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珈]愛妳多點瘋狂【獵取愛情系列之一】[全文完]

愛妳多點瘋狂（獵取愛情系列之一）作者：艾珈

歐石楠從不知道自己對一個女人可以有這麼瘋狂的念頭──
想不顧一切地把她留在身邊。這溫柔單純的女人有一雙巧手，
被她神奇地一按，他全身就舒暢得不得了，精氣神都來了！
她泡的茶好喝、說的話好聽、做的早餐好吃……
她無一不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惹人喜歡！
他要獨佔她，不讓別的男人有機會，
那麼，就拿她最在意的東西來換得她的陪伴吧……
安本橙知道自己一定得好好伺候這個男人，
他的喜怒可是牽扯著整個社區居民的去留。
他要她隨侍在旁貼身照顧他的需求，這點她可以接受，
但要她一定得愛上他，這就太過分，她的愛情不能拿來交易，
就算她暗戀他也不行，不過她的原則每次一遇上他總是沒轍……

　　第一章

    進入「豪美社區」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今年二十四歲的安本橙開的「生活花園」花草茶鋪。「生活花園」是安媽一手創立的，自安媽跟安爸出車禍去世，安本橙一手接下，算算，也已經三年過去了。

    安本橙有張巴掌大的小臉，一六五公分，四十八公斤清瘦的身材。一頭褐黑的中長髮柔順地沿著臉龐垂下，大眼彎彎，明亮有神，整個人看起來就如同初秋迎風綻放的雛菊，清麗裡帶著一抹嬌嫩。尤其當她靦地對人一笑時，總會讓看的人覺得如沐春風，心曠神怡。

    她可是豪美社區公認的第一美女，而她所開的「生活花園」，則是眾人們每天必來造訪的地點。每天早中晚飯後，大夥兒不來「生活花園」看看本橙丫頭的笑臉、喝她一杯香暖暖的花草茶，後，整天都覺得不太對勁。

    「本橙，我要一杯茶。」街坊鄰居們一個個吃完早餐，就會拎著報紙、菜籃，來到「生活花園」閒嗑牙。

    「我也是。」

    此起彼落的應答聲在三十坪大小的店面裡迴盪，安本橙一邊留意是誰進門，一邊仔細地將水注入瓷壺中。

    大夥兒人手一杯喝得正愜意，突然聽聞一陣慘叫聲。轉過頭去，只見社區幹事莊大偉，拎著一隻牛皮紙袋，急匆匆地朝「生活花園」跑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幹麼，大偉？七早八早就聽你在那呼天搶地，失火啦？」雜貨店老闆娘蹙眉。

    「這件事比失火了還嚴重！你們看這個——」大偉把牛皮紙袋打開，將裡頭的公文拿出來放在木桌上攤平，十幾顆大頭團團將桌子圍住。

    「怎麼會這樣」雜貨店老闆娘驚喊。「這公文你什麼時候收到的？怎麼現在才告訴我們？他要我們一個月內搬，這麼突然我們能搬到哪去？」

    「對啊對啊！」

    「大家先別吵，先聽大偉怎麼說。」在「生活花園」隔壁開小書局的陳爸冷靜地安撫大家。

    「我能怎麼說，我也是滿頭霧水啊！」大偉轉頭朝安本橙看了一眼。「本橙，你去拿你家的租賃契約借我瞧瞧，我剛臨時要找，一時找不到。」

    「噢。」安本橙一聽，急忙放下手裡的茶壺跑去拿來。「契約在這裡。」

    打開，上頭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在地主兼房東歐豪有生之年，豪美社區一律以一個月一萬二租金，租給原豪美社區的居民。

    「不對啊……」莊大偉反手抽出公文，念出簽在公文最後面的人名。「歐石楠這公文不是歐豪發的！」

    「歐石楠？」陳爸突然驚呼。「我的天啊！瞧瞧我們這群人，竟然連豪哥走掉了都不知道！」

    「豪哥啊～～豪哥！」雜貨店老闆娘率先哭了起來。「我們這群忘恩負義的傢伙，竟然全都忘了你啊～～」

    一群人相擁而泣。對歐豪最沒印象的安本橙，忍不住小聲地問：「不好意思，陳爸，那個叫歐石楠的先生，他到底是誰啊？」

    陳爸擦擦鼻涕眼淚。「誰？他就是豪哥的兒子啊！」

    待喘過氣，陳爸將豪美社區來由大概跟年輕一輩詳述了一遍，二十五年前，豪美社區連個名字也沒有，是因為一個名叫歐豪的男人將地買下、重蓋，眾人為了感念他的慷慨義舉，才將社區定名為「豪美社區」。

    「原來『豪美社區』那個豪字，講的是他啊！」安本橙這才恍然大悟。

    「現在那個豪是哪個豪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大偉打斷陳爸的回憶，伸手揚揚白紙黑字的公文。「誰來告訴我，現在該怎麼辦？」

    眾人相對而視，然後一致搖頭。

    無解。

    ＊＊＊＊＊＊＊＊

    午後，一輛擦得閃閃發亮的黑色Jaguar名車停在豪美社區街邊。身著正式西裝的歐石楠，打開門下車。一站定，他雙眼炯炯地順著兩側屋房看了一遍。

    這就是豪美社區。

    踩著穩健的步伐，歐石楠從左側第一棟，掛著『豪美社區總幹事」招牌的紅色木門，一直走到最尾端。當他正準備掉頭走回座車處時，一陣撲鼻的花草香，驀地引起他的注意。

    他轉頭看，「生活花園」的木頭招牌映入眼簾，娟秀的手寫字註明店裡專賣花草茶、手藝品和純精油。看到「茶」這個字，歐石楠腳步一停，突然推門走入。

    「歡迎光臨。」

    一聽見門上牛鈴咚咚響，安本橙立刻放下手裡的剪刀和絲帶，站起來面對客人。兩人目光相接，她難掩驚艷地瞠直雙眼。

    好俊俏的男子！

    往後梳攏的黑髮襯托出男子有如混血兒般深邃的五官，黑色眉毛斜飛，鼻樑堅挺，膚色是帶著點光澤的小麥色，筆挺的鐵灰色西裝穿在一百八十公分高的他身上，感覺再合適不過。安本橙還是第一次看見西裝穿得這麼帥的男人！

    兩人目光相接，觸及他深邃的眼眸，安本橙不由自主地紅了臉頰。

    黝黑的眼眸在看見安本橙的剎那閃了一瞬。身為「歐氏創投」董事長，人稱「狂鷹」的歐石楠，看過無數美艷臉龐，但只有眼前這一個，一下子就抓住他的目光。

    小巧精緻的臉上，帶著一股甜甜的暖意，打從望見她的那一瞬間，就開始朝他心上不著痕跡地貼來。看著她，歐石楠發現自己唇角竟會不由自主抽動，想要回應她的微笑。

    歐石楠皺起眉頭。從來沒有人能夠影響他，但眼前女子，竟然能讓一向討厭生人的他，興起一股親近的慾望——

    細細瘦瘦的身材套著白色襯衫和黑色八分褲，腰上繫著一條深咖啡色圍裙，柔細的長髮垂在頰邊，一舉一動，流露出一種家教良好的優雅。光用眼睛看她，就讓人覺得十分舒服，毫無壓力。

    歐石楠一雙如冰般深邃的眼從安本橙的臉一路看至她的腳，最後才又回到她的眼睛，發覺她被他一雙眼盯得動彈不得。歐石楠撇唇咧出一抹譏嘲的笑。

    又是一個被他外表眩惑的女人。對她的好感，一瞬間被不屑取代。歐石楠轉身揚指一比牆上茶名：「給我杯茶。」

    直到此刻，安本橙才猛地回過神來。

    「啊，請坐。」她趕忙帶位，然後端來一隻白色大花茶杯，和一份menu。

    「我們店每天通常會有一種主題茶，今天的主題茶是洋甘菊紅茶，它甜甜的，帶點蘋果還有紅茶的香氣，是種很好的入門茶。」

    安本橙一臉冀望地看著歐石楠，眼神裡的那份認真，彷彿他此刻挑的不是一杯一百塊錢的花茶，而是一份價值千萬的保單。

    「如果你沒有其他意見，讓我為你倒上一杯？」

    歐石楠低頭看了下本子裡的文字，上頭註明洋甘菊的作用是放鬆、安撫情緒。歐石楠不置可否地一攤手。

    他才不相信喝了茶就會放鬆情緒這種鬼話，他要的只不過是止渴。

    安本橙見他不反對，才穿好手套抱來大茶壺，當褐色的茶水從壺裡傾出，一股淡淡的蘋果香氣隨即迎面撲來。

    那一瞬間，不知是錯覺還是真有其事，歐石楠竟然感覺他肩上的緊繃，好像突然緩解了一些。

    「可以無限續杯。」一說完，安本橙立刻退開，回到她原本的位子上。

    歐石楠不作聲地啜著茶，直到快要見底，他才放下杯子掏出手機，撥了電話出去。

    「莊總幹事？我是歐石楠。我現在人在『生活花園』……嗯，待會兒見。」

    「歐石楠」這個名字引來安本橙的注意。她轉頭望，正好與歐石楠目光相對，被逮到她在偷瞄他，安本橙臉頰再度紅熱。

    這個女人還滿容易臉紅的。歐石楠心想。

    「你有話想說？」歐石楠問。

    安本橙表情尷尬地點頭。

    「大偉哥今早跟我們大家提過您的名字……」她本來還以為，那個狠心勒令他們一個月內得搬家的歐石楠，會是個腦滿肥腸、頭禿肚膨的怪怪老頭哩。但出乎意料的，他本人竟然這麼年輕英俊、氣勢逼人。討厭！害她看了，連把話好好說清楚都要費好大的勁。

    已經提過，很好。歐石楠眸子一轉。「然後呢？你們準備哪時候搬？」

    搬？安本橙蹙起秀眉。「可以請問你急著要我們搬家的原因嗎？是我們哪家房租拖遲了未繳，讓你不高興嗎？」

    幼稚的想法！歐石楠哼地一笑。

    「你知道豪美社區這塊土地值多少錢？比起社區裡每戶一個月一萬二的租金，我當然會選擇把地收回，改蓋一座大型購物商場，這樣的投資報酬率會來得更高、也更快。」

    他竟然想拆掉「豪美社區」！腦中浮現的畫面，令安本橙一下忘了先前因他而起的緊張不安，急切地叫道：「你不能這麼做！這一個地方，是我們許多人的家，是我們的回憶啊！」

    見安本橙擺出對立的姿態，歐石楠表情突然變了。他下顎緊繃，黝黑眼眸中，閃過陰鷙冷光。「你怎麼會覺得我會在乎這個？」

    短短一句話，驀地讓安本橙明白眼前這男人來意不善。從小被父母保護得很好，沒經歷過社會現實面的她，望著歐石楠冷酷的雙眼，一下子反應不來。

    牛鈴「咚咚」兩聲，莊大偉推門走進，一見歐石楠，他忠厚的臉上立刻堆滿笑。

    廢話不多說，歐石楠指指身旁座位，要莊大偉坐下。

    一直坐在一旁窺視他們的安本橙，立刻端來茶杯和茶壺，沖好一杯茶後，給了大偉鼓勵的一笑。睇見她溫暖的笑意，莊大偉緊繃的心情不禁鬆了鬆。

    歐石楠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裡，那股子熟稔可不是隨隨便便裝得出來。他們倆什麼關係？情侶嗎？歐石楠目光調向莊大偉忠厚但平凡無奇的笑臉，如果是這樣，可真叫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光想像那畫面就令他不舒服。

    歐石楠一雙眼尾隨安本橙移動，直到她身影消失在吧檯後方，歐石楠才將視線移回莊大偉臉上。

    「我是來要答覆的，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搬家？」

    沒想到竟會這麼開門見山！莊大偉差點被喉嚨裡的茶水噎住，急忙放下茶杯捂嘴輕咳。

    「你還好吧？大偉哥。」安本橙連忙探出頭問。

    大偉「哥」——

    歐石楠沉默地將這三個字收納進心底。不高興。他特別不喜歡最後面那個字。

    莊大偉咳完了之後說：「歐董事長，不是我們不搬家，而是『豪美社區』，是我們已經住了好幾代，一個充滿回憶的地方……」

    「意思是你們不願意搬？」歐石楠冷冷地問。

    「不，不是！不是我們不願意，而是您這要求我們一下子……」莊大偉正想將這個社區對他們的意義說一遍，卻被歐石楠冷聲打斷

    「要我放棄也不難，只要這裡的居民願意花錢把地買下。」

    歐石楠從西裝口袋掏出一台薄型計算機，一邊說明一邊把數字敲進計算機裡。「以市場行情，目前這裡一坪價值二十幾萬，我看過權狀，一戶大概是五十坪左右，我不囉唆，只要每戶拿出一千萬，豪美社區從此與我無關。」

    一千萬！這個數目，一般老百姓哪負擔得起！莊大偉瞠目結舌，一下說不出話來。

    眼見莊大偉像被點了啞穴似的，安本橙急了，連忙跳出來說：「歐董事長，您開的這個數目，我們實在拿不出來……」

    歐石楠看著安本橙氣急敗壞的臉色，他心中一股噬虐快感上揚。呵，至少把她的注意力，從她的大偉「哥」身上，移到他身上來了。

    他壓根兒不把一旁的莊大偉放在眼裡。

    「既然這樣——」歐石楠說話聲音有如愛撫般低柔，他看著安本橙，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吐露。「那就只好照我原訂的計劃進行。」

    話說完，歐石楠從皮夾掏出兩百塊錢，壓在白色大瓷杯底下。「別忘了，期限只有一個月。」

    他瞄一眼仍想說話的安本橙，隨即起身離開。

    ＊＊＊＊＊＊＊＊

    當天晚上，莊大偉在「生活花園」舉行會議，一待眾人入座，莊大偉難掩沮喪地向大家報告下午歐石楠提出的要求。

    「一千萬！」雜貨店老闆娘吃驚地嚷。「我要是有一千萬，幹麼還苦哈哈地開我那間小雜貨店！我看這歐什麼的傢伙，根本是在吃人！」

    「難道除了搬家之外，沒有其他辦法可想了嗎？」林家奶奶一想到要離開這住了幾十年的老地方，就忍不住悲從中來。幾個善感的婦人一聽見她哭，也忍不住跟著啜泣起來。

    「大夥兒別哭嘛！」莊大偉雖然這麼勸著，可眼眶也不禁被淚水給染紅了。搬家事小，捨不得的是累積了多年的情感。

    「一定還有別的法子！」安本橙突然站起來說話。打小她就是在豪美社區長大，要她不努力就放棄回憶、放棄爸媽留下的「生活花園」，她做不到。「我們動腦筋想想，看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幾個老人面面相覷，紛紛搖頭。

    一個和安本橙差不多大的男子——大夥兒都喚他阿強，突然開口提議：「或許我們可以想辦法把那個歐董事長拉進我們的生活圈，讓他知道，豪美社區不是一般普通的社區，而是一個充滿感情和溫暖的地方！」

    阿強一說完，眾人不禁眼睛一亮。

    這個主意不錯！那到底該派誰去說服歐石楠呢？大夥兒看來看去，視線突然不約而同地落在安本橙身上。

    「我？」安本橙指著自己鼻子，不會吧……

    「是啊！本橙。」林家奶奶伸手輕拍安本橙小手。「不是我們大家硬要把責任推到你頭上，而是看來看去，真的找不到其他更適合的人了。」

    「但是……」這個責任太重大了，她會怕！

    「試試嘛！」莊大偉鼓勵。「反正最壞的打算，就是搬家。萬一不行，我們也絕對不會怪你什麼的。」

    安本橙還想說些什麼，可是一看眾人冀求的目光，再想到「生活花園」——

    憑著一股不願認輸的勇氣，她毅然決然地點頭同意。

    「好吧，那我就試試看。」

    ＊＊＊＊＊＊＊＊

    翌日，安本橙在「生活花園」店門上掛出公休一天的木牌後，便搭乘公車，來到位於敦化南路二段的「歐氏創投」。

    雖然身上穿的是簡單的襯衫、黑色八分褲跟繫帶涼鞋，但「歐氏創投」的接待小姐卻也沒因此怠慢了她。

    「安本橙小姐嗎？我已經幫您連絡董事長秘書了，他要我帶您到會客室稍候。」

    留下熱茶跟甜笑，接待小姐悄聲退下。等候歐石楠到來之際，安本橙突然在一旁的雜誌架上，瞄見有著『歐氏創投」為標題的商業週刊。

    她猶豫了下，起身將週刊取下，翻至該頁——

    歐石楠，紐約大學金融系畢業，前年接下台灣歐氏創投集團董事長之位，現年三十歲。自他接下歐氏創投董事長位子，短短兩年，歐氏創投建立了台灣最大型shoppingmall，並在極短時間內吸引人潮，締造極好的銷售佳績。「歐氏創投」接下來的目標，是想建立一座消費與休閒並重的「生活概念館」……

    看到這，安本橙心酸地歎了口氣，不過才一下她馬上告訴自己不可以這樣，都還沒試呢，怎麼能先意志消沉起來了！安本橙拍拍自己臉頰要自己振作點。這個時候，會客室的門突然開了。

    聽見門開聲的那一瞬間，她心臟不禁跳快了兩拍，以為來的人是歐石楠，結果並不是。她狂奔的心跳一下減緩，心頭驀地閃過一絲納悶自己竟然這麼期待再見他？

    「安本橙小姐？你好，我是董事長秘書，我姓申。」白面書生型的申立朝安本橙伸出手。

    安本橙斂斂眼中的失望，連忙伸手和申立一握。「申先生您好。」

    申立入座，睜大眼睛瞧著安本橙。從接待小姐口中得知安本橙來自豪美社區，身為董事長秘書的他當然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原以為會看到一個精明幹練的說客，沒想到竟來了一朵純情無害的小花。

    「董事長正在開會，所以他安排我請問安小姐，您找他——」申立話還沒說完，擱在口袋的手機突然震動，他朝安本橙做了一個稍待的動作，拿出手機接聽。

    「董事長。頭痛？噢，是，我馬上辦。」

    申立口中那一句「頭痛」引來安本橙的注意。「董事長怎麼了？」

    事關自己老闆的健康問題，申立怎麼可能回答。「有點事。很抱歉，安小姐今天大概要白跑一趟了。對不起，我有急事得先走。」說完話，申立轉身便想走，他還急著去幫董事長請醫師。不料一隻小手突然拉住他。

    他停下腳步，面露不悅地說：「安本橙小姐，我剛說的話你聽不懂嗎？」

    「不是的，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有治頭痛非常好的特效藥，就帶在身邊。」

    雖然申立不肯明講歐石楠怎麼了，但從他剛才的對話，安本橙大概也猜到幾分。她從袋子裡拿出一包花草茶，還有一罐苦橙花精油。

    「在你去請醫生過來的時候，我可以先幫董事長按摩，再讓他喝一杯花草茶，可以馬上緩解他的不舒服。」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需要，我真的不能再跟你多說話了，再見。」

    望著申立匆匆離去的背影，安本橙歎了口氣。人家都這麼明確拒絕她了，她似乎應該死心回去才對。不過當她低頭看著手裡的花草茶包，突然間一股執拗的念頭從她心頭浮現。

    不行，她怎能眼睜睜地看著有人不舒服，卻不出手幫忙！

    也不知打哪生出來的勇氣，安本橙抓緊手裡的茶包和精油瓶，逕自朝辦公室內部走去。不過一出會客室大門，她就被攔下。

    「您找哪位？」一位職員盡責地問。

    「我是申先生請來幫董事長按摩的，他頭痛。」別看安本橙說得理直氣壯，其實啊，她可是一邊說，兩條瘦腿卻偷偷在褲子裡猛發抖哩。「申先生他還有事急著走，沒法帶我到董事長辦公室，我第一次來，搞不清楚該怎麼去，可以麻煩你告訴我嗎？」安本橙朝職員甜甜一笑，親切的態度，一下鬆懈了對方的警戒心。

    有著這麼善良笑臉的女生，不可能是壞人。再加上「歐氏創投」上下員工全都知道，董事長一頭痛，脾氣就會變得無比暴躁，嚇人極了。二話不說，職員立刻領了安本橙走進辦公室最內部，停在掛著『董事長室」門牌的門前。

    「你自己進去吧。」

    「謝謝你。」

    一待職員離開，安本橙深吸口氣，伸手敲敲門。

    沒有回應。

    安本橙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轉動門把，門沒鎖。她小心翼翼地往裡探，只看到歐石楠臥躺在牆邊的沙發椅上，遠瞟他的臉色，她驀地覺得心疼。

    跟昨天盛氣凌人的他完全不一樣。雖然過了一個晚上，但安本橙還是能在腦裡清清楚楚地描繪出歐石楠坐在店裡喝茶的畫面。穿在他身上的鐵灰色西裝，極襯他深幽的黝黑色眼瞳，還有那笑似非笑冷俊的唇角和下顎，優雅、俐落的舉止……安本橙站在門內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沙發上的身影微微一動，她才猛地驚醒。

    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

    轉頭望望辦公室裡的擺設，找到她想要的東西，熱水和瓷杯。將紫錐花和洋甘菊茶包一塊丟進瓷杯，再注入熱水，淡淡花香立刻從杯裡漫出。躺臥在沙發椅上的歐石楠再三移動身體，一副怎麼躺怎麼睡都不得安穩的表情。

    安本橙將袋子放下，拿出苦橙花精油，小聲地在歐石楠耳邊低喃：「我現在就幫你按摩。」

    搞什麼鬼歐石楠倏地一驚，正打算睜開眼察看發生什麼事。這時候，一雙柔軟的小手按搭在他額際，忽緩忽重地揉捏了起來。好舒服！纖小的手指沿著太陽穴一路移上他豐厚的髮間，細細搓揉，好似把堆積在額上的沉重一丁點、一丁點帶走。

    閉著眼的歐石楠不禁發出一聲愉悅歎息。

    「茶泡開了，我這就去端來，你小心喝，別燙到了。」

    歐石楠循聲望去，一杯香鬱鬱的熱茶突然端到他嘴邊，他下意識張開嘴巴喝了幾口，直到這時候才正眼睇看眼前人。咦，她不是……

    「生活花園？」

    安本橙又驚又喜。歐石楠不過才見她一次，竟然對她還有印象！

    「你來這裡做什麼？」

    「噓。」安本橙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細聲細氣地提醒：「你的頭痛要緊。」

    歐石楠本想要她滾遠一點，他不喜歡人靠他那麼近，還用那麼親密的口氣跟他說話，她以為她是誰啊！頭痛極了的他腦子裡完全想不出一丁點好聽話，只是話還沒講出口，安本橙已經將喝掉一半的茶杯放下，然後她打開苦橙花精油的蓋子，倒了一點在手心。

    精油一觸上體熱，淡淡高雅的幽香隨即飄散在空氣中，歐石楠被她虔誠的舉動蠱惑，原本欲問的話一下失了蹤影，他看著她左右搓揉手心，然後走到沙發椅後。

    「眼睛閉上。」

    「做什麼？」歐石楠倏地防備。

    「按摩啊。」安本橙理所當然地用手指環住歐石楠頭顱，苦橙花香隨著她指間移動，慢慢沁入歐石楠心脾。

    噢，真是形容不出來的舒服。一瞬間他忘了安本橙出現在他辦公室裡的詭異，也忘了他一向不與人肢體接觸的謹慎，此時此刻，他在乎的只有她的雙手、她的細撫。噢，老天爺，不要叫她停。

    「你的身體非常緊繃，尤其是肩膀、脖子到太陽穴這一帶……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鬆開你脖子上的領帶，你肩膀這個部位需要好好地按一按……」

    「你做。」歐石楠不廢話，仰高了脖子要安本橙自行動手。

    當她手指按搭在他領口，觸上他混絲光滑的黑色襯衫瞬間，安本橙突然意識到，此刻動作有多曖昧。

    這還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幫男人解扣子。這念頭一從腦中閃過，她臉蛋霎時紅透。

    察覺到手指的遲疑，歐石楠睜開眼瞳。兩人目光相接，安本橙像燙著似地趕忙將手移開。

    「好了。」她慌張地說。

    雖然頭仍痛著，可瞧見安本橙羞澀的模樣，仍讓歐石楠心底竄過一絲愉悅感。

    他喜歡看她臉紅尷尬的樣子。

    回到沙發後面，不用再正眼瞧著歐石楠，安本橙稍定了定心神，她伸手將他的頭往下輕壓，露出他小麥色光潔的後頸，然後弓起手掌，以大拇指下方柔軟肌肉，開始推擠他的頸背。

    一下手，歐石楠立刻發出一聲低吼。「痛。」

    「忍耐一下，等一下就會舒服了。」安本橙安撫。

    歐石楠知道。他喊的痛，不僅是痛，裡頭還包含著一股繃緊被捏松的快感。

    按摩是很累人的，才推拿歐石楠緊繃的肌肉不到幾分鐘，安本橙就熱得渾身冒汗，氣喘吁吁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上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董事長。」

    是申立。

    安本橙還來不及反應，申立已經推開門扉，領著醫生走進辦公室。他一見正站在歐石楠身後對歐石楠又推又揉的安本橙，一雙眼不禁瞪大。「你怎麼會在這？我不是要你走了嗎？」

    「我、我只是進來幫忙……」安本橙驚愕地捂著胸口，一時忘了該怎麼反應。

    申立護主心切，哪顧得了等她解釋，他大步一跨，便一手將安本橙從沙發椅後拖了出來。

    「等等……」歐石楠張開眼睛想說話，剛好醫生靠過來幫他檢查，一隻手才剛伸出去，那廂安本橙已被人當成小雞似的，一下被甩拎丟到門外。

    「你真的是太放肆、太胡來了！我們董事長豈是能讓你亂摸亂碰的！」申立厲聲冷斥，隨手將她提來的包包丟給她。

    安本橙自知理虧，吭也不敢多吭一句。仔細想想，她好像真的做了很不得了的事情呢！

    「快點走，免得等會兒董事長生氣，就有你好受！」話說完，申立「砰」地將辦公室門關起。

    本以為董事長會欣賞他俐落的處理方式，怎知一回到歐石楠面前，得到的卻是個白眼。

    「我話都還沒說完，你那麼急著把她丟出去做什麼？」

    「啊？」申立瞪大眼睛，傻在原地。「我以為……」

    「我是不知道那女人進來我辦公室的目的，不過被她的手這麼一捏一弄，我頭痛真的減輕很多……」歐石楠起身動動頭頸。

    「可是我還沒檢查完……」被推至一旁的醫生出聲抗議。

    「我說不用了，出去，我好多了。」歐石楠揮掉醫生礙事的手臂，逕自離開沙發。他不喜歡陌生人碰觸的脾性再次冒出頭。一轉身，剛好瞥見安本橙遺留下來的苦橙花精油。

    歐石楠伸手將它拿在手心，打開嗅了一下。

    一股高雅柔美的苦橙香味漫進鼻間，彷彿沐浴在陽光底下的幸福感受，歐石楠斂斂眼瞼，唇角突然間綻出了朵淺笑。

    這香味，讓他想起那女子臉紅的模樣；想起她柔軟指腹觸在他額上、頸部的愉悅，一股想要親近她的慾望，再次從他心頭湧現。

    他轉過頭來望著申立問道：「剛看你跟她說話的表情，你認識她？」

    申立回答：「她名叫安本橙，是為了豪美社區的事情來找董事長，我十幾分鐘前才剛跟她說過話。」

    安本橙……歐石楠目光再度落在手中的精油瓶。

    他心裡突然閃過一個色色的念頭，光按摩他的肩頸額頭，就已經舒服到這種程度要是其他地方呢？

    「董事長，真的不需要請醫生再幫您——」

    歐石楠放下精油瓶，轉頭瞟了申立一眼。「我說過我已經好多了。」

    他表情很淡，像水般無害，可是黝黑的眼眸裡卻藏有一絲冷酷，申立一見，忍不住暗暗打了個哆嗦。

    「去把剛離開的人叫回來，我要繼續開會。」放下手中的苦橙花精油，歐石楠果決地下命令。

    什麼？又要開會申立傻眼呆立一會兒，這才摸著大頭邊朝外走。

    真是可怕的工作狂！申立嘴裡嘟囔著。身體不舒服才剛好不到幾秒，眨個眼他竟又想著要工作了！

　　第二章

    安本橙一回到豪美社區，莊大偉立刻來找她。

    安本橙看著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問什麼。她朝他搖搖頭。

    「唉。」莊大偉沮喪地離開。

    晚上過八點，來「生活花園」喝茶的眾人一一返回家裡，安本橙將鐵門拉下一半，開始著手整理客人們吃喝留下的杯杯盤盤。突然間，鐵門上傳來一陣輕敲。

    這個時候，會是誰啊？安本橙彎著身體探頭一看，呆住。嚇！竟然是歐石楠。

    「可以進去嗎？」歐石楠一雙眼如火炙般地注視她。

    「噢，呃，歡迎。」

    安本橙突然回過神。她發現自己在歐石楠面前，好容易恍神，常常看著他，魂就不知道飛到哪個地方去。怎麼會這樣呢？安本橙疑惑。然後又突然間驚醒過來。不不，現在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啦！

    她退開一步，歐石楠彎腰鑽進店內。本還想將鐵門拉高呢，結果歐石楠像是有感應她想做什麼似的，朝她搖搖手。

    「噢。」安本橙收回手，乖乖走回原位。可一這麼做之後才發現，唔，店裡的氣氛好怪。

    安本橙侷促不安地縮了縮肩膀。她從來不知道，店裡空間竟然這麼小。怎麼他才一進來，整個空間就像被填滿了似的。

    可第一次見他，感覺就沒像現在這麼強烈！安本橙心底納悶，是因為店門半關著的關係嗎？

    歐石楠的眼眸在安本橙臉上、身體、雙腳滴溜轉了一圈後，才又回到她臉上。他面無表情地開口說：「聽申立說，你上午到公司找我。」

    「噯。」安本橙點頭。

    「說。」

    安本橙吞了口口水後，這才慢慢地說：「因為您一直感覺不到豪美社區對我們的重要性，所以我們大家想出了一個辦法，不知您是否願意移居豪美社區一段時間，親身感覺這裡的溫暖跟熱情？」

    看著安本橙怯怯不安又充滿期待的小臉，歐石楠覺得荒謬極了。豪美社區裡到底住著哪些天兵天將？竟會認為請他來住一段時間，就能改變他決定好的事情！

    他們以為他是誰？他是歐石楠，是商界的狂鷹，是一個一鎖定目標，便絕對要到底的狂傲份子。一群無知百姓，竟然認為他們改變得了他！

    「您覺得怎麼樣？」

    「不可能。」依照歐石楠平常的性格，通常這個時候他早甩手走人，但是他今天前來還有另外一個目的，歐石楠目光移至安本橙扭握在一起的小手。勉勉強強，他還可以再多忍受一點時間。「不過，倒是有另外一個法子，我可以容許給豪美社區多一段時間。」

    「什麼方法？」安本橙睜大眼睛。

    「條件交換，你來負責處理我的頭痛問題，我就允許豪美社區多留一陣子。」

    「這麼簡單？」安本橙覺得不可思議。

    「當然不止。我要你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也就是說，你——」歐石楠指著安本橙。「得搬到我家去。」

    他瘋了嗎？！要她搬到他家？！安本橙瞠目結舌。

    「你可以拒絕。」歐石楠唇邊露出一抹詭譎笑靨。言下之意就是，她拒絕了，那一個月後，豪美社區的居民們也就搬定了。

    這根本就是威脅！

    安本橙再傻、再單純，也知道歐石楠這提議很怪。是，她確實可以為了「豪美社區」的居民們肝腦塗地，但是突然要她搬到一個陌生男人家裡——

    安本橙本能地搖頭。「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只是為了治療頭痛，需要有人按摩，你可以常常過來我店裡，我不介意幫忙，但是要我搬到你家，這實在是……」

    歐石楠不打算解釋。他有什麼必要跟她解釋，他想要她那—雙充滿魔力的手？他有什麼必要跟她說，他討厭跟其他人共享，他習慣完全佔有？

    況且，今天有求於人的是她，他只是提出了一個他可能會同意的方法，要嘛她就接受，不嘛就拉倒。就這麼簡單。

    歐石楠定定地看著安本橙。直到她嘟囔完，嘴巴閉上，他一雙黝黑的眼瞳仍舊盯著她，眨也不眨。突然間，安本橙明白他要她搬過去的原因了。

    他可是堂堂「歐氏創投」的董事長，要他老紆尊降貴往她店裡跑，他哪願意。他不想常到她這，所以希望她過去，這是很合理的解釋，可是，他是陌生人耶，萬一她真搬到他家，結果他卻乘機對她胡作非為……

    想到這，安本橙再度觀望歐石楠無表情的俊臉，突然間覺得自己好傻。笨瓜，這麼優秀英俊的男人，怎麼會對平凡無奇的她起什麼壞心眼，他看不上她的。

    「你還沒說你打算給豪美社區多久時間？」

    聽她這麼一問，就知道她心意有點動搖了。歐石楠心裡略感得意。

    「一個月換一個月。」他知道這條件不算優渥，不過精明的他，很懂得該怎麼幫自己拉抬優勢。「不過，或許你可以趁這段時間，讓我明白，什麼叫做豪美社區的美好跟熱情。」

    他這麼一說，安本橙心中那把秤，一下全朝歐石楠方向傾去。答應似乎是最好的辦法！可是，她如果真的答應，那，她的「生活花園」怎麼辦……

    「要或不要？」才不管安本橙心裡有多少問題沒解決，歐石楠只要答案。

    「我只有一個要求。」

    歐石楠強捺著性子等她說完。

    「至少一天讓我回來『生活花園』一段時間……」

    他沒吭氣，不過從他淡漠的表情看來，安本橙一下就解讀出他心裡的意思——免談。

    「我答應你啦。」安本橙挫敗地皺起眉眼。

    歐石楠得意地勾起唇角，他要的東西，向來沒能逃出過他的手掌心。他還愉快地發現，她嬌嗔的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明天晚上我來接你。」他起身，丟下一句話後，便逕自鑽出半拉下的鐵門。

    ＊＊＊＊＊＊＊＊

    隔天一早，莊大偉一進來「生活花園」喝茶，安本橙就急忙招手要他過來講話。

    「怎麼了？瞧你一臉心事重重。」

    「昨天晚上，歐董事長來找過我。」

    在大偉驚訝的表情下，安本橙簡單扼要地把昨晚的事講了一逼。在聽到她說歐石楠提議要她搬到他家，然後她也答應了時，莊大偉一雙眼突然瞪大。

    「這怎麼可以！」

    「但這是我們保留豪美社區的唯一機會。」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莊大偉滿臉猶豫。

    「就當我在他家工作嘛！我心裡現在只有一個牽掛，大偉哥，這件事請你務必幫忙。」安本橙從抽屜裡拿出一疊紙，上頭全記滿了花草茶的配法、煮法，跟所有開店事宜。

    「在我搬去歐石楠家這一段時間，替我找一個殷實可靠的店員，幫我打理我的『生活花園』。」

    莊大偉當然明白「生活花園」對安本橙的重要性，他接下了她遞來的厚紙疊，並且做出承諾，他一定會幫她好好照顧它的。

    一樣是剛過八點半，「生活花園」鐵門已拉下一半，一輛凌志休旅車駛近「生活花園」。

    歐石楠下車，輕敲鐵門。

    結果探頭迎接的不是安本橙，而是他極不喜歡的大偉「哥」。

    歐石楠微斂了斂眼眸，見到不預期見到的臉，感覺並不開心。

    「本橙快整理好了，馬上就出來。」想到歐石楠對本橙開的條件，想到他要好一陣子見不到她、喝不到她親手泡的花草茶，莊大偉表情也不怎麼開心。

    歐石楠點頭。

    「要進來等嗎？」

    「不必。」假如說邀請人是安本橙，那他大概二話不說就進去了，他喜歡有她在的地方，但在知道只能跟個男人四目相對的情況下，哼，他寧可一個人。

    瞧瞧歐石楠臉色，雖然不能完全猜出他心意，不過大概感覺得到，歐董事長不想跟他多廢話。莊大偉側頭想了一下，突然主動從門裡鑽出來。

    歐石楠面無表情地睇著莊大偉，看得出來他有話想說。

    「我知道我沒資格跟您多說什麼，但我還是得跟您說——請您務必好好照顧本橙。」說到這，莊大偉突然朝歐石楠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

    他突然的這個舉動，坦白說，還真出乎歐石楠意料。

    「本橙是個好女孩，體貼又善良——假如說，董事長您做了什麼她不願意做的事，」要在一張面無表情的冷臉下講這種話，實在需要過人的勇氣，但為了本橙，他不得不強撐著膽子說完。「我可以跟您保證，就算是拚了我這條命，也要幫她跟您討個公道。」

    有趣。他竟然會被一個自己看不上眼的男人威脅。歐石楠的唇角浮現一抹玩味冷笑。「你跟她什麼關係？有什麼資格幫她出頭？」這點一直讓歐石楠非常介意。

    莊大偉一愣。「就、就憑我跟本橙，是打小一塊長大的好朋友！」

    哼，原來不過是個連情人都及不上的「普通朋友」！他朝莊大偉跨了一步。

    一見歐石楠動作，莊大偉下意識握緊拳頭護在胸前。歐石楠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太陰冷了，什麼表情都沒有，實在讓人覺得害怕。

    歐石楠正想開口嗤笑莊大偉的宣告毫無威脅性時，突然瞄見安本橙從鐵門裡鑽了出來，他遂閉上嘴。

    「怎麼啦？」出來站定，安本橙馬上察覺氣氛不對。她瞧瞧大偉哥一臉畏懼表情，又看看歐石楠，兩人竟不約而同朝她搖搖頭。

    莊大偉立刻朝安本橙身邊走去，再繼續跟歐石楠對峙，難保他不會得什麼神經衰弱症。他接走本橙手上兩大袋的行李，急忙展現體貼。「我來幫你提。」

    「謝謝。」

    歐石楠打開後車廂。莊大偉一邊放，安本橙一邊提醒他小心。裡頭可擺了不少她的寶貝精油，不小心打破麻煩可就大了！待關上後車廂，安本橙才將手裡的店門遙控器交給莊大偉。

    「『生活花園』就拜託大偉哥照顧了。」

    「你也是。一個人在外面，要多照顧自己。」莊大偉神情黯然地收下遙控器，當歐石楠轉身準備跨進駕駛座時，莊大偉突然拉高嗓門喚了一聲：「本橙。」

    安本橙回頭。「什麼事？」

    「我只是想告訴你，有什麼事情，我們就電話聯絡，你放心，大偉哥會永遠站在你這邊的。」

    莊大偉幾句話，突然讓安本橙覺得有些好笑，她只是去工作一個月，又不是去什麼龍潭虎穴。她朝他揮揮手，登上車座。

    「你比豪美社區重要多了，我會永遠支持你，千萬不要忘……」

    煩死了！歐石楠蹙著眉頭想。若不是看在安本橙的面子上，他難保不會拿團紙塞進那只「裝大尾」的嘴裡。不等莊大偉把話喊完，一確認安本橙扣好側邊安全帶，歐石楠便一踩油門，凌志休旅車像箭般駛了出去。

    從右後視鏡看，猶可見一隻伸長的手猛揮著。

    歐石楠非常安靜，一路駛出內湖前往市區，近三十分鐘車程他都沒有說話。剛開始還以為他當她是空氣，可是停了幾個紅綠燈之後安本橙發現，不對！不是這樣。

    每遇紅燈，無須看眼前車況時，歐石楠便會側臉斜瞟安本橙，他眼神之專注、之詭譎，讓一旁的安本橙倍感忐忑——不完全是害怕跟緊張，應該說，是一種很奇怪的興奮感。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用這種眼神看她，彷彿當她是解剖台上的待宰物，有一種玩味、驚奇的成分在裡頭。

    當歐石楠用那種眼神看她，安本橙發現，自己的左半側身體便像通了電似的，每個毛細孔都騷動不已。

    他到底在看什麼呢？

    安本橙手足無措地檢視自己。沒啊，身上的白襯衫沒髒，每個扣子也都確確實實扣著，頭髮嘛——她藉著透著夜色的墨黑車窗檢視自己，沒在自己頭臉上看見異狀，卻又再次瞥見歐石楠探究的目光。

    突然，她有些惱了。

    有什麼話就說嘛，老這樣悶聲不吭瞪著人看，多沒禮貌！

    雖然心頭這麼想著，可到嘴的話，又變成另外一款。她還是不習慣指責別人。

    「你……是不是有話想說？」安本橙垂著頭囁嚅道。

    「沒有。」他簡短地回答。

    那幹麼老盯著她看？安本橙皺起了眉眼。「可是，你看起來像有話要說的樣子……」

    「你見過我幾次？這麼點時間，就能讀懂我的表情？」

    安本橙沒意料他會這麼回應，猛地抬頭直視歐石楠表情，他俊逸的眉眼中藏著一抹譏誚與好奇，教她心頭一震。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兩人四目相視一會兒，安本橙首先敗陣。她實在摸不透歐石楠詭譎的心思。是摸不透，也是不太敢摸透，感覺好像太過靠近，就會被扯進什麼無底深淵似的。在他身邊，她完全失了平常容易自得其樂的心境。

    「你真的這麼想？」綠燈亮起，歐石楠腳踩油門繼續前行，再轉幾個彎，他家就到了。「我看到的不是這樣。」

    「什麼意思？」安本橙眨眨雙眼。

    「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不喜歡我盯著你看。」

    被看穿心思，安本橙臉頰驀地脹紅。她囁嚅地幫自己辯解：「這種事，任誰都不會喜歡的吧。」

    「不會，我就不討厭你看著我——」說到這，歐石楠突然揚高手和外頭警衛揮了下，前方柵門升起，銀白色凌志休旅車順著車道往地下室駛去。直到停好車，歐石楠才轉過身，再次直視安本橙說：「只可惜從剛剛到現在，你看著莊大偉的時間，都比看著我多。」

    這種話，在點著蒼白日光燈的停車場內聽到，別有一番恐怖感受。安本橙眼睛順著歐石楠的手往上看，突然有種他會做出什麼奇怪舉動的畏懼感。

    但他沒有。黝黑眼瞳一攫住她視線，歐石楠出乎意料地朝她點了點頭。「記住，跟我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我。」說完，他率先轉身下車。

    耶耶？直到車門「砰」一聲關上，安本橙中斷的思緒突然間活躍起來。

    原來他剛做了那麼一堆動作，只是為了想要她正眼看他？！

    不會吧……

    轉過身發現安本橙仍動也不動，歐石楠蹙眉催促：「下來啊！」

    「啊，噢，我馬上就出來。」

    安本橙這才急呼呼地解開安全帶扣，尾隨跟上。

    ＊＊＊＊＊＊＊＊

    有人說要窺探一個人的內心，看他住的房子擺設準沒錯。以他不多話又冷淡的反應，進門前，安本橙已經做好準備，猜想不會看到太過浪漫華麗的裝潢擺設，可當門一打開，她仍舊大吃一驚。

    歐石楠很有錢，從他公司的規模、身上的衣著、手上的表、所開的車子，還有房子所在的地段，安本橙確信他決計不是那種外強中乾型的繡花枕頭。可是放眼一望，卻是一片空蕩。

    冷調的灰色清水泥鋪滿地，擺的是顏色森冷的黑色木料桌、黑色木料櫃，長沙發椅套是白色的，丟在上頭的抱忱也是白的，頭頂上掛的燈是復刻版的白熾燈泡，兩排一共八個。落地玻璃窗上沒裝窗簾，站在裡頭清晰可見外頭風景。沒有植物、沒有人氣、沒有可愛小巧的擺設，空蕩蕩的屋裡只有著安靜及似無盡頭的冷清。

    安本橙轉頭望著歐石楠，眼眸不自覺流露出心疼的反應。似乎無感於她的情緒，歐石楠一臉淡漠地走了進去。

    他打開一扇墨黑色木門。

    「你房間。」然後手指房子最底端。「最裡頭是我房間跟書房，沒我允許，不要靠近。」

    安本橙走到自己房門口探了一下，正想開口問關於早餐還有整理等等問題，身一轉卻看見歐石楠已開門走進底端的房間裡。本想過去敲門，但一想到他先前的提醒，安本橙摸摸鼻子，逕自將行李拎進房間裡。

    約莫三十分鐘後，正在房間整理行李的安本橙聽見敲門聲，她放下手裡的襯衫，走去開門，外頭是已洗好澡換上黑緞睡衣的歐石楠。

    「幫我按摩。」他將手裡的苦橙花精油塞進她手裡，接著轉身離開。

    她該跟上嗎？望著翩然離去的背影，安本橙心裡突生一絲猶豫。

    「你還站在那做什麼？」走進房門才發現安本橙動也不動，歐石楠不禁蹙起濃眉催促。雖說他平常耐性不多，但還不至於像今天—樣煩躁，全都是因為頭痛。

    每天晚上差不多都這樣，累積了整天的疲倦會在他步出辦公室時一下湧上，他得耗費許多精力去控制，才不至於被疼痛淹沒。以往，歐石楠習慣以吞服安眠藥做為抵抗，可最近他發現，一顆半的安眠藥量已失去效用，睡不到三、四個小時，便又乍然驚醒。

    「噢。」安本橙像小媳婦似的急急奔去，心裡直嘟囔。他也太過惜言如金，忽然間丟下一句話便轉身走，走的方向又是他先前警告不得進入的「禁區」，她怎麼會知道他希望她跟上！

    走進歐石楠房間，安本橙再度被裡頭冷清的氣息擊倒，她暗抽了口氣。

    半壁原文專書排排堆列在黑木料書櫃上，書櫃前方是一張偌大黑色木桌，上頭電腦、傳真機，印表機等等東西一應俱全。書櫃旁邊是一隻白金製的大型保險箱，然後就沒了。這是房間左半邊的所有擺設。而右半邊，是一盞黑色立地燈，一張鋪著灰色床單的雙人大床、灰色枕頭套、灰色棉織薄被，然後也沒了。

    安本橙目光移上歐石楠背影，他正背對她平躺在床上。

    「快幫我按摩吧，頭很痛。」

    他聲音裡的痛楚像只手扭痛安本橙心房。

    「好。」安本橙先是應了一聲，又突然停下腳步。「你等等，給我五分鐘，我馬上回來。」

    話說完安本橙急忙奔出歐石楠臥房，回到自己房間，拎著從家裡帶來的花草茶包跟精油蠟燭來到廚房。廚房熱水瓶有水，她丟了一包洋甘菊茶包衝開之後，便端著茶杯跟蠟燭回到歐石楠房間。

    點燃蠟燭，一股淡淡柔美的苦橙花香氣立刻溫軟了冷肅的臥房氣氛，安本橙端著茶杯來到歐石楠床邊，他蹙眉盯著她看。

    「搞這些東西……」幹什麼呢！他要她按摩，她就乖乖按摩，不就皆大歡喜？

    「這些東西很重要，一定要喝。」安本橙眼裡流露出少有的堅持，而且是堅若磐石般的確定。

    歐石楠黝黑眼瞳和她互望了幾秒，竟然，順從了。他坐起來乖乖將茶喝了一半，才又躺回床上。

    安本橙微笑地旋開苦橙花精油瓶，倒了一點在手心輕輕搓揉之俊，她站到床頭，開始按摩歐石楠額頭兩側。

    當她手指再次觸上他額頭，歐石楠不由得發出一陣舒坦的低吟。

    真的好棒，這雙手，簡直具有魔力……

    她的手指就像把齒縫極大的梳子，三兩下便把糾結在一起的神經結勻開。額頭、下顎，然後是脖子。當她手指移到頸背上，被睡衣領口擋住時，不待她開口，歐石楠便自動將扣子解開，讓她手指順利滑進衣領。

    一陣輕輕地喘息在他頭頸上方傳來，側頭閉眼享受的歐石楠微睜開眼眸，一張認真的美顏映入眼底。瞧她按摩按得多認真，布在她額上的細小汗珠，和脹得粉紅嫣嫣的俏瞼即可證明。覷著她專注神情，一股淡淡的暖意，驀地湧上歐石楠心房。

    幾乎可以說，他從來沒享受過這種溫情。的確，他是很有錢，長相俊秀的他不乏女人追求，但那全是假象。他英朗的身影時常出現在報章雜誌上——手臂挽著某某美女，時常出席五光十色的名流宴會，是，那些都是他，但又不完全是他。

    他出席的每一個社交場合，跟美人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為他的企業做公關，鮮少是為了他個人喜好而做。至於時常會跟他名字連在一起的名模女星——她們要的不過是出名，雙方各取所需，因為他得維持媒體對他所投資事業的注意力。

    從很久之前歐石楠便曉得，只要創造一個鎂光燈跟記者不停出現的地方，美人就會和商機一樣，源源不絕的湧進。雖然那些會對著鏡頭擺出最完美笑靨的美人們，會偶爾像想起他似的纏著他不放，但其主要目的，兩人都心知肚明，全是為了見報、為了提高知名度。

    這是第一次，有個人真真正正地把他當成個「人」看，他不再是背負著『歐氏創投」的董事長，身價數億的鑽石金龜、生得一張俊美容顏的青年才俊，他只是「歐石楠」，一個正深受頭痛與背痛折磨，孤單寂寞的男人。

    當安本橙手指滑進歐石楠背脊，一個問號突然鑽進他幾乎快睡去的腦海——她也對「裝大尾」這麼做嗎？

    念頭一閃，歐石楠倏地撐起身子，安本橙沒意料他會突然這麼做，來不及收回的手還差點打到他的頭。

    一雙閃爍著怒氣的黑眸緊擄住安本橙視線。

    安本橙一愕。她做錯什麼了？怎麼他臉色突然變得這麼難看？

    歐石楠沉著聲音問：「你也常幫其他男人這麼做？」他有潔癖，可不想被一雙按遍天下男人頸背的手指碰觸。

    「做什麼？」她一頭霧水。

    「按摩。」歐石楠瞪她。

    安本橙直愣著一雙美眸，想不透他怎麼會對這事突然起了興趣。她怯怯地答：「是偶爾會幫社區裡的老人家按摩一下，比方說林奶奶啊，還是雜貨店老闆娘，至於男人，嗯……」她想了想，然後搖頭。「很少。」

    「那個『裝大尾』呢？」

    「大偉哥？」安本橙一愕，沒想到歐石楠竟會提起他來。「他那麼頭好壯壯，哪需要人按摩！如果萬一真需要，他也會先去找他的未婚妻吧。」

    「裝大尾」有未婚妻了！歐石楠唇角不自覺浮上抹笑。知道「裝大尾」不再具有追求安本橙的條件，立刻對他降低了些許敵意。

    「嗯。」滿意地答了一聲後，歐石楠突然抓起她香馥馥的小手，拿近在眼前睇瞧。

    一股帶電的酥麻感覺驀地刺進安本橙心房。按摩摸人是一回事，被人抓近在眼前細瞧，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微紅著臉急忙將手抽離。

    他沒作聲，只是斂著眸審視她脹紅的臉蛋。嗯，他喜歡看她侷促不安的表情，很誘人。

    「在你幫我工作的這一段時間，這雙手——」歐石楠注視她絞扭在一塊的小手。「我不許你去碰其他男人。聽懂了沒？」

    被他那雙眼一瞪，即使沒聽懂也不敢說沒聽懂。

    「聽懂了。」安本橙不情不願地點頭。

    「繼續。」歐石楠這才滿意地再躺回床上。

　第三章

    安本橙作息一向規律，晚上最晚十一點就寢，大概睡到隔天早上六點，無需鬧鐘提醒，便會自動醒來。

    她睜開眼睛看著陌生的天花板，幾秒鐘過後，才猛然想起昨晚的事。

    這裡是歐石楠家。

    下床走到房間附設的浴室洗了頭臉，走出臥房，外頭一片靜悄悄，想必他沒這麼早起的習慣吧。除去歐石楠房間那個禁地，安本橙將八十坪大的空間大概看了一遍。

    在台北，一個家有五十坪大小，空間可說是相當寬敞了，但單身的歐石楠，一個人卻住在八十坪的地方。他不喜歡在家裡弄太多裝潢擺設，所以屋內顯得特別空曠。她站在毫無窗簾遮掩的落地窗旁眺望，朦朧的陽光正一點一點染亮整座城市，一瞬間有個念頭從她心頭閃過，她想做一頓早餐，待歐石楠起床時就可以吃。

    興沖沖地來到廚房，打開快跟她齊高的冰箱一看，嚇，偌大冰箱裡只放了兩罐海尼根，其他什麼都沒有。安本橙雙眼一瞠，這樣叫她怎麼做早餐？

    一雙美眸在家裡探啊望的，冷不防讓她在玄關鞋櫃上發現新大陸，大門鑰匙在這！安本橙二話不說，進房間拿了包包立刻出門。

    昨晚經過時，依稀記得大樓旁邊有一家頂好超市……

    四十分鐘後，安本橙拎了兩大袋食物回來。分門別類將水果、蔬菜、肉類冰進冰箱後，她開始著手準備早餐。

    九點整，擱在床邊桌上的鬧鐘準時響起。歐石楠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後起床。嗯，很久沒睡得這麼飽過。

    慢條斯理地下床洗臉更衣，打開門時，一陣食物香味驀地傳來。歐石楠皺著眉頭順著香位搜索，就在廚房裡邊，發現了正在淋酸醋醬汁的安本橙。

    「你在做什麼？」

    安本橙抬頭，給了歐石楠一朵甜美的笑。「做早餐啊。」

    似乎無感於他的不悅反應，安本橙從櫃子裡拿出白色盤子，挾了大概一掌份量的尼斯沙拉跟一片牛奶煎餅，然後推向歐石楠招呼他坐著用餐。

    「你可以一樣一樣吃，也可以夾著一起吃，兩種吃法都很美味。」說罷，還順手斟了杯檸檬草、香蜂葉和蜂蜜調成的花草茶。

    「快趁熱吃吧。」

    眼前畫面，若不細想，他還當真以為自己回到了七、八歲時，每天晚上作夢夢見的「我的家庭」。但不是，熟悉的家電擺設在在喚醒他神志——他沒在作夢，眼前全是真的。

    是家庭環境使然，歐石楠父親與母親感情並不和睦，一個渴求創造事業的顛峰，一個渴求丈夫的關注。自歐石楠七歲時兩人離婚後，歐石楠便在一個接著一個保母的照顧下生活。他以頑劣做為報復，保母不堪其擾一個換過一個，接連出現的陌生人更加深他和人親近的恐懼，不斷惡性循環，型塑了現在的他的性格。

    他習慣一個人，討厭陌生人的體溫，更不喜歡在他尚未準備好之際，便和他人碰面說話。直到此刻，歐石楠才發覺自己決定得太草率，竟然會忽略了這麼要緊的大事——他討厭家裡有陌生人在，更討厭旁人故作親切地幫他做這做那。他不需要。

    正打算冷言推拒，安本橙卻選在這一刻，坐下來吃她自己那份早餐。叉起一口拌著水煮鮪魚、紅番茄和紫洋蔥的尼斯沙拉入口，安本橙綻出一朵幸福的笑靨。

    看著她美味的吃相，歐石楠拒絕的意念驀地變得薄弱。他看看桌上的餐點又瞧瞧安本橙，掙扎了數秒之後，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

    最好真的好吃……他在心裡咬牙切齒道。

    切了一塊牛奶煎餅入口，咀嚼了兩下，即使偏激挑剔如歐石楠者，也不得不承認安本橙手藝精湛。的確美味！一口煎餅進肚後，他隨即叉了一口沙拉。唔，竟然連沙拉也這麼好吃。此時此刻，歐石楠也顧不得什麼討厭陌生人的念頭了，先填飽肚子再說。

    十分鐘過後，歐石楠心滿意足地放下手裡的刀叉，捂著嘴輕打了一聲飽嗝。

    直到這時安本橙才開口問：「再倒一點香蜂葉茶給你？」

    歐石楠轉頭看她一眼，為時已晚的戒備才重新回到他眼裡，他動作極小地點了點頭。

    喝乾了茶後他才開口說：「你不需要這麼做。」他指的是，他帶她回來的目的，並不包括為他做早餐。

    安本橙垂頭輕輕一笑。

    「在『生活花園』裡，我已經習慣早餐多煮個三、四人份，每次一過早餐時間，又還不到中午吃飯時間，總會有人過來問我店裡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她抬頭看著他。「你不覺得有些料理，就是要做多一點，吃起來味道才對？」

    歐石楠不下廚，無法確定她的話是否為真，不過她把他視為一般人的言詞，又讓他覺得老大不爽。他一向自認特別，他不高興被人歸類為一般人等級。不過這念頭一竄過，他才又突然記起，他早先不是挺不高興，覺得安本橙擅自為他做這做那的舉動太過矯情？

    交雜在腦海裡的矛盾令歐石楠一陣惱火。推開用完的餐盤杯子，他悶不吭聲地離開廚房。

    「呃，請問——」安本橙趕忙起身問。「接下來一天，我是要跟您一道出去，還是……」

    歐石楠回頭瞥她一眼，丟下一句：「十五分鐘後準時出門。」

    ＊＊＊＊＊＊＊＊

    屁股一坐定，歐石楠二話不說立刻展開工作。尾隨他進門的安本橙一見他的表情，滿肚子的問題又吞了回去。她歎了口氣。

    來公司的路上她一直想問清楚，他帶她來公司上班的目的，她可以做些什麼，該坐哪裡，該找誰報到，還有今後他打算怎麼安排她的時間，她是否可以排休假，或者是得一直陪在他身邊，直到一個月過去？

    想想自己真是太迷糊了！這麼要緊的大事都沒先問清楚，包袱款款就跟著他離開——一想到豪美社區的居民還有「生活花園」，安本橙再次輕歎。

    打從爸媽車禍離世，獨自接下「生活花園」至今，安本橙還真是第一次早上這麼空閒，能夠什麼都不做，就只是傻傻待在椅子上窮發呆。才離開一個晚上，她就已經開始想念它們了。

    平常這個時候，她大多是拿著大茶壺幫客人們注水沖茶，還可以趁空縫些小兔子小貓咪熊熊之類的布偶，噢，她好想念那些小玩意兒。

    抬起頭瞧瞧左右手邊，歐石楠的辦公室和他家一樣冷清，連點擺設也沒有。迫於無奈，安本橙只得抓起灰色抱枕，用手指細梳四角上的流蘇，聊勝於無。

    歐石楠不是木頭，也不是聾子，安本橙歎息聲雖小，但仍舊傳進他耳朵裡了。花了幾分鐘審閱完手邊卷宗，歐石楠放下手裡的萬寶龍鋼筆，抬起頭來問：「你很無聊？」

    安本橙抬眼覷覷他臉色，一副想點頭又不大敢的樣子。

    「去找申立，我昨晚要他擬一張合約，這會兒應該擬好了。」

    合約跟她去找申立有什麼關係？歐石楠說得太過簡單扼要，她一點也聽不懂，不過又不敢再多問。

    依他的吩咐找到秘書申立，她才知道兩者的關係——原來，合約是擬給她的。

    「你看看，有問題再問我。」在工作狂手底下工作，申立自然也沒多少時間陪安本橙說話，兩句話交代完他又回頭忙了。

    安本橙雙腳併攏，像個小學生乖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逐行細讀，這才發現，原來她來幫他按摩，有薪水拿的啊！

    上頭寫得清清楚楚，在安本橙幫他工作這一個月，薪水五萬，按摩所需材料費另計，條件是得二十四小時供他召喚，一個月休四天……看到這，安本橙眼睛驀地發亮。有休假！一想到她可以趁休假回「生活花園」摸摸看看，其他安本橙全都不在乎了。

    「簽名就可以嗎？」安本橙發問，申立轉頭看她。

    「你已經看好了？」申立問。

    安本橙點點頭。「嗯。」

    「簽了名之後，就再蓋個指印吧，比較正式。」

    安本橙跟申立借了紅色印泥，完成簽名蓋印的手續後，申立將合約往卷宗夾放，起身走去敲董事長辦公室門。一分鐘後，申立突然從裡頭探出頭來問：「你怎麼還待在外面？」

    原來她也要進去啊！安本橙—愣，才趕忙起身跑進辦公室候著。

    「還有其他問題嗎？」歐石楠已看完合約，這會兒正看著安本橙發問。

    安本橙急忙點頭。「有，我需要一點時間準備花草茶包跟精油，我昨晚是帶了一點，但量不大夠。」

    歐石楠點頭，然後看向申立。「你去幫忙安排車子。」

    「不用了。」安本橙一聽，急忙搖手。她不過回去拿點東西，哪好意思坐公司車！「我自己搭公車就好，來回只要兩個小時。」

    「萬一我又需要人按摩呢？」歐石楠瞥她一眼。

    哪有人需要這麼密集的按摩！她當然可以這麼頂他，可是一瞟他仍攤在桌上的合約，教她一下記起來此的目的，就是提供他二十四小時的按摩服務。

    好唄好唄，安本橙有些洩氣，又有些賭氣地想，他既然這麼想派車載她，那她就乖乖坐，反正又不會少塊肉。

    「我這就去辦。」申立領命離開。

    站在一旁的安本橙心想沒事，不然就跟著一道過去算了，於是低頭說了句：「那我先出去了。」安本橙轉身，手才剛碰上門把，歐石楠三兩句話又將她給留下。

    「這麼急著走？申立有說車備好了嗎？或者是你寧可跟申立在一起，也不願坐在這裡等？」

    他這話什麼意思？安本橙怯怯地轉過身來。看見歐石楠一雙眼炯炯地瞪著她看，那力道，彷彿想從她身上看出一個洞，徹底探查她所有心緒似的。

    「我只是看您在忙，所以才想早點離開空出辦公室，讓您……」

    抬手揮掉安本橙的解釋。他只是不喜歡她追著申立屁股後面走的舉動，那會讓他直覺聯想，她想親近申立，更甚於他。

    只是為什麼他不喜歡，歐石楠現在沒空，還無暇細想到這麼深入的問題。

    「去幫我弄杯什麼茶來。」他隨口提議。

    「好。」一聽到可以做事，安本橙不禁樂得眉開眼笑，喜孜孜地開始翻找她一向隨身帶著的花草茶包，忖想著這個時候，到底該泡什麼給歐石楠喝最好。

    瞧她忽然變得活力十足的身影，歐石楠的唇畔不自覺浮現一抹淡笑。

    「手機帶著，我隨時需要就會打電話給你。」

    臨出門前，歐石楠給了安本橙一支手機備用。安本橙點點頭，將它擱進包包裡頭，這才尾隨申立離開董事長辦公室。搭電梯時申立告訴安本橙，等她回來，她就有自己專屬的位子了。

    「咦？」安本橙驚訝地看著申立。「是你幫我安排的嗎？」

    「當然是董事長安排的。」

    申立跟天借了膽子也不敢自作主張替安本橙安排什麼。雖然安本橙這個小妞才進公司不到一天，但是他已經發現，董事長對這小妞特別寬待。他替董事長工作這麼久，第一次看見董事長帶一個女人回家、帶她來上班，自動派車送她出門，還幫她安排座位等等。

    雖然他摸不清董事長在打什麼主意，不過他知道，今後接觸安本橙，他還是多多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搭著凌志轎車回到豪美社區，正在「生活花園」裡整理店務的莊大偉一見安本橙，—雙眼頓時瞪得有如銅鈴般大。

    「你怎麼可以回來？那傢伙呢？」

    「我回來拿東西的。」安本橙心想，要是被歐石楠聽見大偉哥叫他「那傢伙」，不知他會有什麼反應？

    她將剛才才簽的合約簡單扼要地跟莊大偉說了一遍，但對莊大偉來說，接受員工提供的服務然後支付薪水，這本就是一般老闆該做的事。他可沒忘記先前兩人在「生活花園」門口怒目相視的畫面，他才不會因為那傢伙給了本橙一點薪水，就覺得那傢伙是好人。

    「他沒對你怎麼樣吧？」這才是他最關心的重點。

    「怎麼樣？」安本橙側著頭重複說了一次。「大偉哥的意思是？」

    「就是……一些你不想做的事情……」莊大偉尷尬地注視著安本橙。

    好半晌後，她才弄懂他的意思，她窘極地跺腳。「你想到哪去了，我跟歐董事長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難說噢！莊大偉瞧瞧仍在外頭恭候的凌志轎車。有錢人的世界他雖然不太懂，但好歹他也是個男人，知道一個男人不會平白無故對女人獻慇勤，還派車接送哩！要說歐石楠對本橙沒意思，哼，鬼才相信。不過——莊大偉回頭望著安本橙一派天真的模樣……算了，既然本橙這麼篤定說他們「沒有」，那他也只好相信他們真的「沒有」。

    在安本橙和莊大偉聊天的同時，幾個鄰居從外頭瞥見她在，連忙推門進來問她怎麼突然沒了影子。安本橙先前交代過莊大偉，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她跟歐石楠之間的約定，一來是怕讓大家懷抱太多希望，二來，是她承受不起鄰居們叨叨地詢問。

    「花草茶包的代理商情商我過去其他新店家幫忙一個月，我是看薪水還滿優渥，所以就答應了。」這是安本橙給鄰居們的統一答案。

    雖然感覺突兀，不過大家知道，「歐氏創投」再一個月就會收回「豪美社區」，本橙丫頭多少也要替她自個兒的將來做打算。

    趁鄰居們聊得正起勁，安本橙退進儲藏室著手整理欲帶走的東西。才剛掀開紙箱蓋子，包包裡的手機突然響了。

    「回來了沒有？」

    沒先問接聽的人是誰，也沒報上自個兒大名，劈頭就來這麼一句，也不擔心萬一不是她本人接呢。拿著手機，安本橙在心裡嘟囔著。

    「還要一下子啦，我才剛進儲藏室，東西都還沒拆開呢！」

    「你已經去了快四十分鐘。」

    天地良心噢！安本橙心想。四十分鐘，光車程就要三十分鐘，她嘛才剛進門跟大偉哥他們講了一下話……

    「你頭又痛啦？」

    「呿。」安本橙這個問題只換來一聲斥。他打電話要她快點回來的原因，就只能因為這個？這是竄過歐石楠腦海中的頭一個念頭，念頭乍現，他突然想到，那不然還能因為什麼？

    這個問題範疇過大，歐石楠選擇暫不予理會。

    「還要多久？」他不想讓她離開他視線太久，這才是重點。

    安本橙算了一下。「加上車程，至少還要一個小時。」

    「那就再一個小時。準時十二點，我要在辦公室看到你。」

    說完，歐石楠隨即將電話掛上，絲毫不給安本橙抗議的機會。

    安本橙嘟嘟囔囔地將手機合上。

    「賴皮鬼。哪有一個小時，現在明明都已經十一點十分了……」

    ＊＊＊＊＊＊＊＊

    拎著一大袋花草茶包，安本橙終於趕在十二點之前回「歐氏創投」。甫開完會從會議室走出的歐石楠抬腕一瞟手錶，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錯，很準時。

    「我餓了。」

    行經申立桌位，歐石楠突然拋下一句。尾隨在他身後的安本橙卻誤以為是在對她說話，她愣了一下。

    「餓了？噢，你想吃什麼，我馬上去幫你買。」

    話說完，才發現歐石楠與一旁的申立皆轉頭瞪著她看。

    「怎麼啦？」她說錯話了？安本橙摸不著頭緒。

    「我是在跟申立說話……」解釋到這，歐石楠忍俊不禁突然笑出來。

    這女人怎麼會這麼直接、這麼單純？望著安本橙驀地脹紅的臉頰，歐石楠心中又愉快又心憐。他喜歡會把他說的話記在心上的人。思及此，瞅著安本橙的黑眸，不禁增添了一點本人毫不自覺的情意。

    一旁的申立原本也是笑著，不過當發現董事長也笑了，他臉上的笑容頓時被詫異取代。唉呀呀，他多久沒看見董事長笑了？一個月還是三個月？想不到這丫頭這麼厲害！才跟在董事長身邊不到一天，竟讓董事長有了這麼大的轉變？！

    申立目光在歐石楠與安本橙臉上溜來溜去，然後他輕咳一聲，歐石楠轉頭注視他。

    「董事長今天想用點什麼？我這就派人去買。」

    「快就好。」不能說對食物不挑，只是下午還得開會，歐石楠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吃飯上。

    沒想到安本橙卻一口否定他的決定。

    「不行！這種事怎麼可以隨便，沒聽過人是鐵飯是鋼，尤其您的工作量又這麼大，三餐更是要好好吃。」

    沒想到她竟敢頂撞他！歐石楠挑起眉驚訝地看她。

    「你有更好的意見？」歐石楠沈聲問。

    「當然。」平素安本橙最喜歡做廚房工作，這點小事自然難不倒她。「若想保持下午的精力充沛，其實吃點牛肉算是最好的。不過因為您體質偏酸，又常頭痛，所以我不建議您吃肉類當午餐——最好是白肉，或者是魚，再佐上大量蔬菜……」

    聽到「蔬菜」這兩個字，歐石楠眉頭便皺了起來。

    「我又不是牛，吃那麼多草幹什麼？」

    「草？！」安本橙忍不住笑。「蔬菜哪是草，它含有豐富的維生素C、纖維跟葉酸，是平衡身體酸緘值很好的食物……」

    這種「養生經」聽了頭就痛，安本橙說不到一分鐘，歐石楠便決定舉手投降。

    「夠了夠了，你怎麼叫我就怎麼吃，」歐石楠皺緊眉頭看她。「這樣行了吧。」

    安本橙微笑點頭。「行。」

    真的是太神奇了！沒想到竟是她勝利！

    看著他倆互動，在一旁的申立除了張大嘴呆立之外，還是只能呆立。

    「你嘴巴張那麼大幹麼？等著吃蒼蠅？」歐石楠斜眼一瞟發現申立的蠢樣，忍不住啐道。「還不把菜單拿出來讓她挑。」

    「呃，是。」申立合上嘴巴，滿臉脹紅地應著。

　　第四章

    每晚準時九點半，安本橙房門會響起「叩叩」兩聲輕敲，待她探頭出門，總是可以發現走廊上空無一人，而廊底總是緊閉的木門，會微微透出點光，開著一道細縫。

    每每看見這情景，總會讓安本橙心頭浮現一抹異樣的心疼。她從沒接觸過如此複雜又內斂的男人，然後，還如此吸引著她。

    沖好一杯熱騰騰的花草茶，安本橙端起放著精油與香氛蠟燭、茶杯的托盤，以肘推開門扉，輕巧地進入被黑色立燈照亮的灰色世界。

    安本橙將托盤放下，伸手輕拍歐石楠肩膀，側躺面窗假寐的歐石楠這才會張開眼睛，直視站在床邊的安本橙，任她擺佈。她總覺得每日的步驟固定得像是一種儀式，她非得要這樣做，他才能接受她在他房間裡出現一般。

    「今天哪裡特別不舒服？」他坐起喝茶時，安本橙出聲詢問。

    歐石楠皺著眉眼感覺一下身體，然後才指指右額，然後是脖子、肩膀跟手指。他今天花了很多時間敲打文件，手指很酸。

    隨後安本橙要他自行脫去上身睡衣，當他精實的赤裸胸肌展露，雖已見過幾回，但安本橙臉仍舊不自覺紅熱，每當這時候，她總會在心裡偷偷揣測那兩坨結實胸肌摸起來、躺起來的感覺——

    羞羞羞！

    安本橙趕忙揮掉腦中綺思。工作的時候怎麼可以覬覦對象的裸體！即使看起來的感覺那麼好又壯……

    嚇！才說不想，腦子一拐又立刻飛到其他色色的地方去。安本橙偷打了下自己嘴巴暗暗斥道。

    「要開始幫你按摩了噢。」安本橙跪坐在歐石楠右側，手指抹上厚厚精油，開始在每個關節施展神奇魔力，用心感覺手指下肌肉的緊繃與放鬆度。

    揉過一處，歐石楠就會忍不住低吟出聲。又痛又爽的觸感，令他完全控制不住呻吟聲。

    「我們人體有很多淋巴腺，就是這些淋巴腺體堵塞，才會讓你覺得痛……」

    對從不肯在人前示弱的歐石楠來說，她這點溫柔，非常重要。她從來不認為痛苦呻吟是件很丟瞼的事。每每當他強抑不住疼痛呻吟，她就會以她柔柔的聲音安撫他，告訴他這是很正常的，絕對不是他這個人太奇怪，或性格太懦弱、不夠堅強，才會使他的背部頭部疼痛，甚至影響到他的睡眠。

    「舒服一點了嗎？」當從他口中逸出的呻吟聲漸緩，指掌下的肌肉也開始放鬆不再緊繃，安本橙總會輕聲地這麼問著。但和往常一樣，歐石楠總是閉眼不回應她，就好像一把話講清楚，他就失去自由、自主似的。

    直到最後一聲呻吟自耳畔消匿許久，安本橙才會傾頭細瞧歐石楠反應——他睡著了。一向警覺的眉眼終於鬆懈下來，長長的黑睫附在臉頰上端，像兩把可愛的小扇。抿緊的薄唇微微張開，吐露均勻鼻息。

    她不敢想，也無法想像，世上究竟有多少人瞧過他如此酣甜的睡顏？

    看著看著，一股莫名的感動充塞安本橙心頭，一縷前發驀地落至歐石楠額前，安本橙輕手輕腳地將它撥開，再度露出他光潔的額頭。她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的睡臉傻笑。這，是她的秘密時光。連歐石楠本人也不知道，在他被按摩得舒服地熟睡之後，她會待在他房裡，偷偷看他許久、許久。

    直到跪坐的兩腿酸麻，安本橙這才手腳輕巧地離開床鋪，拉來薄被將歐石楠身體密密蓋好之後，她低頭在他耳邊低喃。

    「祝你有個美夢，晚安。」

    像個夜之精靈，安本橙躡手躡腳、不著痕跡地步出他房間。門輕輕「喀噠」一聲關起，留下一室甜甜的橙花香氣，像陣徐緩的春風，將歐石楠送入平穩夢境。

    ＊＊＊＊＊＊＊＊

    安本橙……

    心裡一浮現這名字，歐石楠略略抬頭，目光一下攫住獨坐在牆邊桌後的嬌小身影。從他坐的方向望去，猶可看見她手裡正拿著什麼東西，一針一線密密縫著，表情認真。

    他不可能承認，每每想到她，抬起頭來就能瞧見她的感覺，多令他安心。

    歐石楠移動身體尋了個方便看她、又不會被輕易看穿的角度，眼含興味地瞧她的舉動。她在縫什麼？表情這麼專注，連瞄他一眼都沒有？！歐石楠瞇眼觀望，只看見她手裡一坨咖啡色物體，約莫五公分大小。

    「嗯嗯，很帥。想不到我真做得出來……」

    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結束最後一針，用剪刀剪掉線頭之後，安本橙將它放在桌上，再用手指調整內裡棉絮。「好了！」她滿意地點點頭。

    東西太小，從歐石楠的角度看去，依舊看不出個所以然。

    「什麼東西？」他忍不住問。

    安本橙猛地抬頭發現他在看她，臉頰頓時脹紅。「噯，一個小布偶啦。」

    像做了壞事被當場逮住的小孩，安本橙表情相當彆扭，不知該要大方一點直接拿去獻寶，還是偷偷將它藏起來不被發現……猶豫在她心頭翻了兩翻，突然她決定了。

    「我給你看，可是你不可以笑我噢。」

    安本橙走近歐石楠座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隻咖啡色老鷹布偶，就這麼英姿瀟灑地立在她手心。歐石楠心一動，他抬頭望向她，安本橙滿臉不好意思地解釋。

    「我聽申立說過，你有一個外號，叫狂鷹……」

    歐石楠不說話，他好似突然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就只能怔怔地看著安本橙掌心裡小巧但精緻的鷹。

    「老鷹不好做呢！我看了好多本拼布範例，才找到兩個樣子，我覺得這樣子比較帥氣，比較像你……」安本橙將老鷹遞到歐石楠面前，小心翼翼觀看他的表情。

    「我把它弄成鑰匙圈，送給你好不好？」

    「呃……」見他久不回應，安本橙尷尬了。她想，他可能是覺得布偶鑰匙圈太幼稚，跟他身份不搭配。「你不喜歡也沒關係，那我就拿回去了……」她搔搔頭髮訕然地笑。

    「為什麼？」歐石楠突然問。

    安本橙一愣。「什麼為什麼？你是問我為什麼要做老鷹嗎？沒什麼原因啊，就是想做而已。做成了之後發現它很漂亮，才想說要送給你……」安本橙解釋完，發現歐石楠依舊沒聲沒息，她表情略帶失落地歎了口氣，轉身欲走。

    「弄好之後再拿來給我。」歐石楠說話。

    安本橙詫異地轉頭看他。然後，他還說出一句令她更吃驚的話——

    「很漂亮。」

    「你喜歡？你真的喜歡？」

    對於她這兩個問題，雖然歐石楠頭一撇又轉回頭去工作了，但有他前面那一句話，安本橙已經喜不自勝。

    「我馬上去弄，一分鐘，給我一分鐘就好。」

    收下老鷹鑰匙圈，歐石楠挑了一個安本橙與其他人都不可能注意到的時間，換上安本橙送給他的老鷹娃娃。每天進家門、出家門時，手指一碰觸到老鷹布偶柔軟的身體，歐石楠唇畔就會浮現出一抹淡笑。他想他會一直牢記，安本橙揣著它走來他面前時，瞼上那害羞又甜蜜的表情。

    直到瞧見她送的老鷹布偶已一聲不響地掛在他的鑰匙上頭，安本橙這才瞧清楚歐石楠藏在寡言面具底下的真實模樣。他並不冷漠，但就是沒有安全感。他好像不相信這世上真會有人無條件的對他好一般！一件事總得經過再三試探，確定真如外表看來那般無害，他才會勉為其難接受。

    摸清楚他這脾性後，更加堅定了安本橙提供他早、晚餐服務的意願。

    剛開始他可都是臭著臉吃飯的噢，活像她精心烹煮的料理多難吃似的！不過所謂皇天不負苦心人，經過四、五天的磨合，他終於被她養出會待在家中吃早餐，晚餐的習慣。

    如果晚上沒安排飯局，歐石楠會在下班之前，大概五點半，派車先讓安本橙回家。大概在七點左右，歐石楠才會收拾公事包自行開車回去。通常這個時候，香噴噴的三菜一湯，或者燉煮，或者火鍋料理，都已熱騰騰地準備好供他大快朵頤。

    「家裡菜快沒了，吃完飯我會去超市一趟。」吃飯間，安本橙突然想到似地提了一句，也不知道歐石楠到底聽進去了沒，只見他扒飯的動作依舊，連點個頭回應一下都懶。

    她啊，也已經很習慣他的「沒反應」了。她現在知道，沒反應就等於是答應，歐石楠絕對不是一個坐視厭惡的事物在他頭上盤旋的好好先生。飯後歐石楠沒吭氣地將碗筷收一收，隨即便退回房間繼續工作，出門前安本橙朝裡頭喊了聲「我出門嘍」後，便拎著歐石楠打給她的備份鑰匙，提著購物袋逕自下樓。

    半個小時了。

    歐石楠審閱完一份卷宗的時間大概十分鐘，雖然人在房間裡，但他耳朵卻靈敏地不放過門外絲毫動靜。三份卷宗看完她還沒回來，以往這個時間，早就聽見她喊著『我回來了」的聲音。

    歐石楠強自按捺心頭的焦躁，又審閱了一份卷宗後，這才放棄地將鋼筆往案頭一放。就如同安本橙對他的熟悉，經過幾天相處，他自然也摸透了她的習慣。她不會乘機打混摸魚，買了四十分鐘還沒回來，其中定有蹊蹺。

    拎了他自個兒的老鷹鑰匙出門，歐石楠徒步走向頂好超市。距離超市大門還有一大段路，便瞧見安本橙和一對男女站著聊天——不，歐石楠凝眸細看，應該說，是那一對男女拚命說話，一直苦笑不語的安本橙充其量只是個聽眾，還是不太情願的那一型。

    「你都不知道我們家Peter對我多好，他不但出錢供我到英國遊學，還送了我一輛好漂亮的古董金龜車，是正牌的古董金龜噢，可不是現在到處可見的VW貨，對了Peter，你說我那輛小龜花了你多少錢，我一下子忘了。」

    「大概就百來萬吧，那一點小錢我也記不太清楚……」Peter說。

    「你看看我們家Peter怎麼說話，真是受不了，百來萬竟然說一點小錢，真是受不了你喲……」

    就如同歐石楠所認為的那般，確實，安本橙已經相當不耐煩了。也不知道今天是走了什麼狗屎運，買完菜正想回歐石楠家，竟然好死不死讓她在頂好超市門口遇上昔日大學同學，愛莉絲。

    愛莉絲打量穿著白襯衫黑寬褲的安本橙，再一見她懷中抱了個裝滿菜的購物袋，一下就判斷出她這個昔日同窗混得不太好。向來喜歡炫耀的她，剛好拿安本橙來增添一下自己的自信心。

    「我們家Peter還說，過兩天要帶我去逛逛Tiffany專櫃，他說看來看去，就屬Tiffany跟我的氣質最搭，你都不知道他多用心、多愛我，為了要買枚戒指給我，還特別去逛了好多家店，就只為了挑一枚感覺跟我最搭的小鑽戒……」

    說到這，愛莉絲還特別看向安本橙，一雙眼睫毛刷得老長的眼睛眨呀眨的，安本橙不是笨蛋，當然知道她想聽她說什麼。

    「真羨慕你。」安本橙言不由衷地說。

    一聽到她這麼說，愛莉絲笑得有如孔雀般，渾身抖個不停。「Peter你看你，對我這麼好，害我同學都忍不住羨慕起來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誰叫我愛你呢！」Peter得意地回道。

    對於眼前兩人的打情罵俏，安本橙根本恍若未聞，她滿腦袋只想著要快快回家，袋子裡的鮮肉蔬果還得早早拿出來分類冰冰箱裡呢！她出門沒帶手機跟手錶的習慣，但從她腳酸的程度，她估計大概已經超過二十分鐘了。可是眼前這一對情侶，就是不肯放她回去。

    「呃……愛莉絲，我還有事，我看我得早點……」安本橙第N次這麼說，但就和前N次說的結果一樣，愛莉絲一把抓住她，不讓她走。

    「還有還有啊，我跟你說，唉呀，我們真的是太久沒見了，我真的有好多話想出口訴你……」

    遠遠瞧見對方舉動，歐石楠插在褲子口袋的手指一動，柔軟的老鷹布偶觸過他手指的瞬間，他突然做出決定。

    他邁步離開陰影處，朝安本橙方向走去。

    正當安本橙臉上露出苦笑，心裡狂喊SOS的同時，奇跡突然出現了。

    原本比手畫腳說個不停的愛莉絲跟Peter突然張大嘴巴、呈現定格狀態，安本橙隨著他們的視線轉身，還沒看清楚來者何人，一股熟悉的古龍水香味先行襲來，還未綻出朵笑容迎接的同時，一隻手突然環住她的細腰，安本橙表情一愕——他這是在幹麼？

    「袋子給我吧。」歐石楠朝安本橙一笑，一隻手接走了她懷中的提袋。

    身穿黑色襯衫、黑色長褲的他—出現，立刻吸引了在場眾人的目光，和他有如王子般高挑的身形—比，不足—百七十公分高、瘦削又滿臉豆花的Peter立刻相形見絀。愛莉絲呆呆地瞪著歐石楠環在安本橙腰間的手，心裡浮現一個接著一個的問號。

    不起眼的安本橙打哪認識這麼一個大帥哥？他們倆什麼關係？他是她男友？剛才她為什麼沒告訴她？

    「你怎麼會下來？」安本橙滿臉彆扭地移動身體。雖然每天晚上幫他按摩時，都和他貼得很近，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他摟著腰——這種事要她怎麼適應得來？

    他吃錯藥啦？還變得那麼笑容可掬！

    眼見安本橙想逃開他的懷抱，歐石楠突然湊唇在她耳邊低語。「別動。」

    啊？安本橙倏地停止扭動，滿瞼問號地仰頭看他。

    歐石楠朝她一笑。「交給我，你乖乖站著就好。」他眼一瞟愛莉絲與Peter方向，安本橙突然懂了。

    「我在家裡等那麼久，一直沒見你回去，當然要下來看看……」他望向愛莉絲與Peter，一瞼皇室會見平民百姓般的睥睨眼神。「你朋友？」

    安本橙點頭，幫他介紹兩人。而當Peter聽見安本橙叫他名字，他立刻朝歐石楠伸出手去，不過一當發現歐石楠手上抱著購物袋，他急忙示好地伸出手去。

    「呃這個……我來幫您拿……」歐石楠搖頭，自個兒將吃的食物，他才不想被這種猥瑣男人染指。

    Peter被他的拒絕搞得有些尷尬。一旁愛莉絲看不過去，她的男朋友怎麼可以紆尊降貴地幫人拎東西，她不滿地一跺腳，嬌聲怒道：「你幹麼啊Peter！」

    「什麼我幹麼！」Peter忙跟愛莉絲咬耳朵。「你有眼不識泰山啊你，眼前這個人是『歐氏創投』的董事長，你最愛去逛的那家shoppingmall的老闆……」

    什麼？愛莉絲望向歐石楠，他在她眼中的身價瞬間暴漲了百多倍。我的媽啊，這男人不只是帥哥，還是個鑽石鑲成的大金龜……再度注意到歐石楠環在安本橙腰上的大掌，心中不滿登時漲到最高點。

    這麼優的男人，安本橙也配跟人家要！愛莉絲一挺腰。最起碼，也要像她這樣的女人才夠資格。

    「你們倆什麼關係？」愛莉絲欺負安本橙慣了，傲慢的口氣硬是改不過來。

    歐石楠瞇細了眼睛瞪著愛莉絲看，他不喜歡這女人看安本橙的眼神。依他的習慣，他不喜歡的東西，向來都是毫不留情直接丟回來人瞼上去的。

    「我……」安本橙想說話，卻被歐石楠輕輕按下。

    「你覺得呢？我跟本橙看起來像什麼關係？」歐石楠決定跳出來保護她。

    愛莉絲打死也不肯相信眼前這一對是情侶！「你騙人！你剛明明告訴我你沒有男朋友！」她指控。

    「你這就不對了！」歐石楠突然轉頭望著安本橙，朝她搖搖手指頭。「我知道你個性不愛誇耀，但連在朋友面前，都不願承認我的存在，實在太傷我心了……」

    被他說這一番話，安本橙除了傻眼地看著他之外，其他事都做不得。現在到底是在演哪一齣戲？她連接不上啊！

    「待會兒回家，看我怎麼處罰你。」

    以寵溺的口吻說罷，歐石楠還在安本橙頰上親了一口。不要說愛莉絲跟Peter這一對了，就連當事人安本橙，也瞬間凍在原地。

    啊啊啊……

    「抱歉，不跟你們多聊，我跟本橙還有點事情……」他曖昧地朝安本橙看了一眼，才又轉回頭看著愛莉絲跟Peter說：「告辭。」

    然後，他小心翼翼，宛如牽著什麼心愛寶物般地領著安本橙離開。當他倆走得不見蹤影，愛莉絲突然哇地哀叫出聲。

    X的！她竟然比輸了啦！

    ＊＊＊＊＊＊＊＊

    安本橙像遊魂似地被歐石楠牽回家中，直到屁股坐上沙發，還無法回過神來。

    歐石楠親了她！

    調轉視線望向正朝廚房走去的背影，方纔那短短的一吻仍深刻烙印在她臉上。他的嘴唇軟軟的，帶著一點熱度，就像上好絲絨輕貼臉頰的觸感一樣。安本橙手指不自覺朝頰上摸去，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幹麼，才又急忙把手放下。

    來此的目的她一直很清楚，幫歐石楠處理頭痛問題，也替「豪美社區」找尋存留下來的機會。安本橙—直謹守分際，不敢逾越僱主與員工，或者房東與房客之間的界線，即使心頭偶爾冒出—些顏色綺麗的畫面，她也會在第一時間將它們完全撲滅。

    對她來說，歐石楠代表的是天，她只是一朵路邊的小花，她能伸展枝葉朝他貼近一點，就已經夠讓她感激涕零了，從不敢想像，他們有近距離接觸的一刻……

    他卻主動親了她臉頰？！

    亂了亂了，被他那樣一吻，她整個心都亂了。

    「你肉要怎麼放，我不知道。」

    胡思亂想間，歐石楠突然探頭說話，一下就把安本橙嚇醒。

    「噢，我、我來就好。」她踩著碎步跑進廚房，接過歐石楠手裡的塑膠袋，三兩下將袋子打開，拿出保鮮盒一一分類存放。

    打從進來到完工，她連瞟看他一眼都沒有。杵在廚房裡的歐石楠想了一下，突然伸手攔住她。

    安本橙嚇了一跳，怔愕地抬起頭來。

    「你在生氣？」

    「啊？！生氣？沒啊！」

    「那為什麼你都不看我？」

    「我……」安本橙心口一窒，突然間不知道該回他什麼？說她在害羞？說她覺得很不好意思？說她的心還在為剛才那個吻，撲通亂跳個不停？不不不！糗死了！這種話她哪說得出口！

    「不喜歡我吻你？」她的猶豫教歐石楠想出另一個不好的答案。

    安本橙急了，雖然還沒想好該怎麼回答，但她知道一定得趕快開口。「我只是……只是……反應不來，對！反應不來！因為我從來沒有過……沒有這樣子過……」

    她語無倫次地回答，竟讓歐石楠一下明白了她想說的話。

    「那是你第一個吻？你還沒交過男朋友？」

    「噯。」她怯怯地點了兩下頭，臉脹紅得有如番茄般。

    真可惜，如果她大瞻一點抬頭，就能發現歐石楠竟然笑了。

    「其實，我應該謝謝你才對……」安本橙低頭瞧著自己鞋尖，收在皮面拖鞋裡的十隻腳指頭，正不安地動著。

    「愛莉絲一直很難纏，從讀書的時候就跟現在一樣，一逮到我就會開始拚命炫耀她的幸福好運，雖然我覺得很煩，但我卻沒有勇氣頂撞她，叫她不要再說了。」

    「對於那種愛炫耀的女人，你叫她不要說，她還會當你是在嫉妒，反而更稱她心如她意。」

    安本橙詫異地看著歐石楠。他怎麼那麼厲害，跟愛莉絲見面不到十分鐘，就能把她的性格摸得那麼透！

    她笑了。「這就是我要謝謝你的原因，被她欺壓了那麼多年，我第一次能夠出一口怨氣。」

    歐石楠挑挑眉，一臉受之無愧樣。

    「還有，我要謝謝你——」安本橙指指自己臉頰。「委屈你了，讓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

    歐石楠手環胸定定看著她幾秒。「你認為我剛那個吻，是出於被迫？」

    不是被迫？那難不成是自願？安本橙一臉傻樣。

    「你的臉很軟，吻起來的感覺很好。」他伸手抬起她的臉，俯下頭低聲說道：「從來沒有人能勉強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然後，他抽回手，留下滿瞼驚歎號的安本橙兀自發呆。

　　第五章

    他昨晚說那話是什麼意思？

    這問題在安本橙腦裡盤旋，作息向來正常的她，破天荒頭一次失眠。在床上翻啊滾著臉紅啊害羞啊搞了一個晚上，隔天還差點睡過頭。好在她準備早餐的動作迅速，才沒教歐石楠空著肚子去上班。

    「我今天會到其他公司開會。」餐畢，歐石楠隨口說了下他今早的行程。

    仍處於恍神狀態裡的安本橙猛地拾起頭來。「啊啊？什麼？」她沒聽清楚。

    歐石楠聳眉，表情已帶點不悅。她今天怎麼回事，心不在焉的。「我今天會到其他公司開會。」

    「噢！那中午呢？會回公司用餐嗎？」

    歐石楠搖頭。

    整理好餐桌準備出門，安本橙卻突然拉住歐石楠衣袖，當他回過頭，她臉先紅了一下後，才遞出手裡的紙袋。

    「裡頭是一些茶包，您帶著，要喝隨時可以泡。」

    她想歐石楠去開會，鐵定又會因為思考過度而神經緊繃，她不能隨侍在旁幫他按摩，那麼帶點可以放鬆神經、抗壓的茶包去泡，多少有點改善。

    歐石楠眉頭一皺，一把將它推了回去。「太奇怪。」他到別人家公司開會，還自備茶包？！

    「哪會奇怪！」安本橙嘟嘴。「要是你去開會，結果頭又痛了怎麼辦？」

    歐石楠不予作答。他自認忍個一天，沒什麼問題。

    「不行不行！你一定要帶著，我一想到你可能會頭痛，就覺得不安心——」腦中一浮現歐石楠強忍著頭痛的模樣，安本橙心就發疼。她不由分說硬是將紙袋塞進歐石楠手裡。

    從來都沒有人能勉強他，歐石楠正想說話，突然安本橙換上另一種語氣，哀哀地求他答應。「拜託嘛！你就帶著嘛，只是以備不時之需，真頭痛了再拿出來泡，好不好？」

    回過頭望著安本橙寫滿央求的美眸，歐石楠先是靜了數秒，才小聲問道：「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

    被歐石楠這麼一問，反倒讓安本橙覺得很不好意思。關心哪需要理由！不就是關心嘛！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歡你健健康康的樣子。」

    衝著這句話，歐石楠伸手接走紙袋。

    一進「歐氏創投」，歐石楠偕著秘書一轉身人就走了，偌大辦公室只剩下安本橙一個人，她瞧瞧左右，沒了歐石楠在，她突然覺得裡頭好空曠。

    她的小桌位就在辦公室裡邊的角落，旁邊還擺了個小鐵櫃，專門讓她用來存放茶包啊精油等等之類的雜物。安本橙從裡頭拿出碎布縫著小熊，弄著弄著，腦子就轉回昨天晚上的吻。

    真的搞不懂捏！假如說從來沒人能夠勉強他，那他吻她，不就是——出於自願……這四個字一閃過腦袋，安本橙臉瞬間爆紅，她跳起來用力拍著自己臉頰，不能想不能想，她真的不能再想下去了。

    你的瞼很軟，吻起來的感覺很好。

    好死不死，那時候歐石楠說的那句話，又驀地從心頭躍出。

    唉呀唉呀，她一定會想得腦充血啦！

    安本橙像只小雞似地繞著辦公室猛轉，好不容易心跳稍梢平息了下來，一扭頭看見歐石楠座位，她又一下想起歐石楠嘴唇的觸感。不行啦不行啦，安本橙猛搖著頭，她沒辦法繼續待在裡面，她一定得到外頭走走，好好把心情平靜下來，不然她一定會暴斃在辦公室裡！

    安本橙抓起包包衝進助理室。歐石楠交代過，她若有事出門，記得要帶手機，還得知會助理說明要到哪去。「有點東西得去買，大概一個小時回來。」話說完，她隨即快步離開。

    五十分鐘後，安本橙帶回兩本花草茶圖鑒跟料理書，還有一套白瓷花茶杯組——結果她這一趟出去，仍舊是為了歐石楠。

    一進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誠品書店，安本橙滿頭滿腦只想著歐石楠還缺一組花茶杯。看著料理書，她心裡頭轉的也是歐石楠喜歡吃這個，可以把書買回去好好地研究研究，將來做給他吃……唉！說來說去，要她腦子一秒鐘不想歐石楠，根本不可能！

    明白這一點後，安本橙終於願意對自己承認，是了，她的確是喜歡上他了！

    想不到她這麼遲鈍，或者該說，這麼違背自己的心意。早在他初次推開「生活花園」大門，兩人四目相對之時，安本橙就悄悄將他身影藏在心底了。沒想到竟要過這麼久，她才願意正視自己的心意。

    安本橙幽幽地歎了口氣。還虧她之前花了那麼多力氣說服大偉哥，她跟歐石楠絕對單純，一點關係也沒有。她說謊。至少，有她暗戀他這一層關係在。

    比較難過的是，她跟他，也只能是暗戀的關係……

    安本橙明白，而她身處的環境也在在提醒她這一點，身價如歐石楠者，是不可能喜歡她這種平民百姓的。

    「就算他覺得我的臉再軟也沒用！」安本橙嘴嘟嘟地說。

    不想讓自己繼續沉浸在失落的情緒中，安本橙起身捧起花茶杯組，準備拿去清洗，順便過過熱水。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推門走進。

    「嘿好兄弟，看我多夠義氣！我前幾天發現一家超棒的餐廳，咱們一道……」見到辦公室裡沒歐石楠身影，宮勁彥的話聲戛然而止。「你們董事長呢？」他瞪著安本橙發問。

    安本橙轉過身，一名身形高壯、虎目濃眉的俊朗男子，正皺眉瞪著她看。

    「董事長他出門開會了。」

    「那你又是誰？怎麼一個人在這？」

    「我名叫安本橙。我是……」她突然一愣，耶？！該怎麼介紹她的工作？說是歐石楠請來的調養師？他會不會聽不懂？在宮勁彥嚴慎的目光中，她勉強想出了一個不那麼難懂的解釋。「我幫忙董事長做一些身體調養的工作。」

    「調養？阿石他的身體怎麼了？」還「不適」到需要請人來幫他？

    安本橙思付著，不確定眼前男子跟歐石楠的關係密切到什麼程度，雖然男子叫他「阿石」，如果是私交也就算了，萬一只是生意上往來的夥伴，被外人知道歐石楠夜裡常頭痛得睡不著覺，似乎不太妥當。

    她避重就輕地說：「沒事，只是一些肌肉緊繃不夠放鬆引起的小小症狀。」

    「所以你的工作是……」

    「按摩，跟提供花草茶品等等。」

    阿石他竟然把一個會按摩、調養他身體的女人擺在他身邊？真是不可思議。宮勁彥心想。認識歐石楠這十幾年來，他一向很自豪他體力有如超人，熬個三天三夜不睡，思緒還是依舊清晰，還能出席會議跟人大談生意經，這樣的人，怎麼會突然軟弱地需要人幫他按摩了？

    再瞅瞅安本橙甜美瞼蛋。或者她只是一個新歡？歐石楠是為了拴住她，所以才找了個名目將她安插在身邊？

    但這想法還是不像宮勁彥所認識的歐石楠。憑他身價，哪需要由他來拴住女人！

    何必猜呢！看著安本橙恬靜的美眸，宮勁彥嗤笑。直接要她試做不就得了，真是按摩師還是假扮的，馬上知曉！

    「既然你是按摩師，那麼就來吧。」宮勁彥往沙發椅上一坐，指指自己肩膀。「我這兩天沒睡好，剛好需要人幫我按按。」

    安本橙一怔。

    這男人怎麼這樣，不由分說就要她幫他按摩？是，按摩的確是她的工作，但歐石楠嚴正提醒過，在她為他工作的這段時間內，她不可以碰其他男人……

    「你還在那蘑菇什麼？」宮勁彥冷眼一瞪。

    「董事長吩咐過，這段時間內，我不可以幫其他人按摩，他不喜歡。」雖然怕拒絕他，他會生氣，但安本橙仍舊堅持不能碰他。

    宮勁彥微感驚訝地瞧著安本橙。想不到這小妮子竟敢當面拒絕他！宮勁彥手環胸想了一下，他撇唇一笑。

    她這麼堅持，還不是為了那個！

    他從皮夾子裡掏出現金兩千元，夾在指間輕晃。「十分鐘。」這麼好康的事，想必她就會接受了。

    安本橙頓時備感屈辱。「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我真的答應過董事長——」

    「那就請你拿出證明。」

    宮勁彥目光裡的懷疑，令安本橙又氣又惱。

    「你這麼推三阻四的態度實在可疑，我倒是有個不好的念頭，你趁董事長不在潛入他辦公室到底什麼目的？我剛好像看見你在碰他的花茶杯，難不成……」他驀地撐起身緊盯著安本橙。「你想下毒謀害？」

    宮勁彥身為國內保全業第一龍頭，想得到的原因，差不多都是些謀殺、陰謀、暴力、復仇等等可怕作為，也不能怪他會如此小題大作。

    不瞭解他底細的安本橙被嚇白了臉色，而宮勁彥卻誤將她的吃驚，解讀為心虛。

    「被我猜到了吧！」宮勁彥突然伸手揪著安本橙手腕，將她用力往外拖。力氣之大，痛得安本橙禁不住低叫。

    「好痛！你想幹什麼？！」

    宮勁彥才不理她。除非證據確鑿，否則他寧可相信自己的判斷，也不肯放過絲毫詭計陰謀。他硬是將安本橙拉到助理室門口。

    「你們有誰能向我證明她的身份？她真的是董事長的調養師？」

    幾名行政助理瞧瞧彼此，深知宮勁彥與董事長感情的她們，決定藉機給安本橙一點顏色瞧瞧——誰叫她那麼幸運，能離董事長那麼近，做她們夢寐以求卻無法碰觸的事情。

    眼見助理們不吭氣，安本橙瞠目結舌。「你們明明知道我的身份，就應該要告訴他啊！」

    一名最資深的助理手環胸站了起來，表情相當不屑。「董事長又沒跟我們介紹過你，況且辦公室門關得那麼緊，你在裡頭幹麼，誰知道？」

    宮勁彥蹙眉瞧著眼前情景，方才助理的說詞讓他起了警覺性，看樣子好像真是他誤會——

    「我們不都是在同一家公司，為同一個人工作嗎……」

    「我們是在同一家公司沒錯。」助理指指座位上的其他人。「但是你就……」助理聳聳肩，表情不言自明。

    安本橙倒抽口氣。直到這時她才明白，原來自己不受她們歡迎。

    從未承受過的委屈湧上安本橙心頭，她紅著眼眶點了兩下頭。宮勁彥瞧著她蒼白的臉色，心裡惻隱之心乍起。正當他欲開口說話，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男聲。

    「怎麼回事？一群人佇在這做什麼？」是歐石楠。

    助理們視線一轉，臉蛋不禁煞白。這這這……

    歐石楠一眼就瞄見安本橙，發現她垂著頭一副強忍悲泣的模樣，再看底下人驚惶的臉色，一股怒火驀地往胸口上竄。

    有人欺負她？！

    「你說。」他直視助理雙眼，但那位助理怕死歐石楠生氣，打死不敢開口。

    「勁彥？」歐石楠目光轉向宮勁彥。

    宮勁彥抓抓一頭豐厚的黑髮，帶點尷尬地開口：「呃，說起剛剛發生的事，我就得先跟安小姐說聲抱歉。我誤以為她自稱是你的按摩師是說謊、是別有居心。至於我們為什麼會站在這，那是因為我不相信她，硬拖她出來要求證明。」說完，宮勁彥略帶歉意地朝安本橙—看。

    瞥見宮勁彥的目光，歐石楠雙眼一瞇。她跟勁彥哪時混得這麼熟了？這麼一想他才發現，嚇，兩人還站得真近！

    不假思索，歐石楠直接伸手將安本橙拉來他身邊護著。他突來的舉動意味著許多事，除了被拉扯的安本橙還摸不著頭緒外，其他人全看得一清二楚。

    助理們只覺得冷汗直冒，滴滴答答濕了身上薄衣。

    打點好安本橙位置，歐石楠這才轉頭料理底下員工，他沒拉高嗓門，一樣用著平靜無波的聲音說話。「你們沒告訴宮先生我辦公室裡還有安小姐在，就讓宮先生進去？」

    助理互看對方，仍舊是由最資深的那名助理囁嚅道：「董事長之前吩咐過宮先生可以不經通報，直接進您辦公室，所以我們就……」

    失職還想推卸責任！歐石楠眉間一聳，突然轉身拉著安本橙進他辦公室，身後宮勁彥想跟，歐石楠卻冷眸一瞪。「你跟來做什麼？」

    「我？」宮勁彥指著自己鼻子。「我是來問你吃過飯了沒，要找你一道去……」

    「我吃過了，謝謝。」然後便將門關上，一副不留人的決斷。

    宮勁彥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天，竟被人關在門外？！宮勁彥傻眼。讓他大吃閉門羹的這人，竟然還是他死忠兼換帖的好哥兒們？

    好好好！歐石楠你這傢伙！給我記住！宮勁彥濃眉一蹙，大爺他不爽，走人！

    辦公室裡——

    「剛發生什麼事？你為什麼眼眶紅紅的？誰欺負你了？」歐石楠側頭凝視安本橙表情，一觸及他探究的眼，安本橙急又慌地將眼睛移開。

    歐石楠不喜歡她這個舉動。

    「看著我。」話語配合動作，歐石楠伸手抬高安本橙下顎。

    她並非刻意在他面前佯裝可憐，但是一接觸到他黝黑色眼眸，兩行熱淚便突然間從她眼裡湧出。不但歐石楠嚇一跳，連她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她怎麼回事？雖然她平時不算勇敢強悍，但也沒脆弱到受點排擠，就難過掉淚吧！

    安本橙匆匆退開身體，用手背抹去眼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

    她倉皇地道歉，驀地扯動歐石楠心房。在他還沒想好該做什麼反應前，他身體已經代替他腦子決定。他伸出手去，輕輕將安本橙摟在懷裡，還輕摸了兩下她的頭髮，那感覺，已經近似安慰。

    打從昨晚他幫她對付愛莉絲，安本橙就發現他其實是個溫柔的人，只是習慣拿冷漠當成保護色，沒料到他會如此露骨地表現出來，還抱著她安慰她、輕摸摸她的頭，安本橙當真嚇了一大跳。

    「董——」

    不待她說完，歐石楠逕自拋下另一個問題。「她們做了什麼？」

    安本橙嘴巴一閉。她不習慣告狀，也不覺得有必要把事情鬧大，於是搖搖頭，沒打算說。

    但歐石楠卻不願放過。

    就如同他告訴她的，沒人能夠勉強他。打自昨晚吻了安本橙，歐石楠心頭隱隱約約有了感覺。她不再只是安本橙，而是「他的」安本橙。也就是說，欺負「他的」人，也就等同於欺負他。習慣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他，怎是一句「沒什麼」就能打發！

    「你不說也行，我問勁彥。」

    說完歐石楠便側身往前跨，他一動安本橙立刻伸手抓住他。「別去。」

    歐石楠轉頭。「那就回答我。」

    「就只是——她們覺得，我跟她們，不是為同一個人工作的。」

    把她避重就輕的解釋跟宮勁彥說的互相連結，歐石楠立刻猜出大半真相。

    敢欺負他的人，真是好大膽子。

    歐石楠眉間一擰，俊酷的臉蛋閃過一絲冷意。

    隔天再到公司上班，安本橙走過助理室，發現竟全是生面孔。

    「請問之前的助理呢？」

    「董事長要她們離開了。」一名面容親切的新助理笑著說。

    這個答案令安本橙大吃一驚，急忙舉步衝進歐石楠辦公室追問：「你就為了那一件事，把她們全都辭退了？」

    歐石楠一瞼理所當然。「辦事不力、不夠謹慎的職員，留下她們只是浪費公司資源。」

    這話聽起來是有道理，安本橙承認，可是就這麼突然把她們給辭退，也太離譜了啊！「萬一……萬一有人家裡很需要這份薪水呢？」

    「我一向不虧待員工，該給的資遣費不但沒少，還是雙倍。」

    他這麼一說，安本橙更惶恐。這些舉動，全是為了她嗎？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覺得那不過是一點小事，沒必要這麼做！」

    「這怎麼會是小事？」

    歐石楠的回答讓安本橙抬起頭來。他這話什麼意思？

    「你是我的人，我的人即代表我，排斥你就等同排斥我，既然她們排斥我這個董事長，我又怎麼能夠讓她們繼續留在我的公司？」

    歐石楠的宣告令安本橙臉紅心跳。她明白自己不應該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他所說的「他的人」應該只是「他公司裡的人」，跟她心裡頭的遐想一點關係也沒有。但低垂的臉頰，就是很不爭氣地緋紅了起來。

    討厭，臉熱成這樣，她哪好意思繼續跟他爭取什麼！

    「我……唉呀，算了，我去整理我的東西了。」

    瞧著安本橙匆匆離開的背影，歐石楠平直的唇角，驀地浮現一朵淡淡笑靨。

    ＊＊＊＊＊＊＊＊

    昨天宮勁彥悶聲不響地離開「歐氏創投」，安本橙還以為沒機會再遇上了，結果想不到，歐石楠前腳才剛進會議室開會，他後腳就出現了。

    昨天發生的事記憶猶新，一見他魁梧身影，安本橙連忙從她座位上起立戒備。

    「幹麼一副老鼠看見貓的樣子？我真有那麼嚇人？」好歹他也是個人見人愛的大帥哥！宮勁彥心想。結果這姓安的小泥子，竟看他像見鬼了一樣！

    安本橙搖搖頭，可是一雙大眼仍舊警戒地盯著他不放。

    「呿。」宮勁彥啐。不過他自個兒也明白，怪不得她有這反應，誰叫他昨天的舉動實在太過唐突。今天，他就是來請求原諒的。

    「送你。」宮勁彥遞出手裡拎著的黑色紙袋，示意安本橙打開來看。

    安本橙滿臉問號地照著他的指示做，紙袋裡頭還有紙盒，掀開蓋子，才發現是一組上頭繪著野草莓花枝草葉的WEDGWOOD花茶壺杯組。安本橙之前曾在目錄上看過，喜歡得不得了卻不敢下手購回。

    一見安本橙表情就知道她喜歡。宮勁彥愉快地咧嘴一笑。想不到厲心婕那個冷冰冰的女人，眼光還不錯嘛！

    安本橙珍愛地挲摩了一會兒後，突然想起無功不受祿，又想起它的價值，她將茶壺擱進紙盒，看著宮勁彥搖搖頭。「謝謝您，但是我不能收。」

    「為什麼？」宮勁彥蹙眉。

    「因為我沒做什麼事啊，而且它很貴。」安本橙在「很貴」兩字上加重語氣。

    貴？！宮勁彥訕笑。不過才萬把塊錢，以他的身價，那點錢連零頭都稱不上。

    「這是道歉。我為我昨天的舉動感到抱歉，我讓你難堪了。」

    安本橙沒料到竟是為了這種事，一時也感覺手足無措。「那並沒有什麼，況且您昨天也已經說過對不起——」然後她看向紙盒。「這個茶壺杯組，您還是帶回去吧。」

    「我帶這個回去幹麼，我又不用這種東西，它就是買來送你的。」

    即使宮勁彥這麼解釋，安本橙還是覺得自己不應該收。

    「你還是不收？！」宮勁彥兩手一攤。「好吧，那就只好丟掉了。」

    安本橙大吃一驚。

    宮勁彥轉身拿起電話，正當開口準備要人進來拿去扔了時，一隻小手急忙將電話切斷。

    「不行！」安本橙哪捨得，那可是她最喜歡的野草莓茶壺哩！

    「不想見它進垃圾桶，那你就收下。」宮勁彥說。

    「可是——」她張開嘴又停了一下，瞧宮勁彥的表情，安本橙知道他是說真的。如果她不收下，他就真的會把它給丟了，那就——「好吧。」

    為了感謝宮勁彥送她茶壺組，安本橙主動提議要用這組茶組泡茶請他喝。宮勁彥不表意見隨她去做。

    結果出乎他意料！

    端著繪著野草莓花葉的細緻瓷杯，啜著裡頭淡紫紅色的茶水，一股溫暖感立刻直衝心房。「好喝。」宮勁彥放下茶杯，點了個頭。

    安本橙笑得好甜！

    好死不死，正當兩人互動才剛漸入佳境，歐石楠回來了！

　　第六章

    他打開辦公室，第一秒瞄見的就是安本橙的甜笑。他下意識對這個笑做出回應，唇角也微微笑著。不過一當發現她看的人不是他，他眸子霎時瞇緊。

    他順著安本橙視線往前望，瞧見宮勁彥，後者還不知死活地跟他稱讚安本橙和她的茶。

    「真是想不到這茶這麼好喝。嗯，你聘任安小姐多久時間？介不介意讓她多接幾份工作？」

    歐石楠表情冷到幾乎可以讓地獄結冰。

    他說過，安本橙是「他的」，範圍當然包含她所買的每一個花草茶包、她的服務，甚至她的貼心，與她臉上的笑！

    這時，宮勁彥終於感覺到不對勁了。他與歐石楠自高中時代就認識，對歐石楠知之甚詳。每回只要見他出現這種表情——眼神冷硬，薄唇抿緊，那就表示他已經生氣了。只是為什麼？

    宮勁彥目光調向仍不明所以的安本橙臉上，昨天就覺得歐石楠跟這個姓安的小女人氣氛曖昧，呵，想不到還真被他猜中了。

    又想起昨天的閉門羹，宮勁彥心裡恨得牙癢癢。此時不報仇更待何時！宮勁彥黑眸一轉，突然將矛頭指向安本橙。

    「你覺得我的提議怎麼樣？我不需要你隨伺在側，一天只要一個小時，至於薪水，看阿石他給多少，我就給你多少。」

    這麼優渥？！安本橙雙眼一瞠。還來不及開口說話，身邊突然伸出一隻手，硬將她從沙發椅上抓起。

    一個眨眼，她前方視線已被歐石楠寬闊的背給擋住，只聽見他冷冷地說：「不准你去。」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安本橙完全摸不著頭緒。

    歐石楠冷眸望向宮勁彥，以眼神，動作，話語言明他對安本橙的佔有。

    「我問的是安小姐，那麼急著幫她回答幹麼？」宮勁彥咧唇一笑。

    「安本橙是我的。」歐石楠直接宣告。

    「怎麼說她是你的？」宮勁彥眸子一轉。「她是你的情人？還是你老婆？」

    宮勁彥的逼問教安本橙臉頰一陣燒熱，他嘴巴剛合上，安本橙便急忙開口澄清：「你誤會了，我跟董事長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麼急著撇清？歐石楠濃眉一蹙。

    「這麼說，我還有機會了。」

    歐石楠再度瞥向宮勁彥。他說這話什麼意思？他想追求她？

    宮勁彥一副不怕死地笑。「古人說得好，竊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橙長得清雅秀麗，個性又溫暖可人——哎……」宮勁彥邊說著，突然起身朝歐石楠身旁一跨。

    安本橙抬頭望著宮勁彥，一張瞼早就被他剛才那番話染得紅緋緋。

    「你覺得如何？我有這個資格追求你嗎？」宮勁彥問得很故意。

    安本橙想回他別開玩笑了。雖說還摸不清楚宮勁彥底細，但從他的穿著、他的言談與旁若無人的氣勢，在在說明了他也是個不輸給歐石楠的天之驕子。這麼優秀的男子要追她？不是自卑，但不管從哪個角度想，她都覺得這宣告像是一種玩笑。

    但是有人當真了。

    安本橙還沒開口，歐石楠已經動怒。他認為她的沉默，是她已動心的徵兆，否則她應該在第一時間內開口拒絕。

    「出去。」歐石楠冷眼睇向宮勁彥，頭一次覺得眼前這交往多年的拜把兄弟，這麼討人厭。

    「在沒拿到本橙電話之前，我不出去。」宮勁彥與他對峙。

    「好！很好！」歐石楠轉身走向辦公桌，拿起電話要求警衛上來。

    一見事情弄得這麼僵，安本橙嚇得都快哭了。「拜託你們，這明明沒什麼，你們不要生氣嘛……」她裡外不是人，幫宮勁彥說項怕歐石楠生氣，幫歐石楠解釋又不知從何解釋起。

    「只要他不是你的情人，就沒有資格阻止我追求你。」宮勁彥大膽狂放的宣告瞬間惹怒歐石楠，歐石楠用力甩開手上的電話，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去。

    「如果非得要這樣你才會離她遠一點，好，我告訴你，她現在就是我的情人！」

    「哈哈哈！」想不到在歐石楠如此威逼之下，宮勁彥竟還笑得出來。「這真是我今年度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對方還沒喜歡上他，就有人往自己臉上貼金，自稱她是他的情人，哈哈……」

    眼見歐石楠高舉拳頭，安本橙情急之下只能擠進兩個大男人中間，想不到她小小的身體能生出這麼大的勁，竟能將兩人硬扳開。

    「夠了！你們兩個！」從來沒發過火的她，頭一次這麼生氣。

    她轉向宮勁彥。事情就是他起的頭，沒事幹麼說要追她，她又不想讓他追！

    「宮先生，謝謝你的厚愛，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你發展什麼男女關係，你這樣子宣告讓我很為難你知道嗎？」

    「我只是……」宮勁彥張口欲辯。

    安本橙捂著耳朵搖了兩下頭，然後突然伸出手將他推向辦公室門。「我不聽、我不聽！謝謝你的好意，但我還是要請你出去！」

    搞什麼鬼啊這，竟連著兩天被人關在門外？！宮勁彥傻眼，瞪著厚實木門，再低頭瞧了瞧自己。雖說再吃閉門羹的感覺有點不爽，但一想到冰塊人歐石楠氣得發火的樣子，宮勁彥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

    「她現在就是我的情人！」宮勁彥模仿歐石楠的語氣說了一次，然後忍不住拍起大腿猛笑。唉啊，好爽好爽！

    接下來——

    一將門關起，安本橙立刻轉身瞪視歐石楠，可是他的表情比她更狠。一想到他剛才的情人宣告，安本橙憋不到五秒鐘便自動投降。

    「噯，不要生氣了啦！」她伸手戳戳他手臂。

    歐石楠仰頭冷哼一聲。

    「你看也知道宮先生只是在跟你開玩笑，你那麼當真、還生氣了咧！」

    歐石楠負氣地別過頭去。他才不覺得宮勁彥剛才說的話只是在開玩笑。那一點都不好笑！

    「好啦，你消消氣，我倒杯花草茶給你喝……」

    安本橙哪壺不開提哪壺，歐石楠轉頭一瞄見桌上的新茶具，臉色一下變得鐵青。「桌上那些東西是誰帶來的？」

    啊？安本橙壓根兒沒想要隱瞞，就這麼傻傻地據實回答：「就宮先生啊，他對昨天誤會我的事情感到抱歉，所以就買了這組茶組當——」

    話還沒說完，歐石楠突然走近拎起茶壺與杯子，安本橙來不及阻擋，只聽見「匡」地一聲，所有東西全都被丟進垃圾桶裡。

    安本橙驚叫：「你在做什麼！你瘋啦！」她心愛的野草莓茶具！

    安本橙急匆匆走去檢視，精細的茶具哪禁得起摔，一見心愛的野草莓壺上的握把碎裂，安本橙眼淚霎時迸出。「你、你弄壞它了！」

    歐石楠沒想到，安本橙竟然會對他生氣。「你就這麼喜歡他？」他黑眸一瞇，表情相當不馴。

    「我當然喜歡它啊！」

    歐石楠一聽臉色慘變，他誤將安本橙說的「它」，當成是「他」。

    安本橙心碎地將茶壺從垃圾桶裡拿出，眼淚直落。「我看它看好久了，一整組一萬多塊，我哪那麼多錢再買一組……」

    「你在說茶壺？」歐石楠瞪視她手裡的茶壺，好半晌才意識到，兩人是在雞同鴨講。

    「不然你以為我是在說什麼？！」安本橙抬頭斥，一見歐石楠表情，她臉頰頓時脹紅。原來！她這才明白。「你也拜託好不好，我剛都跟宮先生說過了，我對他根本沒有別的意思好嗎！」安本橙羞怯地跺腳。

    只要她喜歡的不是宮勁彥，一切好談。歐石楠忍不住露出微笑，隨後他伸手取走斷裂的茶壺，將安本橙拉到他身邊。「我買給你，你要幾組，我全買給你。」

    「平白無故，我幹麼拿你的茶具組。」安本橙嗔。「這組茶具是宮先生誠心誠意買來跟我道歉的，那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麼？」

    「我也是買來跟你道歉的。」歐石楠突然伸手碰觸安本橙臉頰。她剛哭過，眼淚潮濕的痕跡還依稀殘留在眼眶裡。「是我太莽撞，讓你難過了。」

    被他一碰，安本橙情不自禁臉紅了。就是受不了他這種突如其來的溫柔，而且還是在自知已經很喜歡他的情況下。他隨便胡亂—摸，就害她心臟忍不住跳得飛快，活像百多隻蝴蝶在她胸口齊飛，心都亂成一團！

    「不用了啦。」她不敢再站在歐石楠面前，再被他多觸碰一下，難保她不會興奮地當場昏厥。與宮勁彥一比，歐石楠對她的影響力，大得太多太多！

    「我言出必行。」歐石楠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出辦公室，才剛回座的申立一見他，忙不迭又從位子上站起。

    「董事長……」

    「備車，我要出門。」

    申立急忙照辦。

    歐石楠動作急如星火，一個眨眼間已將安本橙塞進敞開的電梯門。

    安本橙惶恐到不行地說：「董事長，真的不用了。」

    歐石楠濃眉一蹙，質疑道：「同樣是賠禮，你寧可收他的，也不肯收我的？」

    「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根本不需特意再去買……」安本橙支支吾吾解釋，方纔之所以願意收下宮勁彥賠禮的理由。「俗話說無功不受祿，若不是宮先生作勢要丟，我才不會收！」

    歐石楠微微一笑。這小妮子，實在太沒戒心，一下就吐露實情。知道安本橙不是自願收下宮勁彥的賠禮，嗯，他心頭的疙瘩一下平復許多。

    「我也可以。」

    「不行！」安本橙嗔。「這樣是犯規！你怎麼可以拿我的弱點威脅我？」

    「威脅人不拿弱點——」歐石楠手環胸注視她。「不然你教我，到底該拿什麼？」

    一雙晶亮大眼瞠目結舌地瞪著歐石楠，對後，她怎麼那麼天兵！竟傻到自揭底牌！

    「我……我……唉喲！」說不出話來，只好以跺腳替代心頭的惱氣。歐石楠忍俊不禁，當電梯門開啟，只見向來鮮少勾動唇角的他，竟破天荒地哈哈大笑。

    這是……經過電梯口的員工們一見此景，紛紛嚇得瞪大雙眼，面面相覷。

    他們的冰山董事長——笑了？！

    直到歐石楠與安本橙身影離開久久，傻住的眾人才像被解了穴般，恍恍然地從驚愕狀態驚醒過來。

    ＊＊＊＊＊＊＊＊

    歐石楠對瓷器不熟，不過他知道有個地方，絕對能讓安本橙挑中她所喜歡的茶組。歐石楠要求司機將車開至SOGO百貨忠孝館，然後像拎小雞似的，將拚命搖頭的安本橙抓出車外，直接將她帶上八樓。

    「真的不用了……」

    迭迭的抗議聲在見到ROYALCOPENHAGEN（皇家哥本哈根）英文字後戛然而止。安本橙心裡暗叫——「我的媽啊，皇家哥本哈根！這可是每個愛壺人夢寐以求的精品茶具……」她一直以為這輩子她只能看看目錄過一下乾癮，結果想不到，她竟然有這個命能夠走進來親眼看……

    一見安本橙表情就知道她喜歡。她啊，實在太透明。歐石楠手環胸望著她小心翼翼接近櫥窗的動作，他喜歡她這種歡喜溢於言表的反應。當安本橙腳步停在經典青花手繪的杯盤組前，歐石楠也跟著走近一探。

    「好漂亮……」安本橙夢幻地呢喃。「目錄裡看已經很漂亮了，結果想不到真品竟然這麼美，手工這麼細又這麼薄……」

    「你可以拿起來看。」歐石楠說。

    安本橙像被燙著似地一凜。「不要！」萬一搞破了怎麼辦，一組好多好多錢捏！

    歐石楠不以為然地嗤道：「瓷具就是要用，把它供在那，就不叫瓷具，而是裝飾品！」

    「對對，這位先生說得對。」店員一見歐石楠就知道他頗有消費能力，附和他說話都來不及，怎可能唱反調。店員小心從架上捧出茶具放在桌上，鼓勵安本橙拿近點看。

    「不好啦……」安本橙怎麼說就是不肯動手。

    歐石楠白她一眼，突然主動伸出手去，一下將瓷壺抓至安本橙面前。

    「啊啊，小心吶！」安本橙嚷。

    「我不懂什麼叫小心，要不你自己拿。」歐石楠佯裝粗魯，果然不出他所料，安本橙—見他如此粗暴對待，忙不迭心疼地將瓷壺捧了過去。瞧她對著茶壺又疼又憐的表情，不知怎麼搞的，歐石楠微感刺目。

    怎麼覺得她喜歡它們比喜歡他多些？

    心頭一惱，歐石楠別開頭要求店員把安本橙剛看過的東西全都打包起來。速戰速決，免得他礙眼。

    他瘋啦！她看過的全都打包？！安本橙一呆。「不不不——」安本橙急忙喊停。她看著店員小姐輕聲說：「抱歉，先等一等……」

    然後她跑到歐石楠到旁邊咬耳朵。「不要買啦，真的太貴了！」

    「你喜歡嗎？」歐石楠反問。

    「我當然喜歡啊，可是價錢真的不行。」

    「只要你喜歡，其他都不重要。」歐石楠掏出信用卡結帳，根本不理安本橙的推拒。

    一瞧見簽帳單上後面那五個零，安本橙一張臉皺得跟顆酸梅似的，怎樣也開心不起來。歐石楠拎了一組先帶走，其他要店員宅配服務。

    回到車上，瞧她仍一臉不高興，歐石楠倏地擰起濃眉。「既然它惹你不高興，丟掉算了。」

    歐石楠話一出口，立刻慘遭她的白眼。

    「你們都一個模樣，老是吃定我心軟，欺負我！」安本橙用力跺腳。「我知道這點錢對你們來說不算什麼，可是你要知道，它對我而言，真的是很大一筆錢！」她說得泫然欲泣，只差一點點，眼淚就滴下了。

    「我不習慣這樣，我爸媽教過我，不要習慣奢華的生活，可是你們這樣子，接二連三送我這麼好的東西，你們都沒想過，萬一將來我回不去平凡的生活，那我該怎麼辦！」再加上，她已經知道自己喜歡他。

    這丫頭到現在還在想離開他的事！歐石楠濃眉一擰。他端起安本橙下巴，黑眸審視她。「你忘記我剛說的話了？」

    他剛說了很多，她哪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

    「你是我的情人。」

    安本橙差點沒嚇掉了下巴。那個——她以為只是玩笑！

    「我向來說一是一，既然我在勁彥面前說你是我的情人，你就是我的情人。」話……不是這麼說的吧！安本橙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你不相信我？」他瞪她。

    「不是……而是……」這根本就超出她預料！

    「那就這麼說定了，你是我的情人。」

    歐石楠不由分說地做出結論。

    ＊＊＊＊＊＊＊＊

    他當然明白，「情人」這關係不是光用嘴巴講講就能成立的，他得付出一些代價，他得討她歡心。

    宮勁彥的出現讓歐石楠明白一件事，安本橙還不是他的。她只是目前屬於他，一個月的約定期限一到，任何人都有機會前來爭取她。

    歐石楠思緒極快，在和宮勁彥爭吵的那一瞬間，他一下就做出判斷。要留下安本橙的唯一方法，就是將她收歸為情人；以她的愛，來拴住她。

    送她幾組茶具只是開端。前有宮勁彥虎視眈眈，後有工作跟約定時間進逼，歐石楠心頭算盤滴溜地撥了一下，知道建立關係這事拖不得，最好能在一個星期內搞定。

    什麼地方適合發展戀情，又可以完全隔絕男性蒼蠅前來沾惹？回到辦公室，歐石楠上網搜尋旅遊景點，突然，一個旅遊標題吸引他的注意——

    享受寧靜、毫無干擾的完美假期

    點進一看，這才發現原來世上還真有這種地方，藍天、碧海、沙灘，不僅是個完美的度假勝地，重點是，私密性極高。

    「喜歡馬爾地夫嗎？」

    正忙著整理ROYALCOPENHAGEN瓷壺的安本橙愣了一下。「你是說那個很多島嶼的馬爾地夫？那裡很漂亮不是嗎？我當然喜歡啊！」

    歐石楠點點頭，二話不說立刻在線上訂了一棟水中別墅。雖然價高一晚1815美金，但一入住，其他人再也沒機會打擾他和安本橙，值得。

    「有護照嗎？」

    「有啊，做什麼？」他今天吃錯藥啦！老愛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在身邊嗎？」

    安本橙搖搖頭。

    「我現在放你三個小時假，你回去拿來，再多帶幾套簡單寬鬆的衣服，我們要去馬爾地夫。」

    「啊？！」

    還來不及問出他們去馬爾地夫幹麼，申立已經聯絡好司機，等著要她出發。不到三個小時，她已拎著行李回到「歐氏創投」，申立立刻把她的護照取走。

    「你到現在還沒回答我，我們到底去馬爾地夫幹麼？」還那麼趕，急匆匆的！

    「你覺得我會去那幹麼？」

    歐石楠熟稔的將問題丟回安本橙身上，反倒換安本橙開始傷起腦筋。對後，她想，他這麼一個工作狂，能去馬爾地夫幹麼，還不是為了工作！

    「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後天中午的飛機。」歐石楠答。

    —切，他都安排好了。

　　第七章

    午後兩點五分，歐石楠與安本橙所搭乘的班機準時起飛，登機時安本橙還在納悶。「為什麼只有我們兩個人？申立不去嗎？」

    「他得留在台北幫我匯整卷宗。」歐石楠答得很乾脆。

    安本橙心想也對，此行一去一個禮拜，總不能讓「歐氏創投」大唱空城計吧。

    大約經過四個半小時飛行時間，兩人安全抵達新加坡，等待轉機。在機場附近簡單吃過晚餐，一下又到了登機時間。十點整，飛機抵達馬列，水上飛機將兩人從馬列送至Atoll島，SonevaGili飯店派來快艇，早已等候多時。

    「好奇妙的一個地方……」安本橙有如劉姥姥逛大觀園，打從一進馬爾地夫島，她的讚歎聲便不絕於耳。

    腳底下是藍得透光的海，仔細看，還可以發現顏色艷麗的小魚在快艇旁快樂泅泳。安本橙轉頭望著一臉安適的歐石楠，忍不住疑惑，出差來這麼美的地方工作，不覺得太浪費了？

    一踏上島就有人靠近要求他們倆脫下鞋子，並且詢問他們喜歡什麼香味，歐石楠示意安本橙挑選，她選了清香的薄荷。兩人一被送上孤立在海上的，取名為CrusoeResidence的房間時，安本橙更是一愣。

    除了站在房間裡迎接的管家之外，放眼方圓百里全無其他人跡。是，以木頭和椰子葉砌成的房間的確寬敞、樣樣設備齊全，但是來這種出入得搭乘小艇行動的地方出差——安本橙望向歐石楠，只見後者兩手一攤，唇角綻出一抹無邪的笑靨。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到底來馬爾地夫幹麼，不是來出差的嗎？」飯店派來的管家先行離開後，按捺已久的安本橙忍不住開口問。

    「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過，那是你自己想的。」

    安本橙一愣。「但是，我是依你的習慣去……」

    歐石楠輕輕搖晃手指頭。

    「你又忘了我的宣告，我說過，我要你成為我的情人。」

    這麼開門見山的挑明，安本橙嚇了好大一跳，下一瞬，瞼蛋頓時脹紅。

    「你真的是瘋了，竟然為了這種事情，搞這麼大排場……」雖然不清楚飯店行情，但從SonevaGili飯店的服務、配備跟環境，安本橙不難猜出所費不貲。真是弄不懂他怎麼想的！搞這麼一堆東西，就只是為了要她愛上他？

    「值得。至少我很確定，在這一個禮拜之內，宮勁彥絕對無法接近你方圓百里。」

    還在宮勁彥！安本橙沒好氣地嚷道：「我都跟你說過我不喜歡他了！」

    「但你不能保證他不會愛上你。」歐石楠朝安本橙跨近一步。「只要有一丁點可能性，我就不允許他靠近你身邊。」

    這人真的是——牛啊！

    安本橙張口欲言，卻無法長時間直視歐石楠的眼，他的眼神好強烈，像是會吸走她靈魂似的。她匆匆地轉開身，兀自平息心頭的紊亂。

    「轉過來看著我！」歐石楠向來討厭安本橙背向他，長臂一伸，半強迫地將她扳回正面，要她抬頭看著他說話。

    她在他黑色眼眸裡看到專注與認真。他不是在開玩笑，他很清醒，連一丁點不確定的猶豫都沒有。

    「我不想讓你離開。我更不想讓其他男人，不管是宮勁彥，還是其他阿貓阿狗，佔據你心裡那個位置。」

    這些話是在告訴她，他喜歡她嗎？安本橙眨眨眼。「你喜歡我？」不知不覺，安本橙竟將這句話問出口。

    歐石楠眨了下眼睛。「應該說，我要你愛上我。」

    一句話，主詞不同，意思感覺就差很多。「那我愛上你之後呢？你也會愛我嗎？」

    歐石楠一愕。坦白說，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的思考邏輯其實很簡單。他不樂見其他男人接近安本橙，所以他將她收歸已有，徹底成為「他的」。可是收歸已有，就代表彼此相愛嗎？

    望著安本橙有如小鹿般純真的黑眸，歐石楠很難說謊。但他也明白，萬—他明確地回答「不會」，這出戀愛戲碼，到此就算終結了。

    他是生意人，當然不可能說出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解釋。

    「愛情對我而言，太虛幻、太難以捉摸。我沒有辦法回答你我將來會怎麼樣，我只知道，我要你愛我。」

    「你莫名其妙就把我帶到這裡來，難道都沒有想過，萬一我不願意呢？」安本橙垂頭搓揉衣角，語氣帶著點埋怨。

    「我沒想過。」相對於安本橙的猶豫，歐石楠反倒顯得確定。他信心十足地看著她微笑。「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愛上我。你不可能不愛我。」

    「這可難說！」她提出抗議。

    「難道我猜錯了？」歐石楠反問。

    被他這麼一點破，安本橙臉蛋頓時脹紅。彷彿他在她腦裡裝有偵測器般，她心裡在想什麼，他早摸得一清二楚。

    急匆匆地拎起自己的行李，安本橙躲避歐石楠的凝視，再繼續和他四目相對，難保她會做出什麼失去理智的事情來。

    「我、我不跟你說了，我累了，要去休息了。」

    歐石楠微笑地在她身後揮手。「明早見。」

    ＊＊＊＊＊＊＊＊

    馬爾地夫時間比台北快一個小時，再加上身處寬闊無際的印度洋上，天色方亮，安本橙就被陣陣的海濤聲給叫醒。初睜開眼她還有一點恍惚，想不起自己怎麼會睡在一方椰子葉屋頂下。直到一陣清涼的薄荷香氣竄入鼻間，她才猛地想起，她人正在馬爾地夫島上。

    喜悅一下漲滿她心房，匆匆洗完頭臉，換上短褲與棉衫，安本橙精神奕奕地走下一樓。

    「早安。」SonevaGili飯店派來的管家已在廚房準備早餐。CrusoeResidence房間正是所謂超五星級套房，不但擁有獨立廚房，甚至還配有管家跟傭人供住客使喚。

    不習慣這排場的安本橙見到有外人在，表情一下變得彆扭起來。

    「早餐再十分鐘，您要先用餐還是等先生—道？」管家用簡單的英文發問。

    「呃，跟他一道。」

    腳跟一旋跑上二樓，安本橙敲起歐石楠房門。「你醒了嗎？」

    「唔。」裡頭傳來歐石楠模糊的回應。安本橙在外頭站了一會兒，才見厚實的木板門喀地打開。

    歐石楠剛起床的樣子，安本橙一點也不陌生。雖然剛開始歐石楠很排斥被看見他頭髮凌亂、睡眼惺忪的模樣。不過跟安本橙相處，感覺實在太舒服自然，他無法對她豎立心防。十多天下來，他已經習慣讓她見到自己毫不設防的模樣。

    她啊，則是最喜歡看歐石楠初起床時的樣子了！憨憨的，有種脆弱無助的新鮮反應，跟工作時候的他完全不一樣。

    安本橙尾隨歐石楠進他房間，仍未完全清醒的歐石楠重新回到大床上，他將臉埋進枕頭堆裡，背對安本橙。安本橙也很順勢地坐上床沿，伸手輕按他緊繃的背脊。

    這已是例行公事。晚上在安本橙的按摩下沉沉入睡，早上在她的按摩下柔柔起床。白天安本橙並不使用精油，只會徒手在重點部位，肩頸和額際幾處按摩，目的只在提神。

    直到精神重新注入體內，歐石楠一個反手握住安本橙的手，目光好溫柔。「謝謝你。」

    他從來沒這麼做過。安本橙一愣，好半晌才記起他昨晚的宣告——他要她成為他的情人。

    安本橙突然覺得侷促不安。

    「那，既然有精神了，就快點梳洗下樓吃飯吧！管家已經幫我們把早餐準備好了。」

    她匆匆將手抽回來，身體僵硬地離開床沿，瞧見她同手同腳的動作，歐石楠大笑。

    「笑什麼？」安本橙立在原地回頭嗔。

    「你同手同腳。」

    歐石楠模仿她的動作，安本橙窘極。

    「你你你……」

    「好可愛。」不但做出評語，歐石楠甚至還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捏玩一陣她柔軟的臉頰後，這才滿臉笑意地走進浴室盥洗。

    突然受此輕薄，安本橙震驚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他是怎麼了？吃錯藥了？還是神經哪打了結，錯亂掉了？一個向來冷冰冰連笑都吝嗇的男人，竟然會笑著說她可愛？

    安本橙腦子一團亂。不過說真的，她，好喜歡他剛才的表情噢……

    一想起歐石楠含笑的眉眼，安本橙忍不住手捧心窩雙腳直跺。

    討厭啦，要她等會兒用什麼表情跟他講話？心臟怦怦亂跳啦！

    歐石楠盥洗出來，發現安本橙竟然還在。瞧見她捧著心口癡癡傻笑的模樣，他突然起了逗弄的意念。

    「你還傻站在這幹麼！噢，難不成想偷看我換衣服？好啊，我也不反對。」說罷，還真的大方地解開睡衣鈕扣，作勢欲脫起睡褲來。

    「哎呀！」一瞧見他的動作，安本橙趕忙捂著眼睛，急急忙奔出臥房。

    她身後，傳來歐石楠忍俊不禁的笑聲。

    兩人坐定吃早餐，餐點快見底時，安本橙放下叉子看著歐石楠要求：「我知道住這兒有管家伺候比較方便，可是，什麼事別人都幫我做完了，我會不知所措。」

    歐石楠放下手裡的咖啡杯。「然後呢？」

    「我是想說，可不可以跟管家說一下，以後早餐跟午餐，他只要把食材送到，料理由我負責，然後晚上，再請他大展手藝，為我們烹煮料理。」

    歐石楠想了一下。

    「來馬爾地夫玩還要煮飯給我吃，你不覺得太委屈？」

    被他這一問，安本橙表情突然害羞起來，小聲地說：「我喜歡嘛！」

    歐石楠眉一挑。「是你喜歡做菜，還是你喜歡做菜給我吃？兩者都是喜歡，但聽在我耳裡，感覺卻很不一樣。」

    安本橙翹嘴嘟囔：「幹麼分得這麼清楚……」

    「你不回答也行。」他朝後用力伸了個懶腰。「只是你不說，我就不幫你轉告管家了。」

    「惡劣。」安本橙嗔，可歐石楠卻笑得一派無邪。「好啦，是兩個都喜歡啦。」安本橙小小聲地回答完，忙伸手催促歐石楠去幫說。「你聽見答案了，還不快去！」

    他卻得了便宜還賣乖。「哪個喜歡多些？」

    後！安本橙一下窘氣了起來。哪有人這麼賴皮，她都已經說了還想打破沙鍋問到底。「算了算了，你不幫就算了！」

    瞧她表情，歐石楠知道自己該適可而止。才剛到馬爾地夫一天，不需要一下把她逼得這麼緊。他揚手喚來管家，用英文提出了安本橙的要求。

    雖不合規定，但本著服務至上的心態，管家也只能勉為其難地接受。

    「他說OK。」歐石楠轉頭看著安本橙說。安本橙朝他甜蜜一笑。

    「謝謝。」這句話，她是對著管家說的。

    SonevaGili飯店，備有腳踏車供住客使用。餐畢，管家詢問歐石楠、安本橙是否需要這項服務。一聽可以騎腳踏車在島上閒逛，安本橙雙眼瞬間發亮。看她一眼，歐石楠便回頭朝管家說Yes。

    兩人被小船載至本島，兩輛腳踏車與島上地圖立即奉上，效率十足。可歐石楠卻只領了一部走。

    「我呢？」安本橙詫異。

    「你啊……」歐石楠拍拍前頭橫桿。「當然是坐這裡！」

    「不要啦！」坐前頭橫桿，感覺就像被他抱著似的。安本橙一聽急忙搖手。可歐石楠哪管她要不要，長腳一跨踩好踏板，一副要就上來，不要拉倒的表情。安本橙嘴裡嘟囔歸嘟囔，就是敵不過他的堅持。

    她只好乖乖側坐橫桿上，歐石楠長臂一環，她臉頰也跟著紅透。

    討厭，心跳得好快噢！

    馬爾地夫島雖然位於印度洋，緯度低氣溫偏熱，不過因為島上處處種著高大椰子樹林，濃蔭外加清爽海風，讓人渾然不覺其熱。歐石楠踩著踏板沿著木頭棧道前進，唰啦唰啦的海濤聲形成最天然的樂音。沒騎車，自然無需看顧路況，安本橙一雙眼眨巴眨巴地瞧著四周。說來，她還真得感謝歐石楠的霸道哩。

    繞到棧道最底端，歐石楠說渴，兩人遂停下來喝起帶來的開水，剛好也可以讓歐石楠喘口氣、稍做休息。

    安本橙將腳放進湛藍海水中，被保護得很好的熱帶魚們不怕生地前來親近，一口一口像親吻似的輕啄安本橙的腳掌，癢得她格格發笑。

    瞅著她甜美的模樣，歐石楠難得聊興大起。

    「你知道很久以前，有部叫『藍色珊瑚礁』的電影嗎？」

    「知道。布魯克雪德絲嘛！」

    「拍攝的景點，就在附近的Laguna（拉古娜島）上。回頭我去問問管家，看可不可以搭船過去走走看看。」

    安本橙點頭應好，不過她突然一想，他之所以這麼做，陪著她一塊騎腳踏車、帶她去拉古娜島玩，都只是為了要讓她愛上他嗎？

    「幹麼一直看著我？」

    轉頭瞄見安本橙欲言又止的表情，歐石楠將旋開的開水瓶蓋轉緊，再隨手丟進車籃子裡。

    「我突然想到，如果假期結束，我的答案是『不行』——你會因此決定收回豪美社區，當做對我的懲罰嗎？」

    歐石楠一愣。經她提醒他才想到，他都忘了還有豪美社區的存在。

    拿豪美社區當把柄，這主意他倒是沒想過，但現在他有更深一層的顧忌。若他執意收回豪美社區，她會不會因此而不願留在他身邊？

    「這問題應該是我來問才對，你會因為我執意收回社區而不愛我嗎？」

    安本橙低下頭輕踢著水面，不敢將心裡的話說出來。

    她其實早就愛上他了，在明知他一定會收回豪美社區的情況下，這層心事一直像只蠢蟲輕輕咬夸她的良心——她竟偷偷愛上將奪走「豪美社區」的男人！

    「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這段時間，我也打探了不少跟豪美社區有關的事。有人跟我解釋過，留下豪美社區，你每年得付多少錢，什麼地價增值稅、什麼房屋稅等等的。」

    她搖頭一笑。

    「我之前只是個房客，從來不曉得有這種東西，但那天一算我才知道，原來我們付給你的租金，根本不夠支付那些稅賦。」也就是說，她明白歐石楠是有充足理由收回那塊土地的。

    「所以你贊成我收回豪美社區，重新開發？」

    「才不！」安本橙手握拳頭，做出一個絕不放棄的表情。「時間還沒到，我是不會放棄希望的！說不定有天會出現什麼機緣，讓你一下明白豪美社區的重要。」

    闖蕩商場多年，歐石楠學會要瞭解一個人，不單只聽她說話，還得將她整個人的眼睛、表情、舉動全都放進心裡琢磨。這種鉅細靡遺的窺探讓他避過不少投資危機，也更讓他感歎，這世上表裡如一的人，越來越少。可安本橙的出現，卻推翻了他根深柢固的偏見。

    這樣的人，仍是有的，證據此刻就坐在他面前。瞧著安本橙坦然無私的眉眼、神情舉止，歐石楠發現自己竟無法在她身上挑剔一絲一毫。她很明白現實環境的不允許，但她還是不願放棄。

    這個豪美社區，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竟能讓她一心懸念至此，歐石楠突然覺得好奇。「跟我說說他們的事……你為什麼那麼在乎豪美社區？」

    安本橙很驚訝。十多天過去，他第一次主動提及豪美社區，而且一問，就是問它有何優點。不過他為何想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想聽。

    「它是個人情味很濃厚的地方。」想起自己居住多年的老社區，安本橙臉上浮現深濃的思鄉情緒。

    「雖然社區不大，才五十多戶人家，可是裡頭每一個人，都把自己當成是社區的一份子。不管是哪位鄰居有了困難需要幫助，大夥兒一聽到，一定傾盡全力幫忙——當然啦，被幫助的人也很爭氣，我們總是能在最短時間內爬起來，再付出自己的力量貢獻給社區其他人。」

    「你是指當初你爸媽出車禍離世？」

    安本橙一愕，她沒想到歐石楠這麼細心，竟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

    「嗯，對。」她認為這事沒什麼好隱瞞。曲起原本放在海水裡的雙腳，她頭倚著下顎回答。「當時我真的很茫然失措，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一塊消失，那滋味，唉，一想起就很想掉眼淚。」

    「他們怎麼幫你？」

    「每天輪流派一戶人家央我去他們家過夜，每天，一直持續半年，直到我告訴他們，我想重新開張『生活花園』。之後他們也養成了每天必到我店裡喝茶的習慣——直到我過來你這邊。」

    歐石楠依著她的描述建構出豪美社區的日常作息，他一向獨來獨往慣了，打從小就是這麼生活，實在很難想像，真的有個地方，人們願意這麼無條件地幫助其他鄰居，一幫就是三年。

    對於豪美社區存在的分數，歐石楠在心裡多加了一成。

    他一向愛屋及烏。

    「我竟然有點羨慕你。」看著安本橙不設防的側臉，歐石楠忍不住脫口而出。

    「為什麼？」她驚訝地回視他。

    「我從來沒被這麼呵護過，從來沒有。」說完，歐石楠眼中不由自主地浮現苦澀情緒。意識到自己的脆弱，他嗤地哼笑。

    「不過我也不需要，我一向把自己打理得很好。」他倔強地表示。

    瞧他的反應，一股心疼驀地從安本橙心頭竄出。她看歐石楠強勢慣了，以為他從小就是個沒嘗過人間疾苦的天之驕子，不過看眼前情況，似乎不是她想的那樣。難道他父母親、陳爸說的大恩人「歐豪」，也沒能給予他這個兒子一丁點溫暖嗎？

    「你爸媽他們呢？」安本橙小小聲地問。

    雖說歐石楠向來討厭旁人窺探他的隱私，可是安本橙語氣裡的謹慎，卻使他一下釋懷。反正他什麼鬼樣子她沒見過！歐石楠心中帶點自棄地想。

    「他們很早就離婚了。」

    「噢……」安本橙點點頭。「你跟誰？」

    「我爸。」歐石楠瞟安本橙一眼，他明白在所有「豪美人」心目中，「歐豪」是個怎麼樣的存在。「他或許是個稱職的商人、稱職的社區擁有人，可在當父親這一點上，我可以坦白告訴你，他完全不及格。」

    說罷，歐石楠便起身走向腳踏車。擺明他今天不想再提及有關他過去的話題。不經他催促，安本橙便起身跟隨。

    雖然馬爾地夫島上美麗依舊，不過因為聽了傷心往事的關係，安本橙突然覺得，唰啦唰啦不停拍擊的海濤聲，竟讓她感覺有那麼一絲哀淒。

    坐上橫桿，安本橙轉頭覷著歐石楠俊逸的側臉。

    她心裡忍不住想，外表看似霸道無情的他，到底還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

    回頭還了腳踏車，歐石楠詳問管家前去拉古娜島的方法。管家表示可以搭乘馬爾地夫特產多尼船（Dhonis）前往，他們若需要，他可以代他們找位相熟的漁夫提供服務。

    管家一直做得非常稱職，歐石楠遂放手由他準備。管家說到馬爾地夫沒玩浮潛太可惜，還幫他們租了兩套浮潛用具，跟幾大份三明治、點心，做為午餐。

    萬事俱備，歐石楠與安本橙在管家的揮手道別下，一一跨入船艙。膚色黝黑爽朗的船長麻利地駛著全是由椰子樹製成的多尼船，呵嘿呵嘿邊喊著邊朝拉古娜島駛去。

    「我在堤岸等候，你們先去島上逛逛，然後我們再去浮潛。」

    漁夫用著英文與歐石楠交談。他熟悉馬爾地夫海域，知道許多無人小島，可以放鬆自在地享受兩人世界。

    單聽「兩人世界」這一句，歐石楠便點頭同意。安本橙等會兒會脫下T恤和短褲，他才不想被其他男人佔了便宜，瞧見屬於他的好風景。

    「我們走吧。」

    穿好白布鞋預防腳被散佈的珊瑚割傷，兩人朝拉古娜島出發。拉古娜島面積並不大，認真走一個小時就可繞完整座島。但是島上風光，卻不因島小而稍減半分。

    三三兩兩稀落的灰白石屋矗立島上，居民不多，但人人和善悠閒。一見歐石楠與安本橙經過，幾乎都會停下手邊工作，和他們點頭招呼。雖然言語不盡相通，可是那股歡迎氣氛仍從他們舉止間流露。安本橙跟歐石楠兩人像踏進了什麼童話夢境一般，連說話音量、動作，都不自覺放輕、放緩。

    穿過恬靜的民房巷弄，放眼望去即是滿眼的藍，安本橙滿臉愉悅地伸了個懶腰。

    「真奇怪，雖然我是第一次來這，可是感覺卻那麼熟悉，好像回家了似的……」

    歐石楠轉頭看著她。他不懂。

    「啊，我想到了啦，」安本橙突然恍然大悟。「這裡給我的感覺，就跟豪美社區很像！不是說住的地方像噢，是居民的感覺，每一個人都是這麼和藹可親，然後氣氛又悠閒，在每一個人臉上，都可以看到家的幸福……」

    「你別費心形容了，我沒有辦法想像那種畫面。」歐石楠驀地打斷安本橙的描繪。「在我的字典裡，『家』只是一個晚上睡覺的地方，跟什麼和藹可親、幸福，一點關係也沒有。」

    安本橙愕然地看著他，上午曾竄過心頭的疼痛感再次浮現。她心頭一緊，忍不住伸手環住歐石楠，將臉貼近他寬闊背脊，直接以行動表示她的關心。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歐石楠頭也不回，冷硬的灰眸眺望前方海岸。

    安本橙在他身後搖頭。「我並不同情你，我只是心疼你受過的苦。」

    歐石楠嗤笑。突然朝後一轉，逼得安本橙不得不正視他的眼。

    「在豪美社區那種環境長大的你，怎麼可能明白我內心的痛苦！我媽離開的那年，我七歲，已經在小學唸書。出門上學時我媽還告訴我，要我不要忘記她愛我，我很大聲的告訴她不會，我會永遠愛她，然後等我放學回家，她卻消失了，自此再沒回來。」

    他眼眸裡寫著受傷和痛苦，就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扯住安本橙心房。

    「在這種情況下，你要我怎麼相信，這世上還有著和樂幸福的家！」

    這就是存藏在他心底的傷痛嗎？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會有人深愛他。晶亮的美眸在他繃緊的俊顏上搜索，意圖翻出他藏匿得極好的真心話。

    「別那麼看我。」歐石楠突然將頭別開。

    安本橙的目光太過坦率溫柔，被她注視，會讓他自覺像個透明人，心事完全被看穿。

    可安本橙，卻做了一個教他驚訝的舉動。她突然朝他跨了一步，主動伸手抱住他。

    歐石楠身體一僵。「這什麼意思？」他瘖啞低語。

    安本橙仰起脹紅的臉頰，語帶羞澀地說：「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世上，至少還有一個人關心你。」

    他沉默半晌，才問：「你是在說你自己？」

    「嗯。」安本橙點頭。

    歐石楠垂低頭，冷硬的黑眼緊攫住安本橙羞怯的眼，專注審視，想就此探進安本橙心魂，確認她心意。

    他知道他可以繼續憤世嫉俗，可以繼續不相信她的宣言，用質疑與憤慨將她滿腔熱情打散。可是在這個地方、在蔚藍的馬爾地夫天空下，歐石楠不願、也不肯這麼做，但他仍需要保證。

    「這表示你愛上我了？」

    已染上淡淡紅暈的臉蛋，此刻越發通紅，受不起歐石楠火熱目光注視，安本橙匆匆垂低頭，欲拉開自己身體。

    歐石楠怎會願意。

    安本橙身體一朝後退，歐石楠便跨步將她摟住，順暢得像在跳著曼妙華爾滋。安本橙一怔，剛拾起頭，歐石楠的唇便俯下，不留空隙地吻住她。

    這是一個充滿宣示意味的吻。他暖熱的唇俯下，揉蹭、哄誘，直到安本橙無力地分開雙唇，舌尖才一舉探進她絲滑的唇瓣中。輕咬著她的下唇，撫著她柔嫩臉頰。他的所有觸碰帶來眩暈，生澀的安本橙只好伸長臂拙住他肩膀，以免跌倒。

    他把她身體更拉近一點。他沒料到安本橙的唇，吻起來竟會這麼甜！彷彿終於尋著綠洲的沙漠旅人，歐石楠不停舔吻，安本橙只能配合，從迫切需索直到漲滿激情。當體內慾望升高到無以復加的前一刻，歐石楠毅然決然將臉挪開。

    安本橙還渾然未覺，仍抬著一張茫然無頭緒的俏臉，直到他的唇已離開半晌，她才猛地張開雙眼。

    啊，好羞！

    發現歐石楠正雙眼含笑地睇著她，安本橙驚呼一聲，急忙將燙紅的臉頰摀住，不管他怎麼逗，就是死不肯抬頭。

    歐石楠灰眸一轉，呵，想到了一個逼她抬頭的主意。

    「說，你喜歡我多久了？」

    「啊？什麼？」安本橙怔愕地抬頭。

    但歐石楠要的不是答案，他已經知道答案了，他要的是她情意盎然的臉，他要她看著他。

    歐石楠再次將她摟緊，唇貼在她發間低語。「答應我，看著我，永遠不要把你的視線移開……」

　　第八章

    重新回到多尼船上已接近中午，體貼的船夫為他倆找了一座有著濃密椰林遮蔭的無人小島放下，一樣，他留守船邊釣魚，再三保證絕不會偷開小差離開。

    穿救生衣之前得先脫下身上的丁恤，想到要在歐石楠面前穿著泳衣，安本橙表情十足彆扭。可歐石楠卻相反的大方，褪下棉衫和短褲，精實的體魄一下讓安本橙燒紅了臉頰。尤其一想到，方才和他在拉古娜島上的近距離接觸……

    安本橙緊張到手腳僵硬，身上的T恤連拉了好幾次才順利地脫下。頭才剛從衣服裡鑽出，便一眼瞧見歐石楠帶著興味的眼神。

    她瘦歸瘦，可該有的一丁點也沒少。察覺到他火熱的注目，安本橙裹在黑色連身泳衣裡的身體隱約起了一陣顫慄。

    她趕忙抓起擺在地上的救生衣，當棉被似地包住身體。

    嘖嘖，真是可惜。歐石楠搖頭。

    穿戴上潛水鏡、腳蹼和救生衣，歐石楠朝安本橙伸出手。他擅泳，在台灣還領有潛水執照，自信有能力肩負照顧她的責任。

    瞧著他的動作，再轉頭望著海天一色的美景，怪了，她心裡竟有種走入婚禮殿堂般的神聖感受。

    「放輕鬆，讓海水的浮力來帶領你……」

    馬爾地夫的水溫常年保持在24～28度間，微暖的溫度令人身心舒暢。本就會游泳的安本橙在歐石楠的指導下，順利和湛藍海水達成共識。在馬爾地夫浮潛就像在鏡子裡游泳，珊瑚礁、海巖、海葵、海星等等，海裡每個景物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顏色艷麗的熱帶魚兒不畏生人，當安本橙揮動腳上雙蹼在水裡游動，它們也友善地前來親近。歐石楠下海前已捏了點麵包在手上，當他打開手心，魚兒們自然而然受到吸引，紛紛朝他手上靠去。

    游累了，安本橙離開水面準備午餐，同時歐石楠卻逕自朝沙灘一角走去。

    一會兒後，突然聽見他喊：「本橙。」

    安本橙好奇地走近，一看，臉頓時紅了。

    原來歐石楠用沙子塑出了一幅女人裸圖，她有著細長的手臂、柔美的胸部、纖細的腰肢、渾圓的豐臀，旁邊還用中文字寫道：「我是安本橙」。

    「快弄掉啦！」安本橙急得跺腳。「要是被其他人看到怎麼辦！」

    「哪裡來的其他人。」歐石楠呵呵笑地跌坐在裸圖旁邊，曖昧地伸手摸摸她胸部，玩玩她屁股，還煞有其事地喃喃自語：「不知道本尊摸起來的感覺，會不會比摸她更好……」

    「大色狼！」安本橙彎下腰捧了一大把沙子搞破壞。歐石楠驚叫，急忙伸手阻擋，沒護到裸圖，卻一把抓住破壞者。他像原住民般嘴裡呼喊著，順勢扛起安本橙，「喔喔喔」地將她扛回樹蔭下。

    「壞人！」安本橙嗔。

    歐石楠卻湊過頭去，在她唇上啃了一口。

    被他—親，安本橙頓時連話都說不清楚。

    「我餓了。」

    安本橙臉紅紅的將三明治送到他手上，然後再從熱水壺裡倒出一杯香蜂葉與檸檬草沖泡的花草茶。這些是出發時她順手泡的。

    「謝謝。」歐石楠朝她眨眨眼睛。

    咬一大口三明治，再喝一大口芬芳的香蜂葉茶，安本橙聳著雙肩做了一個幸福的表情。

    「好好吃。」

    歐石楠輕輕擦去殘留在她頰邊的碎屑，她朝他害羞地笑了笑，像是回報他的溫柔似的，她也抬手將他散在額上的濕發往後輕撥。

    此刻的氣氛，是那麼地溫柔和幸福。

    餐畢，歐石楠直接躺在樹蔭下小憩，安本橙一邊瞧著他的睡臉，一邊整理散落的浮潛用具。才剛收拾好，他突然睜開眼，晃晃手指示意她靠近一點。

    「什麼？」安本橙不疑有他地靠去。

    「大腿借我。」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三兩下便將她的坐姿調好，頭逕自朝她腿上一枕。安本橙呆愣一下，不過當瞧見他放鬆的表情，她心頭頓時一軟。

    算了，他喜歡就讓他躺著吧。

    發現她並沒抗議，歐石楠睜開黑眸朝上凝視，安本橙正打算抬手輕撫他頭髮。兩人目光相接，安本橙不禁微紅了紅臉頰。

    「摸我。」他微瞇著黑眸，低聲呢喃。

    安本橙大著膽子將手挪上他的臉，並不是在幫他按摩，就只是以指尖輕觸他臉頰。小麥色皮膚經過炙烈陽光洗禮，摸起來微感燙熱，安本橙用指尖描繪他深邃俊朗的五宮，眉毛、鼻樑，不經意輕撫過他唇瓣時，她感覺他微噘著唇，悄俏偷去一個吻。

    她垂眸輕笑。

    打從開始，歐石楠就沒真正將眼睛閉上，只是隔著長睫，偷覷她神情。他知道她以為他沒看見，所以她才能笑得那麼自然、那麼惹人憐愛。

    「好美……」歐石楠不由自主地睜開雙眼，伸手輕撫她被陽光曬紅的臉頰。

    沒意料會聽見他的讚美，安本橙羞得瞼都紅了。

    「哪有……你才叫漂亮，瞧你的眼睛、鼻子、嘴巴……」她手指輕滑過每一處。「每個部位看起來都像老天刻意挑選的精品，你啊，好看得連女人都會自歎不如。」

    歐石楠微笑，眼裡突然浮現另一種奇特情緒。

    「如果沒了我這張臉、沒了我的身份跟財富，你還一樣會愛我嗎？」

    安本橙詫異。她從沒這麼揣想過。

    歐石楠俊逸的外貌、身份和財富所賦與他的氣勢與自信，是安本橙認識他之初就一直存留在他身上的。她沒有辦法把它們從他身上剝開。對安本橙來說，那些一直是他的一部分。

    「你不想要它們嗎？」

    歐石楠輕搖頭。他喜歡它們，但是他仍舊疑惑。

    「我只是懷疑，在那麼多炫目條件的包裝之下，到底有幾個人識得真正的我。」

    安本橙懂了。她不直接回答問題，她要歐石楠自個兒想出答案。

    「那麼我呢？如果把我的外表、我的技藝，我對花草茶的知識，還有豪美社區給我的滋養，全都剝除——那麼你還會讓我接近你嗎？」

    歐石楠無法想像那樣的她，會是個怎樣的人。「我不知道，感覺那已經不是你了。」

    「我的想法跟你一樣。」安本橙微笑。「我也沒辦法想像，少了你的瞼、不再霸道跟強勢的歐石楠，還是不是我眼前的歐石楠。」

    聽到這，他雙眼突地一亮。「我第一次聽你叫我的名字。」

    她笑。「其實我已經叫過你無數次無數次了，在你聽不見的時候。」

    歐石楠挑眉。「然後呢？你叫我做什麼？」

    見他上鉤，安本橙呵呵笑了兩聲。「HeatherBlossom。我沒說你一定不曉得，有一種植物的名字就叫歐石楠，英文名叫HeatherBlossom。」

    這會兒歐石楠真的訝異極了。他的名字竟是花名？！

    「我喝過它嗎？HeatherBlossom。」

    安本橙點頭。「它是很好用的材料，富含礦物質，可以淨化體內毒素。每次你參加完飯局回來，我不是都會端一杯茶要你喝完，那裡頭就有HeatherBlossom。」

    乍然聽聞此事，他覺得困惑。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孤獨的存在，爹不疼娘不愛，只是幸運的擁有了一家還滿賺錢的公司，除此之外，世界與他完全無關聯。可是今天他突然聽見，有一種花，跟他一樣名叫「歐石楠」。

    「第一次聽見你的名字，我真的嚇了一跳，想說是哪家爸媽這麼有創意，知道要把姓跟花的名字連結在一塊……」說到這，安本橙表情突然有些猶豫。

    「想說什麼就說。」歐石楠發現了。

    「我是怕我說了你會不高興……」見歐石楠搖頭，安本橙才大起膽子把話說完。「我之前一直以為，有這種巧思取這種名字的爸媽，應該是非常用心，非常喜歡、疼愛他的孩子的……」她聳聳肩，以靦腆笑容取代言語。

    歐石楠懂她未說出口的言下之意。他將雙眼調向海岸，沉默半晌，才低聲說話。

    「你忘了另外一個可能性，說不定這只是他們翻什麼姓名學參考書，隨便挑一個出來的結果。」

    安本橙不搭腔，只是繼續以手指觸碰他臉頰，彷彿是想用觸碰告訴他——「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你是重要的。」

    自有記憶起，歐石楠從沒哭過。他是強者，怎能容許自己示弱！可當安本橙的手指滑撫過他眼角，他竟然，有一絲落淚的衝動……

    ＊＊＊＊＊＊＊＊

    玩得累了，兩人才乘著多尼船回到SonevaGili。進浴室洗完澡後，歐石楠留在房裡與台北聯絡，而安本橙則是走入廚房，偷學管家與廚師的精湛廚藝。

    SonevaGili強調有機、天然，又因房間附設的獨立廚房不像一般餐廳廚房腹地那般廣大，所以廚子與管家合作出來的料理，都是新鮮、原始和快速為主。雖然英文不流利，不過料理卻無國界，溝通無阻礙。

    廚師動作麻利地裝起大鍋水，加入香料、洋蔥與胡椒共煮，然後先燙熟蝦子、再來是螃蟹跟海螺，滿滿煮了一大籃。這時候管家也已剝好十多顆生蠔，放烤爐上煨個火，再滴上幾滴檸檬汁，灑上大把胡椒。

    飄散在廚房裡的食材香，教安本橙忍不住出聲讚美。「太棒了！」

    管家和廚子聽見，更是賣力表演。

    晚餐還沒準備好，歐石楠已掛上越洋電話。申立是個好幫手，縱使他人不在，申立依舊能把公司打理得穩穩當當。他跨下樓梯，聽見廚房傳來斷續的交談聲，唯一的女聲就是安本橙的。他走近，好奇地豎耳傾聽——

    原來是廚子在教她如何做海鮮料理。

    安本橙英文聽說不算流利，可求知慾旺盛。從走廊一角往裡探，可以看見她和廚子正利用肢體動作彌補言語不足的部分。歐石楠瞧著她活潑靈動的比划動作，再一次被她神態裡的純美和天真感動。

    她此刻的表情他並不陌生，時常可以在她看他、或看著花草茶包、精油、ROYALCOPENHAGEN瓷壺時發現。直到此刻他才恍然發現，在他還沒動念想要將她收歸已有之前，她已經利用她的微笑，她豐富感情，來傾訴她對他的重視以及喜愛了。

    一股暖意從歐石楠心頭湧出，朝四肢百骸蔓延。

    感覺到歐石楠的凝視，安本橙突然停下動作，轉頭朝他的方向看去。一見他在，她臉上笑顏綻得更燦爛，幾乎令歐石楠呼吸一窒。

    「工作做完啦？」安本橙蹦蹦跳眺地朝他走來，她一近身，歐石楠突然扯住她的手，朝較隱密的客廳走去。

    「耶？」

    還來不及問他要幹麼，歐石楠又突然停下腳步，一把將安本橙摟進懷裡。

    她驚訝地張大雙眸，他卻在這時候俯低下頭，吻上她的嘴。

    「唔？！」

    初時的驚訝在他火熱的吮吻中蒸發殆盡。她早已忘了想說些什麼，滿心滿腦只有他的吻及他堅定的觸碰。

    他的唇熱切而渴求，舌尖如火焰般鑽進她唇中，直到深處。安本橙雙腿發軟，只能無力地用手攀著他頸背。他赤裸的頸項光滑如上好天鵝絨，指尖的觸感外加嘴唇碰觸，她幾乎當場融化成一灘泥。

    歐石楠輕易地撐住她身體，一手捧住她後腦，一手挲摩她背脊，當指尖滑過她穿在棉衫裡的內衣背扣，歐石楠簡單地以手一推拉，內衣應聲解開。

    「啊……」安本橙低呼一聲，一想到屋子裡還有其他人，她窘得臉都紅了。

    歐石楠好喜歡她此刻的表情，欲罷不能、欲言又止。

    隔著衣服推開內衣，他手乘勢撫上柔軟賁起。安本橙羞得耳根發燙，卻又無能制止他碰觸，是無力，也是不願。在她隱諱青澀的少女心中，對這種熱辣情事，其實是又期待，可又怕受到傷害。

    但歐石楠意識裡，卻沒這種九彎十八拐的危慮。他向來直接，他吻她，就只是因為他想，所以他要。

    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弄敏感乳尖，惹來安本橙身體一陣難以自抑的顫慄。罪惡！這麼美妙的手指理當被人關起來，太邪惡了……安本橙抖著呼吸感覺那些手指的細揉慢捻，當他舌尖輕掃過她豐軟耳垂，安本橙雙膝一軟，再也撐不住身體。

    「這麼快就投降了？」一陣邪氣地呵呵低笑，歐石楠將她打橫抱至樓上。可就在這時候，殺風景的呼喚聲突然響起，歐石楠停下腳步發出一聲歎息。

    他竟然忘了。

    「先生，小姐，用餐了。」

    安本橙忍不住偷笑。

    「取笑我！」歐石楠湊過瞼在她頰上輕啃了一口，這才死心地將安本橙放回地板。安本橙羞答答地躲起來將內衣背扣重新勾好。歐石楠頑皮地伸手想幫忙。

    「不要不要，你根本不是想幫我！」安本橙左躲右閃歐石楠的祿山之爪。每每才剛勾好，他便又動手將它拉開，討厭死了！

    「我在彌補被中斷的痛苦。你知道要毅然決然放開你，得花我多少自制力……」說道，他還伸手摸了下她渾圓緊翹的臀部，安本橙低叫地將身體挪開去。

    她臉紅緋緋地說：「誰叫你，明知道要吃飯了還吻人家……」

    「誰叫你看起來那麼鮮美可口。」歐石楠將她拉近身，貼在她耳邊細喃。「我忍不住一嘗為快。」

    「貧嘴。」安本橙嗔道，可是瞼上神態，卻溫柔甜美得像會淌出蜜來。

    「我們到瀉湖上的涼亭去用餐吧，據說那兒風景非常漂亮。」歐石楠提議。

    安本橙點頭同意。

    只要歐石楠開心喜歡，她什麼地方都願意跟他去。

    ＊＊＊＊＊＊＊＊

    搖著多尼船，管家將歐石楠和安本橙及晚餐一塊送到湖上涼亭。涼亭和他們所住的房間一樣，都是由椰子樹葉與厚實木料砌蓋而成。四盞黃色燈光點亮涼亭內外，剛好在海面上形成一圈薄薄光暈。管家將晚餐擺好，點上蠟燭之後，便又搖著多尼船離開，直到歐石楠用對講機聯絡，他才會再次出現。

    「倒一點紅酒給你？」

    安本橙點點頭，看著歐石楠將酒紅色液體注進桌上高腳杯。在昏黃燈光的渲染下，紅酒有如紅寶石般閃爍。兩人舉杯相互觸了下杯緣，安本橙啜了一口酒液入嘴，像嚥下一道火焰，四肢百骸一下暖了起來。

    「想不到紅酒是這個味道……」安本橙一臉驚訝地看著酒杯。

    「沒喝過？」

    安本橙搖頭。「純的葡萄汁喝過，但紅酒倒是第一次……」

    「我怎麼一點都不覺得驚訝。」歐石楠又啜了一口酒。「想必你也沒抽過菸，蹺過家？」

    「當然沒有。」安本橙一副鬼神突然出現的驚恐表情。

    「我知道，你是個乖孩子。」歐石楠摸摸她頭。這反應，反而引起安本橙好奇。

    「那你呢？你剛說的那些，你做過嗎？」

    「全做過。」歐石楠點頭。

    「那是什麼感覺？喝酒不用說，我現在已經在喝，抽菸跟蹺家這兩個我比較好奇。」

    「你以為我說的喝酒，是這麼斯新文文的拿著高腳杯對飲？」

    安本橙點頭。

    歐石楠搖頭。「錯了，我說的喝酒，是那種不要命、牛飲似的狂喝。」

    安本橙瞇起大眼。她做過的，唯一能拿出來比較的相似經驗，大概就數夏天時渴極了喝水了。如果是那種狀況，在很渴的情況下，她倒是覺得牛飲狂喝令人愉快。可是歐石楠的表情與說話口氣，讓她明白他說的跟她心裡所想的，是兩回事。

    「你想說嗎？」

    歐石楠拿著叉子吃著牡蠣，聳聳肩沒搭腔。

    見他的反應，安本橙知道還不到他想說的時候。她遂閉口了。

    直到桌上餐點一掃而空，兩人肩並肩，腳伸入海水裡乘涼時，歐石楠才啞啞地說了句。「寂寞。」

    「嗯？」他是說現在嗎？安本橙皺起眉眼。

    「我是說做那三件事情的感覺，就兩個字，寂寞。」

    「是做完，還是在做的時候？」

    「都一樣。一樣寂寞。」

    歐石楠目光調向遠方，身邊伴著安本橙，他突然有了回顧過去的能力與衝動。這些是被他封閉已久的情緒。就像葡萄放進酒桶中，早已發酵，汩出酸澀沖天的酒氣。

    「有人說一醉解千愁，我以為那是真的。我在苦尋不到解脫的時候跑去喝酒、抽菸、離家出走，在做的當時寂寞還是一樣如影隨形，甚至變得更龐大、更難以負荷……」

    說到這，他突然閉口轉頭看她。只見她秀眉緊緊蹙起，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樣。突然間歐石楠明白了，他之所以喜歡跟她說話的原因——她總能讓他感覺，她在用心傾聽。

    歐石楠微笑，伸長手臂將她頭攬進懷裡。

    訴說心酸往事時，最需要這種肉貼肉身體碰觸的溫情撫慰。而安本橙最令歐石楠心折的一點是，她從不畏懼讓他碰觸。

    「為什麼你從不怕我？」歐石楠帶點困惑地說。「的確，我的外表跟身份，可以吸引不少人接近，但幾乎在熟識我之後，他們一個一個都離開了。尤其是女人，她們把我當成一座山，攀上了隨即把我忘在腦後，或者說，我把她們忘在腦後……」

    最後這句話來得那麼突然，令他忍不住嚇了一跳。他一直以為，是女人「不要」他的，可再一想又不對。以他的個性，怎能容許別人先「不要」他？他才猛地驚覺，似乎，是他先放棄她們，然後她們才不甘受漠視，這才轉身離開的。

    安本橙當然不知道歐石楠想到了什麼，她只是很單純的就他的問題回答他。「你錯了，其實我很害怕。」

    歐石楠看著她。「怕什麼？」

    「怕我魅力不夠，無法吸引你長長久久。」安本橙扳著手指，思忖該怎麼把內心情緒轉化為語言說出。內心裡的恐懼是很難言明的，她從來也沒想過她會遇上這麼棒的男人，會感受到這些情緒——不安、惶惑、驚喜、激情……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會依循著一般平凡過程，遇上一個男人，戀愛然後結婚，和所有人一樣。可沒想到，老天爺竟會安排自己遇上他。

    一個她一輩子可能無法擁有，也無法理解的存在。

    「這你就多慮了。」歐石楠願意給子她這點信心。「在我心目中，你非常特別，永遠無需擔心沒有吸引力。」

    是，她知道，歐石楠一直用行動來證實他想要她。可是他呢？他會把他自己給她嗎？她能像他擁有她一般，擁有他嗎？

    「有時候我都會期望，我可以再複雜一點，手上擁有的籌碼再多一點。」

    「為什麼這麼說？」歐石楠皺眉。

    安本橙垂下臉，表情帶有一絲悵惘與疼痛。「因為我跟你之間的連繫，只會有—種……」她指指自己，再點點他身體。「你要我，可是永遠不會出現——我要你。對不對？」她淒悵一笑。

    對。他只允許他要她，但他無法接受自己被她所要。他在心裡無言地道。歐石楠別開視線。

    他可以信賴自己一定會善待自己要來的人事物，可是他卻無法信賴他人，將會如他一樣，好好善待他的心與期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用在歐石楠身上，這個「十年」，或許可以替代成「一輩子」。

    「不要露出那麼寂寞的表情嘛。」

    安本橙摸摸歐石楠臉頰，軟聲勸著。「我又不是在責備你，我只是覺得，有一點點……不滿足。」

    「除了這個，我其他都能夠滿足你。」歐石楠做出承諾。「甚至，我可以為你留下豪美社區。」

    「聽你這麼說，我該感到高興才對，可是不知道怎麼搞的，我竟然不覺得開心。感覺一牽扯上利益關係，有些東西就不再單純了似的。」

    看著她驀地變得憂愁的眉眼，歐石楠伸手輕摸摸臉頰。

    「那你說你要什麼？我發誓，即使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會想辦法弄一顆給你。」

    「我才不要那個呢！我啊，要的東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只想讓你相信我，絕對不會辜負你。」她仰頭朝他甜甜一睨。「一天相信一點點，每個今天都比昨天再多相信一點點——你做得到嗎？」

    歐石楠深受感動地將她摟緊。他不敢多說話，就怕言語會破壞眼前神奇的一刻。

    「我喜歡你。」安本橙貼在他耳邊低聲說。

　　第九章

    在馬爾地夫悠閒生活的調養下，歐石楠常年緊繃的身體逐漸學到放鬆的訣竅。

    他自動取消每日照三餐與台北公司連繫的舉動，也開始學會欣賞天上星星的美麗，與聆聽涼風吹拂海面的聲音。

    早上起床，他不再需要安本橙的叫喚，天乍亮便會自動醒來。他通常會先跳進海裡游個一圈，再回頭清洗身體，這個時候，安本橙已準備好早餐，以一個吻歡迎他回來用餐。

    如果幸福就是這樣，他想他將來一定會適應得極好。

    吃過早餐，管家會過來協助安本橙收拾，做著做著，管家順口跟歐石楠提了一件事。

    歐石楠轉頭跟安本橙翻譯。「管家說飯店今天辦了一場海釣活動，你要不要一塊去？」

    看歐石楠表情，就知道他想去。可坦白說，安本橙對於釣魚這項活動沒有太大好感。雖說馬爾地夫人釣魚非常溫和，嚴格規定多大以下的魚獲不能取回，鉤子也規定不得使用倒鉤，可是一想到鉤子得勾在魚兒們脆弱的嘴皮上，安本橙心裡仍覺得一陣疼。但她不想掃他的興。

    「你去，我留下來準備中餐，等你凱旋歸來。」

    歐石楠並不想跟安本橙分開，不過他一聽見管家說或許可以釣到龍蝦，他雙眼頓時發亮。男人對狩獵行動本就興致勃勃，尤其歐石楠又是征服慾望特別強烈的人。

    「那好吧！我去釣兩尾龍蝦回來加菜。」

    安本橙歡聲恭送，歐石楠氣勢非凡地和管家一同搭船離開，直到多尼船遠到只剩一個小點，安本橙這才放下揮舞的手臂，轉身走回房間。

    她已經想好了，換好泳裝之後跳進海裡游個兩圈再去浴室泡澡。她非常喜歡CrusoeResidence的浴室，有面非常瑰麗的玻璃磚牆，站在裡頭，可以清楚看見—望無際的海面及底下的珊瑚。安本橙時常看著看著就忘了時間，還被歐石楠取笑她洗澡是在淘沙金。

    嘿嘿，這下他不在，就算她待在裡頭洗上一、兩個小時，也沒人會取笑她。

    安本橙游完泳後，便一邊哼著歌走進浴室，裸身在半露天的玻璃磚牆前看著海面，還真有點像漂流在孤島上的魯賓遜……

    呵，今天，她名叫安賓遜。

    人常說戀愛中的男人運氣好，才出海釣了一個多小時，一隻小小籮筐便擠滿肥碩碩的蝦兵蟹將，上鉤率幾乎達百分之百，每釣必中，哪有什麼樂趣。歐石楠收起釣竿當了幾分鐘觀眾，一下子便決意早些回去。

    跟一堆長毛外國人相處有啥好玩，歐石楠不顧其他男人的挽留，逕自尋到管家登上多尼船，他已迫不及待要回去見他可愛的本橙。

    「本橙？」

    歐石楠一個人跳上水上別墅，房間裡靜悄悄，只有隱約的水花聲。他汲了桶海水將魚獲倒進桶裡安置，一邊納悶安本橙到底跑哪去了。找著找著，終於在屋子尾端聽見斷續的哼歌聲。

    「別對我小心翼翼，這不是廉價的愛情……」

    歐石楠環胸而笑。這小妮子，他一不在就往浴室跑。

    他當然知道安本橙喜歡CrusoeResidence的浴室，因為喜歡，所以她每天總會在裡頭花上大把時間，直到歐石楠不耐地催喊，她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歐石楠站在門口聆聽了幾分鐘，心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剛好他身體也被海風吹得黏答答，何不乾脆一塊進去？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歐石楠一把脫去身上的T恤與短褲，只剩一條薄薄黑色三角內褲，他表情坦然地推門進入。

    「啊！」聽見開門聲音，安本橙捂胸尖叫。一見來人是歐石楠，她臉蛋頓時脹紅。

    「你怎麼這麼快就——出去出去，我快洗好了。」

    雖然不懂歐石楠提早回來的原因，不過一見他幾乎完全赤裸，再笨也知道他進來是為了洗澡。安本橙趕忙抓起毛巾潛進浴池裡，揮著水花要他離開。

    可歐石楠卻無視她的催趕，執意接近她，甚至還舉腳跨進騰騰的熱水中，溫熱水花「嘩」地從池子裡溢出。

    「我要跟你一塊洗。」浴池極大，兩個人一塊進去仍留有相當餘裕，歐石楠在池裡將內褲卸下，退縮到最裡角的安本橙一見，只能驚訝地張大嘴巴。

    他來得太突然，動作也太突然，以致她驀地出現當機狀態，除了瞠目結舌，腦子裡竟是一片空白。

    趁她尚未回神，歐石楠一把將她撈進懷裡。

    兩人赤裸的身體接觸，雖隔著溫熱水波與霧氣，但那種阻隔除了更挑起一窺究竟的慾望之外，毫無一點遮蔽力。

    「你很緊張？」歐石楠撫著安本橙的裸肩低問。

    她朝他點點頭，一雙手拚命護在赤裸胸前，只怕洩露春光，被人佔了便宜。沒辦法，受傳統禮教薰陶太久，再加上本性羞怯，安本橙真的沒有想過會突然發生這種事。

    「你、你、快起來啦……我不習慣這樣子……」她羞得耳根都紅透了。

    歐石楠並沒對她的要求做出回應，反而貼近她耳朵，親親她耳垂。「你難道從沒幻想過，我跟你赤裸抱在一起的樣子？」

    縮成一團的安本橙猛搖頭。

    歐石楠低笑道：「呵，那我跟你不一樣，我倒是時常幻想。」

    咦？安本橙驀地抬起頭來，滿臉驚訝。她沒聽錯吧？

    歐石楠還在說：「尤其在見過你穿著泳衣的樣子，你半裸的身影就會時常鑽進我腦袋，我常會想，那麼漂亮的皮膚，白嫩細滑，摸起來觸感到底會多美妙——」

    隨著他的柔和低語，歐石楠手也輕重有致地撫摸她，脖子、肩膀，以及其下瘦弱白皙的美背。安本橙老覺得他手指似帶著電力，每摸過一處，她身體就忍不住一陣顫慄。

    「我好失望，原來你從不曾對我的身體感到好奇。」

    他這麼一說，反倒換安本橙不好意思，她回頭，臉含羞帶怯地輕聲開口：「其實——有啦。」

    歐石楠眉一挑。「是嗎？哪時候，哪裡？」

    「就平常幫你按摩的時候啊，你的背很寬闊，摸起來好舒服，我有時都會想，不知道前面摸起來的感覺是怎樣……」

    「現在不用再揣測，你可以直接試試。」

    歐石楠抓起安本橙手掌，擱在他胸上。歐石楠瘦削精實，尤其又經過馬爾地夫陽光、海洋的洗禮，每一寸肌肉變得更加黝黑，充滿彈性。

    安本橙一開始的羞怯逐漸被好奇取代，畢竟是自己所愛的男人的身體啊！隔著長睫偷偷觀看他的反應，當歐石楠火熱的眼眸擄住她視線，安本橙體內，驀地竄過一股沉重、酸疼的愉悅性刺激。

    「你好美，我的小情人……」

    歐石楠撩起安本橙濡濕的頭髮，印上一個吻。因為洗澡，她一頭秀直的長髮被橡皮筋綰綁在頭上，鬆鬆地落下幾縷散發，已被熱氣沾濕。厚軟的嘴唇滑過她臉頰，再直上腦際，然後是鼻樑、下顎，當它來到最終目的地，吮含住渴望許久的唇瓣時，安本橙禁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她喜歡他的吻。每回被他吻著，總讓她覺得，自己像花苞一樣，緩緩綻放，無限艷麗。

    他一隻手滑至她背後，稍稍拱起她的胸膛，另一隻空著的手則是輕揉她胸前，直到安本橙發出迷亂的低喃，他這才俯低下頭，吻著她的酥胸。她雙手擱在他肩上一收一放，專注難耐地感覺他手指的移動，與嘴唇的輕撫。

    突然，一陣激烈的慾望驀地貫穿她身體，安本橙無法動彈，只能以嘴巴呼喊出她的快樂。

    「啊……」

    歐石楠探索的手指緩下速度，直到懷裡佳人回過神來。

    她脹紅著臉龐，偎在他懷裡不住輕喘。她感覺四肢沉重，意識混沌不清。

    「舒服嗎？」

    「好舒服。」在這個時候，她只能依照身體本能給予回答。

    聞言，歐石楠得意地勾起唇角。

    他從浴池裡站起，抱著仍舊無力站立的安本橙，就這麼赤裸著身子，大步走上二樓，他寬闊的套房裡。

    「打從一進來見到這KingSize的大床，我就想這麼做了。」

    一開始安本橙還不明白他話中涵義，不過當他把她往床中央一放，赤裸的身體同樣貼近時，她驀然明白了。

    「大色魔。」安本橙輕打他肩膀。

    「別跟我說你沒想過。」歐石楠輕咬她紅艷艷的嘴唇，比上好櫻桃更要鮮美甜潤。「我看過你看著我躺在床上的眼神。」

    「亂說……」她原本想說，哪有這回事。不過才說了兩個字，接下來的話語，就被歐石楠的嘴含住，之後嘴巴得空能說話，她也忘了剛才想說什麼了。

    ＊＊＊＊＊＊＊＊

    熱情徹底的歡愛總是令人疲累，一覺醒來，歐石楠發現已過一點。轉頭凝望仍蜷縮熟睡的安本橙，他唇角綻出一抹憐愛的笑。

    一定累壞她了。歐石楠明白自己精力一向過人，尤其經過這幾天的休養生息，一旦觸動，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他俯低頭在她額上輕輕啄了一吻，決定下樓幫累極的美人弄點吃的，他可不想餓壞她的身子。

    早在中午之前，管家已經送來一籮鮮美食材，就擺在水上別墅門外。歐石楠將椰葉編成的籮抱進廚房，略略檢查卻發現自己竟只識得一樣。

    檸檬。

    他抓搔頭，不得不承認這世上仍有他能力未及之事。

    「管家嗎？是，我是歐石楠，可不可以麻煩你過來一趟，對，馬上。」他使用對講機和管家聯絡。

    十分鐘後管家搖著多尼船出現，歐石楠告知他目前狀況。自願且喜歡下廚的人此刻正筋疲力竭地倒臥在床上，就剩一個不懂且從沒下過廚的生手，對著滿籮食材束手無策——管家眼中浮現納悶，他明明記得安小姐沒跟歐先生出去海釣……

    而接下來歐石楠說的話，更是令他大吃一驚。

    「我希望給她一個驚喜，可以麻煩你教我幾樣簡單但美味的料理嗎？」

    管家瞧瞧歐石楠臉上靦腆的笑，再想到筋疲力竭的安本橙，突然間他懂了。

    「沒問題、沒問題，驚喜、驚喜！」

    管家笑著朝廚房走去。照這情況看來，他心想，說不定他們下次到SonevaGili飯店來作客，他就得改叫安小姐「歐太太」哩！

    安本橙是被肚子的咕嚕聲給吵醒的，她實在還好想睡，可是空空如也的肚皮在對她說「大懶蟲，快點起來餵我吃東西」！只見埋在枕頭堆裡的頭顱左右磨蹭了兩下，最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撐起身體。

    打了一個大呵欠，猛一低頭發現自己全身赤裸，安本橙一愣，趕忙抓起薄被將自己裹緊。她的衣服呢？坐床上左瞧右看，當發現這裡是歐石楠房間，早前的回憶才一下子撞進安本橙腦袋。

    她掀高薄被一角發現床上的紅漬，慌得連忙又將被子蓋上。

    唉呀呀，她真的跟歐石楠發生關係了耶！

    安本橙瞠大雙眼。這個事實像陀螺一樣在她腦子裡打轉，還挾帶了驚訝、奇妙與不安。媽媽說過女人的身體只能給自個兒老公碰，呃，雖然歐石楠說她是他的情人，但是卻從來沒表明過會不會跟她結婚，那她還讓他這麼做，會不會太違反社會道德啊？

    向來守規炬的安本橙哪裡受得了這種心理壓力，她心情沉重地爬下床，裹著被子躲躲藏藏地回她房間穿衣，當換好衣服跨出房門，歐石楠正好端著一隻托盤站在門口看著她微笑。

    「肚子餓了吧？」他朝她擺擺頭。「我們到陽台上吃飯，有好多菜，全都是我做的。」

    安本橙望著歐石楠英挺的背影離開，他方纔的話在她心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一個高高在上的董事長為她洗手做羹湯？她像機器人般僵硬的尾隨在他身後，歐石楠甚至還叉了一塊蝦柳要她試試，安本橙張口接下，咀嚼。

    「好吃嗎？」

    她表情依舊傻呼呼，憨憨地點了兩下頭。

    「不親自下廚做個一次，我還不曉得料理食物這麼繁瑣細碎。」

    歐石楠伸出大掌，安本橙定眼細瞧，發覺他修長的指上有一道大口子。雖然血沒再流了，可是刀痕依舊明顯。

    安本橙好心疼。

    「你不需要這麼做的。」她伸手抓住他的手，拉來擱在心窩上。「你肚子餓可以叫我起來，你看你，手都受傷了。」

    「我想要給你個驚喜！」歐石楠頭一次說話像個小孩一樣，撒嬌。「是我太過放縱，把你弄得這麼累，所以我才想煮一頓可以入口的料理，滋養你……」

    望著歐石楠含帶著笑意的眼眸，安本橙心頭又是暖、又是甜。在這一刻裡，有些事情突然被釐清了，就算在婚前發生關係於禮不合，那又怎樣？就算歐石楠一輩子不會跟她提結婚，那又怎樣？至少她明白，他是真心待她好、疼惜她的。

    安本橙垂下頭，在他傷口上輕輕印下一個吻。她無以回報他的溫柔，心頭只有一句話想傾訴——

    「你對我真好。」

    瞧著她張著紅艷唇瓣輕聲低喃的模樣，歐石楠情慾再度被挑動。「有沒有人教過你，不要用這種含情脈脈的眼神盯著男人看？」

    安本橙傻傻地搖頭。「為什麼不行？」

    「因為會讓人想吃掉你……」

    歐石楠俯低頭吻住她唇瓣，安本橙輕歎一聲仰頭迎接。握在手上的叉子「匡當」一聲落下，安本橙被人抱坐在大腿上，以手以唇，延續才剛剛減緩的情火。

    「午餐……」

    當歐石楠再次進入她時，安本橙突然意識到兩人跑來陽台的主要目的，但他隨即又以一個深入的動作，捻熄她乍起的意識。

    情火正熾，哪還顧得了吃午餐！

    ＊＊＊＊＊＊＊＊

    歐石楠與安本橙搭乘晚上十一點十五分，馬列飛往新加坡的班機，離開美麗的馬爾地夫群島。等候登機時，站在落地玻璃門前的安本橙驀地發現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她趕忙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偷偷在心里許了一個心願。

    離開前去購買咖啡的歐石楠回來，正好瞧見她的舉動。

    「在做什麼？」

    「許願。」安本橙指指滿天星光閃爍的馬列黑夜。「剛剛我發現流星。」

    「是噢。」歐石楠引頸細瞧，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然後他轉頭看向安本橙，逗弄地頂頂她肩膀。「告訴我，你剛許了什麼心願？」

    「不能說啦，人家說許下的心願一暴露，就不會實現了。」

    「這樣——不然我猜猜，是你就點頭，不是就搖頭。這樣就不算暴露了吧？」

    安本橙點頭。

    「希望豪美社區留下？」

    安本橙噓他。「不對。」

    「許我們永遠在一起？」

    「嗯，接近了。」

    歐石楠皺眉。「你不是許這個？有什麼事比讓我們倆永遠在一起更重要？」

    「當然有啦！」安本橙用手勾住歐石楠臂膀，拉低他身子在他耳邊輕聲說：「偷偷告訴你算了，我許的願望是——希望歐石楠永遠健康快樂。」

    歐石楠轉頭看她，一向平靜的黑眼，驀地浮現難以形容的情緒。

    「幹麼用這種表情看我？」安本橙害羞。「覺得我的願望許得不好啊？」

    「不是，我是太感動了。」歐石楠猛地深吸口氣，他突然要安本橙幫他拿著咖啡紙杯。「我有東西要給你。」

    她看著他打開公事包，翻出一疊文件。「我昨晚弄好的，還沒交給律師過目，不過我想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他將文件交到安本橙手上，她低頭一看上頭文字，驀地瞪大雙眼。

    「你真的打算要留下豪美社區？！」

    「開不開心？」

    安本橙點頭。她太高興了，難以形容的開心。「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突然她又想到，這麼做，真的沒關係嗎？「那、那些稅賦，還有開發計劃……」

    「這些你不用擔心，全都交給我。」歐石楠豪邁地說。「既然決定要留下豪美社區了，那麼之後衍生的問題跟責任，我會一併扛下。」

    「會不會很難處理啊……」

    歐石楠摸摸她的頭。「什麼問題難得倒我歐石楠。」

    「謝謝你，謝謝你，我太開心了！這真的是世界上最棒最棒的禮物了！」

    激動的情緒讓安本橙忍不住想伸手環抱歐石楠，不過一當看見手上的紙杯，她急忙將它往牆角一放，這才重新起身，張手抱住他脖子，在他瞼頰上忘情啄吻。

    這也是歐石楠第一次發現，原來付出，竟能換得加倍、再加倍的快樂。

    「不客氣。」他也伸手緊緊緊緊抱住安本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