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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凱琍]無米有米都是樂【今日農村之寶島王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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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9 01:42:39 |倒序瀏覽 | x 1
無米有米都是樂(今日農村之寶島王者)作者:凱琍 

如果把翁育農的腦子打開,只會看到米米米~~
身為留日農學博士的他是個踏實努力的好男兒,
談到稻米滔滔不絕,遇見美女就傻笑結巴搞自閉,
農業史上米王之名無人敵,偏偏情史掛蛋令人急!
但這回枯木逢春,不沾惹愛恨情仇的他看上員工,
哪知這冰山美人是覬覦冠軍米秘籍而來?!
當情人成敵人,愛的震撼教育真讓他百味雜陳……
因為阿爸一句話──「我不甲意輸的感覺……」
林家瑜代父出征,深入台東敵營查探冠軍米秘籍,
順道看看米王是何方神聖,有何能耐米界稱王?
不料他名不虛傳,是菁英中之菁英,農業貢獻多!
最難得的是誠懇正直人人誇,讓她好心虛。
當身份曝光,他傷透心,還乾脆送上秘籍成全她?!
她瀟灑走人才發現自己輸慘,早早遺落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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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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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9 01:43:07
  第一章

  「各位旅客您好,本列車即將抵達新營站,請注意您隨身攜帶的物品……」

  廣播聲響起,一些補眠的旅客紛紛醒來,伸懶腰的伸懶腰、拿行李的拿行李。

  林家瑜坐在靠窗的位子,仍默默凝望窗外風景,似乎看到了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看到,她手邊只有一個背包,其它行李都寄貨運了。

  台南新營並非她的終點,她還要轉車回到前一站,因為她老家後壁鄉屬於三級車站,只有電聯車才會到,從台北無法直達。

  「小姐,你也要下車嗎?我幫你拿行李吧?」

  坐在她身旁的男子從一上車就想搭訕,但她始終不發一語,直到此時終於響應,那就是:搖頭。

  男子看她拒人於千里之外,也只好摸摸鼻子,自己先走一步。

  林家瑜總算落得清靜,隨人群下了車,當她站在月台等待轉車,心情有點飄,眼神有點空,不像即將返家的遊子。

  忽然手機音樂傳來,是一封簡訊,來自她的男友,不,該說是前男友了。

  「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改的,我們結婚吧!」

  簡訊內容讓她愣了一下,被求婚應該是驚喜交加,她卻只有驚沒有喜。

  大學畢業後,她考進一家知名會計公司,朱廷輝是她的頂頭上司,兩人低調談起辦公室戀情,然而這三年來,朱廷輝已是第三次偷吃,最後甚至不懂得收斂,找上公司新進女職員。

  徹底灰心的她辭去了工作,決定回老家休息一陣子,現在朱廷輝主動提起婚事,她卻不敢拿自己的一輩子去賭。還記得他曾教過她,每件事都該設定停損點,對於這份感情,她寧願認賠殺出。

  列車就要進站了,尖銳的「嗶!嗶!」聲響起,彷彿一聲聲的催促,於是她刪除了那封簡訊、那串電話號碼,雖然現在還能熟背,過段時間總會淡忘的。

  上車時,她肩頭彷彿卸下了什麼,腳步變得輕鬆許多,或許是情傷、或許是回憶,總之都過去了。

  九月,南台灣仍是陽光耀眼,車窗外是熟悉的田野風光,就快回到老家了,她胸口一陣陣的悸動,無論在外受了什麼委屈,有家可歸的她仍是幸運兒。

  從十五歲到台北唸書,她離家生活十年了,而今二十五歲的她,還可以重新出發吧?

  傍晚時分,林家瑜一走出後壁車站,就看到那台熟悉的藍色貨車,有點褪色了仍是耐用,她舉起手道:「阿修,我在這!」

  「上車吧!」林家修替姊姊打開車門,爸媽就生了他們姊弟倆,他不愛唸書也不想種田,幸好沒學壞,高中畢業就做起了水電工(話說水電工真的沒啥艷遇,鄉下地方都是阿公阿嬤)。

  「謝了。」車上沒開冷氣,只開了窗戶,林家瑜很喜歡這種自然風,在台北待久了,有時她都快忘了在天地間是什麼感覺,都市叢林從未帶給她如此的歸屬感。

  不過現在她沒心思享受,一上車就忙問:「爸最近的情況怎麼樣?」

  「輕微中風,復原得還不錯,但是他有高血壓又有心臟病,再這樣下去很不妙。」

  「醫生有沒有交代什麼?」

  「生活作息、飲食習慣、定時回診,什麼都要注意,但老爸會聽才怪。」林家修聽老媽每天念這念那,他都可以默寫出來考一百分了,老爸還是當成耳邊風,鐵齒不怕死。

  林家瑜也明白,老爸就是那個硬脾氣,而她的個性頗得老爸真傳,記得男友曾說過,她什麼都好,就是不懂撒嬌……不,該說是前男友,怎麼又忘了?

  「我聽老媽說,你把工作辭了?」林家修知道姊姊不用人擔心,但不免還是要關心。

  「我想休息一下,放心,我存款夠用的。」她的理財方式保守而安全,她瞭解自己並不適合冒險。

  「那也好,老爸心情很差,你有空多陪陪他。」

  「我會的。」小時候她常跟老爸頂嘴,父女倆可以冷戰好幾個月,但或許距離就是美感,當她離家北上後,情況反而平順多了。

  望著綠色田景、藍色晴空,她深呼吸一口氣,相信一切都會好轉的。

  「爸、媽,我回來了。」

  「我們家瑜回來啦~~哎呦,越來越水了!」江翠如笑容滿面迎上前去,她自己小學都沒畢業,卻有個大學畢業的女兒,還能在台北的辦公室吹冷氣打計算機,是她心頭最大驕傲。

  林家瑜從背包拿出小禮盒。「這是日本進口的點心,你們吃吃看。」

  「是不是很貴?好精緻的樣子!」江翠如讚歎道。

  「吃那些東西幹麼?包裝好看而已。」林金泰因中風而拄著枴杖,口氣卻跟以往一樣的傲。「林爸種的米才應該外銷到日本!」

  林家瑜看老爸瘦了許多,講話雖然很嗆,卻不如以前宏亮,嘴角甚至有點僵硬不自然,才五十歲的年紀怎會老得這麼快?輕微中風仍是有許多後遺症的。

  提到日本,林家修就搶著說:「我聽說那個台東米王種的米,真的有賣到日本耶!」

  「屁啦!他是米王的話,我就是米神了!」說起死對頭,林金泰一肚子都是霹靂火。

  「可是人家已經第三次拿到冠軍米……」林家修不是故意要給老爸難堪,但事實擺在眼前,老爸既然贏不了人家,現在又要調養身體,家裡那幾畝田乾脆就賣了吧!

  「林爸不甲意輸的感覺,明年我還要參加比賽,做人就是拚一口氣!」

  林金泰越想越氣,他一世人心血都放在種田上,最好的成績卻只有第二名,那個後生小子憑什麼拿三次冠軍?不是塞紅包給評審,就是有後台給他撐腰,總歸一句林爸不爽啦!

  眼看丈夫額頭青筋浮現,江翠如勸道:「冷靜點,你的血壓再升高上去,就準備要去見祖公祖嬤了!」

  「查某人惦惦啦!沒你的代志。」林金泰哼了一聲,他不怕死,只怕死不瞑目。

  「死老猴!半暝就不要叫我起來扶你上廁所,小心我把你的頭塞進馬桶裡。」江翠如可不是好惹的,一開罵就氣勢驚人,剛才對女兒那股溫柔勁全都升了天。

  「啊你是在起肖喔?林爸今天是哪裡惹到你?」

  「惹熊惹虎,就是不要惹到恰查某!」

  戰況一發不可收拾,林家瑜和林家修只能搖頭,他們從小早已習慣,爸媽的溝通方式就是大吼大叫,怪的是從沒人說要離婚,也沒發生過婚外情,可能就是所謂的相欠債吧。

  「爸、媽,你們慢慢來、慢慢吵,我們先吃飯嘍!」林家修看餐桌上擺滿好菜,都是為了迎接姊姊回家,他當然不能錯過。

  林家瑜跟著坐下,她好懷念這些家常菜,有時想想自己何必遠離家園,不知錯過了多少美好事物?台北確實機會多,但誘惑和陷阱也多,如果還有下一次戀愛,或許她該找個農夫交往。

  吵架之餘,林金泰不忘叮嚀女兒。「家瑜啊,林爸種的米,你要多吃幾碗!」

  「知道了。」在台北時,林家瑜也常收到老爸寄來的米,還會帶去公司跟同事分享,包括那個不知珍惜的前男友。

  吃了幾口香甜米飯,她忍不住問弟弟:「爸是輸在哪裡?」

  林家修壓低音量回答:「老爸有買回來研究,第一外觀美,第二口感佳,第三有香味,更奇的是,連隔夜飯都一樣贊,真正厲害!聽說米王是留學日本的博士,在大型米廠當顧問,還會研發新品種,老爸怎麼比得上?」

  「原來如此。」世代交替、時代變遷,老爸想要翻身恐怕是難了。

  耳力還不差的林金泰轉過來插嘴:「留學日本又怎麼樣?台灣米又聽不懂日本話!林爸種田四十冬了,人跟土地要博感情,對稻米要聊天、要唱歌,這樣才種得出最有誠意的米!」

  「唱你個頭啦!」江翠如毫不留情的數落丈夫。「你以為你在哄小孩喔?要拿冠軍的話等下輩子吧!」

  「老太婆,你真正要林爸去死才歡喜?」林金泰急怒攻心,居然被口水嗆到,劇烈咳嗽起來。

  「你看你看,自己咒自己,再鐵齒啊!」江翠如連忙替丈夫拍背,林家瑜則倒了杯水過來,想勸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老爸怎麼越老越固執,這樣下去真的不妙。

  林家修忽然靈光一閃。「姊!乾脆你找個招贅的老公,要會種田的,不就能達成老爸的心願?」

  這什麼鬼點子?林家瑜正要反駁,卻見老爸眼睛一亮,非但不咳嗽了,還甩掉枴杖跳起來,活像吃了什麼仙丹靈藥。「對啊、對啊!明天我們就開始幫家瑜相親,一定要找個農家子弟,我要把我畢生所學都傳給女婿!」

  江翠如點點頭,很難得贊成丈夫的意見。「家瑜都二十五歲了,是該考慮終身大事,如果能在附近找一個種田的,大家就近照顧也方便,家瑜你不要再去台北了,留下來吧!」

  林家瑜明白家人的心情,不希望她老是在外地,但忽然說什麼相親、招贅的,事情哪有那麼簡單?多年來她總是報喜不報憂,即使才剛結束一段感情,也不知怎麼對家人說明。

  「你們不用替我擔心,要找對象也不容易。」她只能委婉拒絕。

  「姊,你在台北待久了不知道,農村子弟很難找老婆的,一堆人都娶外籍新娘,當然啦,你小弟我因為人長得太帥,還是交得到女朋友,反正啊,你現在出道一定大紅大紫!」

  「別鬧了。」林家瑜對弟弟皺眉,她又不是明星,還出道呢!

  林金泰轉向老婆問:「對了,嘉田村的陳家是不是有個兒子?我記得他三十歲了還沒娶某,漢草不錯,人又老實,可以考慮!」

  江翠如腦筋動得更快。「土溝村的廖家有兩兄弟都是單身,他們家的田地比我們還多,兩家合在一起可是不得了!」

  眼看爸媽編織美好未來,一副就快辦喜事的樣子,林家瑜開始食不知味,雖說她很想替家裡做點什麼,但他們盤算得也太一帆風順了,到時美夢幻滅怎麼辦?

  不過仔細想想,談戀愛實在不划算,心痛比心動還要多,痛到底也沒好結果,若能找一個門當戶對、眾人滿意的對象,就此結婚生子也不錯。

  忽然間,她發覺自己這輩子很難再愛了……

  吃過晚飯,林家瑜主動收拾桌面,當她洗好碗盤,客廳那三人仍在大呼小叫,彷彿神明已指示會中頭獎,只差還不知該選哪組號碼。

  她插不了嘴,乾脆悄悄回房,拿出筆記型計算機上網,雖然決定要休息一陣子,但未雨綢繆的個性很難改變,她第一個就聯機上求職網站。

  「叮鈴叮鈴~~」正當她瀏覽數據時,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電號碼她很熟悉,儘管已刪去那名字,號碼卻一時忘不了。

  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一咬牙,她乾脆關機,不讓前男友再打擾她的平靜,即使現在還無法完全放下,時間會有助於遺忘的。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天意,她關上手機之後沒多久,就在網站上看到有家米廠要征會計,公司頭銜是——米王股份請不要發佈廣告。

  米王?誰敢取這麼狂妄的名字?點進公司網站一看,簡介上寫著——

  台灣米王在台東——本公司聘請翁育農老師擔任首席顧問,連續榮獲三屆冠軍米,放眼台灣,誰與爭鋒?

  「翁育農……」她低聲念出這名字,要教育農民、培育農業,都靠這位米王了嗎?

  網站上除了米廠介紹,還放了米王的照片,出乎意料的年輕,她還以為是叔叔伯伯級的,沒想到是如此青年才俊,照片中的男人戴著眼鏡,長相斯文,微笑靦腆,看不出什麼王者氣息。

  此人居然會是農學博士,還是許多農民的老師,只能說人不可貌相。

  客廳的討論聲不時飄來,林家瑜卻想得更深遠,爸媽選的對象不管多優秀,絕對比不上這位米王,如果沒有冠軍米的秘訣,集合全嘉南平原的稻農也沒轍。

  現在米王公司要征會計,而她剛好要找工作,簡直就是天作之合!她沒想過要做商業間諜,但是為了那個不認輸的老爸,去探查一下又有何妨?

  此外,米王先生也引發了她的好奇心,真想認識一下此人,為何他打敗了全台稻農,坐在衛冕寶座上,笑起來卻這麼羞澀?

  她向來不是冒險型的人,總是按部就班、腳踏實地,此刻她卻想改變自己,反正沒什麼好損失的,不如放手一搏!

  台東縣,關山鎮。

  「翁老師,該吃飯了!」黃信元推門入室,高聲喊道。

  三十來坪的研究室內,除了一堆貴得嚇死人的儀器、一疊可以把人淹沒的文件,就只有一個穿白衣的高瘦男子,正低頭用顯微鏡觀察,像聾子似的完全沒反應。

  黃信元並不意外,扯開喉嚨又喊:「翁老師師師——」

  「啊?」翁育農終於抬起頭,愣愣的對他老闆問:「有事?」

  「該吃午飯了!」

  「不是吃過了嗎?」他一點都不覺得餓。

  「你真是貴人多忘事,研究到腦袋快短路了,看你最近越來越瘦,是想成仙啊?」黃信元把這年輕人當兒子看待,要是沒人招呼他吃飯,早就被螞蟻大軍搬走了。

  「抱歉、抱歉。」翁育農苦笑一下,隨老闆走到會客室,也是大家泡茶聊天的地方。

  「米王股份請不要發佈廣告」佔地三千坪,簽約農民有上百人,基本員工則有五十人,每天米廠都會提供午餐,在會客室席開三桌,讓大家輪流用餐,用的當然是自家生產的米。

  他們一走到會客室,眾人都熱情招呼:「老闆、老師!吃飯啦!」

  有的人會喊成「老蘇」,不管年歲比翁育農大多少,總是這麼尊稱他,翁育農以微笑響應,他來這家米廠三年多了,感覺像自己家一樣,不過有時大家關心過頭,讓他承受不起。

  一坐下,黃信元就對顧問說:「今天下午有人要來應徵會計。」

  翁育農點點頭,他雖身為顧問,但只懂得種米,對公司其它部門都不甚瞭解。

  「你想不想知道是怎樣的人?」

  「是怎樣的人?」既然老闆想說,翁育農也就配合著問。

  「是個年輕的女人!才二十五歲,之前在台北唸書、工作,而且還是單身,你看多神奇啊!」

  「嗯,很神奇。」翁育農繼續配合。

  「你知不知道公司裡只有你是單身?」

  「是嗎?」翁育農沒想過這件事,但放眼望去的叔叔阿姨們,似乎都是已婚沒錯。

  「你都二十九歲了,是想拖到什麼時候?要不是我女兒年紀還小,我一定要把你招贅進來,現在你的機會來了,絕對要好好把握!」黃信元的獨生女在台北念大學,對農業毫無興趣,以後家產不知該交給誰?如果翁育農能娶個好老婆,願意接下這家米廠,也是美事一樁。

  老闆這番話引起旁人再三點頭,小鎮居民都是熟人為多,難得會有外地人,還是年輕女子,不把她留住怎麼行?鎮上人口逐年減少,就靠年輕一輩增產報鄉了。

  「謝謝老闆的好意,但是不用了。」翁育農頗有自知之明,他的腦袋打開來只有米米米,女人跟他在一起應該都很悶,除非是像他好友果王的女友,活潑開朗又會找話題,但那也太委屈人家了,他還是繼續單身的好。

  黃信元當然不肯放棄。「我說育農啊,你工作認真我很高興,但栽培下一代也很重要,你這麼聰明,生出來的小孩一定呱呱叫!為了把米王的頭銜傳下去,你怎麼可以浪費優良基因?」

  「呃……菜都涼了。」翁育農埋頭吃飯,希望大家別再逼他,如果真有需要,他捐精就是了……

  三年來得了三次冠軍米,對他個人是肯定也是榮幸,但比賽有贏家就有輸家,鄉鎮初賽時就已競爭激烈,進入全國複賽更是人心浮動,畢竟攸關未來一年的名利雙收,再加上家鄉父老的殷切期待,有誰會喜歡輸的感覺?

  樹大難免招風,現在除了花蓮的鄉親在眼紅,聽說西部的農民也極思反撲,當地農會還買了台貨車當作獎品,誓言要搶回米王頭銜。

  如果真要找對象,或許他該去台南找,那個得亞軍的稻農叫什麼名字?不知道有沒有女兒?如果雙方聯姻、交流技術,是否能化干戈為玉帛?

  「我吃飽了。」腦中亂紛紛的,他也不知自己吃了什麼,總之碗裡是空了,當他站起來要走,卻被老闆抓住手。

  黃信元像是看到仙女下凡,瞪大了眼激動地說:「你看!就是她,我看過她的履歷表,就是她沒錯!」

  翁育農被老闆抓向門口,眾人也好奇走上前,不知會是怎樣的嬌客蒞臨?

  一台出租車停在大門口,一名年輕女子走下來,但見她長髮烏黑、容貌秀麗,讓人眼睛為之一亮,淡紫色的套裝非常適合她,襯托出高雅氣質,只是她的表情冷了點,唇邊沒有笑意,看來不容易親近。

  翁育農只覺得這位小姐像朵蘭花,他也不太會形容,就是很幽靜的一種美。

  「汪!汪!」兩隻土狗跑上前對陌生人吠叫,不過那位小姐相當鎮定,小黑和小黃嗅聞了幾下,居然搖尾示好,看來美女不只男人愛,連公狗都招架不住!

  「水當當喔!」黃信元在翁育農肩上重重一拍。「天時地利人和,這下就看你的了。」

  翁育農沒回答,心頭卻忽然一跳,是因為老闆的一番話,還是因為這陌生女子?他生平沒談過戀愛,也不知什麼叫心動,就算一見鍾情可能也不自覺。

  「你們好,我是林家瑜,我來應徵會計。」林家瑜開了口,聲音柔和、態度沉著。

  黃信元回答得爽快:「我就是老闆,你被錄取了!」

  「謝謝。」林家瑜就算驚訝也沒表露出來。

  「不用客氣,今天就開始上班。」黃信元快人快語,立刻替小老弟介紹:「這位是我們翁育農翁老師,今年二十九歲,單身未婚,人稱米王,是我們台東之寶!」

  「翁老師你好,久仰大名。」林家瑜轉向翁育農說,他本人跟照片差不多,一派斯文靦腆,身材高瘦卻挺結實的,只是眼神有點放空,難道是在發呆?

  「你好……」翁育農耳朵有點燙、呼吸有點緊,奇怪了,人家只是禮貌招呼,他卻莫名發燒起來。

  看來有人開始暈船嘍,黃信元內心竊喜,順勢提起:「林小姐,你在電話中說過,想住員工宿舍是吧?」

  「嗯。」林家瑜的響應惹來旁人一陣驚呼,因為他們都知道,米廠宿舍只有翁育農一個人住,這下不就天雷勾動地火,叫破了喉嚨都沒人會來救?

  「我想這樣會比較省錢,我家裡有經濟上的壓力。」林家瑜不知自己說錯或做錯了什麼,仍鎮定提出原本就想好的理由,如此一來她才有機會探秘——冠軍米的秘訣。

  「瞭解!」這下翁老師可賺到了,黃信元盡量不要太喜孜孜的說:「我們本來就有員工宿舍,但一直都只有翁老師住,不知道你會不會介意?」

  難怪眾人嘴巴張大成這樣,林家瑜也暗自訝異,但她不能退縮,為了達成目的,什麼方法都要試試。

  「我不介意,只怕打擾翁老師的研究,希望翁老師不會覺得我太礙眼。」

  「這……」翁育農沒想到會多出一個伴,一時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但絕對不會是礙眼。

  「翁老師你要是不答應,林小姐就得租房子住,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多危險!大家相逢就是有緣,有緣就要珍惜,好啦,就這麼決定啦!」黃信元當機立斷,替小老弟牽起紅線。

  「好吧,我……我沒意見。」想到林小姐可能家境清寒,他怎能說不?只見除了老闆,其它人也眉開眼笑的,翁育農早知道他們想幫他找對象,難得出現一個單身女員工,當然要推到他這裡來,但是……但是這麼做真的好嗎?

  「很好!」黃信元拍手通過自己的提議,又對翁育農說:「你先帶林小姐參觀一下環境。」

  「可是我還有工作……」翁育農一心仍牽掛研究。

  「協助新同事認識公司,也是你的工作之一,不要讓我失望啊!」

  老闆有令,顧問和會計只得聽話,各懷心思的男女主角,究竟會展開怎樣的故事?此時此刻,就連真愛降臨了也沒人發覺……

  「這是檢驗室、冷藏庫、農民教室、販售部,還有這是拔石機、礱榖機、精米機……」

  翁育農擔任臨時導遊,逐一介紹各部門和設備,林家瑜表面只是點頭,內心卻震撼不斷,米王公司果然有一套,碾米設備都由計算機控管,員工個個訓練有素,難怪會全面獲得CAS(優良農產品)認證,部分產品還通過了MOA(自然農法)標準,確實是米界的開路先鋒。

  最後翁育農帶她來到員工宿舍,也就是米廠後方一間平房,新式建築、紅瓦白牆,外觀相當可愛。

  推門而入,卻見室內一片蕭條陰森……不,該說是沒什麼人氣,唯有「學問」不斷蔓延。

  放眼望去除了基本傢俱,只有滿櫃快爆炸的書籍,以及四處擱置的文件檔案,蔓延範圍包括桌上、椅上和地上,她還沒看過他的研究室,但已能想像大概情況。

  「不好意思,我把這裡弄得很亂。」翁育農抓抓後腦,他獨居太久了,忽然加入一個女人,只能說是措手不及,還被逮個正著。

  可能年紀大了,他想不起上次跟女人近距離接觸是在何時,在日本唸書時有女同學追求他,回台灣後也有人幫他介紹對象,但他就像個絕緣體,怎麼也點不起火,不知腦中線路哪裡出了錯。

  「沒關係。」他是米王,他有特權,不過孤男寡女同住一個屋簷下,不知別人會怎麼看待?眼前這男人似乎不具威脅性,只有單純的學者氣息,應該不會對她亂來吧?

  翁育農指著其中一扇門說:「有四個房間,我住這間,其它的你可以自己選,今天下班後我會好好整理環境。」

  「我來整理就好,不敢麻煩翁老師。」說不定能因此發現機密,她當然要自己來。

  她說得客氣,他更為歉疚。「你的行李呢?」

  「明天會寄來。」

  「你看需要什麼,屋裡的東西都可以拿,不過……我常找不到東西,幫不上什麼忙。」基本上他只找得到跟米相關的東西,但她可能不需要吧。

  屋裡的東西可以隨她拿?包括冠軍米的秘籍嗎?她心中冷笑,表面平淡回應:「翁老師你先去忙吧,我會自己看著辦。」

  「呃……呃……」他知道自己留著也沒用,只好鞠躬致歉:「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她嚇了一跳,他何必這麼誠惶誠恐?她只是一個新來的會計,他太容易低頭,別人豈不是都要爬到他頭上去?

  他抬起頭,微笑中仍帶著愧疚。「希望我們相處愉快,我……我先去工作了。」

  「嗯。」她目送他離開,感覺有點複雜,對方可說毫無防備,她這個賊卻已登堂入室,只為了替老爸爭一口氣,會不會遭天打雷劈?還是下拔舌地獄?嗯,前者應該會好一點。

  環顧四周沒有家的氣息,而是書店和倉庫的綜合體,但她已踏出第一步,入寶山怎可空手而回?事到如今只有勇往直前了,但要先從書堆中殺出一條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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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9 01:43:36
  第二章

  傍晚五點,米王公司員工逐漸離去,鄉下地方大家都有家,宿舍就算免費也不具吸引力,再加上翁老師的精心佈置,想小睡一下的人都會選擇會客室,至少翻身時不用被書砸死。

  林家瑜上了半天班,從前輩彭婉麗那兒交接了部分工作,彭阿姨預計下個月退休,到時她就得掌管財政收支,她無意搞垮這家公司(也就是不想被關),她最需要的東西只有米王能給。

  據她觀察,米廠方圓十公里內都沒有人家,只有數不盡的田田田,她對此不害怕也不陌生,畢竟她也是來自農村的孩子,只是得想辦法解決民生問題。

  「叩!叩!」她站在研究室前敲門,怎麼敲都沒動靜,她乾脆推門走進,室內如她想像的毫無人味,除了各種儀器就是書籍文件,長桌上放著種子、試管、培養皿等,乍看像是生物實驗室。

  視線轉了一圈,她終於找到米王先生,他靜靜盯著一台機器運作,彷彿世界上只剩他一人,那專注的眼神讓她一愣,她是否闖入了某種結界?感覺只要再往前一步,某種咒語就會被打破……

  「翁老師。」她的聲音並不大,在寂靜中還是顯得突兀。

  翁育農聞聲轉頭,不只有點驚訝,平常這時沒人會吵他,他呆了一下才想起來,對了,今天開始她也來米廠為家了。

  「抱歉打擾了,請問你晚餐要吃什麼?」

  「哎呀,我怎麼又忘了?」他不只一次納悶,為什麼人活著就得吃飯?若能發明食物膠囊該多好,但他身為稻米研究者似乎不該這麼想,如果大家都吃膠囊不吃飯,他可就煩惱了。

  「請跟我來。」

  林家瑜隨他走出研究室,腳步聲迴盪在廠房內,讓她清楚感覺到,兩人確實獨處在這空間內,而小黑和小黃應該跟他比較熟,不會阻擋他的所作所為。親愛的老爸,要是女兒發生什麼不測,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兩人回到員工宿舍,原來裡面有間廚房,當他打開冰箱時,她以為那也是個書櫃,誰知他拿出了幾個保鮮盒,正常得讓人感動不已。

  「煮飯阿姨會留些剩菜給我,蒸熟了就可以吃,電鍋裡還有昨天吃剩的飯。」

  好慘!她腦中浮現了單身男子的夜生活畫面,先笨手笨腳的把剩菜蒸熟,然後邊吃邊看書,或是在研究室跟儀器一起用餐,甚至根本忘了吃飯這回事……如此情景讓她一陣心酸,米王的成就竟是來自這般孤獨。

  「你每天都吃這些東西?」

  「嗯,我對吃的不太講究。」對他來說,肚子不會餓就行了,單身人家林小姐能接受嗎?

  「吃剩菜不太營養,不如我煮給你吃吧。」她沒多思考就直接回應,憐憫也好,看不慣也好,總之她不希望他繼續這種生活。

  他還因為自己聽錯了,她居然要煮飯給他吃?「這、這怎麼好意思?」

  她沒針對問題回答,打開冰箱巡了一下。「這些東西都可以用嗎?」

  「當然可以,我朋友常寄糧食給我,都怪我太笨,最多只會做沙拉。」想起菜王和果王,他心頭一陣溫暖,因為怕他太早成仙,兩位好友長期擔任他的食物補給,日後他若還有得獎機會,一定要在感謝名單上添加這兩人。

  「你先去忙你的事,等煮好以後我再叫你。」

  「真的……真的可以這樣嗎?」他實在受寵若驚,以前幫他煮飯的女人都大他二十歲以上,現在這位氣質美女可是上天派來的天使?

  「就這樣。」

  她開始找合適的食材,看來不想跟他多說,他只好抓抓頭髮說:「謝謝。」

  她沒抬頭也沒回應,但他並不覺得她冷漠,她絕對是個大好人,而他能為她做點什麼呢?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尤其對一個生活白癡來說……

  一小時後,在員工宿舍的客廳,晚餐開動了,翁育農吃了兩口就讚道:「好吃!」

  煮飯阿姨習慣重口味,林家瑜煮的卻是不油不膩,清爽可口,他都不知食物可以美味成這樣。

  聽到米王老師的讚美,林家瑜沒什麼表情,她從小就在廚房幫老媽的忙,離家生活也曾做飯給前男友吃,她只是不願吃剩菜,希望他不要想太多。

  兩人默默用餐,跟他原本獨居時沒兩樣,但眼前有個女人,還是個好心的女人,他怎能繼續沉默?

  「呃......」他呃了一分鐘,很像在打嗝,總算想到一個話題。「老闆說你原本在台北上班,怎麼會想來台東找工作?」

  林家瑜停下筷子,抬起視線,彷彿看到了什麼,又彷彿什麼都沒看到。

  「抱歉!」他真不會說話,搞得人家這麼尷尬。「你不想回答就不要回答,當我沒說!」

  出乎意外的,她老實招認了。「在台北有一些傷心事,我想轉換個環境也好。」

  傷心事?這三個字在他心中掀起漣漪,年輕女子的傷心事是否都來自愛情?他不敢多問,只應了聲:「喔。」

  飯菜一樣可口,他吃起來卻有些酸澀,像她這麼漂亮的女人,又煮得一手好菜,追求者一定多到要領號碼牌,但怎會有人捨得傷她的心?對得起其他排隊的人嗎......不,這好像不是重點。

  看她的神情似乎陷入沉思,他只能用貧乏的想像力去想像,或許她遇到了不知珍惜的壞男人?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她是否仍走不出過去?

  無論暗潮多麼洶湧,兩人仍安靜吃完飯,他主動說:「我來洗碗。」

  「我洗就好了。」她不是跟他客氣,是怕他打破碗盤。

  「不行,一定要讓我洗,拜託!」他想為她做點什麼,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不懂他為何如此堅持,退一步說:「好吧,我先用浴室。」

  「請。」原本只有他使用的浴室,現在多出另一個人,他居然想到某個畫面,一時間臉紅心跳,他很少有如此反應,還以為自己清心寡慾,原來仍是個正常男人呀。

  這發現讓他暗自心驚,累積了二十九年的存量,會不會把他變成一匹狼?尤其浴室的門關不太緊,就算上鎖也沒用,一踢就開了,開了就會......別想了,快點關上!

  看來此地不宜久留,等洗好碗還是躲到安全所在,他可不想因為冠軍米之外的事件上報。

  稍晚,林家瑜洗澡後走出浴室,發現客廳和廚房都沒人,屋裡也沒什麼動靜,米王先生又往研究生鑽了?這男人可真專心一志,她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他對稻米的興趣大於一切。

  目前最大的問題是,堆積如山的書讓她非常不滿,索性一邊整理一邊尋寶,可惜內容都像天書一樣,她只能一一排放整齊,順便擦個桌、拖個地,總算比較像人住的地方。

  回房後,她打開窗戶,但見一片黑暗,只有幾盞路燈的光芒,外頭有兩隻忠犬守著,米廠不怕小偷來訪,然而內賊難防,她已登門入室,還有薪水可領。

  夜風微微吹過,月光透過浮雲而出,天地間安詳得像個夢,在這幽靜時刻,手機簡訊聲卻驟然響起,內容只有兩個字--「想你」。

  她看了一眼立刻刪除,不准看第二眼,不准有任何感覺。

  她只是個間諜,達到目的就要離去,她什麼也不想去想,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第二天一早,林家瑜起床準備早餐,打了兩杯果汁,又蒸了兩個包子,一起端到客廳桌上。

  本來想說等翁育農醒來就可以吃,但等了十分幾分鐘,她自己那份都吃完了,屋內依然沒動靜,難道他已經去研究室了?

  果不其然,當她拎著早餐走進研究室,翁育農正緊盯著電腦,雙手飛快輸入數據,彷彿他在處理一秒幾十萬上下的大業,唉,這男人應該改稱「米癡」才對!

  她沒說話,把早餐放到他手邊,終於他抬起頭,睜大了眼說:「額......早安。」

  「吃完再工作。」

  她的聲音還是一樣平靜,他卻聽得心中一震。「好......謝謝!」

  看她轉身就要走,他又開口說:「辛苦你了,我從來沒看過宿舍那麼乾淨的樣子。」

  他早出晚歸是刻意要躲她,減少相處(以及犯罪)機會,但他的眼睛可沒瞎,屋裡跟以前大不同,都在證明這不是獨居生活。

  林家瑜依然不給回答,他只能目送她背影,忽然感到呼吸困難,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只知道自己被深深震撼了,這個外冷內熱的女人,絕對會在他生命中掀起風暴,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希望不是不法的那方面)。

  林家瑜走向辦公室,其他人都還沒來,新員工勤奮點是應該的,除了種稻秘訣,她也想多瞭解米廠運作方式,回去後可以給老爸和農會建議。

  八點整,會計彭婉麗來了,一坐下就笑問:「家瑜,昨天晚上睡得還好吧?」

  「嗯,很安靜。」林家瑜回答前輩的問題,彭阿姨已經六十歲,外表卻像只有五十歲,看了幾十年的數字,還沒老花眼更是神奇。

  「鄉下地方都是這樣,習慣就好。」彭婉麗打開電腦,閒聊著問:「對了,我看你資料上寫你老家在台南,是做什麼的?」

  林家瑜愣了一下才說:「種水果的。」小小撒個謊,應該不會被拔舌吧?

  「喔,那也算同行,難怪你能適應這裡的生活。」

  林家瑜試探著問:「翁老師是怎麼研發出冠軍米的?」

  「他除了自己做研究,每週都給農民上課,週末就去巡田,有時會去台北參加研習,去年還飛日本發表論文,辛苦耕耘,自然收穫豐富。」

  「原來如此。」

  「我們黃老闆為了拿冠軍也是全力以赴,不管翁老師要買啥用啥,老闆二話不說就給錢,只要翁老師願意留下當顧問,老闆把這家米廠送他也行。」

  聽到這兒,林家瑜忽然覺得前途無亮,米王公司有資源、有人才,又不斷追求進步,老爸這個傳統稻農怎麼比得上?或許真要像老媽說的,等下輩子吧!

  說人人到,黃信元走進辦公室,笑容滿面道:「家瑜,你的行李寄來了,我已經叫人搬到宿舍。」

  「謝謝老闆。」林家瑜的行李不多,只是一箱衣服和用品,她想她不會停留太久。

  「工作上有沒有什麼問題?」黃信元心中打著如意算盤,顧問和會計若能結為夫妻,好好經營這家米廠,他這個老闆就可以翹腳納涼去了。

  「彭阿姨教得很清楚、很仔細,我會用心學的。」

  「家瑜這麼聰明,一點就通,老闆你安啦!」彭婉麗對接班人相當滿意,能力夠、個性穩,這種年輕女孩很少見,如果還能接受翁老師,更是獨一無二的異類。

  「那就好。」黃信元其實並不擔心,只是找話題聊聊。「家瑜,中午你去叫翁老師吃飯,我晚點要出去辦事,他那個人沒有三催四請,根本就不記得 要吃飯。」

  「是。」老闆的交代,她豈敢不從?只是這一來,米王的三餐都成了她的責任,原本只是一股同情心,怎會搞得難以收手?

  彭婉麗完全明白老闆的用意,跟進道:「明天就是週末了,你有什麼計劃?」

  「沒有。」林家瑜在此人生地不熟,最多散散步。

  「翁老師會去巡田,你可以跟他出去走走,也認識一下跟我們簽約的農民,以後收賬、發款什麼的才不會認錯人。」彭婉麗以前輩的身份提醒、

  「嗯,我會的。」林家瑜正有此意,田野調查非常重要,她也想見識一下當地農民。

  黃信元和彭婉麗交換了會心的一笑,他們已經幫到這個地步了,只盼翁育農這小子把握機會,否則老天都不會原諒他的呀!

  中午,林家瑜再次走進研究室,對這一片雜亂無章仍覺礙眼,如果可能,真想放把火燒了,不,是好好整頓一番,但這裡算機密重地,還是等過陣子再說。

  找了一圈,她發現翁育農蹲在角落處,他前方有許多玻璃器皿,裡面裝著多株已經抽穗的稻米,在他手中則拿著筆和筆記本。

  「翁老師。」她覺得走進像在招魂,他也太專心了,連她走到身旁都沒注意。

  「啊?」翁育農呆呆回過頭,她才喊了一聲他就有反應,他對別人可沒那麼靈敏。

  「該吃午飯了。」

  「喔!謝謝你來叫我。」他站起來,一時有點頭暈,是因為蹲得太久,還是她太耀眼?以往他不覺得研究室有什麼美醜,但是當他站在這裡,背景似乎都變成黑白,只有她是彩色的。

  「你在做什麼?」她注意到那本厚重的筆記本,似乎是個關鍵?

  「做點記錄而已。」他知道大家對這沒興趣,除非是同行或專業人員,因此他也不想講太多。

  「是關於種稻的記錄?」

  「嗯,什麼都寫。」內容五花八門,都是他的觀察心得,世界上有超過十四萬種稻米,還有人工培育的雜交水稻種,他這輩子怎麼也研究不完。

  應該就是它了!林家瑜心頭一陣喜悅,嘴角不覺微微勾起,那微笑讓他看傻了眼,原來她也會有這種表情,不知能否聽到她的笑聲?看到她更美的笑容?

  「走吧。」她的微笑一閃而過,轉身就往外走。

  翁育農靜靜跟在她背後,視線無法從她身上離開,今天她穿著白襯衫和黑色窄群,算是很低調而保守,但貼身衣料顯露出臀部曲線,原來女人走路可以怎麼性感,他忽然想被那雙小腳踩踩看。

  天啦,他到底生了什麼病?不只變成一匹狼,還是一匹有被虐傾向的狼…..

  來到會客室,三張圓桌都坐得差不多了,留下兩個相鄰的位子,他們沒有選擇,只得坐下。

  「翁老師好!」

  「家瑜,你多吃點,別客氣。」

  看到他們一起出現,同事們都親切招呼,沒有乘機多虧幾句,誰都知道翁育農在這方面「嫩」得很,要讓他有空間發展,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吃了幾口午餐,翁育農深覺還是林家瑜的手藝好比較好,但這話說出來就太欠揍,於是他只對煮飯阿姨說:「阿姨,以後不用幫我留剩菜,謝謝。」

  「為什麼?」煮飯阿姨奇怪地問。

  「呃……」如果他照實說了,會不會造成林小姐的困擾?更何況人家好像沒說天天都要煮。

  「你又不會煮飯,要出去外面吃啊?」

  「不……因為那個……」

  看身旁男人不知所措,林家瑜乾脆自己承認:「我會煮。」

  「哦!」大家故意把尾音拉長,表情曖昧又清楚,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才剛住在一起,女方就願意替男方做飯,改天說要發帖子也不奇怪。

  黃老闆不在現場,會計彭婉麗代為發言?「翁老師真好福氣,家瑜辛苦你了。」

  林家瑜低頭默默吃飯,心想自己似乎惹上麻煩了,為了接近米王,被誤會也沒辦法,總之她不會再愛了,她無心也無力了……

  翁育農只是傻笑,但見身旁女人仍未表情,不知她是開心還是困擾?她太神秘,而他太笨,這個結該怎麼解?就算一時衝動踢開了浴室門,接下來他也不知該怎麼做……不對,他怎麼老是抓不住重點?重點應該是……是什麼你?前途真是一片迷霧(就像秋冬的浴室)啊!

  週末,米廠只有販售部門要上班,一批又一批的觀光客來訪,廣場上停滿遊覽車和私家轎車,孩子們在示範田區玩的不亦樂乎。

  吃早餐的時候,林家瑜主動對翁育農問:「老師今天要忙什麼?」

  「我…..我要去巡田。」翁育農津津有味的吃起第二碗粥,以往他的早餐不是包子就是饅頭,今天真是升級太多了,清粥小菜教他捨不得停口。

  「我可以跟你去看看嗎?」

  「當然好。」他怎麼可能拒絕她?就算她說要去撞牆都好,不過還是由他來撞就好。

  他這人挺好商量的,她想可能是他單純吧,只懂得研究,不知人心險惡,若不是在這種勤快下認識,應該能做好朋友,只要不去拜訪他家就好,她怕自己看到書堆會強制執行清倉動作。

  「外面太陽很大,你受得了嗎?」瞧她外表白淨苗條,說不定會中暑。

  「沒問題。」說完這話,她走進廚房準備飲水、點心和水果,搞得像要去野餐,也許是母性本能吧,面對一個不會照顧自己的男人,忍不住就做了多餘的事。

  翁育農默默凝望她背影,對她的感覺不像母親,而像妻子(夫妻才能洗鴛鴦浴),如果他們能成為伴侶,天天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面對人生,那該有多好呀!

  以往他沒什麼求偶慾望,只懂得求知、求新、求變,這個才認識幾天的女人,卻讓他心中產生莫名變化,但是……戀愛(兼生活)白癡有辦法突破自我嗎?

  「吃飽了?」一回頭,林家瑜發現他在發呆,博士也會發呆,挺逗趣的。

  「呃……」他又打嗝起來,怕她看出他心思。「我……我來洗碗。」

  「好,我去準備一下。」她把野餐袋放到桌上,隨即轉進自己房裡。

  看著她的背影,他有種快陷下去的預感,不,預感是已經陷下去了,然而對方一副平靜無波,他自己驚濤駭浪又能怎樣?生平第一次,他嘗到了愛情的甜美,還有暈船的痛苦……

  當林家瑜走出房間,已換上球鞋、牛仔褲和長袖T-恤,長髮綁成一條辮子,相當適合今天的行程。

  翁育農傻傻站在原地,不知怎麼形容她的可愛,平常她都是上班族打扮,給人感覺低調而專業,原來她也有這清純一面,除了可愛還是可愛!日本人常語調誇張地說:卡哇伊,現在他只想大喊一聲,怎麼可以這麼古錐啦!

  「走吧。」他怎麼又在發呆?她很想給他一掌,拜託他清醒點。

  「是……」還沒出門他就口乾舌燥,病情越來越嚴重了,說不定中暑的人會是他,肝火旺啊。

  兩人來到車庫,林家瑜沒想到會看到一台越野吉普車,跟翁育農斯文的氣息不太符合。

  翁育農主動說明:「這台車叫阿吉,是我朋友幫我挑的,他說這樣才方便上山下海,對了,我這個好朋友是種水果的,大家都叫他高屏果王。」

  「果王?」她微微挑眉。

  「嗯,他常寄水果給我,你想吃什麼都有,別客氣。」

  她點個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其實她最想要的,只有他一人能給。

  兩人開車出門,一路上都可見到大片稻田,青綠中已見金黃,在陽光下閃耀如畫,位於中央山脈和海岸山脈之間的花束縱谷,秀姑巒溪和新呂武溪流經其中,沒有工業污染,天空特別藍,空氣特別好,種出來的米也傲視全國。

  「這些田都是你們米廠的嗎?」如果沒有心事牽連,她應該還很享受這一幕。

  「是我們米廠的沒錯。」他小小糾正一下她的語病。

  她喉頭揪緊了一下,「我聽彭阿姨說,簽約的農民有超過一百人?」

  「簽約只是形式,大家都是好朋友,我希望把研究心得跟所有人分享。」

  「包括其他縣市的農民?」她不免懷疑,怎會有人這麼大方?

  誰知他用力點頭,毫無猶豫的說:「當然!」

  他的回答讓她半信半疑,該說他太世故還是他太天真?才來幾天而已,她開始自覺不適合當間諜,如果米廠俗氣點或奸詐點就好了,每次看到他傻乎乎的模樣。就讓她有種殘害幼苗的罪惡感。

  車子停在一戶三合院前,翁育農戴上斗笠,也拿了一項給林家瑜。「快又遮陽,你試試。」

  「好。」小時候她也戴過斗笠,確實挺實用的。

  如果是她前男友朱廷輝,一定嫌棄這太搞笑了,他總是約她吃大餐、看畫展、聽演唱會,絕對輪不到「巡田」這種親近大地的活動,不過話說回來,她跟米王又不是在約會,她想太多了。

  他們一下車,就見二十幾個人迎上前來,熱烈招呼:「老蘇,你來啦!」

  「今天還有帶水姑娘來,是不是『蘇母』?」

  「翁太太你好啊!」

  雖然是個美麗的誤會,翁育農仍必須澄清。「這位是林家瑜小姐,我們米廠新來的會計,她只是來認識一下大家。」

  「這樣啊!」眾人耳邊吹過一陣風,仍嘻嘻哈話問:「什麼時候要請吃喜酒?」

  拜託,浴室,門都還沒踢開好不好?面對這些不受教的壞學生,翁育農只能改個話題說:「我們出發吧,最近有什麼問題?用粗糠抑制雜草的效果怎樣?」

  總算進入正題,一行人嘰嘰喳喳的說:「『老蘇』教的當然有用,還有把稻草切碎當肥料很划算耶!」

  「台東30號比台農67號更優,稻稈強直不容易倒,真正是贊!」

  「鐵牛仔整地不夠力,我看要借怪手來啦!」

  烈日下,翁育農汗流浹背仍興致高昂,一會兒下田感受水上,一會兒拿起稻穗說明:「下完穗肥就不要再施肥了,有機肥效果慢,但比較持久,減少用氦素化肥,稻熱病才不易產生,這樣清楚了嗎?」

  「是!」農民們除了認真聽講,還動手做筆記。

  林家瑜跟在一旁聆聽,小時候她常送點心到田里給老爸,但從來沒請教種田學問,這不可慘了,人家正在討論秘訣,她卻有聽沒有懂。

  田間出現一群鴨子悠遊,讓她更是睜大了眼,種田跟養鴨有什麼關係?

  看她面露驚訝,翁育農主動說明:「鴨子不會吃禾本科植物,但會吃害蟲、雜草和福壽螺,鴨子的糞便也是天然肥料,它們的活動能增加水田溶氧量,稻穀就會長得更好。」

  林家瑜點點頭,冠軍米果真得之不易,如果她老爸知道是輸給鴨子,也只能無語問蒼天吧。

  「我們『老蘇』很厲害的,『蘇母』你好眼光,更厲害!」

  大家說說笑笑,其中一個熱心的阿伯還說:「『老蘇』啊,你應該帶『蘇母』去媽祖廟拜拜,讓她喝一碗符仔水,事情就會妥當啦!」

  這是什麼民間偏方?林家瑜打了個冷顫,難道她會因此離不開台東?以後她吃喝都要多注意。

  「各位同學上課要專心!」翁育農不想讓佳人尷尬,繼續滔滔不絕:「大家注意聽我說,抽穗開花期要加強灌溉水分,至少要深到腳踝處……」

  鴨子(指她自己)聽雷的過程中,林家瑜只能確定一件事,認真的男人確實有魅力,原本那個說話會結巴的男人,搖身一變為自信的專家,即使穿著雨鞋、戴著斗笠站在田間,卻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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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9 01:44:00
  第三章

  午餐在土地公廟旁開動,大家圍坐在榕樹蔭下,展開稻米和美食研討會,各家都端出拿手菜分享。

  翁育農的碗一直被塞滿,怎麼吃也看不到碗底,但他還是最愛林家瑜做的食物,繞了一圈仍回到她身旁。「會不會很累?」

  「還好。」她身體不累,腦袋很累,裝滿了無法消化的知識,應該明天醒來就會忘光光。

  他不懂她為何面露憂愁,正想追問時,一位大嬸捧著一鍋綠豆薏仁湯走過來,笑臉盈盈說:「翁太太,這是我們自己煮的,你吃吃看!」

  「謝謝。」林家瑜也知道糾正無效,大家都是一番好意吧,看翁育農老實憨厚卻不懂照顧自己,忍不住想幫他找個伴,連她都對他產生母性本能。

  但母性的本能不等於女性本能,她用眼睫毛也看得出他沒啥經驗,還是別摧殘了他的純情男兒心。

  她才要動手,翁育農卻比她更快,替她盛了一碗,拿到她面前。「請用。」

  「嗯……謝謝。」是她的錯覺嗎?他今天好像太慇勤了。

  翁老師這下不打自招,旁人看了都心裡有數,根本就是要追人家林小姐,還裝什麼客氣?在場都是一些叔叔阿姨,沒人會跟他搶,要就快挾去配啦!

  林家瑜喝了幾口甜湯,表情卻不太甜,翁育農連忙問:「是不是天氣太熱……?」

  她咬了咬下唇,終於勉強承認:「你剛才說的……我聽不太懂。」

  「你對種稻有興趣?」他雙眼一亮,驚喜極了。

  「嗯,想多瞭解一點。」

  「只要你想聽,我知道的通通告訴你。」太好了!總算有他可以為她做的事,他以為不會有年輕女性想瞭解,誰知道她就是個特例,不是老天派來的天使是什麼?

  她怕他後悔,趕緊點頭。「那就拜託你了。」

  「沒問題!」

  接下來的行程中,翁育農刻意把她帶在身旁,所有稻米品種都要講解,所有影響因素都要說明,想把她拉進他的世界,讓她也愛上米米米。

  林家瑜很快就後悔了,米王的書櫃一打開就關不上,活像會走路的百科全書(分類稻米篇),甚至以感歎的語氣說:「你知道嗎?稻米是台灣種植最廣的農作物,每年的栽培面積有二十六萬公頃耶!你看看,這一串稻穗會開兩、三百朵稻花,一朵稻花會形成一粒稻穀,你說這是不是很神奇?」

  「是很神奇。」她認真點頭,內心卻在哀泣,乾脆開發「神奇寶貝米」好了。

  寶山就在眼前,她看得到卻帶不走,如果老爸人在這裡,他們倆一定很談得來,說不定會成為忘年之交,只要先把冠軍米頭銜拋到外太空。

  但那有可能嗎?她試著幻想一下,最後結論是:還是努力當小偷吧!

  傍晚,翁育農推辭了農民們的邀約,以往他總是隨他們回家吃飯,但今天他想跟林家瑜獨處,鄉親們似乎也猜出他的心意,帶著竊笑放過他們。

  「『老蘇』再見,下禮拜要再帶『蘇母』來喔!」

  「翁太太,下次請你是好料的!」

  這些人根本講不聽,明明八字就還沒一撇,翁育農已放棄解釋了,林家瑜不否認也不承認,反正她不會停留太久,誤會一場很快煙消雲散。

  上了車,翁育農對身旁的女人說:「你應該累了吧?我們在外面吃完飯再回去。」

  「嗯。」四處巡田是挺累的,農民的熱情也讓人難以招架,但最嚴重的是,他說什麼她都聽不懂,還得裝成很感興趣的樣子,不知哪個女人會嫁給這位米癡?不是很有耐心就是很有演技吧。

  來到台東市區,翁育農把車停在一家餐廳門前,林家瑜暗自訝異,這家餐廳看來挺氣派的,但他不是不講究吃的嗎?

  兩人一進門,櫃檯的歐巴桑歡喜尖叫:「少爺,你來啦!」

  「阿水嬸,拜託別這樣叫我。」翁育農立刻皺起眉,他最討厭這種貴氣稱呼,他很樸實的好不好?

  「什麼少爺?」林家瑜忍不住要問,難道有米王世家?

  「這家店是我外公開的,他事業做得很大。」說來慚愧,他根本不知哪裡有好吃的,想來想去只有外公開的餐廳,他從小吃到大,希望她也會喜歡。

  林家瑜點點頭,這男人確實有股少爺的氣息,不是那種驕縱的,而是天真單純的、不知人心難測的。

  「少爺還帶小姐來喔?第一次耶!」阿水嬸賊笑起來,就像目擊緋聞的八卦記者,一整個按捺不住想報獨家新聞。

  「這位是林小姐,她是我同事,麻煩我們要坐包廂。」翁育農不希望被打擾,今天關愛的眼光已經太多,他怕林家瑜受不了會落跑。

  年輕的服務生帶他們走進包廂,也恭敬地問:「少爺、小姐,請問想吃點什麼?」

  翁育農已懶得糾正對方稱呼,拿起菜單轉向林家瑜問:「你想吃什麼?」

  「簡單就好,兩個人而已,不要點太多菜。」她隨手指了幾樣,他完全沒意見,一切以她為主,反正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不,他光看她就飽了……咳,意思好像都差不多。

  「請稍等。」服務生拿菜單走出去,包廂內霎時只剩下兩人。

  翁育農替彼此倒了茶,他連喝了三杯,喉嚨乾啞得要命,明明冷氣挺強的,他卻不斷發熱發燙,這種病到底會不會好?要是不會好怎麼辦?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發情?

  完了,他暗自心驚不已,生活在農村的他也看過一些動物發情,那種瘋狂勁是控制不了的,萬一他做出什麼人神共憤的事,以後他在台東還要做人嗎?甚至整個台灣都將無他容身之處,還會被稱為「發情米王」,這可怎麼辦才好?

  林家瑜困惑地看著他,不懂他怎麼一副飢渴樣?中午不是吃得很豐盛嗎?這時一陣鈴聲響起,她拿起手機看了一會兒,隨即刪去簡訊,並關上手機。

  「有人找你?」翁育農瞧她臉色怪怪的,先把自己的心事丟一旁去。

  「廣告簡訊而已。」

  如果只是廣告簡訊,有必要關機嗎?她分明是在逃避某人,但他不敢多問,瞧她若有所思的眼神,是否又想起那個讓她傷心的人?別再想,看看眼前人吧!

  對了,他乾脆提自己的事,或許能轉移她的心思。「我九歲那年,爸媽因為一場空難過世,後來是我外公和外婆把我帶大,不過我不喜歡叫他們外公、外婆,我都教阿公、阿嬤,感覺比較親切。」

  她聽了點點頭,內外之分沒什麼意義,只是名詞的差異,他阿公、阿嬤就是他最親的人。

  「但是呢,從我有記憶以來,我阿公和阿嬤都住在不一樣的地方。」

  為什麼?她眨眨眼,期待他繼續說下去。

  「我阿公家是台東市區的地主,家族很大,生意很多,我阿嬤住在台東縣海瑞鄉的山區,是布農族頭目的女兒,兩人結婚後生了三個小孩,等小孩都上了大學,我阿嬤決定回到山上生活,我阿公三天兩頭就去找她。」

  「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市區大地主和原住民公主,多奇妙的男女主角。

  「阿嬤去菜市場賣野菜,阿公對她一見鍾情,每天都去買菜,就這樣在一起了,但阿嬤不喜歡市區的生活,最後還是回到部落,阿公常開車去找她約會,反正都在台東縣市,也不是天涯海角。」

  從小他就看阿公追著阿嬤跑,或許是潛移默化,他覺得男人應該愛護女人,讓女人過她喜歡的生活。

  「真好。」原來也有這種夫妻形式,居然能維持多年不變,林家瑜不由得羨慕起來,已經決定不再愛了,怎麼還是會隱隱心動?

  看她眉頭開了,他心中大樂,忽然明白有些男人學變魔術的原因,只要能讓喜歡的女孩驚喜,就算學跳肚皮舞也樂意,可是他很瘦,沒有肚子怎麼辦……

  這時剛好服務生送來餐點,兩人於是開動起來,翁育農期待地問:「合不合你的口味?」

  「很好吃。」他阿公一定是個成功的老闆,水準不輸台北的高級餐廳。

  「那你多吃點!這些蔬菜都是跟台南菜王進的貨,品質保證一流。」

  「菜王?」台灣有這麼多本土之王?她怎麼都不知道?

  說到這些好友,翁育農挺起胸膛驕傲道:「嗯,我有幾個好哥兒們,菜王、果王、花王、地王,雖然住在不同地方,大家感情一樣很好。」

  她從來沒聽過這些大人物,但見他認真表情,應該是真有其人,只能說她見識少吧。

  「你呢?你家裡有什麼人?有哪些好朋友?」他也想多瞭解她,她就像個謎,常讓他看不透,尤其是浴室的門,用念力也無法變透明。

  「我的家庭很簡單,就我爸媽跟我弟弟,至於朋友……幾個大學同學還有連絡。」

  出乎意料,一頓飯吃得相當融洽,原本他說話會打結還會打嗝,但隨著她嘴角揚起的次數增加,他越來越有自信,他也可以逗得佳人笑,換句話說——他出運了!

  「翁育農!你這個沒良心的小子,多久沒回來看我了?」

  氣氛漸入佳境,包廂門忽然被打開,一個身穿花襯衫和海灘褲的男人走進,看來約七十多歲,但打扮新潮,身材高大,猛一看還以為是外國人。

  「阿公,你怎麼來了?」翁育農詫異站起身,隨即想到答案,「一定是阿水嬸跟你說的。」

  阿水嬸號稱台東地下電台台長,眼線之多,情報網之密,調查局也要甘拜下風。

  「當然,聽說你帶了一個女孩子,我怎麼可以不來看看?」翁錦程一接到線報就飄車趕來,他這個寶貝孫單身二十九年了,今天不知是腦震盪還是被鬼上身,居然會帶年輕女人來吃飯,還開了包廂掩人耳目,這不要說沒有隱情誰相信啊?

  翁育農無奈搖頭,關心他終身大事的人太多了,乾脆組個俱樂部或後援會吧。

  不管怎麼,他還是先替兩人介紹:「這位是林家瑜小姐,她是我們米廠的新進員工,擔任會計。這是我阿公,翁錦程先生,也是這家店的老闆。」

  「翁先生您好。」林家瑜站起來致意。

  「叫我阿公就好,不要叫什麼先生,更不准加個老字。」翁錦程一向不認老,他的心智年齡只有二十五歲,跟當初認識他老婆時一樣的年紀。

  「是,阿公。」林家瑜從善如流,翁阿公看起來直爽大方,跟翁育農是不同風格,祖孫的對比頗為有趣。

  「很好、很好!」翁錦程也大量起對方,人長得漂亮不說,端莊又有氣質,想不到他孫子還挺行的!

  「抱歉打擾了。」包廂門又開了,服務生送來半打啤酒和幾個杯子,是翁錦程剛才吩咐的,今天不喝幾杯慶祝怎麼行?

  「來,乾杯!」

  阿公動不動就愛找人拼酒,翁育農以保護者的姿態說:「林小姐不會喝,我來。」

  「你來就你來,今天多陪阿公喝幾杯。」翁錦程當然不反對,把孫子灌醉了說不定會有好事呢。

  林家瑜其實酒量不錯,但她不想多作說明,看翁阿公不斷邀翁育農喝酒,她也不出面幫忙,讓他喝醉也好,她才有機會尋寶。

  「家瑜,你覺得我們育農怎麼樣?」翁錦程打了個酒嗝問。

  林家瑜思考了一下才回答:「翁老師是個好人, 學問豐富,親切善良。」

  「這樣不行!」翁錦程搖頭拍桌,給孫子良心建議。「好人做到死也娶不到老婆,你平常多親切多善良都可以,但在關鍵時刻要壞一點,結果不是賞你一巴掌,就是給你一輩子,聽到沒?」

  大器晚成沒關係,遲到總比不到好,但錯過這回就怕沒下次了,基於這點,翁錦程必須把乖孫子帶壞!

  「是……」翁育農聽得似懂非懂,幾杯啤酒就讓他昏頭了,這才想起自己的酒量有多淺。

  翁阿公真是一位有智慧的長輩,林家瑜不得不敬佩,翁阿嬤就是這樣被追到手的吧。

  頭暈腦脹中,翁育農一邊聽阿公教訓,一邊替心上人擋酒,不知能吸收多少經驗談?總之他希望有那麼一天,家瑜能對他開心的笑,不要再煩惱或憂愁,他只想要讓她快樂,這單純的願望是否會實現呢……

  回程有林家瑜開車,翁育農已經醉倒走不穩了,就算路上警察都是熟人,臨檢時還會喊聲「米王老師好」,交通安全畢竟不能冒險。

  「翁老師,你還好吧?」當她扶他走下車,他腳步輕飄飄的,嘴角眼角都是笑,不知在高興什麼,喝醉的人總是很古怪,跟平常的樣子成反比。

  反比?她忽然有點擔心,他該不會有狂野放蕩的一面吧?

  小黃和小黑迎上前來,在翁育農腳邊猛嗅,不懂這個熟人怎麼氣味變了?

  林家瑜對兩隻狗兒解釋:「放心,他還是他,明天就會恢復了。」

  兩人龜速回到員工宿舍,她先扶他躺在沙發上,看他像個被下咒的睡王子,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公主把他吻醒,既然如此,她要到研究室尋寶了!

  她才轉頭走向門口,就聽到後方一陣巨響——「砰!」

  回頭一看,翁育農整個人撲倒在地,彷彿命案或車禍現場,讓人想拿粉筆畫線。

  「你怎麼了?」她立刻上前扶起他,這男人真教人不放心不下。

  「我……我想去廁所……」雖然跌倒的姿勢不好看,鼻子又痛得要命,他仍是笑容可掬,心情極佳。

  喝了那麼多,難免要解放,於是她扶他走進廁所,開了燈,讓他精確的站在馬桶前。心想應該可以了吧,他又不是小孩,難道要地幫忙拉拉鏈?還是調整方向?

  「你自己來吧。」說著她關了門,回到客廳等待,心中盤算等他上床睡了,再潛入研究室尋找筆記本,若能得手,等天一亮她就要溜了。

  過了幾分鐘,傳來沖水的聲音,接下來卻是沉默良久,她擔心發生,命案,不得不探個究竟。

  打開門一看,翁育農居然睡在浴缸裡,水早已滿溢而出,再不管的話就要淹大水了。

  冷靜的她先關了水龍頭,又舀了些水裝到水桶,瞧他襯衫扣子解開了,褲子皮帶也鬆開了,卻不知怎麼睡著了,她只得搖晃他的肩膀說:「你醒一醒!」

  「嗯……」他眨眨眼,對她燦爛一笑,然後脖子一歪,又昏過去了。

  這男人也太離譜了!她費盡力氣,又拖又拉的,總算把他扶出浴缸,步履艱難的走向房間,一路上形成一道小河,等會兒有得擦了。

  「呼……」她一邊喘氣一邊使力,終於讓他躺在床上,結果自己也腳軟了,整個人跌倒他胸前。

  翁育農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憑著本能,他抱緊了懷中的佳人,好軟好香,好像他夢裡情節,可以這樣或那樣,然後一起洗澎澎,洗乾淨了再弄髒……

  「你!」竟敢乘機吃她豆腐!不想活了?

  她試著掙脫卻做不到,他看起來又沒多壯,怎會把她抱得這麼緊?如此曖昧的姿勢,讓她察覺到彼此是男人和女人,儘管他是酒醉狀態,某個部位卻不受影響,就頂在她雙腿之間!

  「我……我要再來一杯……」他喃喃說著醉話,翻身把她壓倒,情勢越來越不妙,幸好她靈機一動,乾脆搔他癢好了,看他會不會鬆手?

  「哈哈……」果然有效,他邊笑邊轉身,還差點掉下床!

  這個傻瓜!她趕緊把他拉回來,讓他躺在大床中央,原本想一走了之,看他身上衣服都濕了這樣下午很有可能感冒。無奈之餘,她只好幫他脫掉上衣和衣褲(內褲免談),再拿毛巾擦乾身體。

  說真的,他身材還挺不賴的,瘦了點卻很結實,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睡著的模樣相當可愛,嘴唇還有點翹翹的,她算是看到了他另一面,秀色可餐的一面。

  不過她不可能對他下手,就像羅密歐與茱麗葉那樣,雙方結下的梁子太大了,她老爸若知道只會再次中風,而且是永久性的。

  「好好休息,晚安。」折騰這麼久,今晚她實在累壞了,只得放棄尋寶計劃。

  當她起身要走,他卻像復活的強屍,坐起來抓住她的手!

  拜託,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你又怎麼了?」她的耐性有限,說不定會拿椅子砸他,只要能讓他乖乖睡覺。

  「我……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是跟種米有關的嗎?她立刻答應:「好,你說。」

  「我其實……其實……」

  「你大聲點。」她唯恐錯過秘密,主動把耳朵靠近他的唇邊,被他的呼吸弄得一陣酥癢。

  「我其實很想這麼做……」說著,他舔過她的耳垂,這一舔非同小可,她整張臉都漲紅了,這傢伙竟敢借酒裝瘋?

  「你!」開口才要罵,他卻封住她的唇,他……他是酒後亂性,還是聽進了他阿公的話?

  他的吻帶著酒氣,應該是成熟男子的味道,卻又帶著稚氣,莫名其妙的亂親一通,更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吻來得快去得快,她還來不及掙扎,他已宣告投降,把臉貼在她胸前,二話不說就睡著了。

  搞什麼鬼啊?她的滋味有這麼糟,居然讓他睡著了?這比強吻更讓女人生氣!

  「啪!」她伸手給他一巴掌,但他毫無痛覺,被打了居然還微笑起來。

  看他無辜的睡臉,她只能自認倒霉,再次扶他躺回枕上,替他拉好被子,終於離開這是非之地。

  她沒立刻回房,選擇到外頭空地散步,耳朵和嘴唇都在發熱,心跳也快的不像話,吹吹夜風應該就能平靜,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遺忘所需的時間竟是那麼久……

  週日早晨,翁育農照樣在六點多醒來,但今天他感覺不對勁,除了頭痛還有點想吐,當他發現自己只穿著內褲,驚訝的情緒大過了一切。

  像他這種無聊兼無趣男子,發生一夜情的機率是負數,難道他被外星人抓去做研究了?

  匆匆穿上衣服後走出房,他看到客廳桌上擺著早餐,林家瑜正一邊看報、一邊用餐,跟平常沒兩樣,所以應該沒出什麼事吧?會不會等一下就有警察闖進來?

  「早。」他咳嗽一聲說。

  「早。」她淡淡回應,看都不看他一眼。

  「抱歉,昨天我喝醉了,有沒有做什麼……蠢事?」他頭垂得低低的,等候法官發落。

  很好!他強吻了人家就睡著,然後忘得一乾二淨,幸好也不記得那巴掌,她心中一沉,繼續看報。「你喝醉了,我把你扶進房,就這樣而已。」

  「可是我沒穿……」

  他說不下去,她也不打算讓他多說。「可能是你自己脫的,我不清楚。」

  說的也是,他實在想太多了。「真不好意思,造成你的麻煩。」

  氣氛不只有點尷尬,她低頭迴避他的視線,盡量不要想起某個畫面。「下次少喝點。」

  「是。」他慚愧極了,挾起尾巴(如果有的話)就逃進浴室,看看自己一頭亂髮、滿眼血絲,這下他在她心中形象應該是一落千丈。

  下次他再也不敢多喝幾杯,更不要聽信阿公的妖言惑眾,否則吃牢飯是很痛苦的,他雖然常常忘了吃飯,卻無法忍受難吃的米啊!

  梳洗過後,翁育農回到客廳坐到林家瑜面前,拿起柳丁汁一飲而盡,在宿醉的早晨能喝到新鮮果汁,他上輩子不知做了什麼好事?這輩子該怎麼回報她才好?

  兩人之間照例是沉默,他努力擠出話題:「你今天要做什麼?」

  「我想借你的車,去買點東西。」冰箱快空了,她也需要添購一些用品,停留在此的時間比她想像更久,都怪她不夠心狠手辣,早知道昨晚就讓他睡浴缸。

  「我開車送你,鎮上的店我都很熟,還是你要到台東市?」

  「你現在人不舒服,不用勉強。」她不想冒險讓他開車,目前她還熱愛生命。

  「不勉強,一點都不勉強!」

  「你不是還要做研究?」

  「不急啊。」他睜大眼睛,就像個純真的小男孩。

  睜眼說瞎話!她剛來的第一天,他連帶她參觀環境都覺為難,現在為何放著研究不管,非要黏著她不可?難道是在追求她,討好她?

  昨晚的突發狀況讓她察覺到,在安全的男人也有危險性,瞧他一副人畜無害的好人樣,誰能想像他昨晚有瘋狂一面?

  她要投的是冠軍米秘笈,不是他的少男芳心,或許該跟他拉開距離,她不是他愛得起的女人。

  正當她猶豫不決,他又主動邀請。「對了,等買完東西以後,你要不要看我的論文?我可以詳細說明給你聽喔!」

  這種誘惑挺有創意的,至少她從來沒碰過,他明知她有心瞭解,就拿出學問當釣餌?原來老實人也會有心計呀嗎,但誰教她有所企圖,只得勉強妥協。

  「還有你那本筆記,我也可以看嗎?」她猜老爸可能也看不懂,她應該先瞭解個大概。

  「當然沒問題!」他終於找到了一個願意走進他研究室的女人,看過他喝醉的模樣也沒逃走,他再不把握怎麼行?

  就這樣,林家瑜的週日毀了。毀在翁育的碩士論文、碩士論文以及種稻秘笈上,原本她自認腦袋還不錯,卻只能聽懂入門知識,高深一點的就沒轍了。

  翁育農看她點頭的速度增快,分明是在打盹,卻還硬撐著,怎麼這麼不坦率呢?

  於是他加把勁說:「你看,這就是我去年得獎的品種,台東30號,別名嘉禾,谷粒大而飽滿、外觀晶瑩剔透,米飯黏,彈性好,對稻熱病、褐飛虱、白背飛虱又具有抵抗力……至於百葉枯病,紋枯熱病和花螟等病蟲害,就要配合預測情報來防治,收穫前不能提早斷水,必須保持土壤濕潤,最適合的時間是收穫前七天……」

  這波攻擊力量太強大,她無法自已地趴在桌上昏迷了,而他含笑凝視她的睡臉,居然滿足得不得了。原來看喜歡的人熟睡也是一種幸福,只要能留她在身旁,他發現自己無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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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9 01:44:24
  第四章

  週一上班日,林家瑜不只憂鬱而且頭痛,假日都在米王的灌頂課程中度過,腦子一再當機又重開,要不是為了老爸的畢生願望,她早就包袱款款、連夜潛逃。

  照情況看來,翁育農對她頗有好感,而且相當討好她(如果灌頂也算的話)。但他遲早會發現她的真面目,到時他還能這麼大方分享一切嗎?她心中藏著一個魔鬼,居然期待真相大白那天,想看他會如何反應?

  聽說有壞女人是天生的,有則是後天受過傷,變得寧可我負人,不可人負我。就因為她被傷害過,所以也要傷害別人?忽然間,她不太認識自己了……

  「家瑜,你人不舒服?」彭婉麗看她的接班人似乎怪怪的。

  「我沒事。」林家瑜深呼吸一口氣,提醒自己現在是上班時間。

  「雖然我下個月就要退休,如果你有好消息,別忘了給我發帖子。」

  「彭阿姨你別開我玩笑了。」林家瑜並不期待結婚。她對愛情都沒信心了,更何況婚姻?

  彭婉麗笑得頗為神秘,還像仙姑一樣鐵口直斷。「我有預感,你一定會變成台東媳婦。」

  怎麼可能?林家瑜只想翻白眼,但是當然她沒有(形象問題),只有苦笑一下。

  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老闆黃信元跑進辦公室,緊張兮兮的對林家瑜說:「慘了!外面有個男的要找你,他在會客室等你,而且看起來很帥,你說怎麼辦啊?」

  黃信元一看對方就覺得不妙,那傢伙跟林家瑜一定關係匪淺,彭婉麗一聽也心慌起來,這下他們打的如意算盤怎麼辦啊?紅包錢都準備好了說(一整個進度超前)。

  「我去看看。」林家瑜在此地是個異鄉人,一時猜不出有誰會來訪。

  走到會客室一看,居然是她的前男友朱廷輝!他看起來瘦了些,仍穿著正式西裝,一派成功人士的模樣,但她比誰都清楚,此君談起感情非常失敗。

  一看到女友,朱廷輝上前要握住她的手。「家瑜,我終於找到你了!」

  「有事嗎?」林家瑜往後一退,不想跟前男友接近,她寧願被翁育強吻,至少他乾淨多了,不會碰了別人又來碰她,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己的感情潔癖多嚴重。

  朱廷輝當然察覺到她的抗拒,這雙小手曾為他按摩、煮飯,現在卻不准他摸?

  「為什麼不接手機、不回信息?你跑來這麼遠的地方,就是為了讓我拼了命的找你?」

  當他一得知她的消息,立刻放下台北的重要工作,專程飛到台東來找她,結果她一副不認識他的樣子,是他變了還是她變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她提醒他這事實,希望他沒有選擇性失憶症。

  「說什麼分手?我不承認也不接受!」那是她單方面決定的,他從來沒答應過!

  「你不是有新歡了?難道你以為我會接受第三者?」

  她對那個新來的總機小姐印象深刻,人家個性活潑,打扮火辣,哪個男人不會受吸引?其實她可以理解,像她這種不會撒嬌、不懂誘惑的女人,時間久了當然被嫌棄。

  這輩子她不會再相信男人,尤其是口口聲聲說愛的男人,故作一片深情,其實都是欺詐犯!

  「那是我一時糊塗,我要娶的人只有你,我一定會改,你相信我!」

  朱廷輝承認自己被鬼迷了心竅,但他已經醒悟了,家瑜才是最適合他的女人,聰明、美麗又賢惠,他當初怎會想移情別戀?一定是被下了降頭,太可惡了!

  「我已經不在乎了,你走吧。」法律無法給他判刑,但她可以自己宣佈——無期徒刑。

  「我不走!除非你跟我走!」

  朱廷輝一時激動居然跪下來,林家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種事他怎麼做得出來?那個志得意滿、談笑風生的男人,其實也會犯錯、也會後悔,甚至用下跪來懺悔。然而凡事都有最佳時機,錯過就是錯過了,如果她提出辭呈時,他能拿出這份誠意,或許會是另一種結果。

  「朱先生,我還有工作,請你不要造成我的困擾。」

  「家瑜,我求你……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好不好?」他都做到這地步了,她還能不感動嗎?

  她看著曾經熟悉的他,卻想看著陌生人,幾乎想不起來自己怎會愛過他。

  為什麼人們總要等到失去才知珍惜?今天他對她苦苦哀求,改天可能變成她求人原諒,在這惡性循環的過程中,但願每個人都能有所領悟。

  會客室外,一堆人隔著玻璃窗看好戲,雖然聽不太清楚,但從肢體語言和表情變化看來,那陌生男子應該是想要挽回,甚至不惜下跪求情,可惜林家瑜不肯領情。

  這齣戲好看是好看,但沒人知道會怎麼收場?唯一確定的是,林家瑜絕非普通人物,能讓那位西裝帥哥跪下來,還一臉無所謂,太強了!

  圍觀者也包括翁育農,是老闆黃信元把他拉來的,他渾身一陣冷、一陣熱,真怕林家瑜會因此心軟,拜託千萬不要啊,壞男人伎倆很多,騙死人不償命的。

  黃信元拍一下小老弟的肩膀。「育農,你再不表現一下,家瑜可能就要回台北了,為了挽留我們的會計,你這個顧問也想想辦法吧!」

  被老闆這麼一拍,翁育農像掙脫了無形枷鎖,大步闖進會客室,一把握住林家瑜的肩,直接對那陌生男子說:「這位先生,不管你是誰,我是家瑜現在的男朋友,請你不要來打擾我們!」

  啊?林家瑜雙肩一頭,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身為當事人怎麼不知道?

  朱廷輝仍跪在那兒,不敢置信地問:「他、他說的……是真的?」

  騎虎難下的情況,她乾脆狠下心說:「你可以劈腿,我就不能找別人?」

  這該死的傢伙,有了家瑜居然還敢劈腿,筋骨果然軟Q,難怪能動不動就跪下!翁育農握緊拳頭,第一次有想揍人的衝動,沉聲道:「請你現在就離開,這裡沒有人需要你。」

  朱廷輝當然不肯走,站起來對她問:「你真的要選這個男人?他有哪一點好?」

  「因為他……只愛我一個。」林家瑜望向身旁男人,悠悠說出了心中期盼,也許在潛意識裡,她還是想愛,以及被愛。

  翁育彷彿被下了咒語,癡癡回應道:「是的,這輩子我只愛你一個。」

  愛語一溜出嘴邊,效應立刻發揮,像是電影演到最後一幕,他們終於向彼此告白,從此可以過著幸福的日子,不要欺騙也不要背叛,就這麼愛到天荒地老。

  看那兩人深情相望,朱廷輝頓時成了配角,但他還不甘心,還要力挽狂瀾。

  「家瑜,我發誓我不會再讓你傷心,我已經升上經理了,我可以給你舒適的生活,我們立刻結婚!」

  怎麼有人就是說不聽呢?林家瑜歎口氣,轉向前男友。「我不會跟你結婚的,你放棄吧。」

  「聽到了沒?家瑜要你放棄,請你自己離開,不要讓我叫警衛來。」

  翁育農摟緊愛人的肩膀.非常入戲,可以說是在演自己吧。不過說到警衛,小黑和小黃好像不怎麼聽他指令……

  「我不相信,我們三年來的回憶,難道你已經忘得一乾二淨?」朱廷輝仍在做最後掙扎——他自認非常瞭解林家瑜,她外表冷淡,卻是個重感情的人,之前她不是都原諒他了嗎?

  「我沒忘,但我已經放下了,而且我不想回頭,抱歉。」

  談感情談到抱歉,正代表已經無心,朱廷輝不得不面對事實,他曾經擁有的女人不再屬於他,更殘酷的是,這結果竟是他一手造成。

  「對不起,還有……」最後,他只想說:「謝謝。」

  三年來他作過一場美夢,她是一個好女人,唯一讓他想定下來的女人,事到如今,至少好聚好散吧!

  林家瑜沒再回應,靜靜目送前男友離去,她明白他所說的話,畢竟他們用心相愛過,那些一起加班的夜晚、一起醒來的早晨,而今想起來仍是溫暖的,並沒有隨著分離的結局而消失,只是變成了回憶,只適合回味的記憶。

  殺千刀的負心漢終於離開了,翁育農大大鬆了口氣,幸好她做了明智抉擇,如此一來,他是否有希望了?

  「謝謝你幫我解圍。」向他道謝的同時,她也不著痕跡的掙脫他的手。

  「不用客氣,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一時衝動就……」剛才握住她肩膀的手,原本是那麼堅定,現在卻不知該不該放。

  「這樣很好,我希望他能死心。」她頓了一下,咬咬唇又說:「不過,你不用假戲真做。」

  他們就不能假戲真做嗎?剛才他們明明很有默契,就像真正的男女主角一樣!

  為什麼她可以說得這麼絕,不給他一絲想像空間,她從來不會激動、不會失控的嗎?」

  「我還有工作,你也去忙吧。」說完,她神態自若地走向辦公室,不顧四周觀眾好奇眼光,彷彿什麼也打擾不了她,就算又被波動,她也會隱藏得很好。

  翁育農仍站在原地,他的心不知被誰偷走了,呼吸起來感覺空空的,有誰能告訴他,沒有對手的戲該怎麼演下去?

  米糠可以制油,稻稈可以當肥料,至於沒人要的癡呆水王,只能繼續癡呆、繼續沒人要…

  這場絕妙好戲在公司傳了好幾天,林家瑜始終不給回應也不為所動,大家問不到內情,討論也沒進展,只得無疾而終。

  最新流行是下注,賭翁顧問何時才對林會計出手,一天、三個月還是三年?結果賭三年的人最多。

  沒辦法,原本他們都看好翁老師的春天降臨了,現在卻發現林家瑜高深莫測,實非翁育農這個嫩咖所能招架,除非被外星人抓去洗腦,否則大概就是一天拖過一天吧!

  早上七點,翁育農走出房間,像平常一樣,林家瑜已準備好早餐,他抱著感謝之心,卻又有些惆悵,最近他睡得很不好,但她顯然不受影響。

  貧富不均,南北不平衡,男女不相同,愛人和被愛的人地位不一樣,簡而言之,人生就是不公平!

  唉,不公平又能怎樣,他要自己別想太多。「不好意思,自從你來了以後,老是麻煩你幫我做飯。」

  「反正我也得吃,沒什麼。」

  她總是這樣說,他卻非常清楚,在她故作冷漠的外表下,是一顆溫柔而敏感的心,不管他們是否有可能進一步,他該珍惜她所做的一切。

  「我……」他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決定還是說些安全話題。

  「我今天要去台北開會,晚上可能趕不回來,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這次的研討會他非出席不可,是糧署生產組舉辦的,陳科長和他私交不錯,多次邀請他前往西部發展,指導當地的良質米推廣計劃,但他一直沒有答應,就是放不下這家米王公司,有挺他的老闆,親切的同事,盡職的警衛忠犬,以及熱情努力的鄉親們。

  更何況,現在還有一個他最在意的女人,只是人家不怎麼在意他……

  「沒問題。」林家瑜淡淡回應,有小黑和小黃在,還有電子保全系統,她不用害怕。

  黑夜算什麼,孤單算什麼。心魔才是最難面對的,這場仗她只能靠自己打。

  「有什麼事隨時打電話給我。」

  「嗯。」她又不是小孩了,他才讓人擔心好不好?傻瓜。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手機號碼……」

  她念出自己的手機號碼,他隨即打了一通給她,讓彼此留下電話紀錄,像是一種儀式,此後要保留或刪除,就看各人造化了。

  「我先進辦公室,麻煩你洗碗了。」他的心意她看得很清楚,因此才要保持距離、以策安全,這是給他一條生路,拜託他不要一臉被判死刑的慘樣,都不懂人家的用心良苦。

  「希望你今天都順利。」

  「你也是,路上小心。」

  如此客氣的相處,彷彿只是新房客、新同事,翁育農不由得懷疑,他們之間發生過的種種,都是他一個人的錯覺吧?曾經他以為自己博學多聞,卻在二十九歲的這天,發現自己無知得可憐。

  或許分開會好一點,他乾脆在台北多待兩天,才不會讓她覺得被打擾。

  過去他沒對象、沒談戀愛,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他一心只想研究稻米,單身一輩子不是好極了?奇怪,想了一大堆的好好好,怎麼在腦中迴盪的都是錯錯錯…

  「你在這裡做什麼?」

  晚上九點,林家瑜悄悄走進研究室,才翻找了十幾分鐘,背後就傳來質疑的聲音。

  「我……」還以為他今晚不會回來,誰知竟像幽靈一樣現身,還將她逮個正著!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翁育農不放心放她獨自一人,還是搭了飛機回來,沒想到她不在宿舍,卻在他的研究室,難道她要替他做記錄?

  依照她的程度,應該看不懂吧?

  林家瑜腦中飛快想著借口,似乎每個都說不通,最後居然說出最扯的一個。

  「因為你不在,我……我想你,所以就來這裡……」

  扯這種漫天大謊,會不會遭天打雷劈?忽然窗外下起雨來。

  遠處似乎有雷聲隆隆,她渾身發顫,為了避免現世報,就把這當成事實好了,她確實想他想得發慌!

  什麼?翁育農不免懷疑自己的聽力,那個叫他不要假戲真做的女人,竟然因為想他而來到研究室,是為了要感覺他的存在嗎?前後落差太大,他都不知什麼是真是假了。

  瞧他一臉震驚不信,她乾脆以行動證明,衝上前吻住他,不讓他有思考空間。

  翁育農嚇了一大跳,他是第一次被女人強吻,應該賞她……巴掌還是給她一輩子?紳士如他當然捨不得動粗,只好就把自己奉獻給她了(好一個順水推舟)。

  他雙手環住她的纖腰,深深的給她吻回去,感謝老天保佑,他的感情不是單行道,她對他也一樣有感覺,喔耶!

  她還以為他呆呆傻傻的,誰知男人都有野獸本能,一下就換他採取主動,毫無遲疑的探索,不知什麼叫客氣,直想把她吞吃入腹!

  「等、等一下……」她把他推開一些,他吻得太激烈,她的嘴唇都有點疼了。

  他雙眼發亮,喜不自勝的說:「家瑜,你在台東想我,我在台北也想你!」

  「是嗎?這樣很好……」心有靈犀穿越時空,他們還真是一條心呢。

  「我還想告訴你,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他滿腔熱情如野馬脫韁,「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如果可以,我還希望你做我的老婆!」

  她徹底呆住了,這男人一受到鼓勵就衝到底,都不怕碰到壞女人欺騙感情?

  瞧她不說話,是高興過頭了吧?他再度擁緊她,在她臉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不這樣做的話,他無法表達自己的狂喜

  這是哪門子的吻法?他以為她是狗還是貓?林家瑜簡直要窒息了,平常看他像根木頭,怎麼一點燃燃就是熊熊大火?外頭的雨勢越來越大,室內卻猶如艷陽沙漠,燙得很呢。

  又抱又吻還不算什麼,他的雙手開始亂來,這邊摸摸那邊捏捏,實在不像話!

  她稍微拉開距離,正大眼問:「你想做什麼?」

  「我想要你,可以嗎?」他在她耳邊低喃,自己都不知怎麼有這勇氣,一切是如此美好而自然,長桌看起來很適合,靠牆也可以,窗口也不錯,地上更贊。

  男人果真都是易燃物,現在該怎麼讓他熄火?尤其在雙方都已「告白」的情況下,她絕對不能讓他起疑,幸好她很快找到借口。

  委婉道:「你也知道我之前的情況,其實我還沒準備好……我們先交往看看,不要太急,好嗎?」

  翁育農用力拍一下自己的頭,天啊,他怎麼忘了?她才剛擺脫那個劈腿男,心情尚未完全平復,他應該多給她一些時間,等她重新打開心房。

  「你說得對,抱歉,是我太急了。」

  幸好他還勸得動,否則就要在研究室上演春光秀了,她在放心之餘放柔聲音說:「你累了吧?我們早點回去休息。」

  「嗯!」他握起她的手,兩情相悅多麼難得,她居然也對他有感覺,他感激得想奔入雨中跳舞。

  林家瑜並不抗拒,他們現在是剛交往的情侶,當然可以牽手而行,今晚的局勢變化之大,是她一生中最戲劇化的時刻,應該不會有更刺激的了吧?

  一進員工宿舍,眼前畫面讓她以為走錯地方,只見桌上一大束紫色玫瑰花,還有小山一般的巧克力、蛋糕和甜點,今天是什麼日子?翁育農的生曰嗎?還是哪位米神的誕辰,要選在晚上拜拜?

  「咳!是這樣的,我問了阿公,他說女人都喜歡花,還喜歡吃甜的。」他語帶羞澀地說明:「這束花是我打電話問花王意見的,他的花店在各縣市都有分店,這些吃的是我在百貨公司買的。不知道你喜歡哪一種,乾脆通通買下來。」

  今天下午,他在台北開完研討會,站在街頭一時不知何去何從,打了通電話跟阿公聊天,然後就莫名其妙做了這事。他唯一沒有說出口的是,花王還告訴他說,紫色玫瑰的花語就是:「難分難捨,珍貴獨特」,說這種話多羞人啊,完全忘了剛才的告白更羞人。

  「你……」男人想討好女人,就是把寶物奉獻給她,如果她說想要秘笈,他是否也會雙手奉上?

  「我抱著花和這一大袋東西上飛機,大家都看著我。」他抓抓後腦,笑得靦腆。「你喜歡嗎?」

  「謝謝……我很喜歡。」她抱起那東花,芬芳四溢,美麗清新,忽然間感動席捲了全身,不管日後將如何變化,在這一刻她確定他是真心的。

  就像花朵要開、風兒要吹,她的冷靜無法再冷靜,有些事不是意志力可控制的,尤其面對一個癡狂的男人,讓她很想再一次相信愛情……

  「太好了!」只要她喜歡,他就心滿意足了,忽然他又想到一件事。「我在外面跑了一天,滿身是汗,真不好意思,剛才還抱著你不放,我先去沖個澡。」

  難怪她會推拒,說不定就是因為他太臭,趕快搞定自己,才能更上一層樓。

  「嗯。」她低頭呼吸花束清香,不想讓他看到她眼中含淚,都幾歲了還這麼情緒化。

  想到他一個人在台北採購甜食,一定傻傻的任由店員宰割,還會很開心的向人家道謝,然後又打電話問他好友該買哪種花,不知對方有沒有笑話他幾句?最後抱著花和大批提袋上機,其他人想必都盯著這個斯文男人,他一臉害羞,卻還是堅持到底。

  原來傻瓜要打動女人很簡單,只要做些比原本更傻的行為就夠了……

  稍晚,當翁育農邊擦頭髮邊走出浴室,看到客廳沒人,玫瑰插在瓶中,至於甜點好像都收起來了。

  家瑜去哪兒了?他敲敲她的房門,沒人應聲,是因為害羞還是想睡了?無奈之餘,他走向自己房間,決定尊重她的意思,感情不能操之過急,還是慢慢培養吧。

  想到兩人已開始交往,他高興得想跳想叫,真想要全世界宣告,他已得到比冠軍更寶貝的東西!

  不過高興之外更要努力,家瑜曾經受過那麼重的傷,他必須更小心呵護,讓她相信他的真心。

  正當他這麼想著,一打開房門,卻見佳人坐在他床上,像是等了很久……這,這會不會太刺激了?

  「你……」他的喉嚨不知被什麼掐住,應該不是鬼,而是慾望。

  之間她著一件寬大T恤,露出一雙白嫩長腿,加上眼神迷離、紅唇微啟,效果就是要讓男人噴鼻血!

  她手邊有盒開封的巧克力,是含酒的那種,難道她就真麼醉了?以後若沒有他在,絕不能讓她喝酒,但若有他在,她想怎麼喝都可以。

  「我……」林家瑜也不懂自己在衝動什麼,可能女人真會被鮮花和巧克力收買吧,她忽然不想再等下去了,如果她的心還能再愛,他就是最值得的對象。

  等她偷到那本筆記,她勢必要立刻消失,在那之前她希望擁有一些回憶,讓自己不會後悔的回憶。

  他怕是自己逼她太緊了,倒吸一口氣說:「我不急,我真的不急,我會等到你覺得OK的時候,家瑜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她咬著下唇,猶豫了會兒才說:「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什麼意思?」

  「男人造成的傷害,就要由男人來治療。」她不知自己在說什麼瘋話,就這樣脫口而出:「我想徹底忘了他,你可以幫我嗎?」

  直到現在她才領悟,她會來到他面前,除了達成老爸的心願,更是為了她自己,也許就在看到他照片的時候,她已經有種預感,這個男人將跟她有所糾纏。

  理智就此潰堤,慾望越獄而出,翁育農衝到床邊,握住她的肩膀說:「我會讓你忘了他,從此以後只想著我一個!」

  開玩笑,聽到這種話還不行動,算是男人嗎?就算他沒做好準備(早知道就先預習教材),真心真意大於-切,他整個人都交給她(調教)了。

  林家瑜抬起頭,給他一個絕美的笑,眼神似有哀愁,期待又怕受傷,叫他怎能不深深愛戀?

  巧克力融化在親吻中,像是一種助燃劑,很快掀起大火燎原,他才剛衝過澡,卻又變得滿身汗,全因激動和緊張,怕自己不能給她快樂。

  他每個動作都要看她臉色,當她皺眉或咬唇,他就擔憂問:「是不是不舒服?」

  她明白他是熱情有餘、技巧不足,但對她來說,那雙真誠的眼才是最重要,於是她緩緩梳過他的髮,微笑道:「你用力一點沒關係,在我身上留下痕跡也可以,我想要徹底沾染你的氣息。」

  這番話無疑是火上加油,燃起他滿腔的雄心大志,決定了,他不再去思考教材(電腦中神秘檔案)內容,要用自己的天分(有這種東西嗎)讓她終生難忘!

  「你……」她不知自己鼓舞了他哪條神經,總之他變了,從眼神到動作都充滿自信,猛然剝開了彼此衣服,從她的額頭開始往下,一路親到她的腳趾頭,正面照顧完了也不忘背面和側面,哪裡有肉就又舔又抓,甚至埋首其中……

  生手雖然沒有經驗,卻也沒有束縛,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她只能節節敗退、顫抖連連。

  「我常常夢見你,夢中我們就是這樣在一起。」他終於挺入她體內,感覺她的緊繃和包容,原來男女在一起是這樣子的,他這才恍然瞭解,牡丹花下死也甘願的道理。

  她咬住他的肩頭,壓抑住那惱人的呻吟,但隨著激烈的程度加劇,她再也忍受不了,在他耳邊嬌聲低訴:「你好瘋狂……」

  「我是瘋了沒錯,我要讓你只能想著我、看著我!」他捧起她的臉狂吻,貪婪之情一發不可收拾,他要擁有她的身和心,不准她有任何保留。

  「是……」她很樂意遵照這命令。

  過往記憶如一片迷霧,總是讓她找不到出口,這男人的眼卻清澈如星,帶給她真實的被愛感,甚至有種刻骨銘心的預感,於是她無聲說了句:謝謝你,我會記得這一切。

  在大雨的夜裡,男人和女人互相索愛,非要把對方掏空了,才能承載過多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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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9 01:44:55
  第五章

  清晨,雨停了,陽光燦亮,林家瑜緩緩睜開眼,第一個感覺是疲倦,第二個感覺卻是輕盈,彷彿經歷了毀滅和誕生,又可以從頭來過了。

  一轉頭,她發覺枕邊人已經醒了,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她,不曉得他看了多久?瞧他一臉滿足的傻笑,都不擔心傻過了頭?

  「早。」翁育農笑得很夢幻,直到此刻他仍覺得在做夢,那個不多話、很少笑的冰山美人,真的曾經融化在他懷中嗎?他願意做她的橡皮擦,把過去傷痛都擦掉,他榮幸之至,但從今天起,他們即將創造的回憶,應該不會輕易被抹滅吧?

  「幾點了?」她被他看得不自在,趕緊找個話題。

  「才六點,你多睡一會兒。」他伸手輕撫她的臉,總覺得她忽遠忽近,難以捉摸。

  她忽然不知怎麼面對他,那雙孩子一般的眼神,那份太過坦率的熱情,簡直要把她燙傷了。

  瞧她皺起眉,他往不好的方面聯想:「抱歉,我沒經驗,是不是讓你不太舒服?」

  「不是這樣的……」他雖笨拙了點,卻相當有耐心,不急不緩的讓她快升天了,但叫她怎麼說得出口?昨晚叫成那樣已經很丟臉了,她不習慣失去控制的自己。

  「我會加油的,你希望我怎麼做,一定要告訴我。」

  「嗯……」她轉身想要下床,「我去準備早餐。」

  「不!」他握住她的肩膀,溫柔道,「你一定累了,我來。」

  「你行嗎?」他的好意她心領了,但廚房可禁不起摧殘。

  他的雙肩為之垂落,「難道……我的表現讓你覺得不行?」

  「我不是這意思。」什麼嘛,嘴巴變得這麼壞,還會說雙關語。

  他在她額上一吻,拍拍自己胸膛說:「放心!我行的,不管在哪方面,我都要讓你變成最幸福的女人。」

  沒多久,林家瑜發現翁育農是認真的,雖然早餐很簡單,只有沙拉、麵包和水果,但他把她當成無行為能力的嬰兒,對她無微不至的呵護,只差沒先嚼一嚼再給她吃。

  「家瑜還要不要吃菜菜?對了,還有果果,這是果王寄來的喔!」

  「不要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什麼菜菜、果果的,乾脆問她要不要喝奶奶好了。

  「抱歉、抱歉!」他把頭靠她肩膀上,情不自禁撒嬌起來,「我太開心了,我把你當公主嘛!」

  拜託,伺候公主也不是這樣的。「你為什麼喜歡我?」

  她的發問來得突然,他立刻被自己嗆到,咳嗽兩聲才臉紅說:「因為……因為你是我的天使,是老天特別賞賜給我的。」

  「啊?」這種像是青少年專屬的台詞,怎會從一個二十九歲男人嘴裡說出來?

  「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很緊張又很快樂,比得冠軍還要高興,你如果喜歡,我那些獎盃都送你。」

  「傻瓜。」別人求之不得的東西,他卻不當一回事。

  傻瓜被叫傻瓜還是笑得很開心,但傻瓜也會有危機意識,有了關係還想要名分。「對了,我們現在應該是在交往沒錯吧?」

  她沉默了片刻,他的心被揪得緊緊的,不知會上天堂還是下地獄,當她終於點頭,他立刻擁住她歎息。「你是我第一個女朋友,也是最後一個女朋友……」

  他給的承諾太甜也太美,但她何德何能?「你以前怎麼沒交過女朋友?」

  「因為我一直在等你。」

  淚水幾乎模糊雙眼,原來傻瓜一旦談了戀愛,就會變成甜言蜜語的天才,對此,她只能用熱吻來回答,至少不用說出真心話。

  日後不管他會如何怨她恨她,在這一刻他們是愛著的。

  ***

  午餐時間,桌上除了煮飯阿姨做的菜,還有一堆不太常見的食品,都是甜滋滋的,像要辦喜事一樣。

  心情極佳的翁育農笑道:「這些點心請大家吃,別客氣啊!」

  原本他是要送給林家瑜的,但她推說吃不完,只留了一盒巧克力,他想想乾脆拿來送人,保證吃了愛情甜蜜、婚姻幸福。

  一個連吃飯都忘記的人,何時變得這麼周到?老闆黃信元不免好奇問:「為什麼突然請吃糖,還有這麼多巧克力和蛋糕?」

  「翁老師看起來春風滿面的,發生什麼好事了?」

  翁育農只是一直的傻笑,笑得讓人一陣雞皮疙瘩,這位農學博士怎麼像個偷吃糖的小孩?

  「拜託一下啦,也報給我們知道嘛!」群情鼓噪,只差沒拿筷子敲碗,畢竟除了兩位當事人,全公司員工都有下賭注耶!

  翁育農依然笑而不答,轉向身旁女子說:「家瑜,你多吃點。」

  傻瓜就是傻瓜!林家瑜低頭不語,他表現得太明顯了,這下還有誰看不出來?

  果然,黃信元恍然大悟問:「你們兩個……是不是開始交往了?」

  「對……」翁育農正打算承認,心念一轉踩了煞車。「不,我……我也不知應該怎麼說,家瑜,還是你來回答吧!」

  他怕自己沖得太快,如果她還沒打算公開,豈不是讓她為難了?

  居然把燙手山芋丟給她?面對眾人關懷的視線,林家瑜放下碗筷只說了句:「我吃飽了。」

  「不行,你吃太少了,昨天消耗那麼多體力……」

  「你!」她想都不想就摀住他的嘴,這傢伙膽敢說出來,她會讓他窒息而死!

  旁人已經大笑出聲,原來是這麼回事,翁老師餓了太久,一開戒就不可收拾,還買了喜糖來分,該是慶祝小倆口的喜事吧!

  林家瑜臉皮薄,漲紅了臉,立刻轉身走開,翁育農當然追上去,握住她的手道歉,她一直不說話,卻也沒甩開他的手。

  看著小倆口的背影,米廠的叔叔阿姨們都好生安慰,米王的春天總算降臨,從此應該是幸福美滿,這不就算賭輸的人也甘願,因為下屆冠軍絕對妥當的啦!

  有人開口說:「年輕真好!」

  「戀愛更好!」有人接口道。

  沒錯,年華似水流,不談戀愛是種罪惡,無論結果會是什麼,真心愛過才算活過呀!

  下班後,林家瑜先回宿舍做晚飯,再到研究室喊翁育農吃飯,如此生活模式跟夫妻沒兩樣。

  雖然他中午的表現讓她很不滿,還是捨不得讓他餓肚子,從何時開始她變得心軟,就快忘了最初目的?能拖一天是一天吧,她想再多累積點回憶。

  「翁老師,吃飯了。」

  她還沒進門,他已聽到她的腳步聲,立刻上前握起她的手。「不要叫我翁老師,叫我的名字好嗎?」

  「呃……」他期待的神情像小狗搖尾,她難以拒絕,只好喊了聲,「育農。」

  「家瑜,我的天使家瑜!」他高興極了,把她抱起來轉圈圈,原來擁有全世界是這種感覺,小時候他的志願應該寫「交女朋友」才對。

  「別鬧了!」她輕拍他的肩膀抗議,他才肯把她放下,但是熱情難以消退,捧著她的臉一陣亂親,就像小貓小狗舔人一樣,他已經興奮到沒啥人性了。

  「好了啦!」她真有點招架不住了,原本那個斯文靦腆的他,似乎消失在某個異次元了。

  眼角一瞄,她看到那本筆記。「你在做什麼記錄?」

  他舔舔嘴角,還不是很滿足,咬著她的耳朵回答:「氣候、溫度、水質、土壤都要研究,雖然種稻已變成一門科學,還是要靠老天爺賞飯吃。」

  翁老師又開講了,但有沒有必要這麼煽情?她忍住呻吟問:「你為什麼……這麼喜歡稻米?」

  他把臉埋進她發中呼吸,她總是這麼香,難怪人家會說臭男人,卻很少說臭女人。

  「我小時候跟爸媽住在台北,記得我第一次來台東的時候,看到綠色的稻田覺得很奇怪,不懂為什麼要種這些草?當我知道這些綠草會變金黃,會長出稻穗,能餵飽人類,我就更想知道原因,吵著要去田里玩,要大人買書給我看,從此一頭栽入,到現在都不覺得厭倦。」

  這番話說明了他是個有志青年,而且付諸實現、收穫豐碩,如此難得的好男人,為何偏偏碰上她這壞女人,還把她當成天使愛慕?除了命運弄人,似乎無可解答。

  「你呢?為什麼想當會計?」他對她的瞭解少得可憐,希望她能多談談自己(包括她喜歡哪些姿勢)。

  「我……沒有夢想也沒有才華,做會計只是因為我做得來,薪水還算可以,不怕找不到工作,就這樣而已。」她的實際對比他的理想,是一道讓人無法忽視的鴻溝,儘管他大她四歲,他仍像個孩子,她卻自覺蒼老。

  對此他有截然不同的意見。「你有很多優點,你自己都不知道,雖然一開始有點難以接近,其實你很會照顧別人,而且是默默付出、不求回報。」

  「我沒有你說的這麼好。」

  「我說好就是好,不可以懷疑翁老師的智慧!」他再次強調,她在他心目中就是一百分。

  情人眼中出西施,這種事辯論不出結果,她忽然想到自己最大的缺點,「可是我不會撒嬌,你們男人不是最愛女人撒嬌嗎?」

  「我不知道別的男人是怎樣,但我確實喜歡你撒嬌,就像你現在這樣。」

  她眨眨眼,訝異問:「我哪有?」

  「你是用苦肉計,以退為進,說自己不會撒嬌,希望我更珍惜你、更寵愛你。」她自己可能沒察覺到,此刻她雙眸水亮、臉頰微紅,誘人得不得了。

  「才沒這回事!」有必要分析得這麼清楚嗎?她又羞又惱,像被揭穿了秘密。

  她轉身背對他,他就從背後抱住她,貼在她耳畔說:「你今天一直跟我撒嬌,真的好可愛。」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你……」真的很討厭耶!故意在她耳邊呼吸,害她全身一軟,想掙脫也沒力,只能讓他緊抱著。

  他沿著她的耳垂和脖子舔弄,雙手分別往上下發展,「你知道嗎?每次你到研究室來找我,我都會想對你做一些壞事……」

  好好先生不代表沒有邪惡思想,尤其在嘗到了甜頭之後,知易行也易,天人合一啊。

  「別鬧了!」她發現他是當真的,頂在她背後那玩意兒也太火熱了!

  他把她抱坐到電腦椅上,她的背仍貼在他胸前,上衣被扯開,窄裙被拉高,雙腿想夾緊卻被他擋著,如果有一面鏡子擺在前方,她一定會羞得閉上眼,如此畫面實在太超過。

  「不行啦……飯菜都要冷了……」

  「我只想吃你,熱呼呼的你。」他現在胃口極佳,應該可以吃好幾次。

  曾幾何時,那個笨拙又害羞的男人變成了大壞蛋?但要命的是,她一點都不討厭這種變化,當他在她體內放縱,她也隨之起伏,不得不承認他是個有潛力的初學者,一開發就是驚人的爆發力。

  「我愛你……愛你……」

  他可以輕易說出這句話,她卻無法給他同樣回應,甚至咬著下唇忍住呻吟,他一發覺她的壓抑,就把拇指伸進她嘴裡,不讓她剝奪他的福利,他喜歡聽她喊出來。

  「你輕一點,別這麼快……」她被他震撅得都要崩潰了,明明他就不是猛男型的,怎會腰力這麼強?

  老天,她還說自己不會撒嬌,那哀求的語調、陶醉的眼波,完全就是要讓男人抓狂!

  「我要讓你不能沒有我,永遠跟我在一起!」他宣告決心,也付諸實現,桌面晃動得更厲害了。

  研究室內春光無限,幸好其他員工都已下班,不會有人突然衝進來,門外只有小黑和小黃守備,兩隻忠狗豎起了耳朵,不懂怎麼一直有怪聲,就像附近貓兒在發情……

  ***

  談戀愛除了用心也要用腦,翁育農開始運作一項計劃,名為——「愛上台東之你不要走」——

  儘管他已多次擁有她的身子,她的心對他仍是一個謎,除了事發時那句「我想你」,她從未說過任何情話,當然也不肯給他承諾,為了把她綁在身邊,他必須更努力打拼。

  因此,一有空他就開車帶她出遊,上山下海,探索秘境,想用美麗風光把她迷住,如果這還行不通的話,可能要收集各大寺廟的符紙,偷偷燒了符仔水給她喝。

  每到週末就得往外跑,林家瑜也習慣了,上了「阿吉」(車名)才問:「今天要去哪裡?」

  「電光。」翁育農發動了車輛,順手摸摸她的手,這小手能一直讓他握著嗎?就看今天的表現了!

  「這是地名?」台灣的地名真是無奇不有,這陣子他帶她走過很多地方,利稻、下馬、鹿野、都蘭、三仙台,妙得讓她想忘也忘不了。

  「嗯,關山鎮電光裡,那裡也有很多稻田,我得去巡一巡。」

  吉普車開上一九七號縣道,北起池上鄉,南至台東市,一路上都是自然田野,他們打開窗戶讓風吹進,也讓耳朵享受蟲鳴鳥啼。

  「好美。」她忍不住歎口氣,她在台北生活十年,除了回台南老家,很少往其他縣市跑,現在才發覺台灣真是寶島。

  「你喜歡台東嗎?」

  「嗯。」台南也有不少美景,但台東更純樸、更原始,就像她身旁的男人,單純得讓人捨不得污染(雖然在某方面是他比她更壞)。

  「前面有一段碎石子路,可能會比較顛簸。」從延平鄉鸞山37K到關山鎮寶華山23K路段,沒有鋪設柏油或水泥路面,觀光客和外地人看了都會嚇一跳。

  她從來沒聽說這種事,縣政府沒錢嗎?「為什麼不把它蓋好?」

  「這是全台唯一的碎石鋪面公路,長達十四公里,地形奇特,以泥巖為主,每次只要颱風豪雨,路基和邊坡都會崩塌,就算鋪了柏油一樣損壞。」

  他說得非常仔細,她聽得非常不安。「這麼恐怖……」

  「放心,阿吉很強的,什麼路都走得過去,我開過好多次了,相信我。」他第一次經過時也覺詫異,後來習以為常,反而欣賞起這一段路,回歸最原始的自然。

  「好吧。」她當然相信他,這麼善良的男人不會唬她的(應該吧)。

  開到碎石路,除了車身顛簸震動,大致上還算安全,一路上都沒有其他人車,只見蝴蝶翩翩飛來,彷彿世外桃源,只是遠離了人群和文明,萬一發生意外怎麼辦?

  「育農,我覺得有點怕……」她只是習慣農村生活,可不懂得野外求生。

  他仍一副平常表情,拍拍她的手說:「沒事的,十四公里很快就開完了。」

  說是這樣說,路況卻越來越糟,雜草比碎石多,甚至有積水,眼前忽然出現斷崖,路面變窄也就算了,護欄居然不見了,山側還有崩落砂石,這根本不是人走的,除非是鳥才能飛過!

  翁育農指向窗外說:「這裡的地形最特別,你仔細看那山壁紋路。」

  拜託,她哪有這種閒情逸致?一心只祈禱老天保佑,讓兩人安然度過難關。

  「你慢慢開,一定要小心!」

  誰知就在最險峻的地方,他突然踩下煞車,她的心緊揪成一團。「不會吧,車子壞了?」

  卡在這種山崖上,進退不得,又找不到人幫忙,就算打電話找拖吊車,也不知要等多久,她拿出手機一看,居然無法通話,這下完蛋了!

  翁育農拉起手煞車,說出開場白:「車子沒壞,但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等離開以後再說啦!」現在是什麼情況,難道他要跟她談心、談米?

  「家瑜……」他從口袋拿出一個小盒子,裡面是一枚鑽石戒指。「你願意把這枚戒指戴上嗎?」

  鑽石太美麗、太耀眼,她的視線立刻為之朦朧,但不確定是因為感動還是驚恐。「為什麼……選在這種時候?」

  一般說來,求婚應該在氣氛浪漫、環境優雅的地方進行,現在他們可是在山崖邊耶!

  他抓抓後腦傻笑,「我阿公說要這麼做,你才會答應,其實我也不是很懂,我以前沒跟別人求婚過。」

  瞧他一副天真無辜樣,她相信這不是他的主意,翁阿公果然薑是老的辣,翁阿嬤當初也是這樣被逼的吧?生死存亡的關頭,叫人怎敢不答應?好狠毒的一招!

  「好,我答應你,拜託快帶我離開這裡!」不管怎樣,活下去最重要,離開後要打要罵就再說了。

  「真的?你願意跟我結婚?」事情太順利,他反而嚇到了,還以為要革命十次以上才會成功,看來真要包個大紅包給阿公,這下他可以娶老婆了!

  「我願意!」她高聲強調,他不用懷疑,他確實得逞了。

  「那……我可以幫戴上戒指?」

  「要就快一點!」她往窗外一瞥,希望懸崖不會崩塌,她還想看到明天的太陽。

  他因興奮而雙手顫抖,費了好一番功夫,終於把戒指戴在她左手無名指,而後在她手背上一吻,許下終身承諾:「家瑜,我永遠愛你,只愛你一個。」

  「好好,我知道了,快開車吧你!」她知道自己的反應欠佳,但忍耐已到臨界點,若不是怕?她早就放聲尖叫了。

  「是!」他的天使總算給了承諾,在這一刻,就算有落石也像鮮花,多希望這條路沒盡頭,就這樣開到天涯海角,他的右手握著她的左手,她的左手戴著他的戒指,多麼完美的牽手關係。

  「雙手都要握方向盤,你不想活啦?」

  強烈的抗議讓他收回手,吐了一下舌頭,全神貫注在路況上。

  這段十四公里的碎石子路,將是林家瑜永生難忘的回憶,就在這兒她接受了他的求婚,就在這兒她感覺世界只剩兩人,相依為命,死了都要愛……

  當晚他們住在東海岸一家民宿,吃過晚餐後,坐在面海的落地窗前,聽著太平洋的浪,吹著太平洋的風,感覺永恆就在其中。

  如此良辰美景當然要談情說愛,翁育農抱住佳人想來場掏心大戲,林家瑜卻甩開他的手,恨恨地說:「不准碰我!今天你竟敢騙我,快把我嚇死了!」

  直到現在她仍忘不了生死關頭的震撼,還要面對他半脅迫半深情的求婚,不知多少根黑髮都嚇白了。

  「對不起,以後我不敢了,保證就只有這一次。」就像男人帶女人去看恐怖片,希望女人能依偎在他懷裡,原來恐怖也是種催情劑,這都是阿公教他的。

  「哼!」她左手戴著戒指,忽然感到一股沉重,就這樣被套牢了嗎?

  「天使家瑜最心軟了,拜託原諒我好不好?」

  「我才不是天使,如果哪天我讓你傷心,你就不要太驚訝。」事情發展跟她的計劃相差太多,現在她是騎虎難下,有股衝動想要坦承一切,卻又不願破壞這美麗時光。

  總之,該來的總會來,幸福不會屬於她,天使與魔鬼共住在她心中,還常常打架摔角,最後只怕是兩敗俱傷。

  他不以為意,仍笑嘻嘻地說:「你怎麼會讓我傷心?你對我這麼好,還答應要嫁給我!」

  「人生很漫長的,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

  「只要你愛我,什麼事我都能接受。」他不是活在高塔裡的學者,他幼年失去雙親,長大後獨自在異國求學,一開始做研究也不順利,剛回台東時沒有人相信他的本事,活著本來就有很多挫折,只要她能繼續與他相愛,世界末日也不懼。

  「如果我不愛你呢?」說真的,她也不懂自己對他的感情,深受感動卻又藏著懷疑,或許是朱廷輝帶給她的陰影,至今她仍不敢相信會有真愛。

  「我聽到嘍!」翁育農的語調振奮起來,雙眼發亮,「你剛才說如果你不愛我,這是一個假設性的問題,所以在現實中你是愛我的!」

  這是哪門子的邏輯?她驚訝於他的反應之快,或許他並不是真的傻,而是大智若愚。

  「你真會說話。」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對女孩子根本沒轍,自從遇到你,我才開竅的!」最近他受到莫大啟發,原來他癡呆了這麼久,就是為了跟她相遇,然後大展長才!

  「你這輩子真的只愛我一個?」世上有那麼多可愛迷人的女孩,他完全不會心動?

  他拍拍胸膛,承諾道:「你嫁給我就會知道了,我用時間證明給你看。」

  「如果最後是你不想娶我呢?」當他發現她的真正目標,還會想跟她結婚嗎?

  「你今天怎麼了?像個多愁善感的小女孩。」他再癡呆也感覺得到,她在鑽牛角尖呢!

  「我只是……因為太幸福會有點不安。」

  這下他可緊張了,握住她的雙肩問:「那該怎麼辦?我們一定要想想辦法,不然你會因為太幸福而得恐慌症!」

  「不如……用身體給我安全感吧。」說那麼多也沒用,趁著還能愛,就用力愛。

  「遵命!」

  戀人們的夜晚,總在激情和餘溫之間輪迴,尤其當一方有了離別的預感,只能從一次次的擁抱,得到最深刻的存在感。

  太平洋的風繼續在吹、浪繼續在拍,何時人們的心中才能真正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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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9 01:45:18
  第六章

  週一上班日,當研究室大門開啟,翁育農看到來者愣了一下,還以為是他的天使,原來是他的老闆。

  黃信元一進來就笑說:「我不是來叫你吃飯的,我知道你有女朋友會照顧你啦!」

  「都是托老闆的福。」說到心愛的女友,翁育農笑得好不燦爛,感謝當初老闆替他製造機會,若不是朝夕相處的效果,他可能還不懂什麼是愛情。

  「怎麼樣?你們哪天要請我吃喜酒?」黃信元差點被顧問的笑容給閃瞎了,這小子原本傻乎乎的,交了女友就變了樣,整個光芒萬丈了起來。

  「家瑜已經答應我的求婚,我想先去拜訪她父母。」

  黃信元只是開玩笑問問,沒想到事情這麼大條。「動作還真快,恭喜恭喜……」

  「到時要請老闆多幫忙,我對婚禮的細節不太懂。」

  「那當然,你就像我自己的兒子,你終於要娶老婆了,我一定給你們辦得風風光光!」看是要電子花車、金光布袋戲、電音三太子,他通通請得到。

  「謝謝老闆,我會更努力工作的。」翁育農深深一鞠躬,成家之後更要立業,他要給老婆孩子過好日子。不知家瑜什麼時候才肯喊他老公?她那麼好強,他得比她硬(這裡是雙關語)才能讓她幸福!

  有了結論,兩人談起工作上的事,公司預備成立有機肥廠房,自己製造、自己生產,利用瓜果和微生物肥料,以改善土質、增強地力……

  在他們討論熱烈之際,一陣急促腳步聲接近,門一開,原來是前任會計彭婉麗。

  「老闆,事情大條了!」彭婉麗滿頭汗又喘著氣,一副快中風的樣子。

  翁育農見狀倒了杯溫水。「彭阿姨你先喝點水。」

  「怎麼啦?你那家店出事了?」彭婉麗退休後開了家租書店,生意興隆,黃信元也去光顧過,尤其最近有一套「寶島王者系列」,聽說很夯。

  彭婉麗喝了半杯水,又喘了幾口氣才說:「不是啦,是我們米廠有賊!」

  這回答讓兩個男人都一愣,黃信元搖頭說:「怎麼可能?小黑和小黃這麼厲害,我們還花錢裝了電子保全,翁老師和家瑜又住在這裡,從來都沒出過事啊。」

  「唉……就是有內賊啊!」彭婉麗拿出一張新聞剪報,已經有點皺巴巴的。

  「我今天心血來潮就想整理資料,結果發現一件大事,這個得第二名的農民叫林金泰!」

  「那有怎樣?」黃信元和翁育農都記得這號人物,之前在台北的頒獎典禮見過面,對方那仇視的目光讓人不太舒服。

  「我看過林家瑜的身份證影本,她父親也叫林金泰,而且她的出生地就在台南!」米廠內可能只有她注意到這點,畢竟誰會去調查員工的父母,又不是什麼知名通緝犯。

  事情確實挺巧的,黃信元也有點動搖。「會不會是同名?林金泰這名字很普通。」

  「我也有想到這點,就拜託台北的老同學幫忙,會計這行很多都是學長學姐,我同學很快就找到熟人詢問,結果林家瑜之前的公司說,她家確實是種米的,拿過亞軍米跟同事分享,之前她還騙我說是種水果的,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經過此事,彭婉麗不免歎息道這把年紀了,才發現自己該定偵探或仙姑路線,無論眼力、記憶力和判斷力都是一流人才啊。不過現在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翁老師好像快暈倒了?

  翁育農確實頭暈目眩,要扶著桌子才能站好,他想起兩人定情的那個雨夜,他從合北趕回來,發現家瑜在研究室,當時他問她原因,她說是想念他,還突然強吻他,難道是在掩飾內情?她對種稻過程相當感興趣,原來是想替她父親探查敵情?

  黃信元看顧問臉色不對,忙道?「翁老師,你先別緊張,我們得找家瑜問清楚,聽聽當事人怎麼說。」

  「對啊,我也希望是誤會。」彭婉麗要來之前遲疑了好久,但不說出來的話,公司未來堪慮。

  「你們在這等著,我去叫家瑜過來,這件事先不要讓其他員工知道。」黃信元低頭走出研究室,他身為老闆必須妥善處理,即使會是最難堪的局面。

  翁育農幾乎想溜之大吉,因為留下來一定是凶兆,也是他生命中無法承受的痛……

  沒多久,黃信元帶著林家瑜回來,隨手關上研究室大門,現在就只有四目對目。

  林家瑜發現前輩彭婉麗也在場,又看到翁育農臉色怪異,心中已經有了底,不知算快還是慢,總之這一天到來了,她心中秘密可以解脫了。

  黃信元仍存有一絲希望,客氣問:「家瑜,你父親叫什麼名字?家裡是做什麼的?」

  林家瑜猜得出這些問題的涵義,其實她早有預感,當一個人站在幸福的巔峰,接著可能會是下坡,或者跌落谷底,永世不得翻身。

  嫌犯不肯回答,彭婉麗乾脆直接指認:「我看過你的身份證影本,你父親就是林金泰,沒錯吧?」

  林家瑜點頭,無可否認。

  黃信元這下心冷了,追問道:「如果你父親真是得第二名的林金泰,你們跟我們算是競爭者,你是不是想來竊取商業機密?」

  林家瑜還是點頭,這也是事實。

  霎時間,翁育農臉上血色全無,認識以來,她總給他一種神秘而飄忽的感覺,原來是因為她心裡有鬼,她並非他所以為的天使,只因他被愛情蒙蔽了雙眼……

  「會計方面的工作,你沒做假吧?」彭婉麗不免擔心,這個接班人會不會把公司搞垮?

  林家瑜總算打破沉默。「對於會計這份工作,你們可以盡量查證,我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但我確實想得知冠軍米的秘訣,對於這一點,我無話可說。」

  好奇怪,應該是天打雷劈、聲淚俱下的場景,她卻出乎意料的平靜,或許她早就想被揭發了,戴著面具過日子總是難以呼吸。

  「你太讓我們失望了,我們對你這麼好,你卻把我們當傻瓜!尤其是翁老師,他對你一片真心,你怎麼捨得?」黃信元搖了搖頭,剛才還在討論辦喜事,現在全都成了笑話!

  彭婉麗也跟著罵道:「你父親要得冠軍應該靠自己,派女兒出來當間諜太沒志氣了,傳出去的話他還敢參加比賽嗎?」

  「夠了!」翁育農終於開口,聲音低啞卻堅定。「你們都出去,我要自己跟她談。」

  「翁老師你……」黃信元擔心這年輕人打擊太重,會不會做出傻事?情殺命案可是天天都在報啊。

  「不管怎樣,你們不准把事情傳出去,尤其不能對台南那邊的同業放話,否則我馬上辭職!」翁育農不願為難女友,即使可能已是前女友,他仍想替她做點什麼。

  黃信元和彭婉麗都驚呆了,到了這種地步,翁育農還護著林家瑜,會不會太傻了?

  「我的話不說第二遍,就這樣。」

  黃信元和彭婉麗不敢冒險,只得先行離開,從翁育農的表現看來,他們相信他不會對林家瑜怎麼樣,就怕是她把他刺得遍體鱗傷……

  研究室只剩兩位當事人,空氣彷彿結冰了,窗外陽光那麼透亮,卻無法透入彼此心中。愛上一個人很容易,瞭解一個人卻很困難,花費再多心力都可能是一場戲。

  翁育農沉聲問:「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林家瑜默默凝視他,那雙像孩子一樣的眼,那麼天真那麼善良,而今就要被她毀壞了,反正人活在世間,早晚要因幻滅而成長,他二十九歲才受這種挫折,說真的有點太晚了。

  初戀總是不容易成功,經過這一次失敗,他會成熟許多,等到某天他愛上別人,會更懂得保護自己。

  「只要你說,我就相信,我不會聽他們的話!」他的心都快被撕裂了,她怎能還如此冷靜?「你快說這是誤會,拜託你!」

  「他們說的……」她聽見自己淡漠的聲音,彷彿事不關己。「都是真的。」

  他退後兩步,背靠著牆,若能昏倒該有多好,就不用清楚感受這份痛,但他偏偏做不到,還深刻體驗到……心碎的過程。

  深呼吸了幾口氣,他總算有力量問:「你到底要什麼?」

  「我要種出冠軍米的秘訣。」

  「是誰逼你的?你家人嗎?還是農會的人?」她很少提起家人,只說過家裡有經濟壓力,或許她是有苦衷的?忽然間他又燃起一絲希望,就像溺水的人隨手亂抓,什麼荒唐的借口都可以,就給他一個自欺欺人的借口吧!

  「沒有人逼我,是我自己想這麼做。」她一手造就了自己的悲劇,不能怨誰。

  「為了達到目的……你可以跟我上床?」

  「是。」

  「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沒有。」她沒有資格愛他,她不配。

  原來心碎可以有不同程度,隨著她一次又一次的坦承,他的天堂徹底瓦解了,一路往下墜落,什麼也抓不住,終於粉身碎骨。

  「其實……你不必這麼做,你只要說一聲,我什麼都會給你。也許你不相信,冠軍米對我並沒有太大意義,我只希望為稻米栽培盡一分心力。」

  他由衷佩服自己,竟能說完這一串話,但她只是淡淡回應:「是嗎?」

  他走到桌前,以行動證明決心。「這本筆記本是我指導教授送我的,跟著我三年多了,很厚、很重,內容也很多,如果對你有幫助的話,你就拿去吧。」

  「為什麼?」她接過那本筆記,確實很沉重,幾乎超出她能承受的範圍。

  「我希望你快樂,得到你想要的。」

  毫無疑問,這男人是真心愛她的,她終於得到證明了,代價卻是毀滅性的,她以為這一天的到來會是解脫,沒想到從此被綁住的,是她無法回頭的愛情。

  「我收好行李就走。」她已經沒有留下的理由,她的出發點是什麼,最後也就得到什麼,然而她失去的那部分,可能永遠也找不回來。

  「我不方便送你,抱歉。」現在他的情況可以獨自開車,反正最多是自己受傷,但如果載她的話,他怕會把車開進海裡,同歸於盡。

  該說抱歉的人是她,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我可以自己走,行李不多。」

  「我要出去吹吹風。」太平洋的風和太平洋的浪,從此都是他一個人獨賞,不會再有天使相伴,那是他過去的錯覺。

  「你……多保重。」

  「你也是。」

  如此分手並不殘酷,兩人仍願祝福對方,但是為什麼,視線不敢接觸,聲音忍著哽咽?

  人們有時不知自己失去的是什麼,尤其在事發的當下,反應還沒透進骨子裡,直到某個午夜夢迴醒來,才發現最好的時光已被封箱沉海……

  第二天中午,翁育農開車回到米廠,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還平安無事,他沒喝酒沒飆車,只是在海邊吹了一夜的風,月光好美卻也好冷。

  以前他沒戀愛過也沒失戀過,現在他兩種經驗都有了,原來長大就是這麼回事,要學會放下和想開,即使滿心的不願意。

  眾人看他神情頹喪,不用問也知道他度過了難熬的一夜,黃信元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說:「林小姐已經走了,你休假幾天,別勉強自己。」

  「你們……沒有為難她吧?」

  瞧瞧這癡心的年輕人,為何偏偏愛不對人?黃信元簡直要落下男兒淚,抬起頭成四十五度角,對著天空說:「看在你的面子上,大家都沒多說什麼,安安靜靜的讓她離開。」

  「謝謝。」

  「天涯何處無芳草,過段時間你心情平靜點,老闆幫你介紹好對象。」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翁育農再次道謝,在眾人同情眼光中,他緩緩走進研究室,這是最適合把自己藏起來的地方。

  短短二十四小時,人事全非,已經不會有人來喊他吃飯,也不會有人聽他滔滔不絕,更不可能跟他在此甜蜜擁吻,就算某天真有某人能取代,他的心境也不會一樣了。

  他走到桌前,看到有張紙條,還有一個小盒子,紙上寫著——

  育農,謝謝你的照顧和寬容,對不起,我沒有資格收下戒指。

  家瑜

  他拿起那枚戒指,仔細端詳了一番,真的很漂亮,是哪裡出了錯?送給人家都不要。

  唯一的好消息應該是,她已得到她最想要的東西,他並不覺得損失了什麼,不管是誰想學種米,他都願意貢獻所學。

  她帶來的是他的初戀,帶走的是他的心,得失之間似乎很公平,但他忽然有種預感,這輩子他再也不會愛了……

  「各位旅客您好,本列車即將抵達新營站,請注意您隨身攜帶的物品……」

  廣播聲響起,一些補眠的旅客紛紛醒來,伸懶腰的伸懶腰、拿行李的拿行李。

  林家瑜坐在靠窗的位子,仍默默凝望窗外風景,似乎看到了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看到,她身旁只有一個背包,行李都寄貨運了。

  台南新營並非她的終點,她還要轉車到下一站,隨人群下了車,當她站在月台等待,心情有點飄,眼神有點空,不像即將返家的遊子。

  她拿出手機,看著那組熟悉的號碼,猶豫著是否該刪除。

  列車就要進站了,尖銳的「嘩!嘩!」聲響起,彷彿一聲聲的催促,但是她沒有辦法刪除,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

  上車時,她肩頭沉重,腳步緩慢,回憶跟著她不放。

  十二月,南台灣仍有溫煦陽光,車窗外是熟悉的田野風光,就快回到老家了,她胸口卻一陣陣的刺痛,這種椎心刺骨的感覺,到底何時才會平復?千萬別告訴她是一萬年……

  當她走出後壁車站,看到那台熟悉的藍色貨車,林家修打開門說:「上車吧!」

  林家瑜上了車,任由冷風吹在臉上,她希望自己結成冰,就不會再有知覺。

  「聽老媽說你把工作辭了?」林家修記得姐姐上份工作做了三年,這次才不到三個月,是出了什麼問題?姐姐聰明又穩重,對方怎會不想留她?

  「嗯。」她沒告訴家人詳細情況,她這麼大了可以自己作主,即使犯錯也是自找。

  「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是很累。」從發尾到腳趾頭都覺疲倦,尤其她的心老了許多。

  林家修看姐姐不想多說,也就不再多問,反正有老媽再,什麼秘密都挖得出來。

  一進家門,林家瑜輕聲招呼:「爸、媽,我回來了。」

  「我們家瑜回來啦!哎呦,你怎麼瘦了,等一下多吃點!」江翠如笑容滿面迎上前去。

  「我不餓。」林家瑜打開背包,裡面除了她的筆記型電腦,還有一本厚重的筆記本,她用雙手還幾乎拿不動。「這是要給爸的。」

  「這是什麼?」林金泰好奇接過去,翻開一看密密麻麻的,不會是簽牌的參考書吧?

  「這是米王的筆記,有了它,應該可以種出冠軍米吧!」

  林家瑜的回答讓家人大吃一驚,如果這是米王的筆記,不就是從米王那邊拿到的?江翠如張大眼問:「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是……翁育農給我的。」只是說出那人的名字,也會讓她一陣心痛。

  「翁育農?真的是台東那個米王?」林金泰對此人記憶深刻,連輸了三年,作夢還會夢到,當初追老婆都沒這麼思念。

  「嗯。」林家瑜輕點個頭。

  「奇怪了,他為什麼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你?」林家修實在想不透,其中必有隱情。

  林金泰看女兒表情不對勁,想到一個最糟的可能性。「難道他欺負你?拿這個彌補你?」別說他思想邪惡,電視上都是這樣演的。

  林家瑜立即否認。「沒有!你們不要胡思亂想,事實上……是我對不起他。」

  這什麼意思?林家三人更為震驚,莫非家瑜欺騙了對方感情,用美人計才得到這本秘笈?電視上都是這樣演的(電視真是人生寶典啊)。

  「姐,你怎麼這麼大膽?你吃錯藥啦?」林家修所瞭解的姐姐,是個理智又聰明的人,對家裡也很照顧,但就為了達成老爸的心願,她居然跑去找米王玩這招?

  「你們不用擔心,翁育農不會追究,是他自願給我的。」

  女兒雖然這麼說,江翠如還是緊張得皮皮挫。「我們只是希望你找個會種田的老公,你這樣自作主張,事情鬧大了怎麼辦?」

  林家修也不怎麼贊同。「我知道你是為了老爸著想,怕他明年又輸,身體受不了打擊,但是……」

  「好了!」林金泰站起來為女兒說話。「家瑜是看我拿不到冠軍,怕我會死不瞑目,你們不要再念她了,是我自己沒本事,給女兒這種壓力,有什麼後果我來擔!」

  「爸,你不要這麼說……」林家瑜真希望一切不曾發生過,但如果她沒私自做這決定,又怎麼會到台東認識了翁育農?那段回憶她並不想抹去,一輩子都會是她的寶物。

  「你的個性跟我太像了,自己靜靜的做一堆事,也不管到底受不受得了,這麼硬的脾氣一定會吃虧,像我弄得自己中風,你現在卻是傷了自己的心。」

  林金泰沒念多少書,但他看得出女兒心情沉重,她跟那個台東米王一定有情感糾紛。事到如今,他只有怨歎自己沒用,害女兒吃苦又無處訴。

  記憶中,老爸是第一次這麼情感流露,林家瑜一陣鼻酸,低下頭說:「我想去休息了。」

  「好好,你先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江翠如看女兒臉色蒼白,再談下去搞不好會昏倒。

  林家瑜靜靜走回房,留下客廳那三人盯著那本筆記本,就為了這玩意兒,值得嗎?

  研究了兩、三天,林金泰的血壓是越來越高了,這本「冠軍米秘笈」根本是天書……

  林家修作為老爸的小助手,也是一個頭兩個大,他要幫忙查英文字典,還要搞清楚上下文的意思,他從小就不愛唸書,這項任務簡直要他的命,但沒辦法,看姐姐失魂落魄的樣子,誰敢要她出面?

  吃過晚飯後,林家修坐在書桌旁問:「老爸,你看得怎麼樣?」

  林金泰拿下老花眼鏡,搖搖頭說:「一半看不懂,一半看得懂,但就算看得懂還是做不到,這小子真的太講究了!」

  從氣溫、水質、土壤,到整地、施肥、碾米,每個細節都是高標準,林金泰終於明白,有因才有果,人家拿獎是有道理的,不是包紅包或靠關係。

  「不會吧?你要是看不懂又做不到,姐不是白費工夫了?」林家修一臉苦瓜樣,這下賠了夫人又折兵耶。

  「啊,不然你來種田好了,說得那麼簡單。」

  林家修搖頭又搖手,激動道:「我才不要!種田那麼辛苦,風吹日曬的,又沒賺多少錢,還要看老天的臉色吃飯,而且很有可能娶不到老婆!」

  「林爸哪會生出你這款死囝仔?」

  「我不幫你查字典了啦,乾脆你找個老外當女婿,說不定會比較孝順咧!」

  「你再說?」林金泰抄起枴杖就打,現在他已經能自己走路,枴杖是用來打死囝仔的。

  林家修可不是第一次被打,左閃右躲的喊著:「打不到!來啊、來啊!」

  林家瑜原本在廚房切水果,聽到客廳傳來的對話,一時間不知該作何感受?付出高昂代價才得到的秘笈,結果是一場空,原來她才是最傻的人,應該叫她第一名。

  江翠如走進廚房對女兒說:「你在忙什麼?我來就好。」

  「已經弄好了,我端出去給他們吃。」林家瑜收斂起感傷情緒,把切好的水梨和哈蜜瓜放進盤中。

  「家瑜,你等等。」江翠如拍拍女兒的手,低聲問:「你跟那個米王到底怎麼回事?」

  「他……他是個好人。」林家瑜思考片刻,只能這麼說。

  「如果他那麼好,你要不要去跟他解釋、道歉?」在江翠如心目中,丈夫的冠軍願望一點都不重要,女兒的終身幸福才是要緊事。

  「是我對不起他,沒有資格要求他原諒。」

  「他對你一定用情很深,才會把他的研究筆記交給你,說不定他在等你回頭。」江翠如陪丈夫去台北領獎時,在會場看過翁育農這個年輕人,長得挺體面的,態度溫和又有氣質,坦白說是個很讚的對象。

  「已經來不及了,媽你不要再說了。」

  「好吧。」感情無法勉強,江翠如知道女兒自有主見。「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的存款還夠用,我想休息一陣子。」

  「住在家裡哪需要用到存款?吃爸媽、用爸媽的就好,不要想太多,等你休息夠了再說。」

  「嗯。」她有家可歸是個幸運兒,只是一顆心繼續漂泊,沒什麼的,不要讓人發現了就好。

  林家瑜把水果端到了客廳,老爸和弟弟仍在苦苦研究,她沒說什麼就回房休息,她不想看電視,更不想看到那本筆記(比死亡筆記本還可怕)。

  打開窗,看月光透出雲層,在大地灑下一片銀網,今夜在台東是否也有一樣的月色?那個人是否也在看同一個月亮?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這道理她能明白,只是還需要時間看透,至於需要多少時間呢?她居然希望是一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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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9 01:45:39
  第七章

  林家瑜回家一個多月了,她不想工作,不想外出,就在家默默的枯萎。

  當然不,勤快的她會幫忙煮飯、洗衣、做家事。也沒有表現出一碰即碎的乾枯樣,但她臉上就是寫著落寞兩字,家人已經看得很習慣,若對外人就得解釋,讓她更不願拋頭露面。

  一個尋常的冬日午後,江翠如邊叫邊跑回家:「阿泰、阿泰,不得了啦!」

  「什麼啊?中大樂透嘍?你要是中了才不會告訴我咧。」林金泰正在翻讀「天書筆記」,這是女兒給他帶回來的,說什麼也得研究透徹,要是種不出冠軍米,他真該以死謝罪了。

  「你正經一點啦,我剛才聽里長說,台東米王要來給我們上課!」

  林金泰聽了差點掉下椅子。「有這款代志?那傢伙是腦袋壞去喔?」

  「我哪知道啊?里長說晚上七點,在社區活動中心,你看怎麼樣?」

  「既然他人都來了,這是我們的地盤,沒在怕的,林爸就來去看他是要做啥?」第一名的居然要來教第二名,是吃飽太閒還是別有用心?

  江翠如點點頭。「晚上一走人很多,我們要早點去佔位子。」

  「好!馬上去準備汽油和番仔火,啊,不對,準備茶水和瓜子啦!」

  夫妻倆剛做了決定,就見女兒走出房,剛才他們說的她都聽到了嗎?糟糕,都忘了要小聲點,這下女兒會怎麼想?

  沒錯,他們夫妻倆的嗓門很大,隔壁幾戶都聽到了,林家瑜也因此得知消息。

  「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麼?」江翠如以為女兒死心了,難道還沒死透?

  「我就是要去。」林家瑜說不出理由,當她一聽到台東米王四字,心頭就狂跳不已,自作多情的以為翁育農是來見她一面,就算是妄想好了,她必須見他一面。

  這陣子女兒都窩在家裡,難得她主動說要出門,不管是為了什麼,出去走走總是好事,林金泰同意道:「嗯,你跟著來。」

  江翠如不敢追問女兒原因,只是摸摸她的頭勸道:「家瑜,你心情要放輕鬆一點,不要讓爸媽擔心,知道嗎?」

  「我知道。」林家瑜乖巧回答,一雙眼卻不知看到了多遠的地方。

  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擺在她的面前,但是她沒有珍惜,如果上天可以給她一個機會,再來一次的話,她該怎麼做呢?

  當晚七點不到,社區活動中心已經擠滿了人,就連選舉造勢、請吃喜酒都沒這麼熱鬧,原來消息傳遞了台南縣市鄉鎮,許多農民抱著好奇的心態出席,聽聽這個年輕人要說什麼。

  時間到了,一個中年男子走上講台說:「各位鄉親大家好,我是農糧署生產組科長陳彥雄,為了嘉南平原的優質米推廣計劃,我們特別聘請了翁育農先生擔任指導老師,相信各位都聽過他的大名,過去三屆冠軍都是由他指導的農民獲得,說他是米王,沒人敢嗆聲!」

  「咳咳!」台下一陣不舒服的咳嗽,每個人都很想嗆聲。

  陳彥雄乾笑一下繼續說:「這次我們能邀請到翁老師,可以說是非常不容易,因為台東那邊本來不肯放人的,是翁老師希望能貢獻所學,讓大家都種出冠軍米,才促成了這項計劃,今天是唯一報名的機會,大家一定要把握,晚了就沒有嘍!」

  一陣零零落落的掌聲後,輪到翁育農上台,眾人都緊盯著他瞧,這個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年輕人,臉上戴著眼鏡,還穿襯衫打領帶,是很像老師啦,但就是不像米王。

  翁育農拿起麥克風,直接表明來意。「謝謝各位在百忙中抽空前來,我知道大家可能有所疑慮,因此我要在此說明,本人已辭去台東米王公司的顧問職位,全心投入農糧署的推廣計劃,從此以後,在我眼中沒有東部和西部之分,我的目標只有進步再進步!」

  辭了顧問?台下聽眾一陣錯愕,這年輕人是當真的?他若繼續留在台東,有資源又有人脈,不是輕鬆得多嗎?

  翁育農深吸口氣,說出他想了很久的真心話。「我有一個夢,從小到大的夢,我要讓台灣米走向精緻和專業,我要讓種稻成為被尊重、被羨慕的行業,讓每個出外人推薦家鄉特產就想到米,讓外國的朋友愛上我們的優質米,更重要的是,我要大家確定自己在做一件有意義、有價值的事,大聲驕傲的說出我們就是種稻的人!我們不能只唱黃昏的故鄉,我們要做新時代的日出!」

  台下一片死寂,不知該做如何反應,忽然有人站起來用力鼓掌,那不是別人,正是得到亞軍的林金泰,仔細一瞧,他已淚流滿面。

  這個年輕人說出了他的願望,就算他兒子不想種田,他女兒找不到農婦女婿,他一樣要堅持下去,他不能看越來越多稻田休耕,他希望農村恢復榮景,大家吃飯時都能好好珍惜。

  掌聲開始如雷,氣氛轉為熱烈,如果現場舉手表決的話,翁育農的名號一定從米王升級為米神!

  陳彥雄乘機宣佈:「以後每週一次,翁老師會來幫大家上課,但是當然有規矩,報名了就要準時出席,有事不能來要先請假,可以全勤的同學,翁老師還會送你神秘小禮物喔!」

  報名的人蜂擁而上,林金泰也搶著殺出一條血路,大家都要學習怎麼把台灣米拉上來、推出去。

  林家瑜坐在最後一排,她相信翁育農看到了她,但他態度沉著,不受任何影響。

  他那番話深深打動了她,原來一個人怎麼想就會怎麼做,他是真心的想為稻米產業貢獻,而她呢,只會自私的想替老爸完成心願,大愛和小愛,對比的多麼強烈。

  此後,他們不會有任何交集了吧,自慚形穢的她只想消失……

  晚上九點多,翁育農走向停車場,愛車阿吉帶他跨越了南橫公路,從台東來到台南並不算遠,但有些人的心牆沒那麼容易跨越,現在只是起步,以後還有得拼。

  就在他拿鑰匙打開車門時,背後傳來一聲呼喚:「翁先生,請等一下。」

  回過頭,翁育農看到一對中年夫妻,還有那個曾被他當成天使的女人,他們應該是一家三口吧?林家瑜看起來消瘦了些,仍是美得出奇,真不公平,她怎麼可以這樣?

  「請問有什麼事?」

  「我是林金泰,這是我太太和女兒,我想跟你談一談,方便嗎?」

  「林先生、林太太、林小姐,你們好。」翁育農客氣招呼,然後看了一下表。

  「不好意思,我還有約,只能給你們十分鐘」

  他跟誰有約?男的女的?林家瑜當然不敢追問,默默站在爸媽身後,先前老爸要來找米王談話,她驚慌得想逃,但老爸堅持要親自道歉,她只好跟著一起來。

  「十分鐘就夠了。我想知道,為什麼你要來教我們種米?」林金泰必須再次確認對方的想法,要拜這個年輕人為師,對他是很嚴重的大事。

  「這件事我已經思考了很久,人類的種種發明和研究,目的應該是促成更多幸福,如果我的成就讓別人感到痛苦,我願意把一切跟大家分享,有冠軍沒冠軍對我都一樣,看大家種出好米才是我最大快樂。」

  林家瑜把頭垂得更低了,他說得這麼瀟灑、這麼偉大,不是更顯出她的自私自利?

  「當然,台東那邊的鄉親有些抱怨,但我已經決定了,從此以後我以推廣為主、研究為輔,台灣米要能走出去,需要大家的齊心合作,而不是把彼此當敵人。」

  「我瞭解了,抱歉,耽誤到老師的時間。」林金泰總算甘願喊人家老師,他連小學都沒畢業,能讓他喊老師的人可不多。

  「謝謝你叫我一聲老師,有機會的話,希望你把我的想法告訴大家。」翁育農有種預感,這位林伯伯很適合做推廣班的班長,有問題就提出,有話就直說,個性跟他女兒不太一樣。

  「我會的,謝謝。」林金泰看一眼站在身後的女兒,咬一咬牙,終於說:「還有,我要代替我女兒向老師道歉,她……她做了不該做的事,真的很對不起!」

  翁育農仍是客氣回應:「請別這麼說,林小姐該道歉的對象,是米王公司的黃老闆,我無所謂。」

  無所謂?這三個字重重打在林家瑜心上,原來他已雲淡風輕,只有她還深陷其中。

  「不管怎樣,我還是得說抱歉,家瑜她都是為了我,怕我再一次中風,想要完成我的願望,所以……希望老師能原諒她。」林金泰知道感情的事無法勉強,他能替女兒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江翠如忍不住插嘴:「對啦!我們家瑜從小就很乖、很孝順,要不是為了這個死老猴,啊,為了她老爸才會做出傻事,老師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計較好不好?」

  自己做錯了事,居然要父母出來道歉,翁育農在心中冷笑,同時也覺得可悲。

  「請你們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其實林小姐帶給我很多啟發,我才會決定到其他縣市開課,說起來我應該感謝她才對。」

  「是喔?那不客氣啦。」江翠如聽也知道對方是推托之詞,這下沒辦法了。

  「林先生,請多保重身體,以後我們才能一起努力。」翁育農打開車門。「抱歉,我先走一步。」

  「嗯,老師你開車小心。」林金泰也明白心結一時難解,女兒的幸福終究得由她自己追求。

  自始至終,林家瑜都沒說半句話,她沒有開口的餘地,只有心痛的資格。

  曾是難分難捨得戀人,而今已成客氣的陌生人,看著阿吉(名車)的背影遠去,她知道自己沒有機會再坐上它,更別想陪翁育農遊山玩水,過去種種早已隨風而逝。

  「家瑜,別看了,我們回去吧。」江翠如拉起女兒的手說:「翁老師這個人不錯,但你們還有沒有緣,要看天意。」

  林家瑜低頭不語,隨爸媽上車,今晚是兩方農民的和解,是稻米產業的進展,發生的都是好事,她應該要高興,應該要振作,沒錯,只要再過一萬年就好了……

  「這麼晚才來,等你好久了!」大門一開,蔡曜竹就給翁育農一個猛力拍肩,好友難得相見,拍到吐血也爽快。

  「不好意思,剛才有點事。」上完課,翁育農來到好友家借宿,他們兩人都得過神農獎,年齡相仿,雖然一個斯文憨厚,一個靈活聰明,感情卻好得很。

  客廳桌上擺滿啤酒和小菜,蔡曜竹又拍了一下好哥兒們的肩膀。「不管,遲到的要罰酒三杯!」

  「我的酒量不好,你是知道的。」翁育農也回報對方一個肩擊,如果有女人在場,可能以為他們要打架了。

  「沒問題,醉了就睡,客房已經準備好了。」蔡曜竹並未跟家人同住,他是個叛逆的兒子,九年來沒跟老爸說過話,反正他日子過得愜意,也不要任何束縛。

  「謝了。」翁育農環顧四周,沒有女主人存在的樣子,看來菜王還是單身。

  「怎樣?這邊的稻農都歡迎你嗎?」蔡曜竹一聽說好友要來開課,可是為他捏了把冷汗,若有人用蛋擊還算和平,就怕鐮刀、鋤頭都出動了。

  「報名情況還不錯,名額已經滿了。」

  「哇!米王果然有一套,佩服!」不得了,冠軍來教亞軍已經很神奇了,亞軍還願意跟冠軍學習,天下都太平了。

  「誠意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說得好,乾杯!」

  哥兒倆邊喝邊聊,沒什麼不能說的,從農業前景到個人生活,都是他們關注的話題。

  「對了,阿揚和阿威都交了女朋友,也有打算結婚,你呢?」翁育農指的是地王和果王,像傳染病似的一個個「婚」了頭,包括他自己也曾發病……

  蔡曜竹聳聳肩說:「紅粉知己多多益善,但我不喜歡往墳墓跳。」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真正愛過。」好友菜王擁有一副萬人迷外表,想當明星都沒有問題,偏偏他是個不容易動情的人,女性朋友很多,女朋友卻沒聽說過。

  蔡曜竹把球踢回去,而且是顆火球。「是啦!像你這樣刻骨銘心,我可沒膽。」

  「你消息真靈通。」翁育農牽動嘴角想微笑,卻不怎麼成功。

  「實情牽扯到那麼多人,怎麼可能完全守密?」農業界這圈子消息傳得很快,別以為農夫農婦就比較淳樸,都是飲食男女,誰能不愛恨嗔癡?

  「總之,一切都過去了。」想到林家夫婦帶著女兒來向他道歉,也是用誠意在解決問題,從此他應該徹底放下,全心投入工作,不愛也不恨。

  「真的?」蔡曜竹有個習慣就是愛打賭,這回他自認有必贏的幾率,不過拿好友的感情來打賭,未免太沒良心了,想一想還是打消主意。

  「當然,做人要往前看。」翁育農幹完了一杯,又給自己倒酒。

  「可是,你把自己灌醉了要怎麼往前看?」蔡曜竹這話不是困惑,而是觀察所得,好友表面說的灑脫,卻完全不是瀟灑的料,這位仁兄心太軟了。

  「抱歉,會不會給你惹麻煩?」

  「想喝多少儘管喝,想發酒瘋也儘管發,安啦!」

  這句話說完沒多久,酒量欠佳的翁育農就躺平了,蔡曜竹把整張長沙發讓給他,開始煩惱怎麼把他拖到客房?若是美女就是享福,同為男人還真無趣。

  翁育農抱住一顆枕頭,喃喃自語:「為什麼……家瑜……為什麼……」

  「結果還是為了那個女人,真不夠意思,做兄弟也不說真心話!」解鈴還需繫鈴人,蔡曜竹決定做個順水人情,拿起好友的手機查找資料。

  嗯,就是她了吧,天使家瑜,嘖嘖,好誇張的暱稱,至今還不肯刪除,可見中毒不淺。

  他快手發了封簡訊:內容簡潔扼要——

  哈羅,我是菜王,你的米王喝醉沒人照顧,地址是……想來就來,不勉強。

  確實不勉強,會來的就是會來,而忘不了的還是忘不了,看好友為愛傷透了心,蔡曜竹再次慶幸自己的好運,愛不分長短……

  一接到簡訊,林家瑜立刻要開車出發,但時針指著午夜十二點,家人當然不當心她出門,偏偏她又說不出理由,急得都快哭了。

  最後是老爸把車鑰匙交給她,沒說什麼就回房去,老媽和弟弟也只好妥協,她知道老爸挺她,這份情她會牢記在心。

  聽到電鈴聲,蔡曜竹開了門,只見一位美女披頭散髮、呼吸急促,雖然狼狽了點卻很動人,因為她是為了心上人才這麼急。

  「你動作真快。」而且勇氣可嘉。

  「我飆車。」林家瑜坦承不諱,一路上的紅綠燈都只當參考。

  「很好。」蔡曜竹領她走到客房,打開門說:「他就交給你了。」

  床上躺著一個爛醉如泥的男人,也是她日夜思念的情人,一時間她很想哭,他不是說無所謂了嗎?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我還有約,不打擾你們了,離開時記得關門就好。」蔡曜竹看出她表情的變化,雖然很細微、很壓抑,但她確實牽掛著米王的。

  「謝謝你。」她由衷感謝菜王的好意,讓她有機會做點什麼。不過,此人跟「菜王」的頭銜連不太起來,比較像貴公子或男模之類的。

  蔡曜竹猶豫了一下,決定說出實情。「其實……他還是你的男人。就看你要不要。」

  這話在她心中引發連鎖效應,如果可能,她也想找回那個愛她的男人,但像她這樣的女人有資格嗎?

  「加油!」蔡曜竹丟下一個迷人微笑,隨即轉身出門,日行一善的感覺真好,等米王清醒以後一定很感激他的。

  屋內靜靜的,只剩下林家瑜和翁育農,她坐到床邊凝視他的睡顏,瞧他眉頭緊皺、嘴角緊繃,似乎睡得不太安穩,而且他瘦了好多,顯然沒人提醒就忘了吃飯。

  「育農,你好嗎?」她終於對他開口,明知他不會回答。

  看他毫無反應,繼續昏睡,她起身想到浴室拿條毛巾,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巨響:「砰!」

  回頭一看,翁育農居然跌下床,整個人呈大字形趴倒,有如命案或車禍現場,讓人有種想拿粉筆畫線的衝動。

  她立刻上前扶起他。「你沒事吧?」看他額頭和鼻端都撞紅了,好痛的感覺!

  「你是誰?」酒精讓他視線朦朧、感覺遲鈍,卻還是依照內心渴望,喊出那個早該忘記的名字;「家瑜……是我的天使家瑜嗎?」

  感謝老天,他心中仍有她的存在,但她不是他的天使,他還沒認清這事實嗎?

  「我不是天使,我只是你的女人……」伸手撫過他眉間的皺褶,她忍不住吻上他的唇,還記得他上次喝醉的時候對她強吻過,今晚就讓她來回報,以牙還牙,以唇還唇。

  翁育農不知誰在「騷擾」他,感覺熟悉而懷念,如果這是夢,他決定不再壓抑,天知道他多想念這滋味,請給他再多一點、再濃一些。

  她察覺到他的主動,因為他除了回吻,還把她壓在身下,毫不客氣的摸索。

  身為女人,她當然明白他的意圖,也很高興自己還能引發他的興趣,即使他是酒後亂性,事後可能不會記得,她仍願相信這是相愛的時光。

  「等等,在地板上好冷、好硬……」

  好會撒嬌的女人!他低笑幾聲,一把將她抱上床,很快扯去兩人衣衫,開始他想做的每件壞事。

  「育農,你最近都沒吃飽嗎?你好像餓了很久……」她心疼的撫過他消瘦身軀,還說要把台灣米推向國際呢,他自己都不好好吃飯怎麼行?

  「嗯!」他確實餓壞了,一夜七次都可以。

  就在一次又一次的佔有中,她終於允許自己落淚,她愛他,自從離開後才明白,她是多麼的愛他,這份覺醒或許太晚,她卻因此慶幸,這輩子她曾真正愛過。

  他嘗到她眼角的淚水,苦苦鹹鹹的,他不懂她為什麼哭,只好更全心全力的愛她,但願她能快樂,他隱隱記得,這是他很久以前許下的願望,而且直到現在都想實現……

  第二天早上,翁育農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房間醒來,他呆了幾秒鐘才想起來,這是好友蔡曜竹的住家,昨晚他喝醉了,現在報應來了,頭痛得要命!

  半睡半醒之間,他伸手往桌上摸索,不知道有沒有水?忽然有杯水放到他手裡,他接過去一飲而盡,還說了聲「謝謝」。

  「不客氣。」

  這聲音不是他的好哥兒們,是誰?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林家瑜坐在床邊,一臉平靜,彷彿他們每天早上都如此相對。

  「你!」他抓起被子遮住自己,像個酒後被侵犯的人。「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是你朋友通知我的。」果然他什麼都忘了,她在心中苦笑著想,他真是一點都沒變呀。

  「阿竹這傢伙!」自作主張,沒事當什麼紅娘?下次就不要讓他逮到,一定比照辦理!

  當他抓起眼鏡戴上,看她衣著完整、頭髮整齊所以他應該沒做什麼壞事吧?他低頭檢查自己,只穿著一條內褲,有點曖昧又有點詭異,他隱約記得自己作了春夢,但是春夢了過痕,他們到底有沒有怎樣?

  罷了,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了,沒什麼損失。

  「你怎麼了?」她看他臉色不對,是否因宿醉而頭痛?

  「我很好。」他往後一縮,不想讓她碰到。「我朋友叫你來,你就乖乖的來?」她立刻收回手,放到身後握住拳,不准自己再衝動。「是我虧欠你。」

  「我不要你還!」

  「對不起。」她只能逆來順受,無論他要如何對她發洩。

  「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不管是你父母來道歉,還是我朋友亂牽線,你不要存有任何希望。」他必須把話說清楚,當初她離開的時候,己注定兩人不會有未來。

  「我知道了,抱歉造成你的困擾。」

  「知道就好,你快走!」

  「是。」她還留著做什麼?他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意了。

  「等等!」

  「有什麼事?」回過頭,她忍不住抱著期待,她是瘋子吧。

  「不管我昨晚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我一概不承認也不負責,這樣清楚了嗎?」他知道自己很任性。

  「非常清楚。」她點個頭,僵硬地轉身離開,全身都在發抖,但她不能跌倒,不能被他看穿。

  黑夜裡那個瘋狂要她的男人,只是他心中一頭野獸,隨著他的理智甦醒,野獸也就被關進大牢,一段時間不見,他果然成熟許多,學會了翻臉不認人。

  翁育農看著前女友的背影,竟然有種揮之不去的罪惡感,可惡,都到了這種地步,她還不肯放過他,到底想要他怎樣?因為她的傷害,他已經決定不再愛了,難道還要他一輩子牽掛著她?欺負人也該有個限度吧?

  對了,昨夜不知她是怎麼欺負他的,一想到此,他居然不爭氣的升旗了!

  怪就怪那個菜王,自以為好心幫他找來舊愛,這筆帳一定要算清楚,他拿手機撥出電話,卻只聽到未開機的回應,這個心虛又狡猾的傢伙。

  蔡曜竹,風水輪流轉,哪天就不要輪到你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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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9 01:46:12
  第八章

  「少爺!你好久沒來了。」一看到翁育農,阿水嬸照例又是尖叫。

  「是啊,好久不見,我阿公在嗎?」翁育農兩個多月沒回台東,這陣子都在台南、嘉義和彰化上課,推廣班算是上了軌道,就等第一期收成的結果。

  「剛到,在二樓辦公室。」

  「謝謝。」看阿水嬸笑得神秘兮兮的,他也不想多問,八成是什麼八卦吧!現在的他覺得單純最好、平靜更好,能過好每一天就夠了。

  上了樓,辦公室十幾個員工都站起來招呼:「少爺好!」

  「大家不用這麼客氣,請快坐下。」每次來都是這種陣仗,他始終無法習慣,又不是皇帝出巡。

  眾人紛紛坐下,其中有一個動作比較慢,吸引了他的視線,因此看到一個最不可能出現的人,他立刻走到那人的桌前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少爺好,我是新來的會計。」林家瑜恭敬回答,頭垂得低低的。

  別人叫少爺都讓他反感,為什麼她可以把少爺叫得這麼誘惑?還一副苦情小丫鬟的態度,整個讓他想一逞獸慾……不,是想把她趕出去!

  翁育農正要開口,卻見阿公從專用辦公室走出。「育農,你來啦!」

  阿水嬸剛才打了通內線電話,翁錦城得知乖孫大駕光臨,自然要出來替林家瑜解釋。

  「阿公,你……」翁育農不能接受也不能瞭解,阿公怎麼可以僱用這個女人,她……她是個賊啊!

  「你們一起進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翁育農咬牙點了頭,在外面太多閒雜人等,一定很快傳遍全台東,還是關起門來再說。

  三人進了董事長辦公室,翁錦城坐到茶几旁,氣定神閒道:「你們幹麼都站著?坐下來喝杯茶啊!」

  「阿公,這到底怎麼回事?」翁育農沒心情喝茶,他只想知道答案。

  林家瑜走上前主動倒了三杯茶,她畢竟是人家員工,不能由老闆伺候。

  「還是家瑜比較乖,這杯茶我就先喝了。」翁錦城接過杯子,如果是喝媳婦茶該多好。

  「阿公!」翁育農快抓狂了,他們兩人和樂融融的,顯得他自己很可笑。

  翁錦城放下杯子,語氣輕鬆道:「事情很簡單,家瑜來征工作,我看她學經歷都非常好,就留下她做會計,怎樣,你覺得阿公的眼光不好?」

  翁育農想起林家瑜曾說過,她會做會計就是因為穩定,不怕找不到工作,果然到處都吃得開。

  「阿公,你不知道我跟她發生過的事嗎?」雖然他沒有主動說明,但憑著阿公的人脈和情報網(尤其是櫃檯那個阿水嬸,號稱台東地下電台台長),他相信阿公清楚得很。

  「沒錯,我什麼都知道,但是你知道嗎?阿公準備要退休了,財產也分配得差不多了,其中只有你讓我擔心,瞧你只會研究稻米,沒有一個精明的女人幫你處理怎麼行?」

  「我不需要。」名利本來就不是他所追求的,對阿公的財產他也沒多想過。

  翁錦城早知這個孫子會這麼說,但是仙風道骨也要靠五斗米撐腰,追求理想的男人更要有務實的女人替他們把關。「你要把你那一份拿去捐掉、花掉、倒掉,我都沒意見,但在那之前,家瑜會幫你保管。」

  「請不要做這種安排!絕對不要!」翁育農立刻抗議,把錢交給小偷保管,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

  「家瑜是我的員工,我叫她幫我處理金錢的事,有什麼不對?」

  「她很有可能是在騙你,我已經被騙過了!」

  「阿公活到七十多歲了,還不懂得看人嗎?被騙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活不了多久,連孫子都不想理我,我要搬去跟你阿嬤住,以後你就當不認識我們吧。」

  阿公把話說得這麼重,翁育農沉默了片刻。「抱歉,我不是這意思。」

  「好啦!我不念你了,你要是有心,多到山上看我跟阿嬤。」翁錦城喝完茶就站起身。「我要出去辦點事,你們倆慢慢聊。」

  「董事長您慢走。」林家瑜終於開了口。

  「你不要乖乖被他欺負,狠心一點沒關係。」翁錦城又笑了笑,他明白這女孩的心事,每個人都需要從頭來過的機會,就看他孫子何時開悟了。

  等阿公一走,翁育農把門關上,立刻轉向林家瑜詢問:「為什麼這麼做?」

  「我需要工作。」她休息也思考了好一陣子,依然只想回到有他的地方。

  「台灣那麼大,你有很多選擇。」

  「……對不起。」她沒有借口,她確實是刻意來到台東,很幸運的得到翁阿公諒解,不只租房子給她,還讓她在此工作。

  「你做什麼都沒用,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她低頭盯著地板,告訴自己這是必經過程,他之所以怨她,是因為他受傷了,更因為他深愛過她,無論那份愛是否有重生可能,她有義務讓他盡情發洩,否則他會變成一個心中憎恨的人。

  看她低頭不語,他握住她的肩膀搖晃。「你分明是故意,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動?你別作夢了!」

  「少爺,對不起。」抬起頭,她還是只能這麼說。

  他發火發得無力極了,就算她嘴裡說著對不起,她從來都感受不到他的痛。

  更可笑的是,在痛苦的同時他卻感到興奮,因為他們同處一室,因為他抓著她的肩膀,因為她可憐兮兮的喊他少爺,因為他還是該死的渴望著她……

  「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你!」丟下這話,他立刻大步離開,彷彿背後有什麼妖魔鬼怪,他必須逃得遠遠的,他不回頭,他絕不!

  「翁老師,你來了!」一看到首席顧問,黃信元是喜上眉梢,差點沒跳起迎賓舞來。

  辭掉工作後,翁育農對米王公司既想念又歉疚,老闆對他恩重如山,說什麼也得回來看看,但他還是有點「近鄉情怯」,跟老闆約了週末時間,選在辦公室好好敘舊。

  週末只有推廣都在營業,但那邊人多又熱鬧,他怕一現身就走不了,當初他決定要離職,員工和農民可說呈現暴動狀態,他差點要才能離開關山鎮。

  「大家都好嗎?」才離開一陣子,感覺好像有點變了,還是他自己變了呢?

  「你不在,當然不好,研究室和宿舍都還等著你,隨時想就回來。」

  「我已經到別的縣市開課,再回來的話,怕大家心裡怪怪的。」

  「人生又不是只有拿冠軍這件事,大家還有很多需要你指點的地方,就算你只是回來聊天吃飯,我們也是一樣歡喜啊!」黃信元非常懷念過去這三年,每次他到研究室喊翁老師吃飯,都怕自己看到一副昏倒的身體,多溫馨的回憶呀。

  「你怎麼突然想通了?」翁育農不免驚訝,他記得他要走的時候,老闆完全不是這麼想的。

  「這是必要的,但是翻臉就沒意思了,我們拿了三年冠軍,讓別人一下也沒關係,大家都是同志行嘛!依照現在的景氣,能繼續種米就是福氣了,我們米王公司佔了這麼多福氣,是應該多跟別人分享,畢竟都是叫米飯長大的。」

  「老闆就是老闆,想得多走得遠,改天我們一起去台南,跟當地的鄉親交流一番。」以後他要多回來走動,只要老闆不再強求他當顧問,他很樂意私下指導。

  「那當然好啊,我拿冠軍米去送他們,會不會太囂張?哈哈!」

  兩人閒聊了好一會兒,黃信元忽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你跟我來看看。」

  最近添購了什麼新儀器嗎?翁育農當然好奇想看,跟著老闆走到米廠後方,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拿著抹布擦玻璃。

  那人戴著口罩和手套,穿著圍裙和雨鞋,但他一眼就認得出,那是林家瑜!

  她擦的是員工宿舍的窗戶,也就是他們曾經「同居」的地方。

  兩隻狗兒守在她身旁,似乎跟她感情很好,完全不知她曾是個賊。

  黃信元在旁暗自觀察,顧問先生似乎深受震撼,又想衝上去。又想忍下來,唉,憋太久會生病的,尤其是男人,憋不得啊。

  「上個月林小姐突然跑來,總是想幫忙做事,不領薪水,做什麼都可以。我不敢叫她管錢,她又不會操作機器,乾脆就叫她打掃環境,她還主動幫狗洗澡,做事挺勤快的。」

  翁育農雙唇緊閉,不知該說什麼,甚至不知該有何感受,這女人就是不肯放過他嗎?

  「我猜她是想賠罪吧,如果我不答應,她會很難過的。」黃信元雙手一攤,無奈道:「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最念舊了,既然她有心彌補,應該給她一個機會。」

  這話似乎頗有涵義,但已經徹底粉碎的,哪有可能就此癒合?事情沒這麼簡單!

  翁育農深呼吸口氣才說:「她是怎麼來的?」

  「騎機車,就那台小五十。」黃信元指向不遠處一台白色機車,叫它小綿羊也可以。

  翁育農的情緒終於爆發,走上前大聲質詢:「你在這裡做什麼?」

  林家瑜嚇了一跳,緩緩轉過身,面對那個氣到快冒煙的男人,「我週末放假沒事做,所以……」

  「不會去找個男人?」她不是說過,男人造成的傷害就要由男人來治療?但一想到她跟別的男人往來,他心中怒火更熾,完全不能接受。

  他是故意挖苦,她低頭不說話,他要怎麼發怒都行,她所能做的只有承受。

  「老闆說你騎那台機車,從台東市過來的?」

  「嗯。」她到台東才買了機車,雖然她會開車,但機車會比較省錢也方便。

  「你知不知道台九線多危險?有很多卡車、貨車、砂石車,他們超車又超速的,你騎這台小機車,隨便一撞就完蛋了!」從台東市到關山鎮有四十多公里,路途又長,晚上又黑,光想到她在車陣中穿梭,他整個人都無法克制地要抓狂!

  她不明白他生氣的點何在,路上明明也有很多人騎機車,反正不要跟汽車搶道就行了,重點是這個男人曾開車把她帶到懸崖邊,逼著要她答應求婚,現在卻質疑她不懂交通安全?

  「謝謝你提醒我。」她決定把他的怒氣當成關懷,盡量平靜的說:「可是……我已經騎來了,總是得騎回去。」

  翁育農立刻轉向老闆。「老闆,借我一台貨車!」

  「沒問題!」黃信元一口答應,根據他的老花眼觀察,前顧問對前會計仍放心不下,看來紅包錢還是得準備一下,人生如戲,還沒到最後關頭,誰知劇情會怎麼變化?

  對了,他得去一趟彭婉麗的租書店,告訴她這個好消息,順便再租一次那套「寶島王者」,太精彩了。

  「真的不用了……」林家瑜的話沒人要聽,只能眼睜睜看著小機車被扛上貨車後方。

  翁育農說要開貨車送她回去,然後再開貨車回來換他的吉普車,這種沒事找事做的行徑,讓她感到萬分不可思議,誰會這麼傻啊?

  或許,就只有她深愛的這個男人吧。

  林家瑜的租屋處靠近鯉魚山,翁育農一停車就看傻了眼,他小時候跟爸媽住過這地方,是一棟有前院的平房,佔地約四十坪,院落子裡種了不少花草,他還記得有棵梔子樹。

  當初他爸媽過世後,阿公因為睹物思人,決定把房子賣掉,不知為何又留了下來,就這樣過了二十年,他也曾回來住過一陣子,感覺就像自己的老家,現在阿公居然把房子租給她!

  「謝謝你送我回來。」林家瑜解開安全帶,看他臉色更陰沉了,她還是快消失吧,免得他心情惡化。

  翁育農沒吭聲,下車後要先扛她的機車,她看了忙道:「我來幫忙!」

  「不用,你站遠點。」他可不想K到她,她已經苗條到快被風吹走了。

  林家瑜沒想到他瘦歸瘦,力氣卻這麼大(以前只在床上體驗過),獨自就把機車扛下來,還幫她停進停車格,出乎意料的細心,但也因此流了一些汗。

  「辛苦你了,要不要進來喝杯茶?」她希望自己的語調是冷靜的,應該沒什麼誘惑意味的吧。

  他不搖頭也不點頭,但是當她打開屋門,他的雙腳主動帶他走進,他是懷念這房子,絕對不是懷念她。

  院子裡果然有那棵梔子樹,曬衣架掛著一些衣服(包括會引來小偷的內在美),至於室內格局跟他記憶中差不多,當然擺設早己不同,如今這裡充滿了林家瑜的氣息,簡單、優雅而女性化。

  她走進廚房泡了花茶,倒了兩杯端到客廳桌上。「請用茶。」

  他端起茶杯喝了幾口。「你住這房子習慣嗎?」

  他的態度怎麼變了?似乎挺和善的?她考慮一下才說:「我很喜歡這房子,但是空間太大了,有些前任屋主留下的東西,我就收在不用的房間裡。」

  「前任屋子留下什麼東西?」

  「東西都裝箱了,我不好意思打開。」她心想自己只是過客,就當是幫翁阿公看顧房子。

  翁育農點點頭,兩眼看過屋內每一處,阿公真是隻老狐狸,明知他到這裡會百感交集,故意把房子租給她,就是期待他的來訪吧。

  忽然,他發現一個似曾相識的物品,走上前問:「你怎麼會有這個?」

  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用月桃葉編織的提籃,除此,櫃上還擺著兩條手工項鏈,雖說用錢就買得到,但他不禁要懷疑……

  林家瑜坦承道:「是你阿嬤送給我的。」

  「你什麼時候見過她了?」

  「上個禮拜五,你阿嬤來找你阿公,他們就叫我一起吃飯。」

  阿嬤居然會親自出馬!翁育農記得很清楚,阿嬤一年只來台東市兩次,一次是他爸媽忌日,一次是阿公生日,平常想見她就得到海端鄉山區。可是阿公通風報信,請阿嬤專程來看林家瑜,簡直就把她當媳婦了!

  「你想要嗎?阿嬤說這條是男生戴的,這條是女生戴的。」

  她以前都不知道布農族的飾物這麼美,阿嬤的雙手真巧,若有機會她也想學。

  「你憑什麼叫她阿嬤?你是什麼意思?想用人海戰術還圍攻我?」阿公阿嬤都被她收服了,他還能孤軍奮戰嗎?

  她嚇了一跳,原來她又踩到他的地雷了,只好低頭說:「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你還會說什麼?」

  「是我虧欠你,所以……不管你要怎麼對我,我都會接受。」

  這話中似乎有話?在他能冷靜思考之前,他的嘴已經脫口而出:「好!我要你當我的女人,但是我不會娶你。」

  她的表情仍然鎮定。「你的意思是床伴、炮友?」

  「沒錯!」這麼難聽的說話是她自己提的,可別怪他。

  「好,只要你開心就好。」總算有她能為他做的事,她樂意之至。

  她這麼輕易答應,反而讓他惱火起來,過去他把她當成天使、當成女神,她卻毫不在乎的背叛他,現在他擺明了要玩弄她,結果她還是毫不在乎!

  二話不說,他低頭就吻住她的紅唇,刻意加重了力道,要讓她明白什麼叫痛楚。

  他的慾望之中含著憤怒,她完全明白也完全接受,無論他要怎麼懲罰她,都是她自己活該,只盼他能得到紆解,別再苦苦忍耐。

  沒有愛語、沒有詢問,他不在乎她是否舒服,她卻忽然握住他的手。「等一下……」

  「你反悔了?」他已經把她推倒在地上,她有力氣就把他推開啊!

  她搖搖頭。「我只是想到,是不是該避孕?」

  「上次我喝醉酒,我們也沒避孕,對吧?」他是在試探她,其實他記憶仍模糊,只覺得作了場春夢,但現在這種情況,似乎不是第一回了。

  「嗯。」她終於承認。

  果然,他不管清醒或酒醉都想要她,忽然他有種無法反抗命運的預感,無論她怎麼騙他傷他,這份渴望就是無法平息,八成是她給他喝了什麼符仔水吧,不知是哪家廟的這麼靈,總之他認了。

  「避孕的事你自己想辦法,我才不管。」他故意要讓她為難,她如果不想跟他生孩子,就別讓他碰。

  「是。」他想怎樣都可以,她沒忘記自己的話。

  「你好像說過,地板又冷又硬。」說著,他抱她走向臥房,將她放在雙人床上,這裡曾是他父母睡過的地方,而今一代傳過一代,他們是否也會孕育出下一代?

  她不懂他為何一臉若有所思,但她沒有機會發問,很快地,他用身體讓她忘了一切。

  靜默中,只有男女的喘息聲,還有一些讓人害羞的聲音,她用力咬住下唇,真想打開電視或廣播,拜託不要這麼清楚的傳達出來。

  他一直緊盯著她,看她如何融化,如何顫抖,卻還死命壓抑著呻吟,她總是外冷內熱,不坦率也不可愛,偏偏就有本事抓住他的心,從過去到現在都不肯還給他。

  當她把埋進枕中,他立刻拉起她的頭。「你想把自己悶死?不要再咬嘴唇了,都瘀青了。」

  「我……」她是不得己的,怕他看透了她。

  「不會叫也不會撒嬌,笨死了!」他握住她的纖腰一挺,進入了卻突然不動。

  「你說過我要怎樣都可以,我要聽你喊我少爺,還要說些好聽的話。」

  「啊?」這太難了,她怎麼辦得到?明知她不是那種可愛女人,她很無趣的。

  「快點!」他抬起她的雙腿,利用體力和姿勢的優勢,讓自己更深入她體內,快感指數瞬間爆升。

  他是故意要逼瘋她的,在他忽強忽弱的挑弄下,終於她帶著泣音說:「少爺,你不要這樣。」

  「再多說幾句,我就愛聽你這可憐的聲音。」天啦,她知道自己多性感嗎?簡直是種罪惡!

  「少爺,我不行了,太強烈了!」她雙手抓著床單,臉上春情都讓他收進眼底,叫他怎麼能不好好欺負她?

  聽說魔鬼就是墮落的天使,他終於明白為何自己對她如此迷戀,原來他心中也有天使與魔鬼,而且只對一人為所欲為,放縱任性。

  放不開就放不開吧,茫茫人海中,至少有她跟他一起沉淪!

  黃昏時分,翁育農從沉睡中醒來,他很久沒睡得這麼沉了,似乎自從失戀後,他的睡眠就變得很淺,常夢到一些不想回想的片段,白天用理智壓抑的,終究會在夢中出現。

  今天他能睡得好,是因為理智再也不用壓抑了嗎?

  睜開眼坐起身,他發現室內一片昏暗,只有窗口透進些許光線,林家瑜就坐在窗邊,不知在忙什麼,她是怕打擾他的睡眠,才刻意不開燈的吧。

  她低著頭,並未發現他已進來,直到他開口問:「你在做什麼?」

  她仍專注自己手上的物品。「有顆鈕扣快掉了。」

  翁育農走下床靠近一看,原來是他襯衫的鈕扣鬆了,她的表現就像個妻子,正在為丈夫縫扣子,如果她不曾欺騙他、傷害他,今天他們應該早已結婚,過著甜蜜的夫妻生活,又何必苦苦折磨彼此?

  「我要走了。」這房子帶給他太多回憶,而她又帶給他太多矛盾,再這麼下去,他早晚精神分裂。

  「嗯。」她把襯衫遞給他,他說不出謝謝,默默接過去穿上,當他扣上鈕扣,有種被她纏住的感覺,那一針一線都像縫在他心上,拆開的時候不知會有多痛?

  「我做了點吃的,你餓不餓?」

  「我還有事。」他不能沉浸在這種家庭氣氛中,他必須盡快離開。

  「喔。」她也不勉強,儘管她提早起來熬了湯,想替消瘦的他進補一下。

  他走到落地窗前,蹲下來穿鞋。「我阿公給我的錢,都是由你保管對吧?」

  「嗯,你需要用錢嗎?」

  「我要買台車。」

  「現金還是支票方便?」是阿吉出了問題嗎?她不敢多問,他要怎麼花錢是他的自由。

  「都可以,我先請朋友挑一台安全又合適的,你再自己去買。」他的好友果王很愛研究車子,從耕耘機到遙控車都有一套,可以給他最佳建議。

  這話倒是讓她嚇了一跳。「要我出面幫你買?」

  「嗯,順便幫我開,以後你在市區可以騎機車,出了市區一定要開車。」他再也不准她騎車到關山鎮,光想到那畫面他就一陣驚恐,她這麼嬌弱,如果可能,他還想給她找個司機,例如他自己?傻瓜。

  她立刻搖頭婉拒。「我很少用到汽車,你不必這麼做。」

  「就當你陪少爺上床的價碼,其實也不貴。」

  她臉色一白,嘴唇顫抖。「我瞭解了……謝謝少爺的慷慨……」

  「就這樣,我有空再來。」

  她不再多問,完全處於被動,他想怎麼做都可以,只要他能因此滿意,她就能因此贖罪,兩全其美。

  就這樣,翁育農不帶走一片雲彩離開了,但他並未找回自己的心,仍被一個狡猾的小偷抓緊著,於是他沒有選擇,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到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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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9 01:46:40
  第九章

  如此關係持續了兩個多月,時間已從冬天來到春天,人間四月天,乍冷還暖。

  翁育農仍在嘉南平原上課,把當初的死對頭都變成好夥伴,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用時間和實力證明了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是米王。

  當他回到台東時,會先去看阿公和阿嬤,再到米廠看老闆和大家,最後則回到林家瑜的住處。

  其實他不想養成習慣,無奈身不由已,雙腳會自動帶他前往,她打了一副鑰匙給他,有時她還沒下班,他也能先進去休息,還可以幫她收衣服(包括內在美)。

  他們只在屋內碰面,行事低調,但紙包不住火,消息還是傳了出去。

  在公司和餐廳裡,開始有人叫林家瑜「少奶奶」掌管櫃檯的阿水嬸尤其厲害,連過去那件「間諜案」也知道,大家更加議論紛紛,把這故事當電視劇看。

  林家瑜一概不回應也不解釋,希望這些傳言自動平息,翁育農不可能娶她的,現在她的身份只是……類似情婦那樣的存在吧。

  這天下班後,她準備去買些食品,雖然不知翁育農何時會來,但她習慣準備充裕,才有安全感。

  當她在路邊牽出機車,卻被一個約莫三十歲、穿著黑衣黑褲的男人擋住了,只見他笑瞇了眼說:「小姐,你在這家餐廳上班啊?」

  「先生,不好意思,你擋到我的路了。」台東的鄉親很愛聊天,但現在她沒空。

  「大家做個朋友嘛!我剛才也在這家餐廳吃飯,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

  原來是搭訕,唉,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引人注意:「我趕時間,請你借過。」

  「要讓我借過,就先告訴我你的名字。」黑衣男子的反應很快,她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隔著玻璃門,阿水嬸正巧看到這一幕,衝出來抓住男子的手臂說:「唉呦,安迪哥啊,你要泡妞的話就找錯人了,這位是我們餐廳的少奶奶,也就是米王夫人,你要是碰到她一根頭髮,後果不可收拾!」

  「米王夫人?她是翁老師的老婆?」提到米王的大名,本地人誰沒聽過?台東之光耶!

  「沒錯,你現在知道還不算太晚!」

  「拍謝、拍謝,我不是故意的,翁太太你不要生氣啊。」外號安迪哥的男人鞠了個躬,轉身就走。

  等到那位客人走開,林家瑜才對阿水嬸說:「謝謝你來幫我的忙,但我不是少奶奶,你不要誤會。」

  「免客氣。」阿水嬸聳聳肩,不當一回事。「誰不知道你們是一對?早點請吃喜酒啦,餐廳廚師都很想大展身手,到時我要當總招待喔!」

  「那是不可能的。」林家瑜不知說了多少次,總是沒人肯相信。

  「天底下沒什麼不可能的事,我進去忙了,BYE!」

  林家瑜歎口敢,騎車前往黃昏市場,經過藥局的時候,她思考片刻,還是停下來買了某個東西。

  回到家,她看到燈是亮的,屋裡有人,是她思念的那個人,只見翁育農橫躺在沙發上,外套和公事包擱在櫃上,書本和眼鏡擺在桌上,幫她收好的衣服放在竹籃裡。

  這幅畫面很平常,卻觸動了她的心,真想就這樣裱框起來。

  翁育農沒聽到腳步聲,像是心有靈犀,睜開眼說:「你回來了。」

  「嗯。」她先把購物袋收好。「你來很久了?」

  「還好,剛睡了一覺。」他伸個懶腰又打個呵欠,像回到自己家一樣自在。

  「我弄點東西給你吃。」最近他放鬆了戒心,除了會在這裡吃飯,也會留下過夜,她很高興能多照顧他,尤其是看到他稍微長肉了,真是不容易呢。

  「好,我去洗澡。」

  如此對話不是很家常、很溫馨嗎?為何一步走錯了,就不能回到從前?望著他的背影,她心好亂,到底該前進或後退,還是繼續卡在這兒?

  稍晚,翁育農一邊擦頭髮一邊走出浴室,看到廚房裡還在忙碌的女人,她穿著圍裙、綁著馬尾,模樣清爽可口,他忍不住悄悄接近,從背後吻上她的頸子。

  「啊!」她一轉身,手中菜刀差點滑落,要是斷送了他的(同時也是她的)幸福根源怎麼辦?

  「冷靜點、冷靜點!」他舉起雙手投降,現在她有刀,她最大。

  她放下菜刀,喘了口氣說:「別這樣嚇人。」

  「我餓了。」

  「再等一下就好了,你去看個電視還是報紙。」

  「我不想等。」他再次強調,並以行動證明決心。

  「少爺……」這一叫,某人凍未條了,收好菜刀,關了爐火,立刻把丫鬟吃乾抹淨。

  為什麼又變成這樣呢?她不只一次歎息的想,他根本就是雙面人嘛,在外面是斯文先生、認真老師,只有在她面前才展露本性,一會兒孩子氣、一會兒大男人,任性則霸道。

  這是否證明了她對他是不一樣的,才會讓他毫無遮掩的表現?當然了,還是毫無止盡的需索……

  拖延了一個多小時,晚餐總算可以登場,吃完後他乖乖去洗碗,然後兩人各自看書、做事,直到十一點熄燈睡覺,睡前還可能有某些活動,就不用多說了,JUST Do It!

  夜裡,林家瑜確定枕邊人熟睡了,悄悄爬下床,從購物袋拿出某個東西,進了浴室做了某項檢查。

  結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知是驚訝還是高興多,總之她該做決定了,有得就必須有捨,世界上沒有兩全其美這種事,至少……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第二天早上,翁育農醒來就有早餐吃,還是他最愛的玉米瘦肉粥,再這樣下去他都不想走了。

  如果可能,真想把她帶在身邊,陪著他東跑西跑,乾脆拜託好友地王幫忙,在台南也買間房子,以後東部、西部都有家可回,這主意越想越不錯,她應該會答應吧?

  林家瑜看他連吃了三碗,頓覺安慰又感傷,日後怕是沒有機會了。

  兩人相隔一桌的距離,卻像太平洋那麼遙遠,戀人們的心思總是隨波蕩漾,難以平靜。

  「呃……」他不是結巴,是真的打嗝,吃得太飽了。

  「我有話想跟你說。」

  「好啊。」吃飽了撐著,讓他有點呆滯,還沒看出她表情不對。

  她雙手交握在身後,阻止自己做出任何動作,不能抱他、不能吻他,更不能捨不得他,當指甲隱入手掌心,她聽見自己說:「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想結束這樣的關係。」

  「什麼意思?」他眨眨眼,聽得清楚卻完全不懂。

  「我希望你不要再來找我。」

  「你不是說你欠我的?」言猶在耳,她想食言而肥?他是覺得她應該要胖點,但不是用這種方式!

  「我想追求自己的幸福,請你放過我。」

  她要的幸福是什麼?他給不起嗎?「你是認真的?」

  「是的,我思考了很久,這麼做對你、對我都好,畢竟我們不會有未來。」她站起來深深鞠躬,希望他能同意讓彼此解脫。

  翁育農幾乎想拍手鼓勵,很好,他又被騙了一次,就在他以為兩人漸入佳境,可以長相左右的時候,她卻狠狠打了他一巴掌!第一次被騙是她的錯,第二次被騙就是他的錯,錯在又給自己希望,然後徹底幻滅,這種畢生難凶的蠢戲,怎能不大聲叫好?

  時間彷彿這了很久,其實只有幾秒鐘,他終於給了回應:「我無所謂。」

  「謝謝你的成全。」她仍低頭鞠躬,不願他看出她淚已滿盈。

  他抓起外套和公事包,抬起頭走出門,反正他無所謂,就忘了關於她的一切、忘了自己愛過痛過,如果這些過程要讓他得到什麼領悟,一定就是無所謂,沒錯一定是的!

  即將滿三十歲的翁育農,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主題曲,是他開車時從廣播聽到的。

  「傻瓜也許單純的多,愛得沒那麼做作,愛上了我不保留……傻瓜,我們都一樣,被愛情傷了又傷,相信付出會有代價,代價只是一句傻瓜……」

  他一邊開車一邊跟著唱,到了市區立刻去買CD,反覆播放同一道歌,直到他因大吼大叫而喉嚨痛。

  一周後,他結束課程到台東,沒去找阿公和阿嬤,也沒有去米廠探望大家,他的雙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主動把方向盤轉向林家瑜的住處,然後不知怎麼離去。

  正當他專心一致的發呆,從巷口傳來機車聲,他趕緊低頭躲起來,怕自己的蠢樣被人發現。

  機車接近了、停下了,原來是林家瑜回來了,他偷偷觀察她的行動,看她拿出安全帽和手套,又從置物箱拿了出皮包,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一不注意就讓皮包掉落。

  她蹲下身想撿起,忽然一陣頭暈目眩,蹲下後只能坐倒在地。

  翁育農不作思考就衝下車,上前握住她的肩膀問「你怎麼了?」

  仔細一看,她臉上毫無血色,是不是生病了?今天如果他不在場,有誰能來幫助她?既然決定要結束,為何她還不回台南,留在台東到底是為了誰?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林家瑜抬頭一看,居然是她昨夜夢裡的人,她不是在做白日夢吧?

  「我忘了還你鑰匙。」

  「投進信箱就好了。」不要給彼此找借口,他們都不是傻瓜。

  算她夠狠,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好他認輸,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行了吧?

  「先進屋再說。」他替她拿起皮包,扶她慢慢走進門,先讓她坐到椅上,又倒了杯水給她。

  「謝謝。」她接過去喝了幾口,心頭撲通撲通的跳,希望他沒發現她的秘密。

  「你到底怎麼了?有沒有看醫生?」他坐在她的身旁仔細觀察,她真的很不對勁,額頭冒汗,呼吸微弱,隨時會昏倒的樣子。

  「突然有點頭暈而已。」

  以為他是第一次被騙嗎?別瞧不起傻瓜,傻瓜也會進化的!他心一橫,抓起她的皮包就開始翻,對付這種不誠實的女人,就是要靠自己來找答案。

  「你不要這樣……」她急著要搶回,但力氣比不上他,沒多久,皮包內物品散落在桌上,終於他發現了她的秘密——一張超音波照片,還有一本媽媽手冊!

  他用力瞪著那不甚清晰、看不出什麼名堂的照片,難道這是……他們的孩子?

  「你懷孕了?」

  她沒回答這個問題,低下頭只說:「不是你的。」

  「你還想騙我?林家瑜,我到底是做錯什麼,從頭到尾被你耍得團團轉,你至少欠我一個好理由!」他氣得用力拍桌,這可說是他最暴力的一刻,什麼溫文有禮都被丟到九霄雲外,最好不要再考驗他的耐性,否則他不只拍桌,還要翻桌!

  看他大發雷霆,她嚇得雙肩一抖,卻不針對問題回答。「已經兩個月了……今天醫生聽到孩子的心跳,才拍了照片,又發手冊給我。」

  「為什麼不告訴我?連這種事都瞞著我,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我不想造成你的困擾。」她不願用孩子綁著他,或許他根本不要孩子,那會更糟糕……

  「你早就造成我的困擾了!」從初見的那一面,他已注定跟她糾纏到底,當初可是她來惹他的,他都認命了她還敢把他推開?

  「對不起。」

  他不需要這三個字,他已經聽過太多次,集滿十次可以換獎品嗎?像我愛你、我想你、我要你之類的,隨便挑一個他都會很滿意。

  她抬頭看一眼他陰沉的臉色,遲疑問:「你……應該不會要我墮胎吧?」

  「這是什麼問題?你一定要這麼侮辱我嗎?林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很會傷人?」他開始瞭解中風可能是什麼感覺,血壓升高,心臟狂跳,腦袋都快爆開了!

  「抱歉……謝謝你。」雖然被他狂罵,她卻安心多了,至少他不排斥這個孩子。

  好吧,人家都說了抱歉和謝謝,現在應該可以嘗試和平相處,他試著做幾個深呼吸,問個簡單問題:「孩子健康嗎?」

  「孩子目前是還好,但醫生說我有點貧血,要多注意身體健康。」

  貧血!難怪她剛才差點昏倒,要不是他剛好來找她,事情會變得多糟?這女人懂得怎麼讓他抓狂,他都不知道該掐她脖子,還是趕快輸血給她?

  急怒攻心,他站起身就走,沒有半句說明,留下她一個人迷惘著,眼看窗外烏雲籠罩,就快下雨了嗎?

  傍晚,小雨淅瀝瀝打在屋簷上,林家瑜打開冰箱,不知道該煮什麼好,懷孕讓她胃口變了,有些東西聞就想吐,有些東西卻忽然好想吃。

  門口傳來聲響,她關了冰箱,走出廚房一看,居然又是翁育農,他去而復返是想怎樣?

  「還沒吃飯嗎?」他在院子裡收了傘、脫了鞋,迅速走進客廳。

  「還沒。」

  「坐下。」他把東西放在桌上,脫去沾著雨滴的外套,開始打理今日的晚餐。

  她這才注意到他手上提袋,也聞到不同食物的香氣,瞧他手腳變得好靈活呀,一一打開保溫盒的蓋子,又從廚房拿了碗筷湯匙,馬上幫她盛了飯菜和湯,還熱呼呼的呢!

  原來他出門是去幫她覓食,居然也不說一聲就走了,這男人會不會太酷了?

  「醫生說的,你有貧血,要多注意身體健康。」他剛才直奔外公的餐廳,大家一聽要替林家瑜進補,還是因為孕婦貧血,整家店都歡呼起來,似乎期盼了很久的樣子。

  雖是午後的休息時間,廚師們二話不說就大鍋熱炒,迅速做出幾道補血好菜,有紅鳳菜、韭菜豬肝、姜絲牛肉、小魚炒豆乾、紅棗構杞粥、紅豆木耳湯。

  在等待廚房的同時,他又打了通電話詢問果王,立刻跑到水果街去買櫻桃、葡萄和枇杷,聽說都有助於孕婦補充鐵質。

  「謝謝。」彷彿回到了好久以前,他帶了花束和一堆甜食回來,一時間她有種迷離的幸福感。「但是你不用為我這麼做。」

  他就知道她會這麼說,這女人不懂撒嬌也就算了,偏偏還愛耍神秘、搞倔強,他卻怎麼樣也放不下她,如果不是他有被虐狂,就是愛到了沒藥醫,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以上兩者皆是。

  總之,他已準備好說詞。「我是為了孩子,你不用想太多。」

  「喔……」她果然想太多了,他突然這麼關心她,當然是因為孩子啊。

  看她低頭細嚼慢咽,他總算脫離中風危機。心情也舒坦多了。「什麼時候再去產檢?」

  「下禮拜。」

  「到時我跟你一起去。」

  她才猶豫一下下,就見他目露凶光,趕緊點頭說:「好。」

  這男人本性善良,有了孩子自然要參與成長過程,她不用自作多情,能讓他因此快樂就夠了,她該慶幸自己有能力懷孕。

  菜色很多、份量也不少,兩人默默用餐,不知多久沒一起吃飯了?從今以後該怎麼相處?不管怎樣,她會努力不去依賴他的溫柔,只希望孩子平安誕生、健康長大。

  吃過飯,翁育農收好餐具,轉到廚房去清洗,當他端出水果的時候,隨口說了句「等下禮拜做完產檢,我開車陪你回台南。」

  「你要去我家?」她呆住了。「 為什麼?」

  「你不用想太多。」他又重複這句話,反正他自有打算。

  「謝謝你同意我生下這孩子,可是……你不用娶我。」她盡量不要想太多,但他陪她回老家,除了見父母、談婚事,還會有什麼原因?

  「我有事先走了。」他決定逃避這問題,不是只有她能搞神秘,他發現這招挺好用的。

  當他轉身走向門口,忽然想到什麼又回過頭,嚴厲警告:「有事隨時Call我,就算我不在台東,我也會找人你,要是你因為逞強傷到了孩子,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語畢,他頭也不回的離開,連傘也忘了拿,反正他內心狂風暴雨,這點小雨算不了什麼。

  他說一輩子也不會原諒她呢……她拿起一顆櫻桃送進嘴裡,忽然因為被恨而滿足了,如果他永遠不原諒她,是否表示他永遠記得她?

  搖搖頭,她笑了,她當然會顧好這孩子,只是不能讓自己習慣受寵,得到一點就會想得到更多,她明白自己有多貪心,還是繼續壓抑比較安全。

  從今以後,除了孩子的愛,她不再奢求什麼了。

  從台東到台南有兩條路,南橫公路險峻壯麗,翁育農經常開車往返這天他卻選擇了南回公路,里程較長但是順很多,因為他有了要保護的對象——他的女人和他們的孩子。

  當然他也想過搭飛機,他多少會有心理陰影,再租車開到台南,但兩人一起上飛機的話,他多少會有心理陰影,他父母就是因空難而同時離世,以後他們若有必要搭飛機,他會選擇跟她坐不同班次,至少有一個人能留下吧,替離開的那個人完成心願。

  「我們走吧!」上午,兩人從醫院走出來,翁育農替林家瑜打開車門,昨天他去做了維修,買了些工具,也加滿了油。

  「嗯。」沒想到能再次坐上這台吉普車,她悄悄打了聲招呼:阿吉,好久不見。

  一路上,翁育農對身旁女人小心呵護,怕她暈車,怕她會冷,每看到一個加油站都問她要不要去洗手間?不用害羞,一定要說出來。

  「真的不用了。」半小時之前才去過,她擠不出來好不好?

  「可以洗個臉,或下車走一走。」

  「有需要的話我會告訴你。」這樣開開停停的,哪天才能到台南?

  看她皺起眉,他總算妥協。「好吧,對了,那些農產品以後你要常吃。」

  他指向後方的購物袋,她拿過來打開一看,有葉酸、鐵劑、藍藻、維他命B,看來他用心研究過呢,早上醫生提起的都買齊了。

  「謝謝你。」

  「不用想太多,我是……」

  「我知道,都是為了孩子。」他是個好爸爸,這對孩子是莫大福氣,她應該因此高興。

  路途中,有些地方收不到廣播訊號,於是她按下CD播放鍵,因此聽到了那首(傻瓜),她聽到一半忍不住說:「這道歌……好像在說我。」

  「誰說的?明明就是在說我。」不是他自誇,這首歌根本就是為他而寫。

  「你承認你是傻瓜?」

  「你不也是傻瓜?」

  兩人互望一眼,忽然都笑了,好久沒有這種輕鬆的感覺,其實當個傻瓜才好,沒有太多矛盾,只有一顆單純的心,好好的過每一天。

  他靈機一動說:「兩個傻瓜生出來的孩子,會不會負負得正,生出一個天才?」

  「天才或傻瓜都好,我只希望孩子平安健康,還有要做個好人,千萬不要學壞。」

  「你這麼會念,孩子怎麼有機會學壞?」她看起來就是典型的冷面嚴母,尤其在靜靜生氣的時候,他若是小孩子一定很怕她。

  「你比我還會念,一路上都是你的話。」男人嘮叨起來比女人更恐怖,今天她算是見識到了。

  漫長的車程並不寂寞,有音樂有對話,他們還能找回這般的和平,已經沒什麼好不滿足了,她開始說服自己,刻骨銘心的愛過之後,回歸平淡就是最好的結局。

  台南縣後壁鄉。

  當吉普車停在三合院的庭院,林家三人都已等在門口,他們聽林家瑜說要回家,又聽翁育農說要來訪,搞了半天是他們倆一起出現,難道就像電視上演的那樣,今天要發生大件事了?

  一看到翁育農林金泰立正敬禮喊道:「老師好!」

  「林班長好!」翁育農也行了個禮,苦笑道:「伯父今天不要叫我老師了,請叫我育農吧。」

  「那怎麼行?你是我現在唯一的老師耶!」林金泰只念過小學,而他的小學老師差不多都成仙了。

  「爸、媽、阿修,我回來了。」林家瑜小小聲的說,對於即將發生的一切,她有預感但沒把握,現在翁育農是個難以捉摸的男人。

  「我們家瑜可回來了,好像胖了點,這樣才對嘛!」江翠如拉起女兒的手,同時也對翁育農招呼:「老師請進來坐,喝茶、吃點心,當自己家一樣。」

  「謝謝伯母。」一進門,翁育農就注意到那本厚重筆記,曾經陪伴他三年多,而今躺在林家的神桌上,不亦樂乎,更妙的是,他已經完全釋懷了,若沒有這本冠軍秘笈,他跟林家人又怎會有緣相聚?

  林金泰豎起大拇指說:「老師啊,你這本筆記寫得太讚了,比農民歷還准,我每天拜神都要一起拜,以後要當作傳家之寶。」

  「不要傳給我喔,傳給姐姐比較好。」林家修連忙撇清關係,傳給他真的浪費了。

  「放心,總有下一代會傳承的。」翁育農意有所指,林家瑜低頭不語。

  等眾人都坐下,江翠如倒了五杯茶,才喜孜孜的說:「對了老師啊,今天早上有送貨的過來,送了三箱青菜,三箱水果,還有一大束花,是不是你安排的?」

  林家瑜一聽心中有數,想必是來自米王的好友:菜王、果王和花王,這幾位寶島王者都可以寫成一系列故事了。

  「是我請朋友送來的,他們的產品都是一流的,希望你們會喜歡。」

  「紫色玫瑰花真的很漂亮,但應該不是送我們的吧?」林家修對姐姐眨了個眼。

  「這樣的……」孩子一天天在長大,翁育農決定速戰速決。「伯父、伯母,我今天來是想請求你們,答應讓我跟家瑜結婚。」

  「啊?」林金泰和江翠如只能發出單詞。

  「我們已經有孩子了,我希望能盡快結婚、辦理登記。」

  「啊?」林金泰和江翠如還是一樣反應。

  「如果可以,最好下個月就辦婚禮,不然等肚子大了,做什麼都不方便。」

  這……跟電視上演的好像不太一樣,不是都要先吵吵鬧鬧、哭哭啼啼,才答應說要讓小倆口結婚?不過他們又不是在演「娘家」,離婚又再婚的,這會兒只有高興和快樂,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

  林家修看爸媽驚訝歸驚訝,眉頭卻沒皺一下,他第一個跳出說:「恭喜了!姐夫,你是冠軍米王耶,姐你真孝順,幫老爸達成心願了。」

  「嗯,謝謝。」林家瑜努力擠出微笑,她即將要做新娘和母親,怎麼說也不能苦著一張臉。

  「你們之前的不愉快,已經沒事了吧?」林金泰只有這點不放心。

  「當然,我們現在相處得很愉快。」翁育農握起林家瑜的手,感覺她微微的顫抖,難道她想逃?別傻了,這一次他絕不放手。

  「我們家瑜什麼都好,就是比較不會表達,你以後要多主動,才知道她有什麼心事。」江翠如對女兒樣樣都滿意,就怕她胡思亂想又不肯說。

  「我瞭解,我會好好照顧她,不讓她受委屈。」

  既然這樣,林金泰雙手一拍。「今天晚上要好好慶祝,你們留下來吃飯,還要陪我喝幾杯!」

  「是!謝謝爸、謝謝媽,還有帥氣的小舅子。」翁育農這幾聲稱呼立刻收服人心,大勢底定,他終於要娶老婆了。這回他不用別人建議,全靠自己雙手達成。

  失戀未必沒有好處,至少它讓男孩成為了男人,尤其在收復江山這件事,該是自己作主的時候了。

  晚風飄,夕陽西下,翁育農和林家瑜散步在鄉間的小路上。

  江翠如不肯讓女兒進廚房幫忙,林金泰和林家修合力把他們推出門,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這裡的風景不錯,很幽靜。」眼前是典型的農村景象,除了稻田,還種了不少果樹,翁育農尤其欣賞那些三合院,古樸溫暖。

  「嗯。」林家瑜點了點頭,其實沒什麼心思欣賞,沉吟片刻終於問出:「你跟我結婚,不會太勉強嗎?」

  這幾天的情況讓她深刻感受到,他是個有責任感的父親,可能因為兒時他就失去雙親,基於補償的心情以及天生的親情,他將會給孩子加倍的關愛。

  她很慶幸能跟這樣的男人生兒育女,只是她不敢確定,這場婚姻會是悲劇或喜劇?奉子女之命而結婚的夫妻,真能白頭偕老嗎?

  「我是為了孩子的未來著想,我已經決定了,你家人也都答應了,你該不會想反悔吧?」

  「可是……」他的回答正如她所預料,說什麼都無法改變了。

  翁育農停下腳步,從胸前口袋拿出來一枚戒指,「還認得它嗎?」

  「當然。」她的雙眼為之迷濛,那麼深刻的記憶,誰忘得了?

  「戴上,如果不要就丟掉,不准再還給我。」在他命令的眼光中,她自己把戒指戴上,回想當初他向她求婚,在那要命的山崖上,卻愛得濃烈而純粹,那段時光已經回不去了……

  看她戴上戒指,他滿意極了,牽起她的手往前走,她稍一遲疑,他就更握緊她。原本那個沒有多少自信的男人,現在已經把她抓得牢牢的,在這方面他學習得可真快。

  「對了,我懶得管錢,等回去以後,都交給你處理。」這幾年來他賺的薪水和獎金,到底有多少錢他也沒算過,在開銷方面他除了比較愛買書,其他的都不太講究。

  「這樣好嗎?」他就這麼信任她?不怕她又騙了他?

  「結婚要花不少錢吧?還有很多細節要注意,我工作很忙,你決定就好。」

  「是。」他肩上有復興農業的大任,這些小事當然由她打理。

  「以後我們的小孩會在書堆中長大,耳濡目染,一定也很愛看書。」他對家庭的想像開始蔓延,彷彿已看到孩子抓周的時候,第一個就抓起書本,還會打開來看!」

  「喜歡看書是很好,但也得注意視力,如果小小年紀就戴眼鏡怎麼辦?」他輕笑一聲,想到自己的童年。「我十歲就戴眼鏡了,當時還有同學叫我老師,其實也挺有趣的。」

  她可以想像,他一定從小就是這副老師樣,長大以後不當老師都不行。「孩子除了看書,也要學游泳、學打球,還是不戴眼鏡比較好。」

  「是,翁太太,你說的都對。」兩個人決定結婚後,就是這些婚禮、家計和孩子的話題吧,她會慢慢習慣的,也相信他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除此之外,身為女人還能多要求什麼?

  夕陽已經染紅了大地,他們正在回家的路上,兩個長長的身影一直沒有分開,未來的人生路是否也能攜手同行?就這樣一起慢慢的變老,然後一起深深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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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5 0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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