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黑潔明]深海(下)【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1
匿名  發表於 2012-12-1 00:19:09
第二十章

  他沒有起身,他坐在原位,盯著窗外看,她陪他坐著,讓他握著手。
  很快的,除了她與他之外,再沒有任何一名乘客在機上。
  「阿磊,對不起……」秀秀抱歉的開口。
  顫顫的,他深吸了一口長氣。
  他看起來如此痛苦,他依然將她的手握得死緊,她不忍的道:「如果你不想,我可以去買回程的票。」
  他還是沒有動。
  機上的服務人員走了過來,想搞清楚是什麼情況。
  她站了起來,準備和人道歉,但下一秒,他已經跟著起身,他的高大讓那服務人員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退到一旁。
  秀秀楞了一下,回頭看他,他仍握著她的手。
  「走吧。」他看著她說。
  她鬆了口氣,點點頭,牽握著他,下了飛機。
  飛機門外,是寬廣的天地,清新的空氣迎面而來,讓她精神沒來由的一振。
  那機場不大,沒有什麼接送乘客的車子,她與他在豔陽下,走過機場跑道,一路走進強力放送冷氣的建築物裡。
  前面的人早走光了,她遲疑著,不知該往哪出去,但他知道。
  不覺中,變成他帶著她往前走。
  他很快帶著她走出機場大門,然後在經過那些排班計程車時,又放慢了腳步,她能清楚感覺到他的掙扎,感覺到他想往回走的衝動,但他忍住了。
  他沒回機場裡,也沒叫車,他只是牽握著她的手,沿著人行道一直走了出去。
  那一天,天氣很好,太陽很大。
  他走得很慢,像老狗逛大街一樣,她沒有催促他,她知道他需要時間。
  在經過一間路邊的加油站時,他幫她買了一頂帽子,還有礦泉水。
  他與她走過一個地下道,上了一座橋,又下了一座橋,她在橋上看見前方不遠處有座小小的山。
  「那是美侖山。」他告訴她。
  她楞了一下,回頭看他,這是他下飛機後,說的第一句話。
  他移開了視線,喝了一口礦泉水,但他依然牽握著她的手,然後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在那之後,他與她又經過了一座中學,一所國小,還有一條通往觀光景點的岔路。慢慢的,他開始會告訴她一些事,那座中學的名字,國小的校名,那個有著石頭海灘的著名海岸。
  一點一點的,他和她說著那些地名,說著他曾經在那裡做過的事,他和阿光一起在那邊做過的事。
  她知道他家越來越靠近,那座小小的山不知何時不見了,偶爾她會在路邊的建築物中間看見它。
  然後,他在經過時,帶著她去他念的國中裡晃蕩,帶著她去看他小學時待過的教室,帶著她去看那座在海邊的操場。
  他在拖延時間,她知道。
  她也認得這座操場,她在照片中看過。
  她甚至知道,前面那在海中長長的堤防,就是阿光落海的地方。
  他家快到了,她很清楚,她能感覺到他的緊張。
  站在看台上,他看著那座堤防,望著堤防外的深藍大海,沉默許久。
  忽然間,一顆球從草皮上飛了過來,他反射性的以胸口停球,抬起腳用膝蓋將球輕頂回半空,再一腳踢了回去,那顆球飛越了藍天,旋轉著射進了球門。
  操場上練球的男孩們嚇了一跳,紛紛回頭看他,喧嘩著。
  「哇。」
  她讚歎的說,除了這個字,她想不出其他字眼,她從沒看過有人能把球踢得這麼遠,所以她又說了一次。
  「哇。」
  她驚奇的反應,讓他扯了下嘴角,牽握著她轉身,離開了看台。
  「你好厲害。」她說。
  「阿光踢得更好。」他說。
  「你們倆有參加過比賽嗎?」她陪著他在路上慢慢走,邊問。
  「有。」說到這,他真的笑了出來,「沒人分得清楚我們誰是誰,有一次,對方教練還抗議說這是犯規,不准我們上場。」
  「真的假的?」好誇張喔。
  「真的。」那往事,讓他輕笑。
  「那後來你們有上場嗎?」她再問。
  「當然有。」他點頭,說:「我們教練是個狠角色。」
  「你們贏了嗎?」
  「贏了。」他噙著笑,帶著她轉了一個彎,踏上那在海邊長長的公園。
  然後,他再一次的停下了腳步,看著前方不遠處幾間房子。
  轉角那一棟是紅磚造的,再過去那一棟比較大,是木造的。
  木造的屋子有著開放式的庭院,和兩層樓高的建築,那是間餐廳,庭院裡有露天的座位,她站在這裡就能看見那塊招牌。
  而那在轉角的紅磚屋雖然小一點,但它有一座較為封閉的花園,比人還高的木牆上,爬著盛開的九重葛,遮蔽著外人好奇的視線。
  身旁的男人,又握緊了她的手。
  她回首,只見他表情複雜,出神的看著那兩間屋子,卻沒再舉步。
  「阿磊,你們那次比賽,有得獎嗎?」
  她的話,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看著她,喉結上下滑動,擠出了一個字。
  「有。」
  「獎盃還是獎狀?」
  「獎盃在學校裡,我們只有獎狀。」他啞聲說。
  「來吧,我們去看看,好不好?」她仰望著他,溫柔的說:「我想看。」
  他不認為她是真的想看,凝望著眼前這個小女人,莫磊深吸口氣,終於點了點頭。
  「好。」他聽見自己說,間斷覺到在她的牽引下,雙腳再次移動,邁開腳步。
  秀秀輕輕的牽握著他,拉著他一步步往前,來到了那棟紅磚屋外。
  那座隱密的花園有一扇門,但那門一推就開了,她推開門,走了進去,裡面處處綠意盎然,她可以看見薰衣草,看見玫瑰,看見迷送香,還有快樂鼠尾草、薄荷、甜菊、羅勒、茉莉,甚至許多她完全叫不出名字來的香草植物。
  它們高高低低的生長著,有些種在地上,有些栽在盆裡,被人掛在木牆上。
  一棵有著大葉子的樹在靠街道那邊,另一棵枝幹雄偉的大樹則在兩間屋子中間,仰天納地,如傘一般罩著兩座風格完全不同的花園。
  在那花園之中,大樹之下,有一座老舊的木造鞦韆,可以坐上四個人的那種,它被維護得很好,才剛剛被補過白漆,讓它在綠色的花園中閃閃發亮。
  鞦韆中央的地板上有一壺沒有喝完的花茶,椅子上則擺了一本夾了書簽的英文小說。
  這地方漂亮得不可思議,就像她夢中的花園,讓她為之屏息。
  那些花草被照顧得很好,有人很細心的維護這裡,讓它看起來好美好美,讓人想一直一直待在這地方。
  而這,是他的家。
  她無法相信,不敢相信,他怎麼能不回來?他怎麼有辦法不回來?
  然後她看見他的表情,那一秒,心痛如絞。
  天啊,他想念這裡。
  她知道,她可以感覺到,她可以清楚看見他的痛苦,看見他的思念與渴望。
  她看著他不由自主的上前,推開紅磚屋的那扇門,帶著她走進去,她看見他摸著店裡的木桌,看著他撫著通往廚房門框上的刻痕。
  「這是我們的身高。」他沙啞的告訴她:「九歲、十歲……十二歲、十五歲……」
  然後,是十六歲。
  那身高的刻痕,停在那一處,再上去就沒有了。
  他們十六歲時,已經比她還高了,高上那麼一點點。
  他深愛這個地方,就像他深愛他的兄弟,但這裡是家,讓他無法不想到他。
  情難自禁的,她抬起沒被他握住的手,撫著他的心口,仰望著他。
  他垂下眼,美麗的藍眸中,滿是傷痛,讓她心疼不己。
  午後的陽光,從廚房的後窗灑落,在他英俊的臉上形成陰影。
  她和他搭的是早上的飛機,可菲和她說過,從機場到這裡,搭車只要十分鍾不到,但他花了四個小時才走回來。
  四個小時,好像很久,但其實很快,他離家已經十年了。
  她清楚,過去十年,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著要回來。
  阿光死了,他還活著,他覺得自己不能,也不可以回來。
  不捨的,秀秀摸著他的心,撫著他的臉,然後踮起腳尖,親吻他。
  一下,一下,又一下。
  她嘗著他的呼吸,感覺他的心跳,無言的擁抱他、安慰他。
  莫磊喉頭緊縮,伸出了手,將那溫柔的女人擁在懷中,壓在心口。
  她沒有抗議,只是就這樣靜靜待在他懷裡,將臉靠在他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有好一陣子,他無法開口說話,吐不出任何言語,只有被她壓著的心,熱到發燙。
  剛走進家門時,他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又會聽見會看見那座黑暗的深海,但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有她在這裡,陪著他。
  然後他聞到那些熟悉的香味,媽的精油,爸的書香,紅磚與木頭的味道,他看見阿光和他一起釘的貨架,看見他們兒時一塊在學校畫的畫,母親將它們框了起來,當獎狀似的掛在牆上。
  所有的回憶全都那般鮮明、栩栩如生,他能聽見他與阿光的笑聲,能看見自己和他一起被處罰刷洗地板,一起幫著母親種花,一起在門口罰跪、在院子裡半蹲。
  那些回憶都是好的,雖然偶有不快,但他們總是很快就和好,他們永遠都能和好--
  剎那間,他知道,如果那天阿光沒落海,如果那天他有回來、能回來,他們會和好的,阿光會和他同時向對方道歉,他們總是這樣收場,他們有著旁人無法瞭解的默契。
  在遇見她之前,他一直不敢想,不敢想阿光是否會原諒他,直到她提醒了他,直到她帶他回家。
  「謝謝你帶我回家。」
  她聽見他沙啞的道謝,一瞬間,紅了眼眶,酸了鼻頭。
  「不客氣。」秀秀柔聲說。
  驀地,有個女人推開了通往後花園的門,走了進來。
  一開始,那手拿著澆花器的女人沒注意到阿磊和她,她放下了澆花器,摘下了戴在頭上的草帽,把一束隨意摘下來的香草花,放到了料理台上。
  秀秀感覺到,阿磊在她進門的那瞬間,屏住了氣息。
  她看著那個女人脫下了工作手套,把桌上的水瓶拿了過去裝水,將那束花插上,隨意抓了兩下調整好,然後她端著那花瓶,轉過身來。
  就在這時,女人看見了阿磊,瞬間僵住。
  有那麼一瞬間,他與她都沒有動,秀秀也不敢動。
  女人瞪著阿磊,抬手摀住了唇,因為太過震驚,她完全忘了手中還有花瓶。
  花瓶從她手中墜落,他一個大步上前,迅速接住,把那花瓶放到了桌上。
  「阿磊?」她含著淚,無法置信的看著他。
  「嗯。」他有些不安,微一點頭。
  豆大的淚水驀然滾出她的眼眶,那美麗的女人哭著微笑,朝他伸出了雙手。
  有那麼一瞬,他還不敢動,他那怯生生的模樣,真是讓秀秀心疼不捨,她很想上前推他一把,最後還是努力的忍住了。
  像是在經過了百年之後,他終於伸出了手,走上前擁抱那個生養他的母親。
  「你回來了。」女人哭著,也笑著。
  「我回來了。」他喉頭微哽,懷抱著那個以前似乎無所不能,卻不知在何時,變得那般嬌小柔弱的母親。
  「對不起。」他啞聲道:「我很抱歉。」
  如月搖著頭,緊緊擁抱著懷中親愛的孩子,含淚微笑:「沒關係、沒關係……」
  秀秀喉頭一熱,淚也如泉湧。
匿名
狀態︰ 離線
22
匿名  發表於 2012-12-1 00:20:03
終章

  看著那對分離多年的母子,她悄悄的退出了廚房,將那裡留給他倆,卻在離開時,意外看見有個男人不知何時來到了樓梯口,他背對著廚房,雙手插在褲口袋裡,靠在牆上,對著她微笑。
  他和阿磊長得很像,只是老一些,金色的髮顏色更淺更亮,臉上還添了些許歲月的痕跡,可他依然和阿磊一樣帥。
  那是他父親,她知道。
  秀秀不好意思的趕緊抹去臉上的淚,卻發現他雖然在微笑,眼裡也有淚光。
  謝謝你。
  他無聲開口,隱含水光的藍眸裡有著難以言喻的感激。
  她只能壓著心口,含淚微笑搖頭,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回到那座花園裡,把那個家,留給他們三個人
  她坐在白色的鞦韆上。
  天很藍,雲很白,空氣中有海的味道。
  當風吹拂而過,她頭上的林葉便會沙沙作響,讓灑下的點點光影錯落閃爍。
  不知哪裡來的早蟬,已經開始在樹上嘟嘟鳴叫。
  這裡好舒服、好漂亮,如夢似幻一般。
  她聽可菲說過,這地方叫「秘密」,是一間芳療店,賣精油和香草植物,還有手工蠟燭與肥皂。
  這裡真的很有秘密花園的感覺,她好喜歡這地方。
  可菲說,這裡是如月和莫森一手打造的,他們本來打算在雙胞胎高中畢業後,就搬去和耿叔他們一起,讓這裡只是店面,但那件意外改變了許多事。
  阿磊選擇離開,如月和莫森卻留了下來,留下來住在這個家,住在這個有兒子們回憶的地方。
  一個母親,需要有多少勇氣,才能要人別再冒險拯救她兒子?要多堅強,才能開口要求救援的人回來?
  他的母親,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那場意外,帶走了她的兒子,不只是一個,而是兩個。
  十年的時間不算短,但巴如月一直將這裡維持得很好,她等著兒子回來,她相信他會回來,她讓這裡一直是個家。
  換做是她,秀秀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
  蜷縮在鞦韆上,她看著滿園的綠意,只感覺到滿滿的愛。
  她知道這世上,不是每個母親都像他媽,她很羨慕他,也為他感到高興。
  一對蝴蝶翩翩飛過眼前,另一道帶著花香的清風拂來。
  昨晚沒睡好,剛剛又走了好幾小時,現在一放鬆下來,只覺得想睡。
  她呵欠連連的試圖撐著,但這地方好舒服,木頭鞦韆的椅子又那麼寬敞舒服,她忍不住由坐變成躺。
  清風吹著對面椅子上的小說輕輕翻飛著,風中除了花香、海香,還似乎多了讓人口齒生津的蛋糕香。
  好香……
  秀秀半閤著眼,想著。
  她餓了,她應該要起來找點東西吃,也許到隔壁的餐廳去。
  可菲說桃花的廚藝很好,阿磊的廚藝是和她學的。
  噢,還有他那帥到像電影明星的父親。
  莫森真帥,她喜歡他的模樣,她猜阿磊老的時候,應該也會長得像他那樣老帥老帥的。
  真好……
  想像著他三十年後的模樣,她不自覺露出微笑。
  恍惚中,她感覺到有人將她抱了起來,男人身上有他的味道,她嘆了口氣,更加放鬆。
  她聽見他母親的低語,聽見他父親的聲音,還有他低沉沙啞的回答。
  她應該要睜開眼,但她好累,而且讓他這樣抱著好舒服,她可以聽見他的心跳,感覺到他的體溫,聞到他的味道。
  他讓她安心,像待在溫暖的小船上。
  他會照顧她的,她知道。
  所以,她讓自己更加偎入他懷中,進入夢鄉,睡著……


婚紗

  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
  縫紉機的聲音,規律的輕響著。
  再一次的,莫磊在那單調的節奏中清醒過來。
  工作台邊的女人,看起來已經醒了很久,她再次戴上了那副眼鏡,認真的將象牙白的布料縫在一起。
  前幾天,她接了一件新的case,是件婚紗。
  這一回,她想得比之前還久才開始動工,他好奇問她為什麼要想這麼久。
  因為,結婚是一生一次的大事,是女孩子的夢想啊。我希望穿上這新娘禮服的人,可以真的過得很幸福、很快樂。
  他記得她說這些話時,臉上浮現的笑容,和真心的祝福。
  她很認真的在做這件新娘裝,畫了好幾件草圖。
  你不需要去幫客戶量尺寸嗎?
  前天她開始動工時,他忍不住問。
  不用。
  他等著她告訴他那件事,但她只是搖搖頭,道。
  對方因為工作太忙,現在人在國外,她直接把身高和三圍尺寸mail給我,交件的那天才會回來,我會留一些可以修改的部分,以防萬一。
  她沒有講那神秘的巧合,反而讓他更加著迷的看著她,再問。
  你都不怕人家沒付錢就跑掉嗎?
  她笑了起來。
  才不會呢,這客戶早把錢付清了。況且,如果真的跑掉了,也沒關係,我自己把它收藏起來就好啦。
  說著,她撫摸著那象牙白的絲綢,嘴角浮現神秘又夢幻的微笑。
  然後,她又陷入了那廢寢忘食的工作模式中。
  她總是這樣的,想到什麼就再也躺不住,即便是半夜三點,也非得要馬上起來做才甘心。
  看著她那模樣,莫磊從床上爬起來,洗了澡、刷了牙,然後到廚房做早餐。
  他叫她吃飯時,她過來了,卻還是有些心神不寧的,他趁她不注意,偷偷喂了她好幾口食物和水果。
  她吃到一半想起一個點子,又跑回去工作台那裡改衣服。
  就這樣,她忙那件婚紗忙了好多天,後來有天他發現,她把曾用縫紉機縫過的部分全拆了,全改成用手工縫製。
  他問她為什麼這麼做,她咕噥了一些話,他最後才聽懂,她覺得機器縫的效果太硬了,而且沒辦法做出她要的感覺,所以她才全改成用手縫的。
  常常他出門前和出門後,她都坐在那張椅子上,維持著相同的姿勢在縫同一塊布料。
  有時候他會看見她做著做著,就會發起呆來,或露出甜甜的笑。
  她甚至用上了她最愛的古董蕾絲,然後再手工縫上那些層層的白紗,讓它們自然的垂下,如水雲白瀑般在那沒有頭的模特兒身後流瀉著。
  她是那麼喜歡那件婚紗,他懷疑到時她會捨得把它交出去,但他每回都是這樣想的,可她也每次都狠心將那些衣裳送了出去。
  他看著她裁剪布料,縫製出過手肘的蕾絲長手套,然後又親手做出那如花一般,美到不可思議的頭紗。
  他從來不曉得,原來光是白,就能有那麼多不同。
  象牙白、珍珠白、玫瑰白、百合白,她將那些白交迭在一起,錯落著,製造出若隱若現的層次。
  跟著她又用深淺不同的白線,在那新娘裝最外層幾近透明的白紗上繡出了一朵朵的白玫瑰,讓它們如藤蔓一般在裙邊腕蜓生長,最後再在裙尾繡上薰衣草的圖樣。
  然後,她用全素的象牙白當腰帶,在那看似簡單但實則繁複的婚紗後腰,打了一個結,再讓剩下的腰帶也自然的垂在後面。
  那是他見過最美麗的衣裳,那婚紗美到讓人能想像幸福的模樣。
  到了最後,他忍不住坐在她身邊,看她一點一滴的完成這件美到不可思議的新娘禮服。
  她若餓了,他就喂她吃東西;累了,他就陪她一起睡;髒了,他就幫她洗頭洗臉。
  她完全不曾注意時間的流逝,也沒問他為什麼能一直在這裡。
  在整整一個月又三天之後,她站在那件婚紗前,檢查了又檢查看了又看,前前後後繞了好幾遍,然後才甘心的站定,看著它。
  「完成了?」他問。
  秀秀抿唇,吞嚥著口水,才依依不捨的點頭。
  「嗯,完成了。」
  她的視線根本無法從它上頭移開。
  「它很美。」他告訴她。
  她轉過頭來,害羞的笑問:「真的嗎?」
  「真的。」他微笑。
  她臉上羞怯的笑容擴散開來,點亮了她整張臉。
  不自禁的,他伸出手,將她額前垂落的髮絲掠到她耳後,再一次的,和她說:「妳應該試穿看看。」
  秀秀嫩白小臉泛紅,慌張的揮手拒絕:「不行啦,這是別人的婚紗呢,況且尺寸也--」
  「它不是。」沒等她說完,他撫著她羞紅的小臉,說:「它不是別人的。」
  秀秀一愣,「它當然……」
  他壓住她微張的小嘴,指出她從頭到尾沒說出來的事實。
  「秀秀,這件婚紗的尺寸和妳的一樣。」
  她驚訝的愣看著他:「你怎麼……」
  這一回,是她自己沒把話說完,秀秀看著眼前深情凝望著她的男人,某個念頭飛閃進腦海,她不敢相信,不敢奢望,她甚至始終不敢告訴他這件巧合,怕他以為她是在逼婚,怕給他壓力,但是……但是……
  仰望著這個她深愛的男人,她只覺得一顆心,跳得好快好快,快到幾乎疼了起來,像是就要衝破胸口。
  然後,她感覺他的大手,落在她的臉頰上。
  「秀秀,訂做這件婚紗的客人,不是為別人訂的。」他溫柔的看著她,告訴她:「是為了妳。」
  她無法呼吸,不敢相信,不由自主的壓住狂跳的心。
  「所以,客人訂製的婚紗身高三圍才會和妳一樣,它不是別人的衣服,不是別人的婚紗,那是妳的,為妳訂的。」
  一股熱氣上湧,燙心沖腦。
  淚水,莫名上湧,盈眶。
  「可是……那是個女的……」她聽見自己沙啞虛弱又萬分渴望的聲音。
  「那不是女的,妳的客戶不曾提過他是女的,妳的客戶只說他需要一件婚紗,一件可以讓新娘覺得自己像公主一樣的婚紗……一件讓人能感覺到幸福的婚紗……一件世界上最美麗、最完美的婚紗……」
  秀秀捂著心、撫著唇,難以置信的看著身前的男人。
  「而他見過最好的裁縫師,是妳。這件婚紗,證明了妳確實是,他知道妳會傾盡所有去做這件婚紗,就像在做妳最心愛的衣裳,就像過去妳縫製的每一件美麗的衣服,他知道妳會,他知道妳愛它們,所以他才找了妳,指定要妳為他的新娘縫製這件婚紗,他要她擁有最好的。」
  他的話,讓一顆心脹得好滿好滿,滿到快要爆開。
  她不知道他竟然如此浪漫,不曉得他能說出那麼甜蜜的情話,做出那麼可愛的事情。
  那瞬間,她只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可是他仍在她面前,凝望著她,撫摸著她濕熱燙紅的臉頰,然後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壓在唇上的手,合在他兩手之中,帶到他唇邊。
  他親吻著她神奇又美麗的小手,真心的道:「妳的客戶,希望能看見他最愛的人,穿著這件被祝福、被珍愛的婚紗,嫁給他。」
  然後,她聽見他說。
  「那個人……」莫磊瞧著那淚眼盈眶的小女人,渴望的啞聲告白:「是我。」
  她屏住了氣息,輕顫著,感覺他抹去她的淚,又說。
  「秀秀,對我來說,妳從來就不是醜小鴨,妳美得不可思議,妳根本不需要感到自卑。在妳出現之前,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我一直覺得自己像是活在那個晚上,我討厭雨天,不喜歡夜晚,但妳出現了……」
  他沙啞的聲音,緩緩。
  她能感覺,愛意滿滿。
  「我在晚上遇見妳,在雨中遇見妳,妳點亮了我的世界,妳陪我一起……回家……」
  他喉頭微哽,撫著她的手,她的唇,悄聲說:「妳改變了一切,是妳,讓我變成更好的人。也是妳,讓我開始渴望,讓我想要得到更多,聽妳說更多話,看妳對我微笑,和妳撐同一把傘,我想和妳一起,度過未來的每一天。」
  他語音嘎啞,真摯要求:「秀秀,我愛妳,請妳嫁給我,好不好?」
  再壓不住滿心的喜悅與激動,秀秀伸出雙手擁抱身前這個男人。
  「好……」她哭著笑了出來,啞聲道:「好……」
  莫磊將懷中的女人緊擁,直到聽見她的承諾,才松了口氣,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早屏住了氣息。
  雖然她說過愛他,但沒聽到她答應之前,他還真的……真的有些害怕……
  「謝謝妳。」他啞聲說。
  她聽了,又笑了出來。
  「阿磊,我愛你……」秀秀擁抱著他,說了又說,一再笑著重複:「我愛你……」
  他喉頭微頓,心好暖、鼻好酸。
  自從阿光死後,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他一直覺得他會待在那好深好深的深海裡,直到他終於窒息而死。
  可是她來了,給他愛,將他從那深不見底的海中拉了出來,讓他終於能夠破水而出,看清明白。
  他知道,這一生他再也不會離開她,再也不會讓她離開。
  他低頭親吻她的唇,親吻她的笑,感謝上天讓他遇見這個可愛的小女人。
  清風從窗外徐來,揚起那好美好美的婚紗,撫過他與她。
  夏雨夜,很漫長。
  他卻不再害怕夜的黑,不再因雨而悲傷,不再畏懼那深海。
  因為,無論他在哪,她都會在那,和他在一起,不分離。


全文終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5 04:50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