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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田萌]醫波三折【俏女醫系列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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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 00:27:19 |倒序瀏覽 | x 1
醫波三折(俏女醫系列之二)作者:黑田萌

是他!她十幾年的夢魘竟然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她眼前!
她當然記得他!
想當年他在學校是風頭最健的白馬王子,
而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向他表白,大氣都還沒吭上一句,
他一句「醜八怪」就這麼輕易地粉碎了她的少女青春夢……
現在他竟然還敢大言不慚地說要追她!?
誰知道他一肚子壞水,到底想玩什麼把戲?
哼!既然他一肚子「壞水」,那她當然有辦法「醫」他囉!
這對人體可是致命的傷害呢!
嗯!直接上手術台「開腸剖肚」比較快──
哇!來不及了,全「腫」到「下面」去了,
看來,她得要直接「接管」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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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 00:27:39
  楔子

  在一個溫暖的夏日午後,三個女孩在美術大樓樓梯轉角處嘰嘰咕咕地不知討論著什麼。

  「什麼?」一個紮著馬尾的女孩驚訝地開口,「你要跟橄欖球校隊的佐川學長告白?」

  「不好吧?」另一名有著濃黑長髮,戴著一副近視眼鏡的女孩皺起眉心,「傳聞他很花心耶!」

  有著一頭天生褐髮的阿部美緒微蹙著眉頭,感覺有些怯懦害羞,「是嗎?可是……沒看過他身邊有什麼女生呀。」

  「就是這樣才高竿。」戴著眼鏡的笑裡神情嚴肅地說,「如果甲女知道乙女的存在,乙女又知道丙女的存在,那他還怎麼左右逢源?」

  美緒低著頭,囁嚅地道:「可是他……他已經快畢業了……」「美緒,」笑裡拍拍她的肩膀,「你這麼單純,還是別碰佐川學長那類型的男生。」

  「我不這麼想。」紮著馬尾,一直保持沉默的野乃持相反意見,「我贊成美緒向佐川學長告白。」「你說什麼?」笑裡十分訝異。

  「美緒已經暗戀學長一年,難道你希望她什麼都沒做,然後將來又後悔當初沒將自己的心情說出來嗎?」野乃說。

  「如果美緒被拒絕呢?」笑裡問。

  「你幹嗎觸美緒楣頭?」野乃一啐,「人家美緒好歹也是名門閨秀,有哪一點配不上佐川學長?」美緒家裡開的是一間小型醫院,雖然不能跟一般大型綜合醫院相比,但怎麼說也是個堂堂的醫師千金。

  笑裡不好意思的說道,「我不是那種意思啦,只是……」「不管啦!」野乃打斷了她,「反正我認為美緒應該向他表明心意就對了。」

  野乃向來是個非常有主見的女孩,她一旦認定了什麼就是什麼,絕對不會因為任何原因做出改變。

  笑裡癟癟嘴,「美緒,你的意思呢?」

  「嗯?」見兩個好友因為她的事而爭執得面紅耳赤,性格溫柔又害羞的美緒就只有乖乖閉嘴的份,「什麼?」

  笑裡一笑,「我是說你是不是真的決定跟佐川學長告白了?」

  「我……」其實美緒心裡早已經下了決定,只是當笑裡和野乃對這件事情表達出不同意見時,她不覺又有些猶豫了。

  佐川豐作是橄欖球校隊的隊長,也是創校以來最強的四分衛,不但長得人高馬大、俊朗英偉,還是全校女生票選第一名的「理想男朋友」。

  雖然他在球場上表現得非常「英明神武」、「勇猛剽悍」,但是卻打破了「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定論。

  運動神經發達的他經常是全年級第一名,簡直可以說是文武全才、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她一進學校時就被如發光體似的他所吸引,卻怎麼也不敢像其他女生那樣拿著情書去跟他告白。

  雖然大家都說她長得清秀可人,但她就是對自己缺乏信心,總覺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像他那樣發光發熱的人。

  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也為了保有距離的美感,她選擇遠遠地看著他、戀著他。

  一年下來,她發現自己喜歡他的心情已經越來越無法自拔,而他畢業在即,不用多久,她就再沒機會能在校園中看見他挺拔高大的身影了……強烈的失落感驅使她作下她這輩子都可能不會作的決定,那就是——告白。

  野乃說得對,她不能什麼都不做,就只是後悔。

  就算是被拒絕,至少她曾經嘗試、曾經努力、曾經試著走出那艱難的一步。

  「我……我決定跟佐川學長告白。」她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堅毅及篤定。

  笑裡無意識地喟歎一聲,「那我只好祝你馬到成功、吉祥如意!」

  野乃嗤地一笑,「你說什麼東西?」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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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 00:28:01
  第一章

  練完球,佐川豐作一身是汗地坐在操場旁,臉上還微微蒙著一層懊惱及沮喪。

  想到父親要他一畢業就出國唸書的事,他就煩得想打人。

  他喜歡橄攬球,也從沒想過放棄橄欖球,可是他知道父親對他的期望甚深,絕不會讓他放著所謂的「大好前途」去玩那種像「野獸打架」般的運動。

  他一方面不願讓父親失望,一方面又眷戀著他熱愛的橄欖球,心中的掙扎煎熬實在不是外人能夠瞭解。

  煩啊!煩啊!

  如果現在能找個人出氣,那該有多好。他思忖著。

  「嗯……」突然,他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綁著公主頭,看起來像是羞怯小黃鸝似的女孩。

  定睛一看,他認出了她。他記得她叫阿部美緒,如果沒記錯的話……他知道她總是遠遠地看著他,但是卻從來不像其他女孩那樣跟前跟後,學長長、學長短的。

  她想做什麼?為什麼她今天終於「開竅」想找他說話,而且還是挑在這個他心情爛得想打人、罵人的時候……他睇著她,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佐川學長,我……我是……」美緒低著頭,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本來就是個急性子,況且又在這個火氣很大的節骨眼上,「耐心」一定是比平常還要少很多、很多……「嗯?」他皺起眉心,神情有些嚴肅地盯著她。

  美緒本來就是個膽小害羞的女孩,能鼓起勇氣來到他身後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更何況她還準備向他告白。

  被他這樣一瞪,她把想對他說的話全都忘了。

  「我……我是……我要說……」一慌,她更是不知所云。

  他的濃眉深深地鎖起,神情也越來越不耐。

  「我是想說……」她低下頭,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其實就算她不說,早已習慣被女生告白的他也可以猜到她想說的是什麼。

  平時要是心情好,他或許會接受她的告白,然後心平氣和地說一句「謝謝」。

  只可惜,他今天心情極度惡劣,又碰上這麼一個溫吞的怪丫頭,他想不發火都不行。

  「你想說什麼?,」他不懂她既然都已經來到他跟前,為什麼那麼簡單的一句「我喜歡學長」都說不出口。

  他從沒看過這樣膽小怯懦的女生,居然在這個時候還一句話都說不好!

  「我……」美緒手心冒汗,不安地揪著衣角。

  等不及她說完,他就霍地站起,慍惱的喝道:「走開,醜八怪!」話落,他旋身邁步而去。

  他知道自己不該講這麼傷人的話,可是他卻在情緒起伏不定的時候,失控地說了這些話。

  也許是覺得理虧,但又沒有心情去跟她解釋,他索性掉頭就走,眼不見為淨。

  美緒望著他高大的背影,像是靈魂被掏空了似的佇立在原地。

  她一直怔望著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當中、直到她眼底的熱淚燙傷了她的臉頰……其實在她告白之前,她就已經有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但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都還沒來得及告白,就被他無情的拒絕,甚至出言傷人。

  醜八怪!

  在他眼裡,她是一個「醜八怪」嗎?

  好吧,就算他根本看不上她這等姿色,那也沒必要出口傷人吧?

  那一刻,美緒覺得自己就像是站在懸崖邊顛顫不穩,然後又硬生生地被人一腳踹落萬丈深淵。她的初戀……不,是暗戀,就這麼悲情的毀滅了。

  她隱隱知道,這個傷害會跟著她一輩子,她永遠都無法從這個自卑、自憐、自怨、自艾的牢籠中逃脫——※※※「學長!」畢業典禮結束後,幾個女孩圍著剛步出禮堂的佐川豐作。

  他停下腳步,「什麼事?」

  「學長,」一個看起來比較活潑大膽的女孩首先開口要求,「可以把你的第二顆鈕扣給我嗎?」

  「不行,給我!」

  「我也要!」其他幾個女孩也不甘示弱地爭相要求著。

  儘管被她們圍在中間,佐川豐作還是一臉泰然,「我只有一顆『第二顆』鈕扣。」他一笑。

  就在被她們團團圍住的時候,他發現一雙幽怨的眼睛正凝視著他。

  順著那視線,他找到了她——阿部美緒。

  自從那天對她說了那麼過分的話之後,他就一直感到「良心不安」,總覺得自己做了一件「罪無可赦」、「罪大惡極」、「罪該萬死」的錯事。

  他很想跟她道歉,告訴她……她不是醜八怪,她非常可愛、非常清秀,就像個小公主、小白花似的嬌柔動人。

  可是……他放不下身段、拉不下臉,也認為沒那個必要。

  話說都說了,傷害勢必也已經造成,他現在去道歉或是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又有何用?

  再說,他都已經決定遵從父親之命出國,實在也不必再去招惹任何女生。

  只是說是這麼說,他心裡卻老是覺得不安,總好像虧欠了她什麼……當他望著她時,她似乎發現他正看著她;她小小的臉蛋上有一絲困窘難堪,然後轉身像是逃難似的跑了。

  不知怎地,她那轉身離去時的纖細背影竟牽動了他心底的一根弦,它崩得緊緊地,像是一用力就會彈斷。

  「學長,」見他發怔,幾個女孩疑惑地望著他,「你怎麼了?」

  他回過神,淡淡地一笑,「沒什麼……」「學長,扣子給人家嘛!」

  幾個女孩接續施展著撒嬌功夫,只為討得他的第二顆鈕扣。

  突然,他心裡興起一個連他都難以置信的念頭——「對不起,」他神情認真地說道:「我的鈕扣已經決定給一個學妹了。」

  「啊?」大家一臉失望地,「是誰?」

  他撇唇一笑,「秘密。」

  這顆扣子,他決定只為一個人保留,他知道她也許不會要,也知道自己可能不會真的去找她,但是在他心裡,這第二顆鈕扣已經是「那個女孩」的了。

  對不起,阿部美緒。他在心裡喃喃說道。

  ※※※

  望著三年級的教室,美緒靜靜地流下眼淚。

  隨著三年級學生的畢業,她青春時期的單戀也畫下了句點;只不過,這是個非常傷心的句點。

  在遭到佐川學長的拒絕後,她曾經因為自己企圖向他告白而後悔,如果她不去告白,或許現在的她並不會如此傷心。

  但是回頭想想,也許遭到他無情的拒絕並不完全是件壞事,至少……他的拒絕讓她變得比較堅強。

  雖然別人都看不出來,但她卻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逐漸改變。

  她想變得更堅強、更開朗!想變得更漂亮、更討人喜歡,她不希望再當醜八怪,即使大家都說她一點也不醜。

  她知道她的人生將會有所改變,她知道她的未來會比現在更好、更燦爛……「美緒。」笑裡和野乃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身後。

  她們一臉小心,像是擔憂她又受到什麼傷害似的,「你想什麼?」

  「沒有。」她淡淡一笑。

  「你……是不是又在想佐川學長的事?」笑裡問。

  她沒有承認、沒有否認,只是淡然一笑。

  野乃一副內疚地道,「都怪我……」

  「野乃,」美緒蹙起眉心,「你說什麼?」

  野乃低著頭,一臉她「愧對天地」的表情,「要不是我鼓勵你去跟學長告白,你就不會……」「我現在也沒怎樣埃」她莞爾一笑,不以為意地說。

  「可是……」

  「沒關係的,」美緒打斷了她,「我早就有被拒絕的心理準備。」

  笑裡攀著她的肩,笑說,「唉呀,別提傷心往事了。」

  野乃點頭附和,「就是,是他沒眼光,不懂得欣賞你。」

  「謝謝你們。」好友的安慰及打抱不平並沒讓她心裡好過一點,但是至少她感受到友誼的溫暖。「謝什麼?」笑裡咧嘴一笑。

  「就是嘛!」野乃搭腔,「我們是三劍客耶!」

  「對了,」笑裡不知突然想起什麼,神情忽地變得有點嚴肅,「我聽說佐川學長要出國了。」

  「真的?」野乃驚訝地大喊。

  聽見佐川學長即將出國的消息,戀慕著他的美緒難免吃驚,但回頭想想,這一切都已經跟她無關了。

  「他是佐川家的接班人,又是獨子,家裡對他的期望一定很大。」笑裡又說。

  野乃睇了美緒一記,貼心地想結束這個話題,「算了,他的事已經跟我們無關了,對不對?」說著,她向笑裡使了個眼色。

  笑裡會意地點頭,「也對,不談他。」

  她們的體貼,美緒當然明白。

  只是,有些事發生就是發生了,就算刻意地不去想、不去碰,它還是會如影隨形地跟著自己。

  儘管心裡還有一絲絲的苦澀,但是在好友面前,她將那份心酸掩藏住了——※※※「豐作,」佐川滿智子來到房門口,疑惑地探頭看著,「你整理好了沒?」

  他將一顆黑色鈕扣握進掌心裡,「差不多了……」他說。

  「整理好了就下來吃飯吧!」

  「好。」他點頭一笑。

  佐川滿智子轉身下樓,並沒多說什麼。

  她知道兒子因為出國的事而感到有點焦慮,要不是不想讓家裡失望,他不會放棄國內某名校的橄欖球校隊而出國去求學。

  他是個有主見、夠強硬的男孩,但他也希望當個讓父親感到驕傲的兒子。

  因此,即使心裡百般不願意,他還是答應了父親的要求,並接受出國求學的安排。

  在這時候,她不知道身為母親的她該說什麼,惟一能做的就是「沉默」。

  母親前腳一走,他攤開手心,不覺又發起怔來。

  他從來沒想過要將這「第二顆鈕扣」送給任何女生,即使他知道很多女孩都妄想得到他親手給的鈕扣。

  求學以來,他一直都是校園中風頭最健的人物,男生推崇他、女生仰慕他,所有人都把他當標竿、當偶像,雖然他並沒因此而驕傲口H滿,但不諱言地卻從中得到了自信。

  不管是哪方面,他都有自己是「上上之馴的自信,也相信自己在待人處世上絕對是無懈可擊、無可指責。

  但就在他畢業前夕,他居然做了一件可能會讓他後悔一輩子的事,那就是……傷害了她。

  他絕不是有心,而她也根本不是什麼醜八怪,但是……他真的將自己的憤怒和懊惱建築在他人的痛苦上了。

  該死!他佐川豐作竟然會做這種沒良心、沒氣度、沒智慧的事,原來他的EQ竟是這麼的低……在這件事還沒發生以前,他對她的瞭解僅是知道她叫阿部美緒,是一年級的學妹,經常遠遠地觀看球隊練球罷了。

  但在發生這件事情之後,他發覺自己竟然在乎著她,而她原本模糊的模樣在他腦海中也越益地清晰起來。

  垂下眼瞼,他又盯著掌心裡的鈕扣,「這是你的了……」他喃喃低語,並將鈕扣收進行李之中。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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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 00:28:35
  第二章

  走開,醜八怪!

  「啊!」美緒從睡夢中驚醒,卻發現鬧鐘已經大響。

  回想起剛才夢裡的那句沉喝,她居然有一種「餘悸猶存」的感覺。

  天呀,不是已經過了十二年了嗎?難道是「餘毒未清」?

  坐在床上,她的記憶一下子又跌進時光隧道,回到了十二年前……醜八怪?!不,如今的她已經不是醜八怪了。

  她現在是二十八歲的單身女醫師,雖然年紀有點「尷尬」,但好歹也是個行情看俏,一堆男人排隊等著她「回眸一笑」的大美女。

  不是已經脫擺那個醜八怪陰影了嗎?不是已經變得更有自信、更美麗了嗎?不是……不是已經忘掉他了嗎?

  「唉……」她無意識地一歎,竟覺得有些倦。

  自從十二年前被他無情拒絕之後,她便開始「自立自強」、「奮發向上」地讓自己成為一個「美女」。

  在課業之外,她致力於提升自己的美,讓自己更亮麗、更耀眼,以成為美女醫師為一生不變的職志。

  而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為他的一句話——醜八怪。

  她不要當醜八怪,也希望有朝一日再見到他,能從他眼底觀見一丁點的「仰慕」之情。

  其實當初她以為自己不用多久,就會忘了他曾說過那樣殘忍的話,但沒料到這一惦記就是漫漫的十二年。

  十二年的時間可以改變許多事,例如他已經結婚、已經有兩三個孩子、已經前發微禿、已經中年發福、已經……她不知道他究竟會變成怎樣,只是當她這樣想的時候,心裡多少是會舒坦些的。

  「美緒,起床!」門外傳來她母親阿部慶子溫柔甜美的聲音。

  「起床了。」她將腳放到地上,接觸著地板涼涼的空氣。

  看向透著微光的窗外,她伸了個懶腰,「呵……」又是全新的一天!

  已經十二年了,她不能拿十二年前一段不愉快的往事來糾纏自己,她不能讓自己又掉進那樣的黑暗中。

  想著,她在桌上的筆記本寫下佐川豐作四個字,然後再畫上一個大X……「我忘記你了、不記得你了、真的不記得了!」說著,她臉上帶著笑容,得意地步下樓去。

  從窗口吹進一絲微風,啪啪啪地翻開了筆記本,而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佐川豐作和一個又一個「自欺欺人」的大×——※※※走開,醜八怪!

  「呃!」豐作從睡夢中驚醒,卻發現鬧鐘已經大響。

  回想起剛才夢裡的那句沉喝,他居然有一種「餘悸猶存」的感覺。

  天呀!不是已經過了十二年了嗎?難道是「餘毒未清」?

  坐在床上,他的記憶一下子又跌進時光隧道,回到了十二年前……醜八怪?!不,他絕不是有意罵她醜八怪,而她也絕不是他「口沒遮攔」、「一時意氣」的嘴裡所謂的醜八怪。

  他現在已經是個三十歲,經營一家名為AD的電腦資訊公司,事業有成、戰績卓越的青年企業家。

  如今的他是斷不會再說出什麼莫名其妙又情緒化的傷人字眼,但只要想起十二年前自己曾經那麼傷害過一個女孩,他就又耿耿於懷。

  原本以為過了這麼多年,他應該已經忘了那件事,但為什麼還會在夢裡想起那段往事呢?

  是不是越是刻意忘記的事情,就越是難以忘懷?

  這些年,他也交往過不少的女性,但是每當他跟其他女性交往的同時,他就會不知為何地想起她——阿部美緒。

  他常常在想現在的她怎麼了?在哪裡?做著什麼事?過著什麼樣的日子?當時的一句無心氣話是不是造成她心底無法抹滅的傷害?

  他介意,一直都介意。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是個瀟灑、放得開的男人,但是惟獨這件事情,他就是無法當作從來不曾發生過。

  拉開床頭的抽屜,他一眼就可以看見那顆他為她保存了十二年的鈕扣。

  其實他想他未必是為她而保存,也許他只是怕忘了自己曾經做過那麼過分的事情吧!

  突然,一陣電話鈴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喂?」他拿起電話,有氣無力地開口。

  「老大,醒了吧?」電話裡傳來得力助手星野實子的聲音。

  星野實子,今年二十九歲,是個非常能幹、非常優秀的女性。

  她和豐作是在美國求學時認識的,回國後就一直在他的公司裡打拼,差不多可以說是AD的「開國功臣」。

  星野身高一七二,外表幹練精明、長得又美艷不可方物,雖然總是蓄著短短的男生頭,身著中性的長褲套裝,但她的美貌還是令許多男人垂涎不已。

  由於她跟著豐作已經很多年,兩人平時又「來往甚密」,外界總是對他們兩人的關係諸多揣測。「醒了……」他懶懶的打了個呵欠。

  「你今天要做什麼,你知道嗎?」她問。

  他伸了個懶腰,「當然知道……」

  「那好,」她一笑,「已經改地點了。」

  他微怔,「什麼?」

  「北條先生把地點改在八王子的『京三』日本料理。」她說。

  北條經營一家營運不佳的資訊公司,即將因資金周轉的問題而被AD併購。

  不過對於即將被新興公司併購的事實,北條似乎還未能接受,在無能為力又回天乏術的情況下,他擺擺譜、拿拿喬也算是維護他僅剩尊嚴及「苟延殘喘」的一種方式吧?

  他挑挑眉頭,唇邊漾起一記高深的微笑,「他說改就改,想拿喬嗎?」

  「也許吧!」她贊同地應道,「你想怎麼樣?」

  「改就改。」他哼地一笑,「我倒要看看擺譜能讓他得到什麼好處。」

  「『京三』在哪裡,你知道嗎?」星野又問。

  他想了一下,「不曉得,八王子那一帶我不熟。」

  「在京王線八王子站出口附近,你去找找應該不難。」

  「知道了。」

  ※※※

  這已經不知道是他在這裡繞的第幾個圈圈了。

  什麼「京三」,他根本沒看見這家店,星野那傢伙還說得一副好像很好找的樣子。

  這可惡的北條,居然敢這麼耍他,這下子,他是非吞併他的公司不可了。

  「小姐,」終於,他決定向附近的居民打聽,「請問這附近有一家叫『京三』的日本料理店嗎?」

  那名穿著時尚的「太太」見問路的是一名大帥哥,又非常嘴甜的叫她一聲「小姐」,當下笑得闔不攏嘴。

  「京三啊?就在前面那條路左轉的社區裡。」她說。

  「社區裡?」原來是開在社區裡的日本料理店,難怪他遍尋不著了。

  「是呀!」那中年太太又說,「它在一棟小型醫院的地下樓,招牌很小呢!」

  小型醫院的地下樓?天呀!是哪種怪胎會把店開在社區裡,而且還是一家醫院的地下樓……死北條!居然找一間「幽深偏僻」如世外桃源般的店整他?!「謝謝你。」雖然一肚子火,他還是翩翩有禮地向她道謝,並順便送上一句「違背良心」的恭維,「這位小姐,你結婚了嗎?」

  「我?」她喜出望外地,「我都四十了,當然已經結婚了。」

  「四十?」他故作驚訝,「我以為你只有三十出頭呢,」從前的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這種「假話」的,但自從發生過阿部美緒那件事後,他就開始學著說假話。

  其實也算不上是什麼假話,只是如果說一句謊話就能讓聽的人感到愉快,那麼,他是願意的。

  「先生真會說話。」那婦人喜滋滋地笑道。

  「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了。」看婦人聽得眉開眼笑,他就覺得自己「功德圓滿」、歡欣無比。

  那婦人向他揮揮手,臉上洋溢著許久不見的自信笑容。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他喃喃自語地念著。

  這真是報應,他因為十二年前一句無心話語,傷害了一個年輕女孩脆弱的心靈,十二年後他處罰自己「甜言蜜語」,「違心之論」地取悅一名靠胭脂水粉遮掩皺紋的中年婦人。

  報應、報應,真的是報應!

  沿著直直的馬路,左轉進入另一條支道,眼前所見的就是兩排整齊漂亮的獨棟樓房。

  而在這條支道上最顯眼的就是一棟純白色的房子,它面寬是別人的兩倍,前頭還豎立著一塊高高的牌子,寫著「真生醫院」。

  「就是這裡了……」他將車慢慢地靠到路旁,再仔細地瞧個清楚。

  果不其然,在醫院旁邊有一個通往地下樓的出入口,邊上就掛著一塊寫著「京三」的牌子。

  哼,還真的有人把日本料理店開在醫院的地下樓呢!一般醫院的地下樓不都拿來當「停屍間」嗎?

  不知道在這裡開店的是什麼「世外高人」,還是什麼「得道高僧」?

  他嘖嘖稱奇地抬起頭,竟發現「真生醫院」四個字底下還有一排小字……「駐院醫師,阿部美緒?」他喃喃地念著,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不,應該是「撿到寶」的驚喜笑容。

  這個「阿部美緒」不會就是那個他知道的「阿部美緒」吧?

  突然,他想起今天早上做的那個「惡夢」——莫非……那就是一種「預兆」?

  仰望著招牌,他忽然有點恍神。是她嗎?會是她嗎?

  他已經十二年沒見過她、也沒聽過任何有關她的消息,他相信她也是如此。

  她那清秀端麗的模樣,他還記憶猶新,但她呢?她還願意記得一個曾經出言傷人的他嗎?

  這十二年來,他一直希望自己有機會能為當年的無心之過向她道歉,而現在……機會似乎就擺在他眼前。

  隨便編個理由進去吧!就說是肚子痛,或是「牙疼」什麼的……如果不是她,他沒有損失;如果是她,他正好可以了結自己多年來的一樁心事。

  想著,他打開車門,步下車去。

  他是最優秀的四分衛,「衝鋒陷陣」這種事對他來說……應該不算什麼難題。

  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確定這個阿部美緒就是當年那個小學妹,至於北條那傢伙……就讓他去等個夠吧!

  ※※※

  「八號,八號……」聽到廣播器喊著八號,豐作立刻起身步進診療室。

  真相就要大白了,他發現自己心裡真的好緊張……那種感覺就像是從前每次要上場前的心情一樣,就算表面上裝得多鎮定、多泰然,心底的不安及惶惑還是有的。

  一步進診療室,只見一名將烏黑長髮紮在頸後,身著一襲醫師白袍的年輕女郎正坐在桌前,神情專注地看著桌上的電腦。

  「請坐。」她抬起頭,笑容可掬地道。

  但很快地,溫暖的笑容從她秀麗的臉龐上頓失……「阿部醫生,你好。」雖然過了十二年,但意外的是他並沒有將她的樣子忘記。

  現在的她已不是當年那生澀的模樣,她看起來更大方美麗,也更加顯現出那股自信來。

  不過,她的樣子其實並沒有多大的變化,頂多是……身材比以前更「高潮起伏」一點。

  他猜想她大概是不記得他了,不然她應該一眼就能認出他,並叫出他的名字。

  也對,有哪個女孩子願意記住一個十二年前罵自己「醜八怪」的臭男生?

  從前見到她的時候只覺得她是個清秀佳人,心裡其實沒有太大的起伏;但如今再見,或許是大家的年齡都增長了,欣賞的角度也已經不同往日,她居然給他一種驚艷的感覺。

  秀氣的眉毛、晶亮的大眼、小巧的鼻子、濕潤的唇瓣……歲月似乎並沒有在二十八歲的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在他眼前的她和當日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他想,這也就是他為何一眼就能確定她是阿部美緒的原因。

  就在他端詳著她的同時,美緒心裡也正「興風作浪」著。

  從他考究的西裝、優雅的舉止、沉穩的談吐,就可以知道他應該是個事業有成的青年企業家。

  在他剪裁合宜的西裝下包裹著他運動員的健美身形,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應該是個有固定運動量的人。

  他的樣子有一點改變,不像從前那麼年輕甚至帶點稚氣,現在的他表現出一種沉穩內斂的氣質,就像個深不可測且充滿神秘氣息的性感男子。

  是他,就是他。

  她永遠不會忘記這張臉、這個名字,即使她一直想遺忘。

  佐川豐作,當年那個罵她是醜八怪的橄欖球校隊隊長、那個她暗戀了一年的學長……他……他居然在十二年後出現在她眼前,而且是在她家開設的醫院裡?!突然,她想起今天早上的那個「惡夢」,莫非……那是個「警訊」,或是「預兆」?

  該死!經過了十二年,他居然還是當年那副帥到不行的模樣,不……現在的他更勝往日。

  她想,他應該沒有認出她。也對,誰會記得一個十二年前見過的「醜八怪」?

  「請坐,佐川先生。」她鎮定心神,拿出她醫師的專業素養來。

  豐作在椅上一坐,端端正正、四平八穩地。

  他睇著她,目不轉睛地。

  她刻意迴避他的視線,將視焦放到電腦螢幕上,「哪裡不舒服嗎?」

  「呃……」其實他一點毛病都沒有,只是想進來確定她是不是當年的那位小學妹。

  這會兒她問他哪兒不舒服,他還真是想不出來。

  「我……」他思忖了一下,隨口謅著:「我肚子有點不舒服。」

  「是嗎?」她依然低著頭,盡可能地避開他如火炬般耀眼的目光。「有沒有吃什麼東西?」

  「沒有。」他說。

  她頓了頓,「排便都正常嗎?」

  雖然這句話對一個經常接觸病患的醫生來說並沒什麼不妥,但面對當年的暗戀對象,美緒這句話卻問得有點尷尬。

  轉念一想,算了,反正他根本不認得她,她怕什麼羞?

  突然被她這樣一問,豐作怔住了。

  只要是人都會「排便」,這字眼也沒什麼不對,但這麼問他的人是當年暗戀他的小學妹,這就有點難為情了……「正常。」他硬著頭皮回答。

  「噢,」她點頭忖著,「那大概只是脹氣而已,沒什麼的……」說著,她已經開始敲打鍵盤,準備開藥。

  豐作一怔—愕然地望著她。

  吱!她這個醫師也太好當了吧?一般醫生不是至少會摸摸病患的肚子,或是拿個聽診器比劃比劃嗎?

  她什麼都沒做,甚至連正眼瞧他一記都沒有就開始開藥,難不成她是「隔空看脖、「神通靈療」?

  「醫生,」他視探著,「你好像還沒開始替我診病?」

  「沒什麼事,」她抬起眼,迅速地瞥他一記,「只是小毛玻」見她對自己的存在視若無睹,他突然有點……沮喪。

  她以前不是常常躲在角落裡偷看他嗎?為什麼現在卻連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是她看男人的眼光已經不同往日?還是他的魅力並不如他所想像的那麼「無敵」?

  當下,他決定跟她耗下去——

  ※※※

  「可是我經常覺得不舒服……」因為覺得她有想盡快打發他的「嫌疑」,因此他決定將診療的時間拉長。

  她皺皺眉頭,「是這樣嗎?」

  她一心只想趕快將這一切結束,但不知為何,他卻好像不想善罷甘休。

  不,不會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誰。當年她都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就已經被他罵得「狗血淋頭」、「慘絕人寰」,他應該是不曉得她叫阿部美緒才對……也許他只是個問題比較多的病患而已,她千萬不要自己嚇自己。

  「也許是因為生活緊張引起的。」說完,她又接著叮囑著:「生活盡量不要太緊張,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別將自己的身體及精神繃得太緊……」看她說得頭頭是道,他也聽得受用極了。

  「我知道,不過我的工作讓我經常神經緊繃。」

  「嗯……那你應該多留一點時間給自己及家人,也許陪陪孩子或太太能讓你緊繃的神經得到一點紓解。」她說。

  其實她之所以這麼說,多少有點試探意味吧!雖然她不願承認。

  他一笑,「我還是單身。」

  「噢……」一聽他還是單身,她打心裡有一絲興奮。

  不過她並沒有讓過多的情緒表現在臉上,畢竟現在她是醫師,而他是她的病患,不再是從前那種學長學妹的關係了。

  「也許你可以有固定的運動習慣,我想對你應該會有幫助。」她力持鎮定地說。

  見她一直低著頭,他終於忍不住問道:「阿部醫生,你幫病患看病時都是這樣低著頭的嗎?」

  她心頭一震,這才連忙抬起頭來。

  她不能表現出一副六神無主、手足無措的模樣,她不能讓他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對不起,因為我覺得你並沒有什麼大毛病,所以——」她為自己的反常及不自在辯解。

  他露出一記性感燦爛的笑容,「有時候看起來身強體壯的人,反而是最脆弱的也說不定。」

  「是嗎?」她困窘一笑,「佐川先生不像是那類型的人。」

  「那……」他睇著她,眼底有一絲興味,「我是哪一類型的人?」

  迎上他那略帶挑釁意味的銳利眸子,美緒原本起伏不定的心湖竟意外地平靜下來。

  要不是她早就知道他、早就認出他,她會以為他是個喜歡拈花惹草的花花大少,因為她覺得他現在就是在跟她搭訕。

  撇開以前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現在可是他的醫生,而且是初次見面的醫生,如果他對初次見面的醫生都是如此,那平常勢必更變本加厲了。

  忽地,她想起笑裡跟野乃曾經說過他是個「花花大少」的事。

  當初天真的她還不相信,但十二年後的今天,她突然相信她們所說的那番話了。

  「我對你的症狀有興趣,卻沒興趣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神情嚴肅地說。

  見她一臉認真嚴肅,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她猛一怔。

  「阿部醫生,」他笑睇著她,「你真是開不起玩笑呢!」

  他促狹、他可惡、他……他無賴,可是他卻壞得「恰到好處」、壞得讓人「心癢」。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男人?他的存在根本是全世界女性的危機嘛!

  看著她面紅耳赤、不知所措的樣子,他原本並不怎麼「藍天」的心情突然「晴朗」起來。

  想不到十二年後的她還是這麼的害羞膽怯,想不到十二年後的他居然喜歡上這樣羞怯的她……喜歡?他喜歡她?他怎麼能確定自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喜歡上一個曾經被他拒絕的女孩?他是不是哪條筋不對了?還是……他寂寞太久?

  不,也許是因為她在他心裡已經長駐了十二年,雖然他不去正視它,但它畢竟是個不爭的事實。

  「請你出去領藥吧!」自她從業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向病患下逐客令。

  當然,她打發他走並不是因為她討厭他,而是……他的存在讓她「方寸大亂」、「心律不整」。

  如果他再不走,那麼掛病號的就會是她了。

  他倒也乾脆,旋即優雅地站起身來,「謝謝你,阿部醫生。」

  她家的醫院就開在這裡,絕不會長了腿跑掉;他就先去把正事辦妥,以後多的是機會來「光顧」這家開在社區裡的「真生醫院」。

  轉過身,他步出了診療室。

  ※※※

  「再見。」豐作揮揮手,志得意滿地向一臉惱羞成怒的北條道別。

  北條抓起公文包,氣沖沖地跳下高椅,轉身就朝出口疾行而去。

  睇著他的背影,豐作今天又完成了一件收購案;他轉回椅子,望著檯子後捏壽司的歐吉桑,「老闆,再給我一份青花魚壽司。」

  歐吉桑睇著他,笑得深沉,「你很強勢,小老弟。」

  「生意場上的廝殺就這樣,不是你吞人,就是被人吞。」他說。

  歐吉桑一笑,欣賞地凝視著他,「那倒是。」說著,他快速地捏了份青花魚壽司擱在豐作面前。

  「對了……」他嘴裡還咀嚼著壽司,就急著問歐吉桑一件事,「老闆,你為什麼把店開在這裡啊?」

  他笑著,「開在這裡不好?」

  「是沒什麼不好,」一離開生意場上,豐作就像個大孩子似的放鬆,根本感覺不出他在商場上的凌厲尖銳及強硬堅持,「不過有誰會在醫院的地下樓開日本料理店?」

  歐吉桑撇唇一笑,「做料理是我的興趣,開在這裡是因為方便。」

  「方便?」他微怔。

  「嗯,」歐吉桑又是瞇眼微笑,「我以前是醫院的外科醫生。」

  豐作猛地一震,「外科醫生?」想不到眼前這位捏壽司的歐吉桑居然會是外科醫生?

  「你覺得外科醫生和壽司師傅差很遠嗎?」歐吉桑笑問。

  他認真地想了一下,爆出個絕妙的回答:「是沒差多少,外科醫生幫人開刀,壽司師傅給魚動刀,倒也算得上是『萬法歸宗』。」

  歐吉桑一聽,立刻爆出爽朗的笑聲,「年輕人,你真有意思。」

  「是嗎?」他咧嘴笑笑。

  「你怎麼知道這間『京三』的?」歐吉桑似是和他聊開了。

  「本來我們約在新橋,結果北條……就是剛才的那個傢伙居然改地點,而且一改就改到八王子來,不過——」原本提起北條時,他臉上還有一點微慍,但旋即又蒙上一層喜悅。

  「不過?」歐吉桑滿臉疑惑。

  「不過我現在倒挺感謝他的。」他說。

  「怎麼說?」店裡沒有其他客人,老闆自然可以全心跟他閒聊。

  他露出一記略帶稚氣的笑容,「因為我碰見一個人……」「噢?」歐吉桑一臉好奇。

  本來這是私事,他也沒打算告訴別人,尤其是一個剛認識的歐吉桑。

  不過看歐吉桑那麼有興趣,加上他又覺得自己跟這位歐吉桑挺投緣,自然也就沒什麼好顧忌。雖然店裡沒有其他人,他卻神秘地壓低聲量,「你知道樓上醫院裡的阿部醫生嗎?」

  歐吉桑露出一記訝異之色,但很快又恢復平靜,「知道。」

  「你別說出去唷!」雖然在商場上打滾多年,豐作猶有童心未泯的一面「她是我高中時的學妹。」

  「是嗎?」歐吉桑一臉詫異。

  「她曾經想向我告白,不過……」他頓了頓,似若有所思。

  「你拒絕她?」歐吉桑問。

  豐作神情突然變得認真,「我沒有直接拒絕,不過我的反應比拒絕還慘數倍……」「怎麼說?」

  「當時我心情很差,正想找人出氣,結果她就在那個時候向我告白……」說著,他有點慚愧內疚,「我罵她醜八怪,還要她走開,然後……我就一直很後悔……」歐吉桑沉吟一下,不知在暗忖著什麼,「原來如此……」他喃喃念道。

  豐作笑歎一記,「我實在不是有心的,不過我想她一定很難過吧!」

  「當然。」歐吉桑突然像是很「瞭解」似的說:「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句話有可能讓她一輩子拒婚?」他沒想太多,只是順著歐吉桑的話附和著自己的感覺,「我想也是,她好像還沒結婚……」說著說著,他越來越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她不只還沒結婚,甚至連男朋友都沒有。」歐吉桑說。

  豐作唉地一歎,一臉「都是我的錯」的表情。

  驀地,他不知想起什麼,神色倏地轉為興奮,「不過她沒結婚也好。」

  「怎麼?」歐吉桑笑睇著他。

  「這樣我不是正好可以追她?」他煞有其事地說。

  歐吉桑蹙眉一笑,「你想追她?」

  「不好嗎?」他一臉認真。

  「不是不好,」歐吉桑忖度片刻,「只是你曾經傷害過她,她還願意接受你嗎?」

  豐作一笑,「她沒認出我。」

  「噢?」歐吉桑又是高深地一笑。

  美緒怎麼可能沒認出他?這小子可是讓她整整十二年不敢談戀愛的「罪魁禍首」啊!

  「那你想怎樣?」歐吉桑試探地問。

  豐作蹙著濃眉,「你有什麼意見嗎?」薑是老的辣,他想這位歐吉桑搞不好有一兩招奇襲招數也說不定。

  歐吉桑笑出兩道深深的法令紋來,「簡單,你就請她擔任你的家庭醫師,到時不是就會有很多機會跟她接觸嗎!

  「你想她會答應嗎?」雖然覺得這招不錯,但他還是有些疑慮。

  「放心,」歐吉桑拍拍胸脯,「我跟她熟,我去說。」

  有人「自告奮勇」替他出頭,他當然是欣然接受。「那就拜託你了。」

  「包在我身上吧!」

  「別說我是那個罵她醜八怪的臭男生。」他提醒著。

  歐吉桑皺皺眉心,笑著,「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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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 00:28:58
  第三章

  「美緒……」阿部京三拿著佐川豐作留下來的名片來到美緒房裡。

  其實他不只是真生醫院的前外科醫生,和現任的壽司師傅,他的真實身份是美緒那兩年前退休的六十歲父親。

  在知道那一段過去之後,他幾乎可以確定美緒至今仍未有結婚的打算,就是因為那小子的一句無心話語。

  她一直是個害羞內向的女孩,可想而知在受到那樣的傷害之後,她會有多傷心。

  儘管得知佐川那小子曾對他女兒說過那麼過分的話是挺叫他生氣的,但幸好他還蠻欣賞那小子,不然他一定當場就給那小子難看。

  他看過不少男人,但是像那小子那麼「優」的倒是少見,如果要挑女婿,他想那小子是絕對「及格」的。

  如果美緒知道當年因為心情不好而拒絕她的學長現在卻想追她,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不,他不能說。

  現在這兩個年輕人都以為對方沒認出自己,他索性就繼續保守這個秘密,讓他們兩人能從「陌生人」的關係重新發展。

  「什麼事?」美緒把視線從書上移開,回頭望著站在門口的父親。

  「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想找家庭醫生,想問你方不方便?」他問。

  「既然是爸爸的朋友,我還能拒絕嗎?」說著,她又問,「住哪兒?」

  「南多摩。」他說。

  她思忖了一下,南多摩?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不過找家庭醫師一般不是都會找鄰近一點的嗎?看她思忖著,阿部京三立刻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他想找熟識一點的醫生。」

  「噢。」經父親一解釋,她就不疑有他了。

  「有時間,你先去拜訪一下吧!」說著,他將名片遞給了她,「這是他的名片。」

  一收下名片,美緒差點兒沒嚇得尖叫。

  佐川豐作?他……他怎麼可能是父親的朋友?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是……」不行,要是她表現出一副早已知道佐川豐作是何許人的模樣,父親一定會起疑心的。

  天呀!她那段悲慘的遭遇才不讓別人知道呢!

  「他是什麼朋友啊?」她試探地問。

  知女莫若父,美緒那點心眼兒根本就瞞不過阿部京三銳利的眼睛。

  「他到店裡吃壽司,我跟他挺投緣的,後來就成了忘年之交了。」他說。

  忘年之交?!開什麼玩笑?

  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當年暗戀不成的學長在十二年後,居然成了她父親的忘年之交?!這世界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像這麼離譜的事情也會活生生地發生在她的週遭?

  「忘……忘年之交?」她像是受到什麼驚嚇似的。

  「是呀,」阿部京三忍著笑,又說:「他說他以前也是念你們學校的,你聽過他嗎?」

  他故意試探著,為的就是想從她臉上覷見一絲不安及忐忑。

  「不認識!」她想也不想,表現得有些驚惶失措。

  阿部京三老神在在、高深莫測地一笑,「不認識也沒關係,以後就認識了。」

  「唔……」美緒低著頭,心思紊亂。

  怎麼辦?這該怎麼辦?遇見他也就算了,現在他還搖身一變成了她父親的忘年之交,而且她父親還要她去擔任他的家庭醫師?

  噢,不,她可是他口中的醜八怪耶!

  「美緒,」阿部京三在她肩上一拍,「那就麻煩你了。」

  「嗯。」她硬著頭皮點點頭,腦子裡卻已經攪和成一團。

  ※※※

  每個月的第一個星期天是美緒、野乃跟笑裡的聚餐日,笑裡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而野乃跟美緒一樣,都還是單身女郎。

  當美緒將她碰見佐川的事告知她們時,她們驚訝得差點兒沒從椅子上掉下來。

  「你是說橄欖球校隊的佐川學長?」笑裡驚愕地問道。

  「嗯,就是他。」美絡點點頭,「他到我家的醫院看病,而且還跟我爸成了什麼忘年之交。」

  「真的假的?」野乃一臉難以置信。

  美緒睇了她一記,「當然是真的,我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嗎?」

  笑裡和野乃互覷一記,很有默契地道,「孽緣!」說著,兩人都笑了起來,有點幸災樂禍。

  「喂,你們兩個!」她已經夠心煩了,她們居然還在消遣她?什麼朋友嘛?!野乃一斂笑容,正經八百地道,「也許你們的緣分現在才要開始啊!」

  「什麼緣分?」美緒無意識地攪拌著杯裡的咖啡,「他根本就不認得我……」「搞不好他對現在的你『驚為天人』也說不定。」野乃又說。

  她長長一歎,「別傻了,別忘了我是他當年口中的『醜八怪』。」

  「你還真是在乎那句話……」野乃笑歎著,「幹嗎想那麼多?事情都已經過了十二年,別老是放心上嘛!」

  笑裡點點頭,深表贊同!拔以蕹梢澳說幕啊!?

  「咦?」美緒一怔。

  笑裡以前可是那個極力反對她去跟佐川告白的人耶!怎麼現在連她都「變節」了?

  笑裡啜了一口咖啡,氣定神閒地啟口,「不管怎樣,能遇見他就是一種緣分,誰敢保證你們不會有結果?」

  「慢著,」野乃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他結婚了沒?」

  「他說還沒……」

  「那不就成了!」野乃哈哈一笑,「這簡直是上天的安排嘛!十二年後的重逢,他未娶、你未嫁,天!多浪漫!」

  「少起哄了……」美緒秀美的臉龐上添了一抹紅霞。「你們以前不是說他很花嗎?」

  「人不風流枉少年嘛!」野乃壓低聲音說:「像他那麼帥的男生總會有幾段轟轟烈烈的過去,他又不是同性戀,對不對?」

  笑裡一向比較內斂沉穩,不像野乃那種大剌剌的傻大姐個性,在這件事情上,她給了非常中肯的意見。

  「美緒,」她望著美緒,「我們都是十幾年的好友了,你一直沒談戀愛的原因,我相信我們兩個比誰都清楚。」

  「笑裡……」她突然的感性談話讓美緒的心思有點浮動。

  笑裡溫柔一笑,又說:「在你心裡,其實一直都有佐川學長的存在,不是嗎?現在姑且不論是天意還是人為,至少它都是個機會,我覺得你應該要試著去把握。」

  「就是嘛!」野乃搭腔,「反正已經過了十二年,一切都要重新『洗牌』了,有個陌生而全新的開始也不錯。」

  笑裡點頭贊同,「野乃說得對,你沒理由放棄這種機會。」

  「可是……」想起他那玉樹臨風、瀟灑倜儻的模樣,她不覺又自卑起來。

  「可是什麼?」野乃睇著她。

  她支吾著,「他看起來很體面,好像很優秀……」當年他還是個學生時都看不上她,更何況是現在?

  雖然那天他在醫院裡有點在跟她搭訕的意味,但也許那只是他的「興趣」、「嗜好」,或者是「習慣」,根本就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他優秀,但你也不差啊!」笑裡好氣又好笑,「你可是個行情看俏的美女醫生耶!」

  美女醫生?

  她知道很多人都這麼稱呼她,包括她的病人。

  久而久之,她還真的有了一種自己真是美女的自信。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樣的自信一到了佐川面前,卻又是那麼的不濟。

  她真的夠美嗎?真的夠得上佐川所欣賞的水準嗎?她已經在這個坑裡跌了一次,怎好在十二年後又來一次呢?

  「唉呀,美緒……」野乃拍拍她的肩,「別想那麼多啦!你就試著跟他聯絡看看嘛!」

  「那……那倒不必了……」她囁嚅地說道。

  「為什麼?」笑裡和野乃異口同聲地追問。

  「因為……」她吞吞吐吐地,「因為我爸爸要我當他的家庭醫生。」

  笑裡和野乃怔愣地望著她,然後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笑出聲音來——※※※「你要找家庭醫生?」星野大剌剌地癱在豐作家的沙發裡,並抬手鬆了松襯衫領口。

  「嗯,已經找到了。」他站在吧檯邊倒酒。

  雖說他的口氣閒閒的,沒有多說什麼,但從他冷靜的臉龐上還是可以覷見一絲喜悅。

  他是個極端雙重個性的人,在外頭面對商場的「捉對廝殺」及「波詭雲譎」時,他是個絕對冷靜、絕對強勢的男人。

  但當他願意放下心防,他又是一個略帶著稚氣的大男孩,偶爾還會開開玩笑、搞點惡作劇。

  星野跟他好歹也有幾年的革命情感,對他不能說不瞭解,單從他略帶笑意的眼尾,她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情。

  「你心情很好?」她斜睇著他。

  「又收購了一家公司!心情能不好嗎?」他說。

  星野撇唇一笑,「這又不是你第一次收購公司,以前也沒見你這樣。」

  他回頭瞥她一記,皺皺眉頭,「我看起來有什麼不一樣嗎?」

  「有。」她肯定地說,「你連眼尾都在笑。」

  豐作一震。

  有這麼明顯嗎?只不過是遇見了一直教他耿耿於懷的小學妹,只不過這個小學妹可能成為他的家庭醫生,只不過……不,不會的,他沒有那麼「誇張」的高興。

  「你想套我話?」他像盯著嫌疑犯似的盯著星野。

  星野點燃一根煙抽著,那模樣瀟灑的教男人自歎弗如。「是和那個家庭醫生有關?」

  「怎麼說?」他驚訝於她的敏銳。

  「直覺。」她說著,緩緩地吐出一圈煙霧,「是女的吧?」

  他望著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星野一笑,「你終於開始『發情』啦?」

  「我又不是狗,發什麼情?」他咬著牙。

  「好,不是發情,那麼是……『思春』?」她促狹地道。

  見她開口沒半句好話,他忍不住糾起眉心,「我也不是貓。」

  雖然他們一個是男人,一個女人,不過就某種定義上來說,他們兩個都是「男人」。

  他對她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即使是「性」。

  「幹嗎那麼緊張?明明心裡有鬼……」星野坐正,一臉的認真,「說來聽聽嘛!這麼小器……」「你真多事!」他瞪她一記,逕自別過頭去。

  星野將腿盤起,若有所思地暗忖著。

  片刻時間,她突然靈光一閃——

  「不會是你那個『醜八怪學妹』吧?」她問。

  豐作的事,她大多都知道一些,當然其中也包括了這件陳年往事。

  他陡地一臉「你怎麼知道」的表情。

  其實她也是亂猜的,根本不確定是不是猜對;不過端看他那驚愕的神情,她就曉得自己是「蒙」對了。

  「真的是她?」她勾起一抹高深的笑意。

  她聽他說那位學妹是醫生的女兒,家裡還有一家小醫院,她胡拼亂湊一番,想不到竟真給她猜中了。

  「她不是醜八怪。」他忽地一臉嚴肅。

  星野嗤地一笑,「醜八怪是你叫的,怨我幹嗎?」想不到他居然找到了那位整整十二年都無緣再見的學妹,了不起!

  當時聽他談起這段往事時,她還因為他的EQ低而笑得人仰馬翻。

  不過那時他卻非常認真地說他一直想跟那位學妹道歉,還將第二顆鈕扣為她保留,害她這個「冷血烏賊」差點兒要感動得頒獎狀給他。

  「你是怎麼遇見她的?」她好奇地問。

  「拜北條之賜。」他說:「他不是把地點改在八王子的『京三』嗎?那家『京三』居然就開在她家醫院的地下樓。」

  星野瞪大了眼,差點兒就被煙給嗆著。

  「真的?」

  「千真萬確。」他說。

  星野嘖嘖稱奇,「太不可思議了……」

  「我也這麼覺得……」

  「她認出你了?」

  他搖搖頭,「不是,是我看見她的名字寫在招牌上才進去確認一下的。」想起這件離奇的事情,他還是覺得是「天意」居多。

  「她記得你嗎?」她又問。

  他搖頭,神情顯得有點失望,「她好像已經忘記我了。」

  星野哼地一笑,有些幸災樂禍,「誰會記得一個曾經羞辱自己的渾球?。

  「喂,你有點分寸好嗎?」他瞪著她,有點懊惱。

  地聳聳肩,不以為意地笑笑。「然後你就直接請她當你的家庭醫生噸?

  「也不是。」他啜了一口酒,不疾不徐地道出原委,京三的老闆是醫院以前的外科醫生,這是他的建議。」

  「噢……」星野似笑非笑地斜睨著他,「你一定是一副很『哈』她的模樣,要不然人家老闆怎會給你這種建議!」借此機會,她順便揶揄他一下。

  他白了她一記,愛理不理地。

  看他又有點惱羞成怒,星野連忙話鋒一轉,「她變得怎樣?」

  星野這麼一提,他腦海中立刻湧現出美緒那恬靜可人的模樣。不知不覺中,他的唇角竟微微上揚——睇見他那神情,星野根本不需多問,「看來……這位『阿部學妹』絕不是醜八怪,而是個大美女。」

  他警覺地睇著她,「你想怎樣?」

  星野聳肩笑笑,「沒想怎樣,我只是在想……她被你言語傷害後,『性向』不知道會不會改變?」

  他聽出她話中玄機,立刻予以駁回,「她不是你那一掛的。」

  「你又知道?」星野一笑。

  「這……」

  星野站起來,緩緩地走向了他,然後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一拍,「也許她已經不喜歡你這種肌肉發達、運動員體格的大老粗了!」

  說完,她轉身就撈起西裝外套,一副準備揚長而去的模樣。

  「混賬!」豐作朝著她的背影,不甘示弱地吼道:「你這種少了『一根』的傢伙又好到哪裡去?!」※※※美緒已經坐在這兒望著電話發呆好久了。

  睇著擱在一旁的名片,她就是始終鼓不起勇氣撥那組號碼。

  真的要這麼做嗎?真的要當他的家庭醫生嗎?要是他發現她就是當年暗戀他的「醜八怪學妹」,那她不是很難堪?

  喔,天呀!誰來幫她下決定呢!

  突然,電話鈴聲大作,把她的思緒給拉了回來——「喂,這裡是阿部家。」

  「我找阿部美緒醫生。」電話線的彼端傳來豐作沉穩的男性聲音。

  雖然她已經整整十二年沒見過他,但還是立刻聽出了他的聲音。「我……我是。」

  「我是佐川豐作。」他說。

  美緒盡量保持聲線平穩,「喔,佐川先生有什麼指教嗎?」

  「京三的老闆應該已經跟你提過家庭醫生的事了吧?」他問。

  「嗯,是……是的。」雖然她已經竭盡所能的保持鎮靜,但說起話來還是免不了結結巴巴。

  他一笑,「那阿部醫生的意思呢?」

  「什……什麼意思?」儘管在電話中看不見他的模樣,她卻意外地能在腦海裡想像著他說話的神情。

  他的笑聲低低的,富有磁性,也帶著點成熟味兒,「你願意當我的家庭醫生嗎?」

  「你為什麼需要家庭醫生?」她怯怯地問。

  「因為我很忙,沒時間照顧自己的身體,所以非常需要一位家庭醫生隨時掌握我的健康狀況。」他不假思索地說。

  「是嗎?」她淡淡補上一句,「那你不如找個老婆算了……」他朗朗一笑,「我也這麼想,尤其如果老婆能是個醫生,那就更棒了。」

  美緒沒想到自己本來只是想「虧」他一下,卻不料被反將一軍,當下羞得幾乎要掛他電話。

  老天!原來她心目中幾近完美的佐川學長,居然是個「油嘴滑舌」的泡妞高手?

  他到底是「本性如此」?還是「後天養成」?

  「阿部醫生……」他一句呼喚又喚回了她飄離的思緒。

  「什麼事?」在驚覺他是個「搭訕老手」後,她的聲調突然變得有些嚴肅。

  他似乎感覺出來,口吻也變得比較正經;他絕不是個喜歡跟女性搭訕的滑頭,只是當他遇上她後,總是難以控制自己的衝動。

  誰叫她是那個讓他耿耿於懷十二年的學妹?誰叫她要出現在他面前?誰叫她還是當年那羞澀內向的模樣?

  看見這樣的她,他就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如果我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請教你嗎?!」他轉而認真地詢問。

  人家已經「及時改過」,她也不好繼續給他冷釘子碰,「當然。」誰叫他是她爸爸的什麼忘年之交!

  「任何問題都行嗎?」他又問。

  「是的。」捺著即將要爆發的脾氣,她盡可能語氣和悅地回答。

  他在電話的那一端吐出愉悅的聲音,「那今後就麻煩你了。」

  ※※※

  自從接到他的電話後,美緒每天就都煩惱著他會突然出現在她的診療室裡,或是打電話來說他哪裡痛、哪裡不舒服。

  她並不是討厭他的出現,說實在的,能見到十二年前的暗戀對象,她心裡還是有一些暗喜的,尤其是發現當年的暗戀對像比以前更優、更迷人時。當然,這也是她最擔心的事。

  雖然她還不能更正的忘了他,但至少她的日子過得平平靜靜、無風無浪。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的出現擾亂了她的生活、擾亂了她的心情,也揭穿了她還眷戀著他的事實。

  這不是她期望的,真的不是。

  可是……它就這樣發生了。

  十二年前,她已經被他拒絕了一次,她也因此傷了一次、死了一次。

  她怕現在再遇上他,她又會一不小心地栽進去;他是那麼耀眼閃亮的人,而她呢?她只是一隻躲在暗處、自卑的小鳥。

  唉,上天也太會捉弄她了。

  十二年前讓她未結果的感情先枯萎也就罷了,十二年後居然又安排她遇上他?而且他還是以花花公子的姿態現身……這不是整她是什麼?老天爺,她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缺德事?

  整整一個星期,她的日子在極度的不安及惶惑中度過;不過……經過了一個星期,她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也許是她想太多了吧?或者其實她心裡是有所期待的,她只是不願面對事實罷了……算了!他已經是她回憶中的一部分,現在的他只是意外,她實在不該心裡去的。

  就在她這麼想的第八天晚上,她的「放心」突然變成了過去式。

  事情就發生在醫院熄燈之後,她接到了一通來自他的緊急「求救電話」——「阿部醫生,我受傷了……」電話中傳來他「虛弱」的聲音。

  雖然心裡對他有著能避則避、能閃則閃的想法,但一聽說他受了傷,她還是無法不痛不癢。

  她心驚、她擔憂、她慌張得甚至沒好好地去辨別其中的「真偽虛實」。

  「我馬上過去!」她掛了電話,拿起「傢伙」,快速地往外跑。

  當她跳上車,她驚覺到一件事,那就是——她居然知道他住哪裡。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竟然已經將他掛號時留下的住址電話都記到心裡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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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 00:29:28
  第四章

  來到他住處外頭,她才發現他住在南多摩的一個高級住宅區裡,而且還是獨門獨院的歐式洋房。

  按下門鈴,她在外頭焦急的等待。

  不一會兒,大門開了,但裡面並沒有人。

  她張望了一下,這才發現這門的開關是由屋裡直接控制的。關上門,她直接步上小磚道走向房屋的正門。

  「佐川先生?」她敲敲門,聲音有點憂急。

  就在她因為不知道他的情形而憂心時,他突然打開門,若無其事地站在門後。

  「你……」見他「完好無缺」地站在眼前,她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可是很快地,她板起一張臉,「你不是受傷?」

  她可是因為他受傷才飛車趕來,可是看他全身上下都沒有受傷的跡象,她不覺懷疑了起來。

  可惡,他該不會是「謊報」吧?

  「這裡。」他抬起左手,亮出他故意被刀子割到的指頭。

  她盯著他大大的手,然後在那修長的五根手指頭上尋覓傷口,「好不容易」才發現他說的那道傷口……「什麼?」開什麼玩笑?他居然因為一道這麼雞毛蒜皮的傷口急電CALL她?!他是以為她很閒,還是想測驗她能在幾分鐘內趕到?

  眉心一糾,她沉下臉轉身就要走。

  「唉!」他拉住她。

  「放開!」她甩開他的手,「你以為這樣很好玩嗎?」

  一聽見他受傷,她可是急得心臟遽狂啊!而他……他竟然玩這種小孩子把戲?!可惡!她當年是哪只眼睛出了問題,居然會暗戀這種傢伙一年?

  「你別生氣……」他不曉得自己一個小小的玩笑會惹得她如此震怒,「我剛才是真的『血流如注』。」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騙子!」那麼一點傷口怎麼可能血流如注?

  她可是個有照醫生,他當她的醫學院畢業證書是買來的嗎?

  「你知不知道我很緊張?」情緒的極度落差讓她的脾氣完全地提上來。

  他微愣,旋即撇唇微笑,「看來我找到了一個好醫生。」

  見他一點悔意都沒有,還在那邊說些五四三,她就更是滿腹怒火。

  她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佐川豐作竟是當年那個很有個性、酷酷的佐川學長。

  早知道他會變成這種「滑頭」,她倒寧願他是她記憶中那個嘴巴很無情的佐川豐作。

  她氣呼呼地瞪視著他,惱得不知道該拿什麼話來罵他。

  索性,她轉過身,決定遠遠地、真正地離開、忘掉!

  「阿部!」他將她拉住,「別……」

  「可惡!」她一回頭,想也不想地揚起手來。

  因為他是運動員出身,即使是久未上場,「反應」還是有的。

  身子一縮,他躲過了她的耳光——

  「嗚!」他驚呼一記,因為他沒想到害羞內向的她居然會動手打人?!「你會打人?」他鬆了口氣,暗自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她瞪著他,眼眶漸漸地泛紅濕潤。

  眉心一鎖,氣憤、後悔、失望、惱恨的眼淚便不聽使喚地淌落下來。

  「阿部……」驚見她的眼淚,他心頭不覺一震。

  她糾著眉宇,看起來有點小脾氣,可是就因為那麼一點小脾氣,更顯得她柔軟可人。

  不知怎地,她的眼淚、她安靜落淚的模樣都牽引著他的心。

  他感覺自己被他困綁住了,雖然她什麼都沒說、沒做。

  當年怎麼沒有這種感覺呢?難道說一定要到了某種年紀,男人才會學會如何欣賞女人、憐惜女人?

  突然,他懷疑起自己當時怎麼會對她說那句話。

  「對不起。」他倏地將她拉入懷裡,緊緊地卻又溫柔地擁抱著她。

  他為自己將她騙來道歉、為惹她哭而道歉,也為當年無知衝動的佐川豐作道歉——※※※當自己的身軀被納入他的懷中,美緒只感覺到一種心悸及莫名的安心。

  他有非常溫暖寬闊的胸膛,就像是供船停泊的港口般,承載了她滿心的不安及惱恨。

  他的身形一直沒有變,還是當年那副教人「垂涎」的體格。

  雖然以前的她並沒有機會投入他的胸懷之中,但她曾經不只一次想像那種感覺,而那感覺就和現在一樣……「對不起,」他真心地道歉,「我不是故意惹你哭的。」

  她猛回神,矜持又憤怒地想推開他,「放手!」

  他並沒有放開她,只是讓兩人之間保持了一個小小的距離。

  「別生氣……」他低頭凝望著她。

  「你這個色狼、花花公子!」她氣得胡亂罵著,「快放開我,色胚!」

  被她這麼臭罵著,他卻一點都不覺得生氣或羞愧,只是更加愛憐地望著她,「我不知道你這麼凶。」

  她惡狠狠地瞪著他,「你再不放開,我就……」「就怎樣?」他促狹地問。

  「我就報警!」她朝他大叫著。

  他嗤地一笑,「我又沒怎樣。」

  見他一臉耍賴的樣子,她實在無法拿他與十二年前的他比較。「你!」

  他撇唇笑笑,問道,「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她瞪著他。

  「你對我有沒有一點印象?」他試探地問,當然也是為了勾起她已遺失的記憶。

  她心上一跳,有一種忐忑的感覺。

  為什麼他會這麼問?難道他已經想起她了?

  不!她絕不讓他覺察到她就是那個小學妹。

  十二年前,她已經在他面前丟過一次臉,十二年後,她不希望自己又糗一回。

  「什麼印象?」她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著謊,「我們根本就不認識!」

  「噢……」他眸光一黯,有點失望。

  在他眼底覷見一絲失落,美緒不覺驚悸。

  那是什麼?為什麼他眼底會有那樣的悵然及失望?他想起了什麼,或是希望她想起什麼嗎?

  不可能的,他對她根本就沒有印象,而他們兩人之間也不曾有過任何深入的接觸,他絕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份。

  「那……」他忽又凝視著她,「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當我的家庭醫生嗎?

  她警戒地瞪著他看,「為什麼?」

  「我想『贖罪』。」他說。

  她一怔,「贖罪?」贖什麼罪?他說的是什麼啊?

  他點頭,唇邊是一記溫柔的微笑,「也許我是希望有個『全新的開始』吧?」

  這會兒,她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了。

  一會兒贖罪、一會兒又說什麼全新的開始,為什麼他講的話都那麼深奧難懂?

  她低垂著眼瞼,顯得有點困惑。

  睇著她那迷惑的嬌柔模樣,他的心湖一陣震盪。

  隱隱地,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他心裡蠢蠢欲動,像是水杯裡被搖晃著而幾乎要溢出來的水似的……「喂……」他低喚了她一聲,有種想把真相告訴她的衝動。

  可是要他承認自己就是當年罵她醜八怪的男孩,那她……會不會氣得踹他一腳?

  不行,這實在太不保險了。

  「做什麼?」她不情不願地睇著他。

  「沒事。」他咧嘴一笑。

  她瞪著他,眼底有一絲的埋怨,「你還不放開我?」

  「我……捨不得放。」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他明知這麼說會讓她更羞惱。

  但這是他的真心話,他是真的捨不得放,怪了,當初怎會沒發現她竟是——他喜歡的那一型?

  若是當初接受了她的告白,搞不好現在都跟她生半打孩子了……「你無賴!」她羞紅了臉,氣呼呼地。

  其實在聽到他這麼說之後,她的感覺不完全是氣憤的,在心底最深處,她正為他這句話而雀躍不已。

  但是她不能表現出來,因為她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黃毛丫頭;現在的她,可是個醫生,是個成熟的二十八歲女人。

  他凝睇著她,迷人的唇片微微抿起,「難道你不曾被你的病患追求過?」

  「他們沒像你這麼可惡、這麼霸道、這麼無所不用其極!」她說。

  她當然被追求過,可是還沒有人為了見她而開這種會嚇死人的玩笑。

  他一笑,「我比較直來直往。」

  「這不叫直來直往,」她瞪著他說:「這叫幼稚!」

  「幼稚?」他蹙眉苦笑,「我很認真的。」

  「看不出來。」她說。

  驀地,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像是昏迷中的白兔忽然被一腳踢醒——「慢著,你……你是說你要追我?」她的聲線有些驚疑顫抖。

  他露出一記高深而感性的微笑,「嗯。」他點頭。

  美緒瞠目結舌地望著他,「你說……說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這世界是怎麼了?他……他要追她?她可是他瞧都不瞧一眼的醜八怪……「你要我怎麼證明?」他一臉認真地問。

  她睜大了眼,定定地望著他,「為什麼?我……」「為什麼?」他故作思索,「因為我沒見過這麼漂亮的醫生,這……算不算是理由?」

  漂亮的醫生?不……他一定是在捉弄她,一定是的!

  她是「醜八怪」,這是他親口說的!

  「放開我!」她猛地推開了他,「別想捉弄我!」

  見她反應如此激烈,他不禁一怔。「阿部?」

  她略帶幽怨地睇他一記,就轉身奪門而去。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他原本有點高昂的心情倏地往谷底一沉——捉弄她?不,他一點捉弄她的意思也沒有。

  他是「四分衛」,不論在球場上、商場上或是對愛情的追求,他都是屬於攻擊型的人。

  當他相中一個目標,通常不會花太多時間等待,他會撲上前去,緊緊地咬住他的目標。

  她是他的目標——就在他與她重逢的那一眼開始。

  ※※※

  「對,」豐作拿著電話,神情顯得有點憂忡,「我要送給真生醫院的阿部美緒小姐。」

  星野步進他的辦公室,一臉興味地睇著他,唇邊是一記促狹的笑意。

  豐作睨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嗯,那麻煩你了,再見。」

  擱下電話,他佯裝無事地看著桌上的文件資料,一派冷靜沉穩的模樣。

  星野走到他桌旁,斜眼瞅著他,「送花?」

  「呃?」他一怔,驚訝地望著她。

  他明明什麼都沒透露,為什麼她卻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

  「你好像來真的?」她睇著他,優雅地點了一根煙。

  她是個煙不離手的癮君子,不過看她抽煙倒是一種視覺享受,因為鮮少有女人可以把煙抽得如此瀟灑。

  看她好似什麼都識破,他倒也沒什麼可隱瞞了。

  「什麼來真的?」他覷了她一記,「你說得好像我是個玩世不恭、遊戲人間的『花心菜頭』一樣。」星野一笑,「我對你那位醜八怪學妹真是越來越有興趣了。」

  「唉,」他瞪著她,警告著,「別亂來!」

  她聳聳肩,毫不在意地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蹙起濃眉,帶著點無傷大雅的不屑,「你是『假男人』,別忘了。」

  「真男人有時比假男人還糟。」她說。

  她和他認識多年,可還沒見過他為了追求哪個女人如此用心良苦、大費周章,看來,那位阿部小姐一定不是普通的動人。

  想到這裡,目前正是「感情空窗期」的她也不覺蠢蠢欲動了起來。

  「有進展嗎?我是說你跟那位阿部小姐……」她支著下巴,一臉興趣濃厚的模樣。

  他警覺地反問,「關你什麼事?」

  「我們是好朋友、『好兄弟』,我關心你也是應該的。」她咧嘴一笑。

  豐作挑挑眉心,「得了,我覺得你是別有居心。」

  「放心,」她一派正直耿介的樣子,「朋友妻不可戲,我不會撬你牆角的。」

  他半信半疑地睨著她,「真的?」

  「真的。」她語氣堅定,表現出一副誠懇由衷的模樣,「我對女人的瞭解比你多,也許可以當你的軍師呢!」

  豐作微頓,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星野過去所交往的女性模樣。

  的確,她過去的女性密友都是條件相當「優」的知性美女,可想而知,她對女人確實有她獨到的一套。

  不過……他幹嗎向一個女同性戀討教追愛技巧啊?他好歹也是個行情看漲的黃金單身漢耶!要是讓別人知道他佐川豐作還得在這件事上頭向她請教,那才是天大的笑話呢!

  「謝了,」他毫不領情地拒絕,「我自己可以搞定。」

  看他不為所動,星野不覺有點懊惱,「算了……」本來她還想從他口中打聽到一些她有興趣的消息,但現在看來,他口風可緊了。

  罷了,反正醫院人人可去,他會裝病去接近那位阿部小姐,難道她就不會嗎?

  他會裝肚子痛,那她……她就裝「經痛」!

  哈哈!她忍不住在心裡暗笑兩聲。

  ※※※

  一名剛從護校畢業的小護士手捧著一束純白色香水百合步進診療室,「阿部醫師……」見她手裡捧著一束花,美緒不由得一愣,「那是……」「花店剛剛送來的,」小護士將花束交到她手裡,「好像是一位佐川什麼的先生送的。」

  雖然心中有點激動,但美緒還是表現得相當縝定沉靜。

  「謝謝你。」她將花往桌上一擱,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小護士一笑,「那我先出去了。」說罷,她旋身步出診療室。

  待小護士一走,剛才還一副酷酷模樣的美緒立刻取下花束上的卡片看著——Sorry,佐川豐作。

  看著上頭簡短的幾個字,而且還是電腦打字,美緒不覺蹙起眉心,「沒誠意!」啐著,她將卡片隨手往桌上一丟。

  不過,昨天晚上的事到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心律不整、臉紅耳赤。

  他到底在想什麼?追她?

  也不想想當初是誰說她是醜八怪,害得她這十二年來沒交過任何男朋友,到現在還是小姑獨處的?

  她是沒有怨他,但心裡難免有一點小小的懊惱。

  回想起過去那段「悲慘年少」,她不覺長吁短歎起來——正發著怔,她父親阿部京三不知何時已來到她桌前。

  「他送的?」他睇著桌上的花束問道。

  她回過神,顯得有點難為情,「嗯。」她沒有多說什麼。

  「他是好男人。」他突然說道。

  美緒不以為然地睇了他一記,眼底充滿了不認同,「他?」

  雖然他曾經是她暗戀的對象,而現在也還有著吸引她的魅力,但她還是要說……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大少。

  「我看男人的眼光不會錯。」阿部京三自信滿滿的說。

  「才怪,」美緒輕聲一陣,「爸爸總有看走眼的時候。」

  他敏銳地從她眼底覷出一絲不尋常,「昨晚發生什麼事了?」她昨晚接到電話而急忙出門的事,他是知道的。

  可是,他並沒從她口中探得任何後續發展……美緒一頓,若有所思地。

  她能把昨晚的事告訴父親嗎?佐川可是她爸爸的忘年之交呀!更何況他根本不知道她跟佐川以前的那段不愉快過去,要是讓他知道了,他會不會氣得和佐川斷絕往來?

  過去的都過去了,她實在不想再去揭開傷口,更不想連累第三個人。

  「沒什麼。」她淡淡地說。

  「是嗎?」阿部京三盯著她,一臉懷疑,「那他為什麼送你花?」

  「我想……」她力持鎮靜地胡謅了一個理由,「他大概是想跟我道謝吧!」

  阿部京三倒是沉得住氣,並沒當場就戳破她。

  他知道美緒臉皮薄,要是讓她曉得他已經知道她和佐川當年那段往事,她可能含羞得離家出走。

  為免美緒成了失蹤協尋的對象,他決定繼續「封口」。

  「爸爸,」她忽而凝神望著他,「我可不可以不當他的家庭醫生?」

  他微愣,笑問:「怎麼?做醫生的你也挑病人?!」

  她訥訥地開口,「不是啦,我只是覺得……他怪怪的。」

  雖說他是那麼的迷人,那麼的吸引著她,但是她實在不想再繼續當他的家庭醫生,因為誰曉得下次還會發生什麼莫名其妙、離奇驚悚的事……「他怪?」阿部京三聽到這,實在快要隱忍不住地笑出來了,不過……他憋住了。

  他想,美緒之所以覺得佐川怪,是因為他們彼此都以為對方沒認出自己吧?

  這兩個年輕人都為了那件事耿耿於懷,可是誰都沒有勇氣及決心去承認及面對。

  也好,他就樂得繼續看他們「曲折離奇」吧!

  「他不怪,他只是……」他高深莫測、意味深長地一笑,「他只是想『贖罪』。」話罷,他旋身離去,丟下百思不得其解的美緒。

  ※※※

  贖罪?她記得昨晚佐川豐作也說過這件事。

  他說的贖罪和她父親說的是同一件事情嗎?如果是的話,指的又是什麼呢?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

  自從他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後,一切都變得越來越混沌不清,不只他怪怪的,就連她那個本來就不太尋常的父親也越來越「嚴重」……到底是怎麼了?在她不知道的暗地裡,究竟進行著什麼她不解的事情呢?

  「奇怪……」她喃喃低語。

  就在她發怔的時候,一名陌生的年輕女性步進了診療室。

  「阿部醫生,你好。」陌生女子露出一記迷人的微笑。

  「呃?」她一怔,「你好。」她從來沒見過這個病人,看來又是個新病患。

  好特別的人呀!至少……她從沒見過像她這樣集性感與瀟灑於一身的女人。

  一頭短得不能再短的頭髮,修長的身材,沒有半點女性該有的豐腴;合身的褲裝,剪裁筆挺的西裝外套,走起路來灑脫自在,一點也不覺忸怩或矯性。

  要不是她那精緻漂亮的五官,還真會讓人以為她是個長得太過俊美的男人呢!

  「請坐,」美緒和氣地一笑,並按下Enter鍵確定一下她的姓名,「是星野小姐嗎?」

  星野凝睇著眼前清秀可人的美緒,眼底是一抹激賞及驚艷。

  「是的。」她在桌邊坐下,依舊眼神專注地凝視著她——佐川豐作心儀的小學妹。

  難怪他要為她神魂顛倒了,就連她這個眼光挑得很的人,都覺得眼前的阿部美緒是個難得一見的優質美女。

  「哪裡不舒服嗎?」美緒溫和地詢問。

  雖然對星野專注凝神的目光感到疑惑,但她還沒能覺察出什麼。

  「我沒有不舒服。」星野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美緒一怔,難道又是個奇怪的病患?「那……」「我只是想來看看你……」正所謂「物以類聚」、「臭味相投」,有一個攻擊型好友的星野,自然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美緒一震,「看……看我?」

  星野撇唇一笑,「我來看看佐川眼裡的美女醫生是什麼樣子。」

  聽她提起佐川,美緒陡地一震。

  一名美女忽然來到她家的醫院說要看她,然後又說什麼是要看佐川眼裡的美女醫生,實在叫她很難不朝那個方向去想……她是佐川的女朋友。這是此刻美緒心中惟一想到的事情。

  怪不得人家一進門就緊盯著她瞧,原來她是來探虛實的。端看這點,她更可以確定她暗戀的佐川學長真的是個花花大少了。

  就算這位星野小姐不是他固定的女朋友,或是有著什麼約定的女性知己,也不難猜到至少他們是「關係匪淺」。

  可惡!她居然暗戀著這種男人,而且還為了他的一句話單身至今……「我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既然人家是來探敵情的,她乾脆直截了當地挑明了說。

  星野一怔,笑問:「是嗎?」她什麼都還沒說,這位阿部小姐居然就急著撇清一切?

  唉呀呀,看來佐川老大這回是糗定了。

  「你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她又問。

  美緒搖搖頭,一臉凝肅,「我和他只是醫生跟患者的關係。」

  星野凝睇著她,笑意更深,「我知道了。」說罷,她站了起來。

  美緒直視著她,展現出一副「坦蕩清白」的模樣。

  「阿部小姐,」星野注視著她,「我可以也請你當我的家庭醫生嗎?」

  美緒頓了頓,「我是醫生,願意為任何人看診,你隨時可以過來找我。」

  她不能有一絲心虛,否則剛才的所有否認就都白費了。

  「我懂了。」星野一笑,「再見。」說完,她旋身邁開步伐走出診療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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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 00:29:56
  第五章

  「可惡!」美緒趴在床上,抓著枕頭就是一陣亂咬。

  她覺得好不甘心、覺得好氣憤、覺得好不公平,她竟然因為那種男人的一句話介懷了十二年!

  真是個大笨蛋,她是個超級大笨蛋!

  說什麼想追求她嘛!根本就已經有了女朋友,居然還跑來招惹她?!最、最、最氣人的是……她竟然差點兒就當真了——在他抱住她的時候。

  真是個不知足的傢伙,明明已經有一個那麼漂亮優秀的女朋友,為什麼還要見一個愛一個地煩上她?

  她這輩子就只被一個人羞辱過,那就是他——佐川豐作。而現在,他竟然又讓她再一次嘗到被羞辱的感覺。

  什麼大爛人嘛!想在外頭花心竟然還光明正大的告訴女朋友,搞得他女朋友「登門造訪」,一副正宮娘娘興師問罪的樣子。

  雖然那位星野小姐是沒說什麼難聽的字眼,但從她那凌厲的眼底,她就可以窺出她對她有多少的戒意。

  「豬頭!爛豬頭!超級爛豬頭!」她一鼓作氣地罵完,卻還是難消心中怒火。

  要是他現在就站在她面前,她會氣得甩他一巴掌,一定會。

  「美緒,」突然,她母親阿部慶子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你的電話。」

  「噢,我知道了。」她一定是氣瘋了,不然不會連有電話打進來都不曉得。

  抓起電話,她按捺下滿腔的怒氣,「喂?我是阿部美緒。」

  電話的彼端傳來他熟悉的聲音。「是我。」

  一聽是他,她立刻還以顏色,「別來煩我!」她幾乎是對著電話大吼。

  他頓了一下,「你……吃火藥了?」就算他把她騙到他家去是不夠正大光明,但是也不用反應這麼激烈吧?

  再說,他都已經送花向她賠不是了,難道她那股火氣還沒消一點嗎?

  「我告訴你,像你這種人是我最看不起的!」她違背良心的說。

  其實她之所以這麼生氣,不純粹是因為他的花心,而是因為她並不是他獨鍾的一個。

  可是……她不是對他不抱任何希望,也不奢求和他有什麼開始的嗎?既然如此,為什麼她還會覺得受傷、覺得難過呢?

  她的心好亂、好複雜。

  在他還沒出現之前,她對他有著深深的懷念,雖說偶爾會有埋怨,但終究是思念居多。

  而現在,他的出現打破了她所有的美夢,他在她心中那個美好的形象都因為他如今的出現而毀滅,他……他已經不再是她當年暗戀著的佐川學長了。

  「我做了什麼?」他是她最看不起的人?拜託,她可別忘了她曾經暗戀過他耶!

  如果她真那麼討厭他,當初為什麼盯了他整整一年,還在他畢業前夕企圖向他表白?

  再說他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啊?不就是騙她去他家而已嗎?

  他也不是什麼都沒犧牲,至少他是真的在手指上劃了一刀。

  「你自己知道!」她說。

  「我不知道。」他不加思索地回答。

  「你!」她氣憤得差點兒要大罵他混賬,「你真無恥!」

  他一怔,「我無恥?」這小妮子怎麼越罵越離譜?

  他無恥?他哪裡無恥了?

  雖說他騙她去他家、雖說他抱住了她,但是……至少他很「自愛」地沒再繼續下去啊!

  「我不想再見到你,聽見了沒?」她怒斥。

  說真格的,她實在不需要跟他在這兒耗時間,她應該摔他電話,然後將他徹徹底底地趕出心房。

  他在她心裡已經佔據了十二年,也該是將他「掃地出門」的時候了。

  「阿部,」他沉喝,「你可不可以說清楚一點?」

  他這個人一向喜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管是什麼事,他都要弄得乾淨利落,而不是混沌不清。

  就算她不打算接受他,就算他已經不再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至少他不能教她罵得不明不白、莫名其妙。

  她可以罵他可惡,因為他曾經對她講過非常過分的話;但是「無恥」這罪名,他可是絕對不會承認。

  他沒有做出什麼無恥的事情,頂多是比較激進、比較主動、比較……好吧!他承認他騙她去他家是有點卑鄙。

  可是,那又何罪之有呢?誰叫他對她念念不忘、誰叫他對她「再見鍾情」!

  「你說,我做了什麼無恥的事?」他質問著她。

  「你還好意思問我?」看他如此不知悔改,她再也忍不住了,「你這個花心鬼!」

  他一愣,「我花心什麼啦?」

  「有位星野小姐來找我,她說她想看看你眼裡的美女醫生是什麼樣子。」

  「星野去找你?」好傢伙!她打什麼主意啊?

  「沒錯。」美緒沉沉地吸了一口氣,「她是你的女朋友,對不對?」

  女朋友?豐作差點兒沒捧腹大笑,星野那種「假男人」會是他女朋友?

  還未來得及向她解說清楚,她又一陣搶白。

  「我真的打從心裡看不起你這種人,為什麼明明已經有了女朋友,卻還要來招惹我?」她氣憤地質問著。

  雖說在電話中看無見她的表情,但是他可以感覺得出她非常生氣、非常惱恨。

  為什麼?

  就算星野真是他女朋友,她應該也不必這麼生氣吧?

  她或許會對他嗤之以鼻,或許會對他相應不理,但絕不會是這樣激烈的反應。

  她惱的是什麼?是他已經有女朋友,還是他招惹了她,而且已經有點成功?

  「唉,」他笑問:「你到底在氣什麼?」

  「我氣你是滑頭、是花心蘿蔔!」她不假思索地說。

  豐作低聲一笑,促狹說道,「你該不是覺得失望吧?」

  「我幹嗎失望?」她問。

  「你失望我已經有女朋友啦!」他故意捉弄她。

  美緒羞惱地嚷著:「你做夢!」

  這可惡的傢伙,他是吃錯了什麼藥?為什麼會由從前那種酷到不行的佐川豐作變成這種油嘴滑舌的花心大菜頭?

  「別那麼激動。」他在電話那頭笑得開心。

  「我不跟你說了!」她氣呼呼地,「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爸爸的忘年之交的份上,我才不跟你瞎耗!」

  「你爸爸?」他陡地一震。

  他只花了三秒鐘的時間就理清了一切。難不成那個在地下樓開日本料理店的歐吉桑是她爸爸?

  「京三的老闆是你爸爸?」他驚疑地問。

  「難道你不知道?」

  到了這兒,他已經約略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可是……該死!他居然把他罵美緒醜八怪的事告訴了她爸爸?

  喔,他真該慶幸當時她老爸沒拿起刀把他當魚宰了。

  不過,為什麼她爸爸沒有將事實告訴她呢?他為什麼要刻意對她隱瞞?

  嗯……一定是愛女心切的他,不忍心再次傷害自己的女兒吧?他想。

  好吧!既然他沒說出去,他就繼續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

  「阿部,」他不疾不徐地說:「那個星野實子並不是我的女朋友。」

  「誰……誰要相信你?!」她有點吞吞吐吐,「你以為你隨便說說,我就會相信你所說的話?」

  他一笑,「我可以找她來當面對質。」

  一聽他這麼說,而且還是一副坦蕩蕩的語氣,美緒的心不覺又有些動遙「她是我多年的工作夥伴,我們的關係比較像是『兄弟』」他說。

  兄弟?騙誰啊?跟那樣的大美女當兄弟?他是心理有問題,還是身體有毛病?

  「她是聽我提起你,所以才會好奇地想去看看你。」他又說道:「我現在是單身,真正的單身。」

  她一啐,故作不在乎,「是不是單身都不關我的事。」

  其實,這話她說得實在言不由衷。因為聽他一再強調自己是單身之際,她的心裡是雀躍的。

  「當然關你的事,」他又是一笑,「因為我想追你。」

  面對自己當年暗戀對象的直接告白,她真有一種像是做夢般的感覺。

  「呃……」因為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她沉默以對。

  「這是我第二次向你告白了。」他說,「你給不給答覆?」

  答覆?她又是一陣恍神。

  這真是諷刺!十二年前她想向他表白時,他罵她是醜八怪;而十二年後,他竟然向當初他口中的醜八怪告白,而且還希望她給他答覆?

  「阿部,」他又喚著她,「阿部?」

  「嗯?」她猛回過神。

  「下來吧!」他突然說道。

  她一愣。下來?下來哪裡?

  他似乎察覺出她的迷惑,「你到窗口往外看看。」

  美緒沒有多想,只是照著他的「指示」走到窗邊,並掀起了窗簾。

  抬眼往對街一看,她傻住了——

  他的車就停在她家對面,而他正站在車旁打著手機。睇見站在窗口的她,他抬手向她一揮。

  「我等你。」說完,他掛了電話,完全不給她說不的機會。

  美緒掩上窗簾,開始猶豫在下去與不下去之間。

  他會一直等嗎?如果她不下去,他會一直站在那裡等嗎?突然之間,她好想知道他究竟願意等她多久。

  可是轉念一想,她又憂心起來。

  如果他不等呢?如果他以為她拒絕他而離去呢?以為?難道她覺得自己應該接受他的追求嗎?他可是當年罵他醜八怪的佐川豐作耶!要是哪天他人又罵她一句醜八怪,她真的會活不下去。只是……就這樣放棄嗎?就這樣讓他離開嗎?要是他真走了,她心裡不會有一絲的遺憾?

  不,不可能,要是放過了這個被他告白的機會,她會恨死自己。

  隱隱地,她心裡有種莫名的期望,那就是……她希望他的告白及追求能治療她十二年來的心裡創傷。

  想著,她擱下電話,迅速地步出房間——套上針織外套,她一刻也不遲疑地快步踱下樓。

  「去哪?」阿部慶子問道。

  「出去一下。」她說。

  阿部慶子一怔,「很晚了……」

  「我馬上進來。」說完,她旋身打開了門,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阿部慶子望著老神在在的阿部京三,「美緒是怎麼回事?」

  「大概是去約會吧!」他深深一笑。

  ※※※

  美緒衝出樓下大門,有點氣喘吁吁地往對街張望;但是,剛才還在對街的他及他的車都不翼而飛了。

  「不會吧?」她喃喃自語。

  她也不過才考慮十分鐘,他居然就像大衛把自由女神像變不見似的不見蹤跡?

  什麼玩意兒嘛!他也太沒耐心了吧?

  她可是在心裡記了他十二年耶!而他竟然連十分鐘都不願意等?

  想著,她突然覺得心酸極了。

  「豬頭!」不知不覺地,她紅了眼眶,就連眼淚都差點要狂飄出來。

  她杵在原地,低頭掩臉,心情就像是從八千尺高的雲端上被一腳踹下來似的難受。

  「喂……」忽然,有人輕拍了她的肩膀。

  她一怔,猛地抬起頭來,而他俊朗疑惑的臉龐就在她眼前——像是忽地安心似的—她眼眶中的眼淚竟撲簌簌地落下,「什麼嘛你……」她的聲音裡帶了點小小的嬌柔怨嗔。

  「你……」見她落淚,他也傻了。

  「不是說等我嗎?」她嗔問著。

  他淡淡一笑,「我擋到了人家的出口,所以把車開到那一頭去了。」

  「我以為……」她笑罵著,但是忽而又矜持得閉口不說。

  真是丟臉,居然讓他撞見了這一幕,糗斃了!

  他警覺地睇著她,似笑非笑,「以為什麼?」他故意追問。

  「沒有。」她瞪了他一記,飛快地擦掉眼淚。

  「阿部,」他微微地低下身子,將臉湊近了她,「你下來,代表的是什麼?」

  她躲開他那熾人的目光,支吾地說著,「我……我是……」「Yes or No?」

  「什麼?」因為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索性裝傻充愣。

  他將臉更加地接近她,像是要將她的樣子睇個清楚,「你願意跟我交往嗎?」

  她低垂著臉,幾乎快壓低到胸口,「我……」「怎樣?」他突然端起她的臉,逼得她不得不正視他。

  「我……我還在想。」她隨口回答一句,連忙轉過頭去。

  他撇唇一笑,「我讓你再考慮一下。」說著,他突然拉著她的手往街的另一頭走去。

  在他對她告白之後,她已經心亂如麻,現在再讓他這麼一碰,她更是心慌,「去哪裡?」

  「逛逛。」他說。

  ※※※

  坐在平山城址公園裡,她始終壓低著臉,不發一語。

  許久,他終於捺不住地開了口,「你想這麼久?」

  「什麼啊?」她斜眼睨了他一記,「幹嗎催我?」她可以看他一年,難道他就不能等她一晚上?

  「我急啊!」他說。

  「急什麼?」她反問他一句,「哪有人像你這樣直接的?」

  他皺皺眉頭,蹙眉笑問:「難道你忘了我是創校以來最強的四分衛嗎?」

  其實他也不確定揭露身份是不是明智之舉,但他覺得若想真誠地交往,一定要對她毫無保留。他話剛落,美緒臉上原本還隱隱浮現著的笑意倏地消失,代之而起的是難以置信及驚惶失措。「什麼?!」她囁嚅地。

  他剛剛說什麼?他說「難道你忘了我是創校以來最強的四分衛」?

  為什麼他會認為她「應該」知道他是誰?為什麼他會說這句話?天呀!他……他知道她是誰?!困見她臉上驚惶的神情,他疑惑地問:「怎麼了?你不是我高中時候的學妹嗎?」

  雖然之前她一直沒認出他,但也不需如此一臉驚嚇吧?

  「你知道我是誰?」她聲線顫抖。

  「怎麼不知道?」他一笑,「我一見到你就知道是你了。」

  她像是受到極大震撼似的,「是……是真的?」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她就是當年的醜八怪。

  既然他知道,為什麼還要跟她玩什麼「追求」的遊戲?難不成……他只是想捉弄她,或是再羞辱她一次?

  「想不到你已經忘記我了!」他不覺有異,「怎樣?現在想起來了嗎?」

  她彷彿深受打擊地看著他,神情倏地一沉。

  「想起來,我當然想得起來……」她緩緩站起,恨恨地望著他,「我從來就沒有忘記。」

  他怔愕地看著她,「阿部?」

  「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她噙著淚,聲線抖顫得厲害,「怎……怎麼可能忘記?」

  這會兒,他終於感覺到不對,「你怎麼了?」

  他想拉她再坐下,但她卻決絕地甩脫了他,「不要碰我!」

  「阿部?」他眉心一牛

  「你是什麼意思?」她氣恨羞憤地瞪著他,「你想看我笑話?!」他一愣,「我看你什麼笑話?」

  「我沒忘記你是最強的四分衛……」她埋怨地凝視著他,眼底滿是羞憤的淚水,「你應該也沒忘記我是你口中的醜八怪吧?」

  他一震,恍然大悟地注視著她。

  原來介意那句「走開,醜八怪」的人不只是他,她心裡也還掛意著那句無心話語。

  想著,他不覺又是內疚。

  「我是……」

  她完全不聽他解釋,只是氣恨得想立刻離開他,「你真是太過分了!」

  「阿部,你……」

  「我不想聽!」她搖著耳朵,「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為什麼要假裝追求我?我是醜八怪,是你當初連正眼都不瞧一下的醜八怪!」

  一直以來,他只是為自己一句無心的話而感到內疚,但他萬萬沒想到那一句話對她造成的傷害有這麼大。

  「你一點都不醜,我只是……」他拉住她的手,要她聽進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我不是有意的。」

  她又哭又叫,「不要耍我!」

  摔開他的手,她氣恨的近乎歇斯底里,「看醜八怪沉浸在你的追求攻勢裡很過癮嗎?」

  「不是那樣……」他伸出手拉她。

  她一振臂,恨恨地揮開了他的手,「走開!」她一跺腳—旋身就想離去。

  怎麼會有這種可惡的男人!怎麼會是這種結果?!「阿部!」見她就要離開,他想也不想地將她攔腰撈進懷中——※※※當她的身軀完全地陷在他的胸膛之中,一股無名的火熱瞬間襲上了她的心頭。

  「放開我,」雖說使不上力,她還是在他懷裡又叫又跳。

  「不放。」他堅持地說。

  她狠狠地在他腳上一踩,「放開!」

  他好歹是個曾經在球場上又摔又打的四分衛,怎麼可能讓她踩這麼一腳就疼得直跳?

  見他無動於衷,她更加氣憤,「色狼!色狼!」她大聲高呼。

  雖然在這地方喊「色狼」是件挺讓人尷尬的事情,但他還是不為所動。

  「你可不可以先聽我說?」他試著緩和她的情緒。

  「不可以!」她大叫著。

  其實她可以說是個非常溫和羞怯的人,但不知為何,卻在這個時候爆發出令人驚訝的脾氣。

  也許是因為她確實積壓太久了吧?她一直想把這口氣發洩出來,可是不幸的是她竟忍了十二年。

  她難得的任性及脾氣卻讓他有點不耐,「你到底聽不聽?」

  「我不聽,也不想聽!」她迎上他微慍的眼睛,「放開我!」

  面對突然這麼有個性的她,他竟一時想不出辦法來對付她。

  驀地,他靈光一閃,決定來招「威脅恐嚇」——「你再不安靜,我就吻你。」他說。

  美緒先是一怔,但旋即又天不怕、地不怕似的朝他大叫:「你敢?!」「我不敢?」他沉下聲線。

  她從未與任何男性交往過,自然也就聽不出他話中有幾分當真。

  她想他只是嚇唬她,應該還沒大膽或可惡到真敢親她,「我就是不想聽,怎……」「怎樣」還來不及說出口,他已經倏地攫住她,並低頭擄掠了她的唇……他重重地擠壓著她的唇,雖然時間不是很久,卻也夠教她失神。

  「怎樣?」他離開她的唇,盯著她掉魂似的臉龐,語氣中有一點挑釁。

  她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嚇得什麼該有的反應都沒有了。

  他真的親她?他……居然會做那種事?

  她不是他口中的醜八怪嗎?有誰會追求,甚至是親吻他嘴裡認定的醜八怪?

  她的眉心因為極度的震驚而跳動,她的眼睛也因為強烈的震撼而濕潤,那模樣看在豐作眼裡,更是教他又憐又愛地無可自拔———「你不是醜八怪,絕對不是。」他撫摸著她柔軟的臉頰,溫柔地說。

  美緒唇片歙動地望著他,腦子裡惟一想的就是—逃跑。

  正當她有此意圖之時,他察覺到了,「不……」他將她重新鎖入懷中,又一次吻上了她。

  這一回,他的吻是溫柔的、愛憐的,如棉花、如雨絲、如一片絲絹蒙在臉上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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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 00:30:32
  第六章

  雖然心裡滿溢著對他的氣憤,但當他這麼親吻著她的同時,她的身體卻又充斥著一種微妙的感受。

  就這樣,她迷失在自己矛盾的心情裡。

  他的唇片溫熱豐潤且充滿熱情、他的胸膛結實壯碩、他的雙臂強勁有力、他的身上有著一股令人震懾的男性魅力……頓時,她迷惘了。

  她發現自己的心情跟身體是背道而馳的,她的心明明還氣惱著他的所作所為,而身體卻莫名地接受了他。

  豐作稍稍地離開了她甜蜜的唇瓣,低頭凝視著懷中羞澀而微慍的她——「聽我說……」這次,她雖沒有點頭答應,卻也沒像先前那樣大聲嚷嚷。

  「我一直覺得很抱歉,那一天……我絕不是有意罵你醜八怪。」他內疚地道,「這十二年來,我常常有意無意地想起你,想起你的聲音、你的樣子,還有你含在眼眶中的淚……」美緒望著他,有些難以置信。

  他感到內疚、感到抱歉?是真的嗎?這十二年來記掛著這件事的不只是她?

  「畢業典禮那天,我本來想跟你說聲對不起,可是見你拔腿就跑,而我又……總之,我很後悔沒對你說聲抱歉。」

  「這句對不起或許來得太晚,但我是真心的。」他一臉誠摯,發自內心的致歉。

  她眨眨眼睛,眼底又乍現淚光,「為……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他端起她的下巴,定定地凝視著她。

  「你為什麼那麼說?」她問。

  他歉然一笑,「那時我正因為要出國唸書的事而感到焦躁不安,心情一直非常不穩定,所以……」她怨瞠,「所以我就成了你的出氣包?」

  「對不起……」他又一次表達歉意。

  「你知不知道我因此而不敢談戀愛?你知不知道我……我……」她知道自己有點激動,但她就是忍不祝他點點頭,溫柔地將她擁入懷中,「是我不好,那時候我太年輕了,不然……」她偎在他懷中,安靜地聽著他述說一切。

  「這幾年,我出國唸書,回來後也非常專心地投入工作,但是……我經常想起你。」他說。

  她嬌嗔著,「騙人。」抬起頭,她不滿地瞪著他,「那天你連給我自我介紹的機會都沒有,怎麼可能記得我?你……你能記得我什麼?」

  他一笑,眼底竟滿是柔情,「我知道你叫阿部美緒,常常遠遠地看我練球。」

  她一怔,「真的?」

  她以為自己只是他眾多仰慕者之一,根本不會引起他絲毫的注意,可是……他竟然說他早就知道她是阿部美緒,甚至還知道她經常躲在遠處看他練球?!這是真的嗎?他該不會只是博她開心吧?

  「當我看見你的名字就寫在招牌上時,我抱著碰運氣的心態走進去,結果沒想到真的是你。」

  「然後呢?」她望著他,清秀的臉龐上有著小女孩的嬌態。

  被她這麼盯著,他心上一悸。

  「然後……」他撇起唇角,溫柔地一笑,「然後我就為你著迷了。」

  她羞怯地低下頭,「那你跟我爸又是怎麼回事?」

  「噢,」他撇唇一笑,「那天我跟人家約在『京三』談併購案,沒想到跟你爸爸竟然挺投緣的,而且請你當家庭醫生也是他出的主意。」

  想起自己年輕時的糗事已經被父親知道,她不覺有點困窘。

  「你害我丟臉丟到家了。」她輕啐著。

  他環著她的腰,輕聲地問:「那現在……你準備怎麼樣?」

  「什麼?」她嬌羞地睇著他,卻不敢一直注視著他的眼睛。

  「你願意跟我交往嗎?」他問。

  美緒怔愣著,沒有立刻給他答覆。

  他有些心急起來,「怎麼樣?」

  本來看著他那誠懇的模樣,她已經幾乎要點頭了;但就在這個時候,她忽地想起一件事,就是他和她父親都曾說過的「贖罪」。

  什麼是贖罪?贖的又是什麼罪?難道他提出交往的要求,是為了彌補當年的無心之錯?

  如果他跟她交往是為了讓他心裡的罪惡感減輕,那麼她跟他交往又有什麼意思?

  「我不用你贖罪。」她突然正色地注視著他。

  他一怔,旋即想起她指的是什麼。

  「我不是為了贖罪才想跟你交往的……」他眼神真誠地凝望著她,「我是真的喜歡上你。」

  她存疑地睨著他,「是嗎?」

  「如果我對你單純只是抱歉,不會惦記了你十二年……」他忽而有點難為情。

  其實這十二年來,她的身影一直都在他的腦海中;雖然他並沒有像她這樣連戀愛都不談,但不管他和誰交往,總是會莫名地想起她來。

  這……算不算也是種眷戀呢?

  表面上看起來,受委屈的人是她,但實際上,他又何嘗不是被她牽絆著?

  「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們可不可以重新再來?」為得美人心,他變得有點低聲下氣。

  她睇著他,「行得通嗎?」

  她已經二十八歲了,雖然還不老,卻卡在有點尷尬的年齡;她好怕把時間浪費在不確定的感情上頭,真的好怕。

  他似乎觀出她的憂慮,隨即淡然一笑,「也許有結果,也許沒結果,但是沒試試怎麼知道呢?」

  他是個擅長說服他人的高手,而她也真的動搖了。

  「我們已經錯過了十二年,現在該是『加快腳步』的時候了。」話罷,他再一次低頭覆上她不安的唇——※※※就這樣,他們在大家都看好的情況下,不知不覺交往了一個月。

  美緒是個工作時間固定但卻很長的醫生,而且醫院還是自己家裡開的,平時能挪出來跟他見面的時間並不多,除非……醫院關門後。

  然而醫院關門後,她通常又累得想倒頭大睡,因此豐作在非常想她的時候就只有一種方法——到醫院掛號。

  美緒是個絕對「慢熱型」的人,凡事都採取比較被動的姿態。

  而他卻是個攻擊型的人,他捺不注等不住,見到目標就是勇往直前、毫不猶豫。

  當急驚風碰上慢郎中,他們的感情並沒有像旁人所預料的那麼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當前一位病患離開,另一名病患跟著進來,美緒不禁一怔。

  因為步進診療室的不是別人,而是剛與她交往不久的豐作。

  「嗨,阿部醫生。」他知道美緒一定會念他兩句,所以他一臉討好地打招呼。

  美緒瞪著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已經是他們交往以來,他第三次假借「看脖名義跑來醫院見她。

  雖然之前她也曾經念過他兩句,但顯然地,他根本就把她的訓話當耳邊風。

  這一回,她已經懶得再嘮叨他,只是有點懊惱地看著他。

  其實她又何嘗不想見他,但是在醫院裡約會不是太奇怪了嗎?更何況他還可能會佔用到其他病患的看診時間。

  「你這回又是哪裡痛?」明知他根本就是「身強體壯」、「龍精虎猛」,她還是故意帶著揶揄意味問他。

  他笑笑,不慌不忙地在桌旁坐了下來。

  「我心痛。」他將椅子拉近了她,然後擠眉弄眼,一副痛苦的模樣。

  美緒忍著笑,蹙眉瞪視著他,「你又在胡說什麼?」

  「我是真的心痛,」他捧著胸哀叫,「我想你想到心痛。」

  覷見他那搞笑的樣子,她實在忍不住了,「你真是……」她盈盈一笑。

  見她臉上有了笑容,他立刻恢復正常,「阿部醫生,你什麼時候才有空跟我約會?」

  「別鬧了。」她一啐。

  他挨近,一把抓住她擱在桌上的手,「唉,我很認真,超級認真。」

  見他一臉嚴肅,她不覺一愣。

  他凝視著她,眼底竟滿是對她的深切期待及渴望,「我想見你,這有錯嗎?」

  「佐川學長……」她猛地一怔。

  「我把你當是一個『女人』與你交往,不是『學妹』。」他如火炬般熱情的眸子直直地射向了她。

  他如此狂追猛攻,真的讓她有點受寵若驚。

  因為即使是他們已經正式交往的現在,她卻還是怎麼也無法想像當年那個又酷又帥的佐川學長,會突然成為她的交往對象,而且態度還是這麼的積極。

  她想掙開他的手,「這裡是醫院……」

  「我不管。」他堅持地握住她的手,像個執拗的小孩。「我就是想見你。」

  「別這樣……」她正色言道,「我會生氣的。」

  他擰起眉心望著她,眼底有一絲叛逆。

  思忖了一下,他鬆開了她的手。「好……」話落,他霍地站起。

  瞅見他一臉懊惱,她不覺又為自己的嚴厲及決絕感到愧疚,「你生氣?」

  「沒有。」他撇唇一笑,有幾分無奈。

  「佐川學長……」她改不了習慣地叫他學長。

  他濃眉一揚,「我先走了,下次……不,我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其實她也有她的考量及立場,也許他這種作法真是造成她的困擾了。

  畢竟她是個醫生,而且這兒又是他們自家的醫院,總不能因為他而壞了該有的規矩。

  「你……」雖然剛才她表現得非常強硬,但這會兒卻還是有點後悔了。

  「我走了。」說完,他旋身步出了診療室。

  眼看他落寞的離去,她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她原本就是個比較悶的人,遇到這種事會有這樣的反應其實也是正常。

  晚上醫院熄燈後,美緒迅速地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去找他。

  自從他今早離開醫院後,她的心就一直懸著,始終無法踏實,想起他離去時的神情,她就莫名地憂心起來。

  他們的關係才剛剛開始,但會不會因為這種她認為是雞毛蒜皮的事而結束,她就無法預知了。這是她第一次談戀愛,談得懵懵懂懂,也談得小心翼翼,畢竟她還沒有其他「實戰經驗」,要是「誤觸地雷」犯了什麼戀愛大忌,恐怕還不自知呢!

  一熄燈,她飛也似地跳上車前往南多摩。

  她要告訴他今天在醫院裡,她不是故意要那麼「不通人情」;她要告訴他……其實她很高興見到他——※※※離開醫院後,豐作因為心不在焉,把車撞上了安全島;人是安全無虞,但他的愛車卻因此進了汽車修理廠。

  其實他還真希望受傷的是他,不是車。

  倒不是他惜車如命,而是如果他受了傷,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進醫院去當傷患,還可以近水樓台地接近美緒。

  結束了與外國客戶的一場飯局後,沒有座車的他只好勞煩星野開車送他回家。

  「你今天是怎麼搞的?」跟他工作了這麼久,她還是頭一次見到他如此心不在焉的模樣。

  「沒什麼……」他望著窗外,閒閒地道。

  「沒有?」星野挑挑眉心,笑問:「吵架啦?」

  他跟美緒開始交往的事,星野是知道的;而且因為上次她跑去醫院的事,他還臭罵了她一頓呢!

  他斜睇她一記,「你真多事。」

  星野撇唇笑笑,「我是關心你們耶!」

  「少來,」他嗤道,「你別搞破壞,我就很感謝了。」

  她一歎,酸溜溜地念著,「照理說,你們現在應該是最甜蜜的時候,怎麼會吵架呢?」

  說完,她故作惋惜,「我看你們的感情是凶多吉少喔!」

  豐作狠狠地往她後腦一拍,「你才凶多吉少呢!」

  被他這麼修理,她倒也沒生氣,接著又說:「哪天你們要分手的時候請先通知一下。」

  「幹嗎?」他瞪著她,「就算我沒女朋友,你也不會有機會的。」

  「誰跟你有機會啊?」星野哈哈大笑,「我對她比較有興趣。」

  「休想!」他一副警戒的模樣,「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這傢伙虛虛實實,也不曉得說的是真是假;不過要是他佐川豐作輸給這個「假男人」,那可真是悲慘了。

  星野睇著他,「說真的,你們是不是在交往上遇到什麼瓶頸?」她一臉誠懇地問。

  「瓶頸?」他苦笑一記,「才剛開始,哪來的什麼瓶頸?」

  「那麼是……『懸殊』?」她說。

  懸殊?勉強可以這麼說吧?畢竟他跟美緒是迥然不同的兩種人,交往時勢必要比別人做更多的功課。

  星野一邊開車,一邊抽起了煙,「我看她也是個慢熱的人,你最好別太激進。」

  「想見她算得上什麼激進?」他反問她。

  瞄見他一臉躁狂,情緒浮動,她不禁抿唇一笑。

  「想不到你談起戀愛時是這樣的。」平時看他在跟客戶或對手談判是那麼的強勢驚猛,沒想到一談起感情,居然是這樣?

  唉,愛情的力量果真是「無堅不摧」啊!

  「我們在交往,我想見她是正常的吧?」他理直氣壯地說。

  星野嗤地一笑,「你不只是想見她吧?」她話中帶話。

  聽出她話中的促狹意味,他倒也沒羞惱,「那當然,我是正常的男人。」

  「我看你是慾求不滿才對。」她揶揄了他一番,「男人果然是下半身做主的動物。」

  豐作不滿地瞪了她一眼,「少裝清高,你跟女朋友在一起時還不是『摩摩蹭蹭』!」

  她和他用的方式雖然不同,但意義上卻是一樣的。

  啤,五十步笑百步!

  「你吻過她了吧?」她似笑非笑地問。

  「當然。」他倒也誠實。

  「難怪了……」她一副「自以為什麼都知道」的樣子,「有了第一步的一接觸,你就想再更進一步了,對吧?」

  他不否認他對她有渴望,但他又不是禽獸,滿腦子就只想著那件事。

  「我只是希望能常常見到她。」

  「哈哈!」轉進巷子,星野緩緩將車往他家門口駛近,「別說逮到機會時,你不會蠢蠢欲動。」

  他雙臂抱胸,坦蕩地開口,「我沒那麼說……」車停靠在門口,豐作拎起西裝外套便要開門下車——「喂!」星野突然拉住他的後腰褲頭。

  他腳已經踩到車外,卻又被她拉得坐了下來,「做什麼?」

  話剛說完,星野忽地拉住他的領子,迎上她充滿煙味的唇。

  「你!」因為這不是她第一次開玩笑地親他,因此他並沒有顯得大驚慌失措。

  他將她的頭推開,罵道:「神經病!」

  星野惡作劇地笑笑,「我親你的時候,你還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耶!」

  「跟你能有什麼反應?」他好氣又好笑,「再見。」話罷,他頭也不回地跳下了車。

  正當他甩上車門的同時,他發現一道纖細的身影自他家大門邊走出——※※※美緒原本是想來安慰他,沒想到竟然會撞見這教人驚愕的一幕。

  什麼「兄弟」、什麼「部屬」?她就知道有問題,那麼一個漂亮的女人,他能把她當男人、當兄弟?突然,她有種又被耍了一次的感覺。

  他到底想怎樣?為什麼可以左擁右抱得如此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不,奇怪的不只是他,就連跟著他的那個名叫星野實子的漂亮女人也很奇怪。

  有什麼女人可以忍受和別人共享一個男人?有什麼女人可以在自己的男人挑明了要追另外一個女人時,還能那麼氣定神閒、仿若無事?

  真是物以類聚,這兩個人都莫名其妙透了!

  「美緒?」見她站在自家門口,豐作陰霾了一天的心情豁然開朗。

  他興奮地步向她,幾乎可以說是小跑步,「你……」話還未出口,美緒突然揚手給了他一巴掌,「下流!卑鄙!」她氣恨地罵道。

  「美……緒?」天外飛來一巴掌,豐作可以說是被打得莫名其妙。

  這是怎麼回事?就算他今天假掛號之名,行親近之實的跑到醫院去,她也不必要等到晚上再來處罰他吧?

  「你這是幹嗎?」他沒有生氣,只是納悶。

  美緒見他死不認賬、裝傻充愣的功夫簡直可以用「固若金湯」來形容,當下更是光火了。

  「別以為你可以睜眼說瞎話,我全看見了!」她說。

  「看見?」他一怔,「看見什麼啦?」話完,他忽地想起剛才星野親他的事,美緒該不是正巧撞見了那一幕吧?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著還坐在駕駛座上若無其事、隔岸觀火的星野……美緒氣急敗壞地瞪著他,詰問著:「你怎麼能這麼做?你……你太過分了!」

  「美緒,」他轉回頭望著正在氣頭上的她,「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全看見了,你還想狡辯?」平常她的確是個軟趴趴,沒什麼脾氣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碰到他,她就突然變得強悍起來。

  豐作莫可奈何地笑歎著,「我跟星野的那種親嘴是……」說著,他睬見了美緒臉上那懷疑和不屑的神情。

  也許他應該叫星野來跟她解釋才對,不然看她一臉火大,難保待會兒又冷不防地給他一耳光。「星野!」他轉頭叫著在車上看好戲的星野。

  「你!」美緒猛地抓住他的手,「你叫她做什麼?」她質問著他。

  他望著她,蹙眉苦笑著:「我叫她來跟你解釋。」

  「我……我不需要誰跟我解釋。」她斷然地說。

  「美緒,不是你想的那樣……」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呀!八強嫘Φ摹笨嫘Γ克侵淶目嫘褪峭媲鬃□穡渴鞘裁垂叵檔牧礁瞿信嶙於宰斕目嫘Γ?

  鬼扯!她才不信他的鬼扯!

  「你為的是什麼?」她瞠瞪著他,「追求我讓你得到了什麼快感嗎?」

  看她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凝重、越來越嚴肅、越來越冷絕,他真的感覺到事態嚴重。

  可惡,星野居然還不下車,難道她沒看見他正和美緒在這兒僵持不下嗎?就算沒感覺出情況詭譎,也應該有看見他被美緒打了一巴掌吧?

  「星野!」他氣惱地大吼,「下來!」

  他瞥了車上一記,發現星野正對他作著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混賬!」他忍不住咒罵。

  這時,美緒像是對他完全失望,頭也不回地就要離去。

  「美緒!」見她掉頭就走,豐作連忙拉住了她,「等一下……」「等什麼?」她猛地震開他的手,「我不想再見到你!」話罷,她衝向對街,快速地接近她停在對面的小車。

  他跟上來,一把攫住了她,「你別這麼不講理……」「誰不講理?」她憤怒地甩開他的手,差點兒就拿手提包砸他,「我幹嘛跟你這種人講理?!」被誤會已經夠他慪的,居然連那個始作俑者都不願意對他伸出援手?這會兒,他的脾氣也上來了。

  「你為什麼不聽……」

  「聽什麼?有什麼好聽?!」她一陣搶白,「你只是想捉弄我,對吧?」

  他惱得眉心糾結,「我捉弄你?我悶慌啦?」

  「誰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她氣怒地瞪著他,開口又是一頓罵:「一邊扮癡情來接近我,一邊又跟她在一起,你玩的兩手策略,我已經看得夠多了!」

  「你……」他想叫她先「消音」兩分鐘,讓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講明白,但是她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是我笨,是我白癡,我不該相信你的話……」說到傷心處,她忍不住激動地流下眼淚。

  他什麼都不怕,就是拿她的眼淚沒轍。

  美緒絕不是第一個在他面前流淚的女人,但自從十二年前傷了她之後,他對她的眼淚就沒了免疫力。

  「美緒……」原本被惹得也有點沸騰的脾氣在這個時候又有點消退,「我……」「是我高估了現在的自己,在你向我表白的時候,我以為現在的我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不再是當年你口中的醜八怪,原來……原來我錯了……」噙著淚,她一字一句地泣訴著:「也對,我怎麼能奢望你對我的看法會跟以前有什麼不同呢?我……我……」他蹙起眉,「你幹嗎自憐自艾?」

  他都已經說過當年他是因為心情不佳才會說出那句話,她一點都不醜,更不是什麼讓人退避三舍、倒盡胃口的醜女,為什麼到現在她還介意呢?

  「我才不是自憐自艾,我……我是終於看清楚了。」她抹去臉上的眼淚,聲線哽咽地又說:「我還記得高中時的事情……你……你只要一出現全校女生就像全都在月經期似的,而你……你是那塊惟一的巧克力,大家都想吃了你……」聽見她這個妙喻,他突然有種想大笑的衝動。不過,現在實在不是時候。

  美緒打開車門,「我不想再見到你了,」說完,她迅速地跳上了車。

  「美緒!」見她當真要離去,他急忙扳住了車門。

  「放手!」她朝他大叫著。

  「我們坐下來好好的談……」他試著勸她。

  她瞪視著他,彷彿他是她的殺父仇人,「你再不放手,我就這麼開著走!」

  雖說她平時是個絕對溫柔的女人,但此刻她正在氣頭上,他相信她是真的會這麼做。為了安全起見,他不甘地鬆開了手。

  美緒關上車門,發動引擎,像一陣風似的呼嘯而去。

  眼睜睜地看著她開車離去,他卻只能無計可施地站在原地,「唉……」也好,反正她正是怒焰高漲之際,跟她說什麼也是白搭。

  不如讓她沉澱一下,明天再押著星野去跟她解釋清楚。

  想到星野,他忍不住一肚子氣;回過頭,他一個箭步地衝向星野的座車——「混賬!」他將上半身探進車裡,氣得面紅耳赤。

  「做什麼?」她一副不關她事的模樣。

  「你為什麼不下車跟她解釋?」他質問她。

  星野一臉「我沒罪」的表情,「是你跟她有誤會,又不是我。」好女人又沒她的份,她那麼熱心助人幹嗎?

  「你!」還好他沒鬍子,不然一定氣到鬍鬚打結。

  星野咧嘴笑笑,「她那麼不相信你,我看你們還是分手算了。」說完,她伸手將他推出車外,「再見。」

  發動引擎,油門一踩,她一臉幸災樂禍的揚長而去。

  望著她那台跑車揚起的煙塵,他氣沖沖地咒罵著:「你會有報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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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 00:31:05
  第七章

  「對不起!」櫃檯負責掛號的護士一臉為難,「阿部醫生吩咐過不可以讓……讓你掛號,所以……」不准他掛號?她這回還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我胃痛。」他說,「醫生不可以見死不救吧?」

  護士低著頭,囁嚅地說:「是醫生吩咐的,請你別讓我們難做……」豐作瞪著診療室的門,一語不發。

  「不好意思,佐川先生……」護士向他致歉著。

  他搖頭一歎,「算了,不關你的事……」話落,他轉身就要離開,但是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麼。

  「對了,」他轉頭望著護士,「請轉告她,我還會來。」

  「噢。」她不知作何反應,只好訥訥地點頭。

  步出醫院,他猶是不捨離去地站在門口發怔;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沉沉的男人聲音——「小子!」

  他回過頭,一眼就睇見站在「京三」入口處的阿部京三。

  「老闆……」他神情有點悶。

  阿部京三對他招招手,示意要他過去。

  他踱上前,鬱鬱寡歡地。

  「跟美緒吵架啦?」阿部京三笑問。

  雖然美緒什麼都沒說,但從她昨天回來時臉上的表情及反應,他也可以猜出這小兩口一定又怎麼了。

  年輕人吵吵鬧鬧是難免,但是吵到不相往來、避之惟恐不及就有點不對勁了。

  「不是……」他搖搖頭,「只是有點誤會。」

  「誤會?」阿部京三仿若無事、一派輕鬆,「解釋清楚不就得了。」

  他睇著阿部京三,「她肯聽解釋就好了……」怪了,美緒的個性究竟是像誰呢?

  阿部京三是個爽朗的人,而她的母親慶子雖然溫文嫻靜,但也不是個很悶的人啊!

  為什麼美緒這麼悶、這麼難搞呢?

  「老闆,」他瞅著阿部京三,「不是我要說,美緒她真的很怪……」「她怪?」阿部京三挑挑兩道有些稀疏的眉毛,「美緒哪裡怪?」他的女兒可是他最大的驕傲,從小到大都沒教他操過什麼心呢!

  當然是有一兩件事比較例外啦!譬如……恐男、懼婚等等。

  「我說不上來,只是覺得每次遇到事情,她都顯得好激動、好慌、好不知所措……」歪歪腦袋,他一臉苦惱,「如果她能冷靜點,或許……」阿部京三聽到這裡,已經忍不住地笑了起來,「這也是你自己造成的啊!」說著,他搭著豐作的肩,「我們下樓聊吧!」

  ※※※

  「中國人有句話叫……」阿部京三思忖了一下,「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啊?」他一愣。

  阿部京三咧嘴笑笑,「別忘了這是你種下的因呀!」說著,他幫豐作倒了一杯溫過的純米大吟釀。

  「是你讓她對男人、對愛情產生了恐懼感及不安,這十二年來,她連一個交往的對象都沒有,你知道嗎?」

  豐作有點內疚,「但我已經跟她解釋過那句話是無心的了,不是嗎?」

  阿部京三笑歎一記,「你那句話可是讓她從害羞內向變成自卑羞怯啊!」話罷,他飲下一杯酒,又道:「雖然你現在對她提出交往的要求,但她心裡還是有很多的不確定,在她心底深處,她還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他知道阿部京三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但聽他這麼說,心裡難免還是有些慚愧。

  「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彌補過去所犯下的錯誤……」要是知道一句話造成的「遺害」是這般嚴重,他當初打死都不會說那句話。

  阿部京三倒是一點都不擔心,「美緒她是個很容易鑽牛角尖的女孩,你得多用點心……」其實美緒之所以有這麼大的反應,還不是因為她是真的喜歡他!

  「對了!」他話鋒一轉,「昨天晚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昨天一熄燈,美緒就急急忙忙地出門,說是要到他家去找他;沒想到回來時竟哭喪著一張臉,問她什麼都不說。

  現在豐作又跑來說他們之間有誤會,看來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事。

  美緒是有那麼一點容易「大驚小怪」,不過如果是普通的誤會,她應該不至於如此「絕情絕義」。豐作低下頭,糾著濃眉,神情有點沉鬱。

  他該怎麼說呢?如果他據實以告,說自己被一個女同性戀朋友偷吻,阿部京三會信嗎?

  他想,搞不好阿部京三會認為他在鬼扯呢!

  「你不會相信的啦!」他說。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會信?」阿部京三一臉興致勃勃。

  豐作睇著他,「先說好喔,就算你不信,也不可以罵人。」

  「行啦!」阿部京三一笑,「你快說吧!」

  「是這樣的……」雖然這件事實在有點尷尬,但女朋友的爸爸問起,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說了。

  況且,阿部京三性格豪爽,也許比年輕卻閉塞的美緒更能夠接受這種事。

  「昨天美緒去找我時,碰巧看見我一個女性朋友在車上……親我。」他說。

  阿部京三聽完,笑罵著:「那你不是活該嗎?她是誰啊?」

  依他的判斷,豐作應該不是腳踏兩條船的那種人啊!

  「她是我工作上的夥伴,名叫星野實子。」

  「美緒知道她這個人?」

  他點頭,「星野還來找過美緒。」

  阿部京三皺皺眉頭,「是嗎?」他警覺地瞅著豐作,一臉疑心。

  瞧見他那猜疑的眼神,豐作已經知道他大概是想到那裡去了,「您別誤會,我跟星野不是那種關係……」這實在也怪不得他會多作聯想,一個女人跑到另一個女人的地盤上,多少都是有點示威意味的。

  「那她來找美緒做什麼?總不會是找她泡茶喝咖啡吧?」阿部京三睨著他。

  「泡茶喝咖咖……」他話中帶話,「也許她是很想喔……」「什麼意思?」阿部京三問。

  豐作原本就有點擰緊的眉心更是深鎖了,「她是……是……」「是什麼?」阿部京三急問。

  「這麼說好了,」他轉換了一種方式去解說,「她對美緒比較有『興趣』。」

  阿部京三怔愣了一下,有一瞬的回不過神。

  她對美緒比較有興趣?那個女人她……她對同是女性的美緒有興趣?!天,這代表著什麼意思呢?難道說——「她是……」他弄懂了,完完全全地弄懂了。

  睇見他眼底的恍然大悟,豐作無奈地點點頭,「嗯。」

  阿部京三頓了頓,竟然放聲大笑,音頻震耳欲聾。

  「唉,」豐作皺起眉心,「你別那麼誇張嘛!」這麼嚴肅的事,他老人家居然笑的出來?

  是沒有同情心,還是太震撼而失常啦?

  「真好笑,真好笑!」阿部京三幾乎是拍案叫絕,「美緒那傻丫頭居然跟一個同性戀爭風吃醋?」

  「老闆,我說的都是真的,拜託你嚴肅點行嗎?」他一臉認真。

  阿部京三收斂笑容,「這種事要是告訴美緒那丫頭,她搞不好會臭罵你一頓唷!」

  「為什麼?」

  「她才不會相信這種事呢!」阿部京三笑歎一記,「她一定會說你在胡吹瞎說的,信不信?」

  經他這麼一說,豐作的眉心不覺又多打了一個結,「那……那你去跟她說。」

  「我?」

  「對啊!你是她爸爸,至少她會聽你說吧?」豐作衷心懇求著,就差沒跟他下跪。

  阿部京三暗忖著,神情有點高深。

  其實他是真的挺欣賞這小子的,要是美緒能跟他有結果,他這個當爸爸的倒也樂見其成。

  「好吧!我跟她談談。」為免他們情海生波,他決定幫這個忙。

  「謝謝!」豐作感激地說。

  「我可不敢保證她會相信喔!」他說。

  ※※※

  「美緒……」阿部京三輕叩房門,只見美緒一個人悶悶地站在窗前。

  她回過神,「爸……」

  「我想跟你聊聊。」他步進她房裡,緩緩地在桌前坐下。

  從他的神情及口氣,美緒幾乎可以猜到他所為何來,「聊什麼?」她明知故問。

  「那小子都跟我說了。」他說。

  美縮微微地擰起眉心,怨噴著:「既然爸爸都知道了,就什麼都別說了。」

  「我答應他跟你談談。」

  「爸,」她埋怨地暇著他,「你想幫他求情?」說著,她轉身又望向窗外。

  沉默了幾秒鐘,她幽幽地說:「我……我對他已經徹底死心了。」

  「美緒,」阿部京三喟歎一聲,「你誤會他了。」

  她猛地回頭,神情微慍,「我沒有誤會他,我是親眼看見的。」

  「你是說那位小野小姐?」

  「星野小姐啦!」她氣呼呼地糾正他。

  阿部京三一笑,淡淡地說:「豐作那小子都跟我說了,他說……」「說什麼?」她打斷了他,像個在外頭受了委屈而忍不住向父親訴苦的小女孩,「他跟她在車上吻別耶!而……而且是『嘴對嘴』的那種。」

  阿部京三又是笑笑,「我知道。」

  美緒盯著他,一臉慍惱,「既然你知道,還幫他求什麼情?」

  「她是同性戀。」他忽然說道。

  「什……什麼?」美緒一時沒會意,只是愣愣地望著他。

  她沒聽錯吧?剛才爸爸說什麼?星野實子……那個美艷不可方物的星野實子是個同性戀?騙誰啊?!「誰說的?」她有點激動地追問。

  「當然是豐作說的。」他回答。

  美緒眉心一糾,難以置信地,「他居然編這種謊話騙你?」

  「他說是真的。」

  「他說你就信?」她鼓起香腮,氣呼呼地嚷,「我才不相信他的謊話呢!」

  「為什麼?」阿部京三突然一臉興味地睨著她,「為什麼你不信?」

  「我……」她一怔,「我……我是親眼看見的,所以……」他高深地一笑,「不會是因為你曾經被他拒絕過,心裡始終有疙瘩吧?」

  雖然她不願意承認,但也不能否認過去那段不愉快的回憶,確實是她一直無法敞開心胸去愛的原因。

  「美緒,」他一歎,「你可別被過去給束縛住了。」

  「爸,你不知道我……」

  「人要向前看,」他打斷了她,「一味沉溺在過去的陰影中而不企圖上岸的人是最沒出息的,你知道嗎?」

  美緒眼底含著委屈的淚,「又不是我的錯……」「過去或許你是沒錯,但是如果你現在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那就是你的錯了。」他說。

  她睇著他,幽幽地怨道,「你又怎麼知道他會是我的幸福?」

  「他是不是你的幸福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得更清楚。」說著,他在她肩上一拍,「不只是把他看清楚,也要把你自己看清楚,明白嗎?」

  她隱隱覺得自己能體會父親的話,但那股體會又像是一顆巨石般卡在心口,怎麼都無法真正釋放出來。

  她好慌、好亂,如果可以選擇,她也許會希望自己從來沒有遇見他,或是從此不再遇見他——※※※送走了今晚的最後一名病患,美緒懶洋洋地坐在桌前凝思。

  雖然他一直透過電話或她爸爸企圖跟她聯絡,但算起來,她也已經好幾天沒真正見到他了。

  說她不想、不念,那是騙人的。

  但是她真的不想再見他,也不想給自己任何原諒他、接受他的理由及借口。

  她對愛情有潔癖,怎麼也無法忍受不完美的愛情;因此在這種非得作選擇的時刻,她毅然地選擇放手。

  她喜歡他,十二年來都不曾改變;但是如果他已經不是她當初所喜歡的那個人,她只希望他在她心中能永遠維持那完美的形象。

  而如今為了維持他在她心中那完美的樣子,她只好忍痛離開他。

  伸了個懶腰,她往椅背一靠,輕輕地閉上雙眼休息。

  隱約地,她聽見有人開門進來的聲音。她以為是她父親或是母親,一點都不以為意。

  須臾,空間裡不尋常的安靜卻讓她警覺地睜開了眼睛。

  「啊!」睜開眼,她發現診療室裡有名橫眉豎眼的陌生男人,「你……」那陌生男人一個箭步衝上前來,一把就抓住了坐在桌後的她。

  「不准大叫!」他低聲恐嚇著她。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美緒嚇得頻頻打顫,「你……你想幹什麼?」其實不用問,她也知道他想做什麼。

  她現在怕的不是他劫財,而是擔心他連「人」都要。

  天呀!她還沒把最寶貴的第一次獻給自己心愛的男人耶!要是這個男人對她有非分之想,她真的會自殺。

  「我把錢給你,你……你別……」她顫抖著聲線。

  那男人挑挑眉毛,笑得有幾分邪狎,「別什麼?」說著,他輕佻地捏捏她的下巴,低聲問:「你是怕我強暴你?」

  一聽到那令人膽顫心驚、不寒而慄的字眼,她當下嚇白了臉,「不……不是……」未等她說完,那男人突然將她拉到一旁的沙發上,粗暴地把她的身體強壓在沙發裡。

  她想大叫,但他眼明手快地規住了她的嘴,也堵斷了她驚惶的尖叫。

  「乖一點……」他挨近她,語帶威脅,「要是你敢輕舉妄動,小心我宰了你!」

  她搖晃著腦袋,眼眶之中飽蓄著驚駭的淚水。

  她實在不敢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她身上,她不敢相信這可怕的一切都是真的。

  「嘿嘿……」男人低笑兩聲,低下了身子,將他那貪婪的嘴靠近了她的臉頰。

  她別過頭,禁不住地發抖,正當她以為自己這次必死無疑之際,門外傳來一道她熟悉的聲音——※※※「美緒,美緒……」幾天的相思之苦將一向瀟灑的豐作折騰得死去活來,終於,他再也忍受不住地跑來了。

  選在這個時候是因為醫院裡已經沒有病患,而護士們也幾乎都離去,決計不會再有什麼人擋著他不給放行。

  「美緒,」雖然裡面沒有半點聲音,但從那門縫透出來的幾絲光線,他知道她還在裡面。「我知道你在裡面。」

  他沉鬱地站在門外,獨自面對著她給他的冷漠及決絕。

  「我們真的需要好好談談,因為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又說。

  門的另一邊,美緒正被那打劫的惡徒強捂著嘴,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他是個四分衛,是個勇往直前、不顧一切的攻擊者,而她希望他在此刻千萬不要扮斯文、裝文明,她希望他衝進來,由衷希望……「如果你今天不想談,」門外的他顯得有點失望,聲線更加沉重,「那我明天再來……」一聽見他說什麼「明天再來」,她慌了。

  天呀!如果他真的明天再來,那他這輩子是絕對再也見不到她了——一急,她開始揮舞起手腳,試圖做著沒有用的掙扎。

  「嗚!」她由喉間發出低吼,但門外的他似乎沒有聽見。

  手一揮一抓,她攀住了玻璃茶几的邊緣。突然,她心生一計的猛地使勁,硬生生的將玻璃茶几翻倒——玻璃茶几翻倒在地,發出了極大的聲響,把那劫匪嚇得整個人都慌了起來。

  一聽見房間裡發出那麼大的聲響,豐作直覺反應地推開了門。這一推,他發現門並沒有鎖上……「美緒?」

  他一推開門,那劫匪立刻慌忙地放開美緒,拔腿就往外跑。

  迎面突然衝出一個不知名的男人,豐作提高警覺地防備,「喂!」他一聲沉喝,伸手撈住了男人的衣領。

  那男人忽地掏出一把短刀,冷不防地向他刺去。

  餘光一掃,他警覺地丟開了那男人。

  但因為事出突然,閃避不及,他的胳膊硬被劃了一刀……那柄小刀鋒利無比,只一劃就劃破了他的袖子,並淌下了鮮紅的血液。

  「啊!」見他被劃傷,美緒驚聲大叫。

  豐作神情惱怒地瞪著那男人,「混賬!」他沉聲一喝,趨前與男人扭打起來。

  在片刻的糾纏後,他巧妙地奪下了男人手裡的刀,並以大軍壓境之勢將那男人制伏在地。

  「唉呀……」因為雙臂被扳著,男人發出了哀嚎。

  豐作單腳跪在男人背上,壓得他動彈不得,只能求饒。

  雖然他已經很久不打球了,但好歹過去也是橄欖球校隊的隊長,靠著那強人一等的體魄,要制伏個男人並不是件難事。

  「嘿,」他撇唇一笑,有些得意,「我可是寶刀未老的,渾球!」

  這時住在後棟被驚動而來的阿部京三和慶子相繼地衝進診療室裡,「這是……」阿部京三望著眼前的景況,一臉訝異。

  「報警,老闆。」豐作有幾分稚氣地露齒一笑。

  ※※※

  警察帶走劫匪後,簡單作了份筆錄便靜靜地離去,一點都沒有驚擾到附近的居民。

  「這次真是多虧有你。」阿部京三拍拍豐作的肩膀,眼底滿是欣賞。

  豐作一笑,「沒什麼。」

  「你瞧瞧,」慶子憂心地睇著他胳膊上的傷,「那劫匪真可怕。」

  他不痛不癢地笑笑,「阿部太太,你別替我擔心!我以前打球時受過比這個還嚴重的傷,你看我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慶子睨著一旁沉默不語的美緒,「美緒,怎麼不謝謝人家?」

  美緒將臉壓得更低,「唔……」嘴裡不知咕噥著什麼。

  「今天還好有佐川先生,不然你可就危險了。」慶子又說。

  「好了,」阿部京三打斷了慶子,「已經沒事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有兩個老燈泡在這兒,就算美緒有什麼千言萬語想說,也未必吐得出一字半句。

  「但是佐川先生他……」慶子看豐作的傷口未凝,不覺有些憂心。

  阿部京三跟她使了個眼色,而她似乎也懂了。

  「美緒,」他瞅著低頭不語的美緒,「記得給他處理好傷口,可別讓他感染了。」說完,他拉著慶子逕自離開。

  臨走前,還不忘跟豐作眨眨眼暗示一番——不到三十秒,阿部京三已經帶著妻子走了,把尷尬的兩人留在原地。

  見美緒不說話,豐作倒也識趣,「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美緒沒有抬頭,只是不斷地擰著衣角。

  她很想說些什麼,例如「謝謝」,但是……她說不出口。

  雖說今天是他救了她,但是之前撞見他和星野在車上親嘴的事,還是無法因為他「英雄救美」而讓她改變對他的看法。

  「小心門戶,OK?」他不放心地叮嚀一句。

  其實他也知道他的關懷未必能得到她的任何回應,但他認為這是他應該注意、應該做的事,因為……她是他喜歡的女人。

  睇了她最後一記,他淡淡地一歎,「我走了,再見。」話罷,他旋身就要離去。

  而此舉,引起了美緒強烈而本能的反應——「不!」她幾乎是驚呼出聲。

  他回過頭,迎上她驚慌又懊惱的眼睛。她似乎在後悔著,神情有點不知所措。

  她困窘地再次壓低了臉,不安地蹙緊了眉心。

  為什麼要叫他?為什麼不讓他就這麼離開?她……她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說留住他才是她真正的心意?

  她應該就這麼讓他走的、她應該就這麼結束掉兩人之間的一切糾葛、她應該看開、應該乾脆利落、應該快刀斬亂麻、應該……喔,天呀!總之她就是不該叫住他。

  只是現在叫都叫了,說什麼也收不回來。

  「美緒?」他凝視著她,眼底燃起一線希望。

  「我……」她毅然地抬起頭,故作漠然,「我替你處理好傷口吧!」

  雖然她眼底只有一絲淡漠,他卻宛如得到什麼垂憐特赦般興奮。

  她避開他火熱的目光,「我可不想欠你什麼……」說著,她取出家庭急救箱,「坐下吧!」

  欠?聽到她用這個字來形容她此刻對他的心情,他的情緒可以說是低落到了谷底。

  他不顧自身安危救她,並不是為了要讓她覺得欠了他什麼。

  他是出自本能、出自真心,事先沒有一絲的計劃或念頭;別說她是他喜歡的人,就算是不認識的人遇到這種事,他也會出手相助的。

  「坐啊!」她睇著他。

  他回望著她,神情沉鬱,「我不是要你欠我什麼。」

  迎上他那凝肅而認真的眼神,她不禁陡地一震。

  「如果你是這麼想的,那我馬上就走。」他說。

  美緒覷著他胳膊上的傷,一徑地故作冷淡,「你逞什麼強?想讓我覺得內疚?」

  濃眉一糾,他神情懊喪地開口,「你是這麼看我的嗎?我在你心裡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她下意識地躲開他窺探的目光,一言不發。

  他忽地趨前一步,猛地攫住她的雙臂,懊惱地盯著她,「看著我!」

  她別過臉,一臉反叛。

  「為什麼不敢看著我?」他質問。

  「我為什麼不敢看你?!」她轉回頭,目露桀騖地瞠視著他。

  「好!」他濃眉一擰,「那你最好認真地把我看清楚。」話落,他將她纖細的身軀撈進懷中,重重且近乎粗暴地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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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 00:31:30
  第八章

  她應該反抗,也應該掙扎,但她為什麼動也不動地接受了他的唇溫?她是被那個企圖劫財又劫色的渾球給嚇傻了嗎?

  他和星野親吻的那一幕還清晰地在她腦海中,但現在她卻沉溺在他溫暖的唇片及強勁的擁抱之下……為什麼會這樣?她……她該如何是好?

  就在她陷入無邊的苦惱之際,豐作的舌尖亦在她欲拒還迎、不知所措的口中翻騰起來。

  「呃……」他的舌頭就像是有生命般纏繞著她的,讓她的腦子麻痺、全身都充斥著一種不知名的激動。

  「美緒……」他忘情地在她耳際低喚著她的名字。

  「唔?」她下意識地回應了他。

  他緊緊地將她鎖在臂彎中,溫柔而深情地傾訴,「相信我,我對你是認真的。」

  她在恍惚中凝聚散亂的視焦,「你……」她該相信他嗎?他所說的哪句話才是真的?

  在一片混沌不明中,她該相信自己的直覺,還是眼睛?

  「我對你……」他凝視著她,卻沒把話說完。

  低下頭,他又一次攫住她顫抖的唇瓣。

  這一次,他更加熱情、深入地對她索吻,就像是恨不得將她吞進肚子裡去。

  美緒心裡隱隱湧現一絲反抗,她伸手支開他,卻不經意地碰觸到他因受傷而顯得有點濕黏的胳膊——「啊!」她低呼一記,有些心慌。

  她摸得出來那是血,是他為了她而流下的血……「對不起……」在驚呼之中,她情難自禁地掉下眼淚。

  低著頭,她再也無法忍耐地低泣。

  「美緒,」一見她哭,他把原本想說的話全忘了。「別哭……」他將她溫柔地擁入懷中,輕聲地安慰著,「沒關係……」他以為她的「對不起」是因為她已經決定相信他,而她把他的「沒關係」當是他並不在意她碰觸到他的傷口。

  他輕輕以下巴摩挲著她的髮鬢,聲線低沉溫柔地,「我一點都不痛,真的……」話落,他端起她的臉,愛憐地凝睇著那秀麗的臉龐。

  「我很抱歉曾經傷了你,害你十二年來不敢輕言愛情,但是……我願意以未來的十二年、二十四年、三十六年或是更時間年來疼你、愛你……」他說。

  他動人的話語打動了她的心,但卻絲毫不減她根深柢固的不安及猶疑。

  都是真的嗎?這個曾經是她攀不著邊的男人,竟然對她許下這般動人的承諾,不,她不能踏錯任何一步,她不能再有第二個心酸自卑的十二年,「不,我……我怕……」她低喃。

  「你怕什麼?」他凝望著她。

  睇著他澄澈的眸子,她心底充滿了難以向外人道的矛盾,「你不懂……」他糾起眉心,「你還氣我當年說了那句話?」

  「不,」她啞著聲線,「我只是不確定你現在所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豐作眉心一皺,懊惱的瞪著她。

  她想他怎麼證明?難道要他到大街上去張貼海報?或是在報紙頭條登上一個月?還是更激烈一點的把……把心「掏」出來?

  幸好他已經不是十二年前那個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佐川豐作,不然他真的會再臭罵她一頓。就算是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也不應該是這種小心謹慎到近乎神經質的地步吧?

  況且照正常情形來說,沒談過戀愛的人,不是更容易一頭栽進愛情的漩渦裡嗎?

  人家說戀愛總是帶著一點盲目、一點想像,否則就很難繼續走下去。

  他不怪她小心,因為小心總是好事一件。

  他氣的,是難道她就不能再稍微盲目一點、浪漫一點、或是「天真」一點?

  「你想要我怎麼證明?」他反問她。

  美緒一頓,愕然地望著他。

  所謂的真情假愛,她又瞭解了多少?像她這種根本沒談過戀愛的人,對愛情世界裡的雲詭波譎又能感受多深?

  因為不瞭解,因為根本就不知道,她只好將自己與男人隔絕,這是她惟一能保護自己的方法。

  當然,她不能否認自己對他的感情,但就是因為她太確定這份感情,才格外小心。

  人家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果說十二年前的那次告白勉強算得上是「失足」的話,那她可不想再來一次的「千古恨」……「我要怎麼做,你才能確定我是認真的?」他繼續逼問著她,「你告訴我……」「我不知道,你別問了,」她朝他大叫。

  「如果你一點方法都沒有,那就用我的方法。」他似乎正在忖度著什麼,神情有些深奧。

  她疑惑地望著他,「你的方法,」

  他要用什麼方法證明?該不是那種社會版新聞上的什麼「血淋淋」的示愛吧?

  天呀,他應該不是那麼衝動、那麼血腥、那麼不理智的人……「嫁給我。」他攫住她的肩膀,神情認真而嚴肅,「明天就嫁給我。」

  既然她對愛情是那麼的不確定、不安心,那麼他就給她婚姻的承諾,這樣……總夠誠心誠意了吧?

  她一怔,「嫁給你?」

  「我給你一隻婚戒、一張證書,這樣你總該安心了吧?」他說。

  美緒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安心不是用那種東西換來的!」

  婚姻又不是兒戲,怎麼可以拿來當成什麼證明、或是籌碼呢?

  雖然她也嚮往這些,但他這種說法及作法卻無法得到她的認同;她不需要他拿這些來安慰她,甚至是哄她,她不需要!

  豐作糾起濃眉,幾乎要罵她一聲不可理喻。

  他跟她是不是有什麼「代溝」?依常理,女人在得到對方這樣的承諾時,不是都應該高興得喜極而泣嗎?

  他已經這麼誠心地對她允諾,她居然一點都不感動或是欣喜?

  驀地,他想起星野之前曾說過的一段話——在他向星野提起美緒時,星野曾經說過在受到他當年那種言語傷害的長期陰影下,也許美緒已經有了一些所謂「性向」上的改變。

  他是不會蠢到認為美縮性向有所改變,因為當他吻她、抱她時,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反應。

  但是……如果她恨他呢?

  如果她因為當年的事而一直氣恨著他,甚至有對他報復的企圖及決心呢?

  為什麼她對他的真情付出及熱情追求,一丁點的感動或興奮都沒有?難道說……看著他沉淪其中,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已經溺水的人,而她卻還停留在岸邊考慮著是否下水?或是要不要拉他一把?

  算得上是泳將的他可以輕易地游過任何深潭淺灘,但是這池愛情,他卻怎麼也靠不了岸,甚至有幾乎滅頂的危機……要是她今日的所有猶豫及不確定都是為了處罰他,拉他進到萬劫不復的境地裡,那麼……她是成功了。

  她在他心裡牽制了他十二年,又在重逢之後迅速地擄掠了他的感情、他的心。

  若是她現在說要跟他一刀兩斷,或是乾脆擺明她的「左右搖擺」根本就是為了懲罰他,那他是真的會痛心欲絕,真的會。

  然而一向以硬漢自居的他,又怎麼可能讓她或是任何人看出他的心傷及痛苦……「好,」他神情凝重地望著她,「我不跟你談這些事了。」

  雖然他苦苦糾纏令她感到掙扎,但是他的放棄卻也同時讓她莫名遺憾。

  然而……她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是她要他走,是她要他別再來糾纏她,是她在心裡決定要放棄這一段盼了十二年的感情——「也許我會等,」他凝睇著她,意味深長地說,「等你來跟我談。」話罷,他轉身步出了醫院。

  望著他寂寞的高大背影,美緒不禁鼻酸地淌下淚來。

  她這輩子做了很多口是心非、言不由衷的決定,她想……這就是其中的一個。

  ※※※

  自從那天起,豐作就真的不曾再出現過,他就像是突然從她的記憶中走出來,又忽地消失似的。

  在他完全失去影蹤後,美緒才真正覺得自己的世界已經分崩離析。

  十二年前受到他言語傷害後,她雖然是慘澹地度過了一段青春年少,但至少沉醉在往日的幻夢中也讓她得到了不少安慰。

  可是現在,她跟他重逢了,而且還跟他談起戀愛,她以為她得到快樂、得到過去不曾有過的滿足,但事情卻不是如此……這一次,他是真的離她越來越遠了,而且她相信……他不會再出現了。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雖然有點不願意,但是她必須承擔自己所作下的決定,不管它的結局是如何不堪。

  她不要戀愛、不要感情,也不要男人,永遠都不要!

  以她過去十二年的經驗得知,一個人其實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雖然偶爾有點寂寞、有點孤單,但至少沒有人可以傷害到自己。

  「美緒。」不知何時,阿部京三已經來到了她身後。

  「嗯?」她回過頭,立刻勾起一抹騙人也騙自己的甜美笑容。

  即使她臉上帶著微笑,但從她憂傷的眸子裡,做父親的他還是可以感覺到她的悲傷情緒。

  這些日子來,她總是在大家面前強顏歡笑,表現出一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的樣子,但他曉得……她又將自己關起來了。

  當豐作出現時,他還一度以為她有救了,他以為她會因為豐作的出現及追求而得到解救,可是事實證明……她沒有。

  在豐作決定讓她沉澱下來的同時,她又淪陷到當年的境地裡,甚至可以說是更淒慘的境地裡。「他真的不來了?」他問。

  美緒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誰,但是她不願正面回應。

  「誰?」她故作糊塗。

  阿部京三望著她,不自覺地深深一歎,「你知道我指的是誰。」

  她訥訥地一笑,不搭腔。

  「這樣好嗎?」他凝視著她,細細觀察她臉上表情的變化,「你難道一點都不覺得遺憾?」

  她搖搖頭,故作無事的一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不是嗎?」

  「你的問題是,『舊的』從來就不曾自你心中離去。」他不加思索地說。

  美緒陡地神情有點激動地望著他。

  「你不該這麼消極的。」他又說。

  「我不是,我……」她支吾著。

  他打斷了她,「你是。」說著,他目光銳利地盯著她,像是要看穿她所有的掙扎。

  「不管那位星野小姐究竟是不是他的另一個情人,就算是,你也不能試都不試便拱手讓人。」他說。

  美緒蹙起眉頭,「爸,我怎麼能那麼自私?」

  愛情的世界裡總是有個所謂的「先來後到」,她才不做那種「硬搶」的事呢!

  而且就算是硬搶,她還不一定搶得到!

  「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他說,「當年我也是打敗了好幾個情敵才追到你媽媽,要是我有你這種想法,又怎麼生出你來?」

  說著,他臉上帶著一股興奮及得意的笑容。

  美緒除了他一記,趁機消遣了他,「我沒你的本事。」

  他這段輝煌情史,不知道已經跟她講過幾千次,她從小就會背了。

  「這跟本事無關,」他笑說:「而是跟你的人生有關。」

  「你說什麼嘛?」這又能扯到人生去?了不起,他挑挑灰白的眉頭,「難道不是嗎?選擇一個伴侶就關係到你的人生,你不知道嗎?」

  她要強地回嘴,「這就是我要的人生。」

  「你是指這種不快樂、遺憾的人生?」他調侃著她。

  「爸……」她微蹙眉心,幽怨地睇著他。

  阿部京三再歎,愛憐地拍拍她的肩膀,「爸爸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我當然希望你能快樂幸福,看你這樣……爸爸覺得很心疼。」

  他感性、由衷的話惹得她眼眶泛紅,「爸……」「你並不是非得選擇他不可,但是如果你走不出來,就永遠得不到真正的快樂。」他說。

  美緒低頭拭淚,不發一語。

  「人生中總要作出一些攸關幸福的決定,你要清醒一點。」他意味深長地說。

  ※※※

  聽見門鈴聲,獨居在偌大洋房裡的豐作親自出來開門。

  「來了。」對著門外猛按電鈴的人,他不耐地喊著。

  一定是星野那傢伙!他在心裡暗忖,並打算一開門就給她一掌。

  可是一打開門,他怔住了——

  「老……老闆?」在門外的不是星野,更不是其他人,而是美緒的父親。

  阿部京三一臉嚴肅地盯著他,開口就是質問:「你打算怎樣?」

  被他這麼突如其來一問,豐作愣住了,「什麼怎樣?」

  「你就真的這麼放棄啦?」阿部京三語氣中略帶責難,「美緒本來就猶猶豫豫、忸忸怩怩,我還不怪她消極,怎麼連你這個大男人都這樣被動?」

  豐作稍稍意會到他指的是什麼,還來不及向他說明,他劈頭又罵:「只不過被拒絕了就退縮不前,你算什麼男人,一點誠意都沒有!還說什麼想贖罪、彌補?!」因為實在看不過他們兩個年輕人就這麼放棄了相愛的機會,他只好「老帥親征」,放著老臉不要地親自上門來。

  豐作一臉無辜,「我沒有退縮,也沒有放棄……」「那你怎麼『一去不回頭』,連個人影都沒有?」他問。

  豐作蹙眉苦笑,「我是想讓她沉澱一下!」唉呀,大家都誤會他了。

  他是四分衛佐川豐作耶!怎麼可能說放就放、說退就退呢?要不是為了讓自己及美緒有多一點清靜沉澱的時間及空間,他早纏著她不放了。

  那天,他不是說要等她自己來找他談嗎?為什麼大家會以為他是想放棄?

  「沉澱?」阿部京三一怔,「沉什麼澱?」

  「美緒見到我就很情緒化,什麼都不說也不聽,我現在去找她談不出什麼結果。」他說。

  這會兒,阿部京三有點明白了。

  「你……」他露出一記促狹的笑容,「你是想來個『欲擒故縱』?」

  「咦?」他一頓。

  阿部京三興致勃勃地問道:「你故意不出現,是不是為了想讓美緒意識到她其實是非常在乎你,然後等她捺不住地親自來找你?」

  豐作一愣,旋即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我才沒那麼多心機呢!」他說。

  他根本就沒打什麼欲擒故縱的主意,只是不希望她因為他的「死心塌地」而覺得煩心罷了。

  不過經阿部京三這麼一說,倒是點醒了他。

  「難道你不是這麼打算的嗎?」阿部京三疑問著。

  他搖搖頭,然後一臉興趣地問,「有用嗎?」

  「什麼?」阿部京三一恍。

  「我是指『欲擒故縱』對她有用嗎?」他問。

  阿部京三高深地一笑,「她每天恍恍惚惚心神不寧,藉著忙碌的麻痺自己,而且比以前更嚴重,你說有沒有用呢?」

  「真的?」聽見這些話,豐作簡直像是被打了一劑強心針,「那她.不來找我?」

  阿部京三同情地睇了他一記,「你想唷!」說罷,他長吁短歎地又說:「要等她來找你,我看除非是有什麼奇跡吧!」

  豐作臉上一沉,興奮神情又不復見。

  唉,難道想得到她的心真是那麼難?

  「年輕人,」阿部京三拍拍他強硬的肩膀,「你就當是報應吧!」

  知道豐作並沒有放棄美緒,他是放心多了。

  豐作有點頹喪地聯著他,「你是來傷害我,還是來鼓勵我?」

  阿部京三深深地一笑,有一點莫測高深的味兒,「沒有破壞就不會有建設,人生就是這樣。」

  ※※※

  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也許過度的思念是會教人變得脆弱的。

  從不曾生過什麼大病的豐作,居然感冒了,而且幾乎可說是「一病不起」。

  不,或許沒那麼嚴重,他只是發燒感冒,全身無力,哪裡都不能去而已。

  中午時分,跟他情同手足的星野來了。

  「嗤!」一進門,見到他那病怏怏的樣子,星野就爆出笑聲。

  他睨了她一眼,「少幸災樂禍。」

  星野擱下幫他買來的午餐,「我不知道相思病可以嚴重成這樣,居然連你這種『鐵人』都倒下來了。」

  「我是感冒,你別消遣我了。」他啐道,一邊翻看著她為他帶來了什麼。

  「我看你根本是缺乏愛情滋養,身體有點虛。」星野大剌剌地在沙發上坐下,並習慣性地點燃了煙。

  豐作瞪了她一眼,「我感冒耶!你還在我面前抽煙!」說著,他當真咳了起來。

  星野一點都不同情地睇著他,「你聞一下煙味不會馬上死,但我不抽煙可是會立刻送命的。」

  「你呀……」他無奈地搖頭,「早晚會因為抽煙過量而死。」

  「人遲早都要死的,」她聳聳肩,豁然地說著,「我才不在乎什麼時候死,以及用什麼方式死。」

  望著她,豐作實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誰叫他認識的是一個「天下奇女子」。

  「沒打電話叫你的家庭醫生來安慰安慰你?」明知他已經好一陣子沒跟美絡聯絡,她還是故意捉弄他。

  他沒好氣地白她一眼,索性不搭腔。

  打開餐盒,他悶悶地吃著她買來的午餐,腦子裡想的都是美緒的模樣。

  是呀,如果此刻美緒可以在他身邊照顧他,那該有多好!

  只是……唉,算了!還是認命一點地把餐盒吃了吧!如果他現在去找美緒,或是打電話找她,那不是前功盡棄嗎?

  為了確定她的心意,也為了讓她面對自己真正的感情,等待是必須的。

  「我看你們是真的沒救了。」星野笑說。

  「誰說的?!」他不滿地回她一句。

  她挑挑眉心,一臉的斷定,「你還是面對現實吧!你們不會有結果的。」

  「哼!」他低哼一聲,悻悻地說道,「我才不便宜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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