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彤]再見親愛的【回首又見愛之三】[全文完]

再見親愛的（回首又見愛之三）作者：洛彤

好個牙尖嘴利的女人！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既然自動送上門來，他不吃了她，豈不顯得矯情……

喂、喂、喂！這個膽大包天的男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吃她豆腐?!
她可是心不甘情不願奉老媽之命，送好香、好甜的糯米糕來請他吃，
沒想到他不但不知感恩，還質疑她是自動送上門來請他「吃」?!
有沒有搞錯，她尹嘉緹的眼睛可是長在頭頂上，才不會這麼飢不擇食咧！
而且，這個男人明明就很「夭鬼」，還裝客氣。
白天才拒絕她的晚餐邀約，晚上卻「大面神」的跑來大吃一頓！
這位大少爺到底是口是心非，還是存心想捉弄人啊？
她都還沒跟他算清「吃豆腐」那筆帳，他就自投羅網，還故意陷害她……
厚！敢情他這張五官端正的臉，是「欠招呼」吧！
若不是為了維持淑女形象，她的粉拳鐵定會第一時間往他臉上招呼過去；
再不然，也要讓這張跋扈的臭臉知道她尹大小姐是「穿幾號鞋」——

　　

第一章

　　仲夏，晴空萬里。

　　游泳池裡，一個身手矯健的身影，如蛟龍般在水裡竄游著。

　　男人的身材黝黑，肩膀很寬，肩頸的線條很有力，修長的手臂在揮出水面時，劃下完美的孤度。

　　他來回游了幾次，絲毫不顯疲態，也沒有緩下速度，看得出是個經常運動的男人，身形體態總能吸引眾多異性的視線。

　　「少爺，太太打電話找您，說三分鐘後會打手機給您。」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女孩，恭敬地站在泳池邊，手裡還拿著一支限量的精緻手機。

　　泳池裡的身影沒有絲毫停頓，置若罔聞地繼續著他的動作，慢慢地向泳池的另一端游去。

　　女孩面露難色的看著男人遊走，卻又不敢出聲阻止，直到手中的電話響起，她的臉色又更加為難了。

　　「少、少爺，應該是太太打電話來了。」女孩揚聲再喊，音量加大了些，因為男人已經游到另一邊去了。

　　她忍不住在心裡歎氣，少爺再不接電話，她又要被太太罵了。

　　明明是少爺的態度不好，卻總是要牽拖她沒有轉達，唉！下人難當。

　　「少爺。」

　　她很無奈地又喊了一聲，才見男人悠哉地游回池邊，有力的手臂一撐，露出他訓練完美的六塊肌，以最優雅的動作離開水面，慢吞吞地拿起她捧在手裡的電話。

　　女孩又在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雖然少爺的態度很傲慢，但是，少爺還是迷死人的帥，教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老媽，又有什麼事了？」韓寒一手抄起休閒椅上的毛巾，在休閒椅上坐了下來，隨手擦了擦他那有型的俐落短髮，一邊應聲。

　　女孩來到韓寒的身後，等著他講完電話，目光忍不住多看了他完美健碩的身材幾眼，看著水滴順著肌肉線條滑下，不禁吞了吞口水。

　　「沒什麼事，只是看你有沒有吃好、穿好。」韓母口氣裡滿是寵溺，罵傭人的態度，以及跟兒子講話的態度，簡直相差十萬八千里。

　　「我好得很。」韓寒應聲，毛巾才往旁邊一丟，冰涼的礦泉水就遞上來了。

　　他連聲謝字也沒有的就口灌著，語氣還是一逕傲慢。

　　「老媽，有什麼事就快說，我待會兒還要到公司幫爸的忙。」

　　聽到兒子提到工作，大有掛電話的打算，韓母趕忙切入正題。

　　「是這樣啦，典蓉希望今年能和你到法國散散心，問你什麼時候方便？」

　　韓寒輕哼一聲。

　　葉典蓉，他的未婚妻，一個無所事事的千金大小姐，成天只想著逛街，再不然就是到哪裡度假，日子悠哉得很。

　　娶個米蟲老婆就算了，叫他也當米蟲一輩子？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老媽，我今年就要接任理事長的位置，該做的、該學的事情還很多。」韓寒打算用工作來搪塞老媽。

　　「我們家有的是錢，就算你不用工作，也能花上三輩子，理事長只是給你掛個名，不用做得太累。」韓母想也不想的說：「你還是像以前一樣，讓典蓉陪著你到處走走逛逛就好，聽說法國這個月有時裝展。」

　　「我不想去法國。」韓寒沒好氣地開口。

　　真是夠了！韓寒翻翻白眼。

　　以前是學生，他還可以放縱自己到處玩樂，現在他都出社會幾年了，老媽還把他當小孩子看，認為他吃不了苦，不需要擔負責任。

　　「可是典蓉想陪你去。」

　　「是『她』希望我陪她去吧！」韓寒沒留半分情面。

　　當人手掌心捧的寶貝，他也當了二十幾年，葉典蓉是「千金小姐」，他可也是「萬金少爺」，脾氣不會比葉典蓉來得好。

　　以前能容忍，是因為他反正也閒著沒事，現在……他才懶得理她。

　　「可……」韓母繼續努力遊說。「可是，當理事長也是開學後的事，你何不趁這個暑假輕鬆一下，開學之後就沒時間了。」

　　韓寒沉吟半晌，修長的指在休閒椅上敲了敲。

　　「也好，今年就再輕鬆一次。」韓寒嘴角輕扯，露出一貫的嘲弄神情，已經預期到老媽會有什麼高興的反應。

　　「這樣好、這樣好，我待會讓管家替你們兩個訂機票。」韓母樂得以為她遊說成功。

　　「我沒說要去法國。」韓寒狂狷的態度，在面對母親時依舊不變。

　　「嗄？」韓母微微一怔。「那你要去哪裡？」

　　「梨山。」韓寒帶笑的說出地名。「我們在山上買了塊農場，還記得嗎？」

　　「你是說……『老尹』那裡？」那個農場已經承租給「老尹」多年，他每年還會寄水果到台北來呢！

　　「是啊，沒錯。」韓寒的笑意慢慢地浮上嘴角，光憑想像，就能知道老媽現在的表情會有多好笑。

　　「可是那裡典蓉住不慣的。」

　　「所以我沒打算叫她來。」就是知道她住不慣，他才會選擇那個狗不拉屎、鳥不生蛋……呃，應該改一下說法。

　　那個地方，還真的是「鳥會生蛋、狗到處拉屎」的好地方。

　　「可是……」韓母還想力挽狂瀾，只可惜韓寒被她給寵壞了，根本不聽勸。

　　「我還有事，不聊了。」韓寒主動掛上電話，唇邊露出得逞的笑容。

　　他料想，這是個擺脫葉典蓉的好方法，他已經開始期待那幾天自由的日子了。

　　心情愈想愈是痛快，他決定現在就去收拾行李，馬上離開！

　　***

　　仲夏的午後，山上的溫度比平地清涼許多，坐在潺潺的溪流旁，小腳泡在沁涼的水裡，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尹嘉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大口吸進帶著果香的微甜空氣，滿足地閉上雙眼。

　　感覺真棒！

　　能完全的放鬆自己，不用跟一群小毛頭鬥智、鬥力兼鬥勇的感覺真好。

　　她將身子往後放平，躺在一顆大石頭上，長髮滑落在石縫邊，隨風一擺一擺的晃著，坐了好幾個小時的車子才回到家，她真的好想睡一覺。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她才剛剛瞇上眼睛，打算要去跟周公下盤棋的時候，響亮的嗓音以著排山倒海的氣勢，朝她的耳蝸進攻。

　　「嘉緹姐姐，你不要睡了，尹媽媽在等你……」一個小蘿蔔頭，帶著氣蓋山河的氣勢，活像是要去跟人比賽大嗓門冠軍一樣，用盡全力地荼毒她的耳朵。

　　尹嘉緹直覺地摀住耳朵，山裡小孩大吼大叫慣了，肺活量驚人，這一點她體認很深，因為她自己上課就從來不需要麥克風，這就讓其他的老師歎為觀止了。

　　「好了、好了，我馬上回去。」她捂著耳朵，大聲回話，在心裡第無數次佩服老媽的眼線眾多，只要她一踏進梨山，行蹤馬上暴露，連想偷個閒都不行。

　　「不行，尹媽媽說，要你的屁股馬上離開那塊石頭。」傳話的小子，很忠實地呈現原始的字眼。

　　尹嘉緹的眼睛微微一瞇，老媽可以去當神算了，連她會躺在這塊石頭上偷懶都算得到。

　　很無奈地，尹嘉緹乖乖地坐直身子，看了眼面前那曬得黑不隆咚，卻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的小男孩。

　　「小子，還不過來幫我拿行李？」

　　命令一出，小男孩下一秒便火速趕到，目標直衝那個有他半個人高的大行李。

　　只不過，他的手才一伸出來，一雙皓腕立刻搶了過去。

　　「傻小子，要拿這件大行李，你還得多吃幾年飯才行。」尹嘉緹笑謔地揉了揉小男孩的頭。

　　「我已經長得比去年高了。」小男孩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難不成還能長得比去年矮啊？」尹嘉緹故意捉弄他。

　　「你到底要不要我幫忙？」小男孩終於生氣了，插著腰，一副大男人的口吻。

　　他這模樣逗笑了她，因此她趕忙點頭。

　　「是是是，要麻煩小丁了。」尹嘉緹將另一個小行李交給他，巴結的笑了笑。

　　開玩笑！小丁是她所有消息來源的管道，包括老媽打算安排她跟誰相親，或有什麼打算……等等內幕，如果她想避掉這些麻煩，小丁可是她不能得罪的人物。

　　「跟我來。」這下，小丁可滿意了，昂首闊步的走到她前面。「我帶路。」

　　尹嘉緹笑了笑，還是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小腦袋，順便賞他一個小爆栗。

　　「我好歹也住在這裡十幾年，還要你還帶什麼路？！」

　　一大一小的人兒，在午後的艷陽下，嬉鬧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小丁心急，藏不住話，一臉的興致盎然。

　　「告訴你喔，大宅的主人搬來住了說。」

　　「喔？」尹嘉緹意外地挑起了眉。「這倒真的是件大新聞。」

　　話說「尹家果園」是當年父親承租下來的，算一算也十幾年了，除了每個月他們會準時匯錢給地主，她至今還沒見過地主本人。果園旁的大屋子，母親也會定期過去打掃，但從來沒看到有人來住過。

　　她曾不只一次地告訴老媽，既然沒有人來住，就不要整理了，可是母親一直覺得地主人不錯，這麼多年都沒漲過租金，果園收入也很穩定，所以由衷地感謝他。

　　這下，恩公出現了，老媽一定很高興！

　　咦，不對，怎麼覺得小丁的笑容很詭異？！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內情？」尹嘉緹巴掌大的小臉，湊到小丁的面前。

　　「呵呵呵……」小丁乾笑幾聲。

　　莫名地，小丁的笑臉竟讓尹嘉緹覺得全身寒毛直豎。

　　「地主……是個年輕人？」她直覺發現事情不對勁。

　　她老媽當媒人婆當上癮了，一直努力地想把女兒嫁掉。

　　「是！還是個很帥的哥哥。」小丁高興地猛點頭，差點沒把小腦袋給晃掉。

　　啊，完了，果真如此，她真不該回來自投羅網的！

　　這個念頭一閃過，尹嘉緹一把搶過小丁手上的行李，往身上背，眼前，逃之夭夭為上策。

　　「去哪裡啊？」尹母插著腰，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竟然擋住了尹嘉緹的去路。

　　「我、我、我……」尹嘉緹指天指地，就是不敢指著自己，不敢承認她有叛逃的企圖。

　　「回家！」尹母不改豪氣，一把接過女兒手中的行李，連答案都不想聽，瞪了小丁一眼。

　　就知道這小子靠不住，千叮嚀、萬交代不能講，他還是漏了口風，要是她晚來一步，嘉緹又要逃回台北了。

　　「下次，我拿針縫了你的嘴。」尹母眼露殺氣，嚇得小丁摀住唇，快步逃逸。

　　「媽，小孩子不懂事，你老愛嚇他。」尹嘉緹笑著搖搖頭。

　　「不嚇他，要讓他爬到我頭上來，就跟你一樣嗎？」尹母睨了心肝寶貝一眼，眼裡總算有了一點笑意。

　　「我哪有啊！」尹嘉緹撒嬌地用手圈住母親的頸項，還是媽媽的味道最難忘。

　　「還說沒有，剛才明明……」尹母開始翻舊帳。

　　「好好好，我們不說這些，我肚子好餓，你煮了什麼給我吃？」尹嘉緹一貫使出哀兵政策，知道老媽最捨不得她餓肚子了。

　　果不其然，尹母隨即改變話題。

　　「我打算做章魚拌菜、蒜苗炒臘肉、咖哩紫菜卷、馬蹄蛤……」

　　「哇！好豐盛啊，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尹嘉緹人在外地，最懷念的就是媽媽的味道。

　　她的表情滿足了尹母的心，尹母笑得合不攏嘴。

　　「沒問題，回去馬上就能吃了，只要……」

　　「只要？」尹嘉緹疑惑地看了尹母一眼，這兩個字來得有些奇怪。

　　「是，只要你先幫我送個點心到大宅去。」尹母笑瞇瞇地攬著女兒的肩，預防她又臨陣脫逃。

　　尹嘉緹翻了翻白眼，看來老媽還是改不了亂點鴛鴦譜的習慣。

　　「好，我就去看看他是怎樣的三頭六臂。」橫豎老媽是不打算放過她，她不去一趟是不行了。

　　尹母滿意地拍了拍女兒的肩膀，想著早先看到的男人，腦中已經開始規畫出女兒美好的遠景。

　　就不相信這樣優秀的男人，女兒還會看不上眼，果真還是看不上眼，那她就要做好養女兒一輩子的心理準備了。

　　***

　　端著老媽拿手的糯米糕，尹嘉緹不耐地靠在門邊。

　　連著五次按電鈴都沒有人回應，她索性把糯米糕往一旁的郵筒上放。

　　之後，她把手指頭黏在電鈴上，卯起來直按，一雙眼已經累得快睜不開。

　　有沒有人體諒，她其實已經累得快睡著。昨晚，她改考卷改到三點多，一早就火速送到教務處，接著又趕早班車回梨山，一路奔波……

　　她在心裡想著：再十秒鐘，她再等十秒鐘，時間一到，她就要走人了。

　　她要回到她溫暖的床上，她要靠著她柔軟的枕頭，她要抱著她可愛的被被……

　　嗯，真是舒服極了，光想就教人滿足，好像真的抱住她又柔又軟的棉被一樣，一張紅唇勾起甜美的笑容。

　　當懷裡突然多了個女人時，韓寒有幾秒鐘怔忡，以為自己睡眠不足，才會出現了幻覺。

　　不過那感覺太過真實，不可能是錯覺，他一臉鐵青，難得當起了人型雕像，原因是他太過驚詫了！

　　他午覺睡得正甜，卻被足以吵死人的電鈴聲中斷。正當他滿肚子下床氣，想衝到門口直接拆了電鈴，卻不意一開門，就遇到個把頭當電鑽，拚命在他胸口鑽來鑽去的女人。

　　原來，葉典蓉不是排名第一號的花癡，顯然還有人比她更嚴重！

　　而他現在正在慎重的考慮，是該一把推開這個女子，讓她去撞牆壁；還是一腳踢開她，讓她滾回原來的地方。

　　沉溺在溫暖懷抱的尹嘉緹，差點忘了要讀秒，她心想，應該已經超過十秒鐘了吧？

　　正好，電鈴也在這個時候，宣佈壽終正寢。

　　她滿足地笑了笑，心想任務雖沒有達成，但她已經盡力，老媽應該不會怪罪她了吧！

　　所有的流程在心裡跑過一遍，尹嘉緹心滿意足地從幻境中的枕頭爬起，睜開她美麗的雙眼，很訝異地落進一潭……

　　她很想形容那是一潭深邃、誘人的黑眸，但事實上，似乎比較傾向於怒海波濤的深沉眼眸。

　　只不過，這帥得過頭的男人，怎麼會離她這麼近，近到好像就在……

　　啊！她真的在他的懷裡！

　　尹嘉緹後知後覺的大退三步，一臉的驚駭。

　　她、她、她……她竟然把男人當棉被抱，把人家的胸口當枕頭鑽，難怪又軟又舒服，真是糗到家了！

　　「呃，我是、我是……」尹嘉緹第一次尷尬到說不出話來。

　　「你、究、竟、是、誰？」韓寒沉著聲音，一字字都像是從牙根裡擠出來的一樣，不耐寫在他的臉上。

　　「我、我叫尹嘉緹，我是來……對了，我是來送食物的。」尹嘉緹總算想到她特地來「丟人」的原始原因了，趕忙伸手拿下郵筒上的糯米糕，遞了過去。

　　韓寒的臉色沒有變得好看，大抵知道眼前這個冒失的女人，應該就是老尹的女兒。

　　她出現的動機明顯，擺明主動送上門請他「吃」；轉頭一看，再盯著那賣相並不太優的糯米糕……哼！不管人或食物，都沒有引起他的食慾。

　　「我不吃這種東西。」韓寒冷了臉色，而且還打算關上門。

　　尹嘉緹大眼一瞇，眼中閃過殺氣。

　　瞧他那是什麼輕蔑的表情，什麼叫「這種東西」？

　　原本一肚子「冒犯」了他的歉疚，全被這句話給消磨光，特別送來食物，得不到感謝也就算了，還被人消遣……

　　果然，要求一個衣食無缺、生活富裕的人，懂得去珍惜別人的用心，是件頗困難的事，今天她總算見識到了。

　　這人，真是討厭得很，不過，很快地，他就會嘗到苦頭。

　　她會盡一下她當了幾年老師的職責，教會他「做人做事」的道理。

　　「我說，現在的教育真是失敗。」尹嘉緹意有所感的說了句，聲音說大不大，說小卻也足夠讓韓寒聽到。

　　他睨了她一眼，臉上陰沉的神色不變。

　　「你說什麼？」他環起手臂，原本想關上門的動作，因為她的話而停住。

　　「我說，你的歷任老師真該面壁思過。」尹嘉緹拿了塊糯米糕往嘴裡送，香醇的高粱酒味道在口中散開，她不由得露出甜甜的笑容，雙眸閃閃發亮。

　　這男人真不識貨，這麼好吃的東西竟不懂得欣賞。

　　韓寒的表情，在看到她的笑容時，不自覺怔了一下，最後竟開口回了話。

　　「他們為什麼要面壁思過？」而他自己又為什麼要跟個素未謀面的女人，談起他的老師。

　　「因為……」尹嘉緹慢慢地靠近那張說實話長得有幾分金城武味道的俊臉。

　　因為她的靠近，那送入鼻尖的淡淡香氣，教韓寒有幾秒鐘的失神，竟不由得靠了過去。

　　「因為你實在是個一點禮貌也不懂的小孩！」她瞇起眼，小臉逼近，直勾勾地瞪著他，輕輕地、柔柔地，卻很嚴厲地對著他說。

　　韓寒的眼睛瞪得很大，懷疑自己聽錯了。他凝眸看向她，挑眉，像是叫她有膽子再說一遍。

　　尹嘉緹堅定地點頭，挑釁地朝他笑了笑，證實那句話「貨真價實」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韓寒微勾起唇，露出疏離的微笑，笑意卻沒有到達他那雙黑眸裡。

　　「怎麼？你覺得我說得不對？」尹嘉緹看了他一眼，滿臉的同情，這人連自己是什麼德性都不知道？！

　　韓寒的眉頭擰得更緊。

　　說他不懂禮貌，好，這一點他承認。

　　不過，說他是小孩？

　　他體型好、身材線條佳、五官端正，不乏送上門來的女人，而她，竟然說他是小孩？！

　　好個牙尖嘴利的女人，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原來，你有戀童癖。」韓寒皮笑肉不笑，看似禮貌，下顎卻咬得死緊，讓他的笑容看來有幾分嚇人。

　　他指的是，她剛才賴在他懷裡的舉動，如果打算主動送上門，挑個小孩可是犯法的。

　　開玩笑，尹嘉緹是什麼人物，跟難纏的家長鬥法，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自然洞悉他話中未說出的指控。

　　「我是沒有戀童癖啦，不過……你那身材的確跟個小孩差不多。」尹嘉緹狀似無辜的說道，還眨動她嬌媚的雙眸，不善的視線在他身上繞了一圈。

　　「差、不、多？」韓寒極為緩慢地說道，他繃著一張臉，目光直瞅著她，眼中浮現出殺氣。

　　韓寒瞪著她，克制著瀕臨爆發的怒氣。

　　那句話，讓韓寒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打從他有印象以來，任何女人一見到他，無不心醉神迷，費盡心機，只求他多看她們一眼，而眼前的女人，竟然說他跟個小孩差不多？

　　見他一臉錯愕，尹嘉緹終於滿意了些，總算小小扳回一城。

　　「看吧，就說你像個小孩，傻的咧！」尹嘉緹乘勝追擊，抬起小腦袋，絲毫沒有改口的意思，還加重語氣。

　　語畢，她輕盈轉身，像只戰勝的孔雀，搖搖尾巴、準備離開，只是她才走沒幾步，腰間卻陡然一緊。

　　她整個人被攔腰一抱，扯進一個寬厚結實的胸膛裡，由於太過驚嚇，手中的糯米糕全在地上滾啊滾的。

　　「啊！」尹嘉緹驚呼一聲，踉蹌地跌進他的懷裡，熱燙的男性氣息，侵佔她所有的感官。

　　該死！色狼出現了？！

第二章

　　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有這種類似色狼的動作，尹嘉緹被嚇得全身僵硬，半晌動彈不得，傻愣地被他轉了個半圈，密實地攬進他懷裡。

　　眼見那張不久前還冒著火的俊臉，此時換上邪氣的笑容，一寸寸、一寸寸的逼近，近到能讓她在他深黝的眸裡，瞧見自個兒被嚇白的小臉。

　　「你、你、你……」尹嘉緹僵直不動，眼兒瞪得圓圓的，被這惡劣的手段給嚇傻。

　　「女人，這是你逼我的。」韓寒用最輕的聲音說道，嘴角浮起一絲令人發顫的笑意，低沉的聲音，透過寬厚的胸膛，震動她的身子。

　　她說他像個小孩，那他就用行動來證明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個小孩？！

　　男人的臉靠得好近，熱燙燙的呼吸順著她粉嫩的肌膚，吹進尹嘉緹的頸窩，她的胸口莫名一陣熱燙。

　　逼？

　　「我一沒拿刀，二沒拿槍的，我是逼了你什麼？」尹嘉緹努力找回她的理智，心想他再不放開她，她就要開口喊救命，屆時衝出來的「同胞們」，沒把他打到變成豬頭才怪。

　　「我問你，我是不是男人？」韓寒笑得像一匹狼，湊得更近，現在沒心情回答那個沒有營養的問題。

　　咦，原來……原來是因為這句話啊！

　　尹嘉緹在心裡輕哼一聲，男人的自尊果然看得比什麼還重，明明就像小孩一樣彆扭，還不准人家說他是小孩。

　　不滿她在他的懷裡還能魂遊天外天，粗糙的指故意滑過嫩軟的紅唇，勾回她的注意力。

　　「說啊，我正等著你的答案呢！」韓寒的笑容帶著十成十的篤定，要是她敢再說一遍他是小孩，他就會讓她「好看」。

　　尹嘉緹的俏臉微僵，柳眉倒豎，從他的動作、語氣裡，洞悉了他的意圖。

　　這男人，擺明吃她的豆腐，還把過錯推到她的身上，像是她自找的一樣。

　　只不過，好漢不吃眼前虧，美女自然也不能讓色狼「虧」，雖然此「虧」非彼「虧」，但是權宜之下，尹嘉緹決定先退一步，再找機會修理他。

　　「好，你是個男人。」尹嘉緹笑得眼睛瞇瞇的，因為這樣才不會被他發現她眼中的殺氣。

　　不過，這也夠了。

　　韓寒總算結束他惡作劇的行為，手臂一放，鬆開鉗制她的大手。

　　尹嘉緹趕忙像彈簧一樣的跳開，提防地瞪著他。

　　看她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裡，一下子又避他如蛇蠍，韓寒濃眉緊蹙。

　　女人，果然是難懂的動物。

　　不過，他自己也挺奇怪的，在鬆開她的那一瞬間，懷中一空的時候，他竟然有了奇怪的衝動，想把她再拉回自己的懷裡。

　　只因為感覺她小小的身子，窩在他的身前，隨著他的呼吸起伏，沒有引起他的反感，反倒心頭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韓寒皺起眉頭，黑眸中閃過幽暗的光芒，確定自己沒睡飽。

　　「你快點回去，不要再來吵我了。」韓寒濃眉沒有鬆開，直接趕人。

　　尹嘉緹聳了聳肩，也沒打算繼續和他廝混下去。

　　「那要不要幫你送晚餐？」尹嘉緹沒有忘記母親的交代。

　　「用不著。」韓寒想也不想的回絕，看著地上滾得髒兮兮的糯米糕，他根本就倒盡了胃口。

　　「最好。」正中下懷，尹嘉緹高興地點點頭，頭也不回的離開。

　　大門前又恢復了寧靜，韓寒凝著她怡然自得離開的背影，視線久久無法收回，在他眉間隱約浮現的結，也始終沒有消失。

　　他竟然覺得抱著她很舒服？

　　這到底是為什麼？

　　***

　　大聲的拒絕尹嘉緹的晚餐邀約後，沒多久，韓寒就後悔了。

　　他一沒帶管家出門，二來對這個地方根本就不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吃的。

　　他開車出門，想出去晃晃，卻訝異地發現老尹家門前，竟然聚集了不少人。

　　聚賭吧！他在心裡想著。

　　油門沒停，他加速駛離，往街上開去。

　　只是，深山林內的，不過才六點，遊客散去後，竟然就沒什麼人了，街上賣的全是水果，頂多有幾攤在賣茶葉蛋。

　　該死，他這一個月，不會都要喫茶葉蛋過日子吧？

　　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白天在地上滾來滾去的糯米糕，似乎還比較像正餐。不過，現在才後悔，早已來不及了。

　　他撇了撇唇，幽暗雙眸驀地一亮，嘴角微微勾起。

　　嘿嘿！就算她想拒絕，老尹應該也不會准吧？！

　　韓寒微微一笑，笑意直達眼底眉間，像是發現什麼有趣的事。

　　看到他改變主意，那個小丫頭應該會氣死吧？

　　猜測到她可能的反應，韓寒突然覺得心情好極了，沒有半點遲疑，他加足了油門，直往老尹家駛去。

　　餓嗎？倒也不盡然。

　　他反而比較想見到那個小妮子氣得雙眸快噴出火的樣子。

　　***

　　果不其然，才一見到他出現在門口，尹嘉緹那圓圓的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這男人竟敢來討晚餐吃？

　　「呃……嘉緹說你不要過來吃晚餐咧！」尹母疑惑地看了女兒一眼。

　　「我沒有這麼說，一定是她聽錯了。」他唇上帶著笑，眉也不皺一下的說著謊言，那眉宇間的邪氣，教尹嘉緹不由自主想起白天他把她抱在懷裡時的溫熱。

　　只是，羞澀很快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逐漸燃燒的怒氣。

　　「你的意思是說我捏造事實？」尹嘉緹挑起黛眉，很禮貌的詢問，粉拳不懷好意的握起，很想往他臉上招呼去。

　　這小子陷害她？

　　「不，我只是說你聽錯了。」韓寒雖然嘴裡否認，卻對她露出個心照不宣的笑容，意思是──他就算陷害她，她能怎麼樣？

　　「一定是嘉緹聽錯了。」尹母很快做了判決。

　　「媽……」尹嘉緹開口想抗議。

　　「就說你聽錯了。」最高法院駁回她上訴的機會，明白的瞪了尹嘉緹一眼。

　　尹嘉緹的柳眉打了幾個小結，貝齒咬著紅唇，雙眼瞪著他，硬是忍住踹他幾腳的衝動。

　　眼看輸贏已成定局，韓寒決定不跟自己的五臟廟鬧彆扭，直接開口點菜。

　　「有什麼好吃的，都端上來吧！」他頤指氣使的下命令。

　　「喂，你那是什麼態……」尹嘉緹的火氣又冒上來了！

　　「好，我馬上去煮。」尹母打斷了女兒的咆哮。

　　看來，這兩個人很不對盤，她大概要有養這笨女兒一輩子的心理準備，縱使如此，她還是不希望嘉緹得罪了貴客。

　　尹嘉緹懊惱的瞪著他，陷入進退兩難的處境。

　　她何等聰明，自然知道老媽丟過來那警告的眼神是怎麼一回事，可是她還是嚥不下那口氣。

　　「你實在沒禮貌到了極點，什麼叫尊師重道、什麼叫尊重長輩……」這男人搞不好連「禮義廉恥」四個字怎麼寫都不會。

　　韓寒的嘴角仍帶著笑，緩緩地傾過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慵懶地提醒。

　　「這裡我最大。」

　　看來，她還沒讓他吃到苦頭，倒吃了他不少悶虧，只能在心裡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韓寒審視著她氣得發綠的臉蛋兒，微微一笑，旗開得勝，心裡很是得意。

　　但她尹嘉緹可是吃不了太多悶虧的人，非得「回敬」他不可。

　　他來陰的，她也不需要太光明磊落。

　　「得罪了小人，果然沒有任何好處，我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尹嘉緹鳳眼斜睨，回以最無辜的甜笑。

　　哎呀！這丫頭罵他是小人，好，看他怎麼惡整她。

　　「你倒是說說，遇到小人的時候，應該怎麼辦？」韓寒好整以暇地環住手臂，微微一笑，慢吞吞地開口。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避而遠之，有多遠跑多遠。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遇到個識相點的小人，最好是自己鼻子摸摸走人，省得惹人厭。」尹嘉緹已經決定，她要打從心底討厭這個驕傲自大、不懂禮貌又兼色鬼上身的傢伙。

　　這個時候，早把食材準備好的尹母，很快炒了幾樣菜端出來，熱情招呼韓寒坐下。「來來來，快趁熱吃！」

　　竄入鼻尖的味道挑動著他的味蕾，韓寒看著桌上的幾道小菜，雖說沒有家裡廚師煮出來的賣相好，但至少聞起來挺香的。

　　「看起來還不錯。」韓寒下了評語。

　　聽到他這麼說話，尹嘉緹真想脫下腳上的鞋，朝他臉上丟過去。

　　「什麼叫看起來還不錯，你應該要說謝謝！」尹嘉緹再一次確認，他的禮貌需要嚴重加強。

　　韓寒聞言，拿起筷子的動作頓了頓，轉眸瞧著尹嘉緹，眼裡閃過幾分戲謔的光芒，教她的心裡一毛。

　　「尹伯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在我一到尹家果園的時候說過，如果我需要嚮導，你女兒可以權充一下。」韓寒處變不驚，身子動也不動，那薄唇一勾，扯出淺淺的笑意，眸裡有著濃濃的挑釁。

　　希望他有禮貌？那他就有禮貌給她看，看誰要付出的代價比較大。

　　咦？聞言，尹嘉緹腦中的警鐘大響，她瞪大雙眸，發現他不懷好意。

　　「當然當然，韓先生如果想到處走走，我叫嘉緹陪你。」尹母不知韓寒在耍詭計，答應得再爽快不過。

　　「那就『謝謝』了。」韓寒點點頭，不忘加重感謝辭，動作間還瞄了尹嘉緹一眼，笑容十分幸災樂禍。

　　要禮貌？這樣夠禮貌了吧？！

　　尹嘉緹猛地回過神來，雙眼圓睜，惱怒的瞪著他，知道她被算計了。

　　她才剛說要離他遠一點，他就故意要她當嚮導，擺明是跟她唱反調，只是，看著母親堅決的態度……

　　唉！形勢比人強，此刻只怕她說什麼都沒用了。

　　但是，她尹嘉緹豈是省油的燈，她的心思同樣飛快地轉著。

　　他想算計她，那她就不能算計他回來嗎？

　　幾個極好的點子閃過她的腦海，尹嘉緹的怒火瞬間消減了大半。

　　「沒問題，我一定會『好好』招待你的。」尹嘉緹露出一個足以顛倒眾生的笑容，清澄的眸子裡，藏著幾分笑意、幾分狡詐。

　　這小妮子心懷鬼胎！

　　韓寒從那雙澄眸裡，讀出了一種另有盤算的訊息。

　　他沒有一絲不悅，反倒迎視著她的杏眼，笑了。

　　這個小女人，要出招了。

　　他雙手環胸，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因怒氣而紅通通的粉臉。

　　「怎麼？你怕我太過熱情，不敢接受嗎？」尹嘉緹莞爾一笑，轉頭睨著他。

　　她下了戰書，跟他嗆起來了，這倒有趣！

　　韓寒倒是很好奇，這場戰爭，究竟是誰勝誰負？

　　***

　　由於看出他是個城市長大的孩子，而且擺明是個被寵壞的小孩，尹嘉緹決定帶他體驗最道地的農村生活。

　　隔天一早，尹嘉緹帶著必要的裝備，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門前。

　　「韓少爺，起床啦──」尹嘉緹將雙手在紅唇前圍成一個圈，扯開喉嚨大喊。

　　韓少爺──這是老媽在她出門前使用的稱謂，說是昨天有個司機替他送行李上來，找的就是「少爺」。

　　光聽到這稱謂，就知道他過的是什麼樣的好日子，這使她有種想讓他徹底「體驗民情」的慾望。

　　「韓少爺，早安啊！」門一打開，尹嘉緹立刻笑得眼兒瞇瞇。

　　他深吸一口氣，額上青筋隱隱抽動，沒想到這女人沒有電鈴也能擾人清夢。

　　「現在才五點半。」

　　「我知道有點晚了，夏天的時候，山上通常四點半就天亮了。」尹嘉緹故意說道，還一副她睡過頭，很對不起他的表情。「我明天一定準時四點半過來。」

　　韓寒瞇起眼睛，黑眸迸射出危險的光芒。

　　「走！」韓寒擺明送客，下一刻就要關上門，要不是這丫頭的聲音實在太大，他根本沒有開門的打算。

　　「走？」尹嘉緹故事扭曲他的語意，一把扯住他的手，直接把他拉出門外。「是啊，我們是該走了，再晚就來不及幫忙采水蜜桃了。」

　　沒有預期會被拉著走，韓寒意外地被她拉著走，走了幾步，才發現他應該馬上停下腳步。

　　「我又沒有說要幫忙。」韓寒薄唇維持上揚，笑意裡卻添了幾分諷刺。「我是來度假的。」

　　「是，我知道，你是『少爺』嘛！」尹嘉緹環起手臂，睨了他一眼，沒有被那雙尖銳自傲的黑眸嚇到，反而在原地站得直挺挺的。

　　為了「充分」表達她的敬意，她還很用力地把眼睛瞪到最大，怎麼樣氣勢都不能輸人。

　　韓寒學著她，也環起手臂瞪著她。

　　從來沒有女人敢這樣跟他說話，瞧她仰著頭，嬌嗔又挑釁的神情，像極一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貓。

　　那眼裡的光芒，竟與鏡中他眼裡的自信，看來有幾分相似。

　　「你到底想怎樣？」橫豎她今天是不打算讓他回到床上補眠了。

　　「摘水蜜桃啊！」

　　韓寒哼了一聲，頗不以為然。「我從來不需要……」

　　「我知道，你是少爺嘛，吃的、喝的，都不需要自己動手。」尹嘉緹主動接替他的話，早猜到他要說什麼。

　　想說的話被猜個正著，韓寒俊臉上閃過窘迫，濃眉緊擰著，聰明如他，也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

　　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韓寒這才發現，他似乎、隱約、多少……真的有那麼一點的自以為是。

　　只不過，發現了這個事實並沒有讓他的心情好轉，反倒更壞了，深黝的黑眸裡，閃過複雜的光芒。

　　「你真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韓寒的俊臉僵硬，心情格外惡劣。

　　「彼此彼此。」尹嘉緹聳聳肩。「你也不是個有人緣的男人。」

　　「除了你。」

　　「什麼？」尹嘉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除了你以外，我的女人緣還算挺好的。」他這話可不是吹牛的喔！

　　尹嘉緹倒吸一口氣，轉過頭來瞪著他，明亮的雙眸瞪得大大的，像是一點也不明白他的指控。

　　「哇！那些女人一定都熬夜過度，精神不濟，才會如此捧場。」

　　韓寒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專注地盯著她，沉默地看了她半晌。

　　就在她被盯得頭皮發麻，快要敗下陣來的前一刻，他終於又說話了。

　　「我算服了你，要從你的嘴裡，聽到什麼讚美人的話，大概是奢望。」韓寒嘴角浮現諷刺的冷笑。

　　尹嘉緹翻了翻白眼，懶得跟他說，她才不是個吝於誇獎的人，是他的表現真的太差了。

　　「『少爺』，你到底要不要出發了？」尹嘉緹看了看手錶，一臉很無奈的樣子。

　　「只要你不要再叫我『少爺』，我馬上去換件衣服出來。」韓寒瞪了她一眼。

　　「為什麼不要？這是『尊稱』耶！」尹嘉緹忍不住又加重了語氣。

　　「你看看，你就是這種態度。」韓寒冷笑一聲。

　　「少爺這個稱謂，從你的嘴巴裡說出來，感覺就像在說我是端盤子的服務生，感覺不到半點敬意。」還尊稱咧？

　　尹嘉緹聞言一怔，下一秒卻捂著嘴笑了。

　　「想不到你還有點幽默感，這句話挺好笑的。」難得她的大眼閃了閃，有抹真心笑容在嘴角浮現。

　　韓寒搖了搖頭。

　　幽默感？

　　就算別人有開自己玩笑的習慣，但是他韓寒，不可能！

　　他是真心的抗議，卻被冠上了「幽默」這個形容詞，老實說，他還真的很想謝絕。

　　只是，他並不覺得繼續抗議下去會得到較好的結果，只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慢條斯理地開口。

　　「我去換件衣服，你等我。」韓寒決定順應民意，早點滿足她的控制欲，他的日子可能會比較好過一點。

　　放著悠閒的國外度假生活不過，偏偏跑來這個荒郊野外當起農夫？！

　　韓寒在心裡哀號，再也沒有剛來時，那志得意滿的模樣了。

第三章

　　看見韓寒再次走了出來，尹嘉緹得不斷提醒自己為人師表，千萬不該有輕佻的舉動，要不然，她真想吹聲口哨。

　　想起不久前，她曾猜測他是個什麼樣三頭六臂的人物，現在這麼一瞧，答案出來了，他還真是個帥到不行的男人！

　　輕便的休閒衫舒適地掛在他寬大的肩上，撐出最完美的體型，修長的腿看起來真迷人，在那頂帽子下，他立體的五官、深邃的黑眸……

　　「我可以把你現在的眼神，當做是一種恭維嗎？」他微笑著問她，察覺到她的失神，一直到現在，韓寒才終於露出得意的神情。

　　尹嘉緹猛地驚醒，白皙的臉蛋添了一抹紅粉，不過她也不是死鴨子嘴硬的人，聳了聳肩，露出一抹隨便你怎麼說的表情。

　　「原來就是這副好皮相，才會讓你驕傲得跟什麼似的。」尹嘉緹漫不經心的回答，語氣裡有些挑釁。

　　韓寒撇撇唇，對她的反應感到很有趣。

　　「感謝你的評論，真讓我受寵若驚，這證實了對我垂涎的女人，並不都是一些沒睡飽、精神不濟的女人。」韓寒套她剛才說過的話酸她，就是為了回報這丫頭，連誇獎他都要夾槍帶棒。

　　「好了，不要耍嘴皮子了，咱們趕緊上工吧！」不讓他自滿太久，尹嘉緹拉著他的手，直接往果園走去。

　　韓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對於她主動握住他的動作很是意外。

　　這算不算「惦惦吃三碗公半」？明著嫌棄他，暗地裡早被他的「美色」給迷惑住了？

　　雖然疑惑，但是他卻沒掙開她的手，喜歡她的玉手在他掌心裡的觸感。

　　他的手很大，而她的手卻小得可以，這點可以從兩人身高的懸殊上看個分明。

　　嬌小的身材、黑瀑般的長髮、白皙的小臉，都讓她看起來十分惹人憐。

　　不過，這些「假象」，全需要建立在某種情形下──不要見到她咄咄逼人的模樣。

　　沒聽到他心裡無聲的「碎念」，尹嘉緹「職業病」發作的把他當成學生，叮嚀起他來了。

　　「待會兒要噴點防蚊液，帽子記得不能摘下來，太熱頭會昏的話要先說，隨時要補充水分……」

　　韓寒微訝地挑起了眉頭。

　　瞧這丫頭說話的態度，是把他當成小學生看待嗎？

　　***

　　縱使天才剛亮，氣溫仍微涼，韓寒的額頭已佈滿汗滴，像是有誰在他頭上裝了水龍頭，一開就忘了關。

　　原來，這就叫做「揮汗如雨」。

　　這種疲累的感覺是從小習慣待在冷氣房的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高舉著手採水蜜桃，這份工作說粗重不算粗重，但是長時間下來，手還是會酸的！

　　「有沒有覺得手快斷了？」尹嘉緹故作關心的問，臉上還藏著惡作劇的笑。

　　韓寒沒有回答她，只是睨了她一眼，沒忽略她臉部的表情，故意把帽子一脫，將頭左右用力甩了幾下，汗水隨之四濺。

　　「啊──」尹嘉緹不料會受此「攻擊」，嚇了一跳，被濺得整臉的汗水。

　　「很惡耶！」尹嘉緹抗議的推了他一把，掄起粉拳，賞他一記爆栗。

　　「喲！」韓寒撫著頭部，原本志得意滿的模樣轉為震驚，沒想到她竟敢真的揍他。

　　他握起拳頭，很想好好的回報她，只可惜，他不打女人的，這這這……能怎麼辦呢？

　　好啊，看他的！

　　既然不能打她，韓寒唯一能用的武器，只剩下被嫌棄的臭汗水了。

　　於是他將手裡的工具往地上一丟，握住她纖細的肩膀，讓她沒有逃命的機會，然後像中邪一樣，拚命的甩頭、再甩頭……

　　「啊──韓寒！」尹嘉緹先是驚詫地張大雙眸，之後驚惶地瞇起眼睛，整張小臉全皺在一起，想逃又逃不掉。

　　汗水不斷落在她臉上，加上他刻意地靠近，他的頭髮有時甚至會甩到她臉上。

　　「好了啦，韓寒，你是小狗喔！」

　　驚叫聲不斷響起，尹嘉緹的尖銳聲音雖然刺激著韓寒的耳朵，但仍阻止不了他用汗水幫她洗臉的決定。

　　「幸災樂禍，嗄？你再幸災樂禍啊！」韓寒的頭甩得好暈，不過卻沒有停下來的打算，這叫與敵人共存亡。

　　「韓寒。」尹嘉緹拍打著他的胸口，卻仍阻止不了他。

　　「再叫我少爺啊，趕快叫我少爺啊，現在怎麼不叫了。」韓寒故意跟她的音量比大小。

　　「哇啊！」尹嘉緹氣死了，想推開他又力不從心，他的頭髮甩得她的臉頰痛死了。

　　既然後退無門，尹嘉緹索性一個箭步向前，伸手抱住他，整張小臉直接埋進他的胸前，這下，看他怎麼甩，她都不怕了。

　　韓寒一怔，甩汗的動作一頓，沒想到她會突然撲上來，還抱得他死緊！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思考這是怎麼一回事，就整個人一暈，踉蹌往後倒下去，摔得七葷八素。

　　「砰」地，落地有聲，還很大一聲。

　　尹嘉緹慢慢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以極端不雅的姿勢趴在韓寒的身上。

　　本來，她還想大聲叫罵個幾聲，卻在見到他緊閉著雙眼時，心裡驀地一驚。

　　「喂、喂！韓寒……」她輕輕拍打他的臉，韓寒申吟一聲，卻仍沒有清醒。

　　「喂，你不要嚇我，你要不要緊？」尹嘉緹一慌，手裡的力道加重，因為某段恐怖的回憶而整個人慌亂起來。

　　「韓寒、韓寒……」尹嘉緹嚇得臉色發白，雙手亂揮，他的臉因為她拍打得太用力而側倒在另一邊。

　　韓寒閉上眼，努力想平復血液在腦中劇烈震盪的不舒服感，這一打，他實在是很想罵粗話。

　　「我、我去找人幫忙好了。」尹嘉緹試圖鎮定，想從他身上爬起來，不料右手陡地被捉個正著。

　　「尹嘉緹，我是犯著你了啊？！」韓寒撫著撞得頗疼的後腦，使力揚起頭，瞪著還跨坐在他身上的尹嘉緹。

　　「你沒事？呼，真是太好了，我看看有沒有怎麼樣？」尹嘉緹大喜，輕聲地吐了一口氣，大眼裡滿是擔憂。

　　此時的她，一點也不在乎他的暴怒口氣，只是同情地撫著他的後腦，溫柔地低頭察看，沒有注意到，自己跨坐、低頭的動作，她完美誘人的曲線，正展現在離他臉部幾公分外的距離。

　　呃……這下，連韓寒都看傻了，一肚子的怒氣哽在喉嚨，想下也下不去，想上又上不來。

　　她怎麼、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溫柔，教他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對她發飆了。

　　「還好沒事，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你剛剛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我不是故意……」尹嘉緹有些語無倫次，看樣子是真的被他的反應嚇壞了。

　　「好了，我沒事、我沒事。」忍不住，韓寒開口安撫了她，她那副驚慌失措的模樣，竟教他看了有些不捨。

　　尹嘉緹努力地深呼吸，小手撫在他的臉上，似乎想確定他真的沒事。

　　「我爸……之前跌了一跤，結果在醫院睡了好幾天……嚇死我了。」尹嘉緹盯著他不放，不自覺說出自己心裡的擔憂，那天，她真的以為她要失去父親了。

　　韓寒黑瞳閃過一絲難得的溫柔和滿滿的懊惱。

　　溫柔的情緒先出現，是因為她；滿滿的懊惱接著出現，也是因為她。

　　切！他沒事因為她產生那麼多情緒作啥？

　　只是，胸口有種莫名情緒在躍動，暖暖的，一如夏日晚風。

　　他被她亂了心緒！

　　「我真的沒事，除了……」韓寒還是忍不住開口再安撫她。

　　「除了怎麼樣？」尹嘉緹眉頭蹙得更深，整個人湊向前，以為他還有哪裡不舒服。

　　「除了我的清白正遭受著空前危機。」韓寒淡淡地開口，以眸光提醒她，她現在正跨坐在他的身上，看起來很像……她正想把他給「怎麼樣」。

　　順著他的眸光往下，尹嘉緹驀地一怔，從他身上跳了起來。

　　糗、糗、糗斃了！

　　「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尹嘉緹總算找回她的聲音跟理智，自然也同時找回她的潑辣。

　　「明明就是我的清白正遭受危機，我又不會對你怎麼樣。」尹嘉緹覺得血液沸騰，小臉通紅，尷尬到想撞水蜜桃樹自殺。

　　見到「潑婦」再度附身，韓寒的俊臉僵硬，捂著撞疼的後腦、坐直身子，白了她一眼。

　　「是你坐在我身上的，不是嗎？」

　　「可……可是我、我又不是故意害你……變成這樣。」尹嘉緹鼓起勇氣，指著他說道，一臉理直氣壯。

　　「拜託，我又不是柳下惠，你坐在我身上蹭啊蹭的……」

　　「我才沒有蹭你。」她只是擔心。

　　「有！」當然有！千真萬確有！毋庸置疑有！理所當然有！

　　「我……」尹嘉緹還想狡辯，開口卻無言。好吧，就當她真的有好了。

　　看著她那啞口無言的表情，韓寒總算覺得心情好一些了，撐起身子，正想從地上站起來，整個人卻晃了晃。

　　尹嘉緹見狀，趕忙扶住他，溫柔的表情再次出現。

　　「你還是坐一下好了，剛才跌那麼一跤，一定會很暈的，不要急著站起來！」她趕忙扶他到樹下坐著，同時還斜瞪了他一眼，眼波流轉的模樣，竟意外地動人。

　　這真是天方夜譚了。

　　從兩人一見面，就直找麻煩的她，竟也有這麼溫柔的一面。

　　韓寒訝異地發現這個事實，而且，很惡意地想利用眼前的情勢……

　　「我光是坐著，還是覺得頭很暈，可以讓我躺一下嗎？」韓寒可憐兮兮地說。

　　要是在以前，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竟然會裝可憐，不過，眼前看來，這招似乎還挺有效的。

　　「呃……好吧，那你躺一下好了。」尹嘉緹為難地看著不甚平坦的地面，心裡很是掙扎。

　　像是能猜到她的心思，韓寒又輕輕申吟了一聲，故意刺激她流露出人性最善良的一面。

　　「這樣吧，你先躺一下。」尹嘉緹小心翼翼地將他的頭扶正，隔著一件衣服，讓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我媽媽待會兒就會來收水蜜桃，我再請她一起扶你回去。」尹嘉緹在心裡打算著。

　　「嗯，好。」韓寒努力控制著唇邊的笑容，怕萬一被她發現他故意裝病，他會死得很慘。

　　只不過……偷瞄了一下她臉上擔憂的表情，這個險冒得也算回本，讓他發現原來壞心的女巫，也有一點點的善心。

　　躺在軟軟的大腿上，雖然隔著衣服，不過，也還算挺舒服的。

　　「啪」地一聲，天使又變回魔鬼，賞了他一個不大不小的巴掌。

　　「笑得那麼開心，是不是裝的啊？」尹嘉緹瞪了他一眼，水蔥般的指，差點就要戳上他的雙眼。

　　「你能不能態度一致一點？」韓寒瞪了回去，這女人真是不討人喜歡。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到底是不是裝的？如果是，就快點起來，像個男人一點，別裝什麼病。」尹嘉緹一陣惱火，不服氣地低下頭逼視他，暖暖香甜的氣息，徐徐地拂在他臉上。

　　一下子說他是小孩？一下子又說他不像男人？

　　韓寒的眸子變得黝黑且深邃，帶著濃濃的怒氣與不悅。

　　顯然地，這個女人對他的性別有嚴重的質疑，他的神色更加難看了。

　　他要是再默不作聲，真要被她當成女人了。

　　好！當下，韓寒做了決定，黑眸迸出堅決的光芒。

　　「你那是什麼表情，想揍人啊？」尹嘉緹挑釁地說道，黛眉挑得老高。

　　韓寒的眸色更深，因為她挑釁的表情。

　　礙眼，真的是很礙眼！

　　韓寒胸中升起一把無名火，一股突來的衝動，教他伸出手往她頸項用力一壓，將紅唇壓到他的面前，瞬即吻住尹嘉緹那張得理不饒人的小嘴。

　　挑釁的話語，紅嫩的唇瓣，全被霸道的男性薄唇緊緊封緘，屬於女人芬芳的喘息，吞沒在韓寒的口中……

　　***

　　怔愕。

　　一陣怔愕。

　　很長的怔愕……

　　以上，說的是尹嘉緹的反應。

　　迎視著那雙瞪得圓圓的大眼，韓寒確信，她真是個沒情調的女生，只不過……

　　尹嘉緹的定位，當場從女人變成了女生，她的沒經驗意外地滿足了他。

　　他耐心地汲取她的甜蜜，佔有她柔軟芬芳的紅唇，香甜的氣息沁入心脾，他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上癮了。

　　假如可以，他還真想就這麼一直吻下去，只不過，有人似乎並不同意。

　　尹嘉緹用盡全力掙開他，推開自己頸項上的長臂，拉開兩人的距離，惡狠狠地瞪著他。

　　這混蛋、這惡棍、這殺千刀的……

　　「怎麼樣？還會誤認我是小孩？或認為我不是男人嗎？」韓寒的視線鎖住她，仍在她的大腿上舒適地躺著，舉起她那柔嫩的小手，擱在自己唇邊，輕輕啄吻著。

　　尹嘉緹的眼瞇得更緊，粉唇氣得輕顫，掄起粉拳，朝他的頭就是一陣猛Ｋ。

　　這個自以為是的大少爺！這個驕傲自大，以為女人都會喜歡上他的自戀狂！這個不要命，竟敢吃她豆腐的大色狼！

　　粉拳像雨一樣落下，每一下都扎扎實實，像小石頭一般砸在韓寒頭上。

　　「喂喂喂，很痛耶……」韓寒屈身抱頭，護住他正遭猛烈攻擊的腦袋。

　　「你再親啊、你再親啊！我打死你這隻大色狼，看你還敢不敢親？再欺負我看看？！」尹嘉緹火大的直往他頭上Ｋ，非打得他腦袋開花不可。

　　尹嘉緹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是氣憤，一方面卻又因為這個吻帶給她的奇異感覺，心慌不已。

　　她不會因為一個吻，就喜歡上他吧？

　　那一瞬間，驚慌與恐懼從心裡竄出，讓尹嘉緹顫抖不已，只因為她察覺，自己似乎、好像、真的對他有那麼一點點……奇怪的感覺了。

　　啊啊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尹嘉緹打人的手勁更大了，像是要把這可怕的念頭打跑一樣，拚了命地直往他頭上招呼。

　　她從來就不希望與有錢人有任何牽扯，就算一開始老媽明示暗示過她，她也沒打算要理會。

　　在她的觀念裡，這種有錢人家的少爺，利用休假到純樸的鄉間度假，美其名是散心，實則是準備發展無數個偶發艷遇。

　　他們這些花花公子，當鄉下的女人好處理，沾一沾、玩一玩就算了，事後根本就不想負責任，往往拍拍屁股就走人，使得鄰近的鄉里中，出現了不少傷心失落的女孩子……

　　該死的男人！她又不是笨蛋，她才不會傻得喜歡上這種男人。

　　「夠了吧？」韓寒揚起頭吼了回去。

　　頭一次遇到這種「恰查某」，一下子只能呆呆地被打得滿頭包，因為他怕自己一還手，這小丫頭就會被他打飛出去。

　　「不夠、不夠！」尹嘉緹在他的耳朵旁大喊，手上的動作卻沒停，當場又賞了他一個爆栗子，動作流暢得很。

　　「你再欺負人啊？你以為這裡的女人好欺負啊？」尹嘉緹氣得直吼。

　　欺負人？她說他欺負人？！

　　他是哪裡欺負過她了？不過是──

　　不過是一個吻而已，她在那邊哇哇叫個什麼勁啊？！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韓寒決定，他就來欺負個徹底好了。

　　他坐直身，不再傻愣愣地當沙包，大掌一伸，直接鉗住她「施暴」的雙手。

　　尹嘉緹一怔，沒想到他還會反擊，正想掙脫他的控制時，他卻將她整個人往樹上一壓，還不忘將她的手腕往上高舉，恣意享用她臣服的模樣。

　　「放手！」她努力想掙脫，無奈她根本動不了他分毫。

　　現在她才發現，剛才她能「逞兇」那麼久，他讓步的成分很大。

　　「叫我放手？那我剛才叫你不要打了，你怎麼就不聽？」韓寒粗聲詢問。

　　「你……你擺明就是欺負人。」尹嘉緹說話結巴，無法解釋自己剛才的一時衝動，只能一逕地指控他。

　　又說他欺負人？！韓寒的眉不悅地揚起。

　　讀出他眼中的不認同，尹嘉緹的火氣又上來了。

　　「難道你不承認嗎？這樣還不算欺負人嗎？你這樣的行為，跟一個做錯事又不肯認錯的小孩一樣。」尹嘉緹又開始叨念起來。

　　又說他是小孩？！韓寒的眉又皺得更深了。

　　而且，她怎麼又開始這麼吵了？

　　紅嫩的小嘴在他眼前一張一合，實在是個難以抗拒的誘惑，韓寒皺眉歎息，決定不再抵抗體內的男性衝動，熾熱的唇再度吻上她的，挑釁而狂野地吞噬了她芬芳的氣息。

　　這個吻，沒有半點試探，僅是霸氣地要她參與一切。

　　她說他欺負她？

　　這才叫欺負她！

第四章

　　今天是假日，韓寒起了個大早，心情好得很，不但沒有起床氣，還能一邊刷牙一邊吹口哨。

　　得意！說不出的得意！

　　想到昨天尹嘉緹落荒而逃的模樣，他的嘴笑得幾乎要合不上。

　　她那驚嚇的模樣簡直比落水狗還要狼狽！

　　只是，這丫頭真是不賞光，他的吻有那麼嚇人嗎？她有必要夾著尾巴逃跑嗎？

　　關於接吻這件事，他雖談不上經驗豐富，但吻過的女人也不在少數，還沒見過哪個女人會跑得比飛的還快。

　　她擺明是「嫌棄」他的吻。

　　只是，她難得的有趣反應，教他不禁回想了一夜，想她難得的嬌羞，那又急又氣又怒的表情，還有那誘人一再品嚐的柔軟紅唇。

　　好吧！他承認事情發展到最後，他的確有些居心不良。

　　但是沒辦法，誰教她跑了一次，又跑了第二次，跑了第二次，還有第三次……

　　總是要那麼大驚小怪的樣子，教他忍不住想把她捉回來，再多吻她幾次，好教她慢慢「適應」他的吻。

　　他想，效果應該是不錯的，至少到了最後，她已經不會再瞠著一雙大眼看他，似乎還頗為投入的樣子，雖然，最後他還是不小心讓她給逃跑了。

　　無妨，隔壁就是她的家，看她還能逃到哪裡去？！

　　他今天就直接「登門入室」到老尹家，去找那個丫頭好好「聊聊」。

　　他一點也不怕尹嘉緹會向兩老告狀，說他吃她豆腐什麼的。

　　原因無他，只因他從她父母的眼中看出，他們也很希望他能跟尹嘉緹發展出什麼。

　　小戶人家攀龍附鳳的心態，他早已見怪不怪了。

　　現在他已經不是個「自由身」，並沒有真要與尹嘉緹發展出「什麼」的打算，只是覺得逗逗她，日子會有趣許多。

　　神清氣爽的出了門，他大剌剌地、毫不客氣地，直接在老尹家坐下來吃早餐，一邊吃一邊等著尹嘉緹出現。

　　吃著吃著，他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一桌子的清粥小菜都快要讓他吃完了，她怎麼還不出現？

　　正當他要開口詢問時，就立刻聽到尹嘉緹那宏亮、有精神的嗓音從門外傳了進來，韓寒忍不住又勾起微笑。

　　看樣子，她恢復正常了，沒半點受過驚嚇的緊張模樣，他一定還得想出什麼方法才行，非逗得那張小臉，像昨天那樣風雲變色不可。

　　韓寒好整以暇地支著下顎，等著她出現，幾秒鐘後，尹嘉緹出現了，韓寒臉上的笑容卻沒有加深，反倒微微一僵。

　　「待會兒，我洗個幾顆給你們吃，現摘的最甜……」尹嘉緹的尾音消失在空氣中，因為她看見韓寒的臭臉，使得她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尹嘉緹隨即轉頭，招呼她身邊的幾位年輕男孩。

　　「都來過這麼多次，大家隨便坐，我先去洗個手，順便幫你們切盤水蜜桃。」尹嘉緹向幾位大男孩露出甜笑後，轉身離開，沒有再看韓寒一眼。

　　好啊，把他當成空氣？！

　　韓寒的眸色微變，只見她纖細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快行動啊！你不是來向她表白的，一句話都不說，表白個屁啊？」一個男孩口無遮攔的推著另一個面有難色、身材頎長的男孩。

　　男孩抓了抓頭，看來很是害羞。

　　「拜託，籃球場上有那麼多學妹幫你加油，你看都不看一眼，獨獨鍾情這山頂姑娘，每次要我們陪你『上山採果』，都得挑山頂姑娘在的時間，不過你卻連要個電話也不敢，請問你要追到民國幾年啦！」還真以為他們光吃水果就滿足啦？沒有看到一場好戲，他們是不會罷休的。

　　幾個大男孩的對話傳人他的耳中，韓寒調回了視線，看著男孩彼此間直起哄，這一幕讓他想起大學時期，他也曾經這麼笑著、鬧著。

　　想起過往的回憶，韓寒的心情不好反差。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山頂姑娘」指的就是尹嘉緹。

　　胸口有股無名火悶悶地燒著，又該死的撲滅不了。

　　悶、悶、悶！終於悶出了漫天濃煙，悶得他烏煙瘴氣，悶得他心浮氣躁。

　　「來，感受一下辛苦的代價吧！」尹嘉緹端著切好的水蜜桃從廚房裡走出來，還是一樣連看都沒看韓寒一眼。

　　客廳恢復安靜，男孩們還頗有默契地讓出一個位置，讓她落坐在那個要來「表白」的男孩旁邊。

　　韓寒胸口悶燒的煙，開始冒出小火花了！

　　只見男孩們互相擠眉弄眼，擺明要挺他們的朋友，那位大男孩終於深吸了一口氣，叉了一塊水蜜桃伸到尹嘉緹面前。

　　「嘉緹，這塊給你吃。」男孩的眸裡有著深邃的光芒，直凝著她的表情，像是端看著天下至寶。

　　小火花終於引起了大火，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音，陡地燃燒起來。

　　「你們吃，我吃多了。」尹嘉緹將叉子上的水蜜桃，推回男孩面前。

　　其實，她根本就吃不下，因為她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直視著她，像是對她很不滿一樣。

　　那目光的來源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昨天莫名其妙吻了她好幾次的韓寒。

　　想到昨天他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吻她，不但吻得她雙唇紅腫，最後居然還在她耳邊，充滿惡意地說──

　　這才叫欺負你！

　　啊啊啊！光想到這一幕，她的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制，手裡的叉子一時沒拿好，水蜜桃直接掉在男孩的身上。

　　「糟糕，對不起！」尹嘉緹看了男孩一眼，露出歉意的笑，抽起桌上的面紙，趕忙擦向男孩的胸口。「我幫你擦一擦。」

　　男孩顯然被那一笑，迷得有些失了魂，竟動也沒動地由著她的小手，從他的胸口，慢慢往下擦去。

　　火被點燃了，而且像是被人突然澆了桶汽油，「轟」地一聲，爆發熊熊大火。

　　「尹嘉緹！你過來。」韓寒突地大吼一聲，聲波驚動曖昧的氛圍。

　　男孩遺憾的回神，視線卻始終盯著尹嘉緹，不捨得她的手緩慢離開他的胸前，眸光甚至在她微張的驚愕紅唇上留連。

　　縱使那個男孩的眼裡，單純得沒有挾帶半點情慾，但……

　　該死的！韓寒就是不能容忍別的男人這麼深情地盯著她。

　　是的！那男孩算哪根蔥啊？連她的電話都不知道，就自作多情到這個地步，要是真被他問到電話，他不就每天打電話來騷擾她，或捧著一顆心送到她面前？

　　怒火燎原，從他的胸口延燒到全身，燒得韓寒理智全失。

　　切！人家自願捧心送上門關他什麼事，不過，韓寒不知為何就是無法忍受。

　　「你過來！」韓寒對著她失控的大吼。

　　尹嘉緹下意識地逃避，屁股往旁邊一挪，直覺想退到海角天邊去。

　　拜託，她昨天飛走的三魂六魄，都還沒飛回來，他想把她僅存的一魂一魄都給嚇跑，然後一命嗚呼是嗎？

　　她的驚惶沒有落入韓寒的眼裡，他注意到的是，她偎進那男孩懷裡的動作。

　　韓寒的眼裡迸出點點火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額際青筋猛跳。

　　她居然、居然靠在別的男人懷中？

　　如果她能輕易投入別的男人懷裡，那她昨天面對他時，為何一副晴天霹靂的模樣？

　　難不成，別的男人行？他就不行？

　　理智全失，韓寒怒不可遏。

　　與生俱來的優越感，教他不願意承認失敗，無法認同在她眼裡，他竟比其他男人還差。

　　好！她要這樣玩，他就陪她玩！

　　韓寒站起身，大步地朝她走過去，怒氣蒸騰，一伸手，就將尹嘉緹給拉走。

　　「你不是要陪我體驗農家生活，走，我們現在就去！」

　　韓寒丟下這句話，拉著踉蹌的她，大步往果園而去。

　　***

　　陰鬱、說不出的可怕！

　　尹嘉緹偷覷了他一眼，發現這個「大少爺」還真是不好惹！

　　剛剛那麼大吼一聲，不但教她昨天的氣焰全消，害她現在雙手不停地發著抖，差點兒沒把手裡的鐮刀給抖掉了。

　　「你今天到底有什麼打算？」韓寒沒好氣地瞪著她。

　　這丫頭突然塞給他一把鐮刀，然後自顧自的發呆，教他一把火在胸口悶燒著，有刀沒處砍，直想往她的脖子上招呼過去。

　　這下，尹嘉緹手裡的鐮刀可真的掉了，因為察覺到他眼中的殺氣。

　　本來，她想教他除草的，好好地累他個半死，不過，人算不如天算，他的怒氣燒得比她還旺，她很怕燒著燒著，她會小命不保。

　　「我、我想……咱們今天來點輕鬆的吧！」尹嘉緹承認，她的確很沒種，沒膽在虎口拔須。

　　韓寒睨了她一眼，眸中的怒氣並沒有減少，僅無言示意她把話說完。

　　「這樣吧，咱們到山上抓魚、玩玩水，輕鬆一下，午餐就地取材，烤些小魚、小蝦來吃，你覺得怎麼樣？」

　　韓寒沉默了半晌，之後緩緩點頭。

　　只要能將她帶離那群年輕男孩的身邊，其餘的他沒有意見。

　　「就我們兩個烤肉有點無聊，我去找那群學生……」尹嘉緹努力綻出笑容提議道，想多找幾個替死鬼陪她，要不然成天跟他面對面，她嚇都嚇死了。

　　只是，她話還沒說完，週遭的溫度突然降低了好幾度，山上的冬天像是突然來臨一樣，尹嘉緹驀地冷顫了幾下。

　　然後，她很緩慢地抬頭望進那雙正燃燒起怒火的眸裡，尹嘉緹幾乎已經看到鐮刀在眼前揮動的模樣了。

　　嗚嗚嗚……怎麼可以有人一邊在眼中燃燒著怒火，一邊讓週遭溫度急降，教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尹嘉緹雖然不知道他生氣的原因，但至少知道自己要如何迴避。

　　「好好好，不找別人，我們自己去。」假如火生不起來，那就不要怪她。

　　此話一出，韓寒的臉色才又恢復正常，將手邊的鐮刀一丟，握住她的手，往前走去。

　　小手被握住，屬於他的體溫傳了過來，竟怪異地燒紅了尹嘉緹的臉，她正想要抗議時，卻發現他在車子旁邊停了下來。

　　「上車。」韓寒命令道。

　　「呃……要去哪兒？不，不行。」到嘴邊的抗議，因為他突然瞪她的緣故，又被尹嘉緹吞回了肚子裡。

　　韓寒的表情再度冷了下來，敢情她今天是存心要跟他作對，什麼都說不行。

　　「到河邊的路很小條，騎機車會比較方便。」看出他的臉色有異，尹嘉緹不敢耽擱，主動告知了原因。

　　只是，聽見了她的建議，韓寒的表情卻沒有好轉。

　　機車？最後一次騎是他讀高中時候的事了……不過，沒關係，騎車這種技能，相信經過了許多年，還是難不倒他。

　　這一次，韓寒終於鬆開緊握住她的大手，對她點了點頭。

　　「去拿鑰匙，我載你。」

　　尹嘉緹的小手有一瞬間握成了拳頭，隨即又氣消地放開。

　　這男人，真的很習慣使喚別人，唉，算了，看在他是父母親半個恩人的分上，不跟他計較！

　　她回身進入屋內，拋開了一大群客人，拿了幾樣簡單的器具，準備上山大展身手！

　　***

　　尹嘉緹知道上山抓多於是一項辛苦的挑戰，畢竟她已經很久沒這麼做了。

　　然而，她忘了崎嶇的山路才是另一項更艱辛可怕的挑戰……

　　一開始，尹嘉緹牽著那輛比小綿羊大不了多少的機車時，她心裡就閃過一個念頭──那個手長腳長的韓寒，應該無法習慣這部小機車吧？

　　果不其然，他不只是不習慣而已，簡直是得重新學習。

　　瞧他的長腳以極不優雅的姿勢大大地撐開，長手則不符合人體工學的彎曲著。當下，她就知道事情大條了！

　　「啊，慢點、慢點……左邊一點，要掉到山下去了……騎中間一點，啊……車子來了！」一路上，尹嘉緹的尖叫聲幾乎沒有停止過。

　　也不知道韓寒是不是故意的，騎得歪七扭八，嚇得尹嘉緹為了生命安全著想，原本只「意思意思」用手指拉住他的衣服，後來索性將兩隻手臂，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奉送所有的福利。

　　哈哈哈！韓寒在心裡大笑著，事實上，韓寒的確是故意的。

　　剛開始，他是有些不適應，但是運動細胞極佳的他，很快就抓到訣竅，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把機車騎好，似乎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少了很多樂趣。

　　於是，他開始嚇她，成功地讓她驚慌失措地抱著他，不過，他也差點成功地弄聾自己。

　　他相信，尹嘉緹的肺活量肯定極好，而且中氣十足，因為一直到他們抵達目的地時，他的耳朵還在嗡嗡作響。

　　不過，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一路上，他的唇角都是上揚的，心情好得不可思議。

　　停妥機車，他正想掏掏耳朵，測試自己的聽力是否有受損的時候，一雙小拳頭很不客氣地直往他的肩膀上招呼過去。

　　「我就說由我來騎，你還不肯？你看，你剛剛簡直把我嚇死了！」尹嘉緹咚咚咚地在他身上打鼓，她那僅剩下的一魂一魄，現在也全被嚇跑了。

　　韓寒「青」了她一眼，原本想裝出鐵青的臉色來嚇她，然而看到她小臉氣得爆紅、燦眸怒得發火的模樣，竟覺得煞是可愛。

　　於是，一絲笑意在他的薄唇上慢慢擴散，然後，他笑了出來。

　　尹嘉緹被他的笑聲給弄糊塗了，「施暴」的拳頭瞬間止住，深深覺得自己被捉弄了。

　　但是，韓寒還是很不識相的直笑，還愈笑愈大聲。

　　神奇的是，尹嘉緹的緊張與怒氣，竟因為他的笑，被沖淡了不少，之後，笑意躍上她的嘴角，她慢慢地被他爽朗的笑聲影響，跟著笑了起來。

　　笑聲裡，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不少，半晌後，兩人才止住了笑。

　　「就饒了你這一次，回去的時候，換我騎！」尹嘉緹下了個結論，決定不再跟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韓寒的笑意還在眸裡發酵，沒有說好或是不好，只是跟著她的腳步，慢慢走向清澈的河邊。

　　當他還在訝異河水如此清澈的時候，尹嘉緹把魚網遞給他，他聰明的腦子有一瞬間無法運作。

　　她是認真的嗎？真的要捕魚來吃？

　　「把鞋子脫了，水不深，但是石頭上有青苔，走路要小心……」尹嘉緹邊叮嚀邊脫下自己的鞋子，把短褲撩得更高些，不打算弄濕。

　　韓寒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只見她彎腰折起了褲管，露出一截白皙誘人的小腿。

　　嗯，看不出來，腿部線條還挺美的！韓寒在心裡評量著。

　　十一秒，他也跟著捲起褲管，率先踏進沁涼的溪水。

　　「哇，好涼。」韓寒驚呼一聲，倏地吸了一口氣，看了尹嘉緹一眼。

　　尹嘉緹看見他大驚小怪的模樣，捂嘴偷笑，因為他的表情跟她之前帶班上的小朋友來玩水時一模一樣。

　　「果然是城市鄉巴佬。」她輕哼，努力想裝出不層的樣子，但卻止不住笑，笑容讓她整張小臉都亮了起來，教韓寒差點移不開視線。

　　他正想開口誇她，展現一下他君子不計較的寬大胸懷時，她卻突然大叫。

　　「魚！魚！你腳邊有魚！」尹嘉緹指著他的腳邊，大聲喊道。

　　瞧她緊張的模樣，韓寒也跟著心跳加速，趕忙抓起手上的魚網，在水中手忙腳亂地亂撈一通。

　　「啊，左邊！不對、不對，跑到右邊去了，快快……哎喲，不見了啦！」尹嘉緹專心用嘴巴指揮，最後卻只能以遺憾收尾。

　　「你好笨耶！」尹嘉緹瞪了他一眼。

　　韓寒翻翻白眼，覷著她手裡的另一個魚網，對她挑了挑眉。「這麼厲害，抓一隻來看看啊！」韓寒挑釁地下了戰書。

　　「那有什麼問題！」尹嘉緹冷哼，他真是小看她了，抓魚對她來說，小意思。

　　十分鐘過後──

　　尹嘉緹發現，抓魚對她來說，有很大的問題！

　　天啊，才多久沒來捉魚，這裡的魚怎麼會變得這麼靈活，幾個閃身，就躲到石縫裡去了。

　　「哈哈。」韓寒幸災樂禍地看著她掛零的戰績。「你也沒有多厲害嘛！」

　　尹嘉緹小臉一陣青、一陣白，沒想到抓魚功力會退步得這麼快，去年帶小朋友來的時候，她還抓了不少只的……

　　啊！她想到了。

　　「我知道了，你去那邊負責把魚趕過來，我在這邊負責撈，這樣才比較容易成功。」她已經記起去年暑假和小朋友合作無間的經驗了。

　　韓寒聽了覺得這是個可行的主意，為了歪讓成績太難看，他決定配合一次。

　　他左看、右看，注意著「敵魚」的行蹤，終於發現了一隻大尾的，他小心翼翼地前進，但還是驚動了它，魚兒慌亂地亂竄。

　　韓寒拿起魚網，在水中努力攪亂水流，讓魚兒只能直直往前跑，不偏不倚往尹嘉緹的網中游去。

　　「小心，魚游過去了。」韓寒提醒著她，黑眸緊盯著那條小魚不放，手裡亂攪的動作沒有停止。

　　「我知道，你不要吵，看我的……」尹嘉緹擺擺手，表示知道了，全神貫注地盯著小魚前進的方向。

　　「去了、去了……」韓寒開始緊張起來。

　　「沒問題，我已經準備好了，來吧！」尹嘉緹一副放馬過來的模樣，臉上殺氣騰騰。

　　「跑掉了啦，左邊……」韓寒把魚趕著趕著，趕到她的面前，眼看又要溜掉，一時心急，大掌一癢，魚網不再固守後方防衛，反倒往左邊方向撈去。

　　這下，魚一慌，又往回跑了。

　　「啊，你這笨蛋！」尹嘉緹忍不住大聲尖叫，魚網在手上亂揮。

　　兩個人七手八腳，尖叫聲此起彼落，一下子喊左，一下子喊右，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溪裡發生了兇殺案。

　　「耶！撈到了！」半晌後，尹嘉緹猛地一收網，一條魚頓時在網中活蹦亂跳，哀悼自己瞎了魚眼。

　　「太好啦！」韓寒也忘情地歡呼一聲，差點沒跳起來。

　　所謂的「差點」，就是已經使力往上一躍，才豁然想起人站在水裡、石上的青苔甚滑，猛地收勢，卻已是穩不住滑勢。

　　一聲驚叫，出自於男人的嘴巴，然後是「撲通」一聲，韓寒當場成了落水狗。

　　「哈哈哈……」尹嘉緹眼看幾秒鐘內，韓寒表情瞬息萬變，她笑到肚子痛，幾乎站不直腰。

　　「好一個狼狽的少爺！」尹嘉緹笑到眼淚都飄出來了，雖然覺得這樣對他很不禮貌，卻怎麼也止不住笑，尤其看到他渾身濕透，又如此驚詫，絲毫沒有初見面時威風霸道的模樣，就一笑而不可遏止。

　　韓寒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從來不曾這麼糗過，看她笑到流淚的模樣，一個壞心眼很快佔據了他的思緒。

　　「拉我一把吧！」大掌伸向她，尋求援助。

　　尹嘉緹不疑有他，大方地將小手放進他的掌心，才剛要使力將他往上拉，卻突地被一股勁道往下扯……

　　「啊──咕嚕咕嚕……」她的尖叫聲才一出口，口鼻就立刻沉入水裡，在小溪裡冒著泡泡。

　　趕忙撐起身子，急喘了一口氣，下一秒鐘，尹嘉緹只感覺兩側頭髮全黏在她的頰邊，還滴滴答答地滴著水……

　　看樣子，她的狼狽似乎不亞於他，然而，此時卻傳來他震耳欲聾的豪邁笑聲。

　　「這下，你就笑不出來了吧！」韓寒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就連以前在國外度假，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好心情。

　　這女孩，有趣得緊！他與她……玩上癮了！

第五章

　　尹嘉緹擰著像水龍頭一樣滴水的頭髮，惡狠狠地瞪著他，為的不僅是她濕透的身子，還有那只好不容易捉到的魚，竟給溜了。

　　尹嘉緹在溪裡插著腰，不明白兩人的午餐給逃跑了，為何這位始作俑者的心情卻好得像中了第一特獎般開心？！

　　「這下我們要吃什麼？吸空氣好了！」看他還能怎麼得意。

　　看到佳人終於惱火，韓寒只好勉強收起笑意，雖然這麼做他一定會得內傷，但也只好先忍下。

　　「好啦、好啦，你不要生氣，這次，我一定不會再讓魚給跑掉。」韓寒難得有安撫女人的心情，他想，大概是溪水涼得讓他不但沒有了火氣，也沒有了脾氣。

　　尹嘉緹見他這麼說，也不好再為難他，只好抓緊魚網，兩人重振旗鼓，決定再試一次。

　　半個鐘頭後，只見兩人在溪裡玩得不亦樂乎，笑聲一直沒有停過，不但有輕柔的女聲，也有豪爽的男聲。

　　溪水不停飛濺在兩人身上，不過並沒影響到兩人的遊興，橫豎兩人全身上下部濕透了。

　　或許是因為豁出去的關係，兩人戰績彪炳，不過才一眨眼的工夫，算一算，他們竟然捉了四條魚。

　　「哇，真是不可思議，這是我抓最多的一次。」尹嘉緹驚訝地瞠大眼。

　　不過，韓寒可得意了。

　　「這可是我的第一次，成績就這麼棒……哎喲，你怎麼打人啊？」韓寒後腦杓被輕K了一下。

　　「你不但不懂禮貌，還不知道要謙虛。」尹嘉緹不改老師說教的本性，只是多用了些暴力的肢體動作，「用力」地提醒這早就該懂一點道理的成年人。

　　韓寒白了她一眼。

　　這個女孩不明白，他的家教根本不曾教過他禮貌，只要他臉一青，家教就嚇得直發抖，更別說是謙虛，這種東西他根本就不需要。

　　不過，這個時候沒必要跟她爭執這些。

　　「好，你說的都對，都是你的功勞，可以了吧？」韓寒索性把功勞都推給她，順便蹲下身來，折起他滑落的褲管。

　　「這還差不多。」看他這般「孺子可教」，尹嘉緹稱許的點點頭，見他矮了一截，她習慣性地伸出手來，把他當小朋友一樣，輕輕地拍了拍他的頭。

　　尹嘉緹笑得很開心，不過韓寒可不這麼覺得，他濃眉一挑，緩慢地起身，俊朗的臉龐逼近她的臉。

　　「你以為……你在拍小狗啊？」韓寒審視著她認真的小臉，灼熱的呼吸吹拂著她。

　　逐漸拉近的距離，瞬間加熱的溫度，似曾相識的畫面，像一道驚雷突然打進她的腦中……

　　他不會又想吻她了吧？

　　下意識的，她猛地搖了搖頭，黑髮掃過他的肌膚。

　　韓寒的黑眸在審視她精緻的小臉時，添了些熱度，眸色轉為深濃，因為他也同時想起昨天的那個畫面。

　　「尹嘉緹。」韓寒陡然出聲，眸光絲毫沒有移轉。

　　被他這麼深情的一望，尹嘉緹的心猛地狂跳，熱血在體內亂竄，雪白肌膚不禁浮上淡淡的紅暈。

　　又……又來了。

　　心中交雜的情緒很難說得清楚，不知為何，當他這麼看著她時，她就會覺得臉頰泛紅、全身發燙，緊張不已，心跳亂得不像樣，甚至忘了該怎麼呼吸。

　　時間彷彿停止了，只見韓寒的手緩緩上揚，在她的頰邊輕撫著，之後滑到她誘人的紅唇旁。

　　他還記得她嘗起來的滋味有多甜美，教他想念了一夜，怎樣也忘不了。莫名的情緒悄悄浮上心頭，他凝著她的眼神是溫柔的。

　　尹嘉緹的唇瓣感覺有些乾渴，被他的目光看得不知所措，心中小鹿亂撞。

　　兩人無語凝望，時間像是停止流動，週遭氣氛頓時曖昧了起來。

　　韓寒的呼吸變得濃濁，逐漸靠近她，一雙黑眸牢牢鎖住她、催眠著她，很想複習昨夜的甜美。

　　尹嘉緹不自覺地在他的目光盯視下輕顫，她完全無法動彈，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輕啟唇瓣，等待著他的親吻……

　　遠處，一群小孩子的鼓噪聲傳來，愈來愈近、愈來愈近，不過才幾秒的時間，一群噪音的製造者像蝗蟲一樣撲過來，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尹嘉緹。

　　「嘉緹姐姐，原來你真的在這裡啊！」幾個小孩撲了過來，把尹嘉緹圍起來，之後包圍著她轉圈圈，轉得她頭都暈了。

　　曖昧的氛圍頓時瓦解，韓寒不悅地發現，他竟然被一群小孩給推開，原因是他太專注於她那張迷人的小臉，所以來不及避開「攻擊」。

　　胸口湧上一股莫名的失望，他幾乎要因為沒有吻到她而捶胸頓足。

　　韓寒的臉色鐵青，瞪著這群來搗亂的小孩，有股想殺人的衝動。

　　尹嘉緹的震驚不亞於韓寒，她十分訝異自己竟如此期待、如此投入於這種曖昧氛圍，只是她的思緒還來不及收拾，幾個小孩的興奮喊叫聲已教她完全無法思考。

　　「好了，安靜！」尹嘉緹端出老師的架子，知道這個時候要先控制局面。

　　果然，幾個小孩馬上閉嘴，不過臉上興奮的表情仍在。

　　「好，你們來得正是時候……」尹嘉緹將目光定在孩子們身上，暫時沒有膽量去迎視那雙灼熱黑眸。

　　韓寒差點沒翻白眼。

　　什麼叫「來得正是時候」？他正要吻她耶？深情的一吻被破壞了，她還說這群死小孩來得「正是時候」？！

　　「我們捉了四條魚，還撈到不少蝦子，現在你們的工作就是負責生火，快，快去。」尹嘉緹開始分配工作，小孩們聽話地一哄而散。

　　韓寒看到阻礙者消失，便準備靠近她，但他竟然看到尹嘉緹一臉的警覺，像是陷入了危險的小動物。

　　他突然往後拉開距離，退了一步。「你那是什麼表情？」韓寒的眉頭擰了起來。

　　尹嘉緹搖頭。她怎麼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她只知道當務之急，就是與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要說陌生，他們明明已經接過吻了；要說不喜歡，這他可不承認。畢竟她眸中的期待，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既然如此，她猛搖頭，是搖個什麼勁？

　　「你不希望我吻你嗎？」韓寒環住手臂，語氣有著不滿，還有著疑惑。

　　「不不不……」尹嘉緹驚慌地猛搖頭，果然，他剛才真的又想吻她了。

　　她羞紅了臉，小腦袋變成波浪鼓，咚咚咚地抗議與吶喊。

　　韓寒的濃眉擰得更緊，他無法接受她的答案。

　　「你明明就準備好了。」他甚至還看見她輕啟了紅唇。

　　啊！他在說什麼啦？！尹嘉緹臉上一陣燒紅，瞪著眼前活蹦亂跳的魚，腦中有股衝動直想讓他嘗嘗最「新鮮」的魚貨，將魚直接塞進他的嘴巴裡。

　　「你在胡說什麼，我准、準備了什麼，我沒有……」她說得吞吞吐吐，粉臉羞成了紅蘋果，一雙小手不停地揮動。

　　韓寒氣得走近一步，沒想到她竟咚咚咚地連退三步？！

　　他皺起眉頭，雙眸一合，薄唇吐出幾句低咒。

　　又來了！她又一副視他的吻如敞屣的表情了。

　　「你明明就很喜歡我的吻！」韓寒惱怒地對她吼了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還在山谷裡引起迴響。

　　「你小聲一點！」尹嘉緹的臉紅得不能再紅。這男人乾脆拿麥克風到處廣播，說她已經被他吻過算了！

　　只是，雖然他的態度很差，雖然他很沒有禮貌，但是尹嘉緹並不否認，她的確深受他的吸引，甚至還真如他所言，挺喜歡他的吻。

　　但，他與她，並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她甚至並不瞭解他，也不知道他對這段感情的看法。

　　她不希望自己放下感情後，卻換來他的遺棄，徒留她一個人傷心難過……

　　然而在這種情形下，她怎麼卻讓他吻了一次又一次呢？

　　「這不是個好主意，我根本還不認識你。」尹嘉緹努力擠出最委婉的理由，想說服他暫且高抬貴手，不要對她步步進逼，要不然，她搞不好沒有辦法抵抗。她指的不只是身體上的，還有心裡的感覺。

　　韓寒沉默地看著她，不發一語，他知道她說的是實話，更糟糕的是，他壓根兒沒打算讓她「認識」他。

　　這只是一段偶然的邂逅，不會有發展成未來的可能，這一點，他心知肚明，想必她也有同樣的認知，所以才會試圖阻止事情的發生。

　　但，該死的，他雖然知道這些，卻還是很難壓抑想吻她的渴望。

　　「我想……你懂我的意思吧？」尹嘉緹一臉無辜地反問。

　　韓寒還是不悅地瞪著她，一臉慾求不滿的模樣，怒火從黑眸中輻射而出。

　　懂！就是因為太懂了！所以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他在氣什麼，尹嘉緹站在他身旁，只覺得自己差點被那團怒火給烤焦，所以努力替這個話題下了結論。

　　「我知道你一定懂的，所以，請你幫個忙，在我們還不甚瞭解對方之前，不要再……呃，不要再對我動手動腳，好嗎？」尹嘉緹清澈的眼兒望進他黝黑的眸中，尋求他的承諾。

　　該死，千千萬萬個該死！

　　韓寒很想說出言不由衷的話，很想隨便敷衍她就算了，然後再找機會來一親芳澤，但是，看著她清澈的眼眸，他卻很難拒絕，像是說出口的話，就非得要做到不可。

　　他擰緊眉頭，在心裡低咒了幾分鐘，然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

　　「好，算了，不要就算了！」韓寒滿腔的火氣，得頻頻深呼吸才能克制住想對她大吼的衝動。

　　開玩笑，他韓寒是何許人也，主動送上門的女人多得數不清，要吻一個女人，還得讓她「多多認識」他，甚至衡量兩人是否有未來？

　　哼！這個遊戲他不玩了，可以吧？！

　　「真的嗎？」尹嘉緹眼睛一亮。

　　不會吧？！她還真的很高興他不碰她咧！真是氣死他了！

　　他就不信自己不親她會死？他就不信自己會抗拒不了她？

　　「是！就照你所說的。」韓寒瞇起眼，一字一頓的說道，額上青筋冒起。

　　「好！那我就放心了。」尹嘉緹呼了一口氣，知道她的清白暫時無虞。

　　就在這個時候，第一個跑回來的小孩，撿了一堆乾木柴，獻寶似的衝到兩人面前。「耶，我第一名！」

　　韓寒滿腔的怒火已然翻騰，無處可宣洩，只能轉過頭來，用噴火的雙眼怒瞪著第一個跑回來的替死鬼。

　　「怎……怎麼了？」縱使是小孩，也知道氣氛不對勁，被瞪得全身發涼，額頭沁出冷汗，很無辜地在尹嘉緹身前發著抖。

　　「沒事，我們來生火。」尹嘉緹安撫地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牽著他的手，一起離開韓寒的視線。

　　韓寒眼色黝暗，仍是覺得莫名的火大與焦躁。

　　他忍不住低咒自己數聲，但眸光還是緊盯著那抹纖細的背影，久久無法移開。

　　***

　　得到了韓寒的允諾，尹嘉緹整個人都放心了，說不出為什麼，但她就是知道他是個說到做到的男人。

　　也許是因為壓力放下了，她反而能更加自然地對他綻放笑容，帶著他在果園裡東奔西跑。

　　一下子帶他去烤蕃薯，一下子去抓蜻蜒，要不就是把他當成小朋友，教他射橡皮筋，用竹子做竹槍、做風箏，甚至做燈籠。

　　當然，以上的情形，為了預防「萬一」，他們都是和一群小朋友一起進行的。

　　他的表情雖然偶爾看起來「怪怪」的，但至少臉色是和悅的，尹嘉緹對他的好感，也在朝夕貼身的相處下，逐漸與日俱增……

　　她發現自己愈來愈喜歡他那張看起來有點嚴肅，卻不時流露出淺笑的臉。

　　雖然她還不是很瞭解他，不過，她發現自己竟然喜歡上他了！

　　今天，她特別準備了新的玩意兒──沙包，想教他徹底體驗童年的趣味。

　　「你看，這裡有幾個沙包，趁小朋友還沒來，我先來教你怎麼玩。」尹嘉緹拉著韓寒的手，興奮地蹲了下來。

　　韓寒望著她拉住他手腕的小手，柔嫩的觸感瞬間傳了過來，教他不由得順著她的姿勢往下蹲，為的只是希望她握住他的手可以久一些。

　　很可惜，他失望了。

　　才一蹲下，尹嘉緹就鬆開了他，佔去他福利的，是幾個手工縫製的小沙包。

　　「我先玩一次給你看喔！」尹嘉緹興奮地看著他，笑容像發光般耀眼。

　　韓寒其實一點興趣也沒有，還來不及拒絕，她已經拿起幾個沙包往空中拋去，嘴裡唸唸有辭。

　　「一放雞、二放鴨、三分開、四相疊……」

　　「你在念什麼？」韓寒蹙起眉，壓根兒聽不懂她在念什麼，更看不懂的是，為啥她手裡的沙包，一下子往上，一下子往下，一下子分開、一下子靠緊，看得他眼花撩亂。

　　「這是台語童謠，你不會喔？」尹嘉緹訝異且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教韓寒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不過是聽不懂台語，瞧她那是什麼表情？

　　「懂啦、我懂啦，你繼續念。」韓寒決定中止她那不敢置信的眼神。

　　「那就好，我要繼續了喔！」尹嘉緹滿心高興的繼續朗誦著，軟軟的嗓音讓人聽得很舒服。「五搭胸、六拍手、七圍牆、八摸鼻、九揪耳、十拾起！」

　　「你在下咒啊？」韓寒冷冰冰地說道，臉色愈來愈難看，活像是被人欠了幾百萬的會錢。

　　尹嘉緹瞪了他一眼，一雙彎月眉兒蹙得緊緊的，在心裡下了個結論──

　　看來，他的禮貌，仍需要加強。

　　尹嘉緹勉強維持笑容，努力壓抑著想跳起來掐住他脖子的衝動，強迫他把這些粗魯的話給吞回去。

　　「這叫童玩，不叫下咒。」她就事論事的道：「這在訓練手腕的靈活度。」

　　「不過就一堆東西在空中丟來丟去，我一點也不想學。」韓寒的視線始終鎖住她，黑眸深處是種奇異而無法理解的光芒，似乎是想告訴她，他想做的事，就是把她抱在懷裡，吻她個徹底。

　　被他這麼一盯，尹嘉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警鐘再度響起，正要拔腿逃跑時，救星出現了。

　　「天啊，他們又來了。」韓寒翻了翻白眼，雙手一攤，神色有幾分不耐煩。

　　小孩們再度蜂湧而上，成功地解救了她的尷尬。

　　接下來，又是韓寒的惡夢時間了。

　　幾個小孩纏著要教他玩丟沙包的遊戲，還不停地恥笑他的技術很差。

　　唉，韓寒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想不到，在韓家跺個腳，就會天搖地動的他，竟然在山裡被一群死囝仔嫌笨？

　　更奇怪的是，他竟然愈來愈怡然自得。

　　不可諱言，他的脾氣在這個月當中改變了很多，這都是被那群臭小孩磨的；而他的個性也變得開朗、愛笑，這一點，則是尹嘉緹的功勞。

　　不知不覺中，尹嘉緹的身影，以著極快的速度進佔他的心，教韓寒被迫得認真思考她曾經說過要與他保持距離的原因──

　　她說，她不認識他。換句話說，就是她不清楚他的想法，不明白他對兩人未來的打算，所以決定理智地保持距離。

　　說實在話，一開始，他是很清楚的知道，他不打算要與她有什麼未來。

　　然而，隨著時日俱增，兩人相處得愈來愈融洽，他開始感到混亂了。

　　剛剛，他甚至很想直接把她擁入懷中，很想對她說：好，你要未來，我就給你未來！

　　看來他真的是瘋了。

　　她在乎的那件事！關於兩人「未來」的發展，似乎也影響到他了。

　　意識到自己心態的轉變，高大的身軀陡然僵住不動，黝暗的黑眸逐漸瞇起，他以震驚且疑惑的表情，注視著正和小朋友玩得很愉快的尹嘉緹。

　　黑眸中的光芒變得更加深濃，隔著幾個小蘿蔔頭，韓寒銳利的視線牢牢盯住她嬌美的側臉，不斷想著自己最近的轉變。

　　這些日子以來，她的甜美融入了他的生命中，一點一滴，帶給他莫大的滿足，教他的心不自覺溫柔起來，每天與她相處，兩人逐漸發展出極佳的默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親匿，當然，指的是心靈上的。

　　以往，大家都把他當成「大少爺」看待，態度總是恭恭敬敬的，教他覺得很無趣；而他名義上的未婚妻葉典蓉，與她鎮日相處，卻只是讓他覺得厭煩罷了。

　　這是他第一次發現，人跟人之間能夠這麼融洽和諧，心與心的距離可以如此貼近，這種溫馨甜蜜的感覺，是他先前不曾擁有過的經驗。

　　而這一切，不禁讓韓寒開始認真思考是否要與尹嘉緹共譜未來，是否要與葉典蓉結束沒有意義的婚約。

　　尹嘉緹知道不遠處有雙黑眸正瞅著她，雖然中間隔著幾個小孩子，但韓寒那炙熱的雙眸仍不時讓她覺得臉紅心跳。

　　縱使尹嘉緹很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他的視線實在太過灼熱，狂妄得讓她無法忽視，逼得她只好鼓起勇氣，勇敢地迎視他，讓他專注的眼眸筆直望入她的澄眸裡。

　　不看還好，這一看，尹嘉緹的心臟差點就跳出胸口，熱流猛地往她頭上衝，一陣暈眩襲來，尹嘉緹只覺得呼吸困難。

　　他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盯著她看？

　　看得她心慌意亂，看得她手忙腳亂，沙包掉了一地……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同，說不出為什麼，但似乎揉進了一抹認真、一抹慎重，還有……一抹在乎？

　　不會吧？這是她的錯覺吧？

　　下意識的，她低下了頭，不想與他炙熱的視線交纏，因為那會讓她迷惑。

　　只是，下一秒，他的動作回答了她的疑問。

　　他靠過來端起她的下顎，強迫她抬起頭來，深邃的眼眸鎖住清澈的明眸。

　　「不准閃，也不准躲。」韓寒的黑眸深不可測，他發現自己並不喜歡她逃避的眼神，像是他的靠近會使她受到什麼委屈似的。

　　她受傷的表情讓他覺得不舒服，更不舒服的是，她讓他很有罪惡感，只因為她的委屈應該是因為他的緣故。

　　韓寒看著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你跟我來，我有事要跟你說。」韓寒扯著她的手準備離開。

　　「你要把嘉緹姐姐帶去哪裡，我們還沒……」幾個小孩齊聲抗議。

　　「你們好好地練習，我待會兒再回來跟你們比賽，贏的人我請吃冰！」韓寒掃了眾蘿蔔頭一眼，當機立斷用最有效的方法，讓所有小孩合作地閉上嘴。

　　看著小蘿蔔頭眼露興奮的光芒，沒人再持反對的意見，尹嘉緹長歎了一口氣。

　　唉！他倒是學得很快，知道要用「利誘」的手段，讓一群小孩子乖乖地妥協。

　　而她就這麼硬生生地被他拉到角落去。

　　嗚嗚嗚……他到底想怎麼樣啦？

第六章

　　兩人的腳步在屋子的轉角處停下，韓寒將她抵在牆邊，一雙手臂支在她耳旁，彷彿將所有小孩的嬉鬧聲隔離在外。

　　尹嘉緹唯一能注意到的，是他灼熱的呼吸，與自己狂亂的心跳。

　　他說，他有事要跟她說，那麼為什麼不趕快說，只是一逕地盯著她看，他不知道她的心跳已經破百了嗎？

　　讀出他眼中的火熱，尹嘉緹努力捉住理智的尾巴，強裝鎮定地開口。

　　「小孩們很會搗亂，我、我、我還是趕快回去……」尹嘉緹使出拖延戰術，企圖逃離狼口，努力維護她的清白。

　　她有預感，一旦跟他單獨相處，絕不是只聊幾句這麼簡單。

　　「不行，我有事要跟你說。」韓寒斷然拒絕，回答得言簡意賅。

　　迎視那雙霸道的眸，他那絲毫不懂得掩飾的狂妄與渴求，教尹嘉緹渾身顫抖，無關乎害怕，而是無措與忐忑。

　　「那、那……那就快說啊！」尹嘉緹緊張得很，連說話都斷斷續續，她隱約知道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要發生了，而她還沒有準備好。

　　看出她的緊張，韓寒有些得意，這表示她對他並不是毫無所覺的，他對她還是有相當的影響力。

　　只是，滿肚子的話，真要說，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你、你怎麼不說話？」她一陣瑟縮，抖得更厲害。

　　「我不說，我用做的！」

　　迅雷不及掩耳，韓寒伸手握住她小巧的下顎，霸道地欺得更近，薄唇旋即印上水嫩的紅唇，品嚐她的香甜。

　　尹嘉緹瞪大雙眼，還沒來得及反應，紅唇就被他封緘。

　　熱燙的吻激烈地糾纏著她，洶湧地灌入她的體內，準備喚起她久違的溫柔。

　　尹嘉緹渾身竄過一陣酥麻，原本就不甚清醒的腦袋，現在更是全糊在一起。

　　她第一次發現，男人胸膛的寬厚與女人的柔軟竟是如此的不同，連波的火焰撩撥她的感官，一時之間，她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走，接著雙腿一軟……

　　一隻大掌隨即攬住她的腰，將她柔軟的身子貼進他的懷抱裡，密得沒有一絲縫隙。

　　半晌後，韓寒才不甘地結束這個吻，留連地輕啄著她香甜的唇，竊取她急喘的呼吸。

　　她的滋味甜美得一如記憶，卻又更加地讓人深陷。

　　「嘉緹、嘉緹……」韓寒輕喃著她的名字，像要仔細回味剛才口中的沁甜。

　　一句句輕喚彷彿從天外傳來，輕輕地、柔柔地，逐漸灌入她的耳膜裡，然後她驀地回過神。

　　「你為什麼又吻我了？」尹嘉緹粉唇輕顫，是因為氣，也是因為慌，氣他的妄為，也慌她的投入。

　　韓寒的視線緊緊鎖住她，薄唇遊走到她耳畔，輕輕地灌進一句。「因為我想吻你！」臉不紅、氣不喘，回答得理所當然，像是她天生就該屬於他。

　　「可是你答應過我……」尹嘉緹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正想要提醒他，就被他給搶白。

　　「你說我們不熟，都過了這麼久，難道我們還不夠熟嗎？」韓寒笑得像一匹狡猾的狼，俊臉湊得更近。

　　「可是……」她說的那種「熟」，不是他所說的那種「熟」。

　　韓寒不規矩的手指，輕捏著她的下巴，晃了晃。

　　「是不是下定決心要追你，就可以吻你了？」他粗糙的指，滑過軟嫩的紅唇，想吻她的感覺又不自覺冒了出來。

　　「呃……」尹嘉緹一陣語塞。

　　她是那麼美麗，只要有她在，連空氣都會變得清新好聞，他的一顆心全被她給佔據，壓根不想放她離開。

　　這個念頭，此時分外地清楚，也格外地堅定。

　　尹嘉緹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咬著紅唇，反覆咀嚼這項驚人的發現。

　　他要追她？

　　他要追她。

　　他真的要追她！

　　幾個語氣的轉折，是尹嘉緹心情的高低起伏，最後以驚詫且帶著愉悅的表情做收尾。

　　韓寒嘴角輕揚，欣賞著她瞬息萬變的表情，這樣豐富的變化，使他相信自己絕對沒有看膩的一天。

　　「考慮好了沒？」韓寒懶洋洋地開口。

　　尹嘉緹一怔，無辜的大眼回視著他，不知道什麼叫「考慮好了」。

　　「看樣子，你還沒回神。」韓寒下了個結論，喜歡看她眼神迷濛的模樣，因此寵溺地揉亂了她額前的髮。

　　「反正，你只要記得一件事。」韓寒雙手交疊在寬闊的胸膛上，睨望著眼前的小女人。

　　「什麼事？」尹嘉緹傻愣愣地回視著他，被他輕觸過的肌膚，傳來奇異的酥麻感覺，她只能抬起頭來望著他，心兒狂跳不已。

　　「你……」他傾身，額頭與她相抵，笑得好溫柔卻也好邪惡，宣告他的決定。

　　「我、要、定、了！」

　　***

　　接下來的幾天，尹嘉緹像是被勾了魂魄，鎮日茫茫然。

　　總是在吃飯的時候發呆，一雙眼兒迷迷濛濛的沒有焦距，要不就不停地傻笑。

　　她的異樣，尹家兩老都發覺了。

　　老尹拿著涼透的啤酒灌了幾口，看著不知又神遊到哪兒去的女兒好一會兒。

　　他與老婆交換眼神，起身來到女兒身邊，將還滴著水的啤酒往她臉上一貼。

　　「好冰！」尹嘉緹被這麼一刺激，整個人都回神了，眨眨眼兒，發現老爸、老媽都在瞪著她。「爸，你做什麼啦？」

　　「我還想問你在做什麼咧！」尹母擦了擦手，在她的身邊坐下。

　　「我、我沒有做什麼啊！」尹嘉緹含糊地說道，拿起桌上的抹布往臉上猛擦，擺明就是心虛。

　　兩老對視一眼，決定把話說開，於是在女兒對面坐了下來。

　　「你們怎麼了？」尹嘉緹曾幾何時看過兩老對她擺起龍門陣？

　　尹家一家三口，全都是心直口快的個性，尹母尤甚，耐不住性子。

　　「你是不是喜歡上少爺了？」

　　尹嘉緹倒吸了一口氣，手中的抹布差點沒掉到地上去。

　　這副模樣落入兩老眼裡，可是再清楚也不過，老尹深吸一口氣，輕輕地開口：「其實呢，我們也不反對你跟少爺交往……」一開始，他們還曾經希望女兒能跟韓寒在一起，只是，看到女兒如此投入之後，他們卻又開始擔心起來。

　　「少爺的家世，跟我們相差那麼遠，你不要……一下子投入太多。」尹母畢竟活到了這把年紀，看過的例子也不少，她怕女兒會受傷，不希望女兒遭逢不幸。

　　感受到父母親的擔心，尹嘉緹有些不好意思，更有滿滿的感動。

　　她很明白長輩希望她幸福，幸望她過得好，卻也擔心她會受傷的心情。

　　「爸、媽，我知道，我自己會注意。」尹嘉緹緊握住他們的手，不願讓父母親擔心，更不想讓他們知道，其實她已經陷下去了。

　　她曾經試著要圍堵自己的感情，拒絕讓韓寒進入她的內心深處，但是，在他明白昭告他的企圖後，她不甚堅決的心牆被徹底沖毀，這段愛情來勢洶洶，早已經將她滅頂。

　　現在的她，醒著想他、睡著也想他。

　　她很不想這麼沒志氣，但是甜蜜的心情像漣漪一樣一圈圈地泛開，她實在無法阻止。

　　此時，韓寒偉岸的身子慢慢地走進室內，腳步聲驚動了三人。

　　「伯父、伯母好。」韓寒微微向兩老點頭，在尹嘉緹的耳提面命下，他已經學會如何禮貌地跟人打招呼。

　　「嗯，要出去啊？」尹母露出客氣的笑容，也發現了韓寒的轉變。

　　她心想，或許，女兒的運氣會比其他的女孩好，她實在不應該這麼擔心的。

　　韓寒點頭，不改霸道地對尹嘉緹伸出了手，要她「自投羅網」。

　　尹嘉緹尷尬地對著父母一笑，瞧韓寒那副充滿自信的模樣，像是十分肯定她一定會乖乖的走過去一樣。

　　這下，要說她沒有放感情，沒有人會相信。

　　「那……我要出去了。」尹嘉緹話一說完，整個人就被拉了出去。

　　***

　　山溪林間，鳥鳴啾啾，除了大自然的天籟之外，沒有多餘的聲響。

　　「今天，安靜多了。」韓寒緊握住她的手，輕輕地喘了一口氣。

　　尹嘉緹露出淺笑。「今天是返校日，小孩們都到學校去了，當然安靜。」過幾天，她也得回學校一趟，因為城市跟鄉下的返校日不同天。

　　「最好他們每天都得上學，這樣就沒有人來跟我搶你。」韓寒危險地低語，口氣不滿地回過身來，將她攬進懷中，抱了個滿懷。

　　尹嘉緹笑得更甜更美，晶亮的眸子直望著他。「你嘴巴真壞，其實我知道你很喜歡他們的。」她看得出他對小孩們的寵愛，雖有不耐，卻也有包容。

　　頭頂上傳來一聲冷哼，看來他對她的回答很不以為然。

　　空氣裡有芬多精的自然芳香，有屬於她頭髮的淡雅茉莉香，還有她肌膚透出的淡淡幽香，教他沒心情去理會那群煩人的小孩。

　　韓寒低頭看著她，黑眸裡光芒閃爍。

　　「怎麼了？」尹嘉緹眨著大眼睛，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變得沉默。

　　「我想吻你。」韓寒簡單地吐出幾個字。

　　「嗄？喔！」先是驚訝，然後是瞭然，再來就是臉紅與害羞了。

　　尹嘉緹的小腦袋立刻低垂下來，清澈的眼眸再也不敢看他，努力研究著地上又長出了幾株小草。

　　雖然已經感受過他的「熱情招待」，但是對於他的「坦白直接」，她還是有些消化不良。

　　熱燙的呼吸襲來，黝黑的指撥開尹嘉緹頸邊的髮，瞬間她的纖腰就已經被他牢牢圈住，大有歪讓她拒絕的態勢。

　　尹嘉緹的臉瞬間被逼紅，隨著他的俊臉愈靠愈近，她知道他又要「心動不如馬上行動」了。

　　他身上的氣味，清爽好聞又充滿個性。

　　她已經學會不再抗拒，她的身體比她的理智更快適應他的接近，她甚至再一次地主動閉上雙眼。

　　紅唇被他的貼上，腰間一緊，他將她拉進懷中，吻得煽情且火熱。

　　尹嘉緹微微一驚，瞠眸，發現他的吻比之前的每一次都還要來得火熱狂妄，像是他要的，不只是一個吻而已。

　　「韓寒……」尹嘉緹使力推開他，語氣裡有著驚慌。

　　「我要你。」一如往常的，韓寒說話從沒有任何保留，不同的是，濃眉挑得更高，眸光更加深濃。「我要你，現在。」

　　他已經忍耐得夠久了。

　　這些日子以來，每當她一靠近他，他的渴望就為她而蠢動，因為還沒弄清自己的心意，所以他忍。

　　後來他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卻又因為對象是她，所以他繼續忍，不想嚇壞了心愛的她。

　　但是，今天他不能忍了，也不想忍，再這麼下去，他一定會因她而瘋狂。

　　「不、不……我得想一想……」尹嘉緹咬著唇，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好不容易勉強說完一句話，卻發現聲音抖得連自個兒都認不出來。

　　他眸中的火熱，她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單純，卻不愚蠢，她知道他為了她忍下了多次的衝動。

　　但是……在這裡？

　　席地幕天的，她不確定她有這樣的勇氣。

　　但，很明顯地，韓寒並不讓她想太久。

　　一簇火焰跳進他的眼裡，他的目光直視著她。

　　她感覺像是被火給燙著，這火不但熨燙她的身體，也燒焚她的神智，讓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被帶到一棵隱密的大樹後。

　　「村莊裡，每個人都認識你，我等不到你回台北工作的時候了。」韓寒靠在她耳邊，灼熱的氣息害她抖得更厲害。

　　這段日子裡，他知道她在台北工作，知道兩人未來會有更多的時間相處後，他非常地高興，但是眼下情況不同，他想要她，想與她更加地貼近，無論是身體或心靈層面。

　　知道他話裡未道盡的渴望，尹嘉緹沒有拒絕，因為她心裡早已認同了他。更何況，他的身軀正緊緊貼著她，教她全亂了方寸。

　　接著，熱燙的唇落在她頸邊，灼燙的呼吸讓她為之瘋狂。

　　最後，男人的熱情瞬間奪走她的思維……

　　***

　　整個村莊的人，都能感覺到他們戀愛了，而且還是感情很堅定的那一種。

　　尹父、尹母不再擔心女兒，開始用一種樂觀其成的態度，由著一對小兒女自行去發展。

　　不過，還是有許多人在背後耳語，說尹家要發達了，釣到一個金龜婿了。

　　流言蜚語在空氣中流竄著，尹嘉緹沒有耳背，自然也聽到了一些，但她理智的不把它放在心上，堅持過自己的日子。

　　相同的，這些話也傳人韓寒的耳朵裡，甚至還有些人詛咒著這段感情，覺得他終究會負心而去，留下尹嘉緹一個人。

　　雖然尹嘉緹總說，世風日下，總有人見不得別人好，若真要斤斤計較，那生活鐵定會不快樂。

　　但是，他不願意尹嘉緹去承受這一切，他是真心的想要一輩子呵護著她。

　　這一點，提醒了韓寒，是他該付諸行動的時候了。

　　於是，他趁尹嘉緹不在身邊的時候，偷空打了一通電話回家，想處理他與葉家的婚事……

　　電話響了幾聲，傭人接起電話，之後立即轉給了韓母。

　　「總算想到要打電話回來了！」韓母語氣頗為不悅。

　　「媽，我又不是整天都在玩，你問爸，我可是每天都有和他做公事上的聯繫，不是純粹來度假，閒閒的沒事做。」韓寒大聲喊冤。「更何況，我有跟爸說，請他轉告你一聲。」

　　韓母冷哼一聲。「是，都是公事要緊，打個電話回家又花不了你多少時間。」韓母還在咕噥。

　　「好，我這不是打回來了。」韓寒歎了一口氣。「我以後會改進的，好嗎？」

　　「這還差不多。」韓母勉為其難的原諒他，沒有沉默很久，接著又開口。「典蓉從法國回來了，她一直在找你。」

　　韓寒在電話這頭翻了翻白眼，這就是他不想打電話給母親的原因，她三句話不離葉典蓉，真不知道她是吃了葉典蓉的什麼口水。

　　「我也正想談談她的事。」韓寒決定不再浪費時間。

　　韓母一聽大喜。「你是不是已經打算要娶典蓉了？那沒問題，我馬上請大師挑選好日子，順便和你爸列出宴客的名單，還有……」

　　「媽，你誤會了，我是要解除婚約。」韓寒從牙縫中迸出這些話。

　　「什麼？！」韓母大驚，話筒差點沒掉了下去。「你要解除婚約？」

　　「是。」韓寒慎重地說道。

　　這些日子聽到的耳語，已經讓他受夠了，他不要再聽到那些人偷偷在背後說尹嘉緹不會幸福之類的鬼話。

　　他會給她幸福，他要給她幸福，而且，就是現在！

　　「怎麼可以，我們和葉家是世交，你們說要結婚也說了好幾年，現在怎麼可以說解除就解除，又不是小孩子辦家家酒。」

　　「就是因為不是小孩子，所以我想慎重地選擇我的結婚對象，我要一個能陪伴我一生的女人，能讓我覺得幸福快樂的女人，而不是一個整天只想著要到哪裡揮霍的女人。」韓寒再確定不過了。

　　曾經，他以為娶誰都無所謂，他的心永遠都屬於自己，但在遇到尹嘉緹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心原來也會牽掛在另一個女人身上，那種甜蜜的感覺，他嘗過後，就再也不想放棄。

　　「可是，你跟典蓉早已是公認的未婚夫妻。」韓母試圖阻止兒子的任性。

　　「那只是口頭上的，我們連儀式都不曾舉行過。」以前因為無所謂，所以就由著長輩去安排，但是現在他有了自己中意的人，所以不想再拖下去。

　　「但是，典蓉說她非你不嫁。」韓母想起葉典蓉被寵壞的脾氣，那種凡是她的東西，就不准別人碰的高傲，怎麼可能會同意解除婚約。

　　「她並沒有非我不嫁，她只是認為我一定會娶她。」以前的他，不在乎娶的人是誰，但現在的他沒心情再隨之起舞。

　　「就是這樣才糟糕啊！」韓母蹙起了眉頭。「她怎麼受得了？」

　　「她會習慣的。」韓寒冷冷地開口。

　　除了尹嘉緹的喜怒哀樂，他再沒有閒情去理會其他女人的喜怒哀樂。

　　他的心，是尹嘉緹的；而他的未來，絕對有尹嘉緹。

　　她是他的甜蜜來源，而他願做她的幸福未來。

　　因為有她，他的心格外堅定。

　　「這樣是行不通的，不行。」韓母還想試圖挽回些什麼。「你為什麼會突然下這個決定？」

　　然而，韓寒在清楚表達他的立場後，便不想再浪費時間多作解釋。

　　他知道母親疼他，縱使心有不滿，也不會勉強他，即使中間還多了個葉典蓉！

　　這也是他為什麼選擇不跟父親談的主要原因，因為父親一定會把他的婚事當成公事來辦，一切都會依公司的利潤做考量；而他為了堅持己見，必定會跟父親產生爭執。

　　但母親則不然，除了會幫他，還會幫他平息父親的怒氣，有了母親這個有效的潤滑劑，父親縱使不滿，只要他努力在公事上求表現，還是能化解父親的怒氣，以較平和的方式收場。

　　「媽，這事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幫我。」韓寒決定採用他最不層，卻最有效的方式──撒嬌。

　　「這……」韓母十分地為難。

　　「你知道我並不喜歡典蓉，你也不希望我娶了她之後，每天都心情不好吧？」韓寒唉聲歎氣，強調他的無辜。

　　「可是……」

　　「媽，你一定有辦法的，你要幫我，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孝順你的。」

　　母子之間的心理戰一開打，韓母就已經節節敗退，而韓寒則大獲全勝。

　　韓寒在心中打著如意算盤，想著要如何跟尹嘉緹慶祝他的單身，同時也慶祝他「即將」因為她而再度失去自由。

　　有了束縛，韓寒卻仍是掩不住嘴邊的笑容。

　　他想，這就是愛情了吧！

第七章

　　今天，尹嘉緹上台北去了，說是學校的返校日。

　　原本，韓寒打算送她上台北，但卻被她拒絕，說今天學校的事情很多，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下班，打算在台北住個一晚。

　　韓寒心想，也好，剛剛才宣佈要解除婚約，他並不想回去當炮靶，怕一個不小心被炸成了灰燼。

　　一想到婚約，韓寒自然就想到了尹嘉緹，也想起了昨天他才記得要問她，她究竟是在哪間小學服務。

　　天下事真是無奇不有，也或許是他們的緣分真的到了，不問不知道，一問才發現，她服務的學校，竟然就是他即將擔任理事長的那一所。

　　當下，他笑得合不攏嘴，心想，她真的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當時一臉的得意，教尹嘉緹很是疑惑，但是，他卻沒有馬上揭曉答案，只因他想給她一個驚喜。

　　一切，都是那麼巧，他想，他們的幸福即將垂手可得，怎不教人興奮？

　　只是，有個變數，卻不請自來的出現了──

　　手裡提著LV名牌包，腳下踩著三吋的GUCCI高跟鞋，一身CD的高貴套裝，葉典蓉迷人的身段，優雅卻帶著怒氣地踏出名貴房車外。

　　她的眼中看不到充滿綠意的景致，只看見落伍的房舍與老舊的雜貨店，教她描繪精緻的黛眉，不覺蹙了起來。

　　「這種鬼地方，他怎能窩那麼久？」葉典蓉咕噥地念道，表情不耐。「一定是太悶了，結果把腦子給悶壞，要不然怎麼會突然想跟我解除婚約？」

　　葉典蓉從來不懂得什麼叫檢討，只知道怪罪別人。

　　叫司機在原地等著，葉典蓉紆尊降貴的開了金口，她問了幾位村民，終於知道了韓寒的所在。

　　走了好一段階梯，在她以為高跟鞋的鞋跟會在下一秒鐘扭斷的時候，她終於在一個小涼亭裡發現了韓寒的身影。

　　她不動聲色地走近，黛眉挑得半天高。

　　他竟然在笑？

　　這真是天方夜譚，她認識他那麼久，從來沒見過他笑得這麼開心。

　　「難得韓大少爺這麼悠哉，笑得這麼愉快，是因為終於可以甩掉我這個未婚妻嗎？」葉典蓉優雅地走進涼亭裡，嬌軟的聲音隨即逸出，只可惜語帶譏諷。

　　韓寒轉過頭，濃眉一擰，看見不請自來的葉典蓉，知道事情可能已經鬧開了。

　　想必是老媽受不了葉典蓉的吵鬧，不得已才將住址給了她，好讓兩人面對面解決問題。

　　「你來得正好，我正想跟你把事情說清楚。」韓寒淡淡掃了她一眼。

　　他的冷淡，教她擰起了眉，但她卻仍努力勾起紅唇，讓微笑停留在臉上。

　　「你不用說，反正我也不想聽。」葉典蓉臉色很僵，但仍眨動著嬌媚的雙眸，努力散發她的魅力。

　　「我不同意解除婚約。」不等他回應，她重述著她的決定，在韓寒看不到的身後，她拳頭握得死緊，硬撐的笑容搖搖欲墜。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要不然，你可以自己舉行婚禮，我不反對。」韓寒那雙鷹眸不善地盯著她，並沒有理會她的無理取鬧。

　　有生以來，首度被男人忽視冷落，葉典蓉表情一僵，有怒氣，也有震驚。

　　不甘心被輕易踢開，葉典蓉眼中閃過恨意，卻仍繼續維持微笑。

　　「我們是世交……」她還希望用兩家人的交情來說服他。

　　只可惜，韓寒並不買帳。

　　「世交並不表示我們就必須結婚。」韓寒冷冷地說。「我根本就不喜歡你。」

　　「韓寒，你很過分！」這些話教葉典蓉又氣又委屈，憤恨地瑟瑟發抖。

　　「隨便你怎麼說。」英俊的五官因為不耐而顯得更加嚴肅，黑眸銳利得有些嚇人。

　　「大家都知道我要嫁給你，你現在一句不娶，教我的臉往哪放？」葉典蓉氣得雙眼冒火。

　　「你想往哪放就往哪放，反正不關我的事，現在請你離開！」韓寒冷哼一聲，直接下了逐客令。

　　她的無情教葉典蓉無法接受，但她相信自己並沒有眼花，剛才韓寒轉身的一瞬間，他的確是帶著笑容的，為什麼？下一秒，她隨即想到一個最不可能的理由。

　　「你想跟我分手的原因，不會是因為女人吧？」葉典蓉口氣輕蔑，不相信韓寒會這麼沒有眼光，喜歡上這裡的小野花。

　　「沒錯。」那雙黑眸充滿著危險，不但沒有反駁，反倒坦白地承認了，他甚至輕描淡寫地瞥了她一眼，擺明問她想怎麼樣？

　　「你是沒長眼睛嗎？這個世上有哪個女人能跟我比？！」葉典蓉氣得全身顫抖。

　　「走。」韓寒懶得跟她爭執，他瞇起雙眼，示意她離開，但眉頭仍緊擰著，並沒有鬆開。

　　可是，葉典蓉的脾氣，怎麼容得下被人呼來喚去，她握緊拳頭，在原地動也不動。

　　韓寒挑眉，默不吭聲地看了她一眼，才緩緩點頭。「好，你喜歡待在這裡，我就讓給你。」他走，總行了吧？

　　韓寒邁開腳步，準備離開涼串。

　　「你喜歡別的女人？」葉典蓉快被這句話給逼瘋了，她是大家心目中的寵兒，有誰不承認她美麗，不誇讚她漂亮，然而她的未婚夫，竟然喜歡別的女人？

　　韓寒沒有停下腳步，直直地往前走去，卻丟下一句更讓葉典蓉失控的話。

　　「我愛她！」

　　葉典蓉全身僵直，眼睛瞪得好大，她幾乎不敢相信，他竟然這樣回答她。

　　他愛上了另一個女人？！他從來不曾跟她說過他喜歡她，現在竟然說他愛上別的女人了？

　　理智被怒火燒焚殆盡，她驕傲的自尊當場無地自容，看著韓寒從容自在地走下階梯，想要走出她的生命，葉典蓉終於崩潰了！

　　「韓寒，你真是太可惡了！」葉典蓉猛地衝向前，把所有的怒氣發洩在韓寒身上，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想叫他停下腳步，跟她把話說清楚。

　　只是，她沒有注意到，在韓寒面前，是道近百階的階梯，她用力一推的結果，韓寒在沒有防備的情形下，整個人像皮球一樣的往下滾去。

　　「啊──」葉典蓉被眼前的情況嚇得驚叫出聲，想拉他卻慢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韓寒滾落在階梯下，頭部血流如注，當場昏了過去。

　　「韓寒！」葉典蓉驚慌地跑下去，搖了他幾下，韓寒卻沒再睜開眼睛……

　　***

　　忙完了學校的事，也處理好分班的事宜，認識新的小朋友與家長們，並詳細地做了紀錄，一直忙到晚上一點多，尹嘉緹才有時間喘一口氣。

　　她伸了伸懶腰，眼角餘光瞄到桌上的行動電話，心裡有抹淡淡的哀怨。

　　這個可惡的韓寒，竟然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給她？！

　　平常表現得親親熱熱，像是一小時沒看到她就不行，現在不在他身邊，他倒把她這個人給忘記了。

　　或許是身為女人的矜持，教她忍住了撥電話，不想流露出太多思念的訊息，硬是讓自己ㄍ一ㄥ住，想等待他的來電。

　　只是，等了半天，她不禁失望了。

　　「回去看我還理不理你！」尹嘉緹對著電話嘟囔了幾聲。

　　輕輕呼出一口氣，她落寞地回到床上，累得幾乎要虛脫的身子早已撐不住，雙眼緩緩地閉上，但某條思念的神經，卻彷彿被人不停地揪扯著。

　　不曾有過這樣的心情，累極、倦極，卻仍是無法入睡。

　　她拿枕頭將自己的臉部蒙起來，大叫了幾聲。

　　怎麼會這麼想他，不過也才一天見不到他而已？

　　但，細究她的心情，似乎在想念之外，還隱約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惶惶然！一顆心像是靠不到岸……

　　「寒──」尹嘉緹長歎了一口氣，忍不住輕喚著思念的名字。「我這麼想你，你都感受不到嗎？你都不想我嗎？」

　　是不是因為習慣了他的懷抱、他手心的溫度，所以今晚才會感覺如此無助？

　　她茫然、她心慌，她被濃濃的想念，束縛得幾乎喘不過氣。

　　「寒，我真的好想你。」尹嘉緹喃喃自語。

　　幾秒鐘前，說不想理他的那些氣話，此時被丟在腦後，她只想撲進他的懷裡，緊緊地擁抱著他，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

　　她決定，不要生氣了，也不想賭氣了。

　　等她回去之後，一見到他，一定要馬上街過去抱住他，並且好好的教育他，不准再對她不聞不問了。

　　對，沒錯！

　　見到他的時候，她一定要這麼告訴他。

　　睡意逐漸襲來，尹嘉緹慢慢進入夢鄉，迴盪在她腦海的，還是韓寒的身影。

　　不過，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才一回到山上，她的韓寒，她思念的人，竟然……

　　***

　　尹嘉緹站在韓寒的房間裡，看見床上糾成一團的棉被，椅子上亂丟的衣服，書桌上未關機的手提電腦……

　　什麼東西都在，就只有他的人不見了！

　　他什麼東西都沒有帶，像逃難一樣，逃離她的身邊？！

　　尹嘉緹茫然地坐下，有些紮實的小東西被落在椅子上。

　　她挪開臀部，低頭一看，發現幾個小沙包。

　　尹嘉緹笑了，笑容很哀傷。

　　我一定會好好的練習，讓那幾個小蘿蔔頭對我另眼相看！

　　還記得他囂張的語氣，硬是從她手裡搶走幾個沙包，說晚上要好好練習，不讓那幾個小蘿蔔頭專美於前，只是……

　　沙包被丟下了。

　　她也被丟下了。

　　已經一個禮拜過去了，他沒有再出現。

　　她不想動他的東西，心裡仍冀望著他會回來。

　　她心想，他走得那麼匆忙，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急事，讓他不得不馬上離開。

　　她曾經試圖撥打他的行動電話，但接起電話的人是一個陌生女子，在詢問完尹嘉緹的身份後，就很沒禮貌的叫她不要再打，還掛了她的電話。

　　之後，那個電話號碼就再也打不通。

　　為什麼？

　　為什麼他連一通報平安的電話，都吝於撥給她？

　　就算他真的想走，她也不會攔他啊！他為什麼不親自跟她把話說清楚？

　　消失得這麼不明不白，教她一顆心高高懸著、不上不下的……

　　她起身，替他把房間的窗戶打開，記得老媽說過，他不愛房間久閉的濕氣味，當時他剛到山上時，還叨念了幾次。

　　晴空萬里的天氣，太陽努力散發熱能，似是要將人烤焦。

　　某種濕意卻沾惹上她白嫩的臉頰，尹嘉緹閉上雙眼，淚落得更多更急。

　　是不是太陽過於熱情，蒸融了她的心，一滴一滴地淌著淚，像血一樣無聲。

　　一天又一天，她的心被思念挖得千瘡百孔；一天復一天，她心痛得無以名狀，卻還是故作堅強。

　　她仍舊笑著，仍舊陪著孩子嬉鬧著，大家都以為韓寒只是暫時回台北，過幾天就會回來。

　　只是，她騙得過別人的眼睛，卻騙不過自己的心，那酸澀難耐的苦楚，像鬼魅一般糾纏著她不放。

　　誓言易許，卻難守終！

　　他對她許下了諾言，卻不說一句再見就轉身離開，留下她一個人……

　　眸裡，又浮起淡淡的水霧，熱熱辣辣的，燒得眼睛紅腫疼痛，心也不禁酸了。

　　她始終不願承認，卻也無力否認。

　　終究，她還是變成了那些傻女孩的其中一人……

　　***

　　傷痛還沒有痊癒，但日子還是得過，令尹嘉緹意外的是，日子過得還挺快的，馬上就開學了。

　　她收拾起行李，也收拾好心情，或許，離開山上是忘記他最好的方法。

　　開學日，學校裡鬧哄哄的，場面一團混亂，尹嘉緹忙得焦頭爛額，心裡的難受也淡去了一些，她很歡迎這樣的忙碌。

　　「嘉緹，聽說學校換了新的理事長呢！」小芳跟尹嘉緹是同期進來的老師，兩人交情還不錯。

　　「嗯。」尹嘉緹輕應一聲，眼睛沒有離開桌上的文件，上面記載著幾位需要特別注意的學生及重要事項。

　　「而且，新任的理事長會在今天舉辦的家長聯誼會出現。」小芳似乎對新任的理事長很感興趣。

　　「喔！」尹嘉緹仍舊只是輕輕地點著頭。

　　「你認真一點好嗎？我覺得我好像在對牛彈琴耶！」她的恍神終於引起小芳的不滿。

　　察覺到小芳語氣裡的埋怨，尹嘉緹終於忍不住笑了。

　　「我只是在擔心家長聯誼會的事，家長不知道又會跟理事長提出什麼要求，我們到時又要忙得團團轉了。」

　　「說得也對。」小芳覺得最近的家長真是愈來愈難搞了。

　　「所以，我一點兒也不覺得興奮，反而覺得好緊張。」尹嘉緹搖了搖頭。

　　「放心吧，你的家長評鑒分數一向很不錯，不像我，多麼擔心明年會拿不到聘書啊！」小芳又想到了新的話題，繼續聊了下去。

　　尹嘉緹偶爾回個幾句，但仍是專心在工作上，就這樣，時間快速流逝，很快就到了家長聯誼會的時間。

　　小芳跟尹嘉緹簡單的解決晚餐，接著就到禮堂準備家長聯誼會的事宜。

　　尹嘉緹服務的學校，是一所收費昂貴的私立小學，因此家長的要求也特別高，聯誼會的出席率屢破紀錄，今年更是時間未到，就已經湧進大批家長，直接與老師們面對面溝通。

　　雖然會場準備了許多點心，但老師們通常都忙到沒有時間吃，多年經驗已讓他們有所準備，早先餵飽了五臟廟，準備接招。

　　場面很熱絡，每位家長都充分地表達了他們的意見，禮堂裡鬧哄哄的，跟菜市場差不多。

　　突然，家長們開始咬起耳朵，比手畫腳起來，像是在談論什麼八卦。

　　尹嘉緹一開始是無暇去理會的，直到坐在她面前的學生家長停止了說話，偏著頭望向某個眾人目光聚集的焦點，提出了她不得不回答的問題。

　　「那是你們新任的理事長？怎麼那麼年輕？」家長好奇地問。

　　尹嘉緹本來想直接回答，說她也沒有見過新任的理事長，但是似乎覺得這樣很沒有禮貌，只好綻放最和善的笑容，順著家長的視線瞧去！

　　誰知一回首，瞧見了「新任理事長」後，尹嘉緹的心跳頓時停止，神魂像是被誰給勾走。

　　怎……怎麼可能？

　　她思緒狂亂地瞪著不遠處的男人，整個人像是被定住，完全無法動彈，只能血色盡褪，怔在當場，顫抖地看著他。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怎麼可能會是他？！

　　一定是因為她太忙了，一定是因為她的心太痛了，所以產生了幻覺。

　　鎮定！她要維持鎮定！他不可能是什麼新任的理事長，不可能的……

　　只是，為什麼那眉、那眼、那王者般的驕傲與自信神態，在在都像他啊！

　　尹嘉緹腦中的聲音一波壓過一波，卻只是令她感到混亂再混亂。

　　好疼！

　　說不出的疼！

　　那痛，逼紅了她的雙眼，逼瘋了她的神智，教她頭部一陣脹痛。

　　她咬唇，痛楚從唇上蔓延到她的胸口，洶湧的情緒不停地在她的胸中翻攪。

　　她一再地告訴自己，那個人，不可能是他，絕對不可能。

　　淚，不知何時滑下臉龐，她撫唇，雙手輕顫著。

　　「尹老師、尹老師，你怎麼了？」家長被她的反應嚇到，小聲地喊了她兩聲。

　　聽不到，尹嘉緹什麼都聽不到……

　　她的眼裡，除了他，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站了起來，不知道自己越過了重重人群，不知道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一直到震耳欲聾的麥克風，傳來慎重的介紹詞──

　　「讓我們歡迎理事長韓寒先生，還有他的未婚妻葉小姐蒞臨會場！」

　　掌聲響起，熱切而不真實。

　　尹嘉緹的腳步停住了，她臉上血色盡失，因為那灌入耳膜的聲音太過清晰，她無法忽略。

　　他──真的是他！

　　但是，尹嘉緹卻更希望，他──不是他。

　　酸楚湧上心頭，她無法再移動半步，只能勉強移轉她的視線，停在「他」身邊那個巧笑倩兮、優雅動人的女孩身上。

　　未婚妻？那是他的未婚妻？

　　尹嘉緹咬著下唇，讓血滲進她的口中。

　　她等了他那麼久，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但是，此時此刻，她卻更希望永遠不要遇見他。

　　他騙她！

　　這男人，從一開始就欺騙她！

　　意識到這一點，尹嘉緹全身僵直、手腳發冷，眼睛瞪得好大，連呼吸都停止。

　　原來，她像個傻瓜一樣，被耍了？！

　　憤怒頓時湧上心頭，她卻無處發洩，不能露出一絲破綻，只能麻木地忍受這難堪的恥辱，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笑。

　　理事長？這是他的新身份？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在知道她是學校聘請的教師之後，隔天馬上從她的生活中消失？

　　終於找到了原因！不過，她的心情並沒有比較舒坦，反倒察覺了自己的荒謬。

　　混蛋！

　　她罵他，也罵自己。

　　她竟為這種男人傷神這麼久？

　　緊握粉拳，尹嘉緹憤怒地想著，要不是今天的場面特殊，她真想撲上去，賞他幾巴掌。

　　只是，縱使憤怒，縱使生氣，她還是無法不看著他。

　　她試著對他生氣！很努力、很努力的試。

　　然而，她的腦海裡，仍不停浮現出山上的點點滴滴、兩人相處的甜蜜時光。

　　她所想念的他啊！那個陪著她摘水蜜桃、玩沙包的他！

　　為什麼突然變了？

　　他是真的存心要欺騙她嗎？

第八章

　　一雙眼。

　　有一雙眼，一直盯著他。

　　在司儀介紹之後，韓寒緩步走向麥克風。

　　他一向習慣受人矚目，也很習慣大家的注視，然而有一雙眼似乎特別不一樣。

　　下意識的，他在人群中找到那雙眼。

　　直接對上一雙充滿怒氣，又帶著莫名神傷的澄眸。

　　韓寒微蹙起眉，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似乎見過這樣的一雙眼。

　　這念頭一起，某些畫面快速閃過腦海，快得讓他抓不著、摸不透。

　　「理事長，說點話吧！」司儀在一旁催促著。

　　韓寒接過麥克風，收拾自己出神的情緒，念著手上早就準備好的演講稿，沒有半分遲疑。

　　稿子不長，他很快地念完，當他對著會場上的家長們點頭示意的時候，卻沒有再見到那個女孩。

　　陌生的感覺緊緊地揪住他的心，讓他頓時有些茫然，待她轉身時，某種悵然的情緒緊縛著他的胸口。

　　「怎麼了？」葉典蓉靠了過來，察覺到韓寒的表情有異。「頭還痛嗎？」

　　「沒事。」韓寒看都沒看她一眼，對這名義上的未婚妻，沒有任何的感覺。

　　他不著痕跡地迴避了葉典蓉的靠近，仍下意識找尋那位女孩的身影。

　　腦後有個小小的傷口，正隱隱抽痛著。

　　那是一個月前，他去度假的時候，在山上摔傷的。

　　當時，他的未婚妻驚慌失措，趕緊送他就醫，他的後腦因此縫了三十幾針，在醫院觀察了一個禮拜，他甚至因為強烈的撞擊失去了部分記憶。

　　這是他的「未婚妻」這麼跟他說的。

　　但，要不是他父母強力的背書與拍胸脯保證，他對這個「未婚妻」，實在擠不出任何一絲好感，甚至還懷疑自己是否真有未婚妻？

　　他想，在他還沒喪失記憶前，他應該已經喪知了判斷是非對錯的能力。

　　然而，這一切並沒能阻止他想找到那個女孩的想法。

　　很快地，家長們陸續湧了上來，不停地丟出一個又一個對教育的觀點與疑問，想知道他這位新理事長的看法如何？

　　頭，愈來愈痛了。

　　不只是後腦，彷彿在心口也有個傷口，正汨汨地流出血來。

　　那個女孩的身影，一出現就困擾著他，而且似乎有愈加擴大的跡象。

　　想起那雙眸裡的怨懟，和說不出的哀傷，他就……

　　他認識她嗎？不然，她為何要用那種眼神看著他？

　　一連串疑問句，在他的胸臆間不斷地迴盪著。

　　不行，他一定要找出答案！

　　***

　　一一解答完家長的問題後，韓寒偷了個空，想到操場上透透氣。

　　他剛穿過人群，就在角落裡看到那個讓他倍感困擾的女孩，她正坐在桌邊，低頭整理手上的資料。

　　他不自覺走近她，然後注意到她衣服上別著的名牌──

　　三年甲班　尹嘉緹老師

　　黑眉蹙得更緊。

　　她是這裡的教師？因為這樣，所以他才覺得她似曾相識？

　　可隱約裡，他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失去記憶前，應該不曾來過這所學校……

　　尹嘉緹努力專注在眼前的事物上，但隔著老遠的距離，她能察覺到他灼人的視線像針一樣紮著她。

　　沉默、虎視眈眈，且富含責備的訊息。

　　他是責備她的出現嗎？

　　尹嘉緹不想胡猜，也不想再對他有任何的妄念。

　　明明是他欺騙了她！這一點，她無法原諒。

　　於是她將視線轉移到書面資料上，直到那偉岸的身子，直直地站在她面前──

　　這真是太荒謬了！

　　她都已經被騙過一次了，但是，再次被他的目光凝視、被他的氣息包圍，尹嘉緹還是緊張得無法呼吸。

　　他究竟想怎麼樣？！

　　尹嘉緹不自覺收攏桌上的手，感覺像他拿了一把無形的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卻不告訴她，他打算怎麼辦。

　　不想處於挨打的分，尹嘉緹鼓起所有的勇氣，抬頭迎向他的視線。

　　韓寒微微一怔，看著一雙通紅的眼眸，正狠狠地瞪著他，只差沒張嘴噴出熊熊火焰，當場把他燒成焦炭。

　　他們兩個有仇！

　　這是韓寒第一時間浮現的想法。

　　只是下一秒，他的腦中卻又浮現她與他並肩走在一片綠林中，她笑盈盈地勾著他的手，他似乎還能感覺到她迷人的芳香輕拂過他鼻尖……

　　不行！她撐不住。

　　尹嘉緹終究還是敗下陣來。

　　她移開視線，低頭看著自己緊緊交握的雙手，表情很是苦惱。

　　韓寒看著她低垂的小腦袋，似乎有些疑惑，卻什麼都沒說，只是沉默看著她。

　　沒說，是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不走，是因為腳底好像突然生了根。

　　不可諱言，她看著他的樣子，像是早就認識他了，但他的記憶裡，似乎不曾有過這個女孩的存在。

　　只是，真的沒有嗎？

　　腦海又閃過似真似假、錯綜複雜的影像，弄得他頭痛欲裂。

　　他愈努力釐清那些疑團，愈是引來更尖銳的刺痛，教他忍不住抱住了頭。

　　「理事長，你怎麼了？」幾位眼尖的家長跑了過來，關心地問道。

　　不過，簇擁的人群中並沒有他想見到的那張小臉。

　　甚至，趁著人群圍上來的那一刻，她竟然轉身就跑開了。

　　該死，她又躲著他了。

　　「又」？

　　韓寒怔忡於自己使用的字眼，他用得多麼自然。

　　他嚴肅地看著她消失的背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在意她的反應，更不懂自己為什麼一見到她，他的胸口就鬱悶不已。

　　無法再放任疑問擴大，他不顧一切的衝了出去，他一定要找到那個女孩，把事情問個清楚……

　　***

　　尹嘉緹的逃亡結束得很快，不過才走出禮堂沒多久，她就輕易地被他追上。

　　「你究竟在逃避什麼？」韓寒拉住她纖細的手腕，雖然跟他恍惚中的印象感覺一模一樣，卻還是沒能安撫他一肚子的煩躁。

　　韓寒面無表情，眼神冷酷，緊抿的薄唇透露出不悅的訊息。

　　尹嘉緹縮頸閉眼，不知道做錯事的人，講話還能這麼大聲？還是，他壓根兒就認為做錯事的人是她？

　　無奈的笑容掛上了唇邊，尹嘉緹發現自己彷彿要求太多了，於是睜開眼睛看著他。「算了，隨便你要怎麼想，只要你放手就好。」

　　這裡是學校，她好歹也是為人師表，不想讓家長有不好的印象。

　　「我不想放手！」此話一吼出口，韓寒才發現，他是真的不想放手。

　　他動也不動的，有些著迷地看著她。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似是著了魔，亦像是著了道。

　　他很生氣！這樣盯著一個女孩子看，很不像他，但是，他仍是移不開視線，仍是鬆不開手。

　　腕間有著他的溫暖，那溫暖，教她想哭。

　　「放手。」尹嘉緹沒有費心出力掙扎，以前的經驗告訴她，除非他想放手，要不然，她不會成功的。

　　他的胸口，因為她的痛苦表情而緊縮著，他不喜歡她一直想逃離他的舉動。

　　他認識她！他絕對認識她！

　　她的身影既熟悉又陌生，握著她的感覺，熟悉得就像是他經常這麼做一樣。

　　「我是不是……遺忘了你？」他像是被下了咒一般，凝視著她。

　　一句話，教她又氣又難以接受！他竟然會這麼問她？！

　　她對他來說，究竟算什麼呢？他的暑期情人？還是排遣無聊與寂寞的下酒菜？

　　她是不是傻得太過頭了？

　　韓寒的視線一直不曾離開過她，自然也沒忽略那雙染上哀愁與絕望的眼眸，此刻他的心備受震撼。

　　於是，他不由自主地主動說出那件，除了家人，沒人知道的事……

　　「一個月前我撞傷了頭，喪失了部分記憶……如果我真的忘記了你，那我很抱歉！」

　　尹嘉緹一愣，全身無法動彈。

　　他說了什麼？他喪失了記憶？！

　　原來，他並不是負心，而是受了重傷。

　　尹嘉緹的澄眸，緩慢地從震驚轉為接受，欣喜的情緒，從眼底蔓延至唇邊，化成一朵淺淺的、幾不可見的笑花。

　　已經傷透的心開始狂跳，尹嘉緹顫巍巍地抬起手，直到指尖輕觸到他的臉，感受到熟悉的體溫……

　　她無法自抑地喘了一口氣，直到此時，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屏住了呼吸。

　　「你……」尹嘉緹輕觸著他的臉，小心翼翼，彷彿他一碰就會碎，若一個不小心，他就要再次從她的眼前消失不見。

　　她的輕觸、她的眼神，教他不由得停止了呼吸、亂了心跳。

　　原來，他們真的認識？

　　正打算要說些什麼，一個突兀、不悅的聲音，突然插進了兩人中間──

　　「寒，我們該回去了。」葉典蓉僵著臉，小手宣告似的勾住韓寒的手臂。

　　接著，葉典蓉有些故意地睨了尹嘉緹一眼。

　　「你是老師啊，找理事長有事嗎？」她刻意忽略，其實是韓寒主動握住那女孩的手。

　　尹嘉緹胸口一窒，屏住了呼吸，竟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不敢看向葉典蓉。

　　因為他是個有未婚妻的人？

　　無論他是不是撞傷了頭？是不是遺忘了她？都改變不了眼前的事實──他是個有未婚妻的男人。

　　「沒、沒事。」尹嘉緹囁嚅著，扯出一抹微笑，語音有些虛弱，趁著他沒注意的當下，將手扯了回來藏在身後，緊緊握住，想握住他手上傳來的溫暖。

　　不理會突然出現的葉典蓉，韓寒執意想知道尹嘉緹未曾說出口的話究竟為何？

　　「我認識你，對不對？我絕對認識你！」韓寒試圖再度伸手拉住她，尹嘉緹卻退了一步，教他撲了個空。

　　尹嘉緹極力維持她的微笑，心兒卻在顫抖、碎裂。

　　就算他們倆真的相識，那又如何呢？

　　現在的她，並不想介入他與他的未婚妻之間。

　　笑容快撐不住了，尹嘉緹又退了一步，轉身想要離開。

　　韓寒往前一邁，硬是擒住了她。

　　「我明明就認識你！」韓寒微蹙著眉，眼神黝暗，表情咄咄逼人。

　　尹嘉緹逼不得已只好回望著他，粉唇輕顫，她突然開口，語音哽咽。「你忘了我，不是嗎？」

　　他忘了他們的快樂過往，也忘了兩人曾經期待的美麗未來，忘了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一切……那麼就算他們認識彼此，也只是單純的「認識」而已。

　　韓寒愣住了，同時也覺得心快碎掉了。

　　她的神情恍惚，看著他的表情像看著一場夢，帶著濃濃的悲傷，教他的心莫名地揪痛著，一股無以名狀的情緒在胸口發酵。

　　然後，尹嘉緹真的轉身走了，這一次，他沒再伸手攔住她。

　　沒攔的原因，正如她所說的，他忘了她……既然他忘了她，那他留她下來，是打算敘舊，還是利用她來恢復記憶？

　　不過，看著她遠去的身影，他的胸口仍不禁緊繃著。

　　他不想要讓她離開，非常不想！可是，他該怎麼做才好？

　　***

　　在最快的時間內奔回宿舍，尹嘉緹把小臉埋進棉被裡頭痛哭，她情緒複雜地直搖頭。

　　她該高興他沒有故意遺忘她？還是該難過他受了重傷，所以忘記了她？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現在的她，完全六神無主。

　　發現他不是故意忘記她的時候，她多想撲進他的懷裡，不過，若她真這麼做，那他的未婚妻又會做何感想？

　　她不敢，也不想傷害另一個女人的心。

　　只是，她自己的心，又該置於何地？

　　她體諒他那位未婚妻，那誰來體諒她？

　　矛盾，說不出的矛盾。

　　尹嘉緹想喚回韓寒對她的記憶，希望他記得他們的一切，但是，她又不想奪人所愛。

　　強撐的笑容似乎要瓦解，受傷的心傷痕纍纍，尹嘉緹哭得不能自己，淚水濕了棉被，一次又一次。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一聲急過一聲，使得不想起身的她，也只能被迫拭去眼淚，上前瞧個究竟。

　　她一打開門，才拭乾的淚又在眼眶裡閃爍。

　　「你……」尹嘉緹試圖開口，但話卻哽在喉嚨，像是一說出口，所有的傷痛與難受就會傾洩而出。

　　「我必須跟你談一談！」韓寒面無表情地說道，所有的情緒收在眸底、心裡。

　　他回去翻遍了所有教職員的人事資料，所有的相片本、團體紀念照，想查出任何的蛛絲馬跡，或找出他與她曾經認識的證明，但……

　　沒有，完全的空白！

　　他跟她真的認識嗎？

　　但是，如果他們不認識，那麼為何他連一秒鐘都無法等待，一查到她的檔案資料，就馬上衝到宿舍來找她。

　　這種控制不了的急切，該做何解釋？

　　空氣間充斥著滯悶的氛圍。

　　「談？要談什麼？」尹嘉緹哽咽開口。

　　她知道她應該將他拒於門外，她知道自己正在作繭自縛，卻依然像飛蛾撲火般不可自拔，沉溺於他專注的眼神中。

　　其實，連韓寒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跟她「談」什麼。

　　只是那雙眼，那帶著濃濃傷悲的眼神，揪緊了他的心，教他喘不過氣，像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像是他忘記了她，害她的心碎了一地一樣。

　　尹嘉緹垂下眼眸，察覺他的沉默，知道他的無助。

　　她發現，她實在不應該對他要求太多，他是這麼的無辜……

　　尹嘉緹艱難地下了一個決定。

　　「既然忘了，就繼續忘了吧！」尹嘉緹笑了，悲傷又無奈地笑了。

　　愛戀已在心裡生了根，硬是要拔起，竟有說不出的撕扯與痛楚。

　　韓寒的思緒原本已是一團混亂，一聽到她這麼說，焦慮攀上心頭，他更火了。

　　「我不想忘！」韓寒的大掌緊鉗住她的手臂，他的力氣大得有些誇張，音量也大得連他自己都嚇到了。

　　喊出了口，韓寒才發現，他是真的不想忘了她、一點也不想。

　　尤其是看到她僵硬的表情，發現她恬靜的笑容裡夾雜著難以癒合的傷痛，那傷那痛彷彿也同時刻在他的心口上，教他有說不出的難受。

　　為什麼他總能在不經意的時候，發現她眼裡的濃濃悲傷，聽見她心裡在哭泣、淌血的聲音……

　　見不到她，頭痛；見到了她，頭更痛！

　　「天殺的你，之前到底是把我怎麼了？」韓寒頭痛欲裂，卻絲毫理不出頭緒，只能失控地對著她咆哮。

　　尹嘉緹揚起眸，看著他，默默無語，充滿靈氣的大眼在凝視他的時候，像全世界只剩下他那般的專注。

　　他，看起來好難受，是因為她嗎？

　　心裡猛地一揪，尹嘉緹此時才發現，她愛他，愛得好深好深，深到不願意見到他這麼難過，深到願意讓他徹底地忘記她，只要他能恢復他以前的笑容。

　　是的，只要他能恢復快樂，那她願意一個人承受這一切。

　　兩人間的氣氛一陣凝滯，短暫的沉寂竟像永恆一樣難捱。

　　半晌，尹嘉緹開了口。「如果見到我，讓你這麼難受……那就請你離開吧，走得愈遠愈好……」尹嘉緹艱難地說道，覺得嘴裡好苦，苦得她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韓寒氣得一陣心痛，沒想到，他的情緒竟然會因為她的一句話而大受影響，他額上青筋抽搐，恨恨地瞪著她。

　　不走，他就是不走！

　　他那麼想見她，想得心都痛了，而他該死的，甚至連她是誰都不知道！而且，看到他這麼難受，她卻還想趕走他？！

　　「你不想見到我嗎？真的不想嗎？為什麼？」韓寒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近，節節逼近她的臉，想知道她的答案，卻只見她不停地落淚。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尹嘉緹滿臉淚痕，嗚咽的話裡，說的是她最不需要說出的抱歉。

　　淚，不止；心，好亂。

　　而她的淚眼，明顯地干擾了他的理智，甚至撩起了他壓抑許久的渴望。

　　打從在家長聯誼會見到她之後，他心中就湧起狂熱的想望，想將她擁進懷中，熱情地親吻。

　　接著，韓寒終於順從了自己的心意──

　　吻她的感覺，好熟悉，像是他早已吻過她千百遍，而幻覺也同時出現──

　　她的黑髮、雪膚、紅唇，她的微笑，還有她教訓他的模樣……全都歷歷在目！

　　該死的，他真應該先跟她把事情弄清楚才對！

　　但，他卻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吻她，不想停止吻她……

　　尹嘉緹終於抓住理智的尾巴，推開了他。

　　她急喘著氣，雙頰泛紅，唇被吻得紅腫，眼神迷濛地看著他。

　　「你還是這麼沒禮貌！」尹嘉緹氣得雙眼冒火。

　　他不但忘了她，也忘了她教了他很久的禮貌，但是，卻沒有忘了要吻她。

　　「難不成，吻你之前，我還要禮貌地徵詢過你的同意？」韓寒擰起劍眉，不悅地瞪著她，像是這些話嚴重侮辱了他的人格，但實際上，他只是討厭她推開他的動作，像是她一點都不留戀他的吻。

　　除此之外，他更是覺得這些對話似曾相識，在許久之前，好像也有某位女孩，曾經這樣指責過他。

　　他印象中的那個女孩，真的是她嗎？

　　果真如此，那他們之間，又有什麼關係呢？

　　好，沒關係，她不說，他會靠自己把事情弄清楚！

第九章

　　那個吻，並沒有讓兩人的關係好轉，只因為中間仍卡了個葉典蓉。

　　葉典蓉像是知道自己的地位有危險，更加黏膩地待在韓寒身邊，同進同出，親匿得刺眼。

　　但，尹嘉緹知道她沒有權利說什麼，甚至沒有權利表現出不高興，只能繼續把笑容掛在嘴邊，身形卻以最快的速度消瘦。

　　更糟糕的是，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在一開始的震驚過後，她反倒釋懷了，能擁有他的孩子，教她的生命裡留下他存在過的痕跡……她喜歡這樣的意外！

　　但她必須更加的小心，不讓韓寒察覺出異樣，她只能用盡全力綻放出最美的笑容，笑得嘴角發酸、她的笑每天都誇張得像是中了第一特獎，她的大眼睛總是經常笑得瞇成一條細縫，這樣的目的只有一個──只要笑得眼兒愈瞇，洩露心事的機會也就愈低。

　　她將對他的愛戀鎖在心中最深的底層，留待夜深與她肚子裡的小孩，一起細細分享。

　　只是，尹嘉緹愈是裝作不在乎、愈是強顏歡笑，苦苦壓抑到最後，滿腔的抑鬱幾乎要逼瘋她自己。

　　她所努力裝出的一切，並沒有瞞過葉典蓉的雙眼──

　　「韓寒是我的未婚夫，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一天在校園裡，葉典蓉凶神惡煞的衝到她面前，臉色鐵青地開罵，像是很想親手掐死她。

　　「我一直離他很遠。」尹嘉緹垂下眼，無奈的說。

　　是他一直不肯放過她……

　　尹嘉緹不諱言，她的心靈深處也曾因為他的執著而欣喜，她不禁自問：或許，他們真有繼續發展下去的可能？

　　「我們要結婚了！」

　　葉典蓉一句話，將尹嘉緹心裡微小的火苗給撲熄，只能茫然地看著她，半晌說不出話。

　　「我們結婚的日子，就訂在下個月底，到時候歡迎你來喝喜酒。」葉典蓉達成目的，像只驕傲的孔雀，搖著尾巴囂張的離開。

　　恍若被濃密的烏雲罩住，尹嘉緹的耳朵嗡嗡作響。葉典蓉的話，像一個巨大漩渦，迅速將她整個人吸進無底的深淵。

　　尹嘉緹明白，葉典蓉擺明是來宣示主權的，但是，面對這早就預期會發生的狀況，她還是無法接受。

　　尹嘉緹閉上雙眼，淚水不禁往下流，壓抑的感情在此刻瞬間潰堤。

　　她歡迎她去喝喜酒？！

　　是嗎？是這樣的嗎？葉典蓉還真是大方！

　　她知道自己應該領情的，可是領了情，心卻仍在淌血，痛卻依然熾烈。

　　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被埋沒的愛情，好委屈……

　　原本以為她可以坦然面對這一切，成功度過這個關卡，可以戴上偽裝喜悅的面具，假裝這一切都跟她無關。

　　怎麼辦？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明知道愈靠近他，她的心只會愈痛，但她卻眷戀著他的陪伴。

　　一陣說不出的暈眩突然衝向她的腦門，接著，她再也受不了那充斥全身的強烈心痛，就這樣昏了過去。

　　在她幾乎要軟倒在地之前，一個快速趕來的偉岸身影，將她纖細的身子，溫柔地收進他的懷裡。

　　韓寒低咒了幾句，看著懷裡已經昏了過去的尹嘉緹，深深歎了一口氣。

　　「我究竟……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韓寒抱著尹嘉緹進入保健室，將她放在床上休息，當他看見她臉上的淚痕，無力感竟莫名的加深。

　　為什麼，就是查不出他和她有什麼關聯？

　　他明明對她感覺那麼熟悉，但為何請徵信社調查一切他曾經發生過的事，卻都與她牽扯不上關係。

　　他的生命裡，似乎存在著一段空白，一段教他茫然的空白。

　　韓寒再歎了一口長氣，漫步走到窗戶邊，看著幾個一年級的小朋友，正蹲在地上玩耍。

　　「一放雞、二放鴨、三分開、四相疊……」甜甜的童稚嗓音，念著該是陌生的童謠。

　　像觸電一樣，同時某個畫面瞬間打入他的腦海中──

　　韓寒一驚，回頭瞪視著仍躺在床上的尹嘉緹，口中竟不由自主地跟著小孩們念了出來。「五搭胸、六拍手、七圍牆、八摸鼻、九揪耳、十拾起！」

　　該死！他竟然會！他竟然知道這些！

　　此時一幕幕的畫面飛掠過他的眼前──

　　炙熱的七月天，結實匯匯的水蜜桃樹，還有那香嫩欲滴的滋味……

　　韓少爺、韓少爺──那帶著尖酸的諷刺嗓音。

　　韓寒，你是小狗啊──那個汗如雨下的大樹底，他把汗水甩在她的小臉上，嚇得她尖叫出聲。

　　然後，他想起了那個他偷來的吻，一如這些天，他從她唇上竊得的一樣香甜，還有，他在她的大腿上裝睡的畫面……

　　頭愈來愈痛了，但是韓寒不想停。他知道他就要想起來了，就快要想起來了！

　　那沁涼的溪水旁，那活蹦亂跳的小魚，那火烤的滋味，那一群找他麻煩、跟他「嗆賭」的小鬼。

　　然後，是鋪散在草地上的黑髮，那雪般的肌膚，那緊縛住他的小手，還有那教他迷醉的嬌柔聲音……

　　是她！

　　韓寒倒抽了一口氣，那一段被抹去的記憶，倏地全回來了！

　　就像是腦中的薄霧散去，一切都清晰明確，他真的想起來了！

　　她的笑、她的輕語，她那中氣十足的獅吼聲……

　　溫柔的她、兇惡的她、還有令人為之瘋狂的她……

　　「嘉緹，我的嘉緹……」縱使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但是在記憶恢復之後，他的心全被這個名字給充塞得滿滿的。

　　現在他終於明白，自己的心緒為何會因她而起、因她而惱，只因為他是那麼的深愛過她。

　　他愛她？！

　　呵，韓寒不自覺發出淺笑，走回她的身邊，將小手緊握在他的大掌裡。

　　他竟然會忘了她，難怪她會那麼傷心，當時她那眼神揪得他的心痛死了，看來她愛他的程度，大概不亞於他。

　　確認了這一點，他的心情有說不出的愉快。

　　在他消失之後，她一定難過極了，光想到她悲傷的神情，他就心疼得不得了，而這一切，全都是因為葉典蓉！

　　是的，他也同時想起了涼亭上的爭執，是她親手推了他一把的。

　　那時候，他鐵了心要解除婚約，幾乎成功說服了母親，卻沒有算到葉典蓉的偏執，差點害他失去了尹嘉緹。

　　韓寒氣得雙眼冒火。

　　葉典蓉做盡了一切錯事，竟然還敢以未婚妻這個身份自居？！

　　他雙眼瞠大，體內的血液在瞬間沸騰，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了……

　　***

　　待尹嘉緹回過神，韓寒已經離開。

　　知道是韓寒抱她到保健室的，尹嘉緹的情緒很複雜。

　　一開始是有心騙她，最後因為受傷而忘了她……無論如何，他都傷她極重。

　　而她不懂的是，現在他這麼溫柔體貼的照顧她，又是為了什麼？

　　想到昏倒前聽到了他要結婚的消息，尹嘉緹至今仍胸口揪痛著。

　　對他的愛恨，交織成一片密密麻麻、糾纏不清的線團，緊緊纏住她的心。

　　撫著仍舊平坦的小腹，那裡，已經有了他的骨肉，而她好想試著恨他，但日復一日，卻只是更加地思念著以前的他。

　　縱使，她的懷抱經常是空的，因為再也抱不到他，但她的心卻是滿的，充滿著與他的甜蜜回憶。

　　如果他能夠得到幸福，那她也就沒有遺憾了。

　　她想，她會收起所有的愛戀，試著學會遺忘。

　　像他那樣──

　　徹底遺忘。

　　***

　　一開始只是想試探韓寒的反應，沒想到韓寒竟爽快地答應了婚事。

　　葉典蓉高興地準備著婚禮的事，看婚紗、訂喜餅、挑選飯店……

　　唯一讓她感到美中不足的是，她一直是一個人在處理這一切，而韓寒卻冷淡得像是結婚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一樣。

　　無所謂，葉典蓉決定暫且饒了他，等到結婚後，她一定會慢慢地改變他，她有這樣的自信！

　　這天，葉典蓉在下班後，特地到學校找韓寒，想討論宴客的相關事宜，迎面正好看到尹嘉緹，她壞心的攔下了尹嘉緹。

　　「我查過了你和理事長的事。」葉典蓉早知道兩人的關係不尋常，派人調查之後才發現，尹嘉緹就是韓寒要跟她解除婚約的主要原因。

　　尹嘉緹一怔，並不想理會她，準備繞路離開。

　　「我只是想告訴你，理事長不是你高攀得起的人，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想要飛上枝頭，找別棵樹去。」葉典蓉並不想讓尹嘉緹輕易地離去。

　　「我沒想過要攀權附貴。」尹嘉緹腳步一頓，她愛的是韓寒這個人。

　　「那你最好自我檢討一下，別老是纏著理事長，像個不要臉的狐狸精。」葉典蓉口出惡言，想讓尹嘉緹知難而退。

　　「如果想要當韓家的少奶奶，你最好留點口德，說話前三思。」冷漠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週遭的溫度頓時下降了幾度。

　　葉典蓉心一驚，趕忙回頭，卻迎上一雙冷酷的眼。

　　「我、我只是……」葉典蓉試圖解釋，卻被他的眼神嚇得說不出話來。

　　聽到韓寒的聲音，尹嘉緹只是邁開腳步，加速地離開，她不要被誤會成妄想攀上枝頭的烏鴉！

　　「一句話，就嚇跑你了嗎？」韓寒惱怒地瞪著尹嘉緹的背影，不知道她為何總是輕易地放棄他。

　　尹嘉緹微愣，腳步卻沒有停，只因她不知該做何反應。

　　「就算我要結婚了，你也沒關係嗎？」韓寒再吼，尹嘉緹的無動於衷，教他灰心喪氣。

　　這句話教尹嘉緹停住了腳步，小拳頭握得極緊，不禁為之氣結。

　　什麼叫沒關係？！她若覺得「有關係」，難道他就會解除婚約嗎？

　　不，他不會！如果會，當時他就不會欺瞞她。

　　他到底還想要聽到什麼答案？！

　　尹嘉緹氣得一陣心痛，雙手撫著胸口，一副心臟病快要發作的模樣，轉過頭來怒瞪著他。

　　「聽聞理事長要結婚了，恭、喜、你！」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尹嘉緹真恨他的殘忍，竟然這樣逼迫她，教她面對這一切。

　　韓寒的表情，同樣也沒有比她好看。

　　她竟然還能恭喜他？這是不是表示她一點兒都不在乎他？

　　沒想到她竟然輕易地將他拱手讓人？

　　「你對我要結婚的事，沒有中點意見？」韓寒的聲音更冷。

　　尹嘉緹在心裡冷哼一聲。不知道她應該有什麼意見，能有什麼意見？

　　在她的觀念裡，愛上了就是一輩子的事，她也曾希望能和他天長地久，白頭到老，但是，幸福是兩個人的事，另一個人不配合，她的「意見」又有什麼用？

　　她的沉默，激怒了韓寒，他大步地走到她面前，那氣蓋山河的氣勢，讓尹嘉緹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她不是怕他動手打她，因為她知道他不會這麼做，可他的怒氣仍高漲得嚇人。

　　韓寒擒住她的手臂，瞪著她，用他的眼睛所能瞠大的最大極限。

　　沉默，長久而持續地僵持著，兩人根本就不在乎現場還有葉典蓉這號人物。

　　韓寒瞪視著尹嘉緹，看見了她眼中的堅持，還有那抹強忍悲痛的驕傲，他突然間明白了。

　　他也真的是氣糊塗了，他覺得葉典蓉很可惡，但自己怎麼卻做出更可惡的事。

　　突地，他真的知道自己應該要怎麼做了。

　　「不要忘了來參加婚禮。」韓寒的語氣冰冷，眼眸卻閃亮得厲害，彷彿有把火即將竄出來。

　　「不去。」尹嘉緹氣到眼睛起霧，懶得繼續陪他玩這種無聊的遊戲。「理事長的婚禮，怎麼也跟我們老師無關，我不去。」

　　韓寒深吸一口氣，火大了。「你一定得去。」

　　哼！尹嘉緹將所有的難過轉為怒氣，再也不想隱忍。「我不知道你在搞什麼把戲，但是我不奉陪！」她已經被耍一次，再也不玩了。

　　「我不玩把戲。」韓寒氣憤的表情雜揉一絲複雜的情緒。「只是……我的婚禮你一定得來。」

　　他的堅持，教尹嘉緹的不悅更加強烈。「你的婚禮關我什麼事。」她的心破了個洞，血汩汩的流著，如果他希望婚禮上血流成河的話，那她倒是可以幫忙。

　　「當然關你的事。」大掌不再緊緊鉗著她的手臂，反倒握住她的下顎，讓她的目光只能直視著他。

　　他的語調和口氣霸道而無理，尹嘉緹必須非常努力，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願、聞、其、詳！」她咬著牙，想知道他的婚禮干她什麼事。

　　「理事長的婚禮，跟老師的確沒有什麼關係，不過──」韓寒賣關子似的拉長了尾音。

　　「我和你的婚禮，你不出現，教我娶誰？」韓寒以極為緩慢的速度說道，目光直瞅著她。

　　所有的怒氣，僵凝在她的喉嚨口，尹嘉緹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只是尹嘉緹無言以對，並不表示有人能繼續保持沉默，葉典蓉直接跳了出來。

　　「韓寒，你瘋了嗎？」

　　韓寒掃了葉典蓉一眼，只給了簡單的一個字。「滾。」

　　那雙黑眸充滿危險，只是輕輕的一瞥，就令人膽顫。

　　葉典蓉滿腹委屈，想吞又吞不下，但是在他嚴厲的瞪視下，卻也不敢造次，只能憤恨地哼了一聲，決定討救兵去……

　　四周終於又恢復了寧靜，但尹嘉緹仍在震驚中回不了神，直到熱燙的呼吸襲來，他的長指捲繞起她頰邊的秀髮，帶來異樣的酥癢，她才瑟縮地躲避著。

　　「嘉緹。」韓寒靠在她耳邊，用歎息般的語氣叫喚著她的名字。

　　尹嘉緹根本無法回答，只能瞪大眼睛望著他。

　　她想，這只是一場夢，她剛才聽到的話，一定是她的幻覺。

　　不敢開口，是怕破壞了一切，這時的她，寧可自己騙自己。

　　「我想起來了！我記起你了！」眸光落在她蒼白、震驚的小臉上，他朝她露出頑皮的笑容。

　　尹嘉緹心跳加速，全身發燙，幾乎要懷疑自個兒是不是正在發燒，所以才會有這麼荒謬的幻覺。

　　「可是，葉小姐說……說你們要結婚？」

　　「那是她說『她要結婚』。」握住她小巧的下巴，韓寒寵溺地晃了晃。「套句你剛才說過的話，她要結婚關我什麼事，我當然說好。」

　　尹嘉緹心兒雀躍，不知道為什麼，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片水霧。

　　因為她仍是不敢置信！

　　這是真的嗎？還是她正在做一場極美好的夢？

　　「可是……」這太突然了，幾天前，他甚至還跟葉典蓉出雙入對，現在卻突然記得她了？

　　看出她的疑惑，韓寒的臉色有幾分窘迫。

　　「在你昏倒的那一天，我就全想起來了。」韓寒決定自首，領受佳人的責罰，因為自己的作為實在有些過分。

　　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讓那張嚇白的小臉蛋，貼著他的心口。

　　尹嘉緹蹙起眉頭。發現到那都已經是一個禮拜前的事，他為什麼到現在才告訴她，甚至還讓葉典蓉在她面前炫耀他們即將結婚的事，讓她心痛得可以……

　　新仇加上舊恨，縱使他的懷抱溫暖得讓人留戀，尹嘉緹還是推開了他。

　　「你又騙我！」尹嘉緹的聲音有著惱怒。

　　之前騙她一次，想起了一切卻又不告訴她，也算騙她一次。

　　她不禁懷疑，現在的他，說的話還有幾分可信。

　　「還不全都是因為你。」韓寒把錯推到她的頭上，說得非常理所當然，完全沒有罪惡感。

　　尹嘉緹克制著瀕臨爆發的怒氣，氣得不想理他，轉頭就想走。

　　她要消失，再也不要出現在他面前，讓他沒有機會把她當笑話看，把她當猴兒戲耍。

　　「好啦，我認錯，都是我不對。」韓寒心急地拉住她的手，徹底體認那種失去所有的心痛，從不道歉低頭的他，竟自然而然脫口說出。「你不要走！」

　　這一星期以來，為了「懲罰」她輕易退出，他明明想起一切，卻沒讓她知道，還故意放出要結婚的假風聲，想激她來向他討公道……

　　但，沒有，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她不曾主動來找他，甚至遠遠地看到了他，就馬上躲開，剛才，在她的眸底，他甚至看到她想永遠離開的訊息。

　　他總算是怕到了。

　　第一次感覺到這種驚慌失措的情緒，所以從不認錯的他，妥協地認了錯。

　　「不要走──」他將手收得更緊，讓她的背緊貼著他的胸口，低沉的聲音，透過寬厚的胸膛，震動她的身子。

　　之前，他的自尊高過一切，雖然她一直待在他的身邊，可他從來沒有發現她的存在對他的重要性，但現在她要走了，那種即將失去她的感覺，竟教他像是被掐住脖子、再也無法呼吸一樣。

　　韓寒語氣裡的脆弱，讓尹嘉緹一愣。

　　她可以不理會他的霸道，可以不理會他的無禮，但是她沒辦法對他的脆弱置之不理。

　　「你真的……很可惡！」尹嘉緹啞了聲音，不知道該拿這個霸道的男人怎麼辦才好？

　　「我知道。」韓寒不否認，他的確很過分。

　　尹嘉緹的腦袋垂了下來，小臉無限委屈。

　　「忘了就算了，想起來了卻不告訴我……」他是想試探什麼？試探她的心能傷到什麼程度嗎？

　　韓寒深吸一口氣，幾次張口，卻吐不出半個字。

　　但如果不講，他親愛的嘉緹看樣子是不會原諒他了。

　　唉！長歎了一口氣，韓寒終於認栽了。

　　他這輩子算是栽在她的手裡，沒救了。

　　「我只是氣你，為什麼不來爭取，這樣輕易就放棄了我。」韓寒氣憤地輕咬了她的手臂，留下一個小小的牙印子。

　　「我都還沒跟你算帳，是誰有了未婚妻還敢來招惹我的？」尹嘉緹回頭瞪他，真是做賊的喊捉賊。

　　韓寒目光灼熱地看著她。「有什麼辦法，我就拒絕不了你的魔力啊，在溪邊，我捉著了魚，但是心卻被你網住了。」

　　「用講的當然比較容易！」他炙熱的眼神讓尹嘉緹大感羞赧，匆匆撇開小臉，粉嫩的肌膚上浮現一層緋紅。

　　「要不然用『做』的？」醇厚好聽的男性嗓音，小聲地靠在她耳邊問道。

　　什、什麼？！

　　「誰要跟你用……用做的。」尹嘉緹一臉嚇壞的表情，連連搖頭。

　　「當然是你啊！」韓寒笑咧了一張嘴，難不成她還希望他找別人啊？

　　這話，堵得尹嘉緹語塞。

　　她這才想到，他「做」的結晶，現在正在她的肚子裡呢！

　　看著她撫著小腹的奇怪動作，韓寒的眸光往下移動，停在她平坦的肚子上。

　　他先是一怔，然後豁然開朗，表情像是中了第一特獎似的。「你……你……有了？」

　　「韓寒！」尹嘉緹低叫，臉兒羞紅，沒想到他會猜得這麼準，而且，也沒料到他會那麼高興。

　　不可諱言，他的表情安撫了她的不安。

　　「那麼說，這是真的囉？」韓寒看著她的眼神中，充滿暖暖的情意。

　　韓寒展開笑容，在心中感謝老天爺！還好他沒有因為該死的自尊鑽牛角尖，錯過這美好的一切，要不然他一定會找面牆，撞死自己。

　　還好，他認錯了，而且，承認得心甘情願。

　　「等寶寶出生後，就知道是真的、假的了，到時候，你再去娶別人看看。」尹嘉緹紅著臉，心中卻充滿了快樂。

　　「我就說我要娶的人是你。」韓寒低咒一聲，才又開口。「是不是懷孕真的會變笨啊？」

　　那他可不能再耽擱了，得快點把這個笨老婆給娶回家，悉心呵護才是。

　　聽他「嫌棄」她，尹嘉緹紅嫩的唇兒微嘟，心中有無限委屈。

　　「現在還嫌我？我不要愛你了！」雖然，她已經愛慘了。

　　這句話，要是在韓寒心情差的時候，他可能會暴跳如雷，不過，看在剛才那個好消息分上，他可以既往不咎。

　　「沒關係。」韓寒親吻著她的髮，在她耳邊輕聲地說：「我愛你就好了。」

　　粉嫩的雙頰，瞬間變成了紅蘋果，尹嘉緹垂下腦袋，心花朵朵開，很不好意思讓他看見她眸中的喜悅。

　　水嫩的紅唇彎成微笑的弧度，暖暖、甜甜的幸福感覺充塞在她胸口，尹嘉緹高興得想大叫。

　　再一次，她將心交到韓寒的手上，由著他操控她的喜怒哀樂。

　　後悔嗎？

　　尹嘉緹自己問自己。

　　答案很確定。

　　不！一點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