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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珈]純愛情人【勇敢愛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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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9 00:49:42
純愛情人(勇敢愛之二)作者:艾珈

男人成不成熟,穩不穩重,有沒有肩膀,跟年齡絕對無關!
這一點他真想讓黎雪芹那個頑固的女人知道。
暗戀她七年,她只當他是個弟弟,老是把他拒於門外。
唉!也不過才小她半歲,她還真懂得怎麼挫折一個男人。
對她濃烈的情感他不想再忍了,該對她「有所作為」了……
她不是不喜歡穆法這個異性好朋友,相反的還很喜歡,
但喜歡歸喜歡,他還是被她歸類在「弟弟」那一欄。
她愛的男人一定要是年紀大、有擔當、且比她成熟的,
所以穆法就算再優、再令她動心,她也不可以對他下手。
但最近他變了,熱情得教她難以招架,關係就要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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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9 00:50:07
  第一章

  「就答應送她回家一趟會死?看你,害一個漂亮女生哭得那麼傷心,這樣你滿意了?」

  坐在車後座,蓄著一頭浪漫長髮,身材姣好、五官活似混血兒般明艷動人的黎雪芹,出聲斥責好友穆法。

  雪芹是一跨國品牌台灣區代理公關,負責聯絡確認各報章媒體的刊載。今晚是公司的員工聚餐,每回只要喝酒,她總會打電話要她學弟兼哥兒們的穆法來接。

  穆法是國內頗有知名度的新銳插畫家,認長得又帥,有眾多仰慕者,剛才席間同事姚姚聽到穆法要來,馬上張大眼說她很崇拜他,希望能有機會認識他,雪芹只好幫她製造接送的機會,誰知道穆法堅持不送,搞得場面很難看,人都被他給氣走了。

  穆法歎口氣,眼一瞄後視鏡。

  這該是世上最沮喪時刻,你深愛著的女人就在身後,但你卻無能向她傾吐愛意,還要聽她斥責自己對其他女人過於冷淡……

  他望著鏡裡明艷的面容,輕聲辯解:「我只是不想沾惹不必要的麻煩。」

  「幹麼說人家是麻煩!」黎雪芹從後給他一個爆栗。「姚姚不過想跟你說說話,交個朋友嘛!」

  趁停紅燈他回頭看了雪芹一眼。「你老實說,你找她來什麼意思?」穆法瞪著前方回想剛才哭泣著離開的女孩,沒告訴雪芹的是,他在那女孩的眼神中,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危險氛圍。

  「我哪有!」雪芹一臉無辜。「就剛聚餐的時候我打電話給你,不是喊了你名字?姚姚就坐我旁邊,她一聽見你的名字,就……」

  早知道就不要出版那本畫冊,全是它惹的禍!穆法想起這半年來遭受的騷擾,真是有口難言。

  說來還是跟他過於俊美的外表有關,出版社在畫冊上放了張他的側臉照片,結果沒想到畫冊一上市就造成轟動,蟬聯好幾周暢銷榜冠軍,甚至網路上還有他FANS組成的後援會,搞得穆法幾近崩潰。

  本以為熱潮終於消退,怎知雪芹公司裡還存了只「餘孽」,可惡!

  他一瞪。「你又想幫我介紹女朋友,對不對?」

  被說中了。雪芹直嘿嘿傻笑。「幹麼生氣,我也是為了你好——你看我們認識都幾年,你身邊雌性動物就我一個,也太慘了。我是看姚姚這女生長得可愛,年紀配你又剛好……」

  就說她別有居心!穆法眉心皺出一個深凹。「你以為你隨便塞個人給我,我就會開心?」

  「我哪有隨便塞人!?雪芹抗議。「姚姚長得不錯啊,甜甜美美的!」

  「我說過很多次了,不用你費心,我喜歡誰我自己會追。」

  「既然這樣,為什麼現在你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為什麼?還不全怪你,至今還沒「發現」我的存在!他眼看著前方長長一歎。

  他喜歡雪芹,一直是穆法不能說出口的秘密。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大學迎新會上,雪芹是主辦人,代表學校歡迎新鮮人。當時他一看見台上光芒四射的雪芹,一點都不誇張,當時他就像是被愛神的箭射中了般,心狂跳不停。

  明艷動人、活潑熱情的雪芹就像太陽,以往他從不相信世上真有表裡一致的人,可認識她之後他才發現,她除了秀麗外表之外,她的心,更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純真。雪芹就像個孩子,一顆心純淨得像六月的天空,碧藍寬闊,雖說偶有狂風暴雨——想起她易起易消的脾氣,穆法忍不住笑了。

  為了接近雪芹,向來不喜出風頭的他竟加入學生會,只因她是當時二年級學生代表。後來愈加熟識,穆法對她的戀慕有如滔滔江水,再也無法遏止。那時他正想著要告白,卻在打探雪芹喜好的同時,他才得知,她是學校非常有名的「少男殺手」。

  雪芹總這麼說:「要當朋友可以,追我,免談。我不喜歡年紀小的男人。」

  可以想見穆法受到多大打擊。雖說他還未告白,但已清楚預見最後結局——他小了她快六個月,一百八十個日子成了他無從彌補的致命傷。後來一次機會,他鼓起勇氣追問理由,雪芹才沒好氣地告訴他,因她早已受過慘痛教訓。

  雪芹初戀的男友小她一歲,當時她也覺得年齡不是問題,愛才是重點。可不到一年戀情破滅,她永遠忘不了分手時男孩說的那句話——「傻子才去喜歡年紀大的女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雪芹當場揍了男孩兩拳,回家痛哭一晚後決定,再也不要接受年紀比她小的男人!

  堅壁清野,確實符合她向來爽快個性,但卻苦了穆法。唯一慶幸的是,她對所有「小男人」追求者皆一視同仁,毫不留情踢出她視線範圍。

  前人慘痛經驗讓穆法徹底明白,他若想繼續待雪芹身邊,唯一辦法,就是不讓她知道他喜歡她。

  本以為時間會帶來轉機,怎知這一等就是七年,穆法只能無奈保持他「無性」的好兄弟兼哥兒們。眼看著喜歡她的男人一個個出現,他卻連一句「我喜歡你」,也找不到機會說出口。

  誰明白他的心急如焚?!

  看著那張神似日本傑尼斯偶像的俊美臉孔回望著她,一直都知道穆法長得很帥,看見他第一眼時,她還心跳加快。可這心跳加速卻敵不過他年紀,一知道穆法是學弟,她一回神,馬上忘了剛才的動心。

  「總之我的事不用你煩惱,我不喜歡半相親式的介紹——」

  雪芹正想罵他龜毛,一陣耳熟鈴聲響起,是她的手機。

  「等一下,我接個電話——怪了,這號碼沒見過……」她掏出手機看著來電顯示邊說,可一接起,她語氣表情馬上變了。

  「江安治,怎麼又是你?!」

  江安治,雪芹最新一任——不,該說是前一任追求者,兩人才剛交往不到一個禮拜,就被雪芹發現他早有未婚妻。

  直視前方的穆法眉一皺。江安治這男人他知道,小芹曾介紹他倆認識,但她不是說過不會再跟那男人聯絡了?

  「我不要聽你解釋,我都說過多少次,不要再打電話來——啊——」一聲大叫後她突然把手機丟到穆法懷裡,自個兒則是埋頭進後座抱枕堆中。

  「小芹?」

  「跟他說,叫他不要再來煩我!」

  穆法瞥她一眼,打了方向燈將車停下,拿起手機說話。「我是穆法,是,小芹在我車上——」說到這穆法停了好一陣沒聲音,一直拉長耳朵偷聽的雪芹按捺不住,抬頭,正好與他眼神對上。

  「江先生要我告訴你,他願意為你跟他未婚妻解除婚約。」天曉得他是懷著何種心情說出這句話。穆法暗地祈求——拜託,求你不要被說動、不要心軟,絕對不要答應繼續跟他見面……

  好在,雪芹選擇拒絕。

  她將臉埋進抱枕堆裡說:「叫他不用麻煩了,早在他隱瞞他有未婚妻那一刻,他已經喪失追求我的機會,即使現在決定跟他未婚妻分開也一樣,我不會再見他了。」

  絕對、專一,這是雪芹的愛情觀,她不容許感情世界有一絲隱瞞與謊言。或許條件有些嚴苛,但她認為這是信任的基礎,因為她也會以同樣的真誠回報。只是,現代人好像逐漸忘記,什麼叫專一的愛情了。至於穆法的愛情規,則只有短短一句——只要雪芹開心幸福就好。

  穆法心頭暗喜地將她的話轉告給江安治。結束通話後,他回頭看著一直埋頭不動的雪芹,突然下車,擠進並不大的後座空間。

  「你幹麼——出去啦!嫌位子不夠小噢!」穆法愛車是模樣可愛的MiniCooper敞篷,對他這個身高一米八的高個來說,前座空間還好,不擠,可後座就不是這樣子了。

  「不要、不要——」

  雪芹不斷推擋,可穆法卻不理她掙扎,硬轉過她臉來,只見她大眼睛滿是淚水,小鼻子紅通通的。

  「現在你滿意了吧!」她憤恨一瞪。

  他一歎,無比心疼地摟住她。

  躲進他懷中,雪芹再也控制不住,眼淚簌簌滾落。

  幹麼對她溫柔,討厭鬼!她一邊哭一邊打他。原本只想掉兩滴眼淚,小小哀悼一下,這會兒卻被他弄得眼淚停不下來了啦!

  「你幹麼一定要看我出糗?讓我一個人安靜哭一下,會死噢!」雪芹傷心時脾氣最壞,她好討厭在人前示弱,會讓她向來高傲的自尊感到難堪。

  但穆法懂得,這時候的她,就是需要一個溫暖的擁抱。

  「怎麼可以放你一個人舔舐傷口?」他好脾氣地提醒:「我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著你。」

  全世界只有他會這麼說——雪芹失聲痛哭。

  穆法撫著她發低喃:「剛一見面我聞到酒味,就猜你心情不太好……」這是她的習慣,心情不好就會喝上幾杯。「虧你還能和顏悅色跟那個姓姚的女孩說話,辛苦你了。」

  臭穆法!幹麼沒事那麼瞭解她?!她用力撾他胸口。

  穆法毫不閃躲,如果打他幾拳能消她心頭難過,他很甘願。

  好一會兒後,她情緒終於和緩下來。

  「我承認我有一點喜歡江安治——」就因為動了心,所以知道江安治身旁早有女伴,她才會這麼難過。她不懂,要一個人從一而終喜歡一個人,真的有那麼難嗎?

  「是江安治不對,他有伴就不應該來招惹你。」

  「我為什麼老是遇不到剛好的人?你告訴我!為什麼從以前,來追我不是年紀比我小,就是已經有了女朋友?!怎麼老是這個樣子?」

  「年紀小你一點……真的那麼罪大惡極?」穆法心一痛。

  她一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討厭幼稚的男人!」

  「但年紀大也不代表心智成熟……」

  「至少年紀大可能性大一點——哎呦!你不要轉移話題,回答我剛才的話,為什麼老是這個樣子……」她又掉下眼淚。「我好怕啊穆法,我好怕這就是我的宿命。永遠遇不上真正愛我的人!」

  「不會的。」他聲音表情如此有信心。「我保證你一定會遇上一個真正愛你的男人,相信我。」

  「萬一沒有怎麼辦?」她滿臉不相信地任他擦著眼淚。

  「找我負責!」他這句試探已近告白邊緣,她卻當他是在說笑。

  「這玩笑不好笑!」她又撾他。「我們是哥兒們耶,跟自己好兄弟講這種話是犯規!」

  穆法歎氣。這一刻,他真恨自己是她的好兄弟。

  「好了啦,」她推開他。「喝了酒又哭過,我頭好暈噢!」

  「到前面坐吧。」穆法把抱枕外套丟到副駕駛座上。剛才雪芹打算逼他載姚姚回家,才會坐到後座。怎知他一口拒絕,害姚姚難過地跑掉。

  雪芹乖乖換位子,看著他臉吩咐:「我等會兒要是睡著,你要負責抱我上樓!」

  「知道了。」

  「還有,我想泡澡,你要幫我放水。」雪芹指使起他來絲毫不客氣,而他也相當寵她,不管她做什麼要求他總會答應。

  「還有?」

  「陪到我睡著,你才可以回去。」

  「是,女王陛下,不管是洗衣燒飯倒水,你一句話,通通沒問題。」他故意誇張說話。

  雪芹捶他一拳,總算有了笑容。

  「你還是笑嘻嘻可愛,臉掛了兩泡淚,看起來好不黎雪芹。」

  「還不是你。」她又是一拳。「你沒事跑來抱我幹麼?」

  「是是是,都是我不對。」他攤開外套幫她蓋上。「只是下一回又覺得心情不好,想哭了,不用客氣,我隨時歡迎。我包容性很強,你知道的。」

  討厭鬼,幹麼用這麼溫情的口吻說話?雪芹一吸鼻子瞪他,回嘴道:「你放心好了,以後不管我遇上什麼好的壞的,我絕對不會忘了找你「分享」。」

  「沒問題。」穆法擰擰她鼻子。

  「敢捏我的鼻子,不要命了你!」她嬌嗔地拍開他的手。

  他好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她淚眼婆娑後瞪人的表情特別可愛,像剛吐才落淚畫面,算算應該只有她爸媽,還有穆法三個人見過。

  若不是當初決定隱藏愛意,穆法知道,他應該也不會發現她這麼多的「私底下」。雪芹的驕傲是露給外人看的,脆弱與傷口卻只會藏在內心深處,暗地流淚舔舐。縱使追求者不斷,但真正理解她驕傲又脆弱心理的男人,或許,只有穆法一個。

  待在穆法身邊,她向來很放鬆,不一會兒就抱著枕頭睡著了。藉著飛逝而過的燈光,穆法偶爾分神細瞧她的臉,天生麗質與底妝還是抹不去她眉宇的憔悴。他看著前方悄悄一歎。

  自從出名後,他深刻感受到嫉護與金錢能讓人變成多可怕的怪物。雪芹是少數始終沒變的人,她看他眼神、待他方式仍跟以往一樣——他一方面覺得安心,一方面又悵然若失。

  他多希望兩人之間能摻入些什麼變化,她能用另外一種方式「看見」他。

  當初選擇隱瞞對她的愛意,給了他能如此貼近她的機會,過往追求她的男人,何人曾見過她如此脆弱模樣。他很慶幸,但也同時覺得悲哀,害怕這樣的情況將會一直不斷~~永遠持續下去。

  難道他永遠只能站在一旁,看著她為別的男人哭泣?

  誰來告訴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突破這僵局?

  二十分鐘過後,深藍色MinicCooper停在永和一棟公寓下,雪芹住三樓。這二十坪大的公寓,是雪芹爸媽為了北上讀書的寶貝女兒所購置的。穆法對這地方熟到不行,可說雪芹屋裡擺設——從床組衣櫃到鍋碗瓢盆,每一樣都是他陪著她精挑細選,他滿懷心機用他自個兒的品味,將她密密包圍。

  從她皮包拿了鑰匙開門,穆法將睡熟的她輕送上床。

  然後進浴室放熱水,女王有交代要泡澡——確定沒什麼疏漏,他才回到臥房喚醒沉睡的她。「懶蟲,快點起來洗澡卸妝!」

  「不要吵。」她身一翻把頭埋進枕頭堆裡。「還要睡……」

  明明就醒了還耍賴。穆法站她床邊打量她。「好,你睡,我不吵你。」

  他想到一個可以讓她馬上起床的方式。

  雪芹突然感覺床一沉,臭穆法在幹麼?她好奇張眼一看,嚇住,滿腦袋瞌睡蟲一下跑光。「你幹麼?」

  穆法看著她眨眨眼。「學童話故事,吻醒睡美人啊!」

  「你有病啊,學什麼童話故事?」她重重一拳把他打離面前。「你真敢親我,我就教你吃不完兜著走!」

  「誰要你賴床不醒。」他抓起她睡衣朝她懷裡丟。「快去洗澡,待會兒熱水涼了。

  「好啦!」雪芹不情不願下床,抓起髮夾隨意綰了一個髻。

  穆法坐一旁看著她,見她彎腰從床邊櫃子拿出貼身衣褲,毫不避諱他的目光。

  在她認知裡,穆法的存在就像家人一樣天經地義,她根本不須對他有所隱瞞或防備。

  直到浴室門關上,穆法才發出一聲呻吟往後躺。剛才那幕不管看過多少次,殺傷力仍舊十足強大。他摸摸撲通撲通跳得飛快的心臟,一邊佩服自己實在克制力超強。

  每一次他都以為自己會失去控制,飛撲將她壓倒在床。

  「穆法,」門裡傳來她的呼喚。「你還在嗎?」

  他猛地張眼。「在。」

  「我說你啊,真的不打算交女朋友?」

  又來了。他歎氣。「不是跟你說過——」

  「我只是覺得如果你目前沒喜歡的對象,為什麼不試著接受姚姚?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你。」

  是啊!別人喜歡他她看得出來,偏偏就是看不出他對她一往情深!他抓來她的枕頭罩住臉。

  「我對她沒有感覺。」他悶悶道。

  「當朋友也不行?」

  「幹麼浪費時間,反正我一輩子不會喜歡上她,跟她交朋友,只會讓她產生過多幻想。」

  瞧他,才剛看過對方一眼,就馬上把人家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你太孤僻了!」她在浴室裡罵道,同時自浴缸起身。一陣嘩啦水聲響,門外的他閉眼呻吟。明知道自己該關上耳朵停止幻想,可腦子硬是不聽使喚,執意繪出她竊窕身影。

  他對她的身體不陌生——到夏天,愛玩水的雪芹總會拖他到海邊戲水,身材姣好的她特別愛穿性感比基尼,說是好身材就不要怕別人看。的確,每次自海邊回來,他總會連作好幾天尺度極辣的春夢,搞得他夜裡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

  那幾片薄布對會畫畫的穆法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輕輕鬆鬆,他即可在腦中將她扒個精光,豐胸翹臀,纖細的腰修長的腿,再配上間歇傳來的聲響——細微踏地聲、衣服憲串的磨擦聲……穆法勾勒出畫面,裸著身體的雪芹站在浴缸邊,從瓶中倒出乳液塗抹身體,他記得那味道,是他非常喜歡的玫瑰香味……想到這,他彷彿已能嗅到那股甜甜香氣。

  糟糕!穆法猛地從床上跳起,尷尬地發現自己起了反應。他得快點出去透個氣,免得被她發現。

  但他才剛摸上門把,浴室門就開了。

  「你要去哪?」穿好睡衣的雪芹在後邊問。

  「——喝水。」他臨時擠出借口,幾近落荒而逃衝出她香閨。單獨站在小廚房裡邊的他不斷提醒自己——穩住,你千萬不可失去控制!

  好半晌後,他才澆熄了心頭慾火。

  凌遲啊這!他從冰箱取出水壺猛灌了杯,背抵著牆連連歎氣。這樣的折騰,他當真不知還能撐持多久。

  臥房裡傳來手機鈴響,接著是雪芹的應答聲。穆法依稀聽見她說了幾句「別哭」,他腦裡閃過「不妙」兩字。

  果不其然,屋裡才剛安靜沒兩秒,臥房門倏地打開,只見她拿著手機抱胸瞪著他看。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要我跟你同事約會?」她眉一挑。「你聽見了?」

  「猜的。」他太瞭解她。愛照顧人的她天生見不得人受委屈,尤其年紀比她小的同性,只要對方在她面前傷心流淚,她定馬上對人掏心挖肺。

  「你剛表現真的太傷姚姚心了。」雪芹忍不住責備。「你看現在都十一點了,她還一直哭個不停。」

  那又怎麼樣?!穆法不吭氣。

  「就跟她見面吃個飯嘛,只是多認識個朋友,你又不會少一塊肉。」他就是覺得這種事很麻煩。

  「我答應跟她見面吃飯,然後呢?該不會下一次她又打電話哭訴說她想跟我在一起,你也會像今天一樣逼我答應?」

  穆法沒雪芹那麼容易相信人,況且姚姚給他的第一印象,實在不太好,少了一種純真的感覺。他會懷疑那女孩所以這麼晚哭著打電話來,全是因為知道雪芹會捨不得。然後她就能因此要求跟他見面,而雪芹定會幫她完成心願。

  雪芹沒好氣地說:「拜託!我是這麼不講理的人嗎?」

  穆法看了她半晌,終於退讓。「看在你面子上。不過我先說,你不可以要求我有好臉色。」

  「你這人也真彆扭,吃飯見面,幹麼一定要板著臉——」

  「如果今天是我要求你跟江安治見面,你怎麼說?」

  「你幹麼提起他!」她惱怒一捶。「好啦好啦,不逼你有好臉色,但最最最底限,你不可以讓她當場難堪。」

  穆法勉為其難地同意。

  「很乖!」雪芹誇了他一句,馬上打電話跟姚姚報告好消息。

  看著她講電話的歡喜神情,穆法心裡百味雜陳。

  待她結束通話,他忍不住問:「你為什麼這麼處心積慮湊合我跟她?」

  「當然是希望你幸福啊!」她一臉理所當然。「像你這麼好的人,長得帥脾氣好,身邊卻一直沒個好女人陪伴,你不覺得可惜我覺得!」

  好在不是因為覺得他煩了。「我剛以為,你是厭煩我的陪伴,才拚命介紹別的女人給我!」

  「神經!」她笑著一戳他額頭。「我早說過我們是哥兒們,是好兄弟,是家人,我怎麼可能會嫌你煩?」

  家人……望著雪芹毫無心機的笑臉,穆法心頭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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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9 00:50:33
  第二章

  翌日早上九點,雪芹坐在她辦公桌前吃著起司貝果邊查看郵件,身後響起拍手聲。

  「哈羅各位,準備到裡頭開會。」

  主任在門口一喊,雪芹忙將貝果嚥下,抱起整理好的照片站起身離座。

  「昨天的拍攝工作沒問題吧?」主任一見雪芹走來便問。

  雪芹比個OK手勢。「我剛發mail約定三點到雜誌社看毛片,有問題也會盡早處理。」

  主任點頭,率先步入會議室。

  公關部的頭兒坐在最前頭,底下人報告完最新進度後,經理開口:「今天找你們進來,是為了討論三個月後的尾牙表演。」

  眾人一愕,坐雪芹隔壁的同事舉手。「現在討論會不會太早啦?!」

  經理搖搖手指。「總經理這回派了功課,我還怕時間太短。」

  他打開卷宗丟出一本咖啡色封面的小書,眾人一瞧上頭大字《羅密歐與萊麗葉》,無不面面相覦。

  主任發言。「總經理的意思是?」

  「她說法國總公司今年打算以莎士比亞為題拍部電視?她希望我們配合這個主題做點什麼特別的,共襄盛舉。」

  「請劇場表演?」一位同事發言。

  「沒創意。」經理斥。「這種點子阿呆都想得出來。」

  「不然呢?」雪芹隨口說:「難不成要我們裡頭員工上場?」

  「噯!」經理眼睛一亮。「不錯噢,素人表演。」

  雪芹一拍額頭,一臉受不了的表情。

  「啊啊,我還有個點子!」剛被譏笑阿呆的同事為雪前恥,又提了個主意。「男女角色對換,你們覺得怎麼樣?」

  幾人互看,腦子裡同時出現畫面——女的羅密歐V.S.男的茱麗葉……

  「太搞笑了啦!」那畫面誰看得下去?雪芹直覺抗拒。

  「想錯人當然會覺得好笑!」這位同事突然湊向會議桌,要大伙換個人幻想。「如果今天當羅密歐的人是雪芹,你們覺得怎麼樣?」

  這是陷害!雪芹連連揮手抗議。「我當羅密歐?你們別開玩笑了。」

  不錯噢!經理雙手一拍。「這個點子好,我喜歡。」

  「經理……」雪芹哀歎。

  「乖啦,你就看在我們大伙年終獎金分上,說不定總經理一個龍心大悅,會加碼大放送——不然這樣,接下來三個月除了原先排定的工作之外,你全部移到主任那裡。」

  「喂喂!」主任眼睛瞪得老大,可一看經理表情,只得歎氣接受。「好吧好吧,不過話說回來,男的茱麗葉,你們覺得該找誰演?」

  經理拿筆輕敲腦袋,這倒是個難題,公司裡帥哥說少不少,但好像沒人穿起女裝來,還會讓人覺清秀可人……

  「經理。」正在翻讀《羅密歐與萊麗葉》的雪芹發問:「我記得羅密歐茱麗葉裡面有接吻畫面,你該不會要我照做?」

  「當然!莎士比亞的戲劇,怎麼可以亂改?」經理一臉原著不容侵犯的悍然。

  「太扯了啦!」雪芹將書往桌上一丟。「要我跟公司裡的男同事嘴對嘴,你要我以後拿什麼臉跟人家說話啊?」

  「但這劇好看就好看在有接吻,不然這樣好了……」經理決議。「茱麗葉誰扮你挑,我也不限公司男同事,重點,一定要給我親下去!」

  「非親不可?」

  大伙不約而同點頭,每張都是等著看好戲的臉。

  「不……」雪芹抱頭哀歎。

  「就這樣,」坐在座位上,雪芹對著手機吩咐:「七點準時在「月之意」門口碰面,遲到的是小狗。」

  將手機合上,她回頭望著姚姚笑。

  「好啦,我已經跟穆法確認了,你等一下下班就先回家換件漂亮衣裳,七點準時到餐廳。」

  「雪芹姊——」姚姚一臉畏怯。「我有點擔心……我會不會像昨天一樣,惹穆先生生氣……」

  雪芹一愣。「你該不會告訴我你不去了?」

  「不是!」姚姚搖手。「我是說……你可不可以陪我去,等我跟穆先生見面、氣氛緩和一點之後,你再離開?」

  這丫頭當她便利貼啊,用完就丟!雪芹臉色一沉,還沒抱怨,姚姚已換上小可憐的表情央求著。「我知道我這樣有點過分,但我真的好怕我跟穆先生才一見面,就把他氣走了……」

  雪芹煩躁地抓頭。倘若姚姚口氣再頤指氣使那麼一點點,她鐵定發脾氣拒絕,偏偏這丫頭又是那麼軟聲請求。「我很忙你知不知道?今早我們經理要我負責尾牙劇,我等一下還得聯絡人寫劇本做道具,還有——」

  「拜託!」

  眼見兩滴淚已在姚姚眼睛裡轉,雪芹又一歎。「真是麻煩耶你,好啦。我陪你就是。」

  「謝謝芹姊!」姚姚開心撲抱雪芹,而後喜孜孜蹦跳回她的單位,留下雪芹一個人瞪著早已排定的行程表,苦惱著該怎麼挪出一小時空檔。

  都怪經理,沒事演什麼《羅密歐與茱麗葉》——她恨恨地在行程表「劇本」兩字旁邊,畫了一個惱怒鬼臉。


  六點五十分,雪芹拉著姚姚跳下公車。

  跑慣現場與習慣坐辦公桌的人差別就在這,人高腿長的雪芹即使穿著三寸高跟鞋,走路仍快得像風,她身後的姚姚追不上,只能不斷叫喊要她等等。「走慢一點,芹姊——」

  雪芹回頭看著姚姚腳上的高跟涼鞋。「不習慣穿高跟的鞋子就別穿嘛,看你一副快跌倒的樣子。」

  「我看芹姊穿起來很漂亮……」姚姚氣喘吁吁。「而且穆先生個子又高,我怕我不穿高跟的,看起來會像小孩子。」

  想太多!雪芹暗暗搖頭。

  兩人一進餐廳,穆法已先找好位子坐下,這時姚姚就走得飛快。雪芹頭一轉她人已到桌邊,雪芹抓抓頭,很是為姚姚突飛猛進的速度感到驚奇。

  雪芹坐下,穆法將菜單挪到她面前。「想吃什麼?」

  雪芹暗踢穆法,要他別忘了他面前的姚姚。

  他橫一眼,雪芹馬上看出他眼底意思——別忘了你昨天答應什麼。

  小氣鬼!她又踩他一腳。

  「我要起司拼盤跟Espresso(濃縮咖啡),還有奶油培根義大利面。」

  穆法一瞟雪芹。「怎麼沒點醃肉披薩,你不是愛吃?」

  雪芹聳肩。「換個口味。」

  披薩烤好至少得花二十分鐘,她怕菜還沒到她就得走了。來時姚姚答應過雪芹,要她千萬別告訴穆法她不會待完全程。

  「我點醃肉披薩,還有杏仁霜派。」穆法合上菜單朝雪芹一笑。「待會兒你改變主意想吃儘管說。」

  「我沒吃過這餐廳的菜,不知道穆先生有什麼建議?」這傢伙,當她空氣?!從頭到尾沒看她一眼!姚姚對穆法舉動很不高興,但表情仍舊甜蜜。

  「問小芹吧,她比較熟。」穆法隨便就把話題丟回雪芹身上。

  「穆法喜歡吃烤菲力牛肉,你可以試試。」雪芹踢他一腳,這人還真打定主意不給好臉色。

  姚姚點頭順從。

  待服務生走後,姚姚再度開口問道:「我一直覺得奇怪,芹姊跟穆先生不是學姊學弟?怎麼穆先生會喊芹姊「小芹」?」

  哪壺不開提哪壺!穆法臉一沉。「我怎麼喊小芹跟你什麼關係?」

  姚姚倒抽口氣。「我只是好奇……」

  見姚姚一臉快哭的樣子,雪芹急忙護美,斥責他。「你幹麼口氣那麼沖!」她轉頭安撫姚姚。「他怪癖啦!從我認識他開始,他就一直這樣喊我了,怎麼說他就是不改!」

  穆法沉默喝水,他很不高興姚姚刻意提起他與雪芹的關係,學弟那稱謂,早八百年前他就想丟了。

  直到服務生送上麵包,他臉色才和緩了些。

  「給你。」他將自己的白盤移到雪芹面前。餐廳向來用烤披薩皮當餐前麵包,雪芹愛吃,吃不夠常還要染指他的分。

  雪芹二話不說抓起便吃,一副理所當然模樣。

  兩人之有默契,看得姚姚很不是滋味,她澀澀道:「你們感情真好——」

  「因為我跟他認識非常久了。」雪芹邊說邊催著姚姚趁熱。「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下午那張單子上頭有你名字,沒寫錯吧?你真的打算參加尾牙劇?」她說的是演戲「自願」名單。

  「我們經理說裡邊我最有空,要我一定得參加。」姚姚一臉沒辦法。

  「我就知道!」雪芹憤憤不平。「怎麼每個經理都是同個脾氣?我們經理也是,硬將尾牙劇推我頭上,還吩咐一定要有專業水準——馬的!要有專業水準,他怎麼不下來演吶?」

  換穆法踢雪芹一腳,在公共場合罵什麼馬的狗的,不雅。

  她嘴一嘟。「真的嘛,我跟你說說整個狀況,我們經理一大早就要我們去開會……」

  花了幾分鐘,雪芹將來龍去脈仔細說了一逼,之後姚姚也添上自己的,說完,兩個女人同聲歎氣。

  「你說討不討厭?」的確很煩人。穆法認同。這時服務生送來沙拉與雪芹的咖啡,她一邊喊燙一邊又不斷喝著。

  「小心燙到嘴!又沒人催你。」穆法忍不住提醒。

  誰說沒人催——雪芹暗瞄了下手錶,八點她還另外有約說!

  姚姚一見雪芹表情,擔心她會不小心說溜得提早走人的事,忙轉開話題。「對了芹姊,茱麗葉人選挑好了沒?」

  提起這雪芹就滿肚子氣。「是來了幾個人,不過光想我跟他們對戲,我都要吐了。」

  「我倒想到一個人選——」姚姚下巴朝前一點,雪芹順勢望去。

  「看我做什麼?」穆法瞪她。

  「是不是很理想?」姚姚又問。雪芹打量穆法,暗地在心裡揣想他穿女裝樣貌——對啊,她怎麼會忘了這大好人選?

  「別想拖我下水。」她還沒開口穆法已先拒絕。他哪聽不出她倆言下之意。

  「穆法——」雪芹涎著臉,手還貼在頰邊做哀求狀。「親愛的小穆穆,小法法——拜託!」

  「休想。」要他穿女裝扮女人,門兒都沒有。

  「難道你忍心見我跟其他醜得要命的男人合演「羅密歐與茱麗葉」?你知道我們經理還特別要求劇情裡的那個吻,一定要真的嘴對嘴吶!」

  姚姚一聽大驚,芹姊要跟她的穆先生嘴對嘴——這怎麼行?!「我看算了,既然穆先生堅持不要——」她馬上收回原先提議。這時穆法卻反悔了。「我考慮考慮。」

  「真的?!」雪芹大喜。「太棒了!你什麼時候跟我確定?明天?後天?」

  「我看過劇本再給你答覆。」一想自己或許因此有機會親吻小芹,他一顆心跳得多快!

  他得要好好研究一下劇本,確定嘴對嘴接吻劇情到底有多頻繁,萬一太少太短,他也好拿答應演出當籌碼,使點伎倆更改。

  「爽快!我劇本敲定馬上跟你聯絡。」雪芹滿口答應,根本不知穆法心頭的盤算,還當他是好哥兒們,願意為她分憂解勞。

  「等一等!」姚姚很有意見。「芹姊當真要跟穆先生……」她雙手食指碰碰,模擬接吻動作。

  「跟他總比跟公司裡那些豬頭接吻好吧!」雪芹真是對公司那些豬頭死了心。長得帥的男人打死不願意扮女人,至於自願上門的那些,喝!全是些妖魔鬼怪,光想就作惡夢。

  「那穆先生……如果劇本合意,你也真的願意?」穆法沒搭腔,但發亮的雙眼早已幫他代答。

  怎麼會這樣?姚姚心頭氣惱。她喜歡的男人不理她就算了,現在還要跟別的女人合演羅密歐茱麗葉,但她又沒立場抗議,氣死人!姚姚越看雪芹越火,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找她來餐廳!姚姚假意堆起笑。

  「那就祝芹姊跟劇團經理見面愉快……」她端起水杯,眨了下眼睛。雪芹馬上知道她的意思,塞了最後一口義大利面後,放下叉子,說:「我還有約——」

  「現在?」穆法皺眉。「但是你還沒吃披薩——」

  「披薩我沒空吃了,你們慢用。」她掏錢包付了自己晚餐錢,拎起包包正要走,沒想到穆法跟著站起身。

  「我載你……」

  「神經!」她按他坐下。「今天你的任務是陪姚姚吃完這頓飯,我自己的約我會想辦法去。」姚姚急忙附和:「對嘛,吃飯皇帝大,等你送她去再回來菜都涼了……」

  穆法轉頭一瞪,一見他生氣,姚姚趕忙噤口。

  「原來你早安排了其他約會,所以才不點披薩。」

  「囉嗦什麼,反正你安心坐著把飯吃完,我先走了。」話說完她包包一背快步離開,根本不給穆法反應時間。

  穆法回頭,看見姚姚正拿著叉子戳著盤裡的起司條。

  「這裡食物還真不錯——」

  「你早知道小芹待不久?」姚姚連忙搖頭。「沒有啊,芹姊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

  「不然你怎麼會知道她跟劇團經理有約?」

  姚姚再愣,原來是她自己說溜嘴!穆法冷哼,早說這個這姓姚的女人不簡單,他果真沒看走眼。

  「義大利醃肉披薩是哪位……」服務生端著餐點過來。穆法真的很想起身走人,但一想到跟小芹的約定,硬是咬牙忍住。

  「這裡。」穆法示意服務生擺他桌前。姚姚餐點也接著送上,她還要了一個空盤慇勤地分出一半牛肉給穆法,但他卻連看一眼也沒,盡完他該盡的義務,立刻抓起帳單前去付帳。

  這人怎麼說走就走!姚姚趕忙丟下未吃完的餐點跟上。

  「等等……哎呦!」追在身後的姚姚一不小心拐了腳,她乘機坐在地上哀疼,心想他這時總該回頭關心一下吧,但哪知他付完帳,門一拉就走了。

  這傢伙——當她什麼啊!姚姚惱怒地甩開前來攙扶的服務生,氣急敗壞地衝出餐廳,哪裡還見得到他蹤影。

  「氣死我了!」站在車水馬龍街道上,氣得發抖的姚姚掏出手機打算告狀,她一定要告訴芹姊,非要她幫她評理不可。

  但雪芹手機卻收不到訊號。

  「搞什麼鬼啊!」姚姚惱怒一跺,她今晚真是衰透了!

  城市另一頭,雪芹一下公車匆匆跑進街邊的Starbucks(星巴克),與她約好見面的劇團經理胖哥早在座位上敲著手指頭。

  「對不起胖哥,我遲到了——」

  「真久。」胖哥瞪著雪芹抱怨。她雙手合十求饒。「對不起對不起,你剛點什麼,我請客。」

  「你以為我不知道可以報公帳?」胖哥噓她。

  「好嘛!你大人大量,原諒我這一回,以後再也不敢了。」

  「看在你過往記錄良好分上,饒你一回。」

  「我就知道胖哥做人最棒,最有器量。」

  兩人說來是熟朋友了。去年胖哥的劇團曾與雪芹公司合作發表會,正是雪芹負責聯絡的。

  廢話不多說,雪芹自櫃檯點了杯紅茶那堤後,開始細談。胖哥拋出問題:「你說你們公司打算演出「羅密歐與茱麗葉」?」

  「這是提案,你直接看比較快。」雪芹把下午打好的提案給了胖哥一份。

  他翻開一見擔任羅密歐角色的人名,「噗」地笑出聲來。「哪個天兵想出男女互換的點子?!」

  「我一個同事,你沒看過。」她滿臉哀怨。

  「真好真好——」胖哥讀著薄薄三張提案。「女主角誰扮?還沒決定?」她點點頭。「我比較中意的人選說看了劇本他再給我答覆,胖哥你一定要想辦法幫我!」

  「幫是OK啦,」胖哥搔搔頭。「劇團這一陣子剛好沒事,不過你們公司給你們多少時間練習?「羅密歐與茱麗葉」看起來簡單,但不好演喔!」

  「所以才想請胖哥幫我們設計一個比較簡單的劇情。」雪芹從包包裡拿出經理給她的原著。「拜託拜託,千萬不要像原著一樣,像這個——」

  她念出書裡譯文:「我藉著愛的輕翼飛過圍牆,因為瓦石的牆垣是不能把愛情阻隔的;愛情的力量所能夠做到的事,它都會冒險嘗試——」(朱生豪譯)

  她做了一個起哆嗦反應。「有沒有那麼噁心吶!」

  胖哥倒是格格笑不停。「說真的,我還挺想聽你上台念那拗口對白——」雪芹不客氣,伸手就是一拳。

  「痛痛痛——你這傢伙,真的打我?!」

  「誰叫你要開我玩笑!」雪芹不好惹,所有跟她接觸過的人都知道,可他們就愛她這直爽脾氣,夠嗆夠真。「什麼時候給我劇本?」

  「順利的話明天,我記得劇場有份比較輕鬆上手的「羅密歐與茱麗葉」,不過要是你看過後覺得不行,我再找人改,時間就得花比較久了。」雪芹皺眉。「一定要明天嗎?不能現在就給?」

  「你要跟我回去拿?」胖哥反問。

  幾點了現在?她從皮包掏出手機想看一下時間,才發現手機不知什麼時候關機了,希望沒人有急事聯絡她——她邊想邊按下電源鍵,沒幾秒,手機滴溜一聲簡訊傳來。

  接著鈴響,她瞄一眼人名,是穆法,邊跟胖哥致歉。「我接一下電話,馬上好——」按下接聽鍵。「找我幹麼?姚姚呢?你們散會了?」

  「嗯。你公事討論完了?」

  「差不多了,正想跟人回去拿劇本。」

  「現在?」穆法聲音停了兩秒。「你人在哪?我去找你。」

  「幹麼——」雪芹話還沒說完,眼一瞄牆上掛鐘,九點半,哇,這麼晚了!「你等一下,」她對手機說,然後抬頭問胖哥:「我有個朋友要來找我,方便讓他一起去劇團嗎?」

  「男朋友?」胖哥朝手機眨眨眼。

  雪芹毫不考慮地搖頭。「我大學學弟,他剛好要來找我。」

  「好啊。」胖哥一口允諾。她朝胖哥點頭致謝。

  「我在XX路二段的Starbucks,你多久到?」

  「五分鐘。」

  「待會兒見。」雪芹剛結束通話,正想查看誰發來簡訊,這時手機又響。她一看來電人名,心頭一沉。

  是姚姚。不知怎麼搞的,雪芹突然有種不應該接她電話的壞預感。胖哥下巴一點她的手機。「幹麼不接電話?」

  「說來話長。」雪芹歎口氣按下接聽鍵,還沒說話,便聽見手機那頭姚姚的啜泣聲——

  預感成真。她看著胖哥一歎氣,認命哄著啼哭不停的姚姚。

  一小時後,雪芹與穆法一前一後出劇團大門。

  「喂!你老實說,你對姚姚做了什麼?」

  「我不是照你吩咐陪她了?」穆法莫名其妙。雪芹搖頭。「她說你去結帳時她不小心跌跤,你看到,卻沒回頭關心她!」

  「我不知道。」穆法喊冤。「我那時正要打電話給你,哪裡知道她摔跤。」他頓了下,基於禮貌,還是問了句:「她沒事吧?」

  雪芹遞出自己手機。「你自己打電話問她。」

  「免談。」

  「嘿!」雪芹雙眼瞠大。「你這人也太沒同情心,人家跌跤受傷,你打個電話跟人家說兩句會死啊!」

  「我就是不想跟她說話。」穆法把話挑明了。「如果你真是為我和為她好,就不要再這我跟她聯絡。」雪芹嘟起嘴。他都講這麼白了,她似乎不該再繼續勉強他,但是一

  見她表情,穆法歎氣。「你又答應人家什麼了?」

  「因為她一直哭嘛!」雪芹也覺得有點煩了。「怎麼哄就是不聽,所以我又答應她,想辦法再讓你們見一次面——」

  「黎雪芹!」

  「對不起嘛……」雪芹可憐兮兮地解釋說:「你也知道我向來對眼淚沒轍,姚姚一哭我就心亂,我心一亂就只能答應她……」

  「你根本就是被她牽著鼻子走!」穆法語氣嚴厲。「總而言之,我不會再跟她見面了。」

  「你逃不掉的啦!」雪芹回頭衝著他扮鬼頭。「你忘了你剛答應要跟我合演羅密歐與茱麗葉?姚姚也是劇裡一份子。」

  糟糕,他竟然忘了這回事!

  穆法眉一皺,還沒說話雪芹馬上知道他在想什麼。

  「嘿!你不能出爾反爾,答應就是答應,沒第二條路可以走。」

  「我考慮的是她的個性。」穆法不若雪芹,人家一掉淚她就投降。他擅觀察小細節,而姚姚的諸多特性,正是他所不喜歡的女子典型。

  自私,心機重、不知體貼為何物、善於抓把柄利用人——關於姚姚的缺點,他還可以列出一大串,而優點目前他只看到一樣,長得還算漂亮。

  「你相不相信我只要對她好一點,她一定馬上以我女友自居?」雪芹嘟嘴不說話,她好歹也在社會歷練了幾年,姚姚個性七七八八感覺得到,就像穆法說的,姚姚是標準看見黑影就開槍的那種人。

  「演戲這部分我不會變卦,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不要再勉強我跟她聯絡。」她還能怎麼說?當然只有乖乖點頭的分。

  「還有,劇本先擺我這,我剛看了一下覺得兩個半小時太長,出場人物也太多,我想濃縮一點,看有沒有辦法控制在一個半小時內結束。」

  「你要幫我弄?」她瞪大眼。他點頭。「剛才胖哥不是說他們劇團編劇外借,等他有空修改我們再排戲,你不怕來不及?」

  「當然怕——」雪芹感動地撲抱穆法,他真的是幫了她大忙。「我就知道找你加入是對的,我剛還在想可以找誰幫忙縮短劇情呢!」

  「就包在我身上。」他一口允諾。雪芹誇張鞠躬,一副肩上重擔全都卸下的表情。

  「快走吧,很晚了。」

  穆法推著雪芹走向停車場,臉上看不出來他的表情,可他已經在腦裡暗暗籌劃,該怎麼合理加強劇裡的親吻戲碼——

  他的唇角,難以自抑地揚起。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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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9 00:50:56
  第三章

  翌日,雪芹剛坐到位子上打開早餐吃著,便見腫著一雙眼的姚姚殺到她辦公桌前,劈頭就是一串話:「芹姊不是答應要幫我聯絡穆先生,為什麼之後就沒有消息了?」

  雪芹先嚥下嘴裡蛋餅,才說出預先想好的借口。「找不到他人吶,我有發簡訊給他,他沒回我也不知道。」

  「穆先生一定是討厭我了啦?」姚姚竟然蒙臉哭了起來。單看她倆動作,外人定會以為雪芹正在斥罵姚姚。

  雪芹頭開始痛了。「好了啦!又不是以後都見不到面,你忘了穆法會加入演出?」

  「但穆先生只說他會考慮——」說到這姚姚突然抬頭看她。「還是芹姊有辦法說服穆先生加入?」

  雪芹勉為其難點頭。

  「太好了!」姚姚破涕為笑。「那我要扮演Pads(巴裡斯)伯爵!」

  雪芹大概知道Pads伯爵是劇中茱麗葉的未婚夫,跟茱麗葉有不少對手戲。沒想到姚姚準備得這麼充分,已經事先把《羅密歐與茱麗葉》原著看過一遍了。

  「我是沒意見……」不知怎麼搞的,雪芹突然對姚姚這種積極態度,感覺不太舒服,但又說不上來為什麼,「就這麼說定——噢不!」姚姚改口。

  「我怕芹姊一忙就忘了,所以請芹姊馬上寫下來。」

  有沒有這麼急啊?雪芹瞠目結舌。但最後還是拗不過姚姚堅持,拿出提案記下她名字。「這樣可以了吧?」

  「謝謝芹姊,我就知道你向來很照顧我。」

  「好了好了,我要工作了,你回去了。」聽著姚姚感激的話語,雪芹非但不覺開心,反而覺得壓力沉重。

  「我們隨時電話聯絡,我等芹姊好消息。」

  雪芹吐口氣繼續吃她涼掉的早餐,這時她擱在包包裡的手機突然響起,她拿起一看,噗地一笑。

  有沒有那麼巧?姚姚剛走,穆法馬上打電話來。

  她邊吸奶茶邊對手機講話:「你算得真準,再早個三秒打來,我一定穿幫。」穆法在電話裡低笑。「她早上又來煩你了。」

  「別提了!嗯?你這麼早打來有事?」

  「劇本改好了。」這麼快!雪芹差點嗆到。「你昨晚沒睡對不對?幹麼啊,我又沒催你!」

  「反正早晚都得弄,就想趕快弄完讓你早點安心,好了,我去睡一會兒,劇本看晚點我送過去,還是你要過來拿?」

  「這你就不用煩惱了,快去睡。」

  「跟我說好好睡。」穆法在手機那頭撒嬌。

  一聽他講話聲音變了,雪芹就知他真的累了。說也奇怪,年紀比她小的他,卻很少利用他年齡優勢,讓愛照顧人的她放心不下。所以一聽他撒嬌,又知道他是為了她熬夜,雪芹心就會像吸飽了水的海綿般,一擰,全是疼惜。

  「好好睡。」

  「好。」穆法說完收線。

  她瞪著手機想了一下,突然收拾包包自座位上站起。

  「外出?」見雪芹走來留言板寫行程,主任問:「尾牙劇進行得怎麼樣?」

  「今天會拿到劇本,明天一早會把提案交給經理簽名,就應該能開始進行。」

  「前天雜誌社拍的照片也要確認。」

  「知道。」雪芹揮揮手步出辦公室。她低頭看了下手錶,距離今天第一個行程還有一個半小時,她打算去生鮮超市買點麵包火腿跟起司,帶去放在穆法家冰箱,這樣他睡醒肚子餓,自己在家弄弄就有得吃。

  她太瞭解他了,她這個貼心的哥兒們什麼都好,就是不懂善待自己。在吃的部分她不多費點心,他鐵定又會餓到全身乏力才會出外覓食。

  拎著兩隻大塑膠袋,雪芹嘴裡「嘿咻、嘿咻」地爬著公寓樓梯。她包包放著一串穆法給她的備份鑰匙,就跟他很熟她家一樣,她來他家次數多到數不清,就連鞋櫃都有她專屬拖鞋,廚房也有她專屬杯子跟碗筷,只差她人沒住在裡邊。

  走進穆法家廚房打開冰箱,果真如她所料,偌大冰箱只擺了半瓶家庭號鮮奶跟一瓶可樂。

  還難保鮮奶還能喝咧!

  她拎起鮮奶看了下日期,然後做了個噁心表情。十天前到期的鮮奶還在冰!她捏著鼻子將出現怪味的「鮮奶」倒進流理台,打開水龍頭沖掉那股餿味。

  這樣應該沒問題了。

  將袋子裡食物整理好關起冰箱門,雪芹坐下寫了張文辭並茂的字條,叮囑他一起床就要幫自己弄東西吃,文末還寫上「若不照辦,看我怎麼治你」。

  在字條尾巴畫上一把見血的刀子後,她把字條拿進他工作室,貼在他電腦螢幕上。他熬夜改好的劇本已訂好放在鍵盤上,雪芹該拿了就走,可人剛走到客廳,她突然改變主意。

  穆法應該沒事吧?!他電話裡難得的撒嬌語氣不斷搔撓她心,記得前一次他撒嬌是他得了流行感冒,病得奄奄一息時——雪芹推開穆法房門探頭,只見穿著白背心睡褲的他面門而睡,略長的劉海任其散在額上。

  她靠近床摸摸他頭,確認無恙後露出安心笑容。

  「小芹。」他突然眼未睜喚了一聲,害她嚇一跳,以為吵醒他了。但低頭仔細看,他睡得很甜,眼睛連張也沒張。

  「睡就睡叫我幹麼!」她輕戳他腦門,這一看才發現他眼睫毛好長,濃濃蓋在眼眶下,恍若兩把羽制的扇。

  她忍不住打量他臉,細白皮膚直挺的鼻配上微翹的嘴,橫看豎看就是個帥哥胚——穆法很帥,她當初第一眼就發現了,但後來交情太好,她偶爾還會忘了他是個人見人愛的大帥哥。

  也難怪姚姚會那麼積極主動——雪芹挑挑眉起身,突然瞄見床頭櫃上蓋著幀方相框。

  誰的照片?她好奇地跨上床拿起欲瞧,碰巧穆法翻身,她一個腿滑,竟跟著倒在大床上。

  重死了!被牢牢壓倒的雪芹在心底哀嚎。瞧眼前畫面多可笑,橫背在她身上的包包歪斜擠在她臉側,一條腿卻被穆法壓住動彈不得,而她的手還緊緊揣著相框不放。

  她使勁擠出他身下,氣得將差點勒死她的包包往地上一損。定眼一瞧相框,她眼一瞠,怎麼是她的照片?

  她來這麼多趟還是第一次看見。雪芹瞪著美目盼兮的自己納悶,她不記得她拍過這照片吶,這照片哪來的?

  「噯……」她直覺地想搖醒他問清楚,可一出聲突然想起他忙到早上才睡,算了。

  「晚點再好好拷問你,沒事擺我照片在房間——這麼離不開我啊!」順口溜出的話一入耳,雪芹突然覺得哪不太對。不可能,他倆是哥兒們,是好兄弟、好朋友,穆法應該不會喜歡她,她從沒聽他說過……

  大概是哪搞錯了!嗯,她越想越對,這種事不可能發生。

  一定是搞錯了!

  又多看了照片裡的自己一眼,雪芹放回相框背起包包,毫不迷惘地出門工作去。在雜誌社編輯部裡,雪芹再度接到姚姚的連環轟炸。一開始因為沒時間接,她調了靜音振動,沒想到姚姚不死心地一再打來。

  「等我一下,我先接個電話。」雪芹歎口氣按下接聽鍵。「喂……」

  「芹姊,我是姚姚。我是想問你,穆先生到現在都沒打電話給你嗎?你不是說有傳簡訊給他,他不可能沒收到吧……」

  即使將手機拿開一手臂遠,雪芹猶可聽見姚姚不斷拋射的問題。我的天吶!她捏捏鼻心,這丫頭以為她很閒是不?成天打電話煩她。

  坐她對面的雜誌編輯看著她問:「怎麼啦?瞧你一臉苦樣。」

  「為情所困的同事。」雪芹以嘴形回答,後又對著手機搪塞了兩句,才勉強勸服姚姚收線。「比工作還累!」她歎道。

  雜誌編輯覺得好笑。「我一開始以為你跟你男友吵架,沒想到竟然是女同事。」

  「我現可是孤家寡人,哪來的男友!」雪芹沒好氣地回嘴。

  「既然這樣,要不要考慮一下我?」雜誌編輯湊向前眨眨眼。

  「我沒女友,你沒男友,我們倆身高又相當,堪稱天上一雙地下一對……」

  「堪你個頭啦!」雪芹毫不留情巴了一掌。

  「小我三歲也敢說要追我?你死了這條心吧,我絕對不會接受年紀比我小的男人。」

  「我都不介意了,你介意什麼?」

  「我就是介意,介意死了!」雪芹對初戀男友的戒忌猶存,大概一輩子也改不了對小男人的偏見。除非哪個人能讓她確定,他的心智年齡確實比一般人成熟,但這太難了,人還沒相處她已先把人趕跑,根本沒人有機會展現成熟心智。

  「冥頑不靈!」雜誌編輯恨恨道:「好,你就別哪天剛好愛上年紀比你小的男人,我絕對笑死你!」

  雪芹加重語氣回應:「放心,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

  當晚,雪芹留在辦公室寫提案,直過八點才完成工作。拎著同事順手幫她帶的便當,她腦袋昏沉沉的,只想快點爬上床睡覺。

  她掏出公寓鑰匙開門,沒意料身旁突然傳來一聲喚:「雪芹。」她嚇一大跳,還沒插入門鎖的鑰匙跟著落下。來人靠近拾起,她急忙取走,人跟著後退一大步。

  她定睛一看,怎麼會是江安治?!

  樓梯間燈光照亮江安治瘦了一圈的臉,雪芹心一酸,如此蒼白、無神采的江安治,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以往,他總是自信瀟灑,視旁人於無物的。

  只是眨個跟,她又馬上戒備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家在這?」她可沒忘江安治不應該知道她住哪,她從沒跟他說過。

  江安治澀澀一笑。「當然是花了很多功夫才打聽到。」

  「找我幹麼?」

  「為什麼一直不接我電話、不聽我解釋?」雪芹別開頭。「我不是早請穆法幫我傳達,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江安治跨近一步。「你還在彆扭我未婚妻的事?我說過我願意為你解除婚約!」

  這人怎麼講不聽!雪芹一歎。「我說過不用了。」

  「為什麼?」因為我不喜歡騙子!雪芹瞪著江安治後邊的大門,隱忍著不破口罵人。

  她想為他保留點顏面,若這會兒不是站在隨時有人出入的大門前,看她不罵得他狗血淋頭才怪!

  江安治還在那苦口婆心。

  「我喜歡你啊,雪芹!你怎麼忍心拒絕我,讓我這麼難過?」

  相對於他的依依挽留,一直別開頭不願正眼看他的雪芹,顯得格外冷酷。「你回去吧。我累了,我要休息。」她下逐客令。

  「我不走。」江安治猛地抓住她的肩膀,雪芹一驚來不及閃躲,只能定定被他按住。「你今天非要給我一個肯定答覆,不然我不會離開。」

  「江安治,為什麼一定要把場面弄得這麼難看,就不能好聚好散?」

  「因為我喜歡你!因為我不懂為什麼有了未婚妻,就不能追求你?!結婚還能離婚,不是嗎?」

  「是!但你說的已經不是我要的愛情。」雪芹豁出去。「專一、誠懇,這些感覺你並沒有給我,你要我怎麼放心跟你在一起?我還沒出現,你跟你未婚妻處得好好;我一來,你就要跟她解除婚約……那以後呢?如果再有下個黎雪芹,我是不是又得被拋棄?」

  「這種事……怎麼可能……」

  「就是會發生!」雪芹搶白。「我就是你未婚妻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你沒有辦法專一愛一個人,我就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放開我!」雪芹掙扎不休,連手裡包包跟塑膠袋都掉落在地。江安治攔她不住,只好俯頭吻她。

  錯估自己的魅力,也是錯估雪芹的個性,他以為一個吻足以安撫她、讓她不再掙扎,可沒想到,那只會讓她徹底厭惡——

  雪芹卯足全力,狠刮他一巴掌。

  江安治呆呆摸著刺痛的臉頰,看著表情憤恨的雪芹,哪裡有一點被安撫的痕跡。她手一抹被吻紅的嘴,熠熠眼瞳裡燃燒著兩把怒焰,散發不可逼近的魄力。

  「不要再接近我,這是最後一次警告,下一次再讓我看見你,我絕對報警處理!」話說完,她伸手抓起包包扭頭便走,待江安治回神想追,哪裡還有她蹤影——

  「臭江安治——王八蛋!門怎麼老打不開啊!」雪芹抓著穆法家的備份鑰匙拚命想把鑰匙插進鎖孔,弄了半天終於打開了。

  氣死了!連門鎖也要欺負她!進門後雪芹猛地丟開皮包鑰匙,拚命擦著被吻過的嘴。穆法這時坐在工作間裡畫畫,戴著耳機聽音樂的他理當聽不見外頭聲響,但就在雪芹皮包落地的同時,他似有感應地離開座位。

  出來,便見雪芹背著他坐在玄關階梯上,他出聲低喚:「小芹?」一聽見穆法聲音,她強忍已久的眼淚再也克制不住。

  「穆法——」她起身兩、三個箭步撲進他懷中。

  他結實抱住她,看著被她丟在地上的鑰匙與皮包,「發生什麼事了?」直到她哭聲稍歇,他才小聲問道:「是誰欺負你了?」

  「江安治……那個臭王八蛋打聽到我家在哪,他跑去找我……」哭聲混著解釋,好半天她終於把來龍去脈說個清楚。

  穆法攬著她來到客廳沙發,中途還拿了盒面紙幫她擦淚。

  「我怎麼會瞎了眼,看上那種人吶……」

  「好了,讓我看看——?他審視她哭紅的鼻子跟嘴唇,櫻桃似的小嘴有一點腫,江安治那王八蛋!他恨恨想。

  「他還做了其他事嗎?」

  「強吻已經夠離譜,你還想他做什麼?」她瞪大哭紅的眼。

  對!他怎麼會問這麼愚蠢的問題?「是我失言,我太生氣了。」

  「不怪你啦!」雪芹火氣只旺了那麼一會兒,她幹麼沒事把脾氣發在穆法身上,他是無辜的。一想到江安治現在可能還等在公寓樓下,豆大淚滴又掉落。

  「怎麼辦?穆法,我現在好怕一個人回家……」說到這,前頭突然傳來一陣鈴響,是她的手機,雪芹嚇了一跳閉上嘴,一顆眼淚還掛在她臉頰上。

  「應該是他打來的,電話已經響好幾次,我沒看——」

  他拍拍她要她別慌,起身去拿她手機,一看,果真是江安治。

  他打開低低說了聲「喂」,眼一瞄雪芹,只見她整個人伏在沙發上,抓起枕頭緊壓住自己的頭。

  看來她是真的嚇到了。穆法惱怒正在跟他說話的江安治,邊走向廚房邊壓低聲音回話,三分鐘後回來,手裡多了杯柳橙汁。他一屁股坐她身旁,雪芹抬頭,他將杯子遞給她。「你晚上先住我這,我待會兒去幫你拿點換洗衣服。」

  她啜著果汁悶悶地點頭,好一會兒才瞄看他手裡的手機。「他打電話來幹麼?」

  「他的事交給我處理,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他來打擾你。對了。你晚餐吃了嗎?」她肚裡的餓鳴幫她答了這問題。

  「我有買便當,可是掙扎的時候不小心掉了。」他揉揉她的髮,不讓她再回憶。

  「你買來的吐司跟火腿還有,我幫你弄份三明治。」雪芹一個人坐沙發上發呆,一想到剛才,感覺眼淚又要落下,她搖搖頭,吸吸鼻子,蹭到廚房門口。穆法在裡邊忙,一見她來,他溫暖一笑。

  「再一分鐘。」她點點頭,呆立一會兒才幽幽開口:「你說,我是不是太笨了?」

  「怎麼說?」正在塗奶油的穆法轉頭看她。

  「我竟然以為可以跟江安治好聚好散。」他從烤箱裡挾了片火腿放在吐司上。

  「為什麼不想是他太喜歡你了,才會做出那些冒失舉動?」她倚身靠牆,只消閉上眼,江安治那宛如發狂的眼立刻浮現腦中。

  「他的眼睛……我在他眼裡看到憤憤不平、看到被辜負、看到他覺得我不可理喻,我不認為那是喜歡。」他將烤好的三明治放在盤上。「別把他的問題攬在自己身上,坐下吃,別想了。」

  這時的雪芹就像個幼稚園的小朋友,他怎麼說她就怎麼做。

  食物果真有撫慰人心的作用,半份三明治下肚,雪芹心裡驚惶也跟著去了一半;至於剩下的一半,短期間大概很難忘得了。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我說的是真的。」她手指頭把玩盤裡的麵包屑,重提剛才話題。「跑來這的路上我一直想,那就是我要的愛情?開頭的欺騙、被發覺時的惱羞成怒,最後是死不放手……」她搖搖頭,一臉百思不解。「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感情裡邊不是應該存在尊重啊、為對方著想之類的嗎?」

  「是啊。」穆法點頭。

  「那為什麼我會遇上江安治?真的跟我沒有關係嗎?為什麼讓我心動的男人到最後,竟然沒辦法給我安全的感覺?我甚至覺得,我跟你在一起都比跟他還要快樂。」

  因為我愛你啊!穆法望著雪芹的眼無聲傾訴。江安治對她的喜歡,充其量是小孩看見新奇玩具的喜好,要不到,當然氣不過。而他,卻是靠著長長時間反覆思索,熟悉,內化,一天又一天,直到現在,他已無法過著不愛她的生活。

  他是這麼想的——所有付出去的感情都會回饅到自己身上,所以他希望她幸福,也樂意讓她感覺幸福,因為到頭來開心的人還是他;他希望她快樂,因為他也會因此感覺快樂。

  「別想了。」他取走她留下的空盤,帶她進他房間。「我的T恤短褲你先將就穿,我床讓你。」

  「你睡哪?」他笑。「客廳那麼大,在地上鋪一鋪就能睡了。」他一推她身體。「快去洗澡,你的臉花得跟貓咪一樣。」

  雪芹摸摸臉,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模樣的淒慘。他又說:「手機跟鑰匙借我,我去幫你收拾行李。」

  「但那個人——」

  「我說過交給我處理。」他端起她臉認真說道:「你就安心住下,住到你覺得可以放心回你家睡覺為止。」

  她看著他點了兩下頭,穆法轉身要走,她卻又拉住他。

  「嗯?」

  「你要小心喔……」她捏捏他衣擺說話。「我要你好好去好好回來,不許你身上有任何傷口。」

  她怕他會跑去找江安治打架,雖然跟人動手不是穆法的習慣,可她心裡就是放心不下。穆法心頭一暖。

  「放一千一百萬個心。」他揉揉她發,然後將她往浴室門一推。「快去洗澡,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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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9 00:51:16
  第四章

  雪芹本是想等穆法回來,問清楚狀況再睡,怎知等著等著,累了整天的她還是先睡著了。

  在雪芹等待的同時,穆法正和江安治人手一瓶啤酒,雙雙坐在街角公園,江安治點了根菸,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

  雖然出門前答應了雪芹,可一見江安治,穆法還是先給了他兩拳。不可饒恕,這傢伙竟然讓雪芹為他哭了兩次!

  自知做錯事的江安治沒有還手,兩個大男人在公寓樓下站了好久,穆法才要江安治跟他走。

  江安治長了穆法快十歲,社會地位也不低,可在處理感情事上,穆法才是真正成熟的一方。

  「幫我跟雪芹說聲對不起。」江安治一臉悔意。「我真的不知道我那麼做會讓她這麼生氣,電影不是都那麼演,女人只要一個吻就能被安撫——」

  穆法打斷他的話。「其他女人或許一個吻就可以打發,但小芹不是,她要的是非常明確的安全感,你並沒有給她。」

  江安治辯道:「我為了她願意跟我未婚妻解除婚約,這樣還不夠?」

  「當然不夠。」穆法仰頭喝光瓶裡啤酒。「在追求她之前你就應該先處理好你未婚妻,這才是追求的順序。」

  「她都還沒答應跟我交往,我怎麼可能七早八早就為她解除婚約。」

  「是,你的考量的確很實際,所以你只能坐在這裡跟我喝酒,而不是牽著她的手在外頭散步。」

  江安治皺眉。「你這話什麼意思?」

  「小芹不是東西,你不可以把她擺在天秤上衡量,她接受你,你就棄掉你未婚妻,她拒絕你就回未婚妻身邊,很好,兩邊你都有路走。但換成你,你要不要被人這麼對待?」

  江安治無言。

  「她要的專一你給不起,就是這麼簡單,」穆法站起拍拍屁股。「回你未婚妻身邊吧,她才是適合你的女人。」

  穆法邁步要走,江安治說出心中的疑惑——

  「我從以前就很懷疑你跟雪芹的關係,雖說你是她學弟,但也沒必要無時無刻膩在一起……」

  「我愛她。」明人不說暗話,況且穆法老想把話說清楚,要江安治識相點、滾遠點。「只是雪芹當我是哥兒們,她一直沒發現我對她的感情。」

  江安治皺眉。「所以你剛的話只是在唱高調,根本沒人做得到。」

  穆法轉頭冷冷一睇。「別把全天下男人看得跟你一樣,我身旁位子從來沒有別的女人待過,我一直為小芹保留著。」

  這怎麼可能?「你說謊!」

  「信不信隨你,警告你一句,別再接近小芹。」江安治賭氣。「你誰啊!我幹麼聽你的?」

  「不聽也行,只是不知道你未婚妻知情後,還會不會寬宏大量原諒你?」

  可惡!江安治將啤酒瓶往地上一砸。穆法早料定江安治輸不起,他沒法再失去他的未婚妻。目的已達,穆法轉回雪芹公寓,幫她收拾了些衣物帶回他家。

  穆法回到家已近十一點,他輕手輕腳拎著雪芹的行李來到臥房。雪芹睡得很熟,他俯身注視她睡臉,或許是江安治給她的震撼太大,即使熟睡眉頭猶然深鎖。

  他心疼地挲開她眉間皺折,小聲說道:「我回來了。」

  「嗯……」似有感覺他的碰觸,睡夢中的雪芹軟軟一笑。

  「沒事了,都處理好了。」他手指輕碰她微張的唇,紅艷嘴唇軟似玫瑰花瓣,他忍不住多碰了兩下,才勉強自己離開。

  吵醒她就不好了。他愛戀地看著她眼眶下的黑圈,知道她這幾天為了籌備尾牙劇,一直沒什麼時間睡覺。

  他起身,打算進浴室洗去一身酒味,可走時才發覺她的手不知何時拉住他的衣角。瞧見她的動作,他歎氣坐下。「你這樣我怎麼走得開?」

  睡著的人最大!雪芹沒聽見,自然無法做出回應。

  他搔了搔頭,不得不遷就她,脫去襯衫裸著上身進浴室。

  瞧他多疼她,就連扳動她手指抽身這一點小動作也捨不得。不管她醒著睡著,他永遠不會拒絕她。

  十分鐘後,一聲驚喊打散夜的寂靜。

  「——不要!」正穿好衣服的穆法趕忙衝出來。

  「小芹,怎麼了?」驚魂未定的她坐起直瞪前方,穆法在她眼前揮揮手她卻毫無反應,她還沒回過神。低頭一看,她顫抖的右手仍揪著他衣角,他無比心疼。

  「沒事了,小芹。我是穆法,你在我這,我會保護你。」

  「穆法?!」直到被他擁住,她渙散的目光才有了焦點,她看著他,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你回來了?」

  「早回來了,你作惡夢了。」他拭著她汗涔涔的額角,心知這時不好提起江安治。「口渴不渴,要不要喝杯溫開水?我去……」

  「不要,我不想喝水,你坐著陪我就好。」她抱住他,不讓他走。

  「好,我不走,我坐著陪你……」他輕輕撥開她黏在頰邊的濕發。雪芹張大眼,一副他隨時會跑掉的表情,許久之後,她怦怦亂跳的心臟才漸漸平緩下來。只是一放鬆,眼皮就又重了。

  「我想睡覺——」她邊說邊打了個呵欠。

  「想睡就睡。」

  「但我怕再作惡夢。」她嘟起嘴抱怨。雖說驚醒時也跟著忘記惡夢細節,但心裡就是有抹陰影,畏懼成眠。

  他摸摸她發。「那怎麼辦?我坐旁邊陪你行嗎?」

  不行。她又嘟嘴。她腦子一空下來就會想起江安治,想起他的蠻力,還有他憤憤不平的眼神。

  「還是要聽我說故事?」

  「你當我幼稚圍小朋友啊!」她沒好氣,不過被他這麼一說,她倒是想到個好主意。

  「你念劇本好了,我下午只看了三分之一。」穆法欣然同意,只要能讓她定下心神,要他做什麼都行。

  從她包包拿來劇本,打開就看見她折起的記號。她正看到茱麗葉與羅密歐相識,茱麗葉正要問他姓名。

  接下來是茱麗葉說的話。「羅密歐,為什麼他偏偏是羅密歐?他的姓氏——如果他不姓蒙太玖、如果他願意拋棄他的姓名,只做我的愛人,我也願意不再姓凱普雷特——」

  「這時羅密歐心想——」穆法看著劇本慢慢說:「我該繼續站在這嗎?還是出聲告訴她我來了?」

  「我的仇敵不是他,是他的名字,是他的姓氏——但這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名字又不是他的手腳,拋棄有什麼關係?玫瑰,倘若不再叫玫瑰,它還是一樣的芳香美麗——就像我的羅密歐,如果他真的願意拋棄姓名,我願意用我的心、我的人補償他——」

  「這時換羅密歐心想,我願意,從今以後我改名叫「Love」,「愛」。為了她,我願意不再喚自己是羅密歐——」

  側頭聽他念劇本的雪芹,突然一吐舌頭。

  「對我改的劇本有意見?」穆法橫她一眼。

  「我只是覺得噁心,從今以後我改名叫「Love」,「愛」——」她故意用萬分深情口吻說,自覺雞皮疙瘩掉了滿地。「我的媽啊,饒了我吧!」

  「不滿意你請別人改。」他將劇本合上,往她臉前一塞。

  「好啦好啦,」她涎起笑臉將劇本推回去。「我不過隨口說說,何必當真?」

  他眼一瞪翻開劇本繼續讀。「茱麗葉說,是誰?為什麼躲在那偷聽我說話?」

  「羅密歐回應,我已丟失了我的名字,老天爺,我該如何告訴你我舊有的名字?那個名字,是你最痛恨聽到,甚至將它寫在紙上讓你知道,我也不願意……」

  穆法聲音低沉,加上雪芹本就昏昏欲睡,沒兩下她眼皮已再度合上,堪堪睡去之際,一句話突然閃入她意識模糊的腦袋

  「接著,兩人一個深情的吻……」

  「等一下!」雪芹滿腦子瞌睡蟲驀地跑個精光,猛地抓來他手上劇本翻讀。「我剛聽見接吻?我有沒聽錯?你念到哪了?」

  被她這麼一問,穆法有些心虛。她沒聽錯,為了一償宿願,他可是添油加醋在裡邊加了不少吻戲——剛見面要吻,定情時要吻,分別時也要一啄臉,而劇末最有名的「最後一吻」,他更在旁邊加注寫上「一分鐘」。

  雪芹抓來看。「什麼叫深情的吻!有沒有搞錯?原始劇本有這一段嗎?」

  神吶!請原諒我的小小私心——穆法強自鎮定地回答:「當然,不然你以為我哪來靈感添上?」

  也對,雪芹信任穆法,壓根兒沒想去求證。

  「但——」雪芹看看劇本又瞧瞧他,表情複雜。「哎呦,我意思是,既然你很多部分都縮短了,就乾脆想個辦法把吻戲修掉嘛!」穆法挑眉說道:「你們經理不是交代一定得親?」

  「但——」雪芹啞口。

  「放心!」他一副哥兒們模樣攬著她肩。「這劇從頭到尾所有接吻動作,都是羅密歐主動,既然是你主動有什麼好怕,還是幾個吻你做不到?」激將法向來好用,雪芹中計。

  「我哪這麼說過!我只是不習慣,要在那麼多人面前……接吻,你就不覺得奇怪?」她想像那些看好戲的眼神。

  我恨不得每天都來這麼一次——他當然不能這麼說。「有你在,我就不怕。」

  他還真有信心——雪芹搔搔頭往他肩膀一靠,歎口氣。「也對,那劇是我經理派下來的功課,我不頂誰頂?」

  「現在應該睡得著了吧?」她看著他點點頭,這會兒她腦子全在煩惱吻戲,江安治倒是被她踹到最底邊去了。他像送小孩上床似,輕輕將她放倒床上,又拉來薄被密密蓋上。

  「你要去哪?」他微笑。「我工作室還有工作,今天一定得畫完,你好好睡吧。」

  雪芹依言閉起雙眼,只是穆法離開沒一會兒,她卻又抱著棉被枕頭,小可憐似來到他工作室門邊。

  「怎麼了?」穆法取下耳機看著她。只見她搖著一頭睡亂的長髮,小嘴抿了又抿,才小小聲吐出一句:「我會怕。」

  明知穆法在鄰旁不遠處,她好像也能忘記「那個人」了,可不知怎麼搞的,越睡她越心慌。

  「我可以在這裡陪你嗎?」

  當然可以,只是一一穆法瞧瞧四周,他的工作室就是一個單純的工作場所,兩牆書架、一牆顏料櫃一牆畫紙櫃,居中是他慣常使用的大長桌一一除了他現坐的椅子之外,根本沒其他地方可以容納雪芹。

  「等我一下。」他走到客廳挪來一張沙發,雪芹見狀想幫,他卻搖搖頭要她往裡邊移點就好。

  他真的好疼她。雪芹看著他移動的身影憶起過去,幾乎從兩人認識開始,她便一直處在享受的位置。讀書時一天三餐有兩餐是他幫忙買的,看電影買票,也都是他偷空先去排隊,她只要準時走到電影院就好……

  「坐。」這張米色單人沙發容納她剛好。

  她拿來枕頭調整了個舒服位置,蓋好棉被,半偎在椅把上看穆法工作一一他寬大穩定的手熟稔沾取顏料,在紙上塗塗抹抹,接著拿著美工刀切下一個個形狀迥異的彩色葉片。雪芹微笑看著他工作的樣子,感覺像回到從前。

  兩人還在念大學時,她就很常待在社辦公室看他畫畫。

  說來,雪芹還是穆法的伯樂。當初要不是她執意將他的作品寄給出版社,說不定穆法不會走上插畫這條路。他獨樹一格,筆法樸拙但構圖精巧的畫風,很快幫他贏得第一份合約。當時她就說他會紅,而事情也真如她所言發展。

  「穆法……」見他放下美工刀好一會兒沒動作,她才開口說話。「我在想姚姚的事。」他皺眉一瞟,那是他此刻最不想聽見的人名之二,之一當然是江安治。

  「別皺眉嘛!我只是突然想到,剛好你不喜歡姚姚,如果我介紹她,然後你也喜歡,我現在大概就沒辦法坐這說話了。」他看著她多眨了下眼睛。真是七年來頭一回,她竟然會開始煩惱他若交了女友,他倆關係會產生變化一一這算不算是一種「進步」?

  雪芹繼續說:「依我對我們女人的瞭解,如果你真交了女朋友,我跟你的往來八成只能私底下進行,我猜全世界應該沒有一個女人,可以接受她男友的「哥兒們」夜裡來睡他家,還蓋他棉被穿他衣服……」

  「所以?」他調整椅子面向她。「你想說什麼?」她做了個彆扭表情。「我猜我是在嫉妒,嫉妒很可能會影響我跟你感情的那個女生,但是我又捨不得你孤家寡人一輩子。」

  小芹在嫉妒。聽見這他好開心!

  他順著她的問話反問:「你呢?假如今天你有了男友,但他卻不喜歡我們倆的一一」,他停頓了下,才說:「交情,你怎麼辦?」

  「問題不成立!」她雙手交叉。「我喜歡的男人哪個不認識你?哪個敢不喜歡我們的交情?」

  「就說是假如。」喔!她歪頭想。

  「不喜歡你跟我的交情,簡單,就啊!」她做了個分手動作,表情多乾脆。「我說過你跟我感情就像家人一樣,哪個沒心肝的會為了男人丟棄自己家人?至少我黎雪芹做不出來。」

  「萬一你真的很喜歡他,而他也真的很不喜歡我一一」

  「怎麼那麼囉嗦!」她女王脾氣發作,都跟他說不可能還問什麼「萬一」啊!「在我的世界裡沒有萬一,我喜歡的男人如果不能接納你,就等於不喜歡我,就一句話,分手。」

  她向來不說假話,穆法知道她的個性。

  「好,我也跟你承諾,如果將來我的女友沒辦法接受我們倆的交情,我跟你一樣,分手。」

  「哎哎哎等等……」她搖搖頭表示不妥。「你確定要發這種誓?我們女人心理我瞭解噢!絕對沒有女人會願意接受自己老公男友有女的哥兒們,你小心一輩子打光棍。」

  「大不了就當你一輩子好朋友。」穆法說得輕鬆,可只有自己才知,他是左思右想幾年才膽敢說出這種話。當然他希望這種事情不會發生,他心底還是留有一絲絲希望,她總有天會打開眼睛看見,深愛她的男人,其實就在她身邊。

  但也不可否認,依她個性很可能一輩子不會發現,而他也想好了,萬一,最壞結局發生,他還是會強忍心酸祝福她跟其他男人,但他還是過著默默守候的生活。

  不是故作癡情,而是怕雪芹需要他的時候,他沒辦法適時伸出援手。

  雪芹在穆法的哄誘下,歪著頭睡著了。他回過頭繼續拿起畫筆,紙上畫出一個黑色剪影,有他臉型輪廓,手裡拿著五瓣小花,那是他用來取代簽名的自畫像,沒有人知道那涵義,就連雪芹也不明白。

  那花,代表他的心。月亮上穿著裙子的人兒一一穆法插畫中也常出現這個主題,那是雪芹。穆法在月亮與男人剪影之間填上重重荊棘與山坳,最後剪貼上一把脆弱的梯一一那是他心頭不滅的一絲火光。

  哪怕與她之間的可能只剩百分一之,他也不允許自己放棄。

  瀕臨絕種、該列入保育的稀有人類一一曾有朋友這麼說過他,穆法一歎。

  今晚工作完成了,他放下雕刻刀抹乾淨手上黏膠,躡手躡腳先去開了臥房門,再像捧著什麼稀有珍寶似,將雪芹小心翼翼移到床上。

  臉偎在枕上的她睡得多香!看著她粉紅嫣嫣的臉頰,穆法有股衝動壓抑不下。碰吧,別裝什麼正人君子了一一腦裡念頭剛閃過,他手指已做出回應。曲彎的長指輕輕撫過她臉頰,軟嫩滑膩,雖沒鏡子他仍能感覺自己臉上綻出滿足的笑。

  說來還得感謝江安治,要不是他冒失嚇著小芹,她今天定不會躺在他床上還跟他說那麼多話。但說實在的,他一點都不感謝江安治,雖然他是因此才有機會偷摸到小芹臉頰,但他心頭閃過的念頭卻是三個字一一捨不得。

  他希望她快快樂樂;他捨不得瞧她露出倉皇驚訝、又脆弱不安的神情一一即使在他面前,他希望她永遠保持她沒來由的神氣與自信。雪芹曾大笑誇自己是0uen,她的確是一一他世界中永遠的女王。

  「穆法……」睡著的她突然喚。他俯頭低問:「什麼?」

  她閉著眼喃喃說了幾個字,穆法試圖分辨仍聽不清楚。

  「真想知道你夢到了什麼……」他挲挲她臉頰打算離開,雪芹卻突然抓住他,親密地貼臉磨蹭。他歎口氣坐下,直到她翻身鬆開他。

  吁口氣,穆法自衣櫃取出備用棉被、枕頭到客廳鋪著睡。雖然身下磨石子地板有些硬,但一想到小芹就睡在他伸手可及處,他雙手蓋臉長歎一聲,他已經好久沒這麼雀躍了。

  誰說男人就是粗枝大葉一一這會兒不正有個敏感的男人窩在客廳地板,翻滾竊笑不停?

  真是一一穆法再歎,那劇,怎麼不快點排演吶!

  翌日,公關經理辦公室,站在桌前的雪芹正不斷打量經理的臉色。

  見經理將卷宗放下。

  雪芹一吞口水,問:「經理……覺得怎樣?」

  經理抬頭看她,故弄玄虛,停了幾秒才給她一抹大大的笑。

  「你做得很好。」

  太好了!被誇獎的雪芹心底雀躍,這兩天的辛苦終於有了代價。

  「但有個問題。」經理翻開卷宗指著導演欄。「是還沒找好人選,還是你打算就你們幾個下去演?」

  雪芹尷尬回應:「是有在接洽,但知名的導演沒時間,不知名的也不知他功力怎樣……」

  經理一搖頭。「早說過平時就要培養人脈,你們就不聽一一」他邊叨念邊從抽屜拿出電話本子,啪啪啪翻了幾頁開始打電話。

  雪芹一聽對方名字,忍不住張大嘴,那個人一一可是國際級的劇場導演耶!

  經理突然問道:「賴導問你一天一小時夠不夠?下班七點到八點,這是他目前空得出來的時間。」

  「夠夠夠!」雪芹點頭狗似地猛點頭。「我們非常樂意配合賴導的時間表。」

  「就這麼說定。」經理跟電話那頭的人連謝了好幾聲,電話掛斷後抄下導演辦公室的號碼。「交給你了,絕對不能出差錯。」

  「我用性命擔保!」雪芹虔誠接下。薑還是老的辣,她抓破了腦袋沒法處理的問題,經理一通電話馬上解決,嘖嘖,她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啊!

  回座位,雪芹非常仔細將電話號碼分抄三個地方,萬一不小心掉了,手邊還會有副本可查。

  接下來就是聯絡各角色準時集合一一雪芹伸手正準備拿起電話,一道聲音冷不防出現。

  「雪芹姊一一」雪芹嚇一大跳。「你嚇到我了姚姚!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看你在忙不敢叫你一一」姚姚一瞄桌上卷宗。「尾牙劇通過了?」雪芹點頭。「正好我有事找你,下午六點半大會議室集合,不得遲到。」

  「要開始排練了?」姚姚雙眼一亮。

  「嗯。」她邊在姚姚名單上寫下已通知三字。「以後晚上六點半到大會議室集合,你沒問題吧?」

  姚姚關心的卻是其他事。「穆先生呢?他晚上會來嗎?」

  就知道要問這個!雪芹點頭。

  「太好了!」姚姚一掃先前頹靡神色,蹦蹦跳跳奔離座位。雪芹完全搞不懂她到底是來幹麼的。算了,正事要緊。她拿起話筒聯絡其他同事一一當然,還有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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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9 00:51:47
  第五章

  準時六點半,一行三十人團團圍坐大會議室,雪芹將印好的劇本發下,大伙不約而同打開讀著。

  「總經理交代,雖然我們是業餘演出,但因為尾牙會邀請許多合作廠商過來同歡,所以大伙還是得拿出最精湛演技、做最完美的演出。」

  「雪芹。」扮演茱麗葉乳母的同事發問:「你旁邊那位先生……不是我們公司的人吧?」他說的是穆法。

  說話這人叫李澤昆,有個綽號叫「小李子」一一當然沒人敢在他面前喊。「小李子」是總經理妹婿,全公司員工都知道,他很喜歡雪芹,凡聚餐表演開會什麼的,總會想盡辦法要雪芹來他身邊。

  雪芹點頭。「剛好趁這機會幫大家介紹,他是我特別請來演出茱麗葉角色的「男主角」,穆法,是我大學學弟,我們經理同意我可以自行挑選搭檔合作。」

  「小李子」繼續抱怨:「我就不懂,幹麼一定要請外人來演茱麗葉……」

  前兩天他一得知雪芹將扮羅密歐,立刻表態他願意「犧牲」扮演茱麗葉,想來圖的該也是那一親芳澤的機會。

  「拜託!」一旁扮演勞倫斯神父的海姊仗義執言。「你先低頭看看自己,再看一下人家穆先生,你那個樣子願意穿女裝上台,我們還沒人想看咧!」身為公司人事部主管的海姊向來很照顧雪芹,每次「小李子」糾纏,總是她幫忙攆退。

  旁人一陣竊笑,「小李子」氣恨地瞪著海姊,海姊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誰怕誰!

  「好了,兩位,」雪芹打圓場。「等會兒有特別嘉賓要過來支援我們,萬一被嘉賓看見我們這樣子,很糗的!」

  「特別嘉賓?」海姊問:「誰?我沒聽說?」

  雪芹笑得賊賊,現場只有穆法早知箇中秘密。「再二十分鐘你們就知道,保證你們會嚇一大跳。」

  果真如她所說,名聞國際的劇場導演一現身大會議室,眾人一陣驚呼,紛紛掏出紙筆要導演簽名。

  「等等等等,大家都別動!」眼看情況快變成暴動,雪芹忙爬到椅子上呼喊要大伙鎮定。「要請導演簽名可以,但一天只有兩個名額,就看誰當天表現最好,誰就最早拿到簽名。」

  一陣抱怨四起。

  「人家導演真的很忙,導演好不容易挪出空檔幫我們排戲,總不好每次來都把時間花在簽名上吧!」

  導演幫忙說話:「看大家表現吧,如果大家表現理想,我多挪一點時間簽名也沒關係。」

  「太棒了!」對賴導這提議,大伙無二話表示同意。

  接著開始排戲。導演要大伙先按扮演角色念過劇本,然後分派組群,戲分關聯兩人為一組背熟劇本。

  導演看著雪芹、穆法、海姊、「小李子」與姚姚說道:「「羅密歐與茱麗葉」裡邊戲分最重就你們幾個,所以你們每次練習都得出席,除非有非常重要的事,否則不得請假,尤其是你們兩個。」

  雪芹、穆法看著導演點頭。

  「你們是情侶?」導演多補了一句。

  雪芹忙搖頭。「只是好朋友,穆法是我大學學弟。」

  「不是情侶……就比較麻煩,我剛看這劇本吻戲很多,你們這樣接觸沒有關係?」

  「我沒問題。」穆法表態。

  一旁雪芹則一臉悲怨地說:「我是不能有問題。」她一指指著天花板,一切盡在不言中。

  導演笑了。「好了,大伙開始動作,其他人開始背劇本,雪芹還有穆法跟我來。」

  導演將兩人帶進小會議室,同時交代:「第十五到第十九頁念完再出來叫我,我要你們邊念邊揣摩戀愛的神情動作,我十分鐘後驗收。」

  小會議室門一關上,雪芹立刻歎了口氣。人說「多事之秋」還真沒錯,事情真是有夠多!她拿起劇本瞄了一眼穆法。「練習吧!」

  穆法依言翻至第十五頁,很巧,這部分昨晚他曾念給雪芹聽過。剛開頭問題不大,兩人目光看著劇本用甜蜜聲音對戲,只是隨著劇情進展到「一個深情的吻」處,雪芹突然笑場。

  「哎呦!我快笑死了……」她捧著肚子笑到流淚。「太難了啦,光想就覺得好笑,你要我怎麼吻得下去……」

  「不應該這個樣子的。」穆法捲起劇本往她頭上一敲。

  「不然是哪樣子?」她邊擦著眼角邊問:「我已經很努力裝得像在談戀愛了。」

  「就是那個努力裝不對。」他看著她說:「你沒發現我們眼神一直沒對上?」雪芹心想,眼睛沒對上已經那麼好笑,要對上還得了,不笑破她肚皮才怪!

  「哎呦一一」她想說演戲嘛,幹麼那麼認真?

  穆法看著她搖頭。「事關敬業精神。」

  他再度翻回第十五頁。「從現在開始眼神要對著我,不用裝甜蜜,用你最自然的方式念台詞就好。」

  囉嗦!雪芹佯怒一瞪,但心裡也知他說得沒錯。「好啦好啦,從頭來。」她一清喉嚨後開始念:「那個人是誰?我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

  「羅密歐走到茱麗葉面前。」穆法補上動作。

  雪芹接著說:「不知我有這個榮幸與你跳支舞?啊!我的手……不知會不會沾污了你,原諒我,請讓我獻上最虔敬的一吻,乞求你的原諒……」

  「別這樣。」穆法看著雪芹皺眉。「你並沒沾污我什麼,牽我的手已經足夠了。況且你我初次相見,吻一一怎麼可以?」

  不知不覺雪芹入了戲,當穆法真的是在拒絕她一一對她向來百依百順的他竟然拒絕她!「你不願意?!如果不能吻到你,我生這嘴又何用了?」

  「你可以跟我說話。」穆法照劇本念。

  「但我要的不止這樣,我想更瞭解你一一可以吧?請不要拒絕我!」說到這雪芹早已忘了手裡劇本,她一個傾身向前,穆法眨眼,還來不及說出話不對白,她突然唇貼上。

  「就是這感覺一一」她唇抵著他喃喃,看著他的眼如此滿意迷濛,當真有種感覺,她就是羅密歐的化身。

  穆法氣息不穩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雪芹。天吶,小芹吻了他一一他腦子除了這兩件事之外再也想不出其他。

  一陣鼓掌聲響驚動兩人,雪芹如夢初醒,倏地嚇彈數步。

  她剛做了什麼?她驚愕地捂嘴。

  「我本來還擔心你們會沒辦法入戲,很棒很棒!兩個人都很有演戲天分!」導演不知什麼時候進來,兩人竟都沒有發現。

  由此可見,兩人入戲之深。

  導演走過來說:「我剛想到一件事,服裝、樣式決定好了嗎?」

  雪芹搖頭。

  「你們剛的排演我很有感覺,我想把你們塑造成比較另類的羅密歐與茱麗葉,服裝力求華麗搶眼,你放心,」看著雪芹驀地瞪大的眼睛,導演笑了。「服裝我來設法,你們就安心地把台詞背好,融入劇情。」

  「謝謝導演。」雪芹爽朗答謝。她對舞台劇服裝一知半解,導演願意伸出援手,自然再完美不過。

  「我到外頭看一下其他人狀況,你們繼續。」導演說完又轉了出去。雪芹一瞄旁邊的穆法,方才被導演驅散的曖昧氣氛,霎時又溜回兩人之間。

  「呃,我剛不是故意吃你豆腐,你應該知道吧?」穆法知道,自己只要這一刻說錯話,以後大概很難再讓她吻他了。

  「傻瓜!」他伸手揉揉她發。「這種事還需要問?」

  雪芹鬆了口氣,笑了。

  「嚇死我了,我也不知道我怎麼那麼快就入戲,看著你眼睛念著念著,就真覺得我是羅密歐、你是茱麗葉——」

  「繼續吧。」他端起劇本催促,而心底,早開始期待那個「深情的吻」。

  四十分鐘後排演結束,雪芹與穆法正打算送導演下樓,她手機突然響起。本不想理會,不過一看來電號碼,她馬上跟導演告罪。

  「對不起,是雜誌社打來的電話一一」

  導演要她去忙。「我剛好有話跟穆法聊,他送就好。」

  「導演明天見。」雪芹朝導演九十度鞠躬,又用眼神暗示穆法好好表現,這才快步跑回辦公室。

  電梯門關上,穆法朝導演點點頭。「導演找我有事?」

  沒想到導演劈頭就說:「你喜歡雪芹,對吧?」

  他怎麼會知道?穆法眼一瞠,頓時說不出話來。

  「你的眼神。」導演見過多少人,尤其他倆不是專業演員,神情舉動根本逃不出他的眼。「你別誤會,我不是對你的感情有意見,只是要提醒你,茱麗葉對羅密歐的感情是循序漸進,從開始的驚艷到後來的深深戀慕,你的眼神跑太前面,要稍微收斂。」

  原來是他眼神洩漏了秘密一一穆法尷尬一笑。「我明白了,我會注意。」

  導演又問:「你喜歡她多久了,她一直不知道?」

  沒想到導演也看出了癥結,穆法苦笑。

  「七年多了,可能是我守護的方法錯誤,我讓她太習慣我的存在,反而把我自己卡死在好友這個位置上。」

  導演馬上懂了。「所以你才來演茱麗葉,想加點刺激?」

  「您真厲害。」穆法笑得靦腆。他的確這麼想,如果兩人之間能摻點什麼變化,說不定小芹會因此「發現」他的存在。

  「算是我心有不軌,我是想如果能因此讓小芹改變對我的態度,當然是最好,只是很難說,說不定演了半天,結果還是一樣。」

  「但不管怎麼說,這段時間她至少會是你的「羅密歐」?」導演一拍腦袋。

  「想不到現在社會還有你這麼純情的男人,早知道我剛就幫你一把,直接要他們改演正統「羅密歐與茱麗葉」一一」

  「不不不,這樣很夠了。」為了飾演「茱麗葉」,穆法知道自己跟雪芹撒了多少謊。她向來最討厭人說謊,不管那理由有多充分。況且,能被雪芹親吻、聽她連喚自己三個月「親愛的」,這已經是天大恩賜了。

  「你越這麼說我越是想多做點什麼一一」導演也是性情中人,尤其穆法眼神端正,看了就讓人心起好感。

  「總之我會盡量幫忙,多讓你們有時間私下相處。」

  「謝謝導演。」穆法發自內心答謝。導演拍拍他肩,算是鼓勵。

  電梯來到一樓,一待導演坐上計程車離開,穆法轉回樓上。

  才剛跨出電梯門,便見雪芹急呼呼衝來。

  「幫我按電梯,我要下去一一哎呀!跑下去了!」

  見她一臉急慌,穆法忍不住問:「發生什麼事了?」

  「印刷廠出問題!」她邊說邊又多接幾下按鍵,明知這麼做電梯也不會快點上來,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心裡焦躁。「後天一早雜誌就要上市,雜誌社編輯卻突然告訴我印刷廠上P膜的廠商出問題,問我可不可以照以往方式印一一」

  「不可以?」瞧她表情,他想像得出答案。

  「當然不行!」她抱頭哀嚎。「我們每次刊登都得先傳給總公司看過,你知道外國人最重視整體形象,我要膽敢改成普通彩頁印刷一一」她捧心做了個深呼吸。「我沒辦法想像那後果。」

  「臨時找得到其他印刷廠幫忙嗎?」

  就是這點讓她焦頭爛額,她剛打了好幾通電話,情況很不樂觀。「只能拜託比較熟的編輯問問,有沒有印刷廠願意幫忙一一」說到這她手機突響,她連忙接起。「我是雪芹。什麼?不行!那一一還是你願意給我電話,我親自過去拜託,說不定一一咦!好,我知道,謝謝。不會,別這麼說,再聯絡一一」

  她合上手機,搖頭。第一個希望破滅。接近月底,每家跟雜誌社合作的印刷廠全忙著趕工,誰想臨時接手燙手山芋,況且她開出的條件並不特別優渥。

  電梯上來,穆法跟她一塊跨進電梯。「你現在要去哪?」

  「印刷廠,還是得去確定一下狀況。」只是確定好狀況之後該怎麼辦,她腦子一點頭緒也沒有。

  「或許我幫得上忙。」他突然說:「我認識一家特殊印刷的老闆,我記得他那裡有上P膜的機器。」

  「拜託你!」雪芹突然抓住他。

  「我先打電話看他人在哪,他有時候會出國看展一一」

  「快快快,你快打,我等你。」她一臉心急地看他掏出手機。

  在穆法跟對方聯絡的幾分鐘內,雪芹也連續接了幾通拒絕電話。每個編輯都說他們沒辦法幫忙,對不起。

  很巧,穆法說的那老闆現在就在印刷廠裡。

  「穆法一一」雪芹緊抓著這根最後的救命浮木。「我只剩下你這個希望,求求你一定要幫我!」

  「好好,你別慌,我去開車,你現在打電話跟雜誌編輯要藍圖,我們拿完就過去。」

  「沒問題。」雪芹趕忙按照吩咐聯絡。

  一個小時後,深藍色MiniCooper快馬加鞭趕來台北縣泰山,雪芹藉著車燈瞄了一眼標示上文字——「尋山路」。

  「快到了嗎?」

  「再一下。」穆法方向盤一轉駛進無名小路底端,一間偌大鐵皮倉庫隱約矗立前方。

  車子引擎一關,裡邊馬上傳來狗吠聲。

  「就這。」

  「這印刷廠,會不會太偏僻了……點?」她中間這一頓,是因她目光與一表情嚴肅的中年男子對上。男人看起來大概五十歲,一身黑衣黑褲,一頭灰長髮用一條橡皮圈緊緊紮在腦後。

  「他就是老闆,」穆法小聲說:「姓麥,我們都喊他麥大哥。」

  雪芹立刻朝來人鞠躬,正想站近點說明來意,冷不防男人身後冒出七、八條身影。幾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中年男子立在老闆身後,表情不善,向來斯文來斯文去的雪芹哪見過這陣仗,自然愣住。

  「麥大哥。」穆法拉著她往前,被他喚作麥大哥的男人哼也沒哼,手一伸就是要看圖。

  路上穆法提過麥大哥怪癖,案子難度越高他越有興趣,所以一見雪芹送上的彩頁樣本,他沒看完就把它扔了。

  「我的圖!」雪芹吃驚大叫,低頭彎腰拾圖。

  這些圖她還得帶回公司資料室存檔的,怎麼可以隨便亂丟!

  「走了走了,回去工作。」麥大哥根本不理雪芹,他一定他身後男人也跟著把倉庫門關上。

  穆法及時卡進門裡,雪芹跟進。不管這姓麥的男人再沒禮貌、再難伺候,她還是得想辦法說服他點頭幫忙。

  一進鐵皮倉庫,印刷廠特有的嗡嗡聲旋即將兩人包圍。

  雪芹朝麥大哥行九十度鞠躬禮。

  「麥大哥,穆法跟我說過,您向來不接普通案子,可是今天真的真的,請您務必幫忙!」

  「那東西誰都能印。」殺雞焉用牛刀?!麥大哥揮揮手。他印刷廠專營特殊印彩,套用日本行話就是「印刷控」,特別喜歡鑽研所有稀奇古怪印法。要他接受這種極沒挑戰性的普通彩頁,他實在提不起興趣。

  「問題這時間沒有印刷廠有辦法趕印!」想到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雪芹急得語無倫次。

  「後天雜誌要上市,負責印刷的工廠卻出了問題,拜託!我知道您覺得您大材小用,但是請您一定、一定、一定……」見麥大哥還是一臉漠然,穆法拍拍雪芹要她喘口氣,然後手一搭麥大哥肩膀要他旁邊說話。

  「幹麼?」

  「你之前說的畫我會設法拿來,幫幫忙吧。」麥大哥眼一亮。「說真的?不唬弄我?」

  「絕不說謊。」穆法允諾。

  麥大哥與穆法淵源來自穆法的插畫集,他正是印製的廠商。

  當時麥大哥對裡頭一幅名叫「維也納剪影」的畫作極感興趣,還打電話問過穆法出價多少才肯割愛,問題那原稿早是他人收藏。穆法一年前把畫送給一個朋友何立信當新婚賀禮,意義非凡,何立信一口拒絕,說什麼也不肯賣。

  「畫什麼時候給我?」

  「至少給我點時間說服他,三天內一定給你。」有了上回交涉經驗,麥大哥學聰明了。「好,那我也三天後印。」

  「期限最晚是明早八點,八點之前一定要印好送過去。」

  麥大哥手一攤。「你畫什麼時候給我,我就什麼時候動工。」

  雪芹在後邊探頭探腦,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都九點了,剩不到十二個小時,不知道印那些東西需要多少時間?!

  穆法一咬牙。「好,我現在去拿,畫一到手,你馬上動作。」

  「成交。」一見穆法轉身,雪芹立刻迎上前。「怎麼樣?麥大哥願意幫忙了?」

  「他答應,但有條件。」他頓了下。「小芹,你一個人在這有沒有問題?」她眨眨眼。「你要去哪?」

  「我得回台北找立信,說服他把畫還我。」穆法簡單說明剛談的條件交換。

  雪芹知道「維也納剪影」,何立信跟他老婆婚禮她也有去。

  「但立信不是很喜歡那幅畫嗎?」

  「我會想辦法補償他。」他拍拍她肩膀。「重點,我畫一拿到馬上打電話給你,你立刻叫麥大哥動手印製。」

  時間急迫,能掙多一時是一時。

  雪芹一陣窩心,他這麼盡心盡力,甚至還不惜連夜開車台北泰山兩趟,那明明是她的工作,他大可不理她的。

  「穆法……你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傻瓜。」他搔搔她頭,回頭吩咐麥大哥照顧雪芹。「我現在就出發,說好了,我畫一拿到你馬上動工。」

  麥大哥握拳敲敲胸口,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等我,」他輕拍她肩。「最多三個小時。」

  「路上小心。」雪芹目送他快步上車,深藍色MiniCooper轉眼被夜色吞沒。她回頭看早已忘了她存在的麥大哥,一拍臉頰要自己打起精神,不能只靠穆法,她也要多少做點努力。

  她記起經理常掛在嘴邊的七字箴言,所謂公關,就是「造出溝通的橋樑」。她想,她所能夠做的,大概就是想辦法融入現場氣氛,想辦法讓他們「看見」她,跟她說話。只要做到這一點,或許就有機會說服麥大哥提早開工。

  皇天不負苦心人,雪芹觀察良久,終於等到機會。

  「阿旺,」一個穿藍色工作服的男人突然喊道:「你旁邊桌上藍色的紙,幫我拿過來一一」

  雪芹馬上走去取來。「是這張紙嗎?」

  男人回頭看了一眼,沒錯。「謝謝。」

  「不客氣。」雪芹笑。「需要幫忙儘管說。」其他工人一聽,老實不客氣也跟著使喚起來。

  「茶。」

  「旁邊箱子推過來。」

  「把這些搬過去一一」

  本來一開始只是覺得好玩,想看這城市來的漂亮女生能做到什麼程度。一小時過去,幾個喊肚子餓的男人看著她穿著高跟鞋洋裝奔進廚房,變出一鍋乾拌麵跟紫菜蛋花湯,連向來難伺候的麥大哥,也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那條「溝通橋樑」,總算被她造出來了。吃飽喝足,麥大哥眼看著開始收拾餐碗的雪芹。「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黎雪芹,請麥大哥多多指教。」雪芹抹乾手把名片送上,麥大哥瞧她香汗淋漓模樣,終於動了側隱之心。

  「你說你那幾張東西很趕?」

  「是,因為還要裝訂,所以明天早上八點前一定要一一」麥大哥將名片往口袋一塞,旁邊人會意,紛紛抹抹嘴巴站起。

  開工嘍!

  「圖。」麥大哥一伸手,雪芹大喜過望,飛也似趕去拿來。

  「有勞麥大哥!」

  一個小時後,穆法打電話來,雪芹笑盈盈報告,麥大哥已經動工了。

  「你是怎麼說服他的?」穆法好不詫異。麥大哥多難搞,瞧他現在還在路上奔馳就知道。

  「我只是很努力展現我的誠意,好在麥大哥感受到了一一」雪芹話還沒說完,身後已傳來麥大哥吆喝聲。「我得去幫忙,待會兒聊。」她一收線,穆法瞄一眼車上電子鐘,23:15,不到九個小時,應該來得及吧?六點半,黯黑天空緩緩亮起,機器嗡嗡響的鐵皮倉庫突然傳出一陣歡呼聲。

  「弄好了!」

  「什麼?」靠著牆睡著的雪芹驚跳起,穆法早先幫她蓋上的外套掉落在地。

  「印好了,瞧瞧。」穆法拿了張成品給她。她又驚又喜撫著上了P膜閃閃發亮的彩頁,彩頁裡穿著大紅外套的模特兒站在黃金球前,亮面質感如實呈現雪芹公司商品的高貴典雅。

  「對,就是這種感覺,好漂亮!麥大哥,謝謝。各位,謝謝你們。」

  她看著完美的彩頁微笑道,緊繃了一夜的情緒一放鬆,眼淚竟滴滴答答流了滿臉。

  「哭什麼!」麥大哥拿著填好的請款單走過來,幾個男人衝著她大笑。

  「我也不知道,我平常不這麼愛哭的……」她尷尬地躲到穆法背後。

  「別逗她了。」穆法笑著摟住她。

  這時麥大哥說了句真心話。「說來你要謝的人是穆法,我之所以會幫,全是看在他願意送我畫的面子上。」

  她很清楚。雪芹拉拉穆法衣擺想跟他說謝謝,還沒開口,他已把她嘴壓住。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客氣,我很高興我幫得上忙。」

  「這一次沒你,我看我一定完蛋了……」他越不居功,她眼淚掉得越凶。

  他忙擦她眼淚,邊哄:「好了好了,瞧你哭的。」

  見旁邊人看得一臉欣羨,麥大哥冷不防一推。「看什麼?!還不快去把貨車開出來!」

  「喔喔。對對對!」

  「其他人把東西搬到外頭,小心點別掉了。」

  「我也來。」雪芹抹去眼淚,扛了一箱跟在最後,迎著早晨太陽望著齊齊排列的十二個紙箱,不知怎麼搞的,她又想哭了。

  麥大哥倚在車窗邊說話:「雖然那些圖設計得很沒挑戰性,不過看在你這丫頭廚藝不錯的分上,有需要再來吧。」

  「一言為定!」雪芹與麥大哥擊掌道別,穆法車開動,領著後頭貨車駛出了小徑。

  七點半,雪芹將印好的彩頁,安安穩穩送進雜誌社配合的印刷廠裡。

  「厲害耶雪芹!」雜誌社編輯一拍她肩膀。「我本來還要打電話提醒你,沒想到你已經弄好了。」雪芹邊打呵欠邊說:「你跟我約八點,我當然要想盡辦法在時間內送來一一」

  「嗯嗯,沒錯,吶,收貨單拿去。」雜誌社編輯簽好單據,本該接手的雪芹卻沒動作。「喂!發什麼呆啊!」她一頂雪芹手肘,沒想到她身子突然一歪,嚇得編輯忙將她抱到一旁椅子上。

  「喂,雪芹,你沒事吧?」

  雜誌社編輯摸摸她額探她呼吸,只見歪頭倚在椅背的雪芹動也不動,呼吸均勻,看起來不像昏倒,比較像……睡著了?

  一確定她只是睡著,雜誌社編輯笑著走去叫穆法。

  穆法進來看見,也是一陣笑。

  「她累壞了,昨天到現在睡不到兩小時。」穆法幫她解釋。

  「快帶她回去休息吧,我會打電話請她同事幫她請半天假。」

  「謝謝你。」穆法將喝光的咖啡紙杯丟進垃圾桶,打起精神抱雪芹上車,一路她動也沒動,只是歪在副駕駛座上睡得好沈。

  「辛苦你了。」穆法想起她昨晚表現,一夜沒睡的她一直不斷幫忙端茶送紙收垃圾,是後來有了空檔坐下,才歪在牆邊勉強睡了兩小時。

  那段時間麥大哥跟他聊了些她的事,廠裡每個人都對她十分滿意。穆法也覺得與有榮焉。

  真不愧是他喜歡的女人一一

  再怎麼天生麗質,熬了整晚眼角皮膚絕對難掩疲態,可是在他眼中,卻覺此刻的她好漂亮,好有魅力。

  趁著紅燈,趁著四下無人,趁著佳人睡得正香,穆法很輕很輕,在她額上偷了個吻。

  然後他手扶著方向盤,無比幸福地將車開回家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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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9 00:52:13
  第六章

  下午三點,飽睡一覺的雪芹進來辦公室,她在印刷廠站著睡著的事早傳遍公司上下,同事們一見她無不衝著她笑。

  「太厲害了,雪芹。」

  雪芹還以為大伙是在稱證她昨晚盡心盡力,沒想到卻是——

  「聽說你能站著睡覺?」

  「你們!」她一跺腳。「不說我認真就算,還取笑我!」

  主任捲起卷宗敲她腦袋。「早跟你說要緊盯流程,昨晚算是給你個教訓,下次不准再犯!」

  「知道了。」雪芹嘟著嘴將卷宗捧回座位。

  鄰旁同事指指電腦要她收信,同事在上頭寫,經理早上曾誇過她,她頭上烏雲立散,捂臉笑得好開心。

  被誇獎了耶!真爽!

  晚上六點半,雪芹拎著便當跟在同事身後走進大會議室,穆法一見她立刻朝她走來,糾纏不休的姚姚本也跟在身後,可不一會兒就被海姊叫去對戲,她倆被導演分在一組。

  雪芹一見他,立刻轉了兩個圈。

  「幹麼?這麼樂?」

  「沒錯!」她坐定打開便當邊吃邊報告最新消息,說完,她突然補上一句:「所以啊,我決定送你一個願望。」

  「什麼願望?」穆法一頭霧水,怎麼突然岔到這裡來。

  「我想答謝你啊!我剛跟立信通過電話,他說你用兩幅畫,交換他的「維也納剪影」。」

  原來她跟立信聯絡過了。穆法笑笑。「那又沒什麼一一」

  「不管,總之我就是給你一個許願機會,看你想要什麼,只要我有辦法做得到拿得出來,我一定做!」

  「當一一」我女友!他差點衝口說出,忙以咳嗽掩去冒出的聲音。

  「什麼?」她沒聽清楚。

  他搖搖頭。「沒有,我是說,我一時想不到。」

  「也對。」雪芹不疑有他。「反正我跟你說了,你想到再告訴我。」

  吃完便當七點,導演在台上指示七點半總排練,之後要大伙各自帶開,去找與之配對的角色練習。

  小會議室裡,雪芹表情複雜地翻著劇本,想到待會兒就得當著大家面做那個「深情的一吻」,她心底慌了。

  「幹麼垮著臉?」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看著紙上「羅密歐」三字皺了下眉頭。

  「你怕在人前親我?」穆法一針見血。

  她白他一眼。「幹麼那麼直白,不會用比較文雅的語詞?!」

  「是,那換「親暱舉動」,如何?」

  有什麼好如何?親呢舉動不也就是接吻!她嘟起嘴。「雖然導演說我昨天表現不錯,可是我還是怕待會兒會笑場出糗。」她討厭出糗,這才是她最彆扭之處。

  雪芹對自己要求高,她個性就這樣,要嘛不做,一旦決定做,就要做到合乎標準;她最討厭上不上下不下的半吊子。

  看準她性格,穆法小心翼翼說出事先計劃好的說詞。「有個辦法,或許可以讓你很快進入情況。」

  她點點頭。

  「從現開始,把我當成你的情人一一你的「女朋友」。」

  她一愣,她有沒有聽錯?!「你要我假戲真做?」

  「我是要你早點習慣。」

  「但一一」她指指自己又指指他。她是女人他是男人,要她視他為「女朋友」,會不會太奇怪、太好笑了點?

  「我們在劇裡的確得這麼表現,我,茱麗葉,是你羅密歐的女朋友。」

  她做了彆扭動作。

  「還是你有其他更好辦法?」他一攤手。「我是無所謂,反正我主動親你只有最後那一幕,但你不一樣。」

  在劇裡她三不五時就要親他,而且劇本上還常加注上:「深情」或者「熱切」,搞得她一個頭兩個大。

  她悶悶一歎。「假裝……會很容易笑場,對不對?」

  他點頭。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把你當成我「女友」……」

  「簡單,看你喜歡什麼,一樣一樣列出來,依樣對我做。」

  這說法是挺合理,但一一「我沒辦法啦,你明明就是男人啊!」

  「不然換個方式,一樣當我是情人,但當我是你男友。」

  對他這提議雪芹反應更大。「這我更沒辦法,我們又不是那種關係。」

  「那只好等著笑場穿幫。」穆法知道雪芹最在乎什麼,專挑重點攻擊。

  不出他所料,雪芹馬上拉長臉。「都怪我們經理啦,規定什麼一定要親,豬頭!」

  穆法沒吭氣,只是指指腕上手錶,時間不多了。

  「好啦,我當你是「女友」,總行了吧!」

  他終於說服了她,穆法心頭一喜。

  「其實也沒你想的難,只是習慣問題。」他來完硬的換軟的,好聲細氣地哄:「就像當初我們從不熟到熟,不也是一天天習慣?」

  是也沒錯,雪芹總算接納這說詞。「怎麼做?」

  「先慢慢忘記我是你的好哥兒們,現在重新輸入,每天默念二十遍,我正在跟穆法談戀愛,我們是情人,他是我「女友」。」

  「我正在跟穆法談戀愛,我們是情人,他是我「攻友……」她復誦完後一吐舌頭。「怎麼覺得像洗腦?」

  他瞪她一眼。

  「我說說而已嘛,然後呢?」

  他拍拍劇本。「當然就是練習對話,還有,你剛那口氣是跟情人、還是跟哥兒們說話?」

  被逮到了。「是,我親愛的穆法一一不不,我應該改口喊你「小葉」,親愛的小葉,對嗎?」

  「是,我親愛的小歐。」他回她一句。

  「小歐」這名字一聽就覺不對勁,雪芹挲挲手臂。「好啦好啦,不改名字,我還是叫你穆法,親愛的穆法……」

  「親愛的小芹。」他一叫她再度做出畏冷動作,好不習慣吶!

  但就像他說的,所有習慣不都從不習慣開始?「我正在跟穆法談戀愛,我們是情人,他是我「女友」……」雪芹閉著眼多念了幾次才翻開劇本。

  「準備好了?」雪芹點頭,開始念起台詞。

  經過接連兩個月練習,雪芹的「新習慣」逐漸發揮效用,雖然兩人並沒依穆法期待,產生什麼一時天雷勾動地火的化學變化,可從雪芹眉眼語氣可以發現,她對穆法的感覺,確實比以往複雜幾分。

  他們是朋友一一但又不純是朋友,但不純到何種程度,她自己又不願意多想。反正穆法也沒抗議,雪芹也樂得將兩人關係懸在一個很不安穩的位置上。感覺只要發生個什麼,就會被推往一個難以收拾的境界去了。

  一天星期日,兩人在家休息,穆法看書,雪芹突然鑽進他懷裡貼著他,笑容甜蜜。

  「怎麼了?」穆法一顆心跳得飛快!

  她搖搖頭。「沒啊,只是想窩進來撒嬌一一」她手指頭可愛地繞著他衣服扣子。「我在想難得假日,要不要到哪玩玩吃飯?」

  「你想去哪?」穆法放下書。

  她眼睛滴溜一轉。「看電影!」她又一下跳出他懷裡。「海姊前陣子跟我說有部愛情片不錯,叫「愛在什麼什麼」去了,我去查一下電腦。」

  「愛在日落巴黎時。」穆法走來電腦旁邊,他對這部片有印象,之前還曾經看過它的前傳,「愛在黎明破曉時」。

  「我看一下威秀影城檔期一一」雪芹點開網頁查詢,「哇」了一聲。「下檔了!」

  「我猜租片店應該有了。」穆法查詢租片店系統,沒錯,上架了:「怎麼樣?」

  她嘟嘴。「還能怎麼樣?電影院又沒有一一」

  「看電影就是該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電影院,才有氣氛嘛!」雪芹一路碎念,跟在穆法身後來到兩條街遠的租片店。

  「是,我等一下會把家裡窗簾全部拉上。」穆法付了租金,順便借回「愛在黎明破曉時」。

  「這片有點久了,但拍得不錯。」話說穆法先前繪製的「維也納剪影」,就是這老片子給他的靈感。

  結果回到家,片子一放,男女主角一相遇,她馬上忘了先前說看DVD不夠氣氛的抱怨一一就是這個!它完美呈現雪芹腦中理想的愛情場且在一古老的街區、咖啡館、輕軌車、不斷走路,對看,還有俊美、帶著點羞澀模樣的男主角……看著女主角在摩天輪上低問:「Areyoutryingtosayyouwanttokissme?」(你是試著要說你想吻我嗎?)

  螢幕上的親吻如此甜蜜,雪芹一陣血氣上湧,她也想要這種感覺。

  「穆法。」她喚了一聲,按下暫停鍵同時拉穆法轉身。他表情驚訝,還搞不清楚她想幹麼,只見她照著螢幕上動作把手勾在他肩膀上,說:「Areyoutryingtosayyouwanttokissme?」

  這時刻雪芹早忘了穆法是她的好朋友兼哥兒們,她滿腦袋只想著吻他。

  接連幾次排練親吻,雪芹發現,穆法的嘴大小適中,吻起來滋味一一隻能說好極了!偷偷說,她最近越來越喜歡那些親吻橋段,可以光明正大一嘗再嘗他軟而甜蜜的嘴,呵,她夜裡睡前都會偷笑。

  穆法一怔,這一刻,好像美夢成真了般。

  他連連點頭,跟螢幕男主角同樣動作。

  雪芹靠近他唇,而後嘴唇貼上,就像電影情節一般,兩人氣息交纏,緊緊相擁。這個吻如此火熱濃烈,他忘我探索,而她也配合吮吸磨蹭。這個吻像電流一般喚醒了她所有知覺,她心發脹,腦袋發暈,直覺自己會融化在他懷裡。

  直到彼此快喘不過氣,兩人才勉為其難分開喘氣。

  我的天吶一一雪芹腦中浮現如此歎息。這是她以往沒感受過的,全身血液像沸騰似地騷動不已。她從來沒有過這麼「對」的感覺,剛才的吻,彷彿她前半個人生,等的就是那一刻那一秒的接觸一樣……

  怎麼會這樣?她看著他唇,一邊懷疑自己是不是神經錯亂了。她竟然會為了個吻,興奮到想撲到對方身上,想吃了他!

  穆法直覺此時不該說話一一雪芹臉上有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神色,他從來沒看過她這樣,他忍不住揣測她到底感覺到了什麼。

  微妙氣氛維持太久,雪芹忍不住想做點什麼,不然她怕她會失去控制。她手指摸索按下播放鍵,穆法聽聞聲音望向螢幕。

  電影裡男女主角相擁,一吻再吻,最後摟抱在一起,他倆臉上,流露令人似曾相識的震驚。

  「你的嘴很好親。」雪芹眼看著螢幕邊說:「我一直沒跟你提過,對不對?」

  「我該怎麼回應?」他頓了一下才答:「該謝謝你不嫌棄,還是承蒙你看得起?」

  兩個她都不喜歡。雪芹直覺揮去一掌。「哎,你說你看過這電影,結局是怎樣?他們會在一起嗎?」

  「你希望他們在一起?」

  她一聳肩。「不覺他們看起來很配,吻起來也很配?」

  那我們呢?穆法心裡暗問,說出來卻是:「他們共度一晚之後分開了,下一部片說的是九年之後的事。」

  「他們最後沒在一起?為什麼?」雪芹一臉震驚。

  「很多原因,工作、接受變動的勇氣……」

  「那九年以後呢?他們在一起了嗎?」

  穆法回想網絡上看到的觀後感。「好像還是沒有。」

  雪芹啪地按了停止鍵。火大,這種片!「不看了不看了,討厭死了,拍得這麼美卻不弄個美好結局,搞屁啊!」

  看得出來她真動了肝火,連很少說的髒話都蹦出口了。

  「好,別氣,我們去吃飯。」穆法拉著她站起,走到門邊要取車鑰匙時,她卻突然將臉貼上他背。

  他停下動作。「怎麼了?」

  「看起來那麼適合的兩人到最後還是沒在一起,我開始懷疑這世上是不是真有愛情存在了。」

  「傻瓜!」他轉身抓搔她頭髮。

  「你忘了那只是電影,是演戲,下了戲那兩個主角還不是有各自的生活一一」說到這他突然噤口。

  「就是這點讓我覺得寂寞。」說完她一歎氣掠過他身邊,留下一臉狐疑的穆法。他有沒有聽錯?怎麼覺得她剛才那句話底下,好像別有涵義?

  穆法的感覺沒錯,雪芹的確起了變化。身體不會騙人,當雪芹發現自己老是會想起那個吻,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她接連幾天老是在想穆法,當然工作時候不想,她公私分明,可身邊只要一沒人,思緒就全然不受她控制了。

  尤其今早又發生那種事一一

  大概清晨三點吧,睡得極熟的雪芹不知怎麼搞的突然醒來,坐起一看時鐘她也莫名其妙,搞不懂怎麼會在這種微妙時間醒來。躺在床上翻了幾回確認毫無睡意,她決定放棄。

  穿上室內拖鞋,她賊似地躡手躡腳來到客廳,穆法在地鋪上睡得很熟。她已經在他家寄住兩個月,換句話說,他也在客廳地板上睡了兩個月,妙的是她竟然一直沒想過要搬回家。

  江安治帶給她的震撼,她現還要努力回想才勉強記得起來,既然不是怕遇上江安治,那為什麼她會一直賴在穆法家不走?

  這個問題令雪芹思索良久。站得腿酸,她索性一屁股坐在穆法頭邊。小夜燈拉出他睫毛暗影,她忍不住伸手觸碰,穆法動了下眼皮,但沒醒來。

  「我真的怪怪的……」她當時就在想這件事,一邊打量他的嘴。最近幾次排練,她得要很努力提醒不可以吻得太過火,可上回那個吻是那麼銷魂難忘,害她最近嘴一貼上他,就會有股衝動,想把手啊身體啊全部黏到他身上去。

  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那個時候,清晨三點鐘蹲在他身旁,就光看著他的嘴,她就快按捺不住想湊上前吻個痛快;還有姚姚,她最近只要看見姚姚出現在穆法面前,百般討好跟他說話,她就滿肚子火,急匆匆找理由把他帶開,她就是不想看他倆單獨相處一一察覺到這些奇怪反應,她猜想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啊?

  她當時還以為自己鐵定會愁煩到天亮,怎知當她再有意識.卻發現她竟睡在穆法懷裡一一她什麼時候睡著,又什麼時候滾進他懷裡,她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

  之後她連滾帶爬鑽回穆法房間,停了片刻探頭瞄,確定他還沒醒,她才大鬆了口氣。

  她也搞不懂,明明躺在床上左翻右翻硬是睡不著,怎麼一坐到穆法身邊,不一會兒她就睡得跟死豬一樣?沒道理啊!地鋪怎麼可能會比彈簧床好睡?

  像這會兒,忙了一整天回到公司,屁股剛在位子上坐定,她腦子馬上轉出穆法身影,同時又興起一股雜亂無章的情緒,甜甜酸酸苦苦——她到底是怎麼了她!雪芹將額抵在冰涼桌面,連連呻吟。

  「遠遠就聽你在那邊哀哀叫,」海姊走來看她。「怎麼,身體不舒服?」

  「沒有啦。」她身體好得很,就是因為頭好好的才特別教她心煩。若她頭痛腳痛至少還可以拿來當借口,推說是因為身體不對勁,她才會對穆法產生那麼多奇怪反應。

  「沒事趕快去大會議室一一」海姊一把拉起她往電梯方向走。很巧,電梯門一開剛好看見穆法在裡邊。

  與他眼睛對上,沒想到,她竟然覺得臉燙。

  她她她一一有毛病了她!穆法還沒發現雪芹異狀,他低頭在她耳邊低問:「晚餐,吃了嗎?」

  「啊!」他這一問她才想到,剛顧著胡思亂想,竟然忘了訂便當。

  「拿去。」穆法將手裡提袋塞進她手。她發現裡邊只有一個餐盒。

  「那你呢?」

  「我怎麼忍心讓我的羅密歐肚子餓?」他眼一眨在她耳邊低語:「安心吃吧,我不餓。」

  雪芹心一顫,驀地想起前幾天看的電影一一茱莉蝶兒與伊森霍克,螢幕上的他倆看起來如此相配、相愛,但下了戲,他倆卻什麼關係也沒有,連情人也不是。

  他跟她也是一樣?雪芹低頭看著手裡提袋,先前感覺過的那股寂寞感再度湧上。原來他這些日子的寵溺舉動,那些擁抱跟親吻,全只是因為演戲的關係?

  那戲演完之後,他倆是不是又得回到之前樣子,繼續當好朋友哥兒們,她卻再也找不到理由借口偎他懷裡,跟他親親,喊他親愛的了?這件事很正常,事情就該這樣子回歸從前,但為什麼她會感覺這麼不舒服?

  一個大問號鉛錘般往雪芹心頭一掛,壓得她腦子根本沒餘力思索其他一一即使她好努力集中精神念劇本,但她還是沒辦法融入劇情,將穆法看成是她所深愛的「茱麗葉」。

  她腦中不斷出現一個聲音一一他現在的眼神,嘴裡喊的親愛的,只是戲,只是戲!

  「好了夠了。」導演突然中斷練習,他大步走到雪芹面前看著她。「你今天怎麼了?不入戲就算了,明明台詞都背這麼熟了,你也能說得這麼坑坑疤疤?!」

  「對不起導演一一」

  「你今天不用參與練習,你到旁邊小會議室去,穆法跟姚姚,從你們兩個對話那邊接下去。」

  「去轉換一下心情也好。」穆法拍拍雪芹,之後他望向姚姚,照導演指示繼續對戲。

  雪芹拖著沉重腳步離開圓圈中心,臨出門前她回頭張望其他人,聽見姚姚用著甜膩無比的聲音喚穆法「我的妻子」,她心頭一把無名火起,只差那麼一點就要衝上去將他倆拉開。

  不准、不許你用這種眼神看我的穆法!她心頭那股護意如此抗議,只是她本人一發現她在想些什麼,整個人凍住似的愣在原地。

  她怎麼會覺得穆法是「她的」?就算是演戲,她也不應該對他產生這麼強烈的佔有慾一一難不成,她真的喜歡上他了?

  最後這個揣測有如冰水澆頭,雪芹一震,難掩震驚再瞟姚姚與穆法一眼一一突然她拉開大會議室門,一臉見鬼似衝了出去。當天晚上,穆法拚命打她手機,卻一直聯絡不上她。

  翌日,正前往公司途中的海姊接到雪芹來電。

  海姊一接起電話隨即大叫:「你這丫頭,你昨晚到底跑去哪啦?你知不知道我跟穆法找了你一夜?你手機也沒開一一」

  「對不起海姊,我是打電話請你幫我跟公司請假,我要下午才會進去。」海姊這才發現她聲音不對。「你現在人在哪?還有你聲音,怎麼會這麼沙啞,你生病了?」

  「我在飯店,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雪芹只回了這兩句,然後再一句「對不起」,電話就掛了。

  海姊一愣。這丫頭吃錯藥啦?

  回撥她手機,剛還在通電話,結果現在又變回「您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後再撥……」

  搞什麼鬼啊!海姊改撥給穆法,心想他說不定會知道雪芹人在哪裡。

  在家裡的穆法,對著手機說:「沒有,雪芹沒有打電話給我一一她跟你聯絡了嗎?她說什麼?」

  海姊在手機那端複述雪芹說的話。「我真的覺得她怪怪的,她幹麼一個人跑去住飯店?」

  這點穆法也不明白。他倆認識這麼久了,她從沒這樣子過。

  「我會再試著跟她聯絡,謝謝海姊,昨晚真的麻煩你很多。」

  「不用客氣,只是你一有她消息,記得馬上告訴我。」

  「一定。」結束通話,穆法望著空蕩蕩的臥房歎氣。昨晚之前,這張床上明明還睡著小芹,枕頭棉被上還依稀聞得到她喜歡的沐浴乳香味,怎知昨晚他一跨出大會議室,她人就不見了。

  他又撥了一次她手機,還是一樣一一「您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後再撥……」他沮喪地躺在床上,大手捂著臉輕輕低問:「小芹,你到底是怎麼了?」

  城市另一端,雪芹跟穆法做著同樣動作,躺在床上,捂著臉喃喃問著自己:「黎雪芹啊黎雪芹,你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模樣?」

  床邊散落的,是她昨晚買來喝光的啤酒空瓶。「借酒澆愁愁更愁」,這話她時常說給因感情不和泡在酒精裡的朋友聽。喝醉解決不了事情,得打起精神面對問題一一場面話她說得比誰都動聽,可一遇上感情問題,她還不是同樣走到7一ll買了一手啤酒,咕嚕咕嚕喝了精光。

  隔天一早醒來頭痛欲裂,問題還是一樣沒解決。

  笨蛋、蠢斃了!雪芹張開眼瞪著頂上天花板,直到翻騰不休的腦袋逐漸穩定,她才翻身挖出剛被她關掉的手機。

  從她幾欲開機卻又下不了決心的動作,不難發現她對眼前情況多不熟悉一一任性女王黎雪芹此生最大危機,瞧她此刻還能幫自己想出這麼無厘頭的標語,真是有毛病了她!

  真是教她跌破十副眼鏡也想不到,她竟然會笨到愛上自己的哥兒們一一

  以往的信誓旦旦,什麼一輩子的好朋友,我們是家人,我不喜歡年紀比我小的男人,壓力通通回籠!她現一想到穆法很可能只當她是好朋友、好哥兒們,心就痛苦不已。

  她才不想當什麼狗屁哥兒們!昨晚那幾瓶啤酒只讓她想通一點,她不可能滿足於只當穆法的朋友。她不只想當他戲裡的情人,戲演完後,她還要繼續佔有他身旁那個位置,直到永遠。

  「都怪你啦!」雪芹對著假想的穆法發脾氣。「你幹麼沒事答應扮演什麼「茱麗葉」!幹麼沒事把嘴唇生得那麼可口!還有那個吻,氣死了!你吻起來滋味幹麼那麼好,幹麼那麼會吻啊?!」

  但說來說去,始作俑者還不是她自己。雪芹倒頭一歎。人家他只是配合她,陪她演戲陪她練習,就連接吻,也是她主動黏上去一一等等,想到這她突然覺得不對勁。就算穆法之所以配合她,全是因為他是她很要好的哥兒們,但也不該表現得那麼投入吧!

  她記得很清楚,那個吻,可是唇齒交纏,他簡直像要將她整個魂都吸走似地熱切……

  難不成……他也喜歡她?!她突然從床上坐起。

  會嗎?有可能嗎?

  她得搞清楚,她沒辦法繼續保持曖昧。這麼想的同時雪芹打開手機電源,不一會兒傳來源源不絕的簡訊聲響。三十七個未接來電,十三通語音留言,二十五封簡訊。她檢查確認多是何人打來,心頭一陣暖流竄過,燦如花的笑靨在她唇邊綻放。

  這些訊息至少可以證明一件事一一穆法非常非常、非常在乎她。

  萬一不是你想的那樣?萬一搞錯,那可連當哥兒們的機會也沒了!一個聲音在她腦中提醒。

  她臉垮下。

  但是如果不弄清楚,教她以後怎麼睡得著啊!

  心煩意亂當頭,手機突然響起,嚇她一跳!她一瞄,是穆法。

  老天爺擺明不讓她再逃避一一她呼口氣,打開接聽。

  「我是雪芹。」

  「終於聯絡上你!」手機那頭傳來穆法如釋重負的低喃:「我快嚇死了,昨天我找了你一晚上,你還好嗎?」

  「我還好,」她抓抓頭。「只是頭有點痛……」外加心煩意亂罷了。

  「你生病了?!」他聲音倏地變得緊繃。「你在哪?知道地址嗎?」

  雪芹猶豫一會兒,才在他迭聲要求下報出飯店地址。「XXX路XXX號……515號房。」

  「你先多喝開水然後休息,我馬上過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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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9 00:52:46
  第七章

  好啦,這會兒,她該做什麼一一

  雪芹轉頭一瞧梳妝鏡,很是被自己憔悴模樣嚇了一跳。她得趁穆法過來前收拾一下,可不能讓他看見自己這個邋遢樣!

  收好散落的啤酒空瓶,雪芹衝進浴室洗澡,出來,穆法已到門外。

  門鈴響,她紮緊浴袍腰帶開門。門外穆法拎著兩個紙袋,一見她便把她上上下下好生看過一回。

  看起來還好,只是眼睛有些紅腫。「我幫你帶了止痛藥跟衣服過來,早餐吃了嗎?」他放下紙袋正打算倒水,突然看見地板堆了六個啤酒空罐。

  雪芹一臉心虛,吶吶回答:「還沒。」

  他想也是。穆法拿出空腹也能吃的止痛藥,要她配水吃了。

  雪芹像個乖小孩,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見她吃完,穆法拍拍床要她坐下。

  「導演那番話,對你打擊真的那麼大?」他看著她問。

  雪芹愣了下。說真話,她早忘了導演的責備,昨晚到現在她腦中只存在一件事,一個人一一就是他,穆法,喜不喜歡她。

  「跟導演沒關係。」她想,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索陸豁出去問個清楚。「我所以在這躲了一晚上,是因為你。」

  穆法一愣。「我?我做了什麼?」

  「你先回答我,」她身子朝他靠近。「你對我有什麼感覺,你喜歡我嗎?」

  她洗澡時決定好該怎麼做,不管以前的穆法是不是喜歡她,只要他從現在開始喜歡上她就好啦!

  她怎麼會突然問他這個?穆法連眨好幾下眼睛,心跳不自覺變快。

  她直接告白:「我喜歡你。」

  他這會兒真的是傻住了。他是在作夢嗎?因為昨晚沒睡好所以出現幻覺?或者這是新流行的耍人招式?

  他怎樣也想不到,一個宣示絕對不會接受年紀比自己小的追求者的她,竟然會跟他告白,說她喜歡他?

  他只能當自己聽錯了,一定是聽錯!「雪芹喜歡他」一一這事比告訴他中了樂透頭彩難以置信。

  「你回答我啊!」

  「我、我……」他該怎麼答?如果她剛那聲喜歡,真的只是一場誤會的話……

  幹麼結巴啊?雪芹氣得連撾了他好幾拳。「喜歡或不喜歡,這麼簡單,你也要說半天一一」

  「先等一等,」吃痛的他忙擋住她拳頭。「讓我搞清楚一件事,你說的「喜歡」,跟我想的是一樣的嗎?」

  「不然還有哪種喜歡?」她沒好氣。

  「朋友對朋友?」

  她又一拳。「那叫友誼好不好,你該不會連這也分不清楚?」

  他當然分得清楚,問題是一一他沒辦法相信這是真的!

  小芹竟然說她喜歡他!

  他捧著亂成一團的腦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之前不是……怎麼會?」

  她嘟起嘴。「你問我我問誰,我也是昨晚才突然發現的,還害我喝了一大堆酒,頭到現在還在痛。」

  「你真的喜歡我?」瞧她表情,他終於有點相信自己不是在作夢了。

  雪芹的答案,是給他紮實的一拳。「這樣懂了沒?」

  懂,好懂!他這會兒徹底完全懂了。穆法張手抱住仍嘟著嘴的她,他好快樂,好高興,簡直要飛上天去了!

  「我喜歡你,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我喜歡你好久、好久了……」吐出這幾句話,穆法突然將臉埋進她髮際,控制不住激動純的情緒。

  他熱淚盈眶,擁著她的手臂也忍不住顫抖。

  雪芹聽著他陣陣吸氣聲音,心裡一股柔情湧上。

  她撐開身體硬逼穆法轉過臉來,只見他眼角含淚,面紅耳赤,模樣實在狼狽,可雪芹卻覺得這是她認識他以來,他最帥氣的一刻。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發現你喜歡我?」

  穆法先低頭擦去眼角淚水,咳了一聲才說:「大一的迎新晚會。」

  這答案當真出乎她意料——那已經是六年,不,是七年前的事了!

  「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經被愛神的箭射中一一你不要笑,是真的!之後跟你越熟只是更加深我對你的喜愛,可以說在遇上你那一刻,我心裡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可是你從來沒說過——」話出口她才發覺自己說的話真蠢,想也知道他哪敢說啊!依她脾氣,他先前膽敢讓她知道他喜歡她,她鐵定早早將他踢出生活圈外。

  這麼一想就通了,為什麼他從不肯喚她學姊,而且不管她怎麼說,硬是堅持喊她「小芹」。

  「我得承認我有心機,雖然我沒明說我喜歡你,可是我從來沒放棄過希望。你還記得,你曾說過要幫我實現一個願望,我當時差一點就說了。」

  「要我當你女人?」

  穆法耳根再度泛紅。

  好可愛。雪芹捧著他頭髮一陣抓搔,頭髮被抓得東翹西翹的他一臉清純無辜,看起來實在一一好想吃掉他!

  雪芹扳下他脖子,兩人雙眼凝視,兩張嘴越來越靠近,眼看吻上的一瞬間,他想起什麼似直起腰。「等一下一一我有事要先說!」

  切!她惱氣一哼。「很煩呢!」

  「我先前對你說了謊,那些吻戲,大半是我添上的。」他知道雪芹個性,超白從寬。他實在不想日後被她發現他說謊,教她對他喪失信任。

  她張大眼。「你是說……那些戲,原始劇本裡沒有?」

  難怪!難怪他當初會提議幫她改劇本一一「那你跟我說的,什麼假戲真做,還要我把你當女朋友看,也是你想出來誆我的嘍?「

  他臉一陣白一陣紅。「我的確居心不良,」這部分雪芹生氣有理。「我一直在找機會讓你改變對我的觀感,所以一聽到要演出「羅密歐與茱麗葉」,我就知道我要好好把握,它或許是老天爺給我的最後機會。」

  「你設計我!你這傢伙!」她恨恨槌他。「虧我把你當成哥兒們,沒想到你竟然騙我!」

  「對不起!」他一把抱住她。「我是真的想不到其他辦法。七年了,我跟你的關係卻一點進展也沒有,江安治,還有之前的追求者,每冒出一個我心就痛一次,我也想跟他們一樣牽你的手,以男友名義,光明正大疼你、寵你……」

  看著他急急解釋的表情,雪芹不難明白他為何煞費苦心。

  她的固執才是一切糾結源頭,要是她不那麼排斥年紀比自己小的追求者,穆法也不需要隱忍情意一路陪她七年。

  可這麼解釋清楚後,她又覺得難過。「原來你對我的好,是有目的……」

  天大的冤枉!「我沒有!如果今天不是你先告訴我,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讓你知道我喜歡你,我已經想過最後結局,如果將來真得目送你跟其他男人進結婚禮堂,我會祝福,我還是會對你好,不管你以後變成什麼樣子,不管……你還需不需要我。」

  這傢伙一一怎麼會傻到這種程度啊?她忍不住打他。

  穆法挨打也不躲。「是真的。你不是曾問過我為什麼不交女朋友?」

  她瞪著他,心裡已有了答案一一一定是為了她。

  「因為那位置是你的,」他抓抓頭苦笑一陣。「雖然你一直沒跟我要過。」

  呆子!「萬一我到死都沒愛上你呢?」

  他笑了,這事他早想過了。「我還是一樣,會保持單身,直到我沒了呼吸那一刻。」

  雪芹震驚地瞪著他一一她相信他說的是真的,他真的會那麼做,一個人孤苦伶仃、滿足於當她的「好哥兒們」一輩子……

  雪芹一想到那畫面,白髮蒼蒼的他孤伶伶來回走動,身邊卻沒半個人可以陪伴照顧他,她心忍不住抽痛。

  這種純情傻事,真的,全世界大概只有他這種傻子做得出來。

  「笨蛋吶你!」她落下淚來。「誰要你這麼喜歡我,讓我原本要生氣,現也不知道該怎麼氣了。」

  跟他暗戀了七年的辛苦比起來,他在劇本上耍的那點心機,突然不算什麼了。換作是她,她鐵定會利用得更徹底!看能想什麼辦法直接撲倒對方,哪像他這麼的呆,還拐那麼大彎陪她演什麼羅密歐茱麗葉。

  「萬一戲演完,我還是沒「發現」你怎麼辦?」

  「繼續當你的哥兒們。」他撥撥她頭髮。「不生我氣了?」

  她哪裡還氣得起來!雪芹抓起他手掌恨恨咬了一口。「處罰!下次再騙我,我就咬死你。」

  聽她這麼恐嚇,穆法非但不怕,反而笑得好幸福。

  他目光睇著她嘴哺道:「我還真希望能試一次,被你咬死的感覺一定很棒。」

  這傢伙是被虐待狂?她突然推倒他,雙腿一跨坐到他腰肚上。

  正好,她特愛對他動手動腳。

  「看在你這麼想的分上,我成全你!」她彎下腰從他脖子開始咬起,下巴鎖骨耳朵全不放過。

  穆法低叫,卻是舒服的呻吟。

  「小芹不行,你這樣……」

  「你有感覺了?」她早發現了,臀部後方有個硬硬的東西頂著,只要她隨便什麼動作,它就一陣興奮顫動,好像在配合打拍子似。

  穆法臉紅。

  「哎,你老實說,你這七年,沒有背著我偷吃?」

  他連連搖頭。

  所以一一「你還是處男?」

  一陣沉默。

  咦?雪芹湊前盯著他脹紅的臉。「你有過性經驗?什麼時候,她是誰?」

  「高、高中,是我同班同學,我跟她只在一起一年。」

  雪芹垮下臉。搞半天,她不是他的初體驗?

  嫉妒!她一想到曾有別的女人被他寵過疼過,她就一肚子火。

  「不做了!」她氣惱地翻離他身上。

  穆法急忙留人,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了?為什麼?」

  這還用問!「你有過別的女人!」她是醋罈子他不知道?!

  「但、那是認識你以前一一」

  「不管啦!」她就是氣不過。「你是我的!怎麼可以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對別的女生好?」

  「我沒有。」

  「你不是處男!」

  「但只有……兩次……」

  不然他還想做幾次?!雪芹再度推倒他,咄咄逼問:「你給我說清楚,那兩次是誰主動?她漂亮嗎?你很喜歡她?所以才跟她上床?」

  「你先聽我說!」他好不容易才插進話。

  「是她先告白,我那時不懂什麼叫喜歡,她告白我沒多想就答應了,半年之後她抱怨我不夠喜歡她,我也不知要怎麼改變,然後她遇上更喜歡的男孩,我們就分手了。」

  「沒很喜歡你還跟人家做愛!」她還是氣!

  「是她提議!」這是實話。青春期階段男孩女孩本就對性愛很感興趣,他初戀女友長得標緻,交往大概三個月,兩人一次接吻後,她突然問他想不想做愛,他半推半就試了。

  「但也不能把責任推到她頭上,畢竟我也有參與,就像你說的,還發生了兩次一一」

  她瞪看他好一會兒,然後嘟起嘴問:「感覺舒服嗎,跟她做愛?」

  他很乾脆地搖頭。「比起來,我們上次那個吻,更讓我魂牽夢縈。」

  終於聽到一句可以聽的!她嘴角悄悄上揚。「你喜歡那個吻?」

  「非常喜歡。」他坦承。「從那天下午之後,我幾乎每晚都會夢到。」

  她再逼問:「還有呢?你就只夢了那個吻?」她抬手輕畫過他唇角、下巴,明顯可見他喉結在他頸問滾動。「其他都沒有了?」

  「當然一一」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沒有!

  被他窘困表情吸引,她再次坐回他腿上,撥弄他襯衫鈕扣。

  「你夢到了什麼?」

  被她這麼一問,他呼吸突然變得艱難急促。

  「你確定要討論這個?你知道,我現在很興奮一一」

  「回答我!」她邊說邊湊臉舔他,濕潤舌頭滑進他耳垂舔逗。

  「小芹……」穆法呻吟。

  她開始解他衣扣,一顆接著一顆,在他凝視下把手滑進他衣裡,上下輕挲他鼓起的胸肌小腹。「夢過這個嗎?」他右邊乳首敏感凸起,她看著他低笑了下。

  夢過。穆法發不出聲音,只能點頭回應。

  很好,非常坦白。

  她跪坐起脫掉他襯衫,穆法雙眼忍不住黏在她胸前。經過剛才翻動,她原本繫緊的腰帶早已鬆脫,從他這角度望去,剛好可以看見她敞開的衣領間露出一大片雪肌。

  一發現他視線落在何方,她輕輕一笑,刻意彎腰露出更大片肌膚引誘。

  她啊!最喜歡看他傻呼呼迷醉的表情了。

  「滿意嗎?你可以摸摸看……」

  確定?他驚訝抬頭。

  雪芹看著他點點頭。「摸我,如果你想要的話。」

  「我怕我碰了你,可能就沒辦法再停下來一一」他喉頭很誇張一動。

  「你以為我為什麼坐在這?」她拉起他手主動觸碰自己。就是這感覺,她半瞇眼歎氣。這幾天晚上她一直不斷回憶他的吻,想像他手撫摸自己的感覺一一好棒!感覺他指掌似乎帶著電,一碰,她就渾身發燙。

  穆法被動地配合,只見他手順著她敞開的衣襟握住她胸脯,她沒穿胸衣,飽滿C罩杯實實填滿他指掌,他低低呻吟,直覺自己幸福得像快死掉。

  早幾天告訴他有今天,他一定不敢相信,他能活著看見她此刻表情——她貼在他身側蹭著他身體,發亮的雙眼如此嫵媚。他湊向前吻她,一個濃得教人全身發軟的深吻。

  唾液交換,舌尖纏繞,她偎他懷裡呻吟,覺得魂魄會在這一吻中,被他全數吸乾——

  「我愛你。」他扯掉她早已鬆開的腰帶,嘴唇一路下吻,肩膀、鎖骨,最後罩住她敏感挺起的蓓蕾,卷在舌尖吮吸拉扯,雪芹身體一陣顫抖。

  「好舒服……」她頭貼在他肩膀低喃,感覺他探索的手指一路滑過她腰腹,停在她內褲上方。一陣羞意湧上,當他手指鑽進內褲裡撥弄那片濕潤,她差點融化在他懷裡。

  「喜歡嗎?」見她動情,他愛撫動作越發變得深慢,修長的指以壓按方式緩緩朝裡探進。

  她呻吟著抱住他頭,不由自主配合他的滑入抽出扭動纖腰。

  他側頭注視她眉眼,邊喃喃問她:「我一直想不透,你為什麼會突然發現,你喜歡我?」

  「是你的吻……」她迷濛的雙眼望著他微啟的唇。「我好喜歡……我一想它有可能去親吻別的女人,我就好氣!」

  想不到他的主意當真奏效——「那昨晚呢?你為什麼躲著不接我電話,還一個人喝了那麼多酒?」

  哪、哪有人在這時候,問這種事的?「動嘛,你的手——」她催促著他。

  「你先說完。」他手指停在她體內,只用拇指揉壓前方小蒂。

  她快死掉了!她摟著他頭不住喘息。

  「喜歡我這麼碰你?」他嘴貼她唇畔喃喃,她拚命點頭。「那就告訴我原因。」

  好壞!雪芹啃嚼他脖子洩忿。

  穆法才不管,雖說兩人終於心心相印,可他還是有滿肚子問題沒搞清楚。尤其被他發現她在這種時候根本拒絕不了他,更是要好好利用!

  「快說,說完我就讓你舒服——」

  這人!竟用這種方式折磨她!雪芹又羞又惱。可有什麼辦法,當她全身上下敏感帶全在他掌控下!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她邊喘氣邊說:「我說過太多不許你愛上我的話,結果我自己卻犯規……然後我又不清楚,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後來呢?」他邊嚼著她乳尖邊問:「為什麼決定告白?」

  「就豁出去嘛!你還沒喜歡我就讓你喜歡……快點!不要再逗我!」她揪著他頭髮催促。「小心我生氣!」

  「是——」他說完,停在她體內長指開始動作。

  她歎口氣配合他手指搖擺,很快,一陣排山倒海似的快感席捲她全身。

  「好舒服、噢——」她整個人軟綿綿偎向他。

  穆法喘著氣將手指從她體內移開,他內心可沒外表鎮定,他早亢奮到不行。放倒連連喘息的雪芹,穆法脫去身上襯衫長褲。

  雪芹半曲著長腿望著他的裸體。兩人曾一同到海邊玩過水,早不知看過幾回他穿泳褲模樣,可那時在她認定,學弟兼哥兒們的他根本不算男人,自然也就不曾發現,原來他身材這麼棒!

  她手掌撫過他強健大腿,緩緩朝他早已膨脹挺起的慾望靠近,小心翼翼探索他傲人的長度。

  穆法半瞇著眼看著她表情,如此大膽、誘人,他好愛,好愛她這模樣——十足十足每個男人夢想中的性感愛神!

  「好硬呢!」她手指握住它上下撫動。

  穆法全身顫慄——就說他內心不如他外表平靜,她摸索一陣,他冷不防拿開她手,跨上床到她面前。

  他靈巧愛撫她身體,直到她再度揪住他發催促。

  「穆法……」

  「我只是想讓你準備好——」他抽離在她體內的長指,從抽屜取出保險套。雪芹迷濛地看著他伏上,長長男性抵住她濕漉開口,她一喘氣,感覺它慢慢朝裡壓進。

  有點……痛!但感覺又好好……她一邊呻吟,一邊感覺自己一寸寸打開,包裹住他,直到他滑人最底處。

  「可以了嗎?」他盯著她的臉問。他已近爆炸邊緣,他太興奮、太興奮了!

  她的回應,是挺腰將自己抵向他一一那個疼痛與酥麻的根源。

  他開始律動,嘴唇邊喃喃吐露愛語,邊尋找可以讓她忍不住抽氣的頻率。

  「穆法……」她腿夾他腰掙扎配合,這感覺如此強烈,強烈到讓她不禁懷疑,她早先怎麼沒發現,原來世上最愛她的男人,就在面前——?!許是固執與習慣,蒙蔽了她雙眼。

  「對,抱緊我——」

  每一次律動都推至最底,興奮讓雪芹控制不住聲浪,可他愛聽,他喜歡她控制不住的嬌吟。他突然一勾手讓她坐到自己身上,這樣能將她臉看得更清楚。兩人面對面相擁親吻,再加上狂猛的律動,雪芹整個人都昏了。

  「好舒服——噢——」她連連低叫,體內的慾望已積到一個臨爆點。她不行了,投降,一陣顫抖將她送上高潮之巔。

  香汗淋漓的她看起來如此惑人!穆法側頭咬曙她耳根,握著她臀辦往下壓,他則是不斷不斷地上頂。意識渙散的她只能軟軟掛在他身上,但他還不滿足,積了長長七年的慾念與渴望終於宣洩,效果當然驚人。

  他離開她,抓來一個枕頭托高她的臀。

  雪芹伏在床墊上喘息,當他捧起她臀再度挺進,她一聲低喊,直覺他進了好深好深的地方。

  臭穆法!她回頭嬌嗔地尋著他嘴,他側頭回應吻上。雪芹呻吟,覺得他表裡不一,明明是只惡狼卻披著純潔的外衣!單看他外表,誰會知道他這麼厲害?討厭!害她只能處在挨打狀態,丁點招架餘力也沒。

  「小芹……小芹……親愛的……」他細細喃喃一邊律動,感覺裹住他的甬道像團融化的奶油,濕潤黏膩,不斷催促他釋放自己。還不行,還不夠,他還想要更多!他伸長背骨啃夸雪芹後頸,她再次痙攣,這一次還配上她臣服的喃喃。

  「我不能、不行了……」

  向來驕傲主動的女王承認投降——穆法俯頭在她發問呻吟,再也壓抑不住爆開的衝動。他一個衝入,雪芹手抓著床單低叫一聲,感覺他在自己體內跳動,噢——

  當他抽離身體,全身敏感到不行的她忍不住低叫,就連這麼簡單的動作也讓她這麼舒服……

  穆法脫去保險套後回到床上,溫柔地將她拉進懷裡。

  「舒服嗎?」他撩開她汗濕的髮,親著她粉嫩的頰。

  沒想到她的回答卻是一記拳頭外加抱怨。「討厭鬼,竟趁那種時候拷問我!」

  他知道她在說什麼了。「我也是這不得已——」他低低笑著。「若平常時間問你,你一定又罵我囉嗦。」

  「你本來就囉嗦,幹麼什麼事都要弄那麼清楚啊!」雪芹心裡這麼想的同時卻忘了,剛不知道是誰在咄咄這問人家過往,知道了還要生氣,鬧彆扭。

  「不弄清楚,我會忍不住胡思亂想……」他拉來她手細吻。

  「雖然我們每天見面,雖然我認識你那麼久,但是每天,還是能發現你許多讓我想不透的地方……」

  「現在呢?全部都搞懂了?」

  他搖頭。「我還有一件事想不透。」

  後!就說他囉嗦他還不承認!雪芹沒好氣。「問吧。」

  他有些驚訝,這還是第一次她同意解釋自己。

  「我的年紀,你之前不是不接受年紀比你小的追求者?」

  「是啊,」她點點頭。

  「可那是沒喜歡之前,現在都喜歡上了,哪還顧得了年紀!」

  竟然會是這種答案!穆法表情複雜。

  「這問題我昨天也想過,我猜,大概是之前太多年紀比我小的追求者,我不喜歡,又懶得解釋我為什麼不喜歡,所以就統一說詞——沒想到說久了,竟不知不覺成了習慣,男人只要一讓我知道年紀比我小,我直覺就是拒絕。」

  「那我——」

  「你是特例啦!」她給了一個教他欣喜若狂的答案。

  「我最近越來越少想起你的年紀,除非剛好要跟人介紹你。況且拉回現實生活,你除了身份證上年紀確實比我小,你哪有一點年輕人樣子!」

  「換句話說,你以後絕對不會因為年紀問題,突然問跟我說要分手?」她敲他頭。「你怎麼對自己那麼沒自信吶!」他笑著親她。「在別人面前,我信心十足,可遇上你,我就變得好不確定。」

  傻氣!她揉揉他早已亂到不行的頭髮,忍不住又親了他好幾口。

  「我突然想起你之前說過,我一定會遇上一個真正愛我的男人——」她摸著下巴微笑。「你是在說自己,對不對?」

  他笑著蹭蹭她鼻子。「對,我當時邊說邊在心裡懇求老天爺,請他給我個機會,讓你知道我一直愛著你。」

  「你等到了。」

  的確,他等到了,雖然花了長長七年的時間——但他等得好甘願。

  「我愛你。」他再一次告白。

  雪芹笑著,再次將嘴湊上。

  原本還有些擔心,跟穆法當了這麼久的哥兒們,突然變成情人,會感覺不適應。可過了兩天才發現,哪有什麼不適應,她適應得很!

  或許跟他平常待她太好有關?雪芹跟海姊聊超這事,沒想到海姊的反應竟是噗哧一笑。

  「拜託,這種問題哪需要想。你之前真沒感覺穆法對你的好,已經超過一般朋友太多太多……」海姊最近戲演上癮,舉止都變得好誇張。說起「太多」,她一個箭步衝到辦公室另一頭。

  「超過這麼多!」

  「亂講!」雪芹給了一記衛生眼。

  「是你人在福中不知福。」海姊走回來敲她頭。

  「一個活色生香的美男子在你跟前晃了那麼多年,你老沒看見,我真不知道你眼睛是怎麼長的。」

  她一愕。「海姊早知道?」

  「我眼睛又沒瞎。」

  「為什麼之前都不說?」

  「告訴你有用嗎?」海姊反問:「你這丫頭脾氣誰不知道,你若不真心想要,誰說得動你。」

  說來,還是得感謝總經理的神來一筆,要不是她當初提議演什麼羅密歐茱麗葉,她大概也沒辦法在這麼短時間內發現,原來愛她的男人,早等在她身邊。

  「好好待人家啊,那麼純情的一個男人,七年耶!」

  「會啦!」雪芹拍胸脯保證,一切包在她身上。

  「不過話說回來……」海姊瞧瞧左右確定沒人,才貼在雪芹耳邊低問:「穆法在床上,該不會也一樣「天真無邪」?」

  正在喝水的雪芹差點沒嗆到,連咳了好幾聲才順過氣來。

  「怎麼樣嘛?」海姊連連推她,好奇死了。

  「一級棒!」她舉起大拇指打了滿分。

  「不敢相信!」海姊連連大叫。

  雪芹滿臉「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教海姊看得又羨又嫉。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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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9 00:53:06
  第八章

  受到穆法滿滿愛情的滋養,雪芹就像春天盛放的花朵,眼底眉梢全洋溢著幸福。最近她生活順到極點,平常一些愛找麻煩的傢伙最近異常好說話,經理也連說了她幾次負責認真,就連念她不夠人戲的導演,這會兒也認為她脫胎換骨,像變了個人似。

  瞧,這會兒扮演羅密歐的她,是不是十足熱戀模樣!

  但偶爾還是有些不順心——別忘了,穆法身邊還有個苦纏不休的姚姚,不管他再不理她,給她再多釘子碰,她還是一樣「堅持到底」,真教人覺得麻煩透頂。

  「雪芹姊,為什麼我努力那麼久了,穆先生還是不肯多看我一眼?」

  因為他愛的是我啦!雪芹恨不得把這句話敲進姚姚腦袋。

  以前還當穆法是哥兒們,他身邊有再多蝴蝶飛舞她也視若無睹,可現在不同,一確定自己喜歡穆法,雪芹巴不得在他身上印上戳記,「女王專用」!旁人敢覬覦染指,死路一條!

  可這種狠話只能放在心底,雪芹就是拿姚姚哀求的表情沒轍。每每跟姚姚談過,她總要猛灌好幾杯開水,才能排消滿肚子悶氣。真是!世上明明那麼多男人,姚姚幹麼非得纏著「她的」穆法啊?

  這一天,雪芹終於忍不住了。當姚姚不知第幾次問起,為什麼穆法一直不理她,不跟她說話,雪芹一反平日的沈默,按住姚姚肩膀,打斷她的叨叨贅述。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性,穆法所以拒絕你,是因為他有了其他喜歡對像?」

  「誰?」姚姚瞪大眼。「芹姊發現什麼了嗎?」

  「我……」雪芹一時語塞,突然不知該不該跟姚姚說,她跟穆法已經交往了一陣子。

  「不管,就算穆先生有了女朋友,我還是不會放棄。」姚姚拒絕放棄。

  雪芹再愣。「為什麼?」

  因為她不服氣!姚姚心想,她所以看上穆法,不過是因為他長得俊美,還有他的工作,畫家的情人,想想這名兒多稱頭。她當初是因為這兩個原因選中他,本以為他定會像其他男人一樣,很快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可沒想到這傢伙從開始就沒好好瞧過她。

  現在已經不是喜歡的問題,而是面子的問題。算是天性,姚姚從小就懂得捉摸男孩子心理,她知道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也知道如何發揮魅力,從來沒吃過癟,卻無法順利擄獲穆法的心,這口氣教她怎麼吞得下去!但這種話自然不可能會告訴雪芹,姚姚清楚,雪芹是她接近穆法的好用階梯,加上他倆關係密切,她才不會傻到自打嘴巴,多弄出一個阻礙來。

  所以她說的理由是——「因為我愛穆先生,我相信真愛的力量,只要我繼續堅持,他總有天會發現我的優點,進而愛上我!」

  雪芹心一沈,她沒料到姚姚竟會說出這種話,「愛」耶!這樣她怎麼說得出口,她跟穆法早是一對……

  萬一被她知道詳情,依姚姚那種愛鑽牛角尖又脆弱的脾性,不知道會不會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比方割腕、吞安眠藥之類?雪芹越想,臉色一陣蒼白。

  當晚,排完戲的穆法與雪芹一塊離開雪芹公司,雪芹一上車就跟穆法提起姚姚的「愛的宣言」,沒想到穆法卻是一臉不在意。

  「她說你就信?」

  「你怎麼那麼狠心!」她惱怒鎚他手臂。

  「不是我狠心,」他瞟她一眼。「是你被她外表騙了,我一直跟你說她不簡單,你就是不信我。」

  「但她看起來真的很嬌弱無助……」雪芹辯白。不是不相信穆法,而是那些眼淚,她實在沒辦法相信姚姚泫然欲泣表情,全是出於偽裝跟算計。

  只是話說回來,姚姚今天那番話,真教她覺得不舒坦。

  「我還有一點想不透。」她納悶地喃喃:「明明一樣是「愛」,可是我從姚姚眼神跟嘴裡聽來的,就跟你的很不一樣。」

  「怎麼說?」

  「你的愛啊,感覺就是充滿溫暖跟守護,而且好自然,好像天生就該是如此;可姚姚的不是,聽她說愛,我竟然覺得恐怖。」

  「大概跟出發點有關。」他捏捏她手。

  「我是只要你快樂就好,即使你選擇跟別人在一起;而她是佔有,她非要到不可。」雪芹歪頭一想,老實承認道:「可是我對你的感覺比較接近她,像我當初決定表露心意,也是怕別的女人捷足先登。」

  穆法笑了,那確實很像她會有的思考邏輯。

  「像她沒什麼不好,重點是要有接受事實的能力。換作你,表白後若知道我就是不喜歡你,久了你還是會放棄,對不對?」

  「我是會努力一下,不過你對姚姚那態度,放我身上,大概三天我就放棄了。」強摘的瓜不甜嘛!況且穆法對他沒興趣的,真的是表現得非常明顯。

  「所以我們應該早點告訴她,我們已經開始交往,你若不方便說,我說沒關係。」

  「不是方不方便的問題,是我怕她知道會突然罷演尾牙劇,現在只剩不到兩個禮拜,不能出差錯。」她嚴正聲明。

  她考量得也對,反正也不差這兩個禮拜。

  說到戲他想起,有件事他差點忘了。「我過幾天有事,得跟你請兩天假。」

  咦?「你要去哪?」

  「東京,你自己看比較快,我作品袋裡邊有個牛皮紙袋。」他朝後座一指。

  她依言取出,有兩張A4紙,一張寫著日文,一張是翻譯。雪芹扭開車內燈看了看,上頭說二十九日有個東南亞插畫交流會,地點在日本東京,誠摯邀請穆法參加。

  「怎麼日期訂得這麼趕?」

  「一個月以前就通知我了,我一直沒答應,不過對方聯絡人一直不肯放棄,又打電話又傳真又寫mail給出版社,昨天還直接寄來機票跟飯店預定單,再回絕他們太麻煩,我乾脆跑一趟算了。」

  「日本公關做事真猛!」雪芹嘖嘖稱奇,不過再一想,又說:「他們這個會再晚兩個禮拜開就好,這樣我就可以當你隨身行李,陪你一道去。」

  傻傢伙。他揉揉她頭。「這種公差有什麼好跟,真要玩,就另外排時間去。」

  說得也對。她將資料放回紙袋,輕敲他肩膀。「好吧,准你請假兩天,導演我會跟他說,應該不會有問題。」

  「謝了。」穆法親她一口。

  穆法到日本,不過兩天一夜。

  雪芹心想這點時間沒什麼,她之前忙的時候不也常一、兩個禮拜沒跟他見面。但之前是之前,之前穆法是哥兒們不是親親達令,哥兒們可以一、兩個禮拜不見感情不變,可達令就不同了!早上剛從穆法家離開,她已經開始想他了。

  真是叫度日——不,是「度分如年」。唯一僅能依憑的安慰,是穆法上機前打來的電話。他要她排演完早點回家,十點前他一定會想辦法打電話給她。

  八點半,雪芹已洗好澡坐在客廳傻等。平常這時候她總會偎在穆法懷裡看點書聊聊天,這會兒他不在,向來緊張刺激的偵探小說讀來也覺無味,她勉強翻了幾頁決定放棄,一個人攤在沙發上呆呆望著時鐘看。

  以往戀愛,她從沒有過如此深刻思念——那種很熟很重要的事物突然被抽離的惶惑感,明知撐過今晚明天他就會回來,她知道,但是心情就是輕鬆不起來。

  不知恍了多久神,一陣短促鈴聲鑽進她耳膜,是穆法!她一個箭步跳起去接,也沒先確認對方是誰,衝著話筒就是一句親熱地喚:「親愛的——」

  「你在幹麼?」穆法在電話那頭問道。

  「一邊發呆一邊想你啊!我很乖噢,一排完戲馬上搭公車回家,路上都沒有耽擱。你呢?」

  「我剛從宴會逃回房間。」一陣拉扯衣物聲傳進雪芹耳朵。她猜他該是邊說話邊解著領帶。「日本人多禮,明明告訴他不用太招呼我,他們還是堅持辦宴會請一堆人來寒暄,搞得我一個頭兩個大。」

  「所以你現在還穿著西裝,還沒洗澡嘍?」她瞇著眼想像他現在的模樣。

  「嗯。你呢,洗好澡了?」

  「早洗好了。」她一屁股坐往沙發,好整以暇地說:「而且你猜我現在穿著什麼?」

  「我的襯衫?」

  「呀!」她驚呼:「真厲害,一猜就中!但有一個你一定想像不到。」

  故弄玄虛!穆法在電話那頭笑。「哪個?」

  「我沒穿內褲。」

  電話裡突然傳來一陣低咳,合該是被口水嗆著了。

  「我人又不在你身邊,你誘惑誰啊?」

  「誘惑你啊!」她邊說邊捲著襯衫衣角,他的襯衫大又長,她穿來還能蓋到大腿一半。「就是你不在身邊才要誘惑你,這樣你明天開完會,才會飛也似衝去機場搭飛機回來我身邊。」

  「你這樣我今晚怎麼睡得著!」

  「聽我這麼說,會讓你太興奮?」

  穆法頓了一下才回答:「應該說,在你接電話那時候,我已經很興奮了。」

  不會吧!她眼珠子一轉。「可我那時什麼都沒做啊!」

  他在電話那頭低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光聽你聲音,就可以讓我「蓄勢待發」,我到現在還有點不敢相信,我們是真的在一起了。」

  傻蛋!他這話教她一顆心又酸又軟。喜歡一個人七年是怎樣的心情她還不懂,但她可以想像,那滋味,鐵定不好捱。

  「怎麼辦,被你這麼一說,我突然好想抱你噢!想親你、還想在你懷裡磨磨蹭蹭……」

  「明天,明天晚上你回家,我應該已經到了。」

  她發出不依的哼聲。「問題人家現在就想要!」

  「現在?」

  「你剛說你很興奮,是哪一種興奮,是會讓你硬硬的那種?」

  他頓了頓。「對。」

  「那……」她咬著手指頭想了一下。「我要你現在伸手摸它,就當我在你身邊。」

  「小芹……」他歎氣。

  「好嘛,難得機會你就依人家一次……你左手右手拿電話?」

  「右手。」

  「那把左手往下移……旁邊有椅子嗎?有的話坐下。」

  「你真的要這麼玩?」他聲音聽來猶豫。「萬一待會兒你也有了感覺怎麼辦?」

  「就等你回來啊。」雪芹隔著襯衫摸摸自己胸脯。「我剛摸過我自己,我發現還是你碰才會舒服。」

  要命了,說這種話。他再歎。「我摸著它了。」

  「不只摸,我要你拉開拉鏈直接握住它。」雪芹邊說邊看了看自己的手。「我現在還記得它尺寸噢,我是說我的手,它還記得你。」

  穆法在電話裡發出一陣喘息。「繼續說。」

  「你在做什麼?」她聲音突然變得沙啞。「你真的照我話做了?」

  「嗯。」電話這頭可以聽見他漸粗的鼻息聲。「我在想我們做愛的樣子,你坐在我腿上,汗珠一顆顆從你臉頰脖子滾落,好美……」

  隨著他呢喃,雪芹腦中勾勒那畫面,想起兩人做愛時那竄過四肢百骸、令人渾然忘我的快感,她原本隨意靠放的雙腿忍不住夾緊。糟糕,她真的有感覺了!

  「討厭,人家現在好想要你。」她仰倒在沙發上手掌隔著襯衫滑撫過胸脯,感覺到的快意卻不足他給的萬分之一。她閉眼嬌喃:「我想要你在我身邊,我想要跟你做愛……」

  「我也想。」他聲音誘人得要命。像蜜一樣,雪芹心想。

  「明天,再忍二十個小時,我明天交流會結束馬上直奔機場。」

  「回來跟我做愛?」她呢喃。

  「對,回來跟你做愛。」

  「好,」她邊說邊對著話筒吻了一下。「我乖乖等,等你明天回來。」


  穆法果真說話算話,雪芹一回到家打開大門,馬上被一雙結實手臂抱住。門一關上,她立刻被壓靠在大門上。沈重包包落地,但沒有人在乎,此時此刻,他們眼裡只有彼此。

  「好想你!」她一聲低語後唇被覆上。穆法以無比熱情回應她整整兩天的思念。他不住舔吮、啃夸她唇,眼神如此熱切動作卻無比輕柔,他在意的永遠是她的感受。

  雪芹一如以往化在他懷裡。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麼那麼不禁碰,一當他手貼著她纖腰細撫,捧住她臀抵入她腿間磨蹭,除了呻吟,她再也想不起其他事。

  不,其實她懂的。當兩人堪堪喘不過氣之際分開,後又捨不得地靠在一起廝磨,那時她全懂了。

  這些情難自禁,這些無法控制,全都是因為喜歡、因為愛啊。

  她手指摸索他俊美的臉,連連啄吻他端整下顎,一邊低語:「昨晚……你有偷偷撫慰自己嗎?」

  穆法墨黑眸子一瞇,耳根染上一點紅。這是他害羞時的典型反應。「沒有,我不想一個人紆解,想著你一個人孤伶伶躺在床上,還穿著我的襯衫……」他輕舔她耳朵。「昨天晚上我真的很興奮,但我等著見你,等著跟你做愛。」

  「真聽話。」她獎勵一吻,正想舔吻他耳,穆法卻側身迴避。他邪邪一笑,雪芹很少看他這樣子。

  「勾住我脖子。」他不理她眼裡疑惑,手一托她臀直接將她抱進臥房。雪芹發現自己已準備好了。雖然穆法沒什麼碰她,她卻已經濕了,隔著小褲子都能感覺。

  「手給我。」他飛快脫去她身上珍珠色襯衫跟長褲,僅留下一套白色蕾絲內衣。

  雪芹垂著眼看著他指掌動作,隔著蕾絲兜攏、揉握,再俯頭,輕嘐早已凸挺的尖端。她一陣嘶嘶喘氣,原本交疊在一塊的長腿忍不住蹭他臀側。其他地方——也想著他的碰觸,她眼神如此傾訴,他卻只是搖頭。

  「說出來,你想我怎麼做?」

  又來了!她惱怒一撾,他輕鬆抓住朝她頭上一壓。「你每次都這樣!」她臉紅嗔道。

  「因為你害羞的時候,身體會好敏感、好有反應……」他空閒的左手沿著她胸骨一路下撫,邊舔吻她柔滑的身體。「下回找機會讓你看看你自己,你嬌嚷要我碰你的時候,真是嫵媚到不行!」

  「但我不喜歡!」她嘟嘴抱怨。「那樣子好羞,一點都不帥氣!」

  只能說,服了她,意亂情迷時刻,還要講究帥氣!

  「我看是我表現不力,才讓你有餘暇想那些旁的事……」他邊說邊隔著白色蕾絲把玩她凸起的乳尖,趁她低聲喘息之際,突然拉她坐起。

  「咦?!」

  「背對我,不要轉身。」他在她身後低喃,同時從後伸來手揉捏她胸脯。換他咬她耳朵邊問:「昨晚講電話,你說你摸過自己,感覺卻沒我摸好……」他手輕畫過她飽滿胸脯,拉她手要她示範。「你是怎麼碰的?讓我瞧瞧。」

  這人——什麼時候學這麼壞!雪芹大發嬌嗔,可問題他坐後頭,她手又被抓住,根本拿他沒轍。

  「我要看你撫摸自己。」他嘴貼她耳朵呵氣邊說:「我昨晚整夜都在揣摩,但怎樣想就是不滿意,所以決定回來問你。」

  「不要。」她斜眸睨他,話答得狠,眼睛卻流露一絲猶豫。

  穆法太瞭解她,她此刻排拒純因為害羞。他低笑著在她耳邊說:「現在只好靠我自己找出答案……」

  她還來不及回應,他已握住的她手,壓著她的胸脯。

  他曲起手掌一捏。「這樣?」她一喘,閉上眼,但腦子裡早巳滿是他手壓著她手,罩住她白皙胸脯的畫面。

  「不是?」他佯裝困惑道。「那這樣呢?」他開始施加壓力揉捏,一邊提醒:「你不張開眼,怎麼確定我做得對不對?」

  囉嗦!她好想打人,卻難耐發燙又發軟的身子,使不出一點力。討厭鬼!做愛就做愛,幹麼問一大堆問題,他以為在做實驗啊!

  「低頭看你的手,對,看見了嗎?你的乳頭立起來了,縮成一個小點——」

  她氣息不穩地哼了聲。這會兒,她腦子八成已忘了剛才想打人的念頭。

  「我喜歡看它立起來的樣子。」他邊說邊解開她胸衣背扣,跟著伸出左手撫握她胸脯。雪芹渾身酥麻朝後倚,他低頭親吻她脖子肩膀,在她越發粗淺的喘氣聲中,手掌滑落至她腿間。

  「好濕。」他舔著她耳朵說,愉悅地看著一陣緋紅染遍她全身。關起門來的雪芹是敏感羞怯的,雖然她動不動老斥他囉嗦、討厭,但他非常清楚明白,她喜歡做愛時聽他說些色色的話,瞧,她此刻反應就是證據。當他手指滑進深處,她十根腳趾頭無助蜷起,抓著他手連連嬌吟。

  她快暈倒了,她想。可她並沒有,她身體萬分配合他手指細膩碰觸,不斷扭腰回應。

  「穆法……」她空出的手難耐地抓搔他大腿,但他卻撥開她,執意挑逗到底。

  「再忍忍,」他輕嚼著她耳哄誘:「沒聽過一句話,小不忍則亂大謀……」

  什麼大謀小謀,不管!「不要不要……」她掙扎著轉身吻他,意圖碰觸他頂她臀的硬挺。這樣的碰觸還不夠,她想要更多,更強烈……她只想要他!

  當他再一次撥開她糾纏的手,她微濕的眼睛哀求地看著他。

  「為什麼?」都已經快被他搞瘋還要她忍!壞人!討厭!

  「我好愛你現在的表情……」他邊吸著她肩胛肌膚邊說:「眼睛濕潤潤的,整個身子粉紅得跟櫻花一樣……」

  「你壞!」她重重拍著床鋪。「明明知道人家想要……還要逗我!」

  「我就是要逗你。」他手指再往裡一頂,愉悅聆聽她喘不過氣的呻吟。「誰叫你在電話裡挑逗我,我從昨晚上就一直亢奮到現在,剛洗澡的時候也是,光想你快回到家,它就一直硬……」

  瞧他多壞!手指在她體內撥弄,卻總是在快到達顛峰之際,突然停手,改親吻咬夸她脖子臉頰,不然就是揉撫她胸脯……不管啦!她發狠咬他右臂,他一聲悶哼,知道有人已在失控邊緣。

  「等我……」

  「不要等!」她霸道一瞪。

  他笑著親她一口。「總要讓我拿保險套……」

  他戴上保險套,轉身,望見她抓揉床單渴望地看著他。他內心一陣激動,作夢也沒想到能看見小芹這模樣。而最棒的一點是,它並不是夢。

  「我愛你。」他伏在她身上,飽滿頂端抵著她,磨蹭她濕潤開口,直到她嬌媚地嚷著「現在」,他才一舉侵入,直到最深處。

  歡愛結束,穆法下床丟棄保險套,順便倒了杯水回來。

  「別以為我這樣就會饒了你!」她又倦又媚地偎在枕上睇他。

  穆法笑著拉她起身,餵了她幾口水。

  解了喉嚨乾渴,雪芹突然轉頭咬他。「誰准你像剛那樣玩我的!氣死人,平常頂著一張無害的臉,一上床就變野獸!」

  「我只是想讓你體會我昨晚的難受……」他低笑解釋:「況且你一邊瞪我,一邊嬌喘的樣子,真是誘人到極點……」

  他頭挨了一記。「你當我是玩具?!」她佯怒嗔打。

  「我哪敢!我只是想讓你覺得舒服,還是你覺得剛才感覺不好?」明知故問!她嬌羞一瞪,穆法瞭解地笑了。

  「偶爾失去主控權的感覺也挺不錯,對吧?」

  「不理你!」她兩腳一伸橫在他身上。「幫我洗澡,我沒力氣了。」

  「遵命,我親愛的女王陛下。」他抱起她走人浴室,水聲嘩啦嘩啦,趁穆法轉身扭按沐浴乳,雪芹淘氣地拿起蓮蓬頭衝他。

  他將滿手泡沫往她胸前臀部一抹。「頑皮鬼!手伸來。」

  雪芹乖乖抬手。

  穆法細心搓揉,一邊問起:「這兩天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

  她點點頭。「今天導演讓我們試舞台裝,我穿了,我的媽啊,又熱又重!導演還說我今後都得穿著它練習。」

  也是,早點習慣上台才不會出錯。「我的呢?」

  「你的舞台裝很漂亮,米白色的洋裝,」她打趣瞄他一眼。「你穿起來一定好看!」

  故意取笑他。穆法瞪她一眼,她淘氣吐舌一笑,而後抬腳讓他一路洗到腳底板。

  穆法很習慣伺候雪芹,他喜歡看她在他指掌下或放鬆、或緊繃呻吟的反應——

  糟糕,不應該多想的,他馬上又硬了!

  「耶?!」一見他下頭反應,她好奇追看。「幹麼?不是做過愛了,它怎麼還硬邦邦的?」說時她還偷襲摸一把,穆法邊躲邊笑。

  「不要碰!你不理它就沒事——」

  「怎麼可以不理!」她拉著他的手臂要他轉身。他看著她伸手握住它,誘惑似地喃喃:「說,想我對它做什麼?」

  他連連搖頭,但深濃的眸子卻流露完全相反的渴望。他想要她,怎麼樣也不夠。

  「把泡沫沖掉。」她雙手搭上他肩,「說好,這次你不准玩我。我要你等會兒把手伸到頭上面。」

  「不碰你怎麼做愛?」

  她一哼。「你管我!」

  "是。"穆法發出嗆著似的笑聲。對她這要求,他當然舉雙手——不,是「三手」,贊成!
匿名
狀態︰ 離線
匿名  發表於 2014-8-29 00:53:28
  第九章

  籌備已久的莎士比亞的尾牙劇——「羅密歐與茱麗葉」,終於在翌年一月底搬上舞台,一行包括服裝、化妝、舞檯燈光、劇務等約五十人,將表演台後擠得水洩不通,再過三十分鐘正式開演。

  觀眾陸續入座,底下除了雪芹自家公司頭兒之外,還請了不少合作廠商、雜誌社編輯,每個人都對女生扮演的羅密歐很感興趣。

  「重點是會真的親!」觀眾像三歲小孩,聽到有人要當眾接吻,無不樂得格格笑。

  很怪,平常又不是沒親過,但觀眾就是愛看。

  劇務連連在化妝間與更衣室裡來回奔跑,大叫:「準備好就到舞台後邊排隊,羅密歐、班伏裡奧,導演要你們現在馬上過去——」

  「怎麼辦?我心跳得好快!」穿著黑色教士袍的海姊捂著胸口哀叫。一旁穿著艷紅色鑲金穗外套,黑色緊身褲的雪芹低頭唸唸有詞,一聽劇務叫她,她立刻抬頭一整衣襟,精神抖擻地朝導演方向走去。

  在這一刻,她不是黎雪芹,她是蒙太玖之子——茱麗葉的愛人,羅密歐。

  「準備好了嗎?」導演望著雪芹與扮演班伏裡奧的女同事,後者緊張吸氣,雪芹一臉鎮定。

  「很好,放輕鬆。」而當外頭樂聲響起,導演一拍兩人肩膀,將兩人往前一推。「都已經練習這麼久了,相信自己,一定辦得到!」

  「來吧,我的好友班伏裡奧。」雪芹朝女同事伸出手,被她自信的反應鼓勵,女同事一笑,搭著她的手雙雙站在絨幕後邊。

  導演指令一下,絨幕緩緩拉開——「羅密歐與茱麗葉」,開演!

  舞台後,聽見鼓掌聲的穆法問道:「怎麼樣?」

  劇務一比拇指,很贊!雪芹一上場就吸引了眾人目光。「她簡直就像真的羅密歐,帥到極點!」

  他就知道。穆法一笑,對著鏡裡的自己深吐了口氣。

  「假髮到底弄好了沒有?」劇務催促。

  「好了好了。」服裝示意穆法站起。穿著米色拖地洋裝,頭頂黑色長髮的穆法一步出更衣室,所有人紛紛投予驚艷目光。

  沒想到會這麼漂亮!

  「怎麼樣?」海姊一頂她身旁的「小李子」,要他瞧瞧人家。「當初要是讓你扮茱麗葉,能有這種效果?」

  「我跟你有仇啊!」「小李子」怒氣沖沖地離開。

  「穆先生,你這身打扮真好看。」姚姚走向前來,她穿了一件黑底繡金線外套,感覺是比平常多出幾分威嚴,但還是比不上雪芹的英姿颯爽。

  舞台上的雪芹,就像太陽一樣收服了眾人,魅力無可比擬。

  除對戲外,穆法向來以「靜」字訣應付姚姚。這會兒也是,他低頭默默翻著劇本,彷彿沒聽見姚姚說話似。

  看見他表情,姚姚終於怒了!她耐著性子連續纏了他三個多月,他卻始終連看她一眼也不願,他到底是不滿意她哪一點?

  她伸手一揪他衣袖。「穆先生!你看著我,為什麼你總是不看我?」穆法後退了一步。他就說過姚姚很麻煩,這會兒證明他沒有錯。

  「怎麼了?」劇務一見情形不對走來,姚姚手一伸把劇務推開。

  「不要擋在我面前。穆先生——」她再度朝穆法逼近。「給我一個答案,就算你不喜歡我,也該清楚明白告訴我!」是不想讓她丟失顏面,他才一直保持沉默,不過既然她自己要求說清楚,他倒不反對。穆法劈頭就是一句:「我不喜歡你。」姚姚倒抽口氣。她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明白,完全不留餘地。

  「你們……男女朋友吵架?」劇務來幫忙不到一個禮拜,不瞭解箇中詳情,只就姚姚單方面表現認定。「我跟她從來不是——」「對!」姚姚打斷穆法,她巴不得全天下人誤解他倆的關係。「我喜歡他,但他卻不知道為了什麼,突然就不理我!」這女人在說什麼?!「我何時跟你在一起過?」穆法嫌惡地蹬看姚姚。

  「你看他,他竟然這麼說,實在太傷我的心了!」姚姚聲淚俱下。

  「噯噯,你們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好好,我先到旁邊去,你們怎樣趕快談一談,再兩幕就要上台了!」

  「等等,你先別走——」穆法才不想跟姚姚單獨對談。

  「不要拋下我!」姚姚趁穆法有理說不清,突然一鼓作氣撲上。受限身上服裝,穆法沒法大幅跨步,只能踉膾後退。姚姚一見機會難得,雙手一攬,嘴就這麼貼上。

  姚姚算得多精,衝著旁邊有人,她乾脆來個霸王硬上弓,最好鬧得沸沸揚揚,讓他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啊!」撲吻空檔,姚姚還不斷拚命告白。

  「你這個女人!」

  「現在是怎麼回事?」

  穆法與雪芹的聲音同時響超,他推開姚姚後轉頭,只見雪芹一臉震驚地看著他與姚姚。

  「男女朋友吵架啦……」躲在一旁偷看的劇務插話。

  雪芹又是一瞪。他說誰跟誰是男女朋友?!

  「我沒有!」穆法氣壞了。「是這傢伙莫名其妙撲上來,還有,我從頭到尾從沒跟她交往過。」

  「芹姊,穆先生竟然這麼說!」姚姚嘴一撇露出招牌小可憐神態,她以為雪芹定會幫她出頭,但這回她錯了。

  雪芹身一閃躲開姚姚。「你會不會看時間場合,什麼時間你在做什麼?」她冷然提醒:「再幾分鐘輪到你上場,你還記得嗎?」

  姚姚怯怯點頭。這時前頭傳來呼喚聲,「巴裡斯」,正是姚姚扮演的角色。

  「快快,換你了!」劇務拉著姚姚快步跑走。

  姚姚一消失,雪芹馬上推著穆法到逃生門後。

  「你要相信我,我是冤枉的!」他迭聲解釋。

  雪芹瞪他一眼,他就對她這麼沒信心,會因為看見姚姚吻他,就覺得他倆有一腿?拜託,他對她的忠誠還有感情,她比誰都清楚!

  「閉嘴!」不等穆法反應過來,雪芹一跨步湊向前吻上他。

  他嚇了一跳,只是身體很快反應過來,他環住她腰感覺她唇舌的咬嚼,然後分開,她抹勻被她吻掉的唇彩,低低說了一句:「消毒。」

  她氣的是姚姚,好大膽子,竟敢隨意亂吻她的人!

  穆法笑了,頭抵在她額際低喃:「看你板著臉不說話,我還以為你在生氣。」

  「我的確生氣!」她手一捧住他臉怒道:「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的,竟然還讓別的女人接近你,下回再犯,看我怎麼整治你。」

  「絕不再犯!」穆法保證地一啄,看著她帥氣的打扮讚美:「你這樣真好看。」

  他以為說點好聽話就沒事丁?雪芹恨恨鬆開他,心裡雖這麼想,可唇辦仍舊忍不住上揚。

  「茱麗葉,有沒有人看見茱麗葉?」劇務的呼喚聲傳人兩人耳朵。

  「換你上場了。」她看著他的眼說。

  「回家補償你。」他唇貼她耳邊喃喃,雪芹給了他一拐,他呵呵笑離開兩人窩藏的角落。

  「你剛是跑哪去了?都找不到你——」劇務如釋重負地叫著,聽不見穆法說了什麼,可接著傳來的鼓掌聲讓雪芹知道他人在哪裡。

  茱麗葉——上場了!她也該走了。雪芹對著逃生門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拉開門走了出去。

  尾牙劇在茱麗葉飲毒喪命之後,劃下完美句點。男主角雪芹領著一干演員列隊謝幕,總經理非常滿意地上台加送每個人一個紅包,當然,不是員工的穆法也有一份。

  「據說這一回的大獎是法國雙人來回機票,外加七天食宿招待,總經理真的有樂噢!」

  一下舞台換裝,便聽見同事們互傳小道消息。

  「這獎贊,我要!」雪芹忙表態。

  海姊連忙插話:「什麼,那個獎當然是我的!」

  「我的!」同事們紛紛起哄,戲演完了大家情緒都high到不行,鄰旁男更衣室甚至有人已經開酒喝了。

  「萬一有人看了我演出,希望我加入演藝圈怎麼辦?」

  「你想太多啦你!」

  在眾人笑鬧聲中,穆法換好衣服走出男更衣室。不久雪芹換好衣服出來,她拉著他一塊進會場吃點東西。

  「她也會在吧……」穆法說的是姚姚,瞧他嫌惡的,連提起她名字都不願意。

  「兵來將擋!」雪芹才不怕。「也該是告訴她實情的時候了。」

  姚姚並沒來尾牙宴,沒人知道她跑哪去,就連抽獎時抽到她名字,主持人要她上台領獎也找不到她人。

  雪芹倒很幸運,真被她說中抽到大獎,法國雙人來回機票外加七天食宿招待,她一下台就被男同事們團團包圍祝賀,乘機灌酒。

  「羨慕死你們吧!」雪芹仰頭喝光杯裡紅酒。眾人起哄又倒了一杯。「乾就乾,怕什麼!」

  「她這樣會醉吧?」被擋在人群外的海姊對著穆法嘟囔。

  穆法沒吭氣,只是一直盯著他人倒來的酒。雪芹酒量大概一瓶葡萄酒,一過這個量,他立刻擠到前頭幫她擋酒。

  「她醉了,我送她回去。」

  「你這人真的很掃興,雪芹又沒說話,你要回去你回去,我們再喝!」小李子」不由分說又遞了杯酒,沒想到雪芹朝他搖搖手指,「不行,我男朋友的話我一定要聽!」一個酒嗝後她倒在穆法懷裡,睡死,留下愕住的眾人,尤其「小李子」,心簡直是碎了一地。他們哪時候開始交往?怎麼都沒聽說?

  「我知道噢!」海姊舉手。「誰教你們這群人眼睛都沒有睜開,人家穆法跟雪芹站一起多配啊,活脫脫就是羅密歐茱麗葉再世。」

  「羅密歐茱麗葉倒是不用,我跟雪芹只是平凡人,謝謝你們大家,這幾個月排戲非常快樂。」說完話穆法抱著雪芹離開,閃亮的太陽一走,男人們頓覺索然無味,酒都變難喝了。

  「我還以為他們只是學姊學弟,雪芹不都說她不喜歡小男人?」一個男同事道出眾人心聲。

  「你瞎了眼啊!」海姊一敲對方腦袋。

  「看穆法那個樣子,哪一點「小」了?人家個性成熟得很,哪像你們這些這些這些——」海姊一個一個戳腦門。「只會揩雪芹油吃她豆腐,沒人真心替她想過!」

  「你幹麼一直幫那傢伙說話?」」小李子」抱怨。

  「因為他贊啊!」海姊神氣回嘴。「要我年輕個十歲,我也想追他。」

  幾個男人一聽一哄而散,各自找酒伴啜飲傷心去,他們的女神吶——

  會場出口,一個人影倚在牆壁上,表情無比震驚。

  是姚姚。

  她剛剛之所以沒入席吃尾牙,就是擔心會錯過穆法。戲結束了,她很清楚今晚是她跟他說話的最後機會,怎知等著等著,聽到的竟然是這個消息!

  當初芹姊不是口口聲聲說他倆絕對沒有半點曖昧,現在卻說他倆在一塊,原來她被騙了!這個黎雪芹,竟然騙她!

  「黎雪芹你這爛女人!」姚姚失控痛踹鄰旁椅子,她本就不是什麼溫良恭儉讓的角色,所以裝得楚楚可憐,全是因為知道這模樣易受人憐惜。

  她心有不甘,她把所有被穆法拒絕的惱恨全部轉嫁到雪芹頭上,一想到他倆私底下不知怎麼取笑她,她便滿肚子火,她絕對沒辦法忍下這口氣——她要報復!

  遠遠瞪視正朝出口走來的穆法,還有他懷中的女人,姚姚猛一轉身離開。

  「走著瞧,你們兩個!」她一定會教他們付出代價!從沒有人可以欺負、取笑她姚純佳!

  尾牙隔天是星期六,連著兩日睡了飽覺,雪芹整個精氣神全都回籠。星期日中午,她裸身縮在穆法懷裡,把玩他略長的額發。「

  「噯……你手邊案子什麼時候會告一段落?」

  穆法張開眼。「做什麼?」

  「你忘啦,法國七日游啊!難不成你不跟我一道去?」

  開玩笑,法國男人多恐怖,他怎麼可能讓她一個人去法國!穆法下床拿行事歷,他做事向來有條理,所有case進度都會好好記錄,從不拖延忘記。

  「交稿日是下個月十號,我現在只剩下兩幅還沒畫完——」

  「這個禮拜五之前可以完成嗎?」雪芹湊到旁邊看。

  「應該沒問題。」

  「這樣先敲定星期六出發——」她拿起筆在他行事歷二月三日下邊寫下兩個字,出國。

  「剛剛好連上春節,我可以少請四天假。」他驚訝看她。

  「過年你不回嘉義?」雪芹爸媽住嘉義。

  她一吐舌頭。「我才不想過年回家,每次回去我爸媽老拿相親照要我看,活像我會嫁不出去似——」說到這她才想起,她怎麼會忘了,她現在可是有男友的人耶!

  「下星期六我們一塊回嘉義好了,來個醜媳婦見公婆……」

  「誰是你媳婦!」說錯了吧她!「是你,要找一天跟我回家去。」

  「再說!」她朝床上一躺。「你爸媽太喜歡我了,我怕我一進你家門就脫不了身。」穆法他爸媽喜歡她的程度——這麼形容好了,直到掏心挖肺程度。雪芹很喜歡他們,但也常被他們的熱情嚇到。

  「那是因為我爸媽知道我喜歡你。」他邊說邊跟著躺下,手一伸便將她摟進懷裡。

  「你爸媽知道?」她瞪大眼。

  「知道,所以他們每次看見你反應才會那麼激動,他們總希望能幫我做點什麼,好打破你跟我的僵局。」

  天吶!沒想到全世界不知道他喜歡她的人,真的只剩她本人。雪芹一吐舌頭。

  「你是怎麼說服他們不說溜嘴?」

  「我只跟他們說,如果他們還想抱孫子,就不要插手。」

  夠狠!雪芹可以想像穆爸穆媽聽見他這麼說的表情,鐵定有苦難言。

  「所以,」他捲著她滑溜溜的長髮問:「你這個美媳婦,什麼時候要跟我回去見公婆?」

  「去法國回來?」她甩甩十根手指頭。「買點伴手,比較不失禮。」

  「好。」他知道,她所以不馬上答應,是因為還需要一點心理準備時間。「我晚點會打電話給我爸媽,說我過年不回去,但是——」他加重語氣。「過年後我會帶他們心愛的媳婦回家,他們鐵定樂壞。」

  雪芹嘟唇給了他一個吻。他真的好瞭解她,她沒說出口的話他全都猜得到!

  穆法輕易捕捉她的唇,原本單純的吻很快起了變化,他唇舌游移在她滑嫩臉頰上。他好愛她吻起來的感覺,或許一輩子也吻不夠她。

  「我愛你——」他抵在她唇畔呢喃,雪芹熱情回應。當房間溫度逐漸升高,兩人動作逐漸變得火熱,穆法家裡電話突然響起。

  「別理它。」他咬著她耳朵呢喃,可對方卻不死心,一打再打。

  殺風景到極點,就算感覺再好,接連三通電話響,氣氛也都被破壞了。

  「真是!」穆法抓來睡袍裹緊,踩著重重步伐到外頭去。雪芹慢了幾分鐘來到他身邊,穆法剛好把電話掛上,還沒問是誰,他突然轉身抱她轉了一圈,給她兩個大大的吻。

  「你真的是我的幸運女神!跟我合作過的畫廊老闆剛打電話跟我說,英國設計師PaulSmith(保羅,史密斯)看見我的作品,他很感興趣,希望跟我見面談談。」

  「哇!」雪芹大叫。PaulSmith耶,國際級大師耶!「恭喜你!」

  「你知道他看中意的是哪幅作品?」他拉著她到工作室,電腦裡有他所有作品存檔。他很快找到標示為「愛之梯」的圖檔,點開,一幅米黃為底、淺褐線條的剪影立刻取代原本畫面。他站在她身後吻著她發。「那一晚你坐在這陪我,我就坐在這完成這幅畫。」

  她左瞧右瞧。「月亮上這個女人側影,我怎麼覺得很眼熟?」

  她當然眼熟。穆法笑了。「她就是你。」他告訴她月亮、梯子還有荊棘的涵義,雪芹轉過身來。

  「原來你那時心裡是這麼想的,你外表完全看不出來。」

  「別露出這種表情,我告訴你的目的,不是要讓你內疚,而是要讓你知道,因為喜歡你,讓我變成一個有內在的男人。」

  她一臉困惑。「你本來就很有想法,跟我有什麼關係?」

  「是你讓我學到另一個看世界的角度。」他親親她臉。「你就像太陽一樣,熱力四射,在你面前我那些陰暗的懷疑,對人的不信任,根本沒法停留太久。」

  「你是說如果你沒遇上我,你就不會變成現在的穆法?」

  他點頭。不是花言巧語,他真是這麼認為的。「況且我許多靈感,都是從你身上得來。」

  「最近呢?你畫了什麼?」她轉頭張望。

  沒想到他竟然臉紅了。「說好不笑我。」

  神經!她抬手一敲。

  穆法移開紙鎮,掀開保護畫作的厚棉布,露出底下未全部完成的圖樣。

  那是一幅甜蜜的畫,在粉紅底色上一對男人女人手牽手,立在長滿花車的山丘上;遠方,隱約可見一座小巧屋房。

  畫紙右下方,用鉛筆輕輕寫了個英文字——「Foreve」。

  雪芹先是驚訝,然後轉頭看他,又回頭看畫。這是她所愛的男人給她的承諾——他們會手牽手,永遠在一起。

  「你要害我哭了!」她嗚咽一聲投進他懷中,但這個眼淚,是喜悅。何其有幸,她,真的遇上了深愛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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