒有一句沒一句搭話,喜悅已不是筆墨所能形容。

  "老爺、夫人好。"

  發現他們,橙兒乖乖走到他們身旁,低身萬福。

  "叫什么老爺夫人,你應該喊我們一聲爹娘。"牽起橙兒,長孫夫人對這個小女娃兒感激太多。

  剛剛如意來告狀,說橙兒對繼禎不盡心,希望能讓她回到少爺身邊服侍,夫妻倆原是怒不可遏,急急趕過來,卻見到這不可思議的一幕,不由得相信起橙兒是兒子命中福星。

  "這飯……是你吃了?"長孫老爺看見桌上的託盤嚇一跳。

  "是。"點點頭,他又說:"爹,飯菜不夠。"說完,他望向橙兒,看著她的滿眼笑,讓他心情開朗。

  "當然當然,聽到沒有,往後少爺房裏的餐飯要準備多一些,只可以剩下,不准不夠。"長孫老爺連聲對身後的丫頭吩咐。

  "阿彌陀佛,這喜可沖對了。"一手帶大繼禎的奶娘雙手合掌,滿面虔誠。

  "是啊、是啊,沖對了,感謝老天。"長孫夫人也跟著合掌謝起老天。

  一時間,整個屋子大大小小的人,全?這場"神?"而感動,他們開心、他們歡樂,他們竊竊私語著神明慈悲,連這場戲的男女主角也跟著相信起神話。

  窗外,春雪初融,驕陽在大地投射出一片歡欣。

  ☆   ☆  ☆

  一個月後,繼禎體力進步許多,他已經能自己下床走上步。

  偶爾,他們會相偕到戶外坐坐;偶爾,他會央求她折下幾花,插在瓶中供起;偶爾,他精神好的時候,還會和她對奕,雖剛開始她的棋藝破得教人忍不住取笑,但是幾次之後,她已經和他抗衡。

  他們的生活日日有新改變。

  今天,他有力氣說笑話給她聽;明天,他想起,自告奮勇,要人攙扶,硬要自己走上小段路;後天,他命人找來一把琴,逼五音不全的橙兒彈奏給他聽。亮節樓裏,天天洋溢著笑聲。

  春天在吹拂過亮節樓時,留下來作客。

  生活中不變的節奏是,她天天把苦口良藥往窗外花盆裏倒,不變的是,她天天逼他吃下一大堆飯。

  再一次,她證實爹爹的話--藥沒用,吃進身體裏反成害。

  這天,她又在逼他吞下第二碗飯。

  經過幾天錦衣玉食生活,好吃東西已經對橙兒失去新鮮,回復以往食量,不再猛吞猛塞;可是節衣縮食的日子過習慣了地實在無法容許食物被白白糟蹋,於是,這些不該浪費的食物便成?他的義務,她一口一口逼,?達目的不擇手段。

  "我真的吃不下。"他搖頭求饒。

  "請你認真吃東西,我不想當寡婦。"說著,又把一塊肉擠進他嘴巴裏。

  "在最虛弱的時候我都沒死掉,現在更不可能了。"再撐下去,他會死於中風,她成?寡婦的機率才會加大。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還是保重些的好。"她沒理會,又是一口挾了蛋的飯人口。

  "你在詛咒我?"擦去嘴邊油膩,他忙吞口茶水。

  "我怎么會詛咒你,你的健康是我的保障,別忘記,我很反感當寡婦的。"

  "如果真當了寡婦,你會怎么樣?"

  "天天練爬牆羅!等到身強體健,眼力好、腳力足時,我就把你們長孫家的財?一口氣全卷走。"說完,她塞進一湯匙魚,沒表情的對他說:"再三口就解決了。"

  "你很喜歡撩撥旁人的怒氣。'"吞下滿口食物,他話說清楚。

  "不好嗎?"

  "當然不好,你喜歡旁人四處說你的閒話?當主子的要學會心厚待人。"這話他說得老成,有十二歲少年的味道。

  "寬厚?誰告我的狀?如意?我很好奇,她在你們家扮演什么角色,說她是下人,那股驕氣……,不像,說是主子、那更不像了,真論刻薄,她有過之無不及。"

  "她是我爹的遠房親戚,早些年家鄉發生水患,投奔家裏,爹便收留下她,照理講,我該喊她一聲表姐,不過親戚扯得太遠,便不去計較。"

  "哦!難怪,我見她和二太太走得很近。"

  把剩下的菜屑倒人他的碗中,撥撥攪攪,橙兒把所有食物擺進他嘴巴裏,揚揚手中空碗,她又贏下一回合。"吃完了,我早說你潛力無窮!"

  "平日,二姨娘和如意的感情就要好。橙兒,說真的,你這樣和她吵架不好。"他繼續剛剛的話。

  "我也覺得不好,不如下回你去告訴她,少奶奶年紀小,你別同她吵架。"坐下來,她擺明敷衍他。

  "你啊!愛逞口舌之快。"   

  "什么是口舌之快?不就是吵架嘛:告訴你哦!我可是吵遍天下無敵手,誰敢欺侮我,我一定把他罵到狗血淋頭。           

  我們村裏有一個雅文大姐,大家都知道她心裏喜歡大牛哥哥,可是啊!偏偏大牛哥哥喜歡我們家青兒姐姐,他得了好東西便往我家裏送,這種事要讓雅文大姐知道,就會鬧得天翻地覆。有回,她又在我家裏吵鬧,指著青兒姐姐罵狐狸精,我回家,看見青兒姐姐被罵哭,氣得拿起掃把往她身上砸,破口大?'你去照照河水,看自己那副倒三角眼、牛頭鼻、黑狗嘴的鬼模樣,想當狐狸,哼!差得遠了。一天到晚嫉妒人家貌美,大牛哥哥不是瞎子,有禮物自然是送給美人,哪會送給夜叉,又不是吃飽沒事。"她讓我罵過,蒙著頭一路哭回家,從此不敢上我家裏吵。好一陣子,村裏的小孩都指著她喊夜叉呢。"               

  "罵人你很得意!所有的人怕你、避你三尺,會讓你有成就有很奇怪的想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不欺我,我自然不會去碰他們,你當我吃太飽,閑到沒事去找人家碴。"言下之意--是那位"遠房姐姐"自找的。                  

  "你最好收斂點。"     

  搖頭,輕唱,他不懂橙兒怎會滿身刺,準備隨時去迎戰別人。

  "這是一句好話,下回我會轉述給你的如意姐姐。"喝口水,靈活大眼溜溜地轉向門外,突然發現什么似地,她跳起來大叫"你看,河邊的樹冒出新芽,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看著她限中的光華,他曉得橙兒悶壞了,點頭,他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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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25 21:02:5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長孫老爺真的很有錢呢!她隨口說說,他果真就弄來一張有倫子的椅子,讓她推起繼鎖四處逛。

  這天她將他"車"到書舍前的院子裏,這個園子比他們亮節樓的院子大幾分,但少了一彎可以抓魚的小河,就減少很多樂趣,所以他們平日很少往這裏來。

  今天會在這裏,是因長孫夫人過壽辰,一早,繼禎來向母親賀壽,母子說過一陣子話後,他們往書院,想找幾本書回房裏看。

  找到書,趁天育氣爽,橙兒不想回屋,便將他隨意往樹下"擱著",自己爬上樹稍、躺在枝葉中間,她喜歡這樣,總覺得離天空近一分,就離爹娘更近些。

  "橙兒,這個故事有意思,你要不要聽?"

  "你說,我聽。"靠在樹枝的橙兒側臉往下望,應過一聲,又轉頭凝睇蔚藍天空。

  "梁國有一個大夫叫宋就,他在和楚國相鄰的地區擔任縣令。梁楚兩國相鄰的地區種很多的瓜果,梁國人民辛勤灌溉,瓜長得大又好,楚國瓜農相反,因此種出的瓜又瘦又小。

  楚國的瓜農見梁國的瓜長得又甜又大,心裏十分嫉妒,便經常在夜裏跑到梁國的瓜田裏亂翻亂攪,以致瓜藤枯死不少。梁國瓜農知道這回事,很生氣地報告縣尉,並請求准許他們去破壞楚國的瓜農。縣尉覺得事態嚴重,趕緊去請教宋就。

  宋就說:'報復會使彼此的仇恨更深,人家對我們不好,我們也對他不好,這不顯得我們心胸狹窄嗎?不如每天入夜後,派人人灌溉楚國的瓜田,但是千萬別讓他們知道。"

  過沒多久,楚國的瓜也一天天長大,楚國的瓜農覺得很奇怪。後來他們查出真相,心裏覺很高興,並向楚王報告。

  楚王聽了,告訴大臣:'這都是梁國人暗地忍讓啊!"


  參謀說:'我們來討伐叛賊,他們的城牆倒場,是上天在幫助我們,?什么要退兵呢?'

  趙襄回答:'只要是君子,就不在自己有利的時候,再去逼迫別人,我們等他們的牆修好後再來攻打吧。'

  你家的遠親姐姐處處站在有利情勢上,我不懂?什么還要欺侮我這個可憐無依的小媳婦兒,再教我忍讓,豈非天地不仁?

  幾個利落手腳,橙兒從樹上爬下來。

  "你會可憐無依?哈!滑天下之大稽。現在家裏上上下下誰不捧你、寵你?"繼禎不苟同她的說法。

  "那是我自己爭來的,換個情景,要是你重病在床,我會有這等好日子過?"談現實,人情冷暖她嘗多了。

  也是,他默然不語。

  "所以,請別嫉妒我的強勢,它可是得來不易。"坐在他腳邊她翻翻他挑選的書。

  "都是你的話。"他笑笑,沒再執著這個話題。

  談笑間,繼善走來,他手裏拿著餅乾,一路吃一路走,橙兒看向他,拿著書自顧自一頁一頁往下翻。

  "沖喜丫頭,你也會看書啊!"他一臉輕蔑。

  她?眼,扯扯嘴角,對繼禎打聲招呼。

  "小人來了,我的'仁慈'要去找周公下下棋,沒時間待客。接著她轉頭對繼善答話。"我認的字的確不多,大約只比你多個十來倍,你讀書要是有困難的話,我不介意指導你--文盲先生。"
  '
  "你說我是文盲?"繼善把手中食物甩到泥地上。      

  "哦!我說錯話了?對不起、對不起,原來你不是文盲是白癡。難怪連一聲大嫂你都不會喊。沒關係,我對頭腦不清醒的人向寬大,我不會同你計較。"

  "我永遠都不會喊你大嫂,你不配!你只是個鄉下沒知識沒水準的女人,我的大嫂是白萱萱,不是你這種低三下四的女人。"他的大嫂是白萱萱,那她又是什么鬼東西?停下話,她答不上來。

  "繼善,夠了,不管你筒不高興,橙兒是你的大嫂,這是不容爭議的事實。"寒起眉目,繼禎的口氣變得嚴峻。

  "大哥,你怎么可以站在她那邊,當初大娘要給你挑新娘子,你不也反對嗎??什么要對她那么好。"他們兄弟感情向來親呢,反對沖喜是他們一致立場,他不曉得大哥怎會突然改變。

  "我的命是她救回來,如果沒有她,你早就沒有大哥。"

  他站在她這邊說話呢!想到此,橙兒笑得春心得意。

  "沖喜是迷信,你說過子不語怪力亂神!"

  "但事實就是事實,我是因?她健康起來,你要是不肯認她當大嫂,你也不用認我當大哥。"

  他把話說絕,繼善盯住他看,看出大哥眼底的堅決,一跺腳,氣得往回走,再不理他們。

  橙兒轉過頭重新面對他,學起村裏的雅文大姐,帶著獰笑一步步逼近他。"我可不可以認識認識那位元白萱萱大嫂?"

  繼禎牽起她的手,攬過她,拍拍她瘦小的背脊,養了那么多天,也不見長胖。可惜……

  "白萱萱是我自小指腹?婚的未婚妻,當奶娘提到沖喜這件事時,大家第一個想到的物件便是她,可是在那種情況下,誰會同意自家的閨女嫁進門,於是我們退親,另外尋找物件,結果就找到你這顆福星。"

  捏捏她的小粉頰,他愛死她笑盈盈的粉臉。

  "哈哈,原來是個臨陣脫逃的傢夥,不足?懼。"

  這會兒,她最擔心一個不在預期中的閒雜人等;跳出來和她分享老公財?,不行吶!他是她留著將來打官司的本錢。

  "本來就不足?懼,走吧!我們去吃點心,她們肯定淮備好了。"他誘拐起她的胃。        

  "耶!我們去吃點心,萬歲!"                 

  她愛死了那種精致小巧的點心,跳起身,她小跑步地推起
  他。只有在這個時候,繼祺才能在她身上找到孩子的天真。   

  ☆     ☆   ☆

  今年的桃杏結得早,橙兒只要一得空就爬到樹梢頭,看看有無成熟。

  隨手折下一個看起來較整齊的,咬一口,澀得讓人皺眉,基於不浪費原則,她還是一口一口把澀果子吞進肚子裏。

  "橙兒下來。"繼禎在樹下喊。

  "你叫我下來我就下來,我才沒那么聽話。"癟癟嘴,她在肚子裏的澀果子生氣。

  "隨你,只要你不怪我沒通知你一我爹娘來了。"搖頭,這丫頭的性子真該磨磨。

  繼禎說完話,橙兒立刻快手快腳從樹上竄下來。她的形象來維持得不錯--至少在長孫老爺和夫人面前相當相當好。

  立在繼禎身邊,搭起一臉賢淑微笑,她擂起拳頭輕輕替他雙腿"按摩",嘴巴辛勤地"工作"--?他念書。

  "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堯舜帥天下仁,而民從之;紂桀……是故君子有諸己……"

  她一面念,一面用眼角餘光偷瞄遠來的兩道身影。繼禎被她的虛?惹得啼笑皆非,無奈地看著漸漸走近的爹娘。

  "爹娘。"繼禎打過招呼,橙兒忙放下書起身萬福。

  "你會認字?"長孫老爺頗感意外。

  "回爹的話,家父去世前教橙兒念過幾年書。"她沒炫耀自從五歲起就過目不忘的好本領。

  "那好,等繼禎身子痊愈,你陪著他一塊兒到書房和夫子書,你娘老是遺憾自己不認字,有空的時候你教教她。"

  "橙兒知道。"她乖順點頭。

  "繼禎,這陣子身體感覺怎樣?"長孫老爺又問。

  "好多了,東西也吃得下。"繼禎回答。

  "那就好,好生養著。"長孫老爺愁眉不展。繼禎看出父親表情不對,他開口問:"爹,什么事情讓你煩心。"

  "沒事、沒事,你只要快把自己的身子養好,別讓爹再煩心成。"

  "爹,你說說看,繼禎希望能替你分憂。"

  "好孩於,真難?你的一片心,不過,這事兒連大人都解決了,你一個小孩子能怎么辦,別操心太多。"長孫夫人也跟著勸。

  "爹娘,集思廣益嘛!說說看,說不定真能讓我們想出辦法。"繼禎堅持。

  沈吟一會兒,長孫老爺徐徐道來。

  "今年桃李盛?,我們選家幾十家農戶,包下他們的果樹,待桃李成熟便裝簍運往北方,以好價錢賣出。但有這種想法的商家,除了我們之外還有許多商家,人人爭相在春末訂下船隻好運貨北上。於是船家紛紛連結調漲價格,這一調整,利潤降低不說,我們還不見得能雇到足夠的船隻。"

  "當初雇船時,沒簽訂契約嗎?"繼袂問。

  "往年不若今年盛?,青柳鎮的船足夠用的,所以,往年都是口頭訂約,哪里知道今年桃子大?,各商戶都要增訂船隻,結果船價水漲船高。想罵他們沒良心、不守信,可是回頭想想,誰不是指望這一季能多掙幾個銀子,否則過了這趟,還要等上大半年才成。"

  "可以試著聯絡其他商家,留著三分桃不采,?量減低後,不但船運會降價,連送至交易地區,價格也會比較漂亮。"繼禎建議。

  "我試過了,沒人願意,最大的原因是北方市場大,運幾千幾萬簍都能消耗得掉,賣價不會相差太多。"長孫老爺解釋。

  "如果試試醃漬呢?"一直沒開口的橙兒說。"我們在三月下旬先采下早熟的桃子,趕在別人前面運到北方,肯定能賣得好價錢,再加上那時的船運還不貴,會賺比較多。剩下的部分,雇請工人醃漬起來,待五月過後大家都沒桃子賣了,我們再將醃漬好的桃子拿出來賣,我想加加減減,應該不會賠錢了吧!"

  她的話在長孫老爺腦海裏轉一轉,心中算盤飛快打點起來,逐漸地,笑在他臉上呈現,抱起橙兒。他樂不可支地繞起圈圈兒。

  "天才!橙兒,你簡直是天才。往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學做生意,咱們長孫商號有你這精明媳婦兒,還怕不鴻圖大展。"

  "我說的行得通?"

  "當然行得通,而且是大大可行,你頭腦這么機靈,不學做生意太浪費。你喜歡做生意嗎?"

  "做生意能賺多少銀子?"橙兒在心裏估量,做生意會不會賺得比寡婦多。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有本事的人一兩銀可賺五兩,沒本事沒眼光的人,十兩銀子全賠光,也賺不到一餐溫飽。"

  "我想……"低頭沈吟須臾,再?頭時,她兩眼帶了閃亮。"我是有本事的。"

  "對對對,誰敢說你沒本穹。"放下橙兒,長孫老爺走到兒子身旁。"你身子快復原吧!往後你想讀書當官,爹不反對,我有橙兒繼承我的衣缽,再不煩惱。"

  繼禎偷眼看橙兒,她滿臉得意的春風,這丫頭……驕傲太過。      

  "好啦!事情解決,心上沒事,大家都開心。橙兒,你最愛吃的蜜棗子,你爹進了一批,我讓人留些到你們房裏。"

  "謝謝爹娘疼借橙兒。"

  "當然要疼,你是咱們家的福星。"拍拍橙兒的粉頰,她滿心歡喜。春鳳飛揚,橙兒的生命走人春天。

  ☆ ☆ ☆           

  天亮,橙兒在繼幀懷裏醒來,兩個月不到,他像屋外剛冒芽葉兒一樣,以飛快速度長高長大。      

  "你醒了嗎?"拍拍懷裏的小女孩,他笑問。

  "醒了,可是想賴床。"說著,又閉上眼睛,不動。

  時間分分刻刻流過,他們沒講話,只在彼此懷裏尋求溫暖。

  "橙兒,你想不想家?"繼禎開口。  

  "想,尤其想我二姐,我脾氣拗,大姐凶我,我不太理,只有溫柔勸解我才會聽;娘常說二姐是我的克星。"

  "真的嗎?那我有機會要向她討教幾招。"     

  "想治我?沒那么容易。告訴你哦!我二組長得又溫柔又美麗,村裏的大哥哥都喜歡她,很多人常繞彎兒送東西來我們,每次有人在籬笆外面拉喉嚨喊'青兒'時,我們就知道有好吃的東西來了。"

  "她那么溫柔美麗,當時怎不送她到我家沖喜?"他笑問。

  "要真是二姐來你家,恐怕早被你家的遠房姐姐和二奶奶欺負死。"

  "怎么,什么時候起你又杠上二娘?"

  "你偏心,有爭執你就先編派我的不是,也沒想想,'是不是她們吃飽尋我晦氣,你要我乖乖忍受?想都別想。"一用力,她把自己塞回他懷中。   

  "根本是你得理不饒人,每次都把人家氣得半死,我要怎偏袒你?"對橙兒的暴烈性子,他無能?力。  

  "我們家都是女孩子,二姐柔弱、小妹天真,娘又長期臥病若沒有我和大姐的強勢捍衛,早就被人家欺侮死。"

  "有人以欺侮人?業?"

  "是沒有,可有人拿它當娛樂,見人不好過,心裏會暗地開心。"

  "不談這個,說說你家裏的事。"

  他喜歡她說起家人時,臉上浮現的柔和光暈,這樣的橙兒不再盛氣淩人,不再尖銳。

  "娘打我曉事就生病,我和墨兒幾乎是大姐、二姐帶大。墨兒雖笨卻乖巧,反而是我常惹麻煩,我好勝不服輸又堅持己見,爹娘常說,我要是男孩子就好。

  我們石頭村裏有條清澈見底的小河川,村裏小孩以抓魚蝦當遊戲,我不一樣,我把它當營生。我研究水流方向、魚群?卵季節、魚的棲息地方,大多時候,我是村裏抓魚最多的小孩,因?我想拿河裏的東西將全家人喂飽飽。"   

  "爹說你很聰明。"

  "我但願能用聰明去換銀兩,這樣……爹不用上蘇家當夫子、娘不早死,我們姐妹不會四處分散……曉得嗎?我們家雖窮,但一家人在一起……很快樂……"

  話到這裏,她哽咽,靠在他懷裏,她想尋求親情……

  抱住橙兒,繼禎心疼她的強悍,原來,她的性格來自艱困環境,?此責難於她,不屬厚道。     

  他該努力的是--多寵愛她,也許很多很多的疼愛,才能創造出她的柔軟性情。     

  天漸漸大亮,這回,他們沈溺在自己的心事中,沒繼續交談。

  "怪了,又死掉兩盆花,這一整排盆栽都沒事,單單靠窗這兩盆,我連換過十盆,還是活不成。"

  儘管壓低嗓音,清醒的繼禎和橙兒還是扼話聽得一猜二楚。那是管理園子花草的長工在屋外交談。

  "會不會這裏照不到陽光?"另一個蹲下身,挪挪花盆。

  " 怎么可能,晌午時候不就這裏的陽光最盛。"

  "難不成新少奶奶是專吸花氣的精怪?否則每次都死靠窗的這兩盆,別的花都沒事……說不通……"

  '別滿口胡說,新少奶奶是咱們家的福神啊!沒有她,大少爺的病怎好得起來,你的話要傳出去,包管你沒工作。"

  "你不覺得……少爺的病好得太奇怪,說不得真有些邪門。"

  "什么邪門,就是沖喜囉!你不懂嗎?"

  "沖喜真有效,每個人生了病甭看大夫,找個人來衝衝不就
  得了。"

  "我不同你閑嗑牙,還有好多工作要忙,動作快些,把這兩盆。挪走,換上新盆栽,免得總管說咱們不認真。"說著,兩個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房內,橙兒支起上身,?眼望他,滿眼淨是不解,想不出?什
  么會單單死掉臨窗兩盆花。

  "你有沒有聽過,沖喜會把花兒弄死?"她是絕不承認自己是精怪,要真有那等本領,她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把貪官和蘇家整死。
  '
  是啊!怎會單單死掉靠窗的那兩盆花?念頭在繼禎腦海裏過千百回。慢慢地,他的眼睛從迷蒙到澄澈,一興奮,他從床上直坐起。

  "你想,它們?什么會死?"他問。

  "不曉得啊!我又沒弄它們。"把賬算在她頭上,不公允。

  "你有!"他說得篤定。         

  "我有?你也相信我是專吸花氣的精怪?"

  "你想想,每次你都順手把藥倒在哪里?"

  "就往窗外倒囉……難道是……藥?"她瞪大了跟,滿眼不解。這一推想,事情變得可怕。

  "有可能!"

  點點頭,他回想一年多前初發病,不過是受點風寒,結果兩天藥,益發沒力氣下床,慢慢地胃口漸差、全身無力,成天意識渾噩不清,睡睡醒醒、身體日虛。

  再回想,他是從幾時起痊愈的?

  婚後第一天,橙兒和如意起衝突,橙兒順手將藥汁往外倒,還說了句--藥沒用,吃進身體裏反成毒害。

  接下來,她天天倒藥、天天逼他吃飯、出門運動……原來,他身體好起來,和沖喜無關,是橙兒的誤打誤撞救下他。

  藥有問題……那么在這個家裏,誰想害死他?

  事情未想透徹,門板上兩聲敲叩,打斷他的沈思。

  如意領丫頭入門,照例,她們送來早膳和湯藥。

  橙兒跳下床,慌手慌腳套上衣服鞋襪,匆匆走到花廳。臨行,繼禎拉住她的手提醒:"不要打草驚蛇。"

  "少奶奶,這是大少爺的藥,你一定要讓少爺喝下去。"

  如意望住橙兒的眼睛,猜想是不是她沒按時讓繼幀喝藥。兩個月了,繼幀的身體日見痊愈,別開始,她也以?是沖喜關係,讓繼禎看起來精神些,但是這兩個月她們把藥加重分量,沒道理他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知道。"記起繼禎的話",她強忍"打草"欲望。

  "你確定每天都有固定喂少爺吃藥嗎?"如意聲聲逼人。

  "當然確定,你沒見他身體一天比一天健康,要沒吃藥,我又不是神佛,能手指一點就把他的病根除?"橙兒一句話封住她的質問。

  "有就好,萬一少爺沒吃藥,病又加重,你要負全貢。"如意用話恐嚇。

  "多謝好心囑咐。"扭起一張假臉,轉身回房。

  橙兒待不下去,再留下,她會忍不住問如意,有什么深仇大恨,她非要毒害繼禎。

  回到房裏,他們仔細傾聽如意和丫環的腳步聲,直到確定她們離開,繼禎才說:"你用盆子到院裏撈條小魚進來。"

  "嗯!看我的,抓魚是我最在行的。"

  果真,從她說完這句話到她端著盆子回房,花費不到一刻鍾時間。

  木盆子放在桌上,兩人相視一眼,便將藥汁緩緩倒人盆內。

  兩雙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水裏看,等著等著,果然沒多久,原本活蹦亂跳的魚動作變得緩慢、停滯,橙兒用手捧起,它微微搖動尾巴,無力掙扎。

  "不成,我要救它。"說完,橙兒帶著色慌慌忙忙往外跑。

  再回房,她看見繼禎沈思,打破沈默,她先說話。

  "魚沒死,我把它放進水塘裏,剛開始它遊不動,只在水面上飄浮,不過,我離開時,它就遊開了。"   

  "可見藥汁里加的是慢性毒物,不會一下子致死,但只要日子拖得久,總能把人弄死,這樣一來,我的死亡就不會顯得突兀。"繼禎緩緩分析。   

  "走,我們去告訴爹娘,如意要害死你。"拉起繼禎的手,她欲往外跑。

  "不!我們手中沒有充分證據,到時她要抵賴,誰都沒辦法反-駁,再加上,我想不透如意?什么要害我?"他拉回她,不讓她衝動。

  "也對,害死你,她有什么好處可得?"回眸,她覺得他的話有理。

  "就是這句,人不會做傷人不利己的事情,除非有好處,我要找出誰是幕後主使,找出我擋住誰的路。橙兒,我們來演一出戲好不好?"

  "演戲?好啊!聽起來蠻好玩。"

  "首先,我們要找幾個幫手,對了,你到隔壁方家找小招和小實兩兄弟,我要他們當我的眼線,然後……"

  這次,他們談過整個早上,兩個人的情緒都很激昂,突然間,他們覺得自己是大人,能應付事兒了。

  "長孫繼禎,這一次我甘敗下風,我覺得你比我還要聰明。"橙兒心服口服。

  "比橙兒聰明?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呢!多謝讚美。"

  "不客氣。"說著,兩人同時笑開,他們有了革命兄弟的同袍情誼,能和一個人?同一件事努力,是種相當不錯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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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25 21:03:4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大少爺的病又見沈重,十天不到,他已不能下床;沖喜的迷信過去,長孫家又陷人愁雲慘霧。

  這會兒,橙兒的地位扶搖直下,沒人再說她是福星。

  如意和二奶奶三不五十的嘲笑惹得她差點發飆,偏偏這飆發作不得,橙兒只能回房對繼禎發作,吹頭髮瞪眼睛,她每天都在追問,戲要演到哪天才結局。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要演什么爛戲,害我一天到晚被人喊小寡婦,你還沒死呢,就有人期待起我當寡婦了。"屁股重重坐在木雕椅子上,她滿肚火。

  "有人開始得意忘形?很好!等狐狸尾巴一露出來,咱們就動手抓人。"繼禎把橙兒抱在腿上,安撫她的火氣。

  "我沒看見什么狐狸,只看見食入魔鬼,我看啊,她們不把我撕碎不甘心。"委屈吶,要是以往,她哪有可能地不還口。

  "好,都是我的錯,等這件事情過後,我帶你四處玩玩。"

  "玩,好哇,你要帶我去哪里玩?"

  "去遊太湖、坐畫肪好不好?再不,帶你到龍文寺看茶花、文殊廟賞牡丹。"

  "不好,你帶我去看看長孫家商號伍什么模樣,我還要去街上逛逛哪家商號生意好,見識他們是用什么方法經營,最好啊,再去看看歌樓酒肆,聽園裏長工說。鎮上的花香苑天天大排長龍,生意好的不得了,而且還不是普通人的去。少說口袋裏要裝滿十兩銀子才行。"她一口氣說了長串。

  "錢鬼,滿腦子都是銀子,俗氣。"捏捏她的鼻子,繼禎喜歡戲弄她。

  "哪天,咱們家下頓米糧在哪里都沒著落,我倒要看你還什么閑情,敢躺在床上拿書嘲笑別人俗氣。"橙兒反駁。   

  "?生計錙銖必較,沒什么不妥,但像你吃飽飽穿暖暖,還腦筋都是錢,就是庸俗、就是自找苦吃。"

  "你說我自找苦吃?沒錯啊,我是自找苦吃,好好一個女子,沒事跑到人家家裏當寡婦讓人糟蹋。"叉起腰,她的委屈全是他欠下。

  "別亂說,我還沒死,你想當寡婦還有得等咧。"

  "你也覺得'寡婦,刺耳?夫君,我可是時時刻刻讓人左一寡婦右一句寡婦欺侮著呢!"

  他們越爭越大聲,在場面快失控時,小招闖進來。

  "少爺、少奶奶,老爺和夫人、二奶奶來了,你們快預備,我外面候著9。"              
  、
  "什么?"

  小招的話讓兩人同時跳起,脫掉鞋,繼禎躺回床上,閉目寐,橙兒擺好他的鞋,撒過椅子,拿本書在他床邊坐定。

  就作戲位置站定,小招出門迎上。

  沒多久,一行人進屋。橙兒起身;讓開位子。

  "橙兒,繼禎今兒個情況怎么樣?"長孫老爺問,他的眼裏有著沈重疲憊。  
  :
  "早上醒過來一會兒,我強喂幾口飯就說吃不下,眯眼睡了。"她說完,長孫夫人轉頭低泣。   

  每次對長孫夫人說謊,橙兒都會心慌,她的淚水鼻涕帶給兒罪惡感太甚。

  "娘,你別緊張,繼禎一定會好起來,我有信心,他這次的情況比上次好很多,上次都能保下來,這回更沒問題。"      

  "橙兒,娘不能不擔心,娘就只有他一個寶貝兒子,萬一他開……我……"抱起橙兒,她哭得更傷心。

  "娘,你別這樣,繼禎清醒的時候很擔心你,怕你太難過,我想操心對他的病情有害無益,不如我們來約定,你照顧好自己,我保證還你一個健健康康的兒子。"她想把那個硬心腸的假病人一腿踢下床。

  "謝謝你安慰我,我好過多了,每次聽你說話,我都會燃起希望,但願繼禎能趕快好起來,不要辜負我們。"橙兒這孩子和她投緣極了。

  "他一定會好起來。"拍拍長孫夫人,她成熟得像個大人。

  "橙兒,房裏缺什么東西,吩咐一聲,讓下人去準備。"長孫老爺交代。

  "謝謝爹,橙兒知道。"她乖乖應答。

  "一個人照顧繼禎會不會忙不過來?不如把如意撥過來幫你?"二奶奶也開口關心。

  "不用,我做得很順手。"假假的笑在不屑?生前停住,讓如意來,繼禎會早登西方極樂。

  "既然這樣,我們先離開,讓繼禎好好休養。"長孫老爺率先走出去。

  "不要怕麻煩,有什么情況都讓小招、小寶回報給我知道,免得我的心老挂著。"臨行,長孫夫人又調回頭對她說。

  "好。"應聲,橙兒送走長孫家老爺夫人。

  扭頭,待人走遠,跳上床,她對繼禎就是一陣劈頭亂打。"你說,你還要演戲到什么時候,有沒有看見娘哭得那么可拎,你說、你說……"

  ☆       ☆    ☆      

  拿起筆桿,橙兒無聊到想哭。

  自從繼禎"病重",她被迫足不出戶,成天在亮節樓裏兜來兜去,她是那種一刻都閑不下來的人,這情況令她憋得想跳樓。

  "平平仄仄仄平平,幹仄平仄平平仄……"她拿著筆在空中
  亂揮,誰靠近誰倒楣。                    

  "你又發作了?"拿一本書,繼禎遠遠看她在空中畫符。

  "你當然無所謂,你在床上躺過幾百天,再關三百年也?難不了你,我不一樣,我是活蹦亂跳的魚,你不給我池塘,只給我煎鍋,不死都難。"她嘟起嘴,這已是極限,再不放她出門,就要換她憋死了。

  "你要給我時間,讓我把想吃魚的兇手抓到,不然就算遊進大海,都有人會撒網把你抓回來,擺進鍋裏,快火炸熟。"

  她的缺乏耐性讓他歎氣。怎會有女人離"貞靜嫻柔"那么遠?橙兒算是讓他開了眼界。

  "你確定抓得到?說不定根本沒幕後黑手,從頭到尾都是如意在搞鬼。"

  "不!我肯定不只有她,她沒道理耗費心思,只?損人不對己。"

  "誰都會說道理,問題是,若存心懷疑,長孫府裏裏裏外外上百口人都是目標,一個一個查,光靠小寶一人,我看他還沒有查到,娘會先哭瞎,我會憋死。到時,兇手沒害成你,卻害得我們婆媳同命赴陰司。"

  "放心,我想,兩天內'他'會有動作。"

  "你有特定目標?是誰是誰,你快說。"拋下筆,她沖到他身邊,甩著他的袖口問。

  "天機不可泄露。"微笑,他一臉怡然,躺回床上閉目裝死。

  "你這樣對待救命恩人?'

  哼一聲,她拋下他的袖子,尊嚴是人類生存僅次於性命的東西,古有不?五鬥米折腰的賢人,現有不求真相而軟聲的孟予橙。

  "不說就不說,了不起!哪天輪到他來求人,她就學學他這招不死不活的破病招,誰都別想從她嘴裏套出一個屁。"

  橙兒忘記,屁通常只會從軀體後下方連接四肢的地方噴泄出,很少人會從嘴巴放出,所以想從她嘴裏套出屁,比孫悟空想當玉皇大帝還困難。

  走回坐位前,拿起毛筆,她又要開始她的平平仄平仄平平。

  沒一會兒工夫,小寶慌慌張從門外進來,沒看清橙兒的動作,劃地,他被毛筆攔腰斬過。"少爺,他們開始有動作了。"

  一聽到小寶的話,繼禎跳起身,橙兒也連忙停下她的畫符工程。

  "他們在哪里?"

  "在二奶奶房裏。"

  "橙兒,走!我帶你去找你的真相。"拉起橙兒,心花朵朵開,娘的眼淚可以就此停止。

  ☆☆☆

  大廳上,長孫老爺、夫人居中坐,繼禎和橙兒立在他們身旁,二奶奶和如意被人押跪在地板,哭花一雙淚眼。

  橙兒上場,她揚著抑揚頓挫的清亮嗓音,把事情娓娓道來。

  "如意,你?什么要害繼禎?"長孫老爺厲聲問。

  "冤枉啊!老爺請您聽聽如意的委屈,如意進長孫家大門,幾年來哪天不是小心翼翼克盡職守。大家都知道,自少奶奶嫁進長孫家,她就與我不合,處處挑我的碴,我盡力討她歡心,可少奶奶就是不喜歡我,如意也無可奈何。如今她又編派出這種事來害我,少奶奶,您曉不曉得,編派這種事是會害人殺頭的啊!"她哭得花枝亂顫、梨花帶淚。

  "詭辯!"橙兒氣嘟嘟轉臉不看她。

  "你看,平日不厚道、愛逞口舌,這會兒禍惹上身了吧!勸都勸不醒,其所謂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繼禎在她耳畔取笑她。

  "事實勝於雄辯,清者清、濁者濁,我沒做錯,禍想上身不容易,有心思,你多擔心擔心你家的'遠親姐姐'吧。'"扯扯臉頰,她對他扮鬼臉。

  "這回你得罪的是一個如意,要是你得罪整園子下人,光?口鑠金,口水亂噴,就會把你整死。"說著,他指指門外黑壓壓那片看熱鬧人潮。

  "有本事的人來整我啊!"她一臉天地不怕。

  "你哦,初生之犢。"他用摺扇敲她的腦門。

  "就是初生犢才不害怕你這只破病虎。"你一句、我一句,他們鬥個沒停,直到長孫老爺砰一聲將瓷瓶扔到如意跟前,他們才停下爭辯。

  "這……這……"看見瓷瓶,如意臉色發白。

  "這是剛才在二奶奶房裏,家丁抓住你時,你急急忙忙投進炭盆子裏燒的東西。你真沒見識,瓷土捏塑成形,要大火燒過利能成瓶,炭盆子裏那點星火能拿它怎么辦?湮滅證據?它還沒那等本事。"長孫老爺怒目相向,嚇得如意急忙後退。

  "這是……是二奶奶交給我的……"她囁嚅出口,走到這步,她只能咬人下水。

  "如意,你別信口雌黃,我幾時交給你這東西,老爺明察啊,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我好好日子不過,惹這種腥幹啥?"

  二奶奶在心中盤算,好歹她幫老爺生了個兒子,有功無過,只要沒有確切證據,老爺篤定會放她一馬。

  "二奶奶,明明是你要我把毒粉加人少爺藥汁當中,你說,大少爺一死,二少爺繼承家業,輪到你當主家夫人,就要我做你的媳婦。

  "你別嚇得犯糊塗,你比繼善大四、五歲,我怎會說這種話周說著,她回眸對上老爺。"老爺,剛才是繼禎和橙兒帶人進門,說不家這瓶像誰動手腳,想除去我這個'外人'。'她意有所指地瞄向繼禎。

  "看來,你的寬厚也沒讓你免於'?口鑠金'。'橙兒勝利地朝他一望。

  長孫老爺怒極,對小寶喊了聲。"小寶,去把賣藥道士找來,讓他們當面對質。"

  連賣藥人都找到!?瞬地,二奶奶臉色刷白,心知再也抵賴不過,她垂眉,低低哀嚎。

  "我招、我全認……我知道自己做錯,錯得徹底………貪呵…都是貪念害我……只求老爺發發善心,想我這些年盡心服侍,饒我一條生路。"

  "饒你,好讓你有機會再去害人?江總管,把她們給我送人府而。"長孫老爺怒不可遏。

  一聽到老爺的決定,二奶奶和如意癱在地上,再站不起來。橙兒見她們兩人的悲慘模樣,平日的囂張跋扈全然不見,心下浮上同情。

  她走到長孫老爺面前,跪下。

  "爹,這事要怪二奶奶,不如怪你,哪個女人不想當正妻、不想死後人祖宗牌坊?要是當年你不娶二奶奶,也許她會是別人家人紅花轎迎人門的正妻,要當上正妻,誰還肯花精力去害人?所以是你害她鑽營汲取。"

  "你的意思是說,錯在我?"長孫老爺錯愕。

  "她當然有錯,錯在貪圖。可是想想,世上哪人不貪名利,你日夜辛苦操勞、學子寒窗苦讀,誰不?名?利?也許二奶奶做法不正確,那也只能怪她讀書少,名人聖賢的話記不多,對禮義廉恥所知太淺薄,她罪在愚,不至死。"

  "繼禎,贊成你媳婦的話嗎?"長孫老爺問。

  繼禎走到橙兒身邊與她並立,橙兒趁機在他耳邊說:"是你要我寬厚的,不要只會說道理不會做。"

  他沒理她,站直身回答父親的話。

  "爹,蒙天庇蔭,繼禎的身體才能康復。孩兒認?這是件好事,不應多製造殺戮,何況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繼禎的想法是,給她們一筆錢,讓她們悄悄離開鎮上,到別處重新展開新生活。"

  又一次,他站在她這邊,橙兒揚起兩道細柳眉。她……樂意!

  "老爺,繼禎和橙兒說得有理,好歹我們替繼善想想,你親手捏斷他娘親生路,往後這事兒傳出去,你要繼善怎么做人?"

  長孫夫人加人說項,長孫老爺的眉頭稍稍鬆開,歎口氣,"就們說的辦。江總管,你都聽見了;把她們帶下去。"這場家務他處理得比商務還累,長孫老爺懂了清官的難?。   

  不過,從此他學會,想安家就該戒色,一群女人同處只會三國志的複雜有過之無不及。

  第五章

  歲月匆匆,八年過去,繼禎長得俊秀挺拔,兒時的那副瘦弱模樣不復見;連著幾次會考,他考上秀才、舉人,準備在下個回合拿下狀元頭銜好光耀門楣。

  對家裏面的生意他向不太搭理,也許是覺得開口閉口淨利毛利很庸俗,也許是認?士農工商中,商排了末等,反正他就是不樂意繼承家業。

  橙兒也大了,不過個頭沒長太多,踮起腳尖只到繼禎耳朵,對於這點她非常不滿,從此兩人吵架,她的聲勢變得弱小,她討厭讓人欺壓的感覺。

  這些年,橙兒和繼禎一起讀書、同公公學做生意,繼禎沒說錯,她真是遊進大池塘的追遙魚兒了。

  她喜歡和一群男人周旋、喜歡嫌得利益的勝利刺激,她的眼光奇准,幾年不到,長孫家商號在她的手中擴大了一倍不只,還設下第二家分店。

  說到這裏,橙兒得感謝她的已婚身份,任她在外怎地拋頭露面,誰也沒話好批判她,相反的,鎮上男人只要想起長孫家大媳婦,心中雖不是滋味,也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說聲佩服,而鎮上女人更是拿她當偶像來尊敬。               

  再說說繼善,他還是那副貪吃模樣,不過讓人不平衡的是,他成天吃吃吃,卻沒吃出腦滿腸肥,他雖不及繼禎高,但身量也到他眉頭,雖沒大哥帥,也長了一臉斯文。

  他不愛讀書,跟著師傅忿過幾年,便開始偷懶,一得空就往廚房裏鑽。他最大的希望是能開一家酒樓館館。做盡天下美食。

  今年初,長孫老爺從商場上退下來,他很放心將鋪子全交予橙兒,剛開始有許多夥計不滿讓女人指揮,他才想要怎生幫橙兒擺平這件困難,哪里曉得幾句壓人話,橙兒自己把事情擺平。

  現在,他賞花玩鳥,教教夫人下棋認字,日子倒也逍遙法外快活,反正媳婦能幹嘛!

  反而是長孫夫人,她老記挂著要給媳婦一場盛大的圓房禮誰知道繼禎和橙兒從小就抱在一塊兒睡覺,等她算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準備請人看日子,橙兒居然大大方方說,她和繼禎已圓房。在這點上,她老覺得自己欠了橙兒,每次說起不免遺憾。

  不過,橙兒和她說定,絕不會偷偷生下孩子,等小孫子出。她就要熱熱鬧鬧開上兩百桌流水席,讓遠親近鄰全來沾沾長孫家的喜氣。

  聽說今兒一早,橙兒讓下人在長孫家商號前面放糧,賑濟貧。這是她每季固定要做的事情,單就眼前看來,橙兒不僅是長孫家的福星,也是鎮上的大福星。

  八年過去,長孫家看起來處處都有新氣象,比方孩子長大各有各的志向;比方少了句心鬥角,到處都顯得平和安祥;比宅子越換越大,長孫家變成一方富甲。

  然,在某些地方長孫家仍維持著舊時模樣,比方繼禎、繼善兄弟感情仍然要好,並不因?下毒事件發生有所不同。比方橙兒和繼善一見面就鬥嘴,把大嫂小叔關係剔除在五倫之外;比方不五十,繼禎就要訓訓橙兒的不夠溫柔,卻從未見效。

  秋風掃過,今年又是個豐收年,橙兒用高價收購糧食,運往北方,讓大家過個富足年。

  晌午船北上,橙兒方得空回房裏休息。

  "回來了?要不要喝點茶,才剛送上來,還溫著。"繼禎放下書本,把走到身邊的橙兒拉下,讓她坐在自己膝上,他的腳是她的專屬椅子。

  她喜歡靠在他肩膀上,尤其在他的肩膀變得又寬又大之後,靠著靠著,她靠出安全感,不管在外面多奔波勞苦,只要回家這個大胸膛可靠,她就不怕累。

  "這天氣喝溫茶,我又不是身子虛。"嘴巴這樣念,但還是順著他手上的杯口灌下一大口茶。

  "喝溫茶是養身,像你愛喝冰水,喝得夜半咳嗽,年紀輕輕,不是好事。"拍拍她的頭,他享受起她的短暫溫柔。

  "可是又熱又累,不喝冰水,很可憐吶。"嘟起嘴。臉摩蹭他的,使出她一貫的撒嬌動作。

  "有事求我?"他心底了然。

  扣住他的腰,貼上她柔軟身子,她的柔順通常伴隨某個程度要求。

  "真聰明!愛讀書的人果然不同,頭腦就是比別人靈光。"伸出兩手,她捏捏他的臉頰。"我真慶倖自己嫁的是這個有智慧、有才幹、相貌比別人強過幾十分的老公,而不是那個成天只會吃的豬頭。"

  "繼善一點都不胖,你不要老罵他豬頭。"

  這老婆記恨記得凶從第一次繼善的找碴事件之後,她就沒忘過每次見面損損人家。

  "豬有胖也有瘦,那頭豬,長相不像豬,頭殼底下裝的全是豬腦。"蹺起腳,兩手勾住他的脖子,她笑得滿臉嫣紅。

  "背後罵人,小人行徑。"他不苟同她。

  "我沒說我是君子!小人就小人吧,聽起來比奸商好聽些,反正咱們女人家,幾千年前就讓孔先生貶到和小人同等級。"

  "說吧!要我幫什么忙?"

  "這次我收購一批藥材,想往南方運去,順便看看那裏的織繡是不是如大家口中相傳的那么好,若真的不錯,我想在那裏多留半個月,接洽一些供應商,如果價格不貴,也許我們可買下織造廠,花幾年的時間,建立自己的招牌,假設一切順利,兩年之中,我要在我們這裏興建起織造廠。"說到事業,興致高昂,她的眼睛變得閃亮,臉蛋紅撲撲,可愛得讓人想咬下一口。"可是呢……這件事要麻煩你幫我跟爹爹提,還有……我不在家,商鋪要麻煩你多照管。"央人嘴軟,她的口氣甜膩可人。

  他笑而不答。

  "不准你不說話,快講快講,你評評我的想法是不是有道理"

  "你一個女人家,爹不會放心的。"他請來長輩否決。

  "所以才要你去提啊!這幾年百姓豐衣足食,對衣服的要求除了溫暖還要求美麗、舒適,如果我們動作太慢讓別家搶走先機,就會少賺一大筆錢。"

  "你到底要賺多少錢才夠?"捏捏她的鼻子,繼偵搖頭。

  "很多很多,多到可以砸死人。"咬牙切齒,她第一個要砸的就是害死爹爹的蘇家官老爺。

  "用錢砸人太浪費,改用石頭效果會好些。"

  "不管、不管,你非幫我不可,要是讓人把錢賺走,我會很生氣,氣到睡不著覺、吃不下飯,氣到說話顛三倒四,氣到想去跳池塘。"啼啼叨叨,橙兒說個沒完,非逼他點頭。

  "你可以生氣、可以去跳池塘,但是不能睡不著覺、吃不下飯。要我每天對著一支黑眼圈竹竿,我會食欲全無。"喝口水,他涼涼說。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跳池塘自殺?"杏眼圓瞠,她不信繼禎居然狠心至此。

  "這句話明明是你說的,怎么賴到我身上?"

  "我就是賴,誰教你說我可以去跳池塘。"

  "你水性好嘛,池塘不會有危險,反而一身清涼澆去滿心煩躁,咱們頂多損失幾條躲避不及的笨魚,不打緊的。你不吃使睡覺把自己弄得病懨懨,我的心才會疼。"

  每次都這樣,他把她撩撥得滿腹怒氣,然後輕輕幾個句子又把她送進天堂。 

  "你少顧左右言其他,這回你一定要幫我,求求你啦!拜託你啦!"拉起他的袖子,她又耍賴起來。

  "好,我幫你,但成不成不打包票。"

  雖然繼禎不喜歡橙兒在外拋頭露面,可弄到最後,他仍然將就,甚至很多時候還在背後默默支援起她。

  ?什么?因?他喜歡看她志得意滿的笑容,因?他喜歡看她自信地討論一手經營起的事業,因?他喜歡她因成就而喜悅;因?很多的喜歡,他不斷支援,因?不斷支援,造就出今日的孟予橙。

  他沒細心地分析過,是不是這樣多的喜歡架構出他們的情愛?他只是安心,安心身邊有這樣一個可愛女子日夜相伴,不管他順利或挫折、不管他得意或痛苦,她總是存在著,存在於他身旁、他心中。

  擁著橙兒,繼扳回想他們初相見,那時她站著、他躺著,睜眼,他看見她的自信與堅持。

  她有很多的堅持,她堅持他不能死,堅持藥無用反成毒害,堅持和討厭的人不兩立,到最後,他因?她的堅持而活下。

  橙兒常以救命恩人自居,?承這份情,他專心愛她、專心疼她、專心寵她。

  繼善曾問:"大哥,你要把她寵成什么樣才罷休?"

  他笑著回答:"現在,我用行動寵她,寵到我老得再寵不動,就用心寵她,哪一天,我不在世間了,還要用魂魄繼續寵她。"

  沒辦法,誰教他欠她一條命,這個積欠讓他用盡一世情都償還不清。

  "謝謝老公。"嬌笑不歇,她對他太有把握,反正他會依她。

  親親他的眉,她說:"你有一雙全世界最濃、最美的眉毛。"

  接著,親親他的眼,她說:"你有一雙最會說話、最會談情寫詩的眼睛。"

  然後,她又親親他的唇。

  這回她沒說話,換來繼禎問:"你在撩火嗎?'

  "好啊!燒起來吧!火苗啊!你快快燒起來,燒得又狂又猛,把我們帶上天堂……"她的吻一個一個,串一串、一落一落……  她的吻燃起他的心、她的情……  

  這年,橙兒正年輕;這年,她的愛情如燎原大火;這年,她的愛情熾熱了她的生命。 

  ☆☆☆

  是夜,朦朧月色、點點星子,微風敲叩紗窗,搖曳燭火挑動情人雙眸。

  抱住繼禎,她的心情染上美麗,愛他呵……好愛好愛……她的愛情脫離童稚時期的相依相恃,她眷戀起這個男子。 

  她深深地眷戀他的眼、他的嘴、他的心、他的情……他的一切一切,她懂了?什么蘇軾非要"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因?只要有愛,就會堅持起長長久久,堅持起千里不離不分;她學會了"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天?她的情而願老,她的情?天不肯絕,她的愛有老天?她做憑證,她的心啊!結下千千萬萬結,只?細細綁起兩人的愛,不散……

  她邀來烈火,他送上乾柴,他們的吻迷蒙了兩個人的心。

  世界只?他們運轉,生命只?彼此熱烈,他們的愛情在歲月。更?中轉濃,他們的情感在日夜交替中變得心動。

  雙指勾起她絕美容?,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這個固執又囂張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啊!

  他從沒想過自己的生命中會出現這樣一個女子,她和他心目中的溫婉形象相差太遠,但他愛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愛她成了習慣、直到愛她再不容更改。

  愛她嗎?是的,非常非常愛,不?恩,單?自己的心,他愛得情癡,愛得瘋狂,愛出心醉躁動,他的人生因?有了她而豐富多姿。

  他緩緩俯下身,她等不及他的遲緩,踮起腳尖,橙兒?他送上自己。

  儘管他總是在口頭上反對她,儘管他們是那樣天差地遠的兩個性格,儘管她不是他心底設定的妻子,但是他們有很深刻濃郁的愛情在支援著,所以,他永遠在最後一刻站到自己身邊,所以,他們會幸福、會合不會離。

  她對他們的婚姻有著百分之百的信心,就像她對織造廠計劃。

  兩兩對望,好奇怪,這張臉她已經看過千千萬萬遍,?什么總是看不厭倦?因?她愛他嗎?或許是的,否則像她這般喜新厭舊的女人,怎會一次次看、一次次心動。

  怦然的心跳聲,一聲聲催動著他們的情愫,他們的愛情百千年前在三生石上烙印。

  他笑開,配紅的俏臉和纖細無瑕的頸項,散發著淡淡馨香,那是她的專屬味道,他妻子的專屬氣息。

  帶著惑人的香甜氣息,索繞著他的心、他的身……於是他醉了,?他的妻子狂醉。突然,他感激起訂下婚姻制度的先賢,讓他有借將她綁在身邊,一生一世,不離……

  逆流的血液衝擊著他身上每一處肌膚,他饑渴地汲取她口中甜美,他愛她,不悔……

  "乖乖,把眼睛閉上,你這樣看我,會讓我發狂。"

  "不要,我就是要望著你,把你看個仔仔細細,你是我的丈夫,誰都不能搶走的愛侶。"拉下他的頭,她送上一串動人心魄的細吻。他是她的,誰都不能搶走!這個想法讓她好快樂!

  他笑了,拉起她,將她抱向他們床鋪,這張床,從初次見面起,她就累得卷在他懷中,這張床有他們太多回憶。

  騰出一隻手遮住她的水眸,輕輕在她耳畔低語:"乖,這回聽我,閉起眼,感受我……"

  他的手侵人她的雙腿間,十指輕輕地在她細緻肌膚上遊移。

  她著火了……燃燒了……勾起他的脖子,她笑得合春帶媚……

  他的吻往下沈……流連忘返地滑過她珠潤耳垂……

  她的耳垂圓圓厚厚,人家都說這樣的女子最有福氣,她有福氣,他有她……她和福氣都歸屬他……

  "好癢……"她咯咯笑著,偏過頭,她也回吻他的敏感。

  他喘著氣,看她在自己身上施法,親親他的下巴,短短的髭須紮得她的紅唇刺刺癢癢,雪白的小手幾個撩動,撥弄了他的欲火。

  翻過身,他將她壓在身下,她的主動讓他幾度克制不住。

  泛濫成災的情欲擊潰了他的自製力,無能控下的熱波如潮水般,一波波襲擊向他……

  吻重回她的臉上,他負看她沈醉表情 。

  "愛我嗎?"他問。

  "愛你,愛你孟予橙愛長孫繼禎,一百個愛、一千個愛、一萬-個愛,愛過一年不夠、愛上一生一世也不夠,我要愛你十輩子、一百輩子、一萬輩子。"她激情狂喊。

  "乖寶貝,我也愛你!"吻封住她的唇瓣,他的愛也要維持生生世世,只因,她是他的珍寶……

  橙兒笑開懷。她知道她不乖,可是他愛她,所以她在他心底、眼裏就變成乖女孩了。

  "你要我嗎?"他問。"

  "是的,我要你!"點頭、點頭,她不停不停點頭。

  "你確定?不後悔?"他笑問。

  "從我決定嫁給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沒有後悔過。"她說得鄭重。他起身,飛快除去全身衣服,再回來,他高大的身軀覆上好的。環起他的背、她和他無隙相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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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橙兒的江南遊順利成行,不過長孫老爺要求繼禎陪橙兒同行,他甘心重操舊業,再度下海掌起長孫商鋪。

  對於這個結果,橙兒非常滿意,領了人、帶起銀兩,她心滿意足下江南。

  江南地,處處好風景,如畫風景、如詩情,呢濃軟語酥人心,要不是家業不在江南,他們願意長久住下。

  一道甘脆爽口的涼拌雙喜鴨上桌,繼禎和橙兒不到兩下子吃個精光,再要來一盤,又見底,嘖嘖嘴巴,他們意猶未盡。

  "這東西吃再多都不會嫌膩,娘會愛死這道菜。"橙兒說。

  "等我們要回去,幫大家帶上一些。"繼禎提議。

  "我有更好的主意。"她招手小二,要他請來大廚。

  大廚走來,橙兒先連聲稱讚一番,接著討價還價,最後以二百兩買下他的獨門食譜。

  "你買食譜幹什么?做菜討好老公?"繼禎問。

  "才不是,是嘴饞,我要帶食譜回家,教咱們家那個豬頭有空弄來吃吃。"

  "哦!我弄錯了,你想討好的物件是小叔不是老公。"他一語戳進她心意。  

  "哈!我欠他啦!他吃我、穿我、睡我、住我,我還討好他,想都別想。"她嘴硬,撇過頭。討好豬頭?玩笑,又不是七月普渡欠牲畜,要他來湊數。

  "更正,他吃他老哥、穿他老哥、睡他老哥、住他老哥,但他要真敢'睡'我老婆,我第一件事就是和他斷絕兄弟情。不過,當大嫂的雖沒義務討好,但喜歡小敘,存心讓他開心,又另當別論囉。"

  她死鴨子嘴硬,明明關心繼善,偏偏裝出那副酷樣子,要不是他在不經意間,發現她的酒樓計劃,哪里知道成曰嘴巴鬥個沒完的人,會體貼對方的心向。

  "你好了吧!我喜歡豬頭?對不起,我最近大胖,正在戒油葷。"拿起筷子當棒槌,她一下一下在桌上敲出節奏,嘴裏胡亂念著:"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雁……俱懷逸興狀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人生在世不如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她企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你這樣不叫得意,世上就沒有女人敢稱得上春風了。'抽出她的筷子,他笑著喂她一口牛肉,忘記她"最近太胖,正在戒油葷。"

  "這世上可以做自己的女人太少,我能當自己是種不可多得的幸福。來!?我的幸福於一杯。"舉杯、仰頸,她豪氣幹雲。

  吞下酒,杯子貼在嘴邊,她的笑容消失,這回下江南,事情不如預估中順利'

  "別煩了,我從來就不認?在江南買下織造廠會是個好主意。"繼禎一語道出她的心事,同床共枕八年,說不懂她,純屬笑話。

  "你說什么,你不贊成我的看法?既然如此?什么要千里迢迢,陪我走一趟江南?"橙兒嘟嘴。

  "我要不陪你走這一趟,你會認定是我在阻礙你擴展事業的野心,甚至會惱火我不但不支援,還處處扯你後腿。'"懂大局"的長孫家傳人呢!

  "你的固執不講理只在我面前表現,大多數時間,尤其在外人面前,你的確又懂事、又得人心。想來,當你的丈夫還真悲哀。"

  嗯……好象是耶!她比一般毫無自由可言老婆幸福得多,而他比那些在家作威作福的丈夫,少了些大男人優越。算起來,這場婚姻他吃虧比較多,可是……沒辦法啊!誰讓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然……我聽聽你的意見呀!你說在江南買下織造廠不是好主意,?什么它是壞主意?"

  "想想看,什么樣的織造廠會願意出讓,什么樣的織造廠任你花再多的銀子也買不下來?"

  "你的意思是……經營不善的織造廠才願意出售?可是,如果我出得起高價……"

  "若是信譽良好、品質在水準之上的織造廠,肯出賣的機率太小,畢竟要打響一個名號並非易事,就算他肯出賣,你再想想,織造廠最昂貴的東西一是什么?機器還是師傅?"

  "換言之,我們即使買下織造廠,老闆大可帶走裏面最出色的師傅,那么我們花下大筆銀子,買到的只是空殼子,並無太大意義。"橙兒一點就通。

  "沒錯,中國人是講情面的,我猜那些師傅寧願跟著舊老闆走,也不願意留在一個對織造完全不懂的新老闆手下工作。"繼禎微笑,對這個聰明學生,他很滿意。

  "我想在家鄉建織造廠的想法,只能幻滅?"翹起嘴,這件事她已經計劃好久了呢!說放棄,好可惜。

  "我有個想法,倒是可以試試。"繼禎說。

  這句話又勾起她的興趣,趨向他,橙兒滿臉期盼。"你快說,我洗耳恭聽。"

  "我們買人才,不買廠。首先,我們花幾天時間明察暗訪,找到對這方面瞭解透徹的經營人才,然後,以高薪簽下此處著名的織造師傅,或許簽三年、或許五年,我們直接帶這批人回家,然後設廠、招募願意學習的新手。"

  "懂了,我們聘他們?師,教導出一群子弟兵!"

  "沒錯,也許投資的時間比較長久,不過,哪個生意不是靠長時間經營,才能真正做得好?"

  "太棒了,我就知道我們家郎君最厲害,什么都難不倒你。"

  "你要是有心擴展事業,就要學會培訓人才,因?沒有人能事事躬親,總要放手給可以信任的人,然後委以重任。"

  "我懂了,這並不簡單。"

  "當然,最難之處在於放心,你要學會不以?只有自己做的才是最好,寬容下人的小錯誤,把錯誤當成人之常情,別拿對自己的要求去求下人,久而久之,你就會有一批得意手下?你忠心。"

  "今日受教良多,謝啦!其實……,我常常覺得,長孫家的事業由你接手,說不定會做得更好。"

  "沒辦法,我不感興趣。"

  "你們兄弟的興趣真怪,一個愛吃、一個愛功名,也不想想能讓人吃香喝辣、穿綾羅綢緞的,非商人莫屬。"

  "我有你這個老婆,還怕沒香辣可吃。"捏捏她的鼻子,他笑開懷。

  "說的也是,等我們辦完事,我們就去坐坐畫肪,欣賞江南女子的柔媚。"

  "做這種沒有經濟利益的事,會不會太浪費時間。"他調侃橙兒。

  "人生囉!偶爾浪費吧!"擠擠眉,誰說她沒受他影響?婚姻就。是這樣,雖不能改變對方,卻總在不知不覺間影響彼此。

  ☆☆☆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元月明。

  平靜無波的江面上,幾艘畫舫妝點,曼妙絲竹在空氣中交替春情,春遊江南,心情在水波間蕩漾。

  靠在繼禎懷中,橙兒認真傾聽歌妓--莫愁的一曲竹枝詞。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這是一首播寫初戀少女的複雜心理,迷惘、眷戀、既嗔怨又期待,情郎的心同陰情不定的天氣,東邊情來西邊雨,擾得她心神不寧,只怕又是癡情少女薄情郎。

  "要是我,我才不要猜疑,我會走向他,揚言問:'你的心在哪里?"'橙兒突如一詞,莫愁停下曲子,同繼禎望向她。

  "若是會錯意呢?會不會尷尬太甚?"莫愁朱唇輕?。

  "難道不說不問就不會會錯意?不!問明瞭,男有情女有意,從此天締良緣幸福一生,不留遺憾;若是男子意不在此,至少心底明明白白,不用再花精神費疑猜,而且除此之外,你還學會用勇氣面對感情。"

  繼偵笑望,橙兒又想替人洗腦,連假期都不讓自己得閑,這算不算天生勞碌?

  "勇氣?"莫愁不懂。

  "在這個時代,有勇氣的女人才能爭取到自由和快樂。"

  "快樂?不!女人從一出生就注定是辛苦,誰有權去談快樂?"莫愁苦笑,這女子大天真。

  偷眼望繼禎,自他上船她已經好幾次偷瞧他,他的笑、他的縱容像極她的阿山哥哥。

  那年,她離家,他追趕驢車,跌過好幾次,跌得滿身塵土,她看見他的淚在臉頰邊刷出兩道乾淨。人生畢竟不公允,眼前男女幸福得意,她和阿山哥哥徒留空言……

  "誰告訴你女人無權快樂?不對,這種想法太悲觀,存這種想法你就不會想去改變現況,不願意改變又怎能得到快樂?"橙兒極力鼓吹她改變。

  "改變之後會得到快樂?不!我覺得改變之後是危險。能維持限前就是最好的狀況。"莫愁搖頭,想起家中爹娘和弟妹,想起青梅竹馬的阿山哥哥……再一次,她用"能維持眼前就是最好的狀況",阻止自己回想。

  "你這樣想,對不起自己的生命,生命是用來創造所有的不可能,而非用來隨波逐流。"她振振有辭。

  "姑娘能這樣說話,是因?你生活一帆風順,無苦無憂,和莫愁這種苦命人不同。"低眉,兩聲撥弦,撩動滿心苦澀。

  "說說,?什么你是苦命人?"橙兒好奇起她的故事。 

  "莫愁本名林嬌,家中有兄弟姐妹七人,前年爹爹腳受傷,行走困難,一家子生活頓成困窘。牙婆人門,我知道賣了自己,一大家子才能生計。臨行,別情依依,阿山哥哥揉紅一雙眼睛,明白這一別……就是遙遙無期。苦命女子倚青樓,賣了笑容留下滿腹愁。"別說快樂,光想象她都覺得自己奢侈。

  橙兒聽著,不哭的女人潤紅眼眶,仰頭,她對上繼禎,這個閒事她想管。

  "假設當年吳大嬸不領我到長孫家,現在我一定跟她一樣淒慘,而且更糟糕的是……"

  "是什么?"他問她。

  "我唱歌那么難聽,說不定早就讓老鴇捆綁起來,扔進江裏喂魚。"她做一個吊死鬼的表情,惹得繼禎笑開。

  "有道理。"繼禎點頭,附和她的話。把橙兒圖回自己懷中,第一次他強烈地想找到吳牙婆,感激她?自己送來橙兒。

  "繼禎……我想幫全部……"翻過身,她在他懷裏對上他的眼睛。

  揉揉她的頭髮,他知道她的心意。"不怕麻煩嗎?"

  "我天天都在做麻煩事兒,不差這一樁。"她否定掉他的問句。

  "知不知道,在這些畫舫上,有淒苦身世的女子不只她一人,要認真幫起來,恐怕要耗盡家產,再者,大批姑娘同時離開,老鴇們勢必要去找來更多可憐的女子頂替她們。"

  繼禎的說法,打消她的"幫全部"想法,轉個口風,她說:"那……我們幫幫莫愁好不好?今日碰上,代表她和我們有緣。"

  雖然,這有違她的公平定理,但是……眼前,要消滅這些害苦女人的風月場所,恐怕要等自己當上皇帝才成。

  繼廣沒回答,將身上幾張銀票送到橙兒手中。她忙傳給莫愁,並仔細叮嚀。

  "你把銀子交給老鴇贖身,要是有問題,隨時上悅福客棧找我們,我們還會在這裏留兩日。"

  "謝謝老爺、夫人,謝謝你們,你們的恩情莫愁永銘五內。"盈盈跪下,滿眼晶瑩,這恩情……她無以回報?

  "別說這些,萬一,今日是我們最後見面,我要你記得--有勇氣的女人,才能爭取到快樂。"

  "是,莫愁會牢牢記住。讓莫愁再彈一曲,獻給老爺夫人好嗎?"

  "好,我們要聽輕快曲子。"

  橙兒拉起繼禎走到帳外,河面微風輕拂過發梢,淡淡的香氣在鼻間飄過,她帶上滿臉笑,心情輕鬆極了。

  "做好事真的很快樂。"她深吸口氣。

  "這就是你每季都要開倉賑糧的原因?"

  "嗯,爹常說受人點滴當報以湧泉,當年四個牙婆幫助我們們姐妹,今日,我有能力了,我要學她們幫助更多更多人。"

  "你真是好心姑娘。"攬過她的肩,他的愛沒給錯人,這個孟予橙,她值得。

  "要說好心,我們家墨兒才好心呢!她從不認?世間有壞人。"

  "你則是明知對方是壞人,你也要用盡全力、使盡手段,把他變成好人。"

  "嗯!說得有道理,那青兒姐姐呢?"幾年下來,她說過太多四姐妹的故事予他,對藍兒、青兒、墨兒,他不見得不比她熟悉。

  二月兒會不斷容忍,告訴自己,其實他不壞,是自己和他的觀點不同。"

  "說得好,再說說我藍兒姐姐吧!"

  "她恩怨分明,好人施恩、壞人報怨,誰都不能逃開她那雙關公眼。"

  "哈哈哈,等我見著大姐,我要跟她告狀,說你評她是關公。"

  "無妨,反正我已經娶你,她總不能逼我退婚寫體書吧!"

  "休書?輪不到你寫,哪天你壞掉了,我懶得把你變好,寫過休書,我要讓你一首'閨怨'從年頭唱到年尾。"

  "你敢!"抱起她。繼禎在船上轉過幾圈。轉得畫肪搖搖晃晃,笑暈一群人。正是春到江南處處好!

  ☆☆☆

  在離開江南的最後一天,莫愁帶者包袱投奔繼禎和橙兒。

  阿山哥哥已經娶妻,而她的存在讓家人成?別人嘲諷物件,於是,莫愁離開家鄉投向另一場無知。不過,這回,她記取橙兒的話--有勇氣的女人,才能爭取到快樂。

  以前,她受擺佈、逆來順受;現在,不了,她要爭取自己該有的部分,哪個部分是她該得?那張笑容酷似阿山哥哥的臉?還是那個無止盡的縱容懷抱?她沒細想,憑直覺成上繼禎。

  她沒趕上載織工師傅的船班,於是,她隨繼禎、橙兒搭同一艘船回家。

  初時,莫愁對繼禎的頻頻注目,讓橙兒得意極了,仿佛她手握有好貨物,人人爭相觀賞,那股驕傲讓她的心情得意好幾日。

  可是越到後來,她越覺得古怪,就算再好看的古董,一天看上幾十次,到最後不也擺進櫥櫃裏,有空才拿出來觀賞。哪有人像莫愁那樣子,天天看、時時瞄,就是她這當人家妻子的,也沒看得她那么頻仍。

  女人的第六感讓橙兒拉高警覺,她時時觀察兩人獨處,繼禎倒還好,他的舉動沒因莫愁存在而改變,莫愁就不同,只要橙兒不在,她就變得肆無忌憚,眼光更加灼烈。

  橙兒再遲鈍,面對這樣明顯情況,她也不得不提心。

  她後悔了,後悔幫出一個大麻煩,莫愁對繼禎的專注眼光讓她全身不舒服,心裏有了千百隻螞蟻在啃蝕,又癢又痛。

  處理這種事,橙兒沒經驗,和男人打交道也許會讓她覺得簡單些,可莫愁是個弱流女子,風一吹就會東倒西歪的小女人,凶她,威脅她,叫她不准介人她和繼禎當中?這做法,她做不來……

  心事哽著,讓她呼吸不順,東想西想,想得頭快破掉,終於橙兒找上莫愁,在她自覺憋忍不住同時。

  "你喜歡繼禎嗎?"大刺刺地,她沒給人留情面。

  突如其來的話帶給莫愁惶恐,?起眼未語淚先流。

  "夫人,我不懂你怎會這樣說,是莫愁哪里做錯嗎?如果做得不好,請告訴我,我會改,但別給我定罪名,這樣的大罪,莫愁承受不住。"她當場雙膝跪地,說得楚楚可憐,泛光的眼角,讓橙兒掀起罪惡。

  "沒有嗎?你確定自己沒有?"嘟嚷著,是她太敏感?

  "夫人?莫愁贖身,讓莫愁再世?人,對我來說已是天大恩惠,我哪還敢有這層想法。"頻頻搖頭,她搖落一地淚珠。

  "可是你常用愛慕眼光看繼禎,我不想起疑心都難。"她實話實說。

  "夫人,你弄錯了,老爺的眉宇間和我的……大哥,有幾分相似,可能我常在不知覺間,多看老爺兩眼,要是我這種行?讓你覺得心煩,以後,莫愁保證不再犯。"低頭,她滿臉委屈。

  "你說繼禎和你哥哥很像?"橙兒伸手想拉起她,但她執意不起,尤其在莫愁看見繼禎身影悄悄走近同時。

  在當刻,她並無意陷害橙兒,只是單純想讓繼禎看見自己?他受委屈冤枉。

  "又在欺侮人?橙兒,你快變成河東獅吼。"

  繼禎半開玩笑的話刺上橙兒的心。他說她是河東獅吼??什??因?有個溫柔善良、楚楚動人的莫愁可比較,就顯得她是多恃強欺人。換句話說,從此只要她們同處一室,就定是她在欺淩弱者、虐待可憐?

  回過頭,她滿臉憤慨。

  繼禎並沒有注意到橙兒的表情,掠過她,直直走向莫愁;彎身牽起,他緩聲講話。

  "別跪著說話,有問題拿出來大家商量,總會找到一個解決方法。"

  莫愁是個美麗姑娘,她贏弱的特質會讓人不自覺地想保護,男人一樣、女人也是,所以,那天橙兒會作主幫莫愁。對於她的纖弱,繼禎自然會多一份心憐。

  他的手碰上莫愁,她微徽一顫,胸中狂喜翻騰,她的阿山哥哥啊……淚又急湧,?什么她的幸福不再?咬咬唇,她順勢盈盈起身輕語:"老爺……"

  "別喊我老爺,等咱們回家,你要跟著其他人喊。老爺是我爹專用,往後你叫我少爺,叫橙兒少奶奶。"他刻意把氣氛弄得輕鬆。

  "少爺,少奶奶誤會莫愁對你……有非分……是莫愁不好真的,都是莫愁不對!"

  說著,俏臉染出一大片紅暈,再怎么說,她總還是未開苞的清倌,被誤會,自是害羞。 

  搖頭輕笑,他對橙兒,不輕不重的一句話。

  "你要不要在我身邊建起八尺圍牆,將從我身旁走過的人,全數圍堵開,免得她們?我的'尊容"著迷。"

  "有用嗎?只怕滿園春色藏不盡,蜂蝶紛紛過牆去。"冷嗤聲,被人諷刺不刷回去,非孟予橙的風格。

  "你在暗喻什么?"停下動作,他倏地回身。

  "暗喻?這話就難解釋了,說不定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不定是……不小心言中某些人心事"。

  女人是善妒動物他不明白嗎?就算他的心情坦蕩蕩,也不想在動作上讓人聯想。

  你看你看,兩個人靠那么近,體溫都能相融了;你看你看,對"人家"就是比對她來得溫柔表心;你看你看,他的態度曖昧讓人刺目。'

  有心或無意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的眼裏除了她之外又多出別人,光憑這一點,就是滔天大罪、就是不得寬宥。

  "你把話說清楚。"他讓她的挑釁態度惹惱,語調略升。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是我的說話能力變差,還是你的頭腦僵化,如果是後者,那可悲慘囉,有空得清醒清醒你的達官夢。"這句話已進級人身攻擊,挑起怒濤,她占住世間第一把交椅。

  "孟予橙!"他的聲音出現嚴厲。

  "少爺、夫人,請你們不要?莫愁爭吵,莫愁罪孽深重用!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偷看少爺,只是……少爺太像我哥哥,莫愁忍不住思親情……"好不容易站起來,雙膝一屈,又跪個結實。

  橙兒在心裏估量,繼禎再敢伸手扶她,他們的梁子就結下了。瞪住他、暴睜眼珠、用盡力氣瞪住他的下一個舉動,她伺機發難。

  就?旁人多看他一眼,她非把事情鬧大?繼禎拉起莫愁,轉身對她。

  "?這點小事,你要人家向你跪地,橙兒,凡人皆有自尊,你這種作法代表什么,代表你高人一等?"這回,他要好好說她,不能讓她日益跋扈。

  瞪眼阻不下他的動作,砰砰砰……雷在她心底陣陣響,氣死了、氣死了,她被活活氣死了,他居然牽別的女人,居然替別的女人說話、居然當別的女人面前指責她,原來……原來……原來在他心裏,她比不上"別的女人"!

  "心疼就快把人家抱進去啊!免得一陣風刮壞你的心上人,到時賬又歸到我頭上,我豈不冤枉。"甩甩袖子,她刻薄得讓人咬牙。

  本來沒有的事,讓她這樣東一句、西一句,描得仿佛真有其事。繼禎氣憤她的伶牙俐齒,往前一步,握住她的肩膀,怒不可遏。

  繼善說的是,他把她縱得太過。

  "孟予橙,我要你道歉。"字從他的齒縫間,一個一個蹦出。

  "道歉?跟誰呀?奸先生、淫姑娘嗎?對不起,我也有我的'自尊'不跪地、不討饒,我的原則不多,就這兩樁。"

  重重跺腳,她掙脫他的大掌,氣得扭頭轉身,走回自己艙房。哼!道歉,下輩子吧!

  繼禎氣得說不出話來,他不曉得橙兒怎會變得失酸刻薄,難道真如別人所說,女人拋頭露面就會忘記本分,忘記女人該有的特質。

  該死的!要真這樣,他寧可將她鎖在家裏面,教她大門邁不出、二門跨不開,直到她重變回女人。

  甩袖,他緊跟在橙兒身後走人船艙,忽略身後一臉淒涼的莫愁。

  咬咬唇,她錯了嗎?不是啊……是夫人要她勇敢,她不會搶走夫人位置,她只是想、只是想……想什么呢?悲傷刻劃在臉上,她不敢承認自己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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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孟予橙,你給我出來。"未入門,繼禎的聲音老遠傳來。

  砰地,推開門,他大步跨入房間。

  橙兒縮在床上,捂住耳朵,背著他,理都不理。

  "你今天在番什么,一直鬧那些無聊事情。"扳過她的肩膀,繼禎強迫她面對自己。

  看住他,眼睛一眨不眨,瞪住,試圖讓自己的怒焰燒出他的良知。

  "我番?你居然什么都沒問就說我在番,看來,你不是普通偏心,喜歡莫愁嗎?想迎她?妻嗎?行啊!休書簽一簽,各過各的橋。各走各的路,誰也別干涉誰。"連珠炮彈轟他一大段,轟炸過,心情稍稍平復。

  休書?連休書都拿出來吵架?繼禎指向她。

  "把話再說一次!你要拿我們的婚姻來鬧情緒是不是?你要一拍兩散是不是?你要橋歸橋、路歸路是不是?'他的句句是不是,問得她滿心驚顫。

  "不是我要,是你要!你還賴我。分明是你把別人看得比我重要,你還凶我……"說著,她委屈萬分地癟下嘴,眼框燙要輕霧。

  深呼吸,她的委屈收拾他高張怒濤,繼禎企圖用理智和她交談。

  "你又扯偏,告訴我倒底是哪里不對,讓你這次失常,你從來不是無理取鬧的女人。"

  無理取鬧四個字又燃起她的新火種。"錯了、錯了,我就是那種無理取鬧的女人,恭喜你,總算看清我的真面目。現在撇腳還來得及,要不要啊?一刀兩斷挺有趣的呢!"推開他的大手,她堅持用背"看"他。

  "原來你不想解決事情,只想吵架泄恨?恕我不奉陪。"說罷,他也用背"相"她,幾個大步,轉身要離開。

  "不准你走。"霍地,她轉身,眼眶迅速翻紅。

  翻紅眼眶拉出他眼底一抹柔和,他在做什么?學她鬧脾氣?"我不走留在來挨??不!我頭腦沒僵掉,也不想放棄我的達官夢。"

  "我不喜歡她看你的眼神、不喜歡你對她的溫柔態度、不喜歡你們之間若有似無的曖昧,討厭討厭討厭,我討厭你們這樣子。"她扯著喉嚨喊叫。

  "橙兒……"抱住歇斯底里的橙兒,繼禎用溫暖的懷抱包容她。他聽懂了橙兒的真意思--她在嫉妒。

  找到問題癥結。

  原來橙兒也有女孩子的善妒特質,換個角度看,這代表她愛他、喜歡他,對他,她有強烈的獨佔欲望。想通這點,繼禎笑了,他能?妻子愛自己而生氣嗎?當然不能!

  "你以?我喜歡亂生氣,我才不喜歡生氣,我只是奇怪?什么莫愁要不停不停用那種依戀眼神看你,我心裏奇怪啊,事情卡在那裏多辛苦,可是我不愛猜、不愛亂想,只好找上她,仔仔細細問清楚,我沒讓她跪下來、沒要她哭得那么可憐,我哪里欺侮她了?你說、你說,你給我說得清清楚楚……"她伸出兩手在他胸前一路亂捶。

  氣死氣死了,他不能亂冤她,亂冤人家就是壞人,就像冤她爹爹助蘇家。全是一堆該下地獄的大壞蛋。

  "你在氣我冤枉你?"撫撫她的頭髮,他問。

  "當然生氣,我沒有做錯事情,你不可以罵我河東獅吼。"

  被瞭解,她的委屈在瞬間蒸發。不惱了,尤其在他的笑容對上她的時候,他的笑總在莫名其妙間安撫她的紛亂情緒。

  "我承認,是我說錯話,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圈住整個小人兒,他緩緩轉動身子,他們像兩條因在一起的麵條,扔下油鍋,炸一炸、轉一轉,炸出一身亮眼金黃,轉成不分離的一體。

  "本來就是你亂說話,全世界的人做錯事情,你都可以開口罵,唯獨我做錯事情,你不能亂罵,就算我真的很糟糕,你也要關起房門來偷偷講我,在一個外人面前這樣子說我,我很沒有面子,知不知道?"

  面子耶!這天大地大的東西,男人沒面子無所謂,反正裏子強得很,可是女人已經處處倒楣,好歹也要爭起一點面子擺在身邊,好在走路時多少刮些風啊!

  "瞭解!還生氣嗎?"捏捏揉揉她的粉頰,拉出她一張笑臉。

  "不生氣了。"搖搖頭,她破泣。

  "不想一刀兩斷,橋路不相往來?"

  "現在不想,雖然它有趣得緊。"補一句,維持起她的"面子"。

  和好了,他笑笑,她也笑一笑,兩個人對望著笑過,爭執煙消雲散,劍拔弩張成?過往。

  "真不生氣?那……在我道歉之後,可不可以問你一些事?"

  "你說,我既往不咎,認真聽你的問題。"她又贏了,在他面前,她還沒有失敗紀錄。

  "你說你心裏難受找上莫愁,有沒有想過,在你的'難受'解決之後,會不會換莫愁變得難受?"他委婉勸說。

  "事情要弄得清清楚楚,我不喜歡混沌不明。"她理直氣壯。

  "當然,我並非要求你假裝不知道,或留在心裏作假設,這樣反而會讓情況變得更混亂,只不過你直接問她,她心裏會作何感想?"他設身處地。

  "我……"她無語。

  "沒想那么多,對不對?你救下她,她承你的恩典,現在你的措控會不會讓她無地自容?你救她的主要目的是教她難堪?不是吧!你希望她過得比以前更好。否則你不舍替自己添麻煩。若是放任自己的多餘猜忌,而違逆原本好意,你會不會覺得?" 

  "我想……我會……"低頭,她實說。

  "所以,對女人和對商場上那些與你交手的男人不一樣,很多時候是不能直來直往的。現在你弄清楚了,莫愁只是拿我當大哥看待,往後你能不能像個大嫂,對她諸多包容和教導。"

  "我、我……我能不能說後侮?"

  "後悔什么?"

  "等我們回家,給她一筆銀子,然後請她不要跟我們一起?"

  "不行!她人生地不熟,身上又帶著大筆銀兩,這無異是將她送人虎口,與其如此,把她留在江南會更安全些。"

  "一定要帶著她嗎?"

  "你終是不放心我?傻瓜!我不會對莫愁有想法。"

  "可是……"

  "聽話,不要隨意猜忌,這只會讓你心胸變得狹窄而不愉快。沒有太大幫助。夫妻間最重要的,是互信對不對?你要相信我會。對你專心,像你成天在外面跑,我始終認定自己在你心中,你會對我專一。"

  瞧他,不語,認真將他的話一遍遍在心中反 ,最後,她決定讓自己被他說服,笑開?。橙兒說:"我想,你是對的。"

  "好,有空去找莫愁聊聊,不要讓這件事變成你們主仆間的心結。"


  "我懂"

  "這才乖,我們家橙兒最講道理,往後碰到事情也要像現在這樣,先放下怒氣,把事情說明白,別氣壞自己,讓我心疼。"環住她,把她緊圈在懷中,他的吻在她發梢掠過。

  他贏了,在先主動退過一步之後,取得最後勝利。

  這是他們的相外模式,他先讓她嘗到勝利滋味,獲得情緒上的滿足,然後-由他拿到最後主控權。表面上是雙贏,但認真計較起來,事情議是遵循他想要的方向前進。

  "你會心疼我嗎?"

  "當然,除非你找出哪一個女人比你更可愛、更漂亮。"

  "有啊!莫愁就比我漂亮,她的眉毛細細彎彎兩道,像柳葉。"

  "可偌她沒人我的"情人眼',自然就成不了我的心中'西施"也許將來在她丈夫眼裏;她會比你漂亮,可是不管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她處處不及你。"

  他的"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已經大大滿足她的虛榮心,但好勝的橙兒仍要頂他幾句。

  "哈!你還說她不在你心中,你分明上下左右看過,說不定連裏裏外外把人家都看透徹了……"

  躍起身,她再度跳進他懷中,不依地嘟起嘴。

  他笑了,?著她的耍賴撒嬌,吻落下……封鎖住所有爭執。

  ☆☆☆

  莫愁得到全家人熱烈歡迎,尤其是繼善,自第一眼相見,他的心便挂上她,三不五時在她身前打轉,相形之下,橙兒專?他帶回的功能表,顯得失色。

  大家看在眼底,心知肚明,分明是一場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是繼善一心模糊,百拆不回,誰都拿他沒辦法。

  只有橙兒百分百支援繼善,她樂觀其成,三不五時在莫愁眼前,淨挑繼善的好處說涸此,叔嫂關係進人前所未有的和諧狀態。

  另外,橙兒租房子、蓋工廠,長孫家的織造廠熱熱鬧鬧開張,只不過他們尚未開始接受訂單,她招募一批想從事織造的男女,開始進行訓練工作,兩個月下來,倒也有些見得了臺面的新作出現。

  她預估最慢半年,長孫家要在鎮上舉辦一次大型織造展,待名聲打開,量?出售。

  黃昏,橙兒拿來賬本,擾亂繼禎,不准他看書,硬要他幫忙出主意。

  "我真的覺得這些船家,越來越過分,姿態高不打緊,船資還一年一年調漲,再調上去,我們的利潤就要被吃掉大半。氣死了,他們分明瞧咱們沒有船隻運貨不成非要欺人。" 

  "利潤被吃掉大半,也還有一半啊!幹嘛斤斤計較。何況,船工本就辛苦,讓他們多賺些何妨。"對身外物,他的要求不高。有無銀子可賺,他沒那么積極。

  "若銀子被船工拿走,我心裏還能平衡些,都是刻苦人家,能照應何樂不?,可是,銀子根本都落人船家手中,那些船工個個苦哈哈,一天好日都過不得,你說公平嗎?"她義憤填膺。"

  "你確定?"

  "怎不確定,咱們這裏又不像北方的黑龍江,冬天結冰夏通船,船工一年有四個月沒營生;再加上這些年,各家商號競爭強烈,對外往來密切,那些船家一個個成了大戶,可船工還在過苦日。"

  她的話撩起他的興趣。"說說看,這番話你打哪里聽來?"

  "今晨,我到織造廠去,半路碰到以前見過面的老船工,人病了,歪在路上,說是沒錢看病。我把他帶進廠裏,請來大夫,藥喝過,人才精神些。我問他這些年船運業好,怎沒多儲些銀兩往後好過日?他說船工的薪俸能捱三餐就算不錯,哪還有本事存下銀子。我聽了嚇一大跳,問明白,才知道,原來錢全被船家苛扣。簡直是可惡!"

  "後來呢?那位老船工怎么了。"

  "我給他一筆銀子,叫他身子養好後倒織造廠裏掃掃地,每個月給三兩銀,另外他也替家中老妻討工作,我允了,可是,還沒想到要安排在哪里。"

  "你的做法很好,救急又救下窮,這些日子我會到外頭打聽,瞭解一下船工的生活情況。"

  "瞭解又能怎樣,我們不是老闆,總不能要他們到我們家支薪。"

  "當然不行,但是我們可以開家船運廠,以兩到三倍的月俸請來大批船工,並以低於市價一、二成的費用招商,當然,剛開始會有許多拿銀子卻沒有事可做的船工,可是,別的船家沒有工人,船甭想開出船埠,那些商家自然得乖乖成?我們客戶。久而久之,那些不肯改變的船家,只能收船,我們再以低廉的價錢買下他們船隻,將船運廠擴大。"

  "太聰明了,到時他們會手忙腳亂、自顧不暇,就不能欺侮船工。"橙兒聽到這裏,忍不住拍手叫好。"繼禎,我真慶倖你不是我的對手,否則,我怎么收場都不曉得。

  "我不會拿你當對手,忘了?我要吃香喝辣全看你。'他笑捏起她的鼻子。

  "是囉!要沒有我這救命恩人,你哪來的'口'吃香喝辣。"

  "對,承情了。"把她抱在膝前、環住她的腰,他們像兩把相疊的湯匙,有者相同曲線、心思,他愛上和她這樣子親呢。

  ☆☆☆

  午後,陽光撒在樹梢頭,撒下細碎亮點,風吹人窗頭,帶起她幾束青絲。

  靠在繼禎身上,她懶得動,拿著他的書,有一搭沒一搭讀著小時候大家都誇她是一目十行的神童,現在和書冊遠了距離,讀書對她……是好久好久的記憶……

  "孟予橙,你給我出來!"繼善在門外大叫。

  聽見他的叫聲,他們同時怔住,對望,莞爾。

  橙兒先說話:"是你那個不懂人倫的豬頭弟。"

  最近,?製造莫愁對他的好印象,她憋忍好久不喊他的豬頭綽號,沒想到欠人刮的他,居然送上門來找罵挨。

  這個家裏最欠缺的是嫂友弟恭情,一不仔細,兩個人便要大大鬥爭起來,將好不容易培養出來、?數稀少的和諧,破壞得一乾二淨。

  懶洋洋起身、打個可欠,她愛走不走地在他身邊繞圈圈跳舞步,任繼善在門外喊到聲嘶,到最後,繼禎看不過去,拉起橙兒走到門邊開門。

  "沒意思,你打斷我們夫妻恩愛,娘抱不到孫子,你是罪魁禍首。"橙兒攀在繼禎背上,愛理不理的說話。

  "你這個惡毒女人,沒事幹嘛欺侮莫愁?"

  他這聲指控,讓繼禎突地回身,害靠在背間的橙兒一個沒站穩,差點兒摔倒。

  兩個大男人的眼神直直對她,還沒審判,她已經讀到罪該萬死。

  "我幾時欺侮莫愁?你不要信口雌黃。"

  "你沒有?咱們家的長工那么多,沒事你叫她一個弱女子去提水,還規定她每天提滿一缸,這是不欺侮還是善待?"

  她規定她?這是什么跟什么!她不過是跟她講,以前青兒姐姐身體弱,見她和墨兒成天在外跑跳,覺得羡慕,於是便發狠要訓練自己的身子,從那天起,她規定自己每天提滿一缸清水,那陣子,她的身體果然進步許多。

  "這是她親口跟你說的?我規定她、我強迫她?"橙兒的眼睛透出凶光。

  "她怎么敢說'你',你是她不可一世的救命恩人呢!她當然說是自己愛做、自己樂意做、自己習慣虐待自己。"繼善的口才突然變好,她一時駁斥不倒。

  "澄兒,我們談過了不是,談開了不是,你要怎樣才能停止猜妒,你明著按兵不動,卻在暗地裏動用這些小人招數,差勁至極。"繼禎每個字都是指控。

  他忘記她的面子,忘記兩人約定好,就算她做得再差勁,也要關起房門,他才能講她,氣極怒極,她的三昧真火開燃。

  "還有上次,你明知道她怕高,還叫她去樹上摘玉蘭花,害她人爬上去卻嚇得頻頻發抖,爬不下樹,要不是我剛好經過,人掉下來,你要怎么賠?"

  嘔!她只說聲婆婆喜歡玉蘭花的香氣,莫愁愛表現,自己上樹,這也要強到她頭上,衰也沒人衰到這等田地。

  "自 然,這又是我吩咐她去做的了。你剛剛問我要怎么賠,我倒想問問,那位可憐的嬌嬌女被我欺淩成這等模樣,我該把她賠給誰?是長孫繼善還是長孫繼禎?你們要先討論好,免得?一個'弱女子'兄弟閱牆,傳出去,街坊鄰居聽了,臉上無光。"

  "橙兒,你又來,對於一個女子而言,善妒不是好德性。"繼禎說狠話,眉目擰得緊緊,眼底淨是不諒解,他不明白,橙兒?何處處針對莫愁。

  "是啊!還是七出裏的重罪呢!要不要寫封體書?你沒空,我很樂易代勞,不過就是收包袱回家吃自己,成全你和橋弱女,很了不起嗎?放心,我到哪里都不會餓死,反正從男人口裏搶肉吃,這種事我做得多了。"

  見她沒半分後悔,反而咄咄逼人,繼禎惱極,他氣她動不動就把休書搬出來威脅,她真是不看重他們的婚姻?或者在她眼裏,這場婚姻可有可無。

  "你認?這種性子,別人會容忍你到什么時候?"語帶寒霜,他被橙兒逼得失控。

  "是哦!辛苦你了,忍了這么多年還沒忍出重大疾病,果然是聖賢人士,其修養幾人無法比。"她冷諷。

  "也只有我哥受得了你這個壞女人,要是我,早把你趕出家門,還由得你在我家作威作福。"繼善?莫愁,不遺餘力。

  "我作威作福?長孫繼善,你給我聽清楚,今天不是我孟予橙在支撐這個家,你想吃好穿好,優哉度日,成天做開酒樓的春秋大夢,想都別想!"

  推開繼禎,她大步走向繼善,這忘恩傢夥搞不搞得清楚狀況?

  "你厲害,會賺錢,一天到晚想把我們壓得死死,別忘記,你手下那些東西每一份每一樣都刻著'長孫'兩個字。"繼善的罵人功夫經多年修練已臻爐火純青。

  "問題是這此東西交到你手下,不到一年,'長孫'兩個字就要換上新名字,你以?自己有多大本事二斜著眼,她擺明看不起他。

  寒著臉,繼禎插進話,他一個字一個字說得緩慢,滿眼嚴肅:"你以?長孫家除了你,再沒人可用。"

  咬唇,橙兒知道自己話說得過分,但眼前情勢讓她不能不硬起頭皮,接出下一句。"有人嗎?我的確是看不到。"

  "這就是原因了,開口閉口體書,你從未在意過我們的婚姻,對你而言,婚姻只是你獲得長孫事業的附加物。" 

  "我……"說出口的話來不及挽回,她沒這個意思啊!繼禎冷漠的表情阻下她滿腹解釋,她無言以對。

  "你從來沒做過一餐能人口的飯菜給丈夫裹腹,沒?丈夫縫衫制衣,是不是我們的婚姻不值得你努力、請問,身?女人的本分你做過幾分?依我看,莫愁她樣樣比你好,她溫馴善良、體貼和善,她會彈琴作畫,女紅廚藝樣樣精透。如果能選擇,所有的男人都願意妻子是她不是你。"斂起憤慨,他冷靜把話說齊全,轉身和弟弟離開。

  橙兒目送他們的背影,淚水悄悄滑落……他的話成利刃,戳得她鮮血淋漓。

  他說可以選擇的話,所有男人都願意妻子是莫愁,不是她。

  換言之,他後悔那場沖喜婚姻,後悔容忍她多年?沒錯,那時候他無從選擇只能將就,現在有了新人選……他不願遷就,人心向來貪婪,不將就次等是人之本性,難怪在畫舫上,他會問她"不怕麻煩"?原來,他有了預知,知道他們的愛情經不起考驗。

  愛情,說穿了是笑話、是謊言,她守他多年,不過守出一場空。幾百聲愛、幾千個情,都是過眼雲煙,歡愉過去,剩下的只有嫌棄。

  他說她算不得女人,女紅詩畫、琴藝廚藝樣樣差,原來男人對女人的要求是這個,難嗎?不!對她來講一點都不困難,曾經,她是神童呢!

  她不做次等女人,他可以不要她、可以嫌她性格不好,但不能因?她是"次等"諷刺她,她會做到樣樣精通。

  咬住下唇,用背擦去淚水。她--孟予橙是不會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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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橙兒變得非常忙碌。

  天未大亮,她就俯案臨筆帖、畫山水、描美人,她的書畫在師傅的讚歎聲中日日精進。

  她隨身一本詩集,只要不翻賬目、不管事,就口裏念念有聲背詩誦詞。

  她幾乎不吃飯了,時間一到,十指在琴弦中撩撥,沒多久,也能有模有樣彈出幾首像樣曲子。

  夜裏,她學針鑿、學裁縫,她在廚房裏,從最簡單的蛋炒飯開始做起,然後炒菜、煮湯、燉藥膳、做點心,她樣樣都要學全。

  每天,她睡不足一個時辰,若不是餓得受不了,就懶得吃東西,她把全酊精神和毅力拿來做"好女人"。

  很累、很辛苦,但她得強撐著,不讓繼禎有藉口休棄自己。

  她的行?繼禎樣樣看在眼裏,有心疼、有不舍,細緻粉霜掩不去她眼下暗沈,綾羅綢緞撐不出她一副豐腴身子,傲氣讓楹兒吃盡苦頭,繼禎幾次想對她妥協,卻又想起那天的一番交談。

  她是看不起自己的吧--一個隻會讀書不事生?的男人,莊銀子看得比命還重的橙兒眼中是什么?恐怕比地痞流氓強不過幾分。

  很多時候他要求她像女人,卻又要她做盡男人該做的工作;他放任自己不去碰觸身?長子該負的責任,成日沈浸在書香世界,睜一眼、閉一眼,騙自己,橙兒喜歡這份工作,不當它是辛苦。

  認真算算,他有什么資格去批判她?該檢討、該改變的是他不是橙兒。是應該改變了,他不能自私地憑直覺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能推開責任假裝一切完好。 

  反復思索,他的生命在新的轉捩點上徘徊。

  這一日,是長孫夫人的壽誕,她發願,將慶宴的銀子省下,捐給寺廟,乞求繼禎和橙兒能給長孫家生下新一代。

  於是,今年的壽誕由橙兒和莫愁下廚,做出滿桌子好菜,全家人圍在一起,說說笑笑,慶賀一番。

  橙兒從早上起就覺得頭昏昏沈沈,在商號裏,幾次把賬目看錯,她喝溫水,罩披風,告訴自己,她的身體強壯得很,晚上發發汗,明天就會好起來。

  下午,她進廚房做菜,頭重得更厲害,勉強湊出幾道菜上桌,笑容擠得好辛苦。

  舉杯,人人都有祝福的話兒,只有她的一聲壽比南山好?難。

  長孫老爺和夫人,看出媳婦的怪異,忍不住問:"橙兒,你怎么樣,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她扯扯嘴角,拉出一個醜陋笑容,喉嚨灼熱,吞口溫酒,痛得加倍嚴重。

  "莫愁,你也一起坐下來吃飯。"長孫夫人出聲招呼。

  "謝謝夫人。"莫愁恭謹坐下,偷眼望橙兒,在橙兒視線追上來之前轉開。

  "前陣子聽說你在咳嗽,現在好些了嗎?"長孫夫人慈藹問道。

  "都好了,謝謝夫人關心。"莫愁挾起一筷子東坡肉,達到夫人碟子中。

  聽到咳嗽二字,橙兒忍不住跟著輕咳兩聲,這一咳喉嚨痛得更厲害。

  "東施效顰。" 

  繼台涼涼說過,企圖惹橙兒出聲,好將沈默打破,以往餐桌上最多話的人是橙兒,今晚,她不講話整個氣氛全走樣。

  橙兒累得沒力氣回話,手抖得筷子拿不穩,要是能不顧一切昏過去,對她來講才是仁慈。

  低頭,她默然。

  "莫愁的菜做得真好,是誰教你的。"長孫夫人轉過話。

  "回夫人,莫愁喜歡在廚房裏炒炒弄弄,有很多道菜都是二少爺教給我。"

  "你真是乖巧懂事的好女孩,要是你也來當我的媳婦,不知道該有多好。"說著,她轉眼看繼善,滿面笑意。

  媳婦?是繼禎的媳婦還是繼善的?他們有共識了嗎?橙兒滿腦子亂,繼禎的話一次次敲在她腦袋中--如果能選擇,所有的男人都願意妻子是她不是你。

  不是你、不是你……他的聲音像漣漪,一圈圈在她心中擴大,震耳欲聾的話紮得她滿心疼痛。

  "橙兒,魚是你做的吧!煎得真漂亮,娘嘗一口。"把魚放進嘴裏,她咦哦兩聲,忙笑說:"我們家橙兒人甜,連菜做得都甜。"

  繼善也跟著挾一塊魚,初人口就忙吐出。

  "看來這種女人的工作不適合大嫂,拿治世奇材去廚房做菜,真是浪費。"平日吵慣鬧慣,她突然這么安靜,讓繼善難以適應。

  "繼善,別說你大嫂,甜魚是咱們橙兒別出心裁的傑作,她想讓壽星甜甜蜜蜜過一生,有什么不好。"長孫老爺笑嘻嘻替橙兒解圍。

  "可不是,咱們家如果沒有橙兒這個能幹的好媳婦,我哪有愜意日子好過,像現在成日不憂心、不愁眉,安安穩穩、平平順順,不就是幸福。"長孫夫人也跳出來替媳婦撐腰。

  "娘,孩兒有話。"              

  霍地,繼禎放下筷子,面色凝重。"爹娘,孩兒不孝,一直以來,你們希望我能夠繼承家業,將長孫商鋪發揚光大、可是兒子私心太重,只?自己著想;最近我反復思量,想過許久,橙兒畢竟是個女流,把家業全交托到她身上,負擔來免過重。

  我研劃幾日,估出長孫家現有?業及資金約值波十七萬民我想抽出一十三萬兩現銀另創新業,並保證兩年內,每件收超過現有的商鋪收人。不知道爹娘的意思如何?"

  話入耳,橙兒唯一的念頭是--他不要她了。不管她多努力變成"好女人",他再也不要她了!

  他要接家業,要另尋一個心愛女人?妻,不願將就她這個連妻子本分都做不好的女人。

  腦子轟地一聲,空白占滿思緒。

  難怪人家說,女人可以激勵男人向上的決心,可不是,一個莫愁就能讓他放棄最喜歡的文章學問,專心起事業,還有什么事情是她辦不到的?以前她叨念過他幾次,要他棄文從商,他都笑笑不理,而今居然主動提起,可見愛情力量有多大。

  愛情?他和莫愁之間存在的東西叫做愛情,那么他和她之間的又是什么?無奈?無從選擇?迫不得已? 

  她花八年工夫,投資出一場"迫不得已",人人誇她是精明商人,她看不到自己的精明處,是他們眼光拙劣,錯估了她……

  "你肯這樣做,爹娘當然高興,可是千萬別勉強自己,我知道你從小就愛念書,各人有各人的志向,我們不會強迫你,何況,咱們家有橙兒,錢夠用就好了,爹不會讓她太操累。"長孫老爺說。

  "爹處處?了孩兒著想,繼禎實在汗?,不過這次我並沒有勉強,說不定我會從經商中獲得樂趣,從此樂此不疲。"繼禎安定兩老的心。

  他怎會勉強?志向可以因情愛改變的呀!舉起酒杯,不願喉嚨灼熱欲焚,橙兒下戰帖。"如果你在兩年內,創出比長孫商鋪還大的局面,我就成全你。"

  銳光一閃,他清楚她口中的成全。

  果然,她並不看重他們的情分,當年?銀子,她下嫁,今日他在她心中仍然比不上事業,難怪她能輕輕鬆松出口成全。

  是不是要他成功,在她眼中,他才是"值得",是不是勝過她,她才會看重他和他們之間的一切?她用成就評估男人的價值,那么在她眼底。他從來就不是個有價值的男人。

  "我一定會勝過你。"他接下戰帖。

  "我不是個原地踏步的人,兩年後,長孫商鋪不會只有今日規模。"

  "正好,我喜歡挑戰。"

  原來,他存了必勝決心,原來,他非要逼出她的"成全"。苦澀一笑,喝於水酒一杯,灼熱再度在喉間燒竄,她全身燃起火。

  "祝你成功。"

  繼禎看她人久不發一語。

  倏地,他轉眼面對爹娘,"今天晚上我約下船家,準備往北京走一道,孩兒先回房整理行李。"他率先離去。

  "怎會決定得這么倉促,第一次出遠門,娘來幫你整理行李。"說著,兩老也跟著離開席間;接下來,繼善和莫愁相視一眼,也跟著離席。

  一桌子菜、一桌子空虛。橙兒心下雪亮,他不要她了。

  搖搖晃晃起身,跨出門檻,她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回房,不!他有心愛女子?他整行裝,她太驕傲不願分羹。

  出大門,長街漆黑,她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眼前,兩腳交互,她走得不快、一步步虛浮……有天,當她不再屬於長孫家一員,她要何去何從?

  石頭在地,她沒看見,絆上了,幾個踉 ,她跌跤。

  趴在冰冷大街,她終於能休息……閉起眼睛,熱熱臉頰貼著冰涼街面,她有短暫的幸福感。想起那年,繼善的惡作劇沒害她摔倒,反而讓自己絆得四腳朝天,現下一顆石頭?他報仇,他要是知道肯定會開心吧!

  累了好多年,她的好勝心疲憊不堪。

  躺著,睡吧!睡過之後……會雨過天晴?睡過之後,會回到在江南的美麗夜晚?那時,沒有莫愁、沒有嫉妒、沒有爭執……不想了……固執的她要睡覺……

  ☆☆☆

  橙兒大病一場,自鄰居發現她昏倒路旁、送回長孫家後,她連連生病七日。這場病來得怪異,長孫老爺和夫人想問,卻問不出所以然,他們只好假設,是好勝心太強的橙兒,一時接受不來有人要瓜分她經營出來的事業,才會急怒攻心,氣出病。

  可這讓他們怎么說才好,媳婦兒子都是心頭肉,偏袒哪方都不對。

  "橙兒,娘的話你要聽進去,難得繼禎肯改變心意,棄文從商,往後你肩頭的擔子會輕鬆許多,咱們畢竟都是女人,老在男人堆裏混,三年五年是新鮮有趣,再多做個十年、二十年,會心力交瘁,累壞自己;想想往後,有丈夫可以靠,不用事事自己經營,多輕鬆愜意。"長孫夫人句句苦口婆心。

  她知道娘會錯意,她不打算說破,繼禎對莫愁……也許沒她想象得那么糟。

  "是啊!橙兒,爹娘疼你不是因?你會做生意,這么多年,我們一路看你長大,教教管管。你和我們的女兒一樣,疼你沒比疼兒子少一分。"長孫老爺說。

  "爹娘對橙兒好,橙兒知道。"再不說話,她會傷透這對老夫妻的心。

  "就是就是,再過一、兩年,小娃兒生下來,你要忙的事還怕少了,女人家事業心別太重,早些年沒辦法,長孫家不靠你再沒別人可靠,現在繼禎肯挺身幫忙,你應該開心才對。"

  "爹娘,繼禎這樣很好,長孫家的事業本該由長孫家的人繼承,橙兒只是受風寒,過幾日就會痊愈,你們不要聯想。"

  "傻瓜,你不是長孫家人嗎?事業交到誰手裏都一樣,要是我有這層想法,之前怎會把商號交給你管理?我的身體還強壯得很,再撐個十年二十年不是問題,交給你是信得過你,是確確定。定你是長孫家人,你跟我說這些是存心要我傷心?"

  "爹……橙兒說錯話……"

  "我沒怪你,我和你娘講這堆話,是要你明白,我們心中沒有偏袒,繼禎這回要是成功,當然可喜,若失敗就當失財,沒什么好計較;我們衷心希望你們這對夫妻和和樂樂,不要?錢財身外事鬧翻,夫妻要長長久久的,知道嗎?"

  "橙兒知道。"她不曉得,繼禎還願不願意和她"長長久久"?

  "知道就好,你好好休息,爹和娘喜歡看健健康康的橙幾在咱們面前跳來跳去,不喜歡你這樣病懨懨,看得教人心疼。"拍拍橙兒的肩膀勸慰,這時繼善迎門而人。

  "繼善,你來了?剛好,陪你大嫂說話解悶,先講明,你可不准欺侮我的小媳婦,否則,我要不依的。"

  長孫夫人的話傳進橙兒耳裏,她胸口一陣熱,那年她初人長孫家,娘就是這樣一句話維護她,讓她認定自己是長孫家人,今天,又是這樣一句,只是……她沒把握這個"長孫人"身份可以維持到幾時。

  "大娘,繼善知道。"

  送走爹娘,繼善回到床邊,橙兒蒼白的臉色讓他罪惡感泛濫。"我們講和好不好?"

  "沒爭吵,?什么要講和?"又來一個勸她收斂事業心的"家人"?

  "那次我不該當著大哥的面,把莫愁的事情說出,害你們吵架。"

  他仍維護莫愁?當然,她是他心中人,就算她爭破嘴,他還是相信惡嫂嫂專欺弱女子。

  所以,他認定自己的錯在於挑起她和繼禎的衝突,不在於替莫愁出頭。

  "你喜歡莫愁,可是她呢?你知道她的心意嗎?"橙兒問,會不會有一天,兄弟?情閱牆?

  "只要我對她好,終有。天她會感動。"他說得篤定。

  "我支援你。"只要他成功,是不是她就多一線機會。

  "你不再生我的氣,我們講和了?"

  繼善仍是一副小孩心性,他大橙兒一歲,斧天真得讓人羡慕,讓人捧在掌心寵愛的孩子,都有權利天真吧!

  "講和不生氣了,當嫂子要有當嫂子的樣兒,往後我不同你吵架。"橙兒釋出善意。

  "說得好,我有一件事情要謝謝你!謝謝你替我找許多功能表,將來我真能成功開一間大酒樓,我會用你名字起名,因?你是大功臣。

  "我期待。"突然間,她發覺不鬥嘴。他們也可以聊得很好,原來之前的吵架,純屬於不必要。

  這回,他們談得很久、很深人,從初見面的敵意,母親被趕離家園的不平,到後來拉不下面子的吵鬧,再到酒樓經營,他們說得欲罷不能。

  "我承認爹和大哥的話是對的,你的確是天才,像你這種女人光擺在家裏太浪費,非要讓你出去和男子一較長短,才不枉老天給你的天分。"

  "繼禎這樣說過?"

  既然他知道她的特質、支援她的特質,?什么又寧願進門的媳婦是莫愁不是她?是不是,支援是一回事、愛情又是另一回事?

  可是他明明說過愛她,難道是驀然回首,他發現真愛非她,然後……愛在支援在,愛不在支援隨即消失……

  她昏了,搖搖頭,搖不開混沌,這種時候她的天才幫不了她的忙。

  "你累了?明天我再來向你討較經營之道,今天先放過你。"語畢,繼善俯身替她拉拉被子,這動作,讓他們終算成了真正的親人。

  他離開,室內一片寧靜。

  沒多久,門又被推開,呀地一聲……今天她的訪客真多。

  莫愁鼓足勇氣走到她身邊,那日繼善將他們和橙兒間的爭執說予她聽,她存在心中念念不忘的是繼禎那句--如果能選擇……他願意妻子是她……

  這話帶給她莫大希望,她臆斷出,繼禎對她有心有意,只是情勢不能;當家賺錢的是橙兒、主持管事的是橙兒,他不得不委屈將就。現在,?了自己,他要改變情勢了,他們賭下兩年約,兩年,只要兩年,她就能和阿山哥哥……不!是大少爺,他們將要雙雙對對。

  不過,她懂得感恩,不管怎樣,橙兒是她的救命恩人,她這場病因大少爺的改變而起,多少與她有關連。這趟,她專程來叫橙兒放心。

  "少奶奶。"莫愁在她身旁坐下。"莫愁有話,想同你說。"

  不想聽,橙兒連一點都不想和這個女人搭上關係,背過身,她把棉被拉高,將頭臉整個蒙住。

  歎口氣,莫愁能理解她心中妒恨,對阿山哥的新婚妻子她不也是這種心態。"少奶奶,你放心,莫愁不是過分女子,你?我做的事情,我點點滴滴記在胸中,沒一日或忘。"

  一把掀下棉被,橙兒惡狠狠坐起身。

  "你的報恩方式就是誣陷我?我幾時強迫你去提滿一缸水,我又幾時叫你去爬樹摘花,你處處製造我的惡人形象,目的是什么?凸顯你的嬌弱無助,對比我們兩人天差地遠的性格?你用這種方式報恩,還真特殊。"這叫報恩?那她寧可她對自己報仇。

  "我沒有,我不知道二少爺怎么傳話,我真的沒有說你強迫我。"

  "這種事不用把話挑明說,你只要弱不勝衣地半掉淚半演可憐,一句'少夫人說'然後搖頭拼命解釋是你自己愛做,人家不拿我當惡面羅剎看待才有鬼。"橙兒一語刺出她心中真相,低頭,莫愁是滿眶淚。

  "你不用在我面前扮可憐,你真有報恩心,就離我遠遠,免得所有人都來賴我欺侮你。"

  不想對她說話,有個常哭的二姐,她對眼淚無能?力。

  "少奶奶,我來,是想告訴你,我絕不會搶你的位置,我只想當妾,就算沒名分也沒關係,只求你讓我留在大少爺身邊,我願意終生服侍你們。"

  他們已經談到終生了?果然,不是她太敏感,是繼善太遲鈍,遲鈍到不曉得專心的物件也有了想專心的人。

  "你想和我丈夫相依相隨嗎?對不起,我做不到,大少爺一定沒跟你提起過,我是多么強勢霸道的妒婦,如果你的愛情能帶給你足夠勇氣面對我的話,你儘管人門,否則,我勸你千萬別輕易嘗試。"

  "少奶奶,感情的事……沒人能阻止啊!"

  "你在跟我下戰帖?對不起,我不是隨意投降的女人,這場戰爭我才剛開打,鹿死誰手尚且不知。"比起下巴、收起自憐,孟予橙不會輕易認輸。

  '你不能生氣我,是你教我勇敢?自己爭取。"她振振有辭。

  "我並沒有教你去搶奪別人的丈夫!我做買賣營生,我把銀子從別人口袋賺進自己手中,所以我是商人;如果,我?自己衣食無虞,騎上響馬掠奪別人的財?,我就成了強盜。這兩者差別那么大,你不會說你分辨不出吧!"

  "我說過了,我沒要搶,我只想?妾,這是世情容許的呀!"

  莫愁的觀念世人皆有,沒人說得通,橙兒不要和她多談。

  "我的婚姻不容許愛情分享,對不起,你的建議我不採用。"

  "你真的很自私。"莫愁手指上她,恨攀在臉龐。她只想留在他身邊啊!

  "沒錯,我的愛情非常非常自私,自私到你無法想象。"蓋上棉被,沒錯,她是她,她就是對愛情自私的孟予橙。

  "我不會放棄,我要一輩子都待在他身邊。"莫愁亦對她宣誓。

  一輩子?她肯定不知道一輩子有多長,尤其是對個不愛她的男人而言,一天都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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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橙兒相當認真地打起這場女人間的戰爭。

  繼禎返家,拜見過雙親,她便拉著他回房,主動低頭和好,她企圖用閨房情樂讓他忘卻兩人之中的不愉快。

  自然,她的目的很容易就達成,繼禎忘記她脫口而出的"成全",他看見自己在她心中一天天重要;這情況讓他很愉快,並覺得春風得意。

  她時時刻刻黏著他,進進出出半晌不離,她同他談工作、談家事、談觀念,他們有無數話題可聊,表面上,兩人仿佛回到那段演戲抓兇手的同心協力同袍情。

  但橙兒心底不安和懷疑逐步擴大,她不曉得這場戰爭要打到哪一年才能結束,她兢兢業業、如履薄冰,隨時隨地盯著繼禎和莫愁的舉動,拼了命想從中尋得一絲暖昧,卻沒想過尋出曖昧後她要如何自處,可是尋不出蛛絲馬?讓她很安心。

  彈指間一年半過去,繼禎的船運事業蒸蒸日上,他收購青柳鎮上所有船家,浩浩蕩蕩一百七十幾艘船隊,除了替青柳鎮的商家載運貨物之外,一年中有兩次,他的船隊遠征海外帶囫大量國外貨品,利潤早遠遠超過橙兒手下的商鋪。

  他在長江南北設下三十幾家長孫商鋪,專賣自己帶回來的洋貨,生意好的不得了。最近,他又研擬購置三十艘大船,好替換下之前的九十艘舊船,讓那九十艘專跑國內路線,分供南北地貨物交流。

  繼禎鉚足全力在事業上衝刺,就如當初所言,他的確做生意做出興趣,扣除賺錢之外,自己能讓幾千個人生活無虞,盡情發展所長,讓他感覺很有成就,之前他想在朝?官的目的,不就是?民助民嗎?

  現在長孫商鋪不只在青柳鎮濟貧,每季的開頭,長江南北三十幾家商鋪同時開大門賑孤救貧,幾千幾萬個窮戶得到溫飽。

  繼禎相當忙碌,一個月當中留在家的日子不超過十天。

  這十天,橙兒採取緊迫盯人戰術,不讓他有機會和莫愁單獨相處,她防人防成驚弓鳥,過分的佔有欲引起全家人注意,妒婦之名不徑而走。

  在大部分時候,繼禎並不介意她的緊迫盯人,至少,那代表她在意他,代表他的價值超過她眼中最看重的商鋪。

  只不過偶爾,橙兒的質問會讓他覺得不勝厭煩,他像有前科的罪犯,不時被懷疑上幾回合。尤其橙兒懷孕之後,情況變得更加糟糕,懷孕的不適、工作的勞頓,讓她體會到心力交瘁。她急著找人發泄,繼禎成?最佳物件。

  於是,繼禎背過身走出門,他不同她吵,留下空間讓她自己想清楚。

  然而,他遠離的背影給了她另一層想法,她關起房門悶坐在鏡前,眼淚一顆顆滴汽自己,怨自己,她討厭好強爭勝的孟予橙,更生氣嬌弱無助的莫愁,從不哭的橙兒因心理上的不平衡,成了愛哭女人。

  不過,掉完淚,發泄去心情,她會淨臉、塗上細粉;再走出房門,她又是個強悍精幹的女強人。她的眼淚不示人,她的無助不須要倚靠,因?她是發號施捨、鎮壓場面的人物。

  這種夫妻間交戰,周而復始,同樣地以莫愁開頭、以眼淚結尾,然後在他下一次出現,幾個句子言好,恢復平時。

  很多時候,橙兒會心驚膽顫,她惶恐哪一天繼禎厭倦這種爭吵模式,再不肯回來,到時,她怎么辦?她經常自我反省、經常要求自己改變,但,她的努力總在恐懼中結束,當莫愁出現,她又成?刺蝟。

  結束一天工作,橙兒回到自己房裏,松下肩膀,她覺得好累,揉揉雙鬢,對著銅鏡,她想問一聲,辛苦到底?什么?

  歎口氣,一抹笑容卻悄悄爬升,她想起來了,她的辛苦全?他,她不認輸、她要打贏這場戰爭,將丈夫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明天、明天繼禎將要回來,她又將擁有他十天……不!說錯了,她要擁有他一輩子。

  ☆☆☆

  入秋,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尚未仔細,寒風悄悄入侵,長孫夫人和莫愁同時生病,夫人那邊有橙兒和長孫老爺忙著,莫愁這邊只有繼善守在床邊,殷勤照料。

  夜裏,床榻邊,望著心愛女子的臉,繼善輕輕撫過她細白肌膚,愛她……已經很久很久,他將全副耐心用在她身上,要到何時,她才能回饋他的感情?

  對他,她總是若即若離,說無好感,她經常在他身邊出現,鶯聲燕語,巧笑倩然,他們有很多心情可以分享。

  說她對他有好感,她又客氣得讓人摸不透心底意思,對她,他有隔上一層紗的朦朧感。

  俯身,繼善在她唇上竊得一吻,淡淡的馨香觸動了他的欲念,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他用盡生命追求……

  他的吻加深,他的情欲一發不可收拾……月溫柔而美麗,皎潔月暈透過窗櫺投射在在這對男女身上……

  ☆☆☆

  這次繼禎回來,他們連一次架都沒有吵,也許是莫愁生病,從頭到尾都沒出現他們眼前,橙兒松下心房,言談之間淨是輕鬆;也許是因?橙兒不斷告訴自己,她都不用擔心莫愁,丈夫是她的,只要她不放手,誰都搶不走。

  總之,他們相處得非常好,不爭不鬧,他們談家事、談工作。談未出生的小寶寶,仿佛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爭執,仿佛那夜的"成全"約定不曾存在。

  ?繼祺扣上盤扣,橙兒靠人他的懷抱,雙手環住他的腰,靜靜傾聽他的心跳,一聲聲、一下下,穩定篤實的心跳聲,安穩了她惶惶然的心。

  這個懷抱……會永遠屬於她吧!

  "最近還吐得厲害嗎?"繼禎柔聲問。

  "好多了,不過肚子變大,走起路來和鴨子很像,醜死。"拍拍肚子,裏面裝的不曉得是丫頭還是小子。

  "我的橙兒是最漂亮的女人,不管用什么姿勢走路都美得緊。"

  "是嗎?有……"有莫愁美麗嗎?她硬生生吞下這一句,她不要莫愁來破壞他們之間。轉過話題,她說:"還有五個月娃娃才出生,光想就頭皮發麻,到時我不知道會胖成什么樣子?"

  "我想想……嗯……大概是這樣子。"說著,他拿起一件棉被塞人自己的裏衣,腳開開,往前跨幾步,他問:"我走路的樣子像不像鴨子?"

  "那么誇張,不生了、不生了,我要去跟注生娘娘退貨。"連連搖頭擺手,她讓他的醜模樣笑壞。

  一把抱起橙兒,他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軟軟的吻封住她笑個不停的紅灩,細細的吻在她唇間輾轉徘徊,勾出心悸心動,他愛她呵,很愛、很愛……溫柔的時候愛、吵鬧不休的時候愛、固執的時候愛、他無時無刻不愛她……

  結束這個吻,他把她的頭壓在胸口,長歎口氣:"我的小橙兒居然要做娘了。"

  '很難想象嗎?我也很難相信,光陰一下子就滑過那么多年,十年耶!到今年臘月初十就是我們姐妹相聚的日子,你要陪我回石頭村嗎?"

  "當然,我不放心我家的大肚婆一個人千里跋涉。"

  "我的姐姐妹妹要是看見你,一定會放心,因?你是個有擔當的好男人。"

  "她們放不放心我在其次,重點是,?什么你不放心我,我做過什么、說過什么,讓你不相信我會對你忠實?"他挑上她的心結問。

  很久了,他避開敏感,卻發覺這樣子並沒有?他們解決問題,反而隨時隨地要擔心問題跳出來,引爆另一場戰爭。

  "我……莫愁跟我談過,先說了是她找上我、不是我找上她,免得你們又賴我鴨霸。"是不是強勢的女人就非得欺侮別人、非得一心歹毒?真不懂人們怎會有這種刻板印象,讓她被栽贓栽得理所當然。

  "你們談什么?"

  仔細分想,他們的確是這樣子,每次橙兒莫愁之間出現尷尬,便直覺地認定問題在橙兒身上,是不是因?這樣,才讓她委屈得亂發脾氣。

  "我想她是喜歡你的,不單單是她口中的兄妹情。"她實說。

  "你多心了。"

  "也許我多心、也許我敏感,但是她的確是埋在我生活中的炸彈,我很害怕哪一天引爆,我會屍骨不全。"表面上她看來強硬,其實她是害怕,或者她表現的方式不正確,但面對恐懼她找不到適合方法。

  "?什么莫愁會帶給你那么大隱憂?"繼禎不明白,就?著她的美麗?橙兒從不是個缺乏自信的女人。

  "以前我們常常爭辯,卻從未面紅耳赤,我弄錯了,你經常莞爾讓我,我也心知肚明曉得自己應該改變。比如,你要我待下人寬容、你要我別什急、你要我學著雍容大度,我都做到了。對不對?"

  "沒錯。"他們常爭辯,多數時候,表面上是橙兒贏,其實真正的贏家是他。

  "記不記得,哪一次你真正對我動怒,對我大吼大叫,不給留半分面子?"                  

  "我忘記。"搖搖頭,他不記得。

  "是我們領莫愁回青柳鎮的時候,你沒弄清楚事情就對我發脾氣,還要我道歉,我想,她在你心中……是特別的。"對女人言,感情出軌的陳年往事,不會"事過境遷"。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我從未覺得她特別。"久到他否認都不覺得違心。

  "接著,在繼善聲援莫愁,說我虐待她時,你沒問話,接判定我善妒,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

  如果我告訴你,我曾試著和莫愁和好,並跟她聊起身體不好的青兒姐姐每天用打滿一缸水來健身,卻沒教她必須提水,你信不信我?如果我說,我只是看見玉蘭花,自言自語說有空要采滿一籃給娘送去,卻沒要她上樹去摘花,你信不信我。繼善不信我,情有可原,因?他喜歡莫愁,同理相證,你是不是也……心裏有她。"

  她的判定讓繼禎心驚,原來她的隱憂來自於自己的態度,不在莫愁,她只是不知道如何處理他的態度,只好將箭頭指向莫愁,以?將莫愁遠遠隔開,就不會有機會看見自己的憂心忡忡。

  握住橙兒的雙手,他很認真地凝視她的眼睛,鄭重說道:"橙兒,我跟你保證,她從來就不在我心裏。"

  "是這樣嗎?可是你說過,如果可以選擇,你寧願妻子是她不是我。"

  "那是我在生氣,生氣的話不能做准!"

  "她能讓你挑起怒氣,可見她在你中有分量。"不管怎么兜算,到最後她通常只會得到-個結論--他對莫愁有情有意。

  "橙兒,你弄錯了,我生氣的人是你不是她,我生氣你咄咄逼人、你驕縱自負,你的眼裏只有自己看不到別人。懂嗎?我?你生氣而不是?她,如果誰挑得起我的怒氣,就代表我心裏有她,那么,孟予橙你給我聽清楚,全世界只有你能挑起我的怒氣,我的心裏只有你,再沒有別人。"

  "真的嗎?你有沒有弄錯自己的感覺?"

  "你看不起我?我是成熟男人,怎會連自己感覺都弄不清?"他氣得想。

  "是我弄錯?那……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他的話讓她心花怒放。

  "說,我在聽。"一時間,他的口氣軟不下來。

  "答應我,永遠不要愛上別人、不要納妾,你的身邊永遠只有我一個女人,好不好?"軟了身段,她靠進他懷裏撒嬌。

  "你幾時聽見我要納妾?"瞪她,她的嬌言軟語融化他的怒氣。

  "說嘛!不管你心裏有沒有想,我要你立誓,只要你立誓,我保證再不?別人和你鬧脾氣。"扯扯他的袖子,她耍賴的表情讓他投降。

  歎口氣,他妥協,右手朝天,滿面誠懇。

  "聽清楚了!我,長孫繼禎向天立誓,這輩子除了孟予橙,再不會愛上別的女人、更不會納妾。"說這些,純粹是想解除她心底隱憂,反正,他從沒想過要第二個女人。

  "太好了,?求公平,我也立誓,我,孟予橙發誓,永遠不再咄咄逼人、不再壞脾氣、不再吵得相公不耐煩,我要當個乖乖娘子,否則,就罰失去我最親愛的相公。"

  說完,他們兩人同時笑開。這場開誠佈公雖來得太遲,終是讓他們再次重回甜蜜。這回他們相信,他們一定會幸福到老。

  ☆☆☆

  心事重重,想過多日,繼善找不到人可商量,走進大哥的屋子,他想求助橙兒。

  "有事嗎?"

  自從和繼禎坦心將話說明白,她的心情一直保持在亢奮中。

  "大嫂,以前我認?你心眼小,善妒,現在我?自己的誤解向你道歉。"

  沒頭沒腦一句,橙兒搭不上腔,傻傻望著神色凝重的小叔。

  "你怎么了,我可以幫忙嗎?"倒來茶水,她對繼善小心翼翼。

  "我和莫愁談過,她喜歡的人是大哥,不是我,就算……"

  就算她早已經成?他的人,她心中想嫁的還是大哥。他想怨她,可是一但看見她那雙含優美目,他就狠不下心,感情這東西沒道理可解。

  "就算什么?"橙兒注意到他口中的"但書"。

  搖搖頭,他不能污辱她的名聲,再怎樣,她仍然一心想當大哥的妾室。"就算我再努力,也得不到她的青睞。"

  "哦……不過,你放心,繼禎已經跟私保證,他絕不娶妾,絕對不會愛上莫愁。"

  是繼禎親手?她摘去炸彈、除開隱憂,橙兒相信繼禎說的每一句話,這兩天,她反復回想過去,繼資的確沒對莫愁多看一眼、多說一句話,就算落花有意,無奈流水無情,就算莫愁再一廂情願,感情事兒終究不能勉強。

  "我想離開家。"繼善突發一語,讓橙兒接招不住。"離開家裏,我才能對她死心,另外尋找自己的幸福。"

  "你……,打算放棄莫愁?"

  還能不放棄?那天,她在他身邊醒來,哭著、嚎著,怨他不該奪去她的清白,她說,她愛的人是大哥,就是終生不嫁,她也要留在他身邊,她的心除開大哥,誰也不要。話說那么明白清楚,他怎能再欺騙自己,只要盡全力就能擄獲美人心?

  "我想我應該學大哥,離家闖出自己的事業,總不能讓你養我一輩子,等有本事了,再來談婚姻感情不遲。"

  "你確定了,不後悔?"

  不後悔?不!他尚未走出家門就已經後悔,連著幾日反復,他想,也許是他身?男子卻沒能力擔當一個家庭,才教莫愁看不起他。

  "等我定下來,我會給家裏捎信,如果……如果莫愁願意…… 你讓人送她來找我好嗎?"

  "你還是喜歡她?"?什么感情總磨人,她和繼禎是,繼善和莫愁亦然。

  搖頭,他沒回答橙兒的問題,清清嗓子,接下來這句,出口?難太甚可是……?莫愁,他必須說。

  "大嫂,如果莫愁堅持,你可以讓大哥迎她?妾嗎?"

  他的話橙兒激烈反彈,顧不得有孕身子,她跳起來對繼善大叫。

  "你受當傻瓜我不愛,我沒你的寬大胸襟,丈夫是我的,?什么要讓給別人?莫愁喜不喜歡繼幀是她家大事,與我無關。至於我家丈夫,對不起,他對莫愁連一分分興趣都沒有,不管她多傾國傾城,可惜她不人我丈夫的'情人眼'。"她口口聲聲丈夫,強調繼禎的所有權。

  "你不要排斥莫愁,她是個好姑娘,同是女人,別?難她。"

  "說得好,同是女人她?什么要?難我?看我婚姻幸福,她眼紅?她想搶分一杯羹?很抱歉,我量小心胸窄,眼裏揉不進一粒沙,我的東西就是我的,誰都別想覬覦!"拍桌子大叫,她只差沒把繼善揪起打一頓。

  "你出門看看,只要家庭殷富,哪個男人不三妻四妾。"

  "不要跟我說這些,我都聽不下去,別人家的事我管不著,我
  的家事也不容旁人插手,想娶妾,叫繼禎自己來跟我講。"

  "大嫂,你這么驕傲,早晚要糟糕。"

  "我有千百個缺點,只要我家郎君能接受,閒雜人等請勿多言。"現在,她對本家相公篤定得很,人家?她,可是當天立誓了呢!

  "大嫂……"

  "別嫂了,你還是喊我孟予橙吧!我聽起來比較習慣。"開玩笑,一句大嫂要拿來同她交換一個丈夫,她是精明商人,從不做賠本生意。"你想離家創業,先去知會爹娘一聲,別憑空消失;最好明天再走,再快也要等到下午,讓我有時間去錢莊領些銀子回來。"

  "不用,我身邊有錢。"

  "那幾千兩小錢能做什么?"

  "夠用了。"他悶悶說。

  "你真是吃米不知道米價,開一間酒館設幾萬兩銀子,你能開得起來。首先,你要選地、蓋房子、裝潢擺設,然後請夥計跑堂,對了,你是外地人,多少會被誆騙一些銀子,這也要加算進去。接下來你要估算以半年時間來賠本,過了半年,菜色做出口碑,顧客才會穩定。這些林林總總加起來,你不用帶七萬兩出門,笨豬頭!"這三個字太久沒用,現在說起來備覺親切。

  繼善征忡間,她回身取來一本冊子,交給他。"那是我這幾年,向許多間酒館老闆討教來的經營方法,你參考參考。"

  翻開書,他看見她對自己的用心,感動得說不出話。"孟……橙兒…"

  "不用太感激我。"擺擺手,揉揉發酸鼻頭,先說明哦!她才不是?了和這個長孫豬頭分離而傷心難過。

  "冊子我收下,但銀子是你一年多來拼命賺的,你和大哥打賭…"

  她截下他的話。"還說,我早就輸得亂七八糟了,不差這一筆。"況且--"成全"?說說算了,她才不是笨瓜,把這種千金難尋的好丈夫讓出去?除非是天妒紅?!

  "可是……"

  "別跟我可是不可是,我說了算!我說莫愁不可能嫁給我相公,她就嫁不成,要嘛你就娶走,不要嘛就讓她留在長孫家當老姑婆。我說你得帶七萬兩銀票上路,你就乖乖帶仔細,要是弄丟一張,你的豬皮就給我繃緊一點。"

  說著,她兩手將這個高她半個頭的小敘,連推帶拉趕出自己房門。

  "孟予橙!"他定下身形潮她一吼。

  "有!"她雙手橫胸,瞪眼望他。她從來就不怕他,就是在初見面,他咬了一個果子,惡狠狠來向她挑釁時,也沒害怕過。

  "你是我見過動作最利落、最不安分的孕婦。"他批評。

  "多承誇獎。"她硬將批評解釋?讚美。

  "你這么厲害,就把大哥看緊不要讓他染指我的女人。"她是個意志堅定的女人,她不肯妥協他的意思,只好由他來妥協。

  "哈!我相公讓我喂得飽飽,央求他去染指別人,他還嫌累呢!"說完,兩人相視大笑,一擊掌,他們用自己的方式立約。

  "我會成功。"他說得自信。

  "你敢不成功,我就殺了你,吊祭我白花花的七萬兩銀。"她不准他失敗。"一言?定!"在初冬,橙兒推動另一個長孫男子向未來跨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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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25 21:09:0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繼禎返家,帶回來一包小孩兒衣裳,他曉得橙兒在女紅裁縫這方面差得緊,乾脆在外頭挑選最好的買回家。

  想起橙兒那段沒日沒夜學針線的日子,他不捨得,就這樣羅,讓最適合的人做最適合的事,誰規定女人只能拿針線、廚具,唐朝還有個治理國家的武則天呢!誰敢說她國家治理得沒男人好。自從挖掘出她心中不安,說開解開後,他和她之間那層模糊不見,兩人的關係變得清朗,她愛他,明明白白;他愛她,不容置疑。

  他盤計著,等橙兒生下孩子,他要再帶她走一趟江南,讓她看看自己的努力成果,他要橙兒知道他是個匹配得上她的丈夫。

  跨人門,他滿腦子想著橙兒和他未出世的孩子。

  "大少爺,真好,你回來了,能不能請你去看看莫愁姑娘?"

  "莫愁怎樣?"

  "她兩次尋死,幸好讓人發現救下來。我不敢去回報少奶奶,你也知道她對莫愁姑娘忌諱,夫人那裏我更不敢說,她身子正不好,我怎能拿這事兒再去煩她廣總管一見繼禎回來,心中石頭陡然放下。"我去看看。"說著,他隨總管腳步,往莫愁房裏去。

  莫愁見到他,禮教事俗全放下不管,一飛身撲到繼禎身上,抽抽泣泣哭鬧不休。

  "我怎么辦?我怎么辦?你們不讓我死,我還能怎么辦?"她將他抱得老緊,仿佛他是救命浮木,連一刻都不能鬆手。

  "發生什么事情,你不說,誰也幫不了你。"繼禎安慰地拍拍她。"我……"她?頭看看屋裏的婢仆,又將臉縮人他懷中。"別問我…"

  他解意。"你們先下去,這裏有我。"

  繼禎吩咐,滿屋人走得一乾二淨。

  "莫愁,你說吧!沒別人了。"他取來毛巾給她拭臉。

  停下淚,幾番欲言又止,最終,她開口:"前月,我生病,二少爺衣不解帶照顧,莫愁心存感激,只是……只是那夜,莫愁昏迷,二少爺他……都怨莫愁命苦,事情發生,我認了,誰教我是低賤女子,當年留在青樓,不也是這個結局,莫愁不怨不恨,畢竟,大少爺和少奶奶是我的恩人,莫愁無以回報……事後,二少爺遠走他鄉……"

  "你說繼善闖了禍,居然撒手不管?"瞠目,他不敢置信,繼善雖是小孩子心性,但怎沒擔當至此,他不是一向喜歡莫愁?還是他弄錯?

  "是莫愁不配,不怪二少爺,若不是腹中懷下這塊血肉,莫愁可以假裝什么事情都沒發生,可是眼下……分明是老天要絕莫愁生路……"語畢,她掩面哭泣。

  "孩子是長孫家骨肉,我不會坐視不管。"從小繼善闖禍總是他在後頭收拾,這回,禍闖大了,他要怎么收場?

  "莫愁雖是低賤女子,但一向潔身自愛,懷下這塊骨血……我無?見世,求大少爺成全,讓莫愁殉節。"

  "說傻話,這是一屍兩命。"一口氣,他否決她的說法。

  "我還有路可以選擇嗎?沒有……沒有路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一個未婚育子的女人,你要我們怎么在世間殘喘苟活?"

  "我送你到外鄉待?,等繼善回家,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大少爺,謝謝你的好意,莫愁有自己的尊嚴,二少爺的離家已經表明態度,莫愁不會再懷奢侈期待,這輩子我絕不嫁子二少爺!至於送我至外鄉……不管莫愁走到哪里,不潔標記已經烙在莫愁身上,我願求死不願活!"死……是她最後手段,除此之外,她再無可能嫁予大少爺,少奶奶?人太自私,不能怪她?自己設想。

  "你很固執,不管怎樣,事情總有解決方法,死是最愚蠢的做法……"                          

  '除了死,再無他法……一個沒有身份的孩子,在生長過程將受到多少恥辱?我是個沒用的娘,護不了他,就教他隨我一起去!欠下他的,來世我再償還。"坐在床側,握住手中繩結,她死回堅決。

  接下來,多少番勸解、無數提議,莫愁都聽不人耳,只一心求死。道德感敲擊繼禎的心思,那孩子是長孫家的骨血,他不能坐視不理,對長孫家,他有身?長子的責任與包袱。

  "身份,我給,就說他是我的孩子,橙兒那邊我去同她談,我在最近迎你人門。"絕然下言,這個決定太倉促,他沒仔細考慮清楚,可是眼前,想不出其他方法,他擔心一轉身,她輕易結束自己,這個遺憾對長孫家太沈重。

  "大少爺……少奶奶她……"

  "別擔太多心,事情會解決的。我先和橙兒商量,她是個善良女子,一定能體諒你的處境。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靜待我的消息。"

  "大少爺,你對莫愁恩同再造。"盈盈一拜,仰頭,她看見他的微笑。那個帶著包容的寬厚笑容,是她的阿山哥哥啊……

  望著他遠離背影,一咬唇,將對橙兒殘存的罪惡感封藏住,她要去找老爺夫人,告訴他們,她懷了"大少爺"的孩子。

  ☆☆☆

  "繼禎、繼禎,你在哪里?"橙兒清亮的聲音自門外傳人,帶球的小鴨子,搖搖擺擺著渾圓身體,直直沖進他懷裏。

  "好想你、好想你,想死你了!"圈住他的腰,靠進他的胸膛她不要放手。

  "?頭!我要看看你。'他?起她的下巴,黑黑的眼圈在眼眶下成形。"你很不乖,第一、你沒好好吃飯。哪個孕婦像你一樣只長肚子,不胖手腳。第二、你沒好好睡覺,眼眶比眼珠子還黑。第三、我說過幾百次,孕婦不可以整天跑跑跳跳,重心不穩,摔跤了怎么辦?"

  他一見面就是囉叨,囉叨過後,他將她鎖進懷中。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成?自己的一部分,好隨時隨地帶著走。

  "我已經很節制了,不信你問問下人,我是不是好幾天沒爬樹。"

  "你哦!真想打你屁股。"

  "你捨不得的。"有他的愛情倚靠,她有恃無恐。

  "你要不要試試?"說著他?高手,睨她。

  "誰怕誰?尊臀在此,恭候大掌光臨。"說著,她翹起屁股,迎向他的手。

  "壞蛋。"拉下她,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靠那么近,她的氣息,他百聞不膩。"說說看,最近家裏有沒有什么事情發生?"

  "有啊!娘身子好多了,最近爹每天都會陪她到院子裏走一走。還有,繼善想通,他想到外頭創事業,我給他七萬兩銀子,他很有信心,我相信他會闖出一番局面,出人頭地。另外,我的錦織廠生意好的不得了,我想買下旁邊那塊地,征人手擴廠,你說好不?"

  果然,繼善闖禍卻不敢面對,否則向來疏懶的他不會一時興起,想出門創事業,輕唱,他看著橙兒,突然厭惡起身?長孫家長子的責任。

  "繼禎……馬上要臘月初十,你陪我回石頭村好嗎?"

  她躺在他懷裏肥玩起他的玉佩,她也有一個不過那是娘臨死前給她們四姐妹的,來長孫家的第二年,她將斷玉鑲起,從此不穿金戴銀,全身上下只有這項首飾。

  "我當然要陪你回去,早說過的,?什么還問?"他喜歡她素素的一張臉,乾淨的讓人想親幾口。

  "我想,你的工作那么忙,也許你會沒空。"

  "真不錯,我的小橙兒會設身處地替別人著想了。"其實認真回想,橙兒在這些年改變得何其多,她不再尖銳,她學會用圓融的手腕周旋在?人間,收斂了衝動、收斂了急躁,她因他改變許多。當然,她只有對莫愁例外,想起莫愁,開口變得困難……

  "當然囉,我要生個和你一樣溫和的兒子,要是他的脾氣比我壞,不天天和我吵翻才怪。"丈夫兒子全寵她,她還不飛上天當皇太后?

  "橙兒,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說囉嗦 也有事要跟你說呢,我讓你先講。"她讓得大方。

  "我想……迎莫愁?妾……"說完,他定定等待她的反應。

  攀在他頸項的雙手松滑下來,以?早被收拾起的炸彈,在她心底炸出大洞,無預警的痛擊中心窩,好痛……

  痛得四肢無力,痛得腦海一片空茫,痛得兩顆淚水無聲無息滑落……最終,莫愁仍是贏下這場……

  "你立過誓,說你不會迎妾,你向天證過心,說你永遠不會愛上別人。你在我面前說愛我,我聽進去了、一心一意相信你說過的每個字句,結果你卻轉過身、換張臉孔,告訴我,以前說過的話都不算數,你要娶別人、你要愛別人,你要享盡這時代賦予男人所有的權利……那我怎么辦?"她聲聲指控、聲聲訴,訴不盡心中委屈,訴不盡腹中酸楚。他的話不能相信,她的世界分崩離析。

  橙兒站起身,背過他,眼睛轉到那條人工河,彎彎的河水、彎彎的心,彎彎的情路讓她走得太艱辛。

  騙人、騙人!

  ?什么一個那么好的長孫繼禎也會騙人心、欺人情?騙得她隨他團團轉,以?自己轉出滿腔幸福,認真一看,才發覺竟是滿地心酸。"聽我,我有原因。"困住她,他將她帶回身邊。

  ?頭,眼睛對上他的深違。"是不是只要有一個好理由,你就有權背棄誓言,是不是只要說出一個好藉口,你的心就可以掙脫道德,自由飛翔?那么,我不要聽你的理由、不要聽你的藉口,只要不聽,我就不會失去你!"

  她不曉得正妻在聽到丈夫這個決定時,都做些什么反應?

  她只聽到神碎心裂,只看到自己的兩隻手捧不住傷痕累累的愛情。痛和累在她僅存的知覺裏。

  她說得對,再大的藉口,都沒辦法讓事實從她眼前消失,他要娶莫愁,這是事實;他背棄諾言,也是事實。

  不過……她不會因此失去他,他給莫愁的除了名分、除了一個讓她存活下來的理由之外,他再不會給她其餘。

  低頭,橙兒撫撫自己凸出的肚子,她喃喃自語。"我不能生氣,我不要生出一個壞脾氣小子,忍著,孟予橙,你要忍著。不生氣、不能生氣……一生氣,你又輸了……她就贏在楚楚可憐、贏在不發脾氣,你還不懂嗎?"

  "我向你保證,莫愁絕不會干擾到我們的生活,我只是給她一個名分,其他的,她不會要求,我保證。"繼禎沒聽見她說什么。用力攬住她,他將她收在懷中。

  "你的保證我該相信幾分?上次你才保證了不娶妾,結果……今天她要名分、明天她要你的關心、後天她只分一點點你的愛,接下來呢?她要全部的你,要除掉我和孩子。當年的二奶奶你忘掉了嗎?若不是我這個大意外出現,你早就不存在。"她越說越激憤,口氣變得尖銳強烈,她終不是以贏弱獲取同情的女人。

  "不會的,莫愁不是這樣的女人,你操心太多。"

  "她當然不是,會做這種惡毒事情的,通常是我這種強悍的壞女人。?了愛情,她真勇敢,居然冒著被我欺淩的危險,硬要嫁進門!"她大叫。不生氣……她根本做不到。

  "你真的不能退一步?只要你不拿她當假想敵,你們會相處得很好,記不記得當初,是你堅持救她,那時你們多要好?"

  "我錯了,當年我不該婦人之仁,救下一個忘恩負義的女人,讓事情演變到我無法掌控的地步。你不要說服我,大家都說我是妒婦,說我自私,我承認我是,你可以分享我的錢財、我的一切,但是我的婚姻不和人分享。

  你自己想清楚,若是你還在乎我,去告訴她,只要我存在的一天,我的鴛鴦枕頭就不會讓她插手。如果你非要娶她,行!我走、我成全你們,反正你早就贏下我們的約定,我孟予橙說話算話。"

  豁出去了,她朝他大吼大叫,這兩年她心裏的反復他不知道嗎?他們徹底談過不是?曉得莫愁是她的隱憂、曉得莫愁對她是多大的恐懼,?什么……他還要教她的惡夢成真?除非,他不懂她、他不販她、他不在乎她……天……他已經不在乎她了……

  她推翻桌子、掃掉櫃上的瓶瓶罐罐,她拿越枕頭棉被往地上損,她破壞眼前能看到的每一樣東西……

  她的害怕轉?怒氣,以?只要傾盡就不再害怕,於是她排山腑發泄、她用盡翻破壞,可是力氣用盡,恐懼仍在……

  他定定看著橙兒的瘋狂舉動,再想起另一個死意堅決的女人,他沒阻止她發飆。

  "你又不能冷靜思考了。"

  "你要我思考什么她?如何將丈夫讓渡?如何成?一個賢淑妻子,誠心?丈夫納妾……不起,恐怕我這輩子都無法對這種事情冷靜。"

  "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無奈搖頭,繼禎選擇退開眼前場面。

  他又背過她了,像以前吵架時一樣,只不過這回,他們相隔天涯……

  頹然坐倒在淩亂中,她懷疑起自己,真是她的錯?她是小心眼、偏狹、善妒、自私的壞女人?愛一個人,要求對方忠實是種錯誤?她混淆了,起疑心了,她開始準備將自己打人十八層地獄…

  "橙兒……你還好嗎?"幽幽恍恍,娘的聲音傳來,她?眼,看見長孫夫人焦慮的眼神。"娘知道你傷心,可是,這也是無可奈何,事情走到這一步……"

  突地,她抱住長孫夫人,抱住支柱,她不要沈淪……

  "娘,我可不可以說不?我不要莫愁嫁進來,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啊--"

  "娘知道你的心苦,可是,莫愁有了繼禎的孩子,孩子無辜是不是…"

  孩子!?她居然有了繼幀的孩子?


  緊抓支柱的手鬆開,大浪卷來,意志變得薄弱。她在漩渦中……浮沈……滅頂……

  在他說愛她的時候,他已經和莫愁成了夫妻;在他立誓情愛不變的同時,莫愁已經在他心中紮根……

  他的愛呵……只是謊言,是她笨得太過,才會相信情深不移,是她念的太癡,才會相信磐石不轉……

  精明的孟予橙居然會去相信一場荒謬?她笑了。難怪她會輸給莫愁,她輸在相信……

  他用最差的方式逼她接納,她必須妥協?必須效法娥皇女英?她將一掃妒婦名聲轉?賢淑?      

  長聲喟歎……她做不到……   

  "橙兒,能不能勉強一次,就算是?爹娘好嗎?我們不能眼睜睜看長孫家骨血流落在外。"長孫老爺開言勸慰。        

  "你們去準備婚禮吧!"拭去淚,她笑了,從此她不再相信"相信"。   

  "橙兒,你答應?太好了,我保證長孫家絕不會虧待你。"

  她已經虧待了自己--在她要他們準備婚禮的同時。

  起身,她沒說話,帶著迷蒙笑容,收拾滿地瘡痍,拾起花瓶碎片,那是她的心;撿起破碎桌步,那是她的情;組不起斷椅,那是她的愛,等--收拾妥當,扔下所有牽挂,她就不再虧待自己……

  ☆☆☆

  走走停停,她的行程比預計中慢上很多,她需要很多時間來平復自己的心情,當她站到姐姐妹妹面前時,她不要留下任何一點點委屈表情,讓她們挂心。

  回想那日,她寫下休書一紙,押上手印,截斷了他們中間的十年。十年……好長一段,仿佛她還穿著夾腳極化鞋和過長的喜衣坐在床頭,仿佛害繼善跌倒還是昨日的事兒,怎么一轉眼就是十年。

  沒忘記第一眼看到他,她在心裏偷偷說,這個人就是我的丈夫,是我要跟一輩子的男人。於是,帶著寬容眼光,她把他判定成帥氣好看的男人。沒想到,她的一輩子居然短得教人措手不及。

  婚禮在進行了嗎?嗩吶鑼鼓,震天價響,紅蓋頭掀起,他看見他一生守候的物件。

  也許在婚姻中,光是愛情並不夠,性情不同,就算兩人再願意包容退讓,都無法長久。也好,不同的人生、短暫的交集、他們今生緣分已盡。說不定來生,換副性子,他們有可能再續。

  他是個好男人,不管有沒有娶莫愁,她都不能否認這一點,如果她能像一般女人,願意屈就,或者他們還能牽手共同走過。

  可惜,她驕傲自負,她向來要求最好、不願退求其次,玉碎瓦全她都不要,她只要完整的上等翡翠。

  過去兩年,莫愁只是一個丫頭,她都能逼出她的妒嫉性格,現在,搖身成妻妾,她不曉得自己會不會變成噬人惡魔。到最後,她遭人唾棄、惹人厭惡,她的下場不會比當年的二奶奶幸運。與其如此,她寧願退開,她寧願留在大家心目中的,是福星橙兒。

  喝一口熱茶,下意識地握住胸前斷玉,臘月十七了,延宕歸期,姐姐們會不會擔心,門外風雪漸大,她懷疑著要不要繼續上路。

  回頭巡探茶館裏,客人只有兩個,她和另一個面無表情的冷酷男人,他們誰也沒搭理誰,各自想心事,有一口沒一口品啜青茗。

  直到橙兒將斷玉自脖子上取下.在眼前反復把玩,用人回眸望見,一個箭步沖到她面前,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孟子青是你的誰?"赫連暄燁不顧掌櫃的驚愕眼光,抓住她急問。

  "你又是孟子青的誰?"他的態度惡劣,她就比他壞上十分。

  "你知道石頭村?"不理會她的回問。

  "不就是我老家 。"閑閑的,她用另外一隻手去倒茶。

  "走!"一聲令喝,他拿橙兒當營中弟兄看待,抓起她就往外走,不顧她的拳打腳踢。

  "客倌……"掌櫃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上前仗義執言,可話未?口,就讓赫連暄燁的怒目給嚇回肚裏去。

  "光天化日下,你強搶良家婦女啊,放開我……"橙兒的尖叫聲漸行漸遠。

  許久許久,掌櫃的才顫抖著一雙手.悄悄對自己說:"明哲保身,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姑娘你發生什?事,只能怨自己命運不好,千萬別怪到我頭上,我上有八十老娘,下有年幼……"

  ☆☆☆

  姐妹重聚,自是一番相惜相憐話,可是那個霸佔二姐的壞男人,不讓她們多說幾句,就把她從二姐身邊拎走。沒辦法,人家力氣大、個頭高,打不贏,能奈何。她只好和大姐進房間,述說十年間種種。

  "橙兒,你太莽撞,怎么可以休夫?"藍兒搖頭,從小就這個妹妹教人最操心,現在又搞出這樁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事,她不會處理了。

  "大姐,如果姐夫要娶小妾,你也沒關係嗎?"

  若這問題發生在二姐或墨兒身上,她不敢篤定,也許她們會忍耐留下,試著和人相處,但大姐和她是同一類人,她不信大姐會覺得無所謂。

  "我不會娶妾。"蘇或瑛跳出來替妻子解圍。

  "男人的話豈可盡信,兩個月前他也對我信誓旦旦,才多久的時間,他就有藉口非娶莫愁不可,哪天要是有這樣一個不得不的藉口出現,大姐,你不會休夫嗎?"

  "孟予橙,你不要用你的情形來試煉我們的感情。"蘇或瑛向來溫和,但事關心愛妻子,他連一點點假想都不准她有。

  "你們感情經不起試煉嗎?"看姐姐,她非要逼予藍出口,?她支援立場。

  "橙兒,很抱歉,我做不了這樣的假設,我信任他,比信任我自己更加信任,如果有一天連他也不值得相信,我不曉得天地間還有什么可以被信任?"予藍說。

  "你對我就是缺少這一層信任,才會疑心暗鬼、才會讓嫉妒膨脹。"霍地,男音插進來,橙兒猛然?頭,張開的嘴巴闔不攏。

  "你來這裏做什么?新郎棺!"冷嘲暗諷,她下決心不要這個"好男人"。

  "我說等你冷靜再談,?什么留下休書,不說一聲就跑掉。"他把休書往桌上一拍,當著?人面前跟她吵架。

  "我留下來做什么?喝你一杯喜酒嗎?不成,孕婦要戒酒。還有,誰准許你來我家?這是我孟家?業,不是長孫家的。"起身,她拼命將他往外推。

  開門讓繼禎進門的暄燁忙抱起青兒閃開,免遭池魚之殃。

  "我十天前就到石頭村了,你比我早出門,?什么現在才到?你知不知道我整整擔十天的心。說!你到底跑到哪里去!"   

  十天前他進村,租屋住下,他日日探聽,橙兒始終未返。要不是今夜忍耐不住,決定先過來打聲招呼,他好折回去尋人手幫忙,他尚且不知橙兒剛進家門。

  "我得先去尋找我的'梅開二度'啊!不然回老家,姐妹們都有丈夫,獨獨我形單影只,多沒面子。"鬆開推他的手,她折回床邊,氣死了,明明是他的錯,他話說得比她大聲。

  "我早說過,我會陪你回石頭村。"

  "下堂夫。你弄弄清楚,咱們沒關係了,趁天色尚早,趕快回去抱你的長孫夫人和長孫家骨血,一窩子熱熱鬧鬧,睡覺起來才舒服安適。"

  "你在無理取鬧,你立過誓,要當個乖乖娘子,不咄咄逼人。不亂發脾氣。"

  "你不也立過誓不娶小妾、不愛別人,哈!原來這年頭,立誓跟喝水一樣,簡單得很。"哼!是他先毀誓約,還敢來挑人。

  "我沒有愛上別人!你不能誣賴我。"

  "沒有愛上別人,人家就能杯孩子,真神奇耶,會不會你的莫愁夫人和劉邦他娘一樣,懷的是神種,將來要當皇帝的。恭喜、恭喜,未來的太上皇,你福壽無量啊。"她左削右刮,恨不得剝下他一層皮。

  "孩子不是我的,是繼善的,只不過他闖了禍就躲起來,總要有人收拾。"

  "你說……孩子是繼善的?"她傻掉,努力在心中消化他的話。

  "當然是繼善的,我怎么可能和她有關係,只不過繼善一走,他不肯負責任,莫愁的清白成了?矢之的,我不能不出面維護,好歹她懷的是我們家的孩子。"

  "不對,繼善沒有闖禍就躲起來,他真心喜愛莫愁,是莫愁拒絕他,他傷心之餘才想遠走他鄉,臨行他還囑咐我,等他定下來試會修書回家,若莫愁肯改變主意,要我派人將莫愁達到他身邊。"

  "莫愁不是這樣子說,難道她騙我?"皺眉,第一次他對莫愁起懷疑。

  "當然是她騙你,難不成你還懷疑我?"

  "我沒有懷疑你,不過,如果那天你肯平心靜氣聽我說完話,或者等情緒穩定之後,我們再深談堤不是就不用繞這么大一個圈子,才弄清真相。" 

  "我要怎么平心?繼善要我成全你們,爹娘要我包容你們,連莫愁都理直氣壯找上門,說我自私,不讓你們成雙成對。好象都是我這個壞女人擋住你們的幸福路,我還不懂得退讓,簡直要激得人神共憤。"

  "莫愁當面找你,說要嫁我?妾?她?什么要這樣子做?"

  "他想嫁給你啊!"

  "嫁我當妾會比嫁給繼善?妻好,我不懂她的想法。"

  "還不簡單,你厲害、你偉大、你能幹啊!江南首富耶,可不是每個人隨隨便便就能爭得這個頭銜,多少女人想當你的愛妾,登堂後入室,左一條計、右一碗毒,弄死大房,身價馬上水漲船……-橙兒逮到話,碎碎念個沒完沒了。      

  "橙兒,你說這些話,目的是什么?想將妹婿推得遠遠?"青兒掙出暄燁懷抱,走到橙兒身邊。"他今天沒有這份優秀,你不會看上明他?或者他有了這份優秀,你便不要他了?這是你的本意嗎?"青兒溫溫婉婉幾句,止下她的囉叨。

  "不是啊!他是他,不管他好不好,就是他了。"橙兒回二姐話。"那么,?什么要說這些話來傷害你們的感情呢?"   

  "我……我生氣啊!"橙兒支吾其聲。   

  繼禎懂了,?什么她老說最能治她的是二姐,因?青兒不帶怒氣,卻句句精闢,讓橙兒不得不反躬台省。

  "生氣之後呢?從此老死不相見?傻氣,如果你的感情因?怒氣被犧牲掉了,你不會痛心疾首嗎?"

  "我會。"她承認。

  "是囉,你們好談談,不要再輕易動怒,好不好?"青兒看看橙兒,笑問。

  "好。"點點頭,她被收服妥貼。

  青兒拉拉暄燁,藍兒對繼禎拋去鼓勵眼色,一行人識趣離開,臨行藍兒沒忘記帶走桌上的休書。

  走出門外,予藍拿起休書,攤開大家一起看,看過,四個人皆啼笑皆非。

  孟予橙﹐揚州人士,年十八,於XX年間XX日立此休書?憑。因長孫繼禎負恩背信、詭詐善騙,忘記孟予橙施予的救命之恩,忘記共同生活的十年情誼,此等奸險小人,孟予橙從此與之恩斷義絕,終止夫人關係,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孟予橙,不愧是孟家的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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