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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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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莉莎‧克萊佩]請君入夢(賭場系列1)(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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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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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18: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前往倫敦的途中,亨利似乎覺得有必要數算亞力對他所做的一切仁慈而且不自私的事,溯自他嬰兒時代開始.莉莉這個唯一的聽眾,只能傾聽,別無選擇,她仍自認當以極大的容忍力來捱過耳朵的肆虐。亨利就斜倚在對面的座位上,形容當他被困在衣櫥上的時候,亞力爬上去救他:亞力教他游泳。還有那些數不清的黃昏,他們在一起玩士兵的遊戲:亞力還幫助他學習數數兒……

  「亨利,」莉莉終於打斷他的故事,咬著牙說。「我有種印象,你似乎企圖說服我某些事——是不是你哥哥不像他外表那樣無情無義呀?」

  「是的,」亨利似乎對她的敏捷反應印象深刻。「對極了!哦,我知道亞力偶爾會那樣,可是他很有愛心。如果不然,你可以吊死我。」

  莉莉忍不住笑了。「親愛的孩子,我對你哥哥有何看法都無所謂。」

  「可是如果你認識我哥哥——真正認識他!你會非常喜歡他。」

  「我已經很認識他了。」

  「我有沒有告訴你,我七歲時,他送我一隻小狗當聖誕禮物。」

  「亨利,你這麼執意要我喜歡你哥哥,有任何特殊的理由嗎?」

  他微笑地轉轉眼珠子,似乎在仔細考慮他的答案。「你打算阻止亞力和蘋妮結婚,對嗎?」

  莉莉啞然無語,警覺地想到自己和大多數的成年人一般犯同樣的錯,低估了孩子的智慧。亨利是個極有洞察力的男孩,當然能察覺他哥哥和羅家姊妹之間的處境。

  「你為什麼這麼想?」她詢問。

  「你們爭論時都很大聲, 」亨利告訴她。「而且僕人們都在談論。」

  「如果我真的阻止這樁婚禮,你會感到遺憾嗎?」

  男孩搖頭以對。「哦,蘋妮還好,可是亞力不愛她,不像……」

  「洛琳。」莉莉淡然地說。

  每次提及那該死的女人的名字,她就有一種討厭的刺痛感,那個洛琳究竟有什麼特別好的地方,令亞力對她如此瘋狂?

  「你記得她嗎,亨利?」

  「是的,雖然當時我還小。」

  「而你現在已經老到……幾歲了,十一?還是十二歲?」

  「十二。」她的揶揄另他咧著嘴笑。「你很像她,你知道嗎?除了你更漂亮,更老一些。」

  「呃,」莉莉說道。「我幾乎不知道是該受寵若驚,或是覺得被冒犯。說說你對她的看法。」

  「我喜歡她,洛琳很活潑,不像你,她從來不會惹亞力生氣,總是令他笑。現在他幾乎不笑了。」

  「可惜。」莉莉心不在焉地說道,想到他們在大廳玩撲克牌時,亞力那短暫而迷人的笑容。

  「你要和柯瑞克結婚嗎?」亨利客客氣氣地問,彷彿這純粹是出於學術研究的興趣。

  「天哪,不! 」

  「那你除掉蘋妮以後,可以嫁給亞力。」

  莉莉哈哈大笑。「除掉她?天哪,你說得好像我要把她丟進泰晤士河一樣!首先,我親愛的孩子,我永遠不打算和任何人結婚;第二,我甚至不喜歡你哥哥。」

  「可是我不是告訴過你,當時我怕黑,亞力來我房間,告訴我——」

  「亨利。」她警告地說。

  「讓我說完這個故事。」他堅持。

  莉莉呻吟地靠著椅背,雷亞力諸項美德的清單說明又繼續下去。

  瑞克和伍斯手搭在大廳的桌子上,討論各項有關面具舞會的準備事宜,他們唯一共同的意見是以羅馬殿堂的形式來裝飾大廳。瑞克希望這個舞會反映出羅馬文明全盛時期的敗壞,不幸的是,兩人對於如何達到那種效果各執一詞。

  「好吧,好吧,」瑞克終於怒衝衝地說。「你可以在牆上掛柱子和銀飾——但是這意味著姑娘的打扮聽我的。」

  「把她們全漆成白色,披掛床單,像雕像一樣?」伍斯疑心地問。「她們整個晚上要做什麼?」

  「站在盛開的花臺上!」

  「她們的姿勢持續不了十分鐘!」

  「我付錢,她們會照做。」

  「柯先生,」伍斯不再平靜。「即使你的構想可行——事實不然——我相信這會使整個盛會轉向庸俗華麗的氣氛,及不上柯氏俱樂部慣有的水平。」

  瑞克蹙眉。「這是什麼鬼涵義?」

  「他是說。」莉莉的笑聲從身後傳來。「這樣做沒品味,你這個沒教養的倫敦人。」

  瑞克笑著轉身,看見莉莉站在那裏,一身打扮極其美麗。莉莉奔向他,笑著任他抱起她轉了好幾個圓圈。

  「吉普賽小姐,從鄉下回來了。」瑞克說。「你給伍斯頓伯爵他應得的處罰了嗎?」

  「不。」莉莉跟他翻翻眼睛。「可是我跟他還沒完呢!」置身在俱樂部那熟悉的氣氛當中,莉莉愉快地歎口氣。「伍斯,英俊的傢伙。我不在,一切還好嗎?」

  「勉強可以忍受。」

  瑞克環住她的肩,拉她走向角落。「你看起來糟透了,怎麼一回事,小可愛?」

  「伍佛頓伯爵令人難以忍受,」莉莉簡潔地說。「我打算用戲劇化的方式。」

  「戲劇化。」他重複道,仔細打量她。

  「首先,我已經綁架他弟弟。」

  「什麼?」瑞克隨著莉莉手指的方向,看見那個金髮男孩在大廳另一端等待。那孩子正睜大眼睛,打量週遭的環境。「見鬼!」瑞克驚呼一聲。

  「我為伍佛頓伯爵設計一個陷阱,以亨利為餌。」

  「天哪!你這次太過分了。」瑞克的語氣令莉莉發冷。

  「我要你替我留住亨利,瑞克,只要一個晚上就好。」

  瑞克臉上的友善全然消失無蹤,冷冰冰地看她一眼。「我從不讓兒童進俱樂部。」

  「亨利是個天使,絕對不會惹麻煩。」

  「至少過來見見他。」莉莉哀求。

  「求求你,瑞克,」她拉他的手臂。「亨利想到能見你就覺得很興奮,他認為你是英王之外,全英格蘭最重要的人。」

  瑞克瞇起眼睛。

  「求求你!」

  「好吧,」他終於說道。「我說完哈囉,他就得走。」

  「謝謝你。」莉莉贊同地拍拍他手臂。

  瑞克低聲咕噥,任由她把他拉到門口,亨利正等在那裏。「柯先生,」她說。「我向你介紹這位雷亨利爵士,他是伍佛頓伯爵的弟弟。」

  瑞克裝出最彬彬有禮的笑容——這通常是保留給來訪的王族——對亨利優雅地一鞠躬。「歡迎來到柯氏俱樂部,爵士。」

  「這比我想像的更好,」亨利驚呼一聲,抓住瑞克的手,捏得很用力。「太棒了!棒極了!」他拋下他們,像只好奇的小狗梭巡整個房間。當他接近賭桌時,神態肅穆得彷彿那是聖物。

  「你會玩嗎?」瑞克問道,那孩子的興致勃勃令他覺得很有趣。

  「會,但不是很好,羅小姐教過我。」亨利敬畏地搖搖頭。「我簡直不能相信,我真的在這裏,我的天!」他十分敬畏地望著瑞克。「你真是最令人驚奇的男人,只有天才才能創造出這個地方。」

  「天才,」瑞克嗤之以鼻。「算不上。」

  莉莉覺得亨利未免太誇張了。

  瑞克則迅速軟化下來,他洋洋得意地轉向莉莉。「這位可不是沒腦筋——」

  「我只是複述大家說的話而已。」亨利說得真誠極了。

  瑞克忽然用力拍拍他的肩。「好孩子,和我來,我來介紹你認識一些美女。」

  「不,瑞克,」莉莉警告。「亨利不可以碰骰子、酒和女人,他哥哥會砍了我的頭。」

  瑞克狡詐地俯視亨利。「什麼?她以為這裏是該死的育幼院嗎?」他把亨利拖開,以教訓的語氣說道:「我有全英格蘭最好的女人,從來沒有任何男人抱怨過……」

  莉莉和伍斯可憐兮兮地對看一眼。「他喜歡這孩子。」伍斯說。

  「伍斯,別讓亨利發生任何事,也別讓人看見他,只要給他一副撲克牌,他可以自娛好幾個小時,千萬別讓他墮落或受傷害。」

  「當然。」伍斯向她保證。「你要他什麼時候回去?」

  「明天早上,」莉莉深思地歎口氣,前額皺在一起。

  伍斯彬彬有禮地彎起手臂。「我護送你上車,小姐。」

  莉莉勾住他的臂彎。「現在的雷爵士應該快發狂了,不知道亨利去了哪裡。」

  「你有留字條嗎?」

  「沒有,伯爵不是傻瓜——不必太久就會想出端倪。他會在今晚到倫敦,屆時我會準備好面對他。」

  無論贊同與否,伍斯對她像對瑞克一樣的忠誠。「我如何幫你?」

  「如果萬一伯爵先在這裏出現,指示他到我的公寓。千萬別讓他看到亨利,否則我前功盡棄。」

  「羅小姐,我一直認為你是我今生僅見最聰明的女人——」

  「呃,謝謝你。」

  「——可是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當然! 」她笑得志得意滿。「我正要教伍佛頓伯爵一堂他永遠忘不了的功課。」

  當眾人發現亨利不見,開始搜尋時,一位女僕說她曾看見羅小姐離開之前,和小主人說過話。亞力十分確定他弟弟和莉莉在一起,那該死的女人帶走他弟弟,只為叫他去倫敦。呃。他會去,把她家拆成一塊一塊。他已經等不及找到她

  讓她痛悔當她執意要和他作對的那一天。

  當他抵達葛羅士諾廣場時天色已暗,車伕還沒把車停好,他已經一躍而下,寒著一張臉,大步走上三十九號的臺階,用拳頭砰砰敲響大門。片刻之後,一位高大、蓄鬍鬚的傭人領班來應門,他的相貌令人印象深刻,面無表情的臉露出一股權威感。

  「晚安,雷爵爺,羅小姐正在等你。」

  「我弟弟在哪裡? 」亞力不待回答,已經自行開門。「亨利!」他的吼聲令牆壁顫抖。

  「雷爵爺,」領班彬彬有禮地說。「如果你走這邊——」

  「我弟弟呢?」亞力大嚷。「他在哪裡?」他懶得配合領班從容不迫的步伐,一次連跨兩階。「亨利?亨利,我要撕開你的四肢.至於羅小姐……如果她聰明,最好先爬上她的掃把,在我抓到她之前逃之天天!」

  莉莉冷靜而有趣的聲音從二樓傳過來。「伍佛頓爵士,你把我掃出你家,卻自以為有權利衝進我的家來大吼大叫!」

  亞力隨著聲音推開第一扇門,卻是一間空空的起居室。「你在哪裡?」

  她的狂笑聲飄過來。「在我臥室裏。」

  「亨利在哪裡?」

  「我怎麼知道?請你停止那貴族的叫嚷,爵爺,我想連受傷的熊都沒你這麼吵。」

  亞力衝向下一扇門,砰地推開,一踏進去,才瞥見貼金的山毛襻和金色的絲緞垂簾,還來不及轉頭,頭顱就挨了一記。他驚訝得痛呼一聲,仆倒在地,四周的景象變得模糊起來,黑色迷霧籠罩下來。他抱住自己的頭,沉進無邊的黑暗中。

  莉莉手握瓶子,站在他上方,心中混合著不安和勝利感。亞力像只受困的老虎,金髮貼在地毯上面。「柏頓,」她喊。立刻過來這裏,柏頓,來幫我把雷爵士抬到床上。」

  領班走了過來,好半晌的時間,他一直愕愕地站在門口,目光從莉莉手中裹著布條的瓶子栘到亞力倒地的身軀。他已經目賭過數百次莉莉離經叛道的行徑,但這是他第一次失去冷靜的外表。他勉強戴上泰然自若的面具。「是的,小姐。」他終於說道,俯身將亞力抬上肩。

  「小心,別傷害他。」莉莉焦躁地說。「我是說……別讓他再受額外的傷害。」

  柏頓喘吁吁地將亞力放在床上,然後直起身來,拉直自己的衣服。「還有別的事嗎,羅小姐?」

  「是的,」莉莉坐在床邊。「繩子。」

  「繩子。」柏頓毫無表情地重複。

  「當然是把他綁起來,我們不能讓他跑掉,對嗎?歐,動作要快,柏頓,免得他很快就甦醒過來。」她深思地審視她的囚犯。「我想我們應該脫掉他的外套和靴子……」

  「羅小姐?」

  「是的?」她從沉思中抬起頭來。

  柏頓用力吞嚥著。「我可以請問雷爵士要留多久嗎?」

  「嘔,只是今晚而已,派人將他的馬車拉到後面,留車伕過夜。」

  「很好,小姐。」

  柏頓去找繩子時,莉莉走向躺在她床上的巨人,一剎那間,她相當驚訝於自己的所作所為。

  亞力沒有移動,閉著眼睛躺在那裏,似乎顯得年輕而脆弱,有如羽毛般的睫毛在頰上投下陰影,少了慣有的皺眉,他看起來好……純真。

  「我必須這麼做,」她懊悔地說。 「我必須。」她傾身向前,輕輕地撫平他的頭髮。

  她決心讓他更舒適一些,伸手解開他黑色的領巾,那條絲巾仍然帶著體溫的溫暖。她沈默地瞅著他,解開他的背心以及白色亞麻襯衫上面的兩顆鈕扣。她的指關節拂過他喉嚨基部緊繃的肌肉,一股奇特而怡人的震顫竄過她全身。

  她驚奇地輕觸他古銅色的頰、嚴厲的下巴、柔軟的下唇曲線,他的鬍渣已經開始冒出來,使他的下顎有些紮入,沒有一位墮落的天使能擁有這般驚人的混合。她看見他臉上的緊繃,即使在昏迷中那緊繃仍然存在,看來是太多酒精、太少睡眠的緣故,再加上許久以前的悲傷,才會在他五官上投下抹下去的陰影。

  「你和我在某些方面很相像,」她呢喃。「一樣的驕傲、暴躁和頑固,你寧願移山只求得著你所要的……可是你,我可憐的東西,甚至不知道山在哪裡。」她笑著回想起他曾將她的衣裳拋到臥室的窗外。

  出於突如其來的衝動,她俯身,溫柔地輕吻他的唇。他的嘴唇溫暖,沒有反應。她想到他在書房當中殘忍而親暱地吻她的方式,她拾起頭,俯視著他。「醒一醒,我的睡王子,」她呢喃。「現在該是你明白我能做什麼的時候。」

  亞力徐徐地甦醒,懊惱地暗忖究竟是誰在附近敲鼓……砰……砰……鼓聲在他頭顱當中迴響,他瑟縮著,轉動疼痛的頭貼向附近一個涼爽而安撫人的壓力。

  「好了。」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好了,你沒事了。」

  亞力睜開眼睛,看見頭頂上方有張女人的臉,他猜想自己一定又再次夢到莉莉。這是她那對恍如黑曜石顏色的眼睛;還有她的嘴,彎成一抹令人全無防衛的笑容,他感覺到她柔柔的手指拂過他的臉。

  「該死,」他咕噥。「你永遠都要纏著我嗎?」

  她笑得更深。「那完全在於你,爵爺。不,別動,你會甩掉冰袋,可憐的頭,我試著不要敲得太重,可是又得夠用力,以免再敲第二次。」

  「什——什麼? 」他昏昏沉沉地問。

  「我拿東西打你的頭。」

  亞力開始有知覺地眨眨眼睛,明白這不是夢境。他記得自己衝進她房裏,頭上受到重擊,他含糊地詛咒。莉莉雙腳交叉坐在他床邊,自己則四肢伸展地躺在床上,莉莉一臉平靜之下,有一種勝利的表情使他的神經警戒地嘶嘶作響。「亨利——」

  「別擔心,他沒事,絕對沒問題。」她保證地微笑。「他在我朋友家過夜。」

  「哪個朋友?」他責問。「是誰?」

  她揉揉頸背酸疼的肌肉,打了個呵欠。「照我們的約定,石芮德到雷風園,說服蘋妮和他在今晚去蘇格蘭的格雷塔格村結婚(譯註:此村為私奔者的結婚地。 )。我自願負責留住你,等我放你的時候,你做任何事都遲了。我不能讓你擁有蘋妮,因為芮德如此深愛著她,會使她幸福,至於你……你受創的自尊很快會復原。」她對著他充血的眼睛微笑。「我說過你不會得到她,你應該認真看待我對你的警告。」她微偏著頭,等候他的反應。「嗯?」她催促著,想得到勝利的獎賞。「我很想聽聽你對這一切的意見。」

  亞力過了良久才回答。「我的意見?你應該開始跑,跑得越遠越好,千萬別停下來,並且祈求上天,別讓我抓到你。」

  只有雷亞力在手腳被捆時,還能把話說得這麼嚇人,這不是空泛的威脅;反而含有致命的目的。莉莉輕率地加以忽略,認定自己可以應付一切的麻煩。

  「我是幫你一個大忙,」她指出。「現在你可以自由地去找別人,遠比蘋妮更適合你的人。」

  「我要你妹妹。」

  「她永遠無法取悅你。天哪!你不會真想和一個永遠怕你的女孩結婚吧,會嗎?如果你有一絲絲的理智,下次會選一位稍有理智的女孩;或者不然——或許你仍然會向另一隻柔順膽怯的綿羊求婚。愛逞威風的人向來都被那種類型的人吸引。」

  頭疼和掙脫不開的挫敗,以及一股難以置信的怒火令亞力昏昏沉沉,他所愛的每個人都被帶走了——他的母親、他的父親、還有洛琳。他讓自己相信永遠不會失去蘋妮——至少這似乎是個可依賴的人,想到自己必須再忍下去,他就真的要瘋狂了,他的下顎肌肉抽搐著。

  「莉莉,」他沙啞地說。「解開繩索。」

  「為了我的性命,千萬不能解。」

  「這是你唯一保命的方式。」

  「早上才解。」她保證。「然後你可以自由地去找亨利,帶他回家,擬定你的報復計畫,我不在乎,反正蘋妮已有好歸宿。」

  「你不會有安全的日子。」

  「在此刻,我倒覺得很安全。」她魯莽地微笑。然後她似乎認出在他怒火之下澎湃的感情,她眼中那邪惡的興趣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溫柔的東西。「你不必擔心亨利,」她說。「他很好——瑞克的助理會好好照顧他。」她狡黠地笑了。「回倫敦途中,亨利對你百般讚美,一個令孩子如此傾心的男人不會太可怕。」看著他的臉,她的手各自撐在他身體兩側,微微懸在他上方。「可是困擾你的不是亨利,是什麼?」

  亞力閉上眼睛,試圖祛除她的模樣、她的聲音,希望這場噩夢旋即結束。可是她繼續用她溫柔的話語融化他的防衛,輕率地挑開刺痛的傷口。

  「以前從來沒有人強迫你做任何事,對嗎?」

  他專注在呼吸的穩定上,努力排開她的聲音。

  「何必如此痛心失去我妹妹?你可以再找像她一樣的,如果那是你真正想要的。」莉莉深思地說。「如果你這麼一心一意要找某個不會干預你對洛琳回憶的人。」她注意到他屏住呼吸。「真可惜!」她搖搖頭。「很少男人會哀悼這麼久,這反映出你愛的能力,或是你的頑固程度,究竟是哪一項呢?」

  亞力猛地睜開眼睛,莉莉愕然發現銀灰眸深處由冰冷轉成霧濛濛,心中突然有股同情。

  「你不是唯一失去某人的人,」她靜靜地說。「我也有過,我太明白自憐的經驗,沒有用的,一切都挽不回來。」

  「如果你以為失去那個自戀狂的花花公子,足以和我失去洛琳的痛苦相比較——」

  「不,我不是指他。」莉莉驚訝地瞪著他,納悶他知道多少,想必是芮德告訴他的。「我對漢理的感覺不過是一時的糊塗,我所深愛而失去的完全是另一位,我甚至願意為……他死。我仍然願意。」

  「是誰?」

  「那是個人隱私。」

  亞力垂下頭。

  「或許你的脾氣今晚會冷卻下來。」莉莉評論道,細心地重新拉好他的衣領,宛如他是一個玩具,她知道自己漠然不動的態度會更激怒他。「當你理性地回想,就會明白這樣對大家都最好,甚至包括你。」

  她注意到他緊繃的手臂。「不要,只會傷害你自己,還是放鬆吧!可憐的亞力,你一定很難接受自己被女人打敗的事實。」她眼中滿是同情的笑意。

  「終此一生,我會珍惜這個回憶,伍佛頓伯爵完全任我宰割。」她傾身,嘴巴幾乎觸及他。「如果你能鬆綁,你會怎麼做,爵爺?」

  「掐死你。」

  「會嗎?或者你會像在圖書室那樣地吻我?」

  他眼睛一閃,一抹紅色染上他的顴骨。「那是一項錯誤。」

  他輕蔑的語氣刺傷莉莉,以她和男人在一起的經驗——漢理的惡意拋棄、士迪的忿怒與失望,連瑞克對她都缺乏「性」趣——在在告訴她,她缺少某種令人渴望的女性特質,現在亞力又加入這張名單。

  為什麼她不像別的女人,究竟是什麼神秘的因素使她這麼不吸引人?某種邪惡的衝動促使她向亞力顯示他是多麼無力,她傾身靠近,呼吸拂過他的下巴。「你讓我在圖書室處於不利的地位。」她說。「你有沒有被強吻過,亞力?或許你想知道那種感受。」

  亞力瞪著她,彷彿她發瘋了。

  她頑皮地笑一笑,低下頭輕輕吻他僵硬的唇,他的頭猛地向後縮,宛如被火燙傷。她正盡全力折磨他,首先是親吻,接下來或許會一根一根地拔光他的胸毛。

  莉莉沈默地打量他,他的呼吸變得急促,是因為怒氣嗎?可不可能是她的吻影響到他?

  這個念頭令她著迷。「我該認為這是另一個錯誤嗎?」她耳語。

  亞力目瞪口呆,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莉莉挪了那必要的半吋,使她雙唇觸及他的嘴。亞力急急吸口氣,這次他沒有試圖退開。她的唇輕輕地移動,只有給與疑問般的壓力,亞力緊緊閉住眼睛,容忍她的吻,彷彿她正使他承受某種痛苦的折磨。他臂膀繃緊,扯動繩索,連肩膀和胸膛都變得十分堅硬。她用指尖輕觸他平滑炙熱的頸項,他抵著她的唇倒抽一口氣。

  莉莉吃了一驚,整個人拉高到他胸膛,她想要更多……什麼……可是她不知道究竟要什麼、如何得到。他的頭在枕頭上緩緩一伸,調整位置,莉莉的手彎在他頸子背後,嘴唇本能地壓得更用力。她感覺到他舌尖的動作,那股突來的歡愉令她渾身顫抖,想要回應那濕滑的動作。

  亞力感覺到莉莉的顫抖,她的呼吸驚人地拂過他的臉頰,他隨時預備她會撤退,整個人飢渴地向上拱起,需索更多。可是她沒有退開——反而貼緊他,敞開而甜美。

  亞力握緊拳頭,整個人困在她柔軟的身軀、床鋪和自己的無助之間,亢奮的潮水漫過他全身,凝聚在他的鼠蹊,全然無法制止身軀堅硬的反應和甦醒。他疼痛地呻吟,詛咒自己,他拉開嘴巴,臉埋在她芳香的頸間。

  「不要了,」他陰鬱地說。「替我鬆綁,否則就停止。」

  「不!」她喘息地說,感覺自己從未如此大膽和輕佻。她的五指插進他發間。

  「我正要教——教你學——學一課。」

  「別碰我!」他火爆地說,幾乎成功地嚇走她——因為她跳了一下。

  可是她鍥而不捨,依然鎖住他的目光,徐徐滑上他身軀,直到四肢都懸在他上面。他震顫地咬著下唇,她的身體下壓,使他不自覺地向上頂,這還不夠,他想要更多——想要她柔軟的軀體裹住他,承受他的衝剌。然而他不知怎的,還能強自冷靜地說:「夠了,莉莉……夠了!」

  她的呼吸很急促,看起來一如她在狩獵時的大膽魯莽,執意要躍過下可能的高欄。亞力猜不透她心中在想什麼,直到她開口。

  「現在喊她的名字,」她聲音濃濁地催促。「說呀!」

  他繃著下巴,感覺下顎在抖。

  「你說不出來,」莉莉低喃。「因為你要的是我,不是洛琳,我可以感覺出來。我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女人,而且我在這裏,你要的是我。」

  有上千個念頭掠過他腦海,他在腦海當中搜尋洛琳的身影,可是她不在……只留下一串模糊的回憶,褪了的色彩、瘖啞的聲音,全不像頭頂上的這張臉這麼真實。莉莉的唇就懸在上面,近得幾乎能感覺到她的溫暖。

  他沒有回答,可是她能從他眼中讀到真正的答案,莉莉應該得意洋洋地退開,慶祝自己的勝利,終究她說對了。可是她反而發出低低的聲音,再次吻住他的唇,他防衛全無,無處可退,只能投降。她的雙手在他臉上、頸項,溫柔地探索,亞力呻吟著,想要碰她,緊緊地抱住她。然而他反而四肢展伸在她身下,這正慢慢地殺死他,繩索切入他的手腕,直到磨破皮。

  他臀部富節奏的移動令莉莉倒抽一口氣,企圖移開身體,卻發現他以牙齒咬住她的下唇。「轉頭,」他咕噥,熱熱的氣息吹進她嘴裏。「轉頭呀!」

  她順從地轉頭,他放開她的下唇,張嘴承接她扭動的壓力,莉莉發出歡愉的呻吟,衝動地挨得更緊,胸脯貼住他堅實的胸膛,腹部平貼著他的胃部,他倆身體間的摩擦使她的禮服滑上膝蓋。可是她不在乎,除了體內那迫切的需要,她似乎什麼也不在乎。

  門上博來叩門聲,莉莉渾身一僵。

  「羅小姐?」傭人領班呼喚道。

  她的頭虛弱地垂到枕頭上,熱熱的呼氣拂過亞力的耳朵。他轉過頭,貼住她散亂的髮鬈,深深吸進那甜蜜的香氣。

  柏頓再次呼喚.「羅小姐?」

  莉莉拾起頭。「什麼事,柏頓?」她氣息不穩地問。

  「有人剛送來一封信。」

  她渾身凍住,這只有一個涵意,除非是那封特殊來源的信函,否則柏頓不會打擾他的隱私。

  亞力專注地注視莉莉,她臉上的紅潮倏地退去,眼中似乎有恐懼的光芒,剎那間有些迷茫。

  「不可能。」他聽見她喃喃自語。「太快了。」

  「什麼太快了? 」

  他的聲音似乎喚醒她,她立即抹去臉上的表情,翻身離開他,拉好裙擺,小心地避免看他。「我必須向你道晚安,爵爺,我想——想你在這裏會很自在——」

  「不可能,你這調皮鬼,」他怒衝衝地看著她離開,大叫大嚷。「我要讓你為此去住倫敦塔,至於你那該死的領班——」門砰然甩上,他住口不語,怒火沖天地瞪著天花板。

  莉莉在大廳見到柏頓,眼前她太慌張,無暇去擔心自己淩亂不整的外表。他手中的銀盤上有一封信,以骯髒的蠟封緘。

  「你叫我信一到就通知你,不管任何時間!!」

  「是的。」莉莉撕信流覽。今晚,天殺的!他一定派人跟蹤我……似乎隨時知道我的行蹤……

  「小姐?」柏頓無從知道信的內容,但它們總是由街上那些衣著襤褸的孩子遞送。

  「替我備馬。」

  「羅小姐,我應該指出一個小姐單獨在倫敦騎馬不安全,尤其是在夜晚!」

  「叫女僕拿那件花色的斗篷。」

  「是的,小姐。」

  她徐緩地走下樓梯,一手直抓著欄杆,似乎要穩住自己。

  歌文廣場是倫敦極不安全的地區,每一種世俗的歡愉由最傳統的到無法想像的,在這裏都以開價供應。莉莉小心翼翼地避開一切,穿過池塘和陰影,心中忍不住憐憫那些待價而沽的妓女。她們有些是豆蔻年華,有些是垂垂老矣,有些是年齡介於中間的。她們不是餓得面黃肌瘦,就是沉迷在琴酒的控制之下,全部一臉疲憊與風霜,或坐在臺階上,或站在角落裏,扮出迷人的笑臉,迎向任何潛在的客人。生活當中若有其他的選擇,她們想必不會投向這樣的生活。

  莉莉想著不覺渾身戰僳,她寧願自殺,也不願過這種生活,即使當個高級交際花,手戴寶鑽,在絲床單上服務她的保護者亦然。她厭惡地抿起嘴唇,寧死也勝於被男人擁有,被迫順服他肉體的需求。

  她從市場入口處,小心翼翼地穿越街道,在兩層樓高的商場長廊前面勒住坐騎,停在陰影底下。眼前除了等待。別無他事可傲,她自憐地看見一對小扒手忙碌地在人群當中工作,不禁想到妮可。天哪,她現在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她那樣小小的年紀,會不會已經被利用來賺取不當的利益?這個念頭使她熱淚盈眶,並粗暴地伸手拭去,她不能屈服在情緒底下,現在不行,她必須冷靜,保持自我控制。

  在近處的黑影當中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原來你來了,我希望你帶來我要的東西。」

  莉莉慢慢地下馬,一手抓緊韁繩,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強迫自己平穩地開口說話,即使她全身上下都在抖。

  「沒有了,士迪,除非你還我女兒。否則我一毛錢都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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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19: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葛士迪擁有一副文藝復興時代畫作中,義大利人那古典的相貌——五官突出、黑色鬈發、古銅色的皮膚、迷人的黑眼睛。第一次看見他,那眩目的笑容和黝黑的英俊,立即奪走莉莉的呼吸,他們幾次在社交場合中不期而遇,士迪開始對她展開熱烈的追求。

  莉莉唯一的情人辛漢理,個性穩定且十分英國作風,那種特質足以取悅她的父母。她本來以為漢理的古板足以影響她拯救她,然而她的狂野放任反而促使他棄她而去。

  然而葛士迪似乎欣賞她的任何狂野——說她刺激、美豔。當時她似乎是終於找到一位可以使她拋下一切偽裝,真正做她自己的男人,而今這一段愚蠢的回憶卻令她憎惡作嘔。

  過去幾年來,士迪的外表似乎變得粗鄙——或許是因為自己對他的看法變了。看見他的目光貪婪地遊移在她身上,她就覺得十分痛惡,即使以前曾覺得是受寵若驚。現在看見他,她的胃馬上翻滾,再次想起兩人共度的一夜。事過之後,他還要求一份禮物,令她驚愕而受屈辱,彷彿她是某伴年華老去的老處女,必須付費才能找到男人上她的床。

  士迪抻手摸摸她的臉頰,她立即拍開,令他呵呵笑。「啊,還是帶著利爪,我親愛的小野貓……我是來要錢,你是來要妮可的消息,現在把錢給我,我就把消息告訴你。」

  「休想!」莉莉顫巍巍地吸口氣。「油腔滑調的混蛋,我連她是不是還活著都不知道,為什麼還要給你更多的錢?」

  「我保證她很安全,她活——」

  「沒有母親,她怎麼會快樂 ? 」

  「我們的小女兒好漂亮,莉莉,總是笑容滿面,頭髮很美……」他輕觸自己的鬈發。「美得像我的一樣,她叫我爸爸,偶爾還問媽媽在哪裡。」

  這令她心碎,莉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他,用力嚥下痛苦的硬塊,淚水盈眶。「我是她母親,」她哀哀地說。「她需要我,我要她回來,士迪,你知道她是屬於我!」

  他同情地笑了。「或許我會把妮可還給你,小姐。可是你犯錯的次數太多,你派人找、到處詢問,跟我玩把戲,找人跟蹤我,使我很生氣,現在我想把妮可多留幾年。」

  「我告訴過你,這些我一點也不知道。」莉莉喊道。這當然是謊言,她知道瑞克曾派手下尋找妮可,去年還叫莉莉去認過四個黑髮的小女孩,但都不是她的女兒,都不是。

  她充滿恨意地看著士迪。「我已經給你一大筆財富,她沙啞地說。「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士迪,我已經兩手空空了!」

  「那就去賺啊!」他輕聲回答。「或者我去找——有很多男人想買妮可這麼漂亮的女孩!」

  「什麼 ? 」莉莉伸手摀住嘴巴。「你怎能如此對待自己的骨肉 ? 你不會賣掉她,那會殺死她——和我——噢,天哪 ! 你還沒有那樣做吧 ? 」

  「還沒有,可是快了,甜心,」他伸出空空的手。「現在就給錢吧。」

  「這究竟要拖多久 ? 」她喃喃地說。「究竟什麼時侯才會夠 ? 」

  他充耳不聞,搖搖空空的手。「現在。」

  她任由淚水滑下。「我沒有。」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莉莉,帶五千英鎊過來……否則妮可就永遠消失了。」

  聽到他的腳步聲遠去,她垂下頭,渾身絕望地顫抖。錢。她的帳戶已經枯竭虛空,過去這個月她沒有在柯氏俱樂部賺到一貫的利潤。呃,她的手氣必須立刻好轉,而且要快。她必須賭得更大,如果不能在三天內贏來五千鎊……天哪,她怎麼辦 ?

  她可以向瑞克借款……不,一年半前她犯過相同的錯,以為他不介意借她一、兩千鎊,尤其是她保證付利息償還。結果大出她意外,瑞克變得冰冷而殘酷,要她發誓永遠不再向他要錢。

  事後整整過了兩周他才恢復常態,莉莉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生氣。並不是他吝嗇,正好相反,他在很多方面非常慷慨 ! 送她禮物、讓她使用他的產業、允許她從他的廚房和酒窖中借用東西、協助她尋找妮可……可是從來不給她一毛錢。現在她知道不能再犯同樣的錯。

  她想到所認識的幾位元富有的名人,她曾對他們賣弄風情、一起賭博,並維持良好的友誼,他們曾以紳士的方式暗示他們受她吸引。她可以接受其中一位當保護者,自己無疑問會受到良好的對待和慷慨的供應。但這將永遠改變她的生活,目前仍對她敞開的門將永遠關閉,自己將變成高價的妓女——這還算她幸運。如果她和士迪的經驗可供判斷,她在床上無法令人滿足,就沒有任何人會供養她。

  莉莉將頭靠在溫暖的馬頸上。「我好疲憊。」她自言自語。

  她又累又憤世嫉俗,眼前實在沒有太多理由期待妮可歸來,她的生命毫無意義,只是無止境地追求金錢。她根本不該浪費這麼多時間,揮手管蘋妮、芮德和雷亞力的事,這或許會使她失去妮可。但是若沒有過去一周的分神他顧,她或許已經發狂了。

  細雨飄落,滴滴沾在她的頭髮上。莉莉閉上眼睛,仰起臉龐,讓冷泠的雨水滑下她的臉,她突然憶起妮可在洗澡的時候,發現她可以弄濕小手,在空中揮舞,將水濺到浴盆外。

  「看看你做了什麼 ! 」莉莉笑著驚呼。「你怎敢濺濕你媽媽,你這只聰明的小鴨子……水是洗澡用的,不是濺在地上……」

  莉莉頑固地拭去臉上的雨和淚,挺直肩膀,「不過是錢而已,」她咕噥。「以前我能弄到,現在也可以再找到方法 ! 」

  鍾敲了九下,亞力已經瞪著那只鍾近乎一小時了。那是一隻充滿感性的銅鐘,綴著玫瑰花和一位羞怯的牧羊女,正回頭看一位手捧花束的貴族。莉莉的臥房也是同樣的女性化——玫瑰紗窗,傢俱鋪著柔軟的天鵝絨織錦,和她家其他房間的佈置完全不相同,彷彿她保留私人的房間,做完全女性化的佈置,其他地方則不允許似的。

  最後一聲鐘響敲完,房門被推開,領班柏頓走了進來。

  「早安,先生,」柏頓沈著地說。「我想你睡得還好吧 ? 」

  亞力怒目瞪著他。

  自從莉莉離開之後,他獨自一個人面對漫漫長夜。在此之前,他習慣用各種工作填滿清醒的每一刻,包括工作、運動、社交娛樂、飲酒、女人,各種數不清的方式,來避免一個人沉思。然而莉莉卻不智地強迫他面對他最恐懼的事,在萬籟俱寂的黑暗當中,他無法制止回憶蜂擁而至,撕扯他的心。

  一開始各種情緒紛擾不清,包括怒氣、激情、懊悔和哀傷。沒有人會瞭解在受捆綁的幾小時之內。他遭遇了什麼,也沒有人需要知道。重要的是,那些紛擾似乎解開了,在他腦中變得很清晰,此後他永遠不會在別的女人身上看見洛琳的臉。她屬於過去,不是現在,此後再無哀傷和縈繞不去的鬼魂。

  至於莉莉……他花了好多時間思考要拿她怎麼辦。直到天色將明,他才慢慢飄入純粹而黑暗的睡眠中。

  領班手持小刀走到身邊。「可以嗎,先生?」柏頓詢問道。

  亞力難以置信地瞥他一眼。「噢,當然。」他禮貌而嘲諷地回答。

  柏頓熟練地割開棉繩,右腕被鬆開時,亞力忍不住皺了皺眉。他把手彎到胸前,呻吟地收縮肌肉,望著柏頓繞到床的另一端。

  亞力私下不得不承認柏頓的冷靜令人印象深刻。他一臉看起來就像是個標準的傭人領班,鬍鬚修剪得很漂亮,相貌堂堂,露出智慧和權威感。即使在割棉繩的同時,也是保持冷靜沈著的態度,如同他在倒茶或擦帽子一般。

  看見亞力紅腫的手腕,柏頓雙眉拱起。「爵爺,我去拿藥膏來。」

  「不,」亞力低吼。「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是的,爵爺。」

  亞力酸疼地讓自己坐起來,伸縮發麻的四肢。「她今早在哪裡 ? 」

  「如果你指的是羅小姐,那麼,我毫不知曉。但是她指示我提醒你,亨利先生在柯氏俱樂部。」

  「如果他發生任何事,我會叫你和羅小姐一樣負全責。」

  柏頓十分冷靜。「是的,爵爺。」

  亞力驚奇地搖搖頭。「如果她開口,你也會幫她一起殺人,對嗎 ? 」

  「她沒有做那樣的要求,爵爺。」

  「還沒,」亞力咕噥。「萬一她真的開口呢 ? 」

  「身為僱員,我對羅小姐是徹底的忠貞。」柏頓禮貌地望著亞力。「要不要看報紙,爵爺 ? 要咖啡,還是茶 ? 早餐方面我們有——」

  「你不必裝作這是一般的場合……或者正是如此 ? 你可能常常供應早餐給那些手腳被綁在莉莉床上的男人嗎 ? 」

  柏頓審慎考慮這個問題,似乎不想背叛掀開莉莉的隱私。「你是第一位,雷爵爺。」他終於承認。

  「好一份該死的光榮!」亞力伸手揉著疼痛的頭,輕輕地探索,耳朵上方數吋之處有一點腫。「我要頭痛藥,她至少欠我這一項。」

  「是的,爵爺。」

  「叫我的車伕把馬車駛過來,除非你和羅小姐也把他綁在某處的柱子上。」

  「是的,爵爺。」

  「柏頓,你為羅小姐工作多久了 ? 」

  「自從她返回倫敦至今,爵爺。」

  「呃,不論你薪水多少,只要你來為我工作,我可以加倍付給你。」

  「謝謝你,雷爵爺,我只能恭敬地婉拒。」

  亞力好奇地盯著他。「為什麼 ? 以我對莉莉的瞭解,我想這不是她把你牽涉進來的最離經叛道的行為,你必然有如置身地獄。」

  「恐怕是如此,爵爺。」

  「那為什麼要留下來?」

  「羅小姐是個……不是普通的女人。」

  「有些人稱呼她離經叛道。」亞力嘲諷地說道。 「她做了什麼,使你對她如此忠心不貳 ? 」

  柏頓沈著的一面似乎褪去,有種近乎憐惜的表情出現。「羅小姐深具同情心,爵爺,完全不存偏見。兩年前她來到倫敦,我當時處境艱困,僱主常常發脾氣而且虐待僕人,有一次喝醉酒,還用刮鬍刀割傷了我;另一次叫我進他房間,拿手槍對著我的臉揮舞,威脅要殺我。」

  「天殺的 ! 」亞力一臉驚訝。「你為什麼不換工作 ? 以你的資格 ! 」

  「我是半個愛爾蘭人,爵爺,」柏頓靜靜地說。「大多數的僱主要求高階的僕人歸屬英國國教派,而我不是,再加上我的愛爾蘭血統,註定上層的家庭無法接受我當傭人領班。羅小姐聽說我的處境艱難,進退兩難,願意以高薪僱用我,即使她明知道我要求的薪水沒那麼多。」

  「我明白了。」

  柏頓遲疑地說下去。「羅小姐認定我需要被拯救,自此鍥而不捨。她『拯救』過許多人,然而似乎沒有人察覺她最需要被拯——」他突然住口,清清喉嚨。「我說太多了,爵爺,請見諒,或許你現在想喝咖——」

  「你剛要說什麼 ? 莉莉需要被拯救嗎 ? 是怎樣的事 ? 又是誰呢 ? 」

  柏頓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彷彿他在說外國語言。「要我把今天的泰晤士報和頭痛藥一起送過來嗎,雷爵爺 ? 」

  亨利趴在俱樂部廚房的長桌上,著迷地看著巴羅先生和一整隊的僕人安排各項對象。那些香噴噴的沾汁和神秘的調和液在爐上的鍋子當中冒泡泡;一整面牆壁上,懸掛著各式各樣光亮的鍋、炒鍋和模型,全是巴羅先生所謂的必備工具。

  大廚師以軍隊指揮宮的姿態大步在室內走動,巡視,揮舞著手中任何物品,如菜刀、湯匙等的手勢,他那有力的動作使高高的白帽子歪向一邊。他對二廚大吼,因為他調的醬太濃了,不適合沾魚:又對一位助理麵包師大嚷,因為他烤的麵包太黑了。

  但是突然之間,他的情緒立即轉變,將一盤令人食指大動的佳餚推到亨利面前,含笑看他狼吞虎嚥。

  「小紳士,你必須試嘗這一樣……還有這樣……棒極了,對嗎 ? 」

  「好好吃,」亨利興致勃勃地說,嘴巴塞滿義大利面、水果和檸檬奶油派。「我還可以再要這種黃黃的東西配將醬吃嗎?」

  廚師帶著父親般的驕傲,為他端來第二盤嫩煎牛小排,配白蘭地奶油、洋蔥和蘑菇汁。

  「這是我兒時學會的第一道菜。」他回憶著。

  「這比我在雷風園中吃的還棒!」亨利說。

  巴羅先生大肆批評英格蘭食物,聲稱是勃然無味的垃圾,連餵狗都不如。但另一方面,眼前是法國美餚,相對於英格蘭菜有如蛋糕相對於發黴的麵包。

  亨利伶俐地點頭贊同,繼續大快朵頤。

  直到亨利被迫放下刀叉,因為他的胃已經撐得容納不下時,伍斯來到廚房門口。

  「亨利先生,」他臉色凝重地說。「你哥哥來了。他非常——關心你的安危,我想最好立刻帶你去見他。」

  「哦,」亨利不悅地睜大眼睛,張開嘴打了個飽嗝,歎了一口氣,環顧廚房週遭,眾人都同情地望著他。「我要過好久以後才能再回到這裏來,」亨利感傷地說。「要好幾年。」

  巴羅先生一臉鬱鬱寡歡。「雷先生的脾氣不太好,嗯 ? 或許我們應該先請他品嚐柏幹第嫩雞……或是蒙柏利鮭魚……」廚師低頭考慮其他降火氣的佳餚,可以緩和場面。

  「不,」亨利可憐兮兮地說。「我想這不會有效的。但還是謝謝你,先生,這一切值得我受處罰,我願意在倫敦塔關一個月,換取一口海綿蛋糕配咖啡醬,或是那個綠色像奶酥的東西。」

  巴羅顯然極其感動,握緊亨利的肩膀,親吻他的雙頰,還用法語講了一席話。「——真是好孩子 ! 」

  「來吧,亨利。」伍斯帶著男孩一起離開,在他們走到大廳之前,伍斯覺得自己也有必要講一席話。「亨利……我猜你知道紳士必須言行謹慎,尤其是在討論有關,呃……異性的活動方面。」

  「是的,」亨利一臉茫然,微微蹙眉地仰望著伍斯。「這是指我應該告訴我哥哥,昨天晚上柯先生介紹我認識那些女孩的事嗎 ? 」

  「除非……你覺得有特別的理由應該讓他知道 ? 」

  亨利搖頭以對。「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

  然而亞力卻沒有陰鬱地皺緊眉頭,這點相當令亨利意外。事實上,亞力似乎相當悠閒地站在大廳,雙手揮在大衣口袋,他的衣著微微起縐,臉上有著濃密的鬍渣,這般蓬亂不整的模樣實是少見。然而奇怪的是,亞力看起來輕鬆許多,眼中有一抹銀色的火焰,而且一臉不在乎的表情。

  亨利皺皺眉,納悶他怎麼了,為什麼不是昨晚就來帶他回家,反而今天早上才出現。

  「亞力,」他說。「這全是我的錯,我不應該不說一聲就溜出來,可是——」

  亞力握住他的肩,仔細地審視他。「你還好吧 ? 」

  「是的,昨晚我吃了一頓極棒的晚餐,還學會撿紅點,很早就上床睡覺。」

  亞力確定他安然無恙,嚴厲地盯他一眼。「我們要談一談責任感,亨利。」

  男孩無聲地點點頭,想見這一路回家行程將很漫長。

  「爵爺,」伍斯插口。「我想代表柯先生和全體員工,說明令弟真是個極為有禮貌的男孩,我從沒見過柯先生,還有我們那反覆無常的大廚師,會對一個人如此著迷友善。」

  「這是出於天賦,亨利從小就會奉承的藝術。」亞力看看他一臉溫馴笑容的弟弟,再轉而面對伍斯。「羅小姐在嗎 ? 」

  「沒有,爵爺。」

  亞力納悶他是否在說謊,莉莉可能現在就在柯瑞克的床上,一股佔有般的嫉妒刺進他的心。「那麼我在哪裡可以找她 ? 」

  「我想過幾天羅小姐應該會來,爵爺,不在撲克牌室,就在大圓桌,她一定會來參加我們週末的化裝宴會。」伍斯揚起雙眉,透過鏡片瞥他一眼。「我該留信息給她嗎,爵爺 ? 」

  「是的,告訴她預備面對下一回合。」說完這富含深意的一句話,亞力向伍斯告別,大步走出俱樂部,亨利就跟在他後面。

  亞力走進雷風園,立即察覺空氣中那股安靜的警戒感。

  亨利同時也察覺有一股隱形的憂愁飄浮在空氣當中,他納悶地環顧寂靜的房舍。「感覺像有人死了似的 ! 」

  桃麗夫人抽噎地出現,走下寬敞的大樓梯,一臉的沮喪和恐慌。她看著亞力,彷彿懷疑他會突然衝過去傷害她一樣。「爵——爵爺 ! 」她顫巍巍地喊,淚水不可收拾地流下。「她走了,我親愛的蘋妮不見了,別怪那可憐無辜的孩子,這都是我的錯,歐,天哪,歐,天哪……都怪我!」

  亞力臉上閃過鬱悶和警戒。「桃麗夫人……」他在口袋尋找手帕,然後瞥向亨利,他無助地聳聳肩。

  「要我為她端杯水嗎 ? 」亨利問道。

  「茶,」桃麗嗚咽著。「濃茶加點奶精、一點點糖,只要一點點,謝謝你。」亨利施施然地走開,桃麗一邊打嗝,一邊獨白。「噢,我該怎麼辦……我想我有一點瘋——瘋了 ! 我該如何解釋起……」

  「不必解釋了,」亞力終於找到手帕遞給她,還拍拍她的背,笨拙地安慰她。「我對狀況很清楚——包括蘋妮、芮德和私奔的事等等。現在怪什麼都太遲了,桃麗夫人,別再自責了。」

  「等我看見紙條,叫醒喬治去追時,他們已走了很久了。」桃麗吸吸鼻於。「到現在還在嘗試找他們,或許還有時間……」

  「不,他努力微笑。「蘋妮好得我配不上,我向你保證,石爵士將是比我更適合她的丈夫。」

  「我不同意。」桃麗不悅地說。「噢,雷爵爺,如果你昨晚在家該多好,我想你不在家無異是鼓勵他們採取這愚蠢可怕的行為。」她的眼睛滿是淚水,祈求他作個解釋。

  「我——讓人無可避免地拖住了。」亞力可憐地揉揉他的頭。

  「這全是妮娜在搞鬼。」桃麗煩燥地說。

  他專注地盯著她。「怎麼會呢 ? 」

  「如果她沒來這裏,煽動蘋妮想一些……」

  亞力突然覺得想笑。「我相信這些念頭早已存在,」他溫柔地說。「撇開我們的情緒,桃麗夫人,我們或許可以承認蘋妮和石爵士是理想的一對。」

  「可是芮德比不上你 ! 」桃麗不耐地脫口而出,並伸手擦眼睛。「現在……你不再是我們的女婿了!」

  「顯然不是。」

  「哦,我的天 ! 」桃麗十分沮喪。「我真心希望……我還有第三個女兒可以嫁給你!」

  亞力茫然地望著她,然後開始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響。桃麗深怕他是氣得有腦溢血現象,驚慌地看著他。只見他屈身坐在臺階上,雙手抱緊頭部,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急促地喘氣。

  她這才逐漸明白他是在笑,笑 ! 她的下巴一時合不攏,嘴巴形成一個 O 字型。「爵爺 ? 」

  「老天 ! 」亞力幾乎摔倒。「第三個,不 ! 兩個就夠了。天哪 ! 單是莉莉就抵得上十個!」

  桃麗警覺地盯著他,顯然在納悶事件的轉變是否導致他精神不正常。

  「雷爵爺,」她虛弱地說。「我想沒有任何人怪你……你忘了禮儀,然而,我想……我要在客廳喝茶……讓——讓你有一點隱私獨處。」她匆匆走開。

  「謝謝你。」亞力勉強說道,掙扎地控制自己,深吸好幾口氣。但臉上仍然笑得很開懷,他納悶自己是不是哪裡不對勁。歐,當然沒有,他內心感覺好輕快,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興高采烈,這使他有一點點心神不寧,彷彿小學生在期待假期的來臨,這種感覺催促他立即採取行動。

  他已經拋掉蘋妮的束縛,這不僅是鬆了一口氣,筒直是一種解放和自由,他沒有想到這樁婚約是多大的一個重擔,一股沉重的壓力壓在他肩頭,每天越壓越沉,而今重擔不見了,他自由了,同時蘋妮也很快樂,此刻或許已在她所深愛的男人懷裏。但另一方面,莉莉則完全沒察覺自己挑起了什麼。亞力心中充滿期待,他和莉莉還沒完呢——歐,根本還沒開始。

  「亞力 ? 」亨利站在他前面,仔細地盯著他。「女僕很快會送茶過來。」

  「桃麗夫人在前廳。」

  「亞力,你為什麼坐在臺階上 ? 為什麼看起來……好高興的樣子 ? 如果你昨天晚上不在家裏,那你又在哪裡呢 ? 」

  「就我記憶所及,你今天下午要和兩個應聘的家庭教師面談,現在你可以去洗個澡,亨利,同時換換衣服。」他警告地瞇起眼睛。「而且我並不高興,我正在考慮如何對付羅小姐。」

  「大的那一位?」

  「自然是大的那一位。」

  「你想要做什麼呢 ? 」亨利問道。

  「你的年紀還沒大到足以明瞭。」

  「別這麼肯定啊 ! 」亨利說著眨眨眼睛,在亞力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匆匆跑上樓梯。

  亞力低聲詛咒著,然後咧著嘴笑。

  他搖頭。「羅莉莉,」他低聲地喃喃自語。「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屆時你和我會太忙碌,使你沒有時間再在柯先生床上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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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今晚將和昨天晚上一樣可怕。莉莉輸得相當有風度,勉強保住一絲自信,好讓週遭的男士不會察覺她正在他們眼前溺水。她穿著一襲最引入遐思的禮服,透明的薄紗上有著黑色的刺繡,給與人一種她只穿著薄薄的一層蕾絲的感覺。

  站在一群紈褲公子之間,莉莉的表情宛如戴著一張冷靜愉快的面具,僵硬而沒有生命。她贏回妮可的機會正逐漸從指間逝去,她的內心空虛無比,如果有人此刻刺她一刀,她甚至不會流血。發生什麼事了?她恐慌地自問著,她的賭運從來不會像這樣。

  她察覺瑞克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不贊成的意味不言而喻。然而莉莉並不在意,如果換成別人處於自己的景況,犯下這種可怕的錯誤,她也會勸他下次再來試運氣。可是她沒有時間,只剩今天和明天,五千英鎊像尖銳的馬刺一樣刺著她。費茲——賭場的發牌員——不置評語地注視她的行動,眼睛不太看她。莉莉知道自己陷得太深太快,冒著愚蠢的風險。她三番兩次地想控制自己,只是太遲了。她正處在典型的賭徒失敗的一貫定律中——一旦開了端,就無法想停。

  她手一甩,魯莽地丟出三粒骰子。「快!來個三吧!」骰子滾了好幾次,直到數字呈上。一、二、六,沒了。她的錢幾乎輸光了。「呃,」她聳聳肩說。「我想我今天晚上要記賬了。」

  瑞克突然出現在她旁邊,冷冷地說:「來,我們先去走一走。」

  「我要玩。」

  「沒有錢怎麼玩?」他扣住她的手腕。莉莉只好向桌上其他人微笑告退,保證很快就回來。瑞克強迫她走向伍斯的空桌子,可以不被打擾,在隱私中談一談。

  「愛管閒事的混蛋。」莉莉咬著牙說,一邊面帶笑容,彷彿兩個人談得很愉快。你幹麼把我拖開?你敢拒絕我簽帳——我在這裏簽帳賭了上百次,而且向來都是贏!」

  「你已經失去幸運之手了。」瑞克平板地說。「不見了。」

  她彷彿被摑一巴掌。「那不是真的,根本沒有運氣這種東西,只是數位,對數位和機會的認識——」

  「隨你怎麼說,反正它不見了。」

  「才不,我要回桌上去向你證明你錯了。」

  「你只會輸得更多。」

  「那就讓我輸吧!」她絕望而氣忿地說。「你以為你在幹什麼……試圖保護我嗎?這是你最近賦予自己的權利嗎?下地獄吧,我必須贏回五千鎊,否則就會永遠失去妮可!」

  「如果你今晚輸得更多呢?」

  莉莉明白根本不需要回答,他十分清楚她唯一的抉擇——出售身體給最高的出價者。

  「你會拿回你該死的錢,或是血肉之軀,隨便你要什麼,我已經全不在乎了,我只要我的女兒,你懂了嗎?」

  瑞克的腔調變得很重。「她不需要有個妓女當媽媽。」

  「讓命運決定吧,」莉莉緊繃地說。「這是你的哲學,不是嗎?」

  瑞克像石頭般的沈默,然後嘲諷地鞠個躬,鬆開她的手。那一剎那間,莉莉覺得失落、飄泊,一如兩年前那一夜,瑞克讓她進柯氏俱樂部的時候。

  他像潮汐一樣迷人而多變,但她再一次明白自己不能倚靠他。她心中向來有某個小部分希望當自己的運氣走到盡頭時,他會在那裏扶她一把,而今這份希望永遠破滅了。她不能責怪瑞克,只能靠自己,像她以前一樣。她轉身背對他,大步走開。

  當她走近大圓桌時,裝出笑臉說道:「紳士們,請原諒剛剛的打斷,現在我們——」她驚呼一聲,住口不語,看著桌邊新加入的人。

  亞力和其他人一起,身著黑色長褲,織錦的絲背心,釘著金鈕扣的暗綠色外套。他悠閒地對她一笑,她的感官敏銳地發出火花。他看起來和以前不一樣,即使脾氣最好的時候,也有一絲絲木然和保留。而今那份保留消失了,彷彿內在有火光迸發出來。莉莉見過帶著那種笑容的賭徒,幸運隨身,毫不在乎地以全部的財產孤注一擲。

  她的一顆心沉得更深。雖然明知道終究會面對他——可是為什麼是現在?先是輸錢,其次是瑞克的遺棄,現在又換亞力出現了。今晚逐漸變成她一生中最壞的一個夜晚。

  「雷爵爺,真是意外,這並不是你最喜歡來的地方。不是嗎?」

  「我喜歡任何你所在的地方。」

  「一個又癡又憨的傻瓜。」

  「我們上一局還沒結束,你就離開了。」

  「當時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亞力望望桌子。「例如重拾運氣翻本?」

  原來他已聽說她今晚手氣不佳,這些大嘴巴的人。莉莉不在意地聳聳肩。「我不相信運氣。」

  「我相信。」

  「我猜今晚運氣在你這一邊嘍?」她嗤之以鼻。「請別因我而阻止你下注,爵爺。」

  富卡和班德挪出一個位置給他,但亞力的眼睛仍然盯著她。

  「我用一萬英鎊賭你一個晚上。」他看見莉莉睜大眼睛,喉嚨無聲地搐動著。

  桌上的動靜戛然而止。

  「他說什麼?」塔福急切地質問。「什麼?」

  消息在賭桌間流傳,其他人聞風都趕了過來,一百隻眼睛貪婪地盯著他們。

  「非常有趣。」莉莉勉強沙啞地說。

  亞力從內口袋中掏出銀行本票丟在桌上,她訝然地盯著那張紙,然後盯著他的臉。他微微一笑,彷彿明白她腦中慌張失措的念頭。天哪!他是認真的。

  眼前的情況像個夢境,自己倒像個旁觀著,而不是參與者。她必須拒絕這項賭注,這已是個太離譜的賭博,賭注高得令人無法接受。然而如果她贏了,這筆錢可以救她女兒……但如果輸了……

  那一刻她極力去想像,立即害怕得全身發冷,微微搖頭。亞力的目光落到她發抖的雙唇上,他眼中有趣的光芒黯淡了,當他再度開口時,聲音出奇的溫柔。

  「如果我再加五千鎊呢?」

  週遭傳來驚呼和歡呼聲。「現在加到一萬五千鎊了!」塔順喊道,男人開始從餐廳和吸煙室擁進來,旁觀者四處散佈這個消息。

  通常莉莉並不在乎成為注意力的中心,她狂野的名聲不是浪得虛名,可是眼前這不是開玩笑或惡作劇……而是生死攸關,她無法將賭注丟回他臉上——她太急需用錢。她需要幫助,可是卻沒有人可以倚靠。只有一對刺透人心的銀灰眸看出她的虛張聲勢、她的偽裝、她脆弱的防衛。別這樣對我,她想開口哀求,但只是不言不語地望著他。

  「由你決定,羅小姐。」他冷靜地說。

  什麼決定?她腦中嗡嗡響。什麼該死的決定?她只能訴諸於命運,或許這個奇怪的提議是從天而降的機會——她必須贏,她會贏,用這筆錢為妮可買更多的時間和安全。

  「不——不賭骰子。」 她見自己說。

  「我們慣常的方式?」他問。

  她很難凝聚足夠的呼吸來回答。

  「挑一間撲克牌室,賭三——三局?」

  亞力眸中掠過滿足的光芒,快速地點個頭。

  「賭注被接受了!」某人大喊。

  柯氏俱樂部從來不曾如此騷動過,群眾的喧鬧在莉莉耳中彷彿雷鳴一般,人們擠著向前,莉莉不適地被釘在桌沿。最靠近她的男人試著留給她一點空間,可是最外沿的人仍然向前推擠,想要看清楚一點。

  莉莉迷惑地半轉身,桌角刺入她的體側,令她瑟縮了一下。「別推,我不能呼吸——」

  亞力迅速移動,伸手拉她靠過去,雙臂為她形成一個保護圈。

  莉莉含糊地笑了,心跳狂猛。「看你做了什麼,我的天!」

  他輕聲說道:「沒關係的。」

  她察覺自己正在顫抖,不知是出於興奮、驚愕或恐懼,她不知道。但在她開口問他是什麼意思的時候,耳朵聽見瑞克在發號施令。

  「各位,」瑞克大聲吶喊,推擠地來到前面。「各位請向後退,讓吉普賽小姐有一點呼吸的空間,後退、後退,好讓賭局可以開始。」

  群眾逐漸移開,讓瑞克可以擠到中間。亞力放開莉莉,她自動地轉向瑞克,用眼神向他求助。

  瑞克仍是一臉深不可測的表情,不看亞力,反倒盯著莉莉小而緊張的臉。「伍斯告訴我這裏有一點小小的賭注。」

  「三戰兩勝賭二十一點,」莉莉顫巍巍地說。「我們……需要一個房間——」

  「不,就選這裏,」瑞克微笑地說。「比較方便,因為我們這些人擠不進一個房間。」

  這種背叛令莉莉目瞪口呆,沒有一句叮嚀關心的話,只是就這樣讓這件事發生,還利用這一幕取悅眾人,即使她正在溺水,他也只會給她一杯飲料,不會伸手拉她。

  一股怒氣給與她力量。「一如以往,」她冷冷地說。「又在玩雜耍了。」

  「我,柯瑞克可不是浪得虛名,吉普賽小姐。」他喊助理。「伍斯,搬一張桌子過來,我們看看今晚的牌怎麼說!」

  這是賭場開張有史以來的第一次,輪盤賭桌上的活動暫停,侍者端來新鮮的飲料,旁觀者此起彼落地下注。莉莉苦澀地發現和她同桌賭過的男士們,大多數喜歡看她輸,他們以為這會使她記得自己的身份,不敢再大膽闖入男性俱樂部。令人憎惡的野蠻人,她心想,這些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該由我來洗牌嗎?」瑞克問道。

  「不,」莉莉尖銳地說。「我只信任伍斯。」

  他嘲諷地做個舉手禮,讓位給伍斯洗牌。

  伍斯嚴肅地用手巾擦擦眼鏡再戴上去,剔開一副牌的封條,眾人期待地噤聲不語。伍斯熟練地洗牌,直到徹底地洗好以後,才將撲克牌放在桌上,看著莉莉。「請切牌。」

  她顫抖地伸手切牌。伍斯把上面那迭移到最底下,再以精確的姿勢,慢得足以讓每個人看得一清二楚。他移開第一張牌,放在一旁,他的平穩令莉莉感到安心,仔細看著他每一個動作。確定他發牌很公平。

  「二十一點,三戰兩勝。」伍斯說。「A代表一點或十一點,由玩家自行決定。」

  他發兩張牌給每一個人,一張面向上,一張面向下。莉莉的牌是八,亞力是十。

  伍斯冷靜地說:「羅小姐?」他左手邊的人有權先叫牌。

  莉莉翻開那張蓋著的牌,咬著下唇。兩點。看看伍斯,她比手勢再叫一張。他發牌,是九點,週遭的眾人有明顯的反應!口啃聲和感歎聲,眾人各有輸贏。莉莉開始鬆懈下來,偷偷伸手按壓前額,她手中握的是十九點,點數對她有利。

  她看著亞力掀牌,七點,他的總點數是十七。他示意再要一張,發下來的牌是J,總點數遠超過二十一。莉莉靜靜籲口氣,第一局是她贏。有幾個人衝動地拍拍她的肩膀道賀,令她咧嘴而笑。

  伍斯把牌栘向一邊,重新發牌,眾人立即安靜下來。這次莉莉拿的是十八,再叫一張牌就太莽撞了。

  她皺著眉頭,瞥向亞力面向上的那張牌,是K。他掀開另一張牌,莉莉的心往下沉,是九點,現在他們各贏一局了。她看著亞力,後者臉上沒有一絲洋洋得意或擔憂,只有一種深深困擾著她的冷靜和肯定。當她整個生命都擺在一張脆弱的撲克牌上時,他怎能如此冷靜沈著?

  伍斯第三次發牌,室內靜得不太自然,眾人都屏住呼吸.莉莉看著眼前的牌,一張Q;翻開另一張,是三。她示意要第三張,伍斯發給她一張七,她的總數是二十點。

  「謝天謝地!」她對亞力咧著嘴笑,這回他輸定了。帶著輕鬆和快樂的心情,她想著那一萬五千英鎊,或許這麼一大筆數目足以賄賂士迪永遠放開妮可。或者至少可以為她買時間,她更可以重新僱用因為缺錢而被迫放棄的私家偵探。她得意洋洋地看著亞力,他第一張牌是十,他翻開第二張。

  紅心A。

  他望著莉莉驚愕的臉龐

  「二十一點。」

  天生二十一點。

  周圍是絕對的寂靜。

  瑞克第一個開口說話。「自做孽不可活。」他溫和地說。

  眾人的呼喊宛如原始的叢林儀式開始一般。「賭局結束,贏家是雷爵士!」伍斯大聲宣佈。可是他的聲音被喧囂聲所淹沒,那些賓客的行徑像是原始的野蠻人,而不像文明的英國紳士。

  酒汁四溢,紙張飛舞,一大群人和亞力握手,用力拍他的肩,甚至還有人將伏特加酒淋上他的頭。亞力低身避開那些酒,然後起身搜尋莉莉的蹤影。她震驚地拒絕這個結果,穿過人群,走向一個出口。

  「莉莉!」亞力試圖跟過去,可是擁擠的人群令他難以通行。他詛咒地看著她消失了。

  莉莉驚惶地逃開,胃裏打結,害怕得看不清自己往哪裡走去,直到她突然撞及一個堅硬的物體,差點喘不過氣。她驚呼地倒抽一口氣,開始搖晃地倒地。擋住她去向的瑞克伸手抓住她直立,用那一對像綠色的冰似的眼睛注視她。

  「放開我,」她嘶聲說。

  「女人沒有自尊,想賭了又想逃。對嗎?懦弱膽小的女人!」

  莉莉絕望地攫住他的手臂。「瑞克,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

  「你可以。這沒什麼了不起,你會履行你的賭注,吉普賽小姐,即使我必須親自拖你上床。如果你離開,我會再把你抓回來,現在快去我的公寓,在那裏等他。」

  「為什麼要在這裏?我……我寧願去我家。」

  「你要在這裏,我才知道你不會臨陣脫逃。」

  「不,」她木然地搖頭,眼淚已經快滾下來了。「不!」

  瑞克突然變了一個人,溫柔的笑容令她迷惑。「不嗎?太遲了,吉普賽小姐。很吃力的重擔,可是你必須接受。」他的聲音變得仁慈溫和,彷彿在對一個頑固的孩子說話。「如果你不履行賭注,全倫敦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會讓你賭!」

  「你剛剛為什麼不阻止我?」莉莉咬牙地脫口而出。「如果你有一點在乎我,就不會讓它發生!你會阻止我陷入這種困境——他會傷害我,瑞克,你不明白——」

  「我明白,他不會傷害你,只是想和你春宵一度,親愛的。」他令她驚訝地俯身親吻她前額。「去吧,喝杯酒壯壯膽,等他上來。」他試著拿開她的手,可是她抓得更緊。

  「我要做什麼?」她哽咽著,大大的眼睛一徑懇求地望著他。

  瑞克的眉皺在一起,他的溫柔突然消失,起而代之的是一種侮辱的笑容。「上床去平躺下來,很簡單。現在快去吧,而且別問我要躺在哪一邊。」他那嘲弄的笑容是唯一能驅走她的武器。

  莉莉放開他的衣袖。「我永遠不會寬恕你。」

  瑞克僅僅指著那道通往他私人寢室的樓梯。她收拾起殘餘的自尊,挺直肩膀,大步離開。

  她一離開,瑞克的笑容瞬即消失無蹤,他走進大廳,眼神和伍斯的相遇,他用口型無聲地詢問亞力人在哪裡?伍斯朝群眾邊緣點點頭,亞力正要擺脫幾個跟著他的人走向門口。

  亞力對那些刺耳的恭賀聲置若罔聞,逕自穿過人群。他望向咖啡間和書房的方向,遲疑了一晌,不知道莉莉在哪裡。

  「雷爵爺!」

  亞力轉身看見伍斯在喊他,同一時刻,柯瑞克跟著出現。他臉上有某種粗獷、堅硬的表情,使他看起來更像市井流氓,發了財,但仍無法拋開黑暗的過去,綠眸冷酷地直視銀灰眸的主人。他倆之間沒有競爭,卻有一種強烈的不和的感覺。

  「爵爺,」瑞克平靜地說。「我剛告訴吉普賽小姐她是自作孽。伍斯很公平,沒有人能說——」

  「她在哪裡?」亞力打斷他的話。

  「首先我有話要說。」

  「什麼?」

  瑞克臉上掠過一抹奇特的神情,似乎在搜索字眼,彷彿想說的話很多,又怕洩漏自己的秘密。

  「好好待她,」他終於開口,聲音冷靜而威嚇。「慢慢來,否則我會叫你付出極大的代價。」他對伍斯揮揮手。「他會帶你上樓,爵爺,莉莉就……」他頓了一下,嘴角不耐地扭曲。「她在那裏等候。」

  「真方便啊!」亞力緊繃地說。「你不只分享你的女人,還提供房間。

  瑞克毫無笑意地冷笑。「我的東西從來不分享,懂嗎?是的,我看你明白了。」

  亞力困惑地瞪著他。「那麼你和她不是——」

  「從來沒有。」瑞克搖搖頭。

  「可是以前你一定——」

  「我只和妓女上床。」亞力一臉茫然,瑞克冷泠一笑。「莉莉是個好女孩,我不會用這雙手碰她,她好得我配不上。」

  亞力心中充滿挫敗和驚奇,謠言可能是假的嗎?他倆之間沒有戀情?他如何能相信這麼難以置信的事呢?可是他們說謊又有什麼目的?不合理啊,天殺的!他究竟可不可能發掘出羅莉莉的想法?

  瑞克朝伍斯一揮手,迅速走了開去。

  亞力目瞪口呆,看著瑞克倉促離開。「這兩人之間怎麼啦?」

  伍斯沈著地看著他。「沒事,就像柯先生告訴你的,柯先生一直慎重地和羅小姐保持柏拉圖式的友誼。」說完他示意亞力跟著他穿過蜿蜒的走廊。

  「為什麼?」亞力質問。「她有什麼不對勁?或是他有問題?」他停住抓住伍斯。「告訴我!」

  伍斯輕輕掙開來。「我人個的觀點,」他靜靜地說。「是他深怕愛上她。」

  亞力的手垂下去,覺得自己像是徘徊在某種巨大的災難邊緣。「嘔,見鬼!」

  伍斯望著他。「我們該繼續上樓嗎,爵爺?」

  亞力不再多言地點點頭。

  伍斯打開一扇門,裏面有一道狹窄的樓梯通往另一扇門。他看著亞力,臉上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和剛剛瑞克一樣但是又壓抑下去。「讓我向你保證,爵爺,你不會被打擾,如果有任何需要,只要拉鈴就好。這裏的員工極有效率,言辭更謹慎。」他越過亞力,像陰影一樣的消失了。

  亞力發現自己皺眉瞪著那扇關閉的門,想起莉莉面對輸給他時臉上的表情——大驚失色,顯然正期待他會做出最惡劣的事,尤其是在她捆綁他之後。可是他並不想害她。突然間,他不耐地想讓她瞭解,這並不是出於報復的心。他抓住門鈕轉動,推開房門。

  伍斯發現瑞克在一間很少使用的小房間,裏面只有椅子、桌子和一張長靠塾,便於生意在隱私當中順利進行。瑞克站在窗邊,幾乎隱在窗簾裏面。他雖然察覺伍斯進來,但仍保持沈默,心神不寧地捲著紅色天鵝絨的窗簾。

  「柯先生?」伍斯遲疑地問。

  瑞克似乎自言自語。「天哪!她的一張臉白得像粉筆,雙膝發抖、牙齒打顫。我打賭,姓雷的一定沒想到是這樣。」他刺耳地笑了。「我可不羨慕那可憐的混蛋。」

  「真的嗎,先生?」

  沒有回答,只有沈默,瑞克的臉別了開去,呼吸中有一種奇特的聲音。半晌之後,他沙啞地開口。「我配不上她,可是知道她需要什麼,一個和她同類型……沒在貧民窟過一輩子的人。我想……我想她可能會關心我,可是我不能讓這件事發生,我……我要她過得更好。」他一手遮住眼睛,笑容苦澀、自嘲。「如果我生來就是紳士該有多好。」他粗嗄地低語。「如果我出生在好人家裏面,那麼現在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那個該死的伍佛頓伯爵,」他用力吞嚥著,努力自製。「我要一杯酒。」

  「什麼酒?」

  「都可以,只要越快越好。」

  他直等到伍斯離開之後,才將臉貼在窗簾裏面,用天鵝絨布揉著他的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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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19: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亞力跨過門檻和小玄關,看見莉莉站在佈置奢侈的房間中央,全部都是巴羅克風味的裝潢,他見過有些妓院的裝潢都比這更有品味。

  莉莉文風不動的姿態足以騙過人,但是亞力察覺她的情緒在爆炸邊緣。他試著盯著她的臉,但忍不住瞄一眼她黑色的蕾絲和紗,他很高興她沒有寬衣解帶,因為他想自己來。這個念頭在他體內引起激烈的反應——心跳加速,身體發熱。他想撫平那導致她臉上失去血色的焦慮,但在他開口之前,莉莉緊張地倒抽口氣,先行打破眼前的沈默。

  「瑞克的公寓,她指著週遭後,雙臂緊緊抱在腰間,警戒地微笑。「很迷人,不是嗎? 」

  亞力看見那些昂貴的多面鏡和以神話為內容的畫作。「很適合他,」他徐緩地走向她。「你想去別的地方嗎?」

  「不。」她向後退,保持距離。

  「莉莉!」

  「不,不,等一下,我想先告訴你一些事。」

  她走向一張小桌於,拿起一張紙遞給他。他一接過,她立即退開去。「我——我剛寫的,」她急促地說。「二萬五千鎊的借條,我怕大概要花一些時間才能償還。可是我發誓你會得到全部外加利息,利率隨你挑,只要合理就好。」

  「我不要利息。」

  「謝謝你,真是非常仁慈——」

  「我要和你過一夜。」他揉掉紙條。「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一直想要。」

  「你不能,」她強調地搖搖頭。「不會發生的,對不起。」

  他蓄意走過去。「我不會傷害你。」

  莉莉雖然不動,但很明顯在顫抖。「我不能和你這麼做。」她吶喊,伸手擋開他。「任何男人都不行! 」

  她的話似乎懸在空氣當中,亞力迷惑地站住,尖銳地注視她。她這麼嫌惡和他共度春宵嗎?是因為他,或是針對所有的男人?是不是……他想到一件驚人的事,臉部開始發熱,在傲慢的自信當中,有一個可能性他從來沒想過,他深吸一口氣。

  「你……」他笨拙地開口。「是不是你……比較喜歡女人?」

  「什麼? 」莉莉一臉困惑,然後整張臉脹得通紅。「嘔,天哪!不,不是的!」

  她真要把他逼瘋了。「那麼是什麼?」

  莉莉垂著頭。「只要答應我的請求,」她歉然地低語。「接受金錢,我保證會兌現,只要你——」

  他用力抓住她手臂,打斷她的話。「看著我!」他說,可是她還是垂著頭。「莉莉,告訴我!」

  她乾笑地搖搖頭。

  「有人傷害過你嗎?」他急切地間。「是不是這樣?」

  「你弄痛我了——」

  「我不會讓你走,告訴我是什麼?」亞力任由她無助地扭動,直到她察覺沒有用。她不再掙扎,身體開始顫抖,他仍然拙住她的手等待著,然後才聽見她不帶感傷的聲音。

  「我知道男人看見我時在想什麼,他們——你——以為我是那樣的女孩:和很多男人在一起過。可是事實上只有一個。好多年前,我又好奇、又寂寞,而且……哦,我有上打的藉口,他——他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我痛恨每一刻,那次的經驗悲慘而恐怖,對他或對我皆然。他是社交寵兒、大眾情人,所以別以為錯全在他,問題在於我。我沒有那種感覺,理智的男人不要我這種女人!」她苦澀地笑了。「現在你還要我嗎?」

  亞力的手指滑到她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眼中充滿同情。「是的。」

  莉莉感覺淚珠滾下,她羞愧地掙脫開來。「天哪,別可憐我!」

  「你覺得這像可憐你嗎?」他攫住她的臀,用力拉她抵住他的身體。「像嗎?」他抱住她貼著他亢奮堅硬的身體,望進她眼底。「你為什麼憎惡它?」

  她微微搖頭,嘴唇抿緊。

  「第一次都會痛,」他輕聲說。「你不知道嗎?」

  「當然,」她紅著臉。「無論任何情況我都痛恨它。」

  「原來你基於一次的經驗,一個夜晚就下斷語,把所有的男人都判了刑。」

  「他教了我需要知道的一切。」她僵硬地說。

  亞力仍然摟住她,語氣微帶責備。「如果我對所有的女性的意見都基於我對你的認識而下判斷呢?」

  「我敢說你不會急著結婚。」

  「呃,你已經解答我那個特殊的問題了。」他低頭親吻她的頸側,她向後仰,身體僵硬。

  「一萬五千英鎊不是小數目,」他呢喃。「你確定你不該考慮和我共度數小時嗎?」

  「現在你是在嘲弄我。」她忿忿地說。

  「不,」他低語,這個字像吻一般拂過她頰邊。她轉開臉。「而你還敢說我頑固。」他的手指插入她的鬈發裏面。「你讓記憶盤據那麼多年,或許還把它轉化成更糟的——」

  「哦,說啊,嘲弄我的感情吧!」她吶喊,脾氣冒了出來。「可是你不知道全部的故事我寧死也不會告訴你。你休想叫我——

  「好吧,」他的唇埋進她的秀髮裏。「我要你,」他的語氣含糊地充滿決心。

  「不多說了,無論能不能在這個該死的地方找到一張床,我們都要做這件事。」他箍緊雙手,擁得更緊。「你要做的就是讓它發生,只要讓它發生。」

  莉莉閉上眼睛,貼著他的胸膛,他的雙臂像鋼似的箍住她。他的的慾望雖然迫切,卻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嘴唇在她鬈發中移動,五指張開貼住她的背脊,並且貼著她的耳際低語。

  「莉莉,別怕,我想取悅你。我會讓它美好無比,信任我,你必須信任我。」

  一股奇怪的順從感湧入她心中,使她再也無法保持警戒。掙扎、奮鬥那麼多年,用盡所有的毅力,在翻騰的大海中漂浮,此時她再也沒有力氣、沒有主意,再也沒有可失去的。而今她終於碰到一個意志力比她更強的人,而且她似乎沒有選擇,只能隨波漂流,讓自己被淹沒。讓它發生吧………

  這句話似乎在她耳中迴響,她的頭遲疑地轉向左邊的門口,那是通往臥室的方向。她結結巴巴地低喃。「我想……臥室在那邊。」

  他輕而易舉地一把抱起她,穿過兩間房間,來到充滿燈火、沉重的鑲金邊鏡子和一張大床的臥房。亞力放她下來,雙手捧住她的臉,拇指輕觸她的嘴角。她星眸半閉,望著她完美的五官,他低下頭,雙唇拂過她的嘴。

  在亢奮的驚愕之中,她感覺他的舌尖抵著她的唇,描畫平滑的曲線,留下一道濕痕。然後他壓得更深,封緘四片嘴唇,他溫馨的唇有著神秘的愉悅感。莉莉搖晃著,突然失去平衡,雙手環住他的頸才得以站穩,並讓雙唇微分,發出不自覺的邀請。

  若要信任他未免太愚蠢,她知道這種溫柔不會持久。他的手顫抖地鬆開她的手套,拉下那天鵝絨的布,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壓抑繃到最高點,已在繃斷的危險邊緣。可是他仍以相等的溫存態度拉下她的另一隻手套,手指滑過低領的胸衣邊緣,玩弄著那羽毛般的蕾絲邊,除了手指細小的愛撫,他沒有其他行動。

  莉莉聽見他深深的喘氣,忍不住納悶他遲疑的原因,或許他會改變主意讓她走……這個念頭令她滿懷盼望。但又有一股深沉的恐懼,然後他握住她的肩,令她轉身,開始解開她背後那一排小鈕扣,那一團絲和蕾絲徐徐滑落在地板上。他隨即鬆開襯褲的絲帶,將它們向下推,讓她全身只剩一件白色的連身襯裙和絲襪的保護。

  他的嘴巴移到她的肩膀,呼吸熱熱地吹在她的肌膚上,他的手臂溫柔地繞到她前面,拂過她胸前。她腳下的地板似乎晃動不已,她向後靠著他結實的身體,屏息地感覺他的手栘到胸脯下方;拇指輕巧地掠過薄薄的襯衣,直到找著她的乳尖,逗弄它成堅硬的點。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身體向上抬,歡愉中卻有一股自覺——她的胸部太大,她還來不及吐出解釋,他的手已經溜到襯衣底下,蓋住她赤裸的胸脯,指尖掠過平滑的曲線,找到優美的頂點。

  「你好美,」他濃濁地說,嘴唇貼著她的耳朵。「真美……十全十美的小娃娃。」

  他深深吸口氣,將她轉身面對自己,雙手拉下她的襯衣。他興奮的身體貼著她的小腹,令她尷尬得渾身發熱。可是他似乎陶醉在那親呢的壓力之中,輕輕地呻吟,雙手抓緊她的臀部。

  「莉莉——天哪,莉莉——」

  他攫住她的唇,深深地探進去。她屈服在柔軟的侵略裏面,手臂更加箍緊他的頭頸。然後他突然放開她,拉扯自己的外套的衣袖,想要脫下來。可是衣服像第二層皮膚似地黏著他,他含糊地詛咒,更加用力拉扯袖子。

  莉莉令他十分驚訝地伸手為他撥開衣襟,將外套推下他的肩膀,掉在地上。她不敢迎視他的目光,開始徐緩地解開他絲質的背心。亞力文風不動,心跳急促,感覺她的手指移動那些小小的鈕扣,然後他聳肩脫掉背心,解開白色的領巾。

  莉莉看著他寬衣解帶,心中浮現一個模糊了的記憶,使她背脊發冷。她曾試著忘掉和士迪的那一夜,可是回憶橫掃而來,她坐在床沿,命令自己別再想下去,嚥下湧到喉嚨的騷動情緒。

  「莉莉?」亞力丟掉襯衫,跪在她前面,雙手放在她身體兩邊。

  當她望進他專注的眼裏,以前不愉快的記憶像煙霧般消失了,她的眼中只有他。亞力蹲在那裏像一隻探詢的老虎,皮膚和毛髮都是金色的。她試探性地伸出手,沒有自覺地向下移,滑過他胸前的毛髮。他讓她坐在床沿,手指移上她的腿,莉莉屏住呼吸,看他熟練地解開她的襪帶,開始卷下她的絲襪。

  然後他停頓下來,輕觸她因長年騎馬而生的繭塊,她羞澀的試圖拉下襯衫掩蓋。

  「不。」他咕噥地撥開她的手。

  他垂下頭,越垂越低,她大吃一驚,渾身緊繃,感覺他的唇貼著自己。他臉頰的摩擦、親密而溫熱的氣息,讓她渾身好像有電流通過一般。她抗拒,試圖推開他,可是他攫住她的膝蓋,不許她移動。

  「安靜! 」他低語,激情的悸動催逼著他。「安靜。」

  他以嘴尋索,雙手撥開襯裙的邊緣,探索絕妙的柔軟,直到感覺她停止抵抗。她顫抖的手插進他的頭髮裏面,將他壓得更近。他向上移,然後拾起他的臉。

  莉莉紅著臉,眼睛晶亮、迷惑地瞪著他,讓他將自己推倒在床上。他迅速地解開她的襯裙,推上腰間,雙手捧住她的胸房,俯身向前,舌頭描摩她溫柔的曲線。

  莉莉的雙手在他寬闊的背部遊移,使盡全力將他拉向自己,某種原始的本能要求他的重量壓在她的胸膛和腿間。他無聲地低吼一聲,尋找她的唇,當她的臀部蠕動時,拂過他緊繃的鼠蹊,那輕微的接觸使他貼著她的唇呻吟,使他的吻變得激烈狂猛。

  他喘息地說:「甜心……噓,我不會傷害你……我不會的……」

  莉莉在歡愉中蠕動、呻吟,亞力所有有關耐心和自製的計畫全飛到天外。她嬌小瘦削的身體在他身下伸展開來,給與他想要的一切,令他屈服在貪婪、溫柔和慾望的浪潮裏面。他摸弄著底褲的腰帶把它鬆了開來,徐徐地推進她裏面。她喊叫著,無助地繃緊。

  他的雙手捧住她的頭,一連串的吻灑落在她臉上。她驚奇地凝視他,淚水盈盈。

  「我有沒有傷害你?」他耳語,用大手指拭去她的淚痕。

  「沒有。」她的聲音低沉、顫抖。

  「甜心,甜心——」他移動著,試著維持流暢和悠閒,然而奔放的歡愉感卻威脅著要將他淹沒。莉莉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雙手無止境地在他背部遊移,她感覺他的唇貼在她的前額,結實的重量壓著她,那緩慢的晃動,穩定的節奏從她體內深處激出疼痛的愉悅出來。

  「 歐。」那種感覺越來越強勁,令她驚呼出聲,無法壓下狂亂的嗚咽鑿,渾身貼著他堅硬的身體繃緊、繃緊,雙手攫住他濕滑的身軀。

  他臉上有一股強烈而滿足的表情,低下頭,牙齒輕扯她的乳尖,那股歡愉壓縮成獨一無二、無法承受的高潮,令她呻吟地抵著他顫動。他將她摟緊,狂野地釋放自己,高潮強烈得令人目眩神迷。

  莉莉一動也不動地躺在他底下,雙手鎖在他腰間,身體悸動著,有一種怡人的酸疼感,覺得好放鬆。有一刻他好重,他的臉埋在她頸間,然後他抬起身。作勢要離開,她微微地抗拒,想要留住他的溫暖。他翻身側躺,一手鬆鬆地環住她的腰,莉莉遲疑半晌才挨過去,瞼貼在他胸膛上,聞到他男性的氣息。如果他開口說些什麼,無論是嘲弄或安慰,她會覺得太尷尬,而不願挨緊他。可是他一言不發,容許她做任何事情。

  他的呼吸吹在她頭髮裏面,手指漫不經心地玩弄她的鬈發,纏緊、鬆開。莉莉赤裸地躺在那裏,只有腰間纏蓍床單,一股陌生的男人氣息圍繞著她,令她有一種奇特的放蕩感。她肌膚上的汗水涼得令她顫抖。她覺得好睏,好像暍了濃烈的紅酒,她應該起身穿上衣服,再過一分鐘——她就要起來。

  她知道自己含含糊糊地說了什麼有關被子的話,他用雙手拉扯她襯衣的前襟脫掉,在勸哄之下,她乖乖地爬進亞麻床單底下,隨後他也一起躺下來,一絲不掛,令她吃了一驚。

  「放輕鬆。」他耳語,愛撫她的背脊,她忍下住打了個呵欠,在他懷中鬆懈下來。

  她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才醒過來,亞力則仍在酣睡著,臂膀沉沉地壓著她,另一隻枕在她的頸下。莉莉靜靜地沉思這種奇怪的經歷:男性的身軀壓著她,熱熱的呼吸拂在她頸間,如絲的頭髮貼著她的臉,他們共用的這一份親暱令她羞紅了臉。她聽過其他女性誇讚她們的情人,可是沒有人向她形容過亞力今晚所做的這件事,她不禁猜測著他的過去,他所認識的女人、他的經驗……她忍不住蹙眉,不甚愉快。

  她小心地一吋吋地移動,退出他的懷抱,身體有些微的不適再次提醒她昨夜發生的事,她從來沒想過會像那樣,一點也不像她和士迪的那一次。她溜下床,聽見亞力含糊探詢的聲音。她沒有動也沒有回答,希望他會再入睡,床上傳來床單的聲音和呵欠聲。

  「你要去哪裡?」他睏倦地問。

  「爵爺,」她尷尬地說。「亞力,我想……或許……我應該現在離開。」

  「早晨了嗎? 」

  「沒有,可是——」

  「回床上來。 」

  因為不知名的原因,他變困的傲慢令她覺得很有趣。「你的語氣象封建的君王在命令他的佃農!」她活潑地說。「我想黑影時代應該非常適合你。」

  「現在。」他不想閒聊.

  她緩緩地走過去,回到那溫暖的繭裏、回到男性的懷抱中。她躺在他旁邊,沒有碰到他的身體,一切都靜止著。

  「過來一點。」他說。

  她勉強地笑了,羞澀但心甘情願地滾過去面對他,手臂掠過他的頸項,乳尖拂過他的胸前。

  他沒有移動過來抱住她,但是他的呼吸有了變化。「再近一點。」

  她平貼著他,感覺他充實而炙熱的反應,不禁睜大眼睛.他的手在她身上徐緩地探索,留下一連串的火焰。她試探地抬起手,指尖拂過他紮入的鬍渣、輕觸他的嘴。

  「你為什麼要離開?」他喃喃地問,雙唇吻過她的掌心、手腕和細緻的手肘。

  「我以為已經結束了。」

  「你錯了。」

  「顯然我是錯了。」

  這句話取悅了他。他將她像玩具似地舉高,直到她的胸脯觸及他的唇。她心兒狂跳,感覺他舌尖的愛撫,忍不住蠕動身體,直到他放下她。

  他輕輕一笑。「你要什麼呢?」他耳語。「要什麼呢?」

  她無法讓自己說出口,只是俯唇急切地吻住他。他貼著她的唇微微一笑,雙手愛撫她臀部的曲線,溫柔地輕咬她的唇和下巴,半吻半咬。她逐漸加入這場嬉戲,呼吸越來越急促地尋索他遊移的嘴。當她找著時,他的回饋是舌尖深深探進她的嘴。她不自覺地扭動身軀,尋找他堅硬的壓力,雙手攫住他肩膀,呼喚他的名字。

  他微微一笑,一手放在她腿上,她飢渴地抵著他移動。「你要我嗎?」他低語。

  「噢……是的。」她頷首呻吟,臉頰壓在他喉嚨的凹處,他小心翼翼的控制力幾乎令人發瘋,他利用自我控制來平衡她的急切。

  「別這麼急,」他喃喃。「我們有好幾個小時……和無數個小時……」

  當她需索地拱身貼向他時,他含糊地笑著,抱著她一滾,她仰躺地被壓在床上。

  「放輕鬆。」他說,雙唇貼著她的喉嚨。

  「我不能。」

  「耐心一點,小魔鬼,別再試圖催促我。」

  他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將她的手臂拉到頭頂釘住,直到她緊繃的伸展身體,無助地被釘在底下。

  「這是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想的事,」他保持那股節奏,直到她愉悅地呻吟出聲。「回報你……因為你令我沮喪得難以置信,我要挑起你的渴望……尖叫……」

  她對耳際輕柔的低吼只有一知半解,但那偽裝的威脅令她有一絲恐懼。她渾身顫抖、流汗,感覺他身體甜蜜的滑動和自製的起伏,四周只有黑暗、動作和發散的熱氣纏住她,直到她開始掙扎,喘息地呼喚著他。

  「這就對了,」他粗喘地說。「你會記得這個……會渴望更多……我會一直做……一次又一次……」

  她戰慄地叫喊,熱流在四肢百骸擴散。他的話語化成一聲長長的呻吟,她的身軀痙攣而繃緊,他讓自己淹沒在強烈的高潮裏面,呼吸喘息,身體疲憊,但心中充滿深入骨髓的滿足感。

  她在他懷裏睡著了,像一個疲倦的孩子,頸部沉重地挨在他肩膀。亞力撫摸她的頸項和嘴唇,無法停止不去碰她。他害怕相信這種在體內泛散開來的快樂,可是他似乎沒有選擇,從一開始,她就找著他盔甲上的破綻。

  他是個實際主義者,難以相信事情會預先註定。可是莉莉突然出現在他生命裏,似乎是命運之神送來的禮物。在此之前,他讓自己對洛琳的哀悼遮蔽一切事物,這純粹是出於頑固,他拒絕放手,想要留在苦澀的自我封閉裏面,利用蘋妮護衛他孤寂的生命。唯有莉莉以她扭曲、巧妙和信手散發的魅力,才得以阻止他封閉自己的一生。

  莉莉在睡夢中呢哺,手指微微抓住他胸膛,亞力喃喃地安撫著她,親吻她的前額。

  「我該拿你怎麼辦?」他輕聲問道,希望有某個方法可以讓他攔住明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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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20: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莉莉第一次明白倫敦的「那椿醜聞」所帶來的反應是在龐德街列夫人的服裝店裏面。這位眼裝設計師從巴黎進口風格大膽的服飾,再將它們巧妙的改變成適合倫敦的品味,也因此她總是第一位知道最新的閒話內容。她那對愉快的藍眸似乎贏得從洗衣婦到公爵夫人之間,每一位婦女衷心的信任,認為她會保守她們的秘密,而且將她們打扮得很美麗。

  「我為什麼要介意某個女士有個英俊的情人,或者另一位是絕世美女 ? 」她一度告訴莉莉。「我有一位好丈夫,自己有家店面,很多朋友,還有一一大堆塞滿我耳朵的閒話 ! 生活既美妙又忙碌,我根本沒時間去羨慕別人所擁有的。」

  當莉莉以慣有的輕快步伐走進店裏面,只有列夫人的助手可笛迎接她。

  「羅小姐……等一下,我去告訴列夫人你來了,她一定想立刻就知道。」

  「謝謝你。」莉莉慢慢地說,對可笛異常的活潑有些摸不著頭腦。不可能是她們已經聽說她和亞力的賭注 , 天哪!都還不到一天呢!

  但是列夫人一衝進來,莉莉確定她已經知道了。

  「莉莉,親愛的!」設計師驚叫著,熱烈地抱住她。「我一聽說發生的事,就知道你很快會來這裏 , 目前有好多事要做——以你的新身份,你會需要很多新衣裳,對嗎 ? 」

  「你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 ? 」

  「魏夫人剛來過,都說了,她丈夫昨晚也在俱樂部裏。親愛的,我真為你高興:好個聰明的一步,太棒了,他們說雷爵士顯然迷上你,而且全倫敦的男人都想當下一個。這麼多年來,本來就有很多人追你,現在大家知道你待價而沽,每一位都樂於出錢當你的護花使者,只要你手段巧妙,甜心,你將成為倫敦最有錢的女人!」

  她將莉莉拉到長靠塾上,把一迭服裝素描交給她。「你可以看看這些新款式,同時我想聽聽所有的細節,可笛 ? 可笛,替羅小姐倒杯咖啡 ! 」

  「沒什麼可說的。」莉莉埋進長靠塾裏面,眼睛盯著素描,以窒息的聲音說。

  列夫人深思地瞄她一眼。「別害臊,親愛的,這是一次大勝利,很多人都嫉妒你,你接受柯先生當暫時的保護者是很聰明的決定。但此刻是你改變的好時機,雷爵爺出身良好,英俊又有勢力,不是那些暴發戶的絨褲子弟可比。你是不是和他談過安排的事了,親愛的 ?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推薦一位卓越的律師代表你出面談判——」

  列夫人幾乎是自言自語,因為莉莉正靜靜地回想早上的事情。她在黎明悄悄離去,亞力仍在沉睡著,他筋疲力盡,強健的身體四肢伸展,趴在床上……自那一刻起,她一直徘徊在不安和一種奇特的興奮之間。她不該有這種幸福的感覺,全倫敦的人無疑都在閒言閒語。

  可是奇怪的是,她沒有一絲遺憾,反而忍不住驚異地回想昨夜的一切。她根本沒有料到眼神冰冷、態度疏遠的亞力,會變成這麼一位溫柔的情人,如此令人興奮,柔情款款……即使到現在,那仍像是做夢一樣。她一直自信很瞭解他,而今卻覺得十分困惑,只敢確定自己以後必須避開他,直到她的頭腦清醒過來。所幸的是,亞力或許已返回他熟悉的鄉間生活,志得意滿,因為他已得著失去蘋妮的補償。

  現在她必須把注意力轉向五千英鎊上面,明晚就得弄到手,今天晚上柯氏俱樂部有高賭注的賭博,如果沒贏到錢,她就得典當所有的珠寶和某些禮服:或許可以湊足那個數目。

  「……你不能透露一點有關他的事嗎 ? 」列夫人甜言蜜語地勸她。「親愛的,他和你妹妹蘋妮之間的婚約呢 ? 仍和以前一樣嗎 ? 」

  莉莉充耳不聞,狡黠地笑了。「夫人,這些談夠了,我是來請求你幫忙的。」

  「當然,當然。」

  「今晚俱樂部有一個化裝面具宴會,我需要特別一點的禮服,我知道時間很急迫,不過你或許可以搭配一件。」

  「哦,哦,我瞭解,」列夫人強調地說。「的確很急迫——『醜聞』之後你首度公開出現,大家一定會盯著你,你必須打扮得很獨特出眾——」

  「我得記賬。」莉莉不自在地說。

  「隨你的意。」她立即回應。「雷爵爺的財富任你揮霍,你幾乎可以買下半個城市。」

  莉莉聳聳肩,僵直地微笑,忍住不告訴她自己無意成為雷亞力——或任何人——供養的女人,而她的財富所剩無幾。

  「今晚我要是全場穿著最大膽的女人!」她說。「而且要露得有風格。」

  她唯一的抉擇是不顧羞恥地招搖自己的身軀,再者,她要這件禮服完全能夠令人心猿意馬,以致任何和她同賭桌的男人都無法專注在撲克牌上面。

  「好聰明的女孩,甜心,我會讓你的禮服大膽得令全城的人翹首觀看,」列夫人細細打量著她。「或許……如果我們……效果會很好……啊,的確……」

  「什麼 ? 」

  夫人對她笑一笑。「我們會把你打扮成最最第一的尤物。」

  「大利拉 ? 」莉莉問道。「或者你指的是莎樂美 ? 」 (譯拄:兩人皆為聖經中的紅顏禍衣。)

  「不,小姐……我指的是第一個女人夏娃!」

  「夏娃 ? 」

  「哈,人們一定會津津樂道好多年,」

  「呃,」莉莉虛弱地說。「穿上這件禮服的時間應該不需要太久。」

  亞力前往位於海灣路的天鵝莊,這是他曾祖父威廉時代起即擁有的雷氏家族產業,宅邸本身的建築風格十分古典,兩翼對稱,有希臘式的石柱,寬敞的大理石大廳和白色的雕刻石板,光是馬車房就可以供停放十五輛馬車。雖然亞力很少留在那裏,仍然僱用許多僕傭維護那座宅邸,讓遇爾造訪的訪客舒適居住。

  應門的是年邁的管家何太太,一看見他,滿臉驚訝地匆忙歡迎他入門。

  「爵爺,我們不知道你要來的消息,否則我會準備——」

  「沒關係,」亞力打斷她的話。「我來不及預先通知,但是這星期都要住在這裏。或許還不只一星期,我還不確定。」

  「是的,爵爺,我會通知廚師——她會開始採購。你吃過早餐了嗎 ? 或是我該請她立即去市場 ? 」

  「不用早餐。」亞力微笑地說。「我要先看看房子,何太太。」

  「是的,爵爺。」

  亞力心想,自己要過好一陣子才會餓,在他離開柯氏俱樂部之前,一個女僕端來炒蛋、麵包、布丁、醃肉、香腸和水果等早餐。一位自稱是柯先生私人侍從的男子為他燙好衣服、刮鬍子,另有僕人為他預備洗澡水、香皂、毛巾和昂貴的古龍水。

  他們無人回答柯先生昨晚睡哪裡的問題,亞力一直在納悶對方的動機,明明在乎莉莉,還拱手讓人。為什麼把她推入別的男人懷裏,甚至堅持他倆利用他的公寓?姓柯的實在很奇怪,狡猾、殘酷、貪婪、難以理解。亞力對他和莉莉的關係十分好奇,想要叫她解釋他們那奇怪的友誼。

  亞力手插口袋,漫步觀看著會客廳。由於他來得突然,大部份的家俱仍然覆蓋著防塵布。

  在他追求洛琳期間,曾經在此住了好幾個月,舉辦舞會和晚宴,邀請洛琳和她家人。他倆在舞池內翩翩起舞,她的秀髮在枝形吊燈下閃閃發光。但自她香消玉殞之後,他就避開這個地方,因為回憶似乎像褪去的香水似地瀰漫在這個地方。而今在屋裏穿梭,那些陰影不復傷痛,只留下一絲絲勉可觸及的甜蜜。

  他想帶莉莉來這裡,想像她舉辦舞會,帶著明亮的笑容和活潑的態度周旋在賓客之間。

  想到她,他就覺得活力無限,心中急切而好奇,納悶她那不可預測的心在想什麼,她今早的情緒如何。醒來時床邊沒人真是該死的令人氣惱。他想在日光下欣賞她的裸體,再溫存一下,聽她雙唇吐出自己的名字,感覺她的手指插入他發間——

  「爵爺 ? 」何太太來找他。「爵爺,有人來這裡找你。」

  這個消息令他脈搏期待地加速,他迅速穿過長廊,來到大門入口處,一看見訪客,腳步立即停住。

  「見鬼!」他咕噥,不是莉莉,而是他表弟南洛斯爵士,兩人已有數個月沒見面。

  高大金髮的南洛斯,幸運的擁有財富和魅力,在獨守空閨的貴族婦人間頗受歡迎,風流情史一大串。在周遊世界,平添許多經歷之後,變得十分憤世嫉俗,家族中傳百洛斯從五歲開始,就覺得生活極其枯燥無聊。

  「無事不登三寶殿,」亞力簡潔地說。「有何貴幹 ? 」

  洛斯自在地笑了。「真沒熱情啊,表哥,正期待某人嗎 ? 」洛斯最喜歡用問題回答問題——這也是他在軍中待不久的原因。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 」

  「常識判斷,只有兩個地方……這裡,或是睡臥美人胸。我決定先試這裡。」

  「看來你聽說了。」

  亞力不悅地蹙眉,但洛斯不為所動。「現在倫敦有誰會沒聽說嗎 ? 請容我表達最真誠的敬佩之意,我沒想到你有這種能力。」

  「謝謝你,」亞力指著大門。「請便。」

  「哦,不,還沒有。我是來找你談一談,表哥,請忍耐一下,畢竟我們一年只見一、兩次面。」

  亞力不情願地讓步,他和洛斯從小就愛鬥嘴。「天殺的,邊走邊談吧!」

  他們走到前廳,打開通到室外的落地窗。「聽說我那一本正經的表哥和羅小姐,我簡直無法相信。」他們走在草坪上,洛斯說道。「以女人為賭注,不,這不可能是我們那枯燥傳統的伍佛頓伯爵,一定是另有他人。但在另一方面……」他仔細打量亞力。「你的模樣……自從洛琳死後,我沒見你這麼有生氣過。」

  亞力不自在地聳聳肩,他們停足在花園中間。

  「兩年來你幾乎不露面。」洛斯說道。

  「我常露面。」亞力陰鬱地說。

  「對,但你相當空虛,事實上是該死的冷瀵.拒絕任何安慰和同情,連最親近的朋友都拒在一臂之外。你有沒有想過你和蘋妮的訂婚為什麼眾人反應如此冷淡 ? 人們看得出來你根本不在乎那個可憐的女孩,他們同情你和她兩個人。」

  「現在沒理由可憐她了,」亞力咕噥。「那個【可憐的女人】已經和石爵士私奔到蘇格蘭的格雷塔格村快樂的結婚了。」

  洛斯愕然地吹了聲口啃。「好芮德,真的嗎 ? 不,一定有人幫助他。」

  「是的。」

  洛斯考慮良久,笑盈盈地望著亞力。「別說是羅莉莉吧 ? 這一定是你昨晚在柯氏俱樂部如此表現的原因——報復。」

  「這個消息恕不公開。」亞力警告。

  「天哪,你真是家族的驕傲,」洛斯驚呼道。「我以為舊的亞力永遠消失了,可是奇跡發生了……你重新加入了我們的行列,對嗎 ? 這證明我認為羅莉莉的魅力可以喚醒死人。」

  亞力背靠著石牆,想到莉莉挨在他懷裡,嘴唇壓在他肩膀上,那種奇特的幸福和完整的感覺再次橫掃而來,他瞪著地面,嘴唇浮出一個壓抑不住的笑容。

  「她是個獨特的女人。」他承認。

  「啊哈,」洛斯的藍眸充滿著鮮明的興致,與他平常露出的無聊眼神完全不同。「我意欲自己成為下一個擁有她的人,目前的公開價碼是什麼 ? 」

  亞力的笑容在一瞬間消失無蹤,以一種威嚇的表情盯著他表弟。「她不是拍賣品。」

  「歐,真的嗎 ? 過去兩年來,只要年紀在八十歲以下的男人都想要一親芳澤,可是大家知道她是柯瑞克的禁臠而不敢逾越。如今過了昨夜之後,她顯而易見已經公開上市。」

  亞力不假思索地說:「她是我的人。」

  「你要她就得付錢,昨夜的新聞已經傳揚開來,不久她就會淹沒在珠寶、城堡和各式她要求的代價當中。」洛斯自信地笑了。「我個人認為我的阿拉伯良駒可以挑動她的心,頂多再加一、兩條鑽石項鍊。」

  「亞力,我倒希望你替我傳幾句話給她。如果你想留她一陣子,沒關係,但是我要當下一任的護花使者,以她的美和火花,全世界沒有一個女人像她,任何在狩獵時看過她穿那件傳奇的粉紅色長褲,想像她——」

  「紅色,」亞力啐道。「是紅色的,而且如果我讓任何人色迷迷地覬覦她,就是我該死了 ! 」

  「你無法阻止的。」

  亞力瞇起眼睛,表情變得陰暗、邪惡。「你不同意嗎?」

  「我的天!」洛斯一臉驚奇。「你是真的在生氣,幾乎要冒火了,身上的刺都豎起來了,好像——」

  「下地獄吧!」

  洛斯興趣味盎然地笑了。「以前我從沒見過你表露這麼多的情緒.你究竟怎麼了?」

  「怎麼了 ? 」亞力低吼。「我會掐死任何膽敢接近她的人。」

  「那你得對付倫敦過半的人口。」

  直到此刻,亞力才看見他表弟眼中的趣味盎然,明白洛斯是故意刺激他。「你該死!」

  洛斯以比較冷靜、深思的語氣說道:「你開始令我擔心了,別告訴我你對她有感情,羅莉莉不是那種可以廝守一生的女人,她根本不是個會持家的人,別讓這段插曲一發不可收拾。」

  亞力表情自製。「快走,免得我殺你。」

  「莉莉成熟而有經驗,會牽得你暈暈然。我只想警告你,亞力,因為我見過你失去洛琳的模樣,宛如下了一趟地獄一般,我想你不會再重蹈覆轍,而你並不瞭解羅莉莉真正的面目。」

  「你就瞭解嗎 ? 」亞力輕聲問道。「有任何人瞭解嗎 ? 」

  「我們何不問問柯瑞克的意思 ? 」洛斯建議,仔細觀看箭頭是否射中紅心。

  亞力懶懶地笑了,令他大吃一驚。「這和姓柯的沒關係,洛斯,至少是不再有關係了。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只要你敢向莉莉有任何提議,我就摘下你項上人頭,現在和我回屋裡去,你的拜訪結束了。」

  洛斯大步跟在他後面。「告訴我你打算留她多久就好。」

  亞力仍在微笑。「去找你自己的女人,洛斯,等待莉莉將是徒然浪費時間。」

  聖詹姆士街的馬車排成一長條線,人們紛紛來參加柯氏俱樂部的面具宴會,一輪明月的銀光灑在街道上,各式服裝和面具在地上投下奇特的陰影:各式舞曲的音樂,由輕快的波蘭舞曲到優雅的華爾滋,從敞開的窗戶悠揚的飄出來。

  任何舞會已經很豪華奢侈,加上面具,更增添一股刺激和危險的氣氛,戴上面具的人們敢做他們日常生活中不敢去夢想的事……而柯氏俱樂部更是那些放浪形骸之行為的理想所在,有許多陰暗角落和隱密的小房間,混合著女侍、交際花、浪子、無賴和紳士……沒有任何事算得上安全或可預測。

  莉莉踏下馬車,小心翼翼地走向入口,赤腳踩在人行道上有些癢和痛。她披著一件從頭包到腳的黑色斗篷,掩住她的服裝。或者可說缺乏服裝,她既興奮又充滿決心.今晚要贏上五千鎊應該不困難,尤其是眾人狂歡又放浪形骸,那些賓客就像待烤的鴿子一樣。

  她穿過在入口排隊等待入場的人群,對門房點頭致意,即使戴著珠寶天鵝絨面具和黑色的及腰的假髮,他似乎仍然認得她,因為他沒有阻止她入場。

  瑞克在等著她,她一進門,就聽見他的聲音。

  「你很好。」

  她迅速轉身面對他,瑞克裝扮成放蕩的酒神布卡斯,一襲白色的寬袍和涼鞋,頭上戴著樹葉和葡萄串成的頹環。

  他探索、尖銳地審視她,莉莉壓抑不住面具底下的紅潮。「我當然很好,」她說。「為什麼會不好 ? 」她冷冷地微笑。「很抱歉,我要去賭一局,還得贏回五千鎊。」

  「等一等,」他輕觸她的肩,以往日那種友善、迷人的表情打量著她。「來和我散散步。」

  她難以置信地笑了。「你期待我重拾我們往日的友誼嗎 ? 」

  「為什麼不呢 ? 」

  莉莉彷彿在對一個頑固的孩子說話似的耐心地說:「因為昨天晚上我出於絕望,以身軀為賭注,而你不只容許它發生,還推波助瀾,藉此取悅俱樂部的會員,那可不是朋友的行徑,瑞克,根本就是位拉皮條的。」

  他哼了一聲。「如果你想找人安撫你一下,我才不在乎。我和女人常常上床——這種事不會改變你我之間的關係。」

  「昨天晚上不一樣。」莉莉靜靜地說。「我求你為我出面處理,要你阻止它,可是你並不在乎,把我給了別人,瑞克。」

  有某些黑暗的情感在他冷靜自抑的表面下湧動,他的眼中有一絲不自在。

  「我在乎,」他平板地說。「可是你從來不屬於我,床笫之間發生的事——和我們之間的事沒有關係。」

  「不論我做什麼,反正不是你的麵包和奶油,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 」

  「是的。」他咕噥。

  「哦,瑞克。」莉莉低語,以從未有的瞭解重新看他,開始明白兩年來心中的迷惑。

  長久以來,瑞克一直知道她極需要錢,然而他從未提議要幫助她,雖然這對他言輕而易舉。這些年來她一直以為這是出於貪婪,但事實不然,是恐懼……他寧願維持嘲弄的友誼,童年時期的殘酷經歷在某些方面剝奪他的心,使他的心有了殘缺。

  「你讓我們隨心所欲,對嗎 ? 」她輕輕地問。「你只想袖手旁觀,彷彿看一場無止盡的小狗表演,這比涉身其中安全多了,不必冒險或負責任。真是沒有騎士精神啊 ! 」她故意用他不明白的字眼刺激他。「呃,我不會再求你幫忙,已經不需要了。很奇怪,可是過了昨晚,我覺得自己似乎甩掉所有的……顧忌。」

  她風姿綽約地脫掉斗篷,直視他的眼睛,享受他愕然的反應。

  剛進門的賓客突然陷入沉默,所有的眼睛都射向她身上。

  一開始莉莉的衣服給人的印象是渾身赤裸,列夫人設計出一襲透明的、膚色的薄紗禮服鬆鬆地裹住她,巧妙地利用大而深的天鵝絨「葉子」掩住許多,這些布塊和長長的假髮相當有隱藏的效果,但是透明的薄紗底下發亮的肌膚,和窈窕的身軀卻顯而易見。

  而且更為驚人的是,纏在她身體上的圖樣,從細小的腳踝一路畫到肩膀。列夫人的朋友——一位女性畫家——整整花了五個小時,才畫好這條蛇。

  莉莉綻出挑逗的笑容,舉起手中紅亮的蘋果,遞到瑞克鼻子底下。

  「想咬一口嗎 ? 」她嬌媚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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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20: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起初的震驚之後,瑞克變得面無表情,但是莉莉的洞察力似乎尖銳許多,明白在他控制良好的內心某個深處,想要阻止她在眾人面前穿上這襲透明的禮服,然而他不會採取行動阻止她。

  瑞克冷冷地瞥她一眼,轉身走開。「祝你狩獵快樂。」

  莉莉看著他像背叛的情人一樣偷偷溜走,他的身影令她有罪惡感,覺得該為傷害他而負責,雖然她根本不知道傷害他什麼。

  撇開這一切,她帶著閃亮有決心的笑容,將斗篷交給僕人,穿過中央大廳。當她看見整個大廳巧妙地裝飾成頹廢的殿堂,忍不住笑了。樂師坐在陽臺上,悠揚的樂聲飄過這座賭博的宮殿:女侍穿金戴銀,扮演羅馬的歌舞女郎,穿梭在假扮各色人等的賓客之間。

  莉莉的出現使眾人忍不住驚呼出聲,一群身著戲服的男士圍住她,使她無法向前行——其中有假扮弄臣、僧侶、海盜和各種小說中的人物。婦女在謹慎的距離之外瞪著她看,至於室內的每個男人都想爭取莉莉的注意力,那些急切的聲音令她驚奇地眨眨眼睛。

  「是她——」

  「讓我過去,我必須和她談一談——」

  「夏娃小姐,容我為你端杯酒!」

  「我已經在某一間撲克牌室為你保留一個位置!」

  「最最迷人的尤物!」

  大廳的騷動一發不可收拾,瑞克見狀走向伍斯。他扮演海神蒲賽頓,一手握著三叉戟。

  「伍斯,」瑞克咬著牙咕噥。「你要盯住吉普賽小姐,千萬別離開她,如果她今晚沒有被強暴個六、七次,根本就是該死的奇跡,這裡每個雜種都心癢得想分一杯羹——」

  「是的,先生。」伍斯平靜地打斷他的話,推擠地穿過人群,手中的三叉戟的確派上用場。

  瑞克的眼睛掃視室內的每個角落。「伍佛頓,你這個混蛋,」他苦澀地說。「你在哪裡?真該死!」

  亞力在午夜之前抵達時,跳舞和狂歡已經達到巔峰,許多仕女利用這個獨特的機會,進入俱樂部小賭一番,在輸贏之間不時傳出女性化的尖叫聲。在面具和戲服的隱藏之下,有些已婚婦女自在地和無賴或浪子調情,空氣中充電般的氣氛使得任何魯莽的行徑變得很普遍,輕易就陷入熱烈的愛撫、打情罵俏和其它大膽的行為當中。

  眾人一發現亞力來了,立即傳出歡呼和一陣串的乾杯道賀之聲。他心不在焉地回以笑容,銀灰眸一徑在搜索莉莉的芳蹤。但是遍尋不著。當他停下來,在一對對起舞的人當中尋找時,幾位婦女笑容誘人,眼中閃著邀請地走向他。

  「爵爺,」其中一位嬌瞋道,由聲音辨認顯然是珍夫人。「我知道是你,伍佛頓……看看你那寬闊的肩膀就不會認錯人……遑論那頭閃亮的金髮呢!」

  另一位婦女挨近他身邊。「你的戲服為什麼這般合宜呢? 」

  亞力扮成魔鬼路西弗,從頭到腳一身鮮紅色,外罩紅色的斗篷。

  「你一定是把魔鬼的衝動藏了好多年,」珍夫人呢喃。「我一直懷疑你不是那麼道貌岸然!」

  亞力有趣地皺皺眉,推開那些黏著他的女人,以前也有婦女向他送秋波,但是從未這麼直接。想到她們的興趣全起因於自己和莉莉的賭注,不禁覺得訝然,她們應該唾棄他醜陋的行為,而不是深受刺激。

  「珍夫人,」他拉開她溜到他斗篷底下的手。「對不起,我在找人——」

  她格格笑著投入他懷裡。「你好危險呢,對嗎?」她用牙齒咬他耳垂。

  亞力迅速向後一退。「我保證,我沒有傷害性,現在請容我——」

  「沒有傷害性,」她的身體壓著他。「你昨天晚上的事我都聽說了,誰都不知道你是這麼一位黑心、邪惡、報復心重的大壞蛋!」她撅起紅唇低語。「我可以比羅莉莉更加取悅你」

  「我可以比羅莉莉更加取悅你,來找我,我就向你證明。」

  亞力勉強掙脫她。「謝謝你,」他退後一步,再一次避開她的手。「但是我另有……」他結結巴巴,不自在地說完。「……我還有事,晚安。」

  他匆匆轉身,幾乎撞倒另一個女人,她也是露出仰慕的眼神。 「爵爺,」她呢喃。「你不認識我,可是……我……我想我愛上你了!」

  亞力目瞪口呆,又有另一位假扮埃及豔後的女子向他投懷送抱。「賭我吧,爵爺!」她吶喊。「我任憑你處置,爵爺!」

  亞力忍不住呻吟地推開人群,身後跟著一大串熱情的女人。他走向柯瑞克所在的門口,兩人對看一眼,瑞克將他拉進裡面,擋住跟來的那群女人。

  「放輕鬆,各位美人,我請求各位諒解,可是黑暗王子和我有話要談。走吧,各位。」

  亞力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們離去。「謝謝你,」他搖搖頭。「過了昨夜,她們應該排斥我。」

  瑞克嘲弄地扭曲嘴角。「而你反而成為倫敦的冠軍公牛。」

  「那可不是我的本意,」亞力咕噥。「女人,天知道她們腦袋在想什麼。」他才不在乎那些女人的意見,只想要莉莉。「莉莉在嗎?」

  瑞克嘲諷地打量他。「爵爺,她正赤身露體地坐在一堆混蛋之間,想從他們身上刮走五千英鎊。」

  亞力一臉茫然。「什麼?」

  「你聽見了。」

  「而你竟然袖爭旁觀?」亞力暴怒地質問。 .

  「如果你要她安全無虞,」瑞克咬著牙關。「你必須自己照顧她,我受夠了這種傷透腦筋的事,讓她遠離麻煩——就像對鴿子擠奶一樣!」

  「哪一個房間?」亞力啐道,一把扯下面具,不耐地摔在地上。

  「左邊第二間。」瑞刻苦澀地微笑,雙臂抱胸,目送亞力離去。

  「放棄兩張。」莉莉冷靜地說,撿起桌上必要的兩張牌。她的運氣似乎比昨天好十倍以上,過去一小時內已經開始累積一點資本。桌上其它五位男士玩得很笨拙,色迷迷的眼神不時瞟向她透明的禮服上,心中的淫念就寫在臉上。

  「放棄一張。」亞伯爵士說。

  莉莉淺啜一口白蘭地,一面打量他的臉,微笑地發現他的目光再次移向她胸前的那片「葉子」。小房間裡擠滿了人,莉莉知道他們全在瞪著她,她才不在乎呢,此刻她已經沒有羞恥或害臊的心,唯一的念頭就是錢,如果招搖身體有助於拿到士迪要求的金錢,那就隨它去吧,只要能救妮可,她什麼都願意做,甚至可以犧牲最後的少許自尊。以後再來臉紅吧,但是現在。

  「放棄一張。」她拋下一張牌,正要伸手去拿時,遲疑了一下,覺得背脊有一股熱熱的警覺感。她徐徐地轉過頭去,看見亞力站在門口,銀灰色的眼眸充滿暴怒,瞪著她勉強掩住的的身軀。

  「羅小姐,」他以十分自抑的語氣開口。「我可以和你說句話嗎? 」

  他瞪著她的方式令她不安地緊張起來,突然想要跳起來逃開。但她反而使出所有的表演能力,裝得很漠然。

  「或許等一會兒吧,」她喃喃。「該你了,亞伯爵士。」

  亞伯沒有動,僅僅和眾人一樣,專注地盯著亞力的表情。

  亞力仍然望著莉莉。「現在。」他的聲音幾乎可以切玻璃。

  眾人興致高昂地觀看他們的你來我往。他該死,竟然在眾人面前如此對她說話,好像她是他的財產似的!呃,反正伍斯在房裡,他有責任確保賭博順暢進行,排除所有的干擾。

  「我在玩。」

  「你要離開了。」他簡潔地說完,立即採取行動。

  莉莉驚呼一聲,發現手中的牌被抽走,她拿起蘋果,扔向他的頭,但被他低頭閃過。突然間她發現自己被裹在他的斗篷裡,幾乎喘不過氣來,亞力迅速地將她裹緊,使她連動都不能動。她尖叫,狂亂地掙扎;他彎身,將她抱起來扛在肩膀上,長長的假髮落在地上。

  「你們必須原諒羅小姐,」亞力對眾人說。「她決定減少損失,今晚退席,晚安。」在他們愕然的目光下,他扛著莉莉離開,任由她扭動尖叫。

  「放我下來,你這個傲慢的混蛋,法律禁止綁架,我要叫人逮捕你!伍斯,你在哪裡?快來救我!柯瑞克,你是個懦夫!快來幫助我……你們全該死!」

  伍斯謹慎地跟著亞力,試探地抗議著。「雷爵爺?呃,雷爵爺……」

  「某人誰去拿槍啊!」莉莉吶喊,聲音隨著距離而減弱。

  年老的亞伯爵士閉著嘴巴,瀟灑地聳聳肩。「或許這是好事,」他評論道。「現在我可以玩得好一些了,美麗的女孩,只是對思考不好。」

  「的確,」年邁的諾丁漢伯爵說道。「但在另一方面,她對我的性衝動很有幫助。」

  男士們哈哈大笑,牌局重新開始。

  在舞廳悠揚的樂聲當中,女性的尖叫聲越叫越大聲,有少數幾位樂師遲疑了一下,左右觀望。但是瑞克一個手勢,他們繼續演奏下去,但仍忍下住拉長脖子觀看騷動的原因。

  瑞克背靠著一尊石像,看著群眾狐疑地交頭接耳,從莉莉逐漸逸去的聲音來判斷,伍佛頓伯爵正帶她走下側面的長廊,前往賭場的出口。這是莉莉一輩子當中第一次被人拯救,而她似乎並不感恩。瑞克掙扎在鬆了一口氣和傷痛之間,喃喃地低聲詛咒著。

  一位裝扮成路易十五的大塊頭回到中央大廳,笑著宣佈。「伍佛頓爵士正把我們的夏娃小姐扛在肩上,像個原始的野蠻人似的把她扛到外面! 」

  這一幕一發不可收拾,好多人擠到屋外去看,其餘的則圍向伍斯的辦公桌,要求他記下各種賭注。伍斯十分有效率,開始在一本大帳冊上書寫各人的下注數目和比數。

  「二比一賭他至少留她六個月,二十比一賭一年的……」

  「我用一千英鎊賭他們會結婚,」醉醺醺的費爵士興致高昂地說。「比數是多少?」

  伍斯仔細地考慮了一下。「五十比一,爵爺。」

  眾人興奮地擠到伍斯旁邊,紛紛下注。

  莉莉無助地在亞力肩上蠕動掙扎,扭身一看有不少好事者跟在他們後面。

  「這是綁架,你們這些爛醉的豬!」她咬牙。「如果你們不阻止他,等我控告他的時候,你們都是共犯,一起……歐!」

  她驚訝地倒抽一口氣,屁股啪地被打了一下。

  「噓,」亞力緊繃地說。「你在引人看笑話。」

  「我?我……歐,你該死,」又一巴掌,痛得她閉上嘴巴。

  亞力抱她上馬車,毫不輕柔地將她丟進車裡面,自己隨後上車,臺階上的賓客傳來歡呼和喝采,那些聲音對莉莉而言無疑是火上加油。

  「真好啊!」她探出窗外大吼。「看見婦女被虐待,大家還鼓掌歡呼,太好心了!」

  馬車啟動,衝力把莉莉震得歪倒在座位上,她費力地想要掙脫斗篷的束縛,幾乎摔到馬車地板上。亞力坐在對面觀看,無意伸手協助她。

  「我們要去哪裡?」她氣衝衝地問,仍不放棄掙扎。

  「海灣路的天鵝莊,別再大吼大叫了。」

  「家族產業,對嗎?別費心帶我過去,因為我不會踏上那該死的——」

  「閉嘴! 」

  「我才不管有多遠,車一停,我就走路——」

  「如果你再不閉嘴,」他輕聲打斷她的話。「我就要再打你的屁股。」

  莉莉停止掙扎,怒衝衝地瞪著他。「以前我從沒挨打過,」她指責著他。「我父親都不敢——」

  「他從不在乎,」亞力簡潔地回答。「他該為此被打死。早在幾年前,就該有人好好揍你一頓。」

  「我——」莉莉火爆地開口,但是一看見他的目光,立即閉上嘴巴,知道他說到做到,不是空口威脅而已。她專注在掙脫斗篷的捆綁,但徒勞無功,像個無助的嬰孩,她又氣又怒,受屈辱,莉莉又有些害怕。顫抖地望著亞力,她本來以為過了昨夜之後,自己不必再怕他,而今似乎是任何事或任何人都無法阻止他對她為所欲為。

  他毀了她贏錢的最後機會,但這只能怪自己也怪他。如果她沒有介入他的生活該多好!

  如果她能理智地拒絕芮德的求助,不管別人的閒事,亞力仍會和羅氏一家人留在鄉間,根本不會想到她的存在。

  她想到自己把他綁在床上的方式,一股無望的恐懼湧上心頭。亞力永遠不會原諒自己曾經羞辱過他,會教她付上一百倍的代價,一心一意要毀掉她。

  雖然沒有直視他的眼睛.但是她知道那一對銀灰眸正盯住自己,而他身上火紅色的服裝更讓他顯得驚人的英俊而且令人害怕。她心想,即使此刻是和魔鬼一起困在馬車裡,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

  馬車終於停住了,一個車伕過來開門。亞力一把抱住莉莉下車,走上天鵝莊的臺階,車伕匆匆趕到前頭,為他們叩門。「何太太,」他急切地喊叫。「何太太——」

  門開處,管家驚訝地說:「你回來早了,爵爺,我……」當她看見亞力懷中的莉莉時,不禁睜大眼睛。「我的老天爺……爵爺,她受傷了嗎?」

  「還沒。」亞力陰鬱地說,抱著莉莉走進宅邸。

  莉莉蠕動著身體.「你不能逼我留在這裡,她吶喊道。「你一放我下來,我就要離開!」

  「除非我先澄清幾件事情,」

  莉莉飛快地打量週遭的環境,房子清爽明亮,佈置優雅不雜亂,現代化得驚人。她察覺亞力正盯著她,彷彿在猜測她的反應。

  「如果你想毀了我的生活,」她低低地說。「你已經非常成功,你根本不知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把你帶離賭局嗎?排除你在全社交圈的人面前賣弄你的身體? 」

  「你以為我真喜歡那樣嗎?」她質問道。「你以為我有選擇嗎?我若不是為了——」

  她駭然地及時打住,無法相信自己差點說出口。他已經使她如此悲慘,差點連最黑暗的秘密都說出來。

  亞力立即抓住她的話。「若不是為了什麼?這和老柯提及的五千英鎊有關嗎?你要這筆錢做什麼?」

  莉莉渾身僵住,臉色像鬼魅一般蒼白。「瑞克告訴你?」她無法相信。歐,天哪,世界上沒有人她可以信任!「我……我要殺了他,那個叛徒——」

  「是賠償,對嗎?」他陰鬱地說。「你繼承來的錢呢?全都輸在賭桌上了,對吧?顯然你已經到了一窮二白,靠贏來的錢度日子,這實在太不負責任——」他氣得咬緊牙關。

  莉莉別開臉,咬住唇,真想告訴他自己不是揮霍無度的類型,更沒有蠢得賭掉所有的財產,那些錢全被威脅搾幹了,另外就是僱用全天候的偵探,只為找回失去的女兒.若不是士迪的反叛,她的生活可以過得很舒適;若有選擇,她根本不會踏上賭桌!可是她不能讓他知道這一切。

  望著她頑固的表情,亞力真想同時吻她和處罰她。他察覺她心中有些可怕的衝突,害怕一些事情……她一定有某些麻煩。

  他抱著她走進一間寬敞的臥室,關上房門,當他放她下來,開始解開她身上的斗篷時,莉莉一動也不動,她以出乎異常的耐心等待,緊張地控制自己。當他拉開斗篷時,她釋然地籲口氣,開始伸縮手臂。

  亞力把斗篷丟在椅子上,轉身面對她。她迅速地揮手,使盡全力摑他一巴掌,使他的臉歪向一旁,而自己的手掌也因太過用力而有刺痛感。當她轉身要走,他的手抓緊她衣服的背後。

  「還沒。」亞力咕噥。

  莉莉用力掙脫開來,然後大驚失色地倒抽一口氣,感覺薄薄的紗料裂開來。她恐慌地抓住衣襟,倒退地貼住牆壁,雙臂蓋住前胸。亞力走過去,雙手抵在牆壁上,傾身靠向她,此刻他似乎有她的三倍大,炙人的目光掃過她嬌小的身軀,在彩繪的蛇身上流連,有幾處的顏料已經糊了開來,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留下黑色、綠色和藍色的污漬。

  「別碰我,」莉莉顫抖地說。「否則……我會再揍你。」

  「我不碰你,」他諷刺地回答。「我要在這裡等,看你洗掉那……」他憎惡地看著那條蛇。「……個東西。那邊有更衣室,再過去是浴室。」

  她又怕又氣。「我有話要說,爵爺,我不要洗澡,我今晚不會睡你的床,而且我不和你說話——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答案是不要。」

  「唔?」他瞇起眼睛。「我想說什麼?」

  「你覺得我很美,你渴望我,想要我當你的情婦,直到你厭倦為止。然後我會收到一份慷慨的分手禮物,自由地另覓護花使者,直到我容顏老去。」莉莉無法直視他。「你想談條件。」

  「我要你洗澡。」他靜靜地說。

  莉莉的笑聲中有一絲歇斯底里。「讓我走,我曾毀了你的一切,而今你也毀了我的一切,大家扯平了,只要讓我——」

  亞力低頭用吻堵住她的話,當他抬起頭時,她企圖再摑他一巴掌,但是這次他有所防備,迅速扣住她的手腕。

  他倆都文風不動,莉莉感覺衣裳掉下來,除了顏料,身上不著寸縷,她霎時脹紅臉,試著掩住自己。但是他不肯鬆開她的手,仍然把它拉得高高的,而他的目光炙熱火燙地在她身上遊移,呼吸的速率隨之加快,直到兩人一樣快。

  他向前一步,她向後縮向牆壁,而他眼中的銀色火焰似乎將她催眠了。她哀求地低語,推拒著;他不肯聽,她感覺他溫柔的雙手襲擊般地輕觸她的肩、體側和肋骨,手掌滑過她的胸脯,捧住它們,微施壓力,令她忍不住顫抖。他的臉佈滿激情,濃密的睫毛蓋下來,凝視著他正愛撫著的嬌軀。

  莉莉想要控制所有的感覺,忽略他的手所到之處所挑起的強烈歡愉,然而她的感官卻企求他昨夜帶給她的狂喜。想起他堅硬的身體壓著她的感覺,她開始抑制不住那股慾望,渾身顫抖,羞愧得紅了臉。

  「你對我做了什麼?」她不穩地低語。

  他的雙手滑過她的肌膚,弄糊了她身上的顏料和色彩。他沾著顏料的指尖徐緩地沿著渾圓的胸脯移動,在她平坦的小腹畫上一條綠色的線。莉莉雙手放在他胸前,微微繃緊,似乎想推開他,但是什麼都阻止不了他碰觸她,像個瘋狂的藝術家陶醉於畫作一樣地在她身上畫出圖案。他的手掌蓋住她肩上的蛇頭,弄糊成一道翠綠色的污漬。

  莉莉再次絕望地企圖逃開,試著轉身,但是他的身體越壓越緊,炙熱飢渴的嘴蓋住了她的唇,雙手急切地抓住她的臀,將她抬高。他貼在她嘴邊呻吟,慾望的力量燒盡理性和決心……她無法再憑藉自己的控制力來推拒。

  莉莉無助而亢奮地顫抖,雙手環住他寬闊的肩膀,赤裸的身軀壓著他衣服的亞麻和天鵝絨布料的感覺嶄新而驚人。他粗魯地移開他的唇,輕咬似地吻在她肩膀上,她轉頭,臉埋進他的金髮裡面,呼吸吹向他的耳朵。他的舌尖探過她的肌膚,找到她的脈搏處,摩挲般的輕舔,流連在她喉嚨凹處。

  亞力抬起頭,眼神專注熱切,她感覺他的手正扯開長褲的束縛。她急切地嚶嚀一聲,壓向那誘人的壓力,渴望他在自己的裡面。他的雙手輕而易舉地將她舉高,莉莉發出焦慮的聲音,雙手扣住他的肩。

  他沙啞地開口,告訴她該怎麼做,然後她感覺到那股沉重的壓力,身體伸展並接納他。她尖銳地倒抽一口氣,緊緊挨向他。

  亞力的臉埋在她的喉嚨處,她發出歡愉的嗚咽……嬌小的身體拱起,雙手用力抓緊他的頸背,他明白這無聲的信息。

  「我不會停,」他貼著她的肌膚喃喃地說。「不論要多久,我不會停……」

  她發出尖銳的吶喊,身體繃緊靂顫,亞力立即釋放自己,在高潮中屏住呼吸,他不穩地籲出一口氣,前額壓住她的。他們倚偎在一起休息,兩人的呼吸混合在一起,緊張的肌肉逐漸放鬆下來。亞力小心翼翼地放下莉莉,直到她雙腳著地,他再次吻她,嘴巴又熱又甜蜜,品味著激情的餘韻。

  他放開她,拉好衣服,莉莉仍然靠著牆壁,雙手慢慢地環住自己,半遮住身體,她那茫然的表情彷彿剛歷經大難。

  亞力皺皺眉。「莉莉……」他想安慰她,伸手要摸她的臉,但是她瑟縮地避開來。他愁眉苦臉地笑了,打量著五顏六色的手掌。「這洗得掉嗎?」他凝重地問。「或者我該開始想個理由解釋?」

  莉莉低頭看看自己。「我不知道。」她似乎無法釐清自己混亂的思緒,她的心跳依然急速,彷彿吃了某種亢奮劑,覺得瘋狂而不穩定,隨時想哭。「我要回家,她說。「如果你可以借我一件襯衫、鬥蓬——」

  「不。」他靜靜地說。

  「我不是在問你,是在告訴你,我要回家。」

  「當你那種樣子時不行。不,我不是指顏料,而是指你的表情,彷彿你想做出什麼激烈的的舉動。」

  「我向來行事激烈,」她冷冷地說。「我的生活是一連串無止盡的磨難,爵爺,從我小時候就開始了,沒有你插手,我都挨過來了,以後亦然。」

  亞力的雙手再次放在她身上,無視她不情願的抗拒。他玩弄著她的肚臍、髖骨的尾端,愛撫著,彷彿他手中握的是無價的雕像一般。莉莉的冷靜自製——如果還有——全在他的碰觸下消失無蹤。她笨拙地開始推開他的手,但是他平靜的開口說道:「錢是唯一的問題嗎?

  「她立即分神,不再去推開他。

  「我不要你的錢。」她說。

  「五千英鎊夠嗎,或者你需要更多?」

  「你何不告訴我條件究竟是什麼?」她怒目瞪著他。「或者這恰好是沒有附條件的禮物?」

  他一瞬不瞬地直視她的眼睛。「是有附加條件。」

  莉莉無情地笑了。「至少你很誠實。」

  「比你誠實。」

  「我不說謊。」

  「不,你只是保留事實。」

  她垂下眼睛,察覺他溫柔的愛撫在她體內所引發的騷動。「那似乎是我對你僅僅能夠保留住的一件事。」她咕噥道,他溫柔的笑聲令她耳朵發熱。

  手指拉住她脆弱的腰,亞力將她拉離牆壁,越過臥房,莉莉被拖得腳步蹣跚,氣憤地說:「我沒同意任何事情!」

  「我知道,我們洗澡時再繼續談。」

  「如果你以為我會讓你看我洗——」

  他突然停住腳步,猛地轉過身來,一手環住她的腰,用力吻住她的唇。她驚訝得掙扎,但是他把她抱得很緊,一手拙住她的手腕,緊得她能夠感覺自己的脈搏貼著他的手指跳動。他抬起頭,她仍然貼著他,迷惑地眨眨眼睛。亞力迅速地咧嘴一笑,繼續拉著她走到浴室裡面,這才放開她,逕自走向浴盆,調整金色的水龍頭,直到牆後的水管開始震動,熱水加冷水齊噴而出。

  莉莉雙手環住自己,驚奇地打量週遭的環境。相當具頹廢風格,有大理石壁爐和白色瓷磚,彩繪的顏色鮮明,這種瓷磚她在佛羅倫斯見過,具有兩百年歷史,是罕見的義大利瓷磚;至於那嵌入的浴盆則是她今生僅見最大的——足以容納兩個人。

  看見她羞怯的姿勢,亞力嘲弄地微笑拉開她護在胸前的手。「你穿那件近似將絲巾縫在一起的禮服,在俱樂部大肆招搖——」

  「它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樣透明,還有我的頭髮也有很好的遮掩效果。」

  「才不夠呢!」他強行將她拉進浴盆,莉莉彷彿一隻被激怒的貓,忿忿然地坐在水裡面,亞力開始脫掉衣服。「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他簡潔地說,戒備地瞥她一眼。

  一開始莉莉以為他指的是自己乖戾的態度,然後才察覺是自己在柯氏俱樂部的展示。這句話令她氣惱,她早該想到他會開始發號施令,她從來不接受任何人的頤指氣使,甚至包括她父母。

  「只要我高興,我可以一絲不掛地在艦隊街來來回回遊行。」

  他嘲笑地瞥她一眼,可是沒有回答。莉莉拿起玻璃碗中的香皂,勤勉地塗抹在雙臂和胸前,室內凝聚的蒸氣和熱氣開始令她放鬆下來,不自覺地籲了一口氣。她從眼角瞥見亞力走近浴盆,而且是沒穿衣服,立即作勢要離開。

  「不,」她憂慮地說。「我不要和你共浴,今天晚上我已經受夠你的騷擾了。」

  「坐下,」他的大手壓住她肩膀,將她推回浴盆裡面。「十分鐘前你還陶醉在我的騷擾裡面。」

  她的脊髓一僵,感覺他踏進她背後的水裡,坐下來,一腳弓起,一腳伸展在她旁邊。他舒適地吐口氣,然後一手繞過她,拿走她手中的香皂。莉莉瞪著他的腳,感覺他彎曲的膝蓋刷過她的胸側,他沾著香皂的手在她身上滑動,她無聲地看著他洗去自己胸前的顏料,色彩融進肥皂泡沬裡。

  亞力潑水洗去莉莉肩上的肥皂泡沫,直到她的皮膚晶瑩閃亮。他將她拉得更近,無言地催促著,直到她的體重都倚靠在他的胸膛上。他又擦上肥皂,雙手滑溜溜地向下拂過她的身體……

  浴室內寂靜無聲,只有波動的水聲和他們的呼吸聲混合在一起,莉莉忍不住屈服在熱水撫慰下,感覺壓力和緊張逐漸離開她的身體。她半閉著眼睛,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讓他雙手濕滑地在她身上遊移。他別過臉,雙唇掃過她的頸凹處和下巴的邊緣,她更沉重地靠著他,深深吸一口熱熱的空氣,一手未受邀請地溜上他的腿,掐著那堅硬的肌肉。

  在她手的碰觸之下,亞力釘住不動,除了胸膛隨著呼吸上下起伏。莉莉緊緊地閉上眼睛,等待他推開她的手。宣佈這段插曲已經結束。但他再次拿起香皂來抹,指尖懶懶地滑過她的胸脯,好像舞動的蝴蝶一般地繞圈圈,掠過小而堅硬的尖端。她將身體挺得更高,迎向那逗惹的撫摸,發出歡愉的呢喃。

  他重複地進行抹肥皂、擦洗、潑水洗淨的儀式,手掌開始在她的小腹上面繞圈圈,然後停下來,一根手指好奇地探進肚臍眼。莉莉開始急促地喘氣,感覺像飄浮在火之海,身體渴望地繃緊。他的腳大膽地勾住她的腳踝,拉得更開,一手滑得更低,撫摸她小腹緊繃的線條……又繼續向下遊移……

  莉莉試著拉開他的手。「我想你應該停下來。」她喘息地說。「我想——」

  「你何不試著不要去想?」他貼著她的耳朵低語,手上的動作變得更沉重而急切,她的身軀繃得更緊,承受誘人的壓力。浴室的水隨著節奏濺起,她察覺正要發生的事,虛弱地喊著他的名字。

  他對著她呢喃,告訴她忘掉一切……只要想這個……他讓她夾在他的身體各熱水之間,從未停止那絕妙的操縱,創造愉悅,彷彿他自己可以掬飲一般。

  他耐心地將她推過感官的邊緣,進入美妙、無止盡的釋放裡面,她含糊的叫聲在瓷磚之間迴響,而她閃亮的身軀拱起,貼向他繃緊的手臂。當那股狂喜漸漸消逝之後,他將她轉過身,直到她整個人趴在他肩上,他的嘴熱熱地吻住她的唇。

  「你真美,羅妮娜,」他粗嗄地說,銀灰眸望進她黝黑、滿是驚訝的眼睛。「而且你將留下來和我共度春宵。」

  如果她有蔽體的衣物、武器,或者還有一絲精力,莉莉或許可以找到方法離開,然而她只是柔順地任他用厚厚的毛巾擦乾自己,抱著她回到臥室。亞力吹熄燈火,將她拉上床,躺在她旁邊,兩個人都知道她會接受五千英鎊,明天再討論安排與條件。

  這種心照不宣使莉莉覺得被困住了,用金錢換取利用她身軀的意義不言可喻。可是這同時也帶來一股平靜的感覺,她可以付給士迪,並且重新僱人尋找失去的女兒,或許過去兩年來的噩夢很快就會結束。

  他一手環住她將她拉近,不久之後,他的呼吸吹進她頭髮裡面,已經睡著了。莉莉雖然身體疲憊,卻難以入睡,困擾的察覺即使自己努力避開這種事,她的生命卻已然轉向自己從未想要走的方向……而且不能回頭。

  再者,睡在枕邊的這個男人更是深深令她迷惑,她曾指責他殘酷無情,然而縱有許多機會可以傷害她,他卻以溫柔相對待。事實上,還費心地給她歡愉,她本以為他冷漠,事實卻是他擁有異常深刻的感情。其它人或許以為他個性壓抑中庸,但是莉莉知道自己可以激起他令人驚異的脾氣。

  她私心承認自己為此沾沾自喜,能夠如此深深地影響他,使她感覺好滿意。他曾因許多男人看見她作夏娃的裝扮而大發脾氣,這個想法使她忍不住發噱。但是當她想到自己突然認為這個男人的佔有欲很有趣時,笑容立即消失無蹤,這根本不像她自己。她百思不解,試著移開身體,但是他發出愛困的咕噥,反而挨得更緊,一手壓在她身上。她皺皺眉頭,放鬆下來並閉上眼睛,享受他溫暖身體的庇護和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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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20: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莉莉雙腳的踢動和惱人的翻來覆去令亞力驚醒過來,他低吼一聲,在黑暗中坐起身,揉揉眼睛。

  「怎麼了?」他問,深深地打個呵欠,身邊尖銳刺耳的哭聲令他轉頭看。「莉莉?該死!什麼……」他俯身過去。

  莉莉在枕頭上蠕動,身體扭曲,小小的拳頭抓住一大把床單,她口中吐出一串不連貫的話,還夾雜著傷心的呼喊。

  「莉莉,他溫柔地撥開她額前的頭髮。「噓,你在作夢,只是噩夢罷了。」

  「不——」

  「醒一醒,甜心。」他本想繼續安慰她,然而卻聽見她喊著一個當時她在雷風園夢遊時嘁的那個名字,他當時以為是尼克,可是現在她的聲音比較清楚,才知道她喊的是女性的名字。

  「妮可……不……不……」她幹幹地啜泣喊叫,盲目地伸出雙手,在他胸前扭動,渾身恐懼——或是哀傷——地抖個不停。

  亞力既同情又好奇。妮可。羅家沒有人叫這個名字,這一定是莉莉神秘的過去的一部分,他撫摸她的頭髮,嘴唇貼著她的額頭。「莉莉,醒一醒,放輕鬆, 你沒事了。」

  她震了一下,彷彿有某人把她推倒在地上似的,呼吸停頓了一下。亞力將她摟近,抱在懷裡,她突然流下淚水。他全無預備,可憐的啜泣聲所表達的傷痛深得無法以言語表達,他詫異地僵住了。

  「莉莉,」他試著安慰她,雙手滑過她顫抖的身體,她的哀泣令人心寒,而他從來沒聽過如此心碎、可怕的聲音。他願意用盡一切方法,甚至是摘星星及月亮,來使她停止哭泣。

  「莉莉,」他絕望地重複。「天哪,別哭成這樣。」

  過了良久她才安靜下來,濕濕的臉挨向他胸膛,亞力想要開口問她原因,卻發現她筋疲力盡地籲了一口氣,異常突然地睡著了,彷彿淚水搾幹她最後一絲精力。他愣愣地俯視著她。「妮可是誰?」他低語,明知她聽不到。「她對 你做了什麼?」

  她的頭沉重地枕著他的臂彎,撫摸著她柔軟的秀髮,他覺得自己的緊張開始散去。但取而代之的卻是更困擾人的東西,那股保護欲令他驚奇,他想照顧她——這個意志強勁、聲稱不需要別人說明的女人。他知道不能將心託付給她,然而不知何時起,他已經付出一顆心了,她使他的生活整個倒轉過來,改變了一切。

  他愛她。這個單純的事實驚人,但是無法否認。他熱烈地將嘴唇壓在她的秀髮裡面,心中漲滿焦燥的歡喜。他要用言語和承諾,用他所有的一切將她綁住。她終究會開始關心他——這是個值得一博的冒險。聰明人應該多挖掘她的一切,探險她的過去,直到她不再是個謎。

  但是他並不聰明,他是墜入愛河裡,愛她就是接納她。這一生當中他向來謹慎而且負責任,而這一次他將拋開理智,按照心中所願而行。

  莉莉舒適地伸展身體,眨眨眼睛睜了開來,看見晨光下藍色和白色的天花板。她緩緩地轉過頭,發現亞力晶亮的眼睛正盯著自己,然後肩膀拱起,阻止她將床單拉上來蓋住赤裸的胸脯。他懶懶地笑著說聲早安,問她睡得如何。

  「相當好。」莉莉警戒地說。昨夜她作了奇怪而擾人的夢,不禁納悶她在夢中是否打擾了他——她更納悶他為什麼沒有露出疑問和好奇的眼神。

  「我怕你在我睡醒之前溜走。」亞力說道。

  她愧疚地別開目光,回想起昨天早上悄悄地溜走。「我沒衣服可穿。」她咕噥。

  「當然,」他蓄意將床單一吋一吋地向下拉。「讓你一絲不掛的確有好處,」

  他嬉戲的情緒令她不知如何應對,她試著拉回床單。「如果你肯派人去我公寓拿禮服和一些東西,我會很感激……我的女僕安妮知道該拿什麼……和……」當他扯開床單時,她再也無法維持莊重的態度。「亞力。」她微微抗拒。

  他的雙手輕快地在她身上遊移。「我喜歡聽你說我的名字。」

  「我不是隨口說說的,」她喘息地說。「不能再來了。」

  「為什麼?」

  「這一定不健康,或者有些——」

  「非常,」他的雙手捧住她細緻的胸房。「擾亂大腦的思想。」

  「真的會!」她擔心地開口,然後看見他在逗她。「亞力!」

  他溫暖、微笑的嘴移到她胸脯上,莉莉感覺他親密地移到她身上,她的感官起了熱烈的迴響,毫不抗拒地任他推開她的四股。他親吻她的唇,輕而易舉地滑入她的深處,悠閒地移動,她的手掌遲疑地貼在他背上,膝蓋挾緊他的臀。他在高潮中衝刺,呼吸熱熱地吹過她的頸項,他的身體繃緊顫抖,然後深呼吸了一口氣放鬆下來。

  莉莉首先打破這慵懶的沉默,抬起身體坐著,把床單拉到胸前。「有些事我們必須立刻談一談,」她清清喉嚨。「我還是直說的好。」

  「改變一下。」他咕噥,眼中閃過嘲弄的涵義。他想不起有哪一次的交談,她不是有話直說。

  「這是關於錢和義務。」

  「哦,是的。」他坐起來面對她,忽視她拉床單蓋住他身體的企圖。「我的錢,你的義務。」

  她不自在地頷首,他的行徑很奇怪,態度輕鬆得太怪異了,嘴角的笑容令她失去平衡。

  「昨天晚上你提到五仟英鎊。」

  「沒錯。」

  莉莉挫折地咬住下唇。「你仍然要把它給我嗎?沒改變生意?」

  「我說我會的。」

  「交換的條件是什麼?」

  那一刻亞力不知該如何告訴她自己想要的,如果在浪漫的氣氛下或許會容易一些。可是此時她正不耐地注視自己,雙唇緊張地抿在一起,顯然在他血液當中流竄的激情和仰慕,對她而言並無同感,他只好配合她公式化的語氣。

  「一開始,我要你和我同床共枕。」

  她點點頭。「我料到了。」她陰鬱地說。「我真幸運,值這麼一大筆數目。」

  她自嘲的語氣使他覺得有趣。「當你熟悉一些基本的技巧之後會更有價值。」

  莉莉垂下目光,但是他已經看見她臉上的潮紅和眼中的不安,她沒想到他們一起做的之外還有其它的。他徐徐地笑了,一手伸到她肩膀,撫摸那誘人的平滑肌膚。

  「你應該不需要太久的時間。」

  「我想先安頓下來。」莉莉不自在地說。「房子要大得足以招待客人,而且要位於合適的地點——」

  「你喜歡這一幢嗎?」

  他當然是在嘲弄她,才會建議利用家族的產業,彷彿把情婦安置在這裡是眾人接受的行徑。

  莉莉怒目瞪著他。「呃,何不選在雷風園呢?」她啐道。

  「如果你喜歡也可以。」

  她紅著臉,哀求地瞥他一眼。「你看不出來這對我很困難嗎?你或許覺得很有趣,但是我想說得清清楚楚,請你認真一點!」

  「我是很認真。」他將她拉近胸前親吻,嘴唇溫暖而憐惜。她無助地回應,在溫柔的催促之下分開雙唇相迎。他抬起頭,望進那對迷惑的眼睛,雙臂用力地箍住她的背。

  「我會在銀行以你的名字開戶——存款的數目會讓你無可挑剔。我會為你造一輛馬車,風格任你設計;我會在你想要的任何商店為你開立帳戶。雖然有違我的判斷,但我甚至允許 你在柯氏俱樂部賭博;然而你不能穿我認為不恰當的禮服。如果你接受除了我以外其它男人的饋贈或照拂,我會扭斷你可愛的脖子。」

  「你要睡在我的床上,陪我下鄉。至於狩獵和射擊,以及你喜歡的其它活動——我全允許,但必須有我在場。不可以獨自騎馬,只要我認為太大膽魯莽的行徑,我會阻止 你。」

  他感覺莉莉的身體一僵,知道對一個從未限制自身自由的女性而言,這些條件難以接受,但是她並未反對。「我不會不講理,」他冷靜地說下去。「我相信 你隨時會指正我。」

  她近乎窒息地說:「你應該知道一件事……我……我會找方法避孕,我不要孩子,我不要。」

  他遲疑了一下,察覺她強烈壓抑的語氣。「好吧。」

  「如果你私下另有打算,就別這麼說。」

  「如果不是認真的,我不會說『好吧』。」他低吼道,感覺這段交談十分重要;而她的堅持也必有其原因。藉著時間和耐心,他可以挖掘出她恐懼的根源,若是她的感受從未改變,他也會接受。自己若沒有繼承人,亨利可以傳宗接代。

  「等你厭倦我的時候,」莉莉低低地說。「你要允許我保留你給我的一切。」

  從她所聽到的傳聞,這是高級交際花和她的護花使者之間共通的瞭解,如果她真的要踏上這一條路,最好還是爭取自己的利益。而亞力突然的沉默令她十分困惑。

  「有些事我還沒解釋清楚。」他終於說道。

  莉莉有些憂慮。「我無法想像是什麼,是錢方面嗎?房子的事?如果是涉及我和柯瑞克的友誼,你不必擔心,你已經知道——」

  「莉莉,噓,聽我說,」他深深吸口氣。「我想告訴你的是,我不要你當情婦。」

  「你不要……」她茫然地瞪著他,心中開始湧起怒意。說了這麼多,他都是在開她玩笑嗎?這是某種邪惡的計畫,專門為了羞辱她?「那麼我們究竟在談些什麼?」她質問道。

  他把床單一角折起來,然後又拉開撫平,態度專注得太不尋常。突然間他抬起眼睛,穩穩地注視她。

  「我要和你結婚。」

  「結婚。」莉莉遲頓地重複這一句,渾身發熱,然後又羞愧得突然變冷。原來這是一場玩笑——一個蓄意設計、殘酷的遊戲,必然是當他被捆在她床上的那一夜就處心積慮計畫好了。可是他或許仍要她當情婦,而這是他確定她知道狀況的方式,一切在他控制之中——由他任意玩弄和折磨。她覺得他正注視自己,不禁納悶自己是否和他一樣輕視她自己,她所受的傷害幾乎深得超乎怒火——幾乎而已——她刺耳地開口,無法注視他。「你和你那變態、令人憎惡的幽默感令我噁心——」

  他立即用手摀住她嘴巴。「不,不,該死……不是開玩笑!噓,我要你嫁給我。」

  她咬他的手,他急急抽開。「你沒有理由向我求婚,我已經同意當你情婦了。」

  他難以置信地望著手上的齒痕。「我太尊重你,不願如此輕蔑你,你這個脾氣暴躁的女人!」

  「我不要你的尊重!我只要五千點鎊。」

  「任何女人都會因我的求婚而受寵若驚,甚至滿懷感激,我所提議的遠遠超過某種可恥的關係。」

  「對自大、自以為是的你或許是的!然而我既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也不覺得感激!我寧願當情婦,否則就別談了。」

  「我要你當我的妻子。」他毫不遲疑。

  「你想擁有我!」她指控道,試圖推開他。

  「是的。」亞力把她壓在床上,熱熱的氣息吹過她的嘴和下巴。

  「是的,我要其它人看見你就知道你是我的人;我要你冠我的姓,用我的錢,和我住在一起;我要在你裡面……是你思想的……身體……你所有的一切的一部分;我要 你信任我,給你一切使你幸福。這些令你害怕嗎?呃,我自己也嚇到了,你以為如果能夠,我不會不想阻止這種感受嗎?你可不是全世界最容易去——」他突然住口不語。

  「你對我一無所知,」她脫口而出。「而你僅知的足以嚇死你……歐,天哪,現在我知道你的思想真的被擾亂了!」

  「我不為辛漢理或任何人的過錯負責,不論那混蛋是誰。我沒有辜負你,莉莉,未曾背叛過你。我曾問你為什麼恨男人。你可以憎恨他們,憎恨地球上所有的男人,除了我。」

  「你以為我拒絕是因為對愛情失望?」她瞪著他,宛如他是世界上最大的傻蛋。「我可以忍受你那該死的條件、規則和一時的任性——或許幾年吧——但是你如果以為我終此一生皆然,放棄所有的財產和法律的權利,全部交給你,而且是為了什麼?為了夜夜等候你的特權嗎?是很愉快啦,但還不足以為此犧牲我所珍惜的一切。」

  「愉快? 」他陰鬱地重複。

  她叛逆地凝視他。「你好重,我不能呼吸了。」

  他沒有動。「告訴我你有多快樂,莉莉。當你被迫夜夜以賭博維生時,你享受你的自由嗎?你敢說沒有一些寂寞的漫漫長夜裡,你需要同情和安慰?」

  「我已經擁有我所需要的一切。」她試著直視他刺透人心的目光,但是他熱切強烈的眼神令她實在難以招架。

  「我沒有。」他粗嗄地說。

  莉莉別開臉。「那就去找別人,」她絕望而斷然地說。「有很多女人想要嫁給你,她們需要你所給與的東西,她們會愛你。」

  「她們都不是你。」

  「唔?曾幾何時我成了你生命中無止盡的歡樂泉源?」她回頭望著他,及時看見他臉上綻出笑容。「什麼事這麼好笑?」

  亞力從她身上挪開一些些重量,一手支著下巴,深思地打量她。「我們從一開始就受對方吸引,註定是地上一雙,即使生在不同的大陸也會在一起。 你和我一樣都感受到那強大的吸引力。」

  「你一定在讀拜倫的詩,」她咕噥。「說得這麼浪漫——」

  「是你選中我。」

  「我才沒有。」

  「你在俱樂部、狩獵會或舞會上見過上百個男人——有老有少,有登徒子、有學者、有貴族、銀行家和追逐財富的人——我是你唯一挑上的。你向我挑釁,來我家干涉我生活的每一面,陰謀阻止我結婚,引誘我到倫敦,把我綁在 你的床上;和我打賭,以你的身體為賭注,心中明知道你可能輸……天哪!你還需要我再多說嗎?你有干涉過哪個可憐的傢伙的生活,如同你介入我的一樣嗎?我不以為然。」

  「這全是為了蘋妮的緣故。」她細聲地說。

  他付之一笑。「她只是個藉口而已,事實上是因為你想要我。」

  「妄自尊大的混蛋!」她的臉變成粉紅色。

  「都是因為我的自大嗎?那就告訴我,你要我離開你的生活。」

  「我要你離開我的生活。」她好整以暇地說。

  「告訴我那過去兩夜對你沒有一點點的意義。」

  「都沒有!」

  「告訴我你永遠不要再看見我。」

  「我……」莉莉凝視那英俊專注的臉龐,就是吐不出這句話來。

  亞力溫柔地撫平她的頭髮。「告訴我,」他低語,低頭注視她。「然後我便不再打擾你。」

  莉莉再試一遍。「我永遠……」

  她努力得胸口發痛。她不能容許他使她的生活更加複雜,然而想到要逼走他,心中就有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懼.如果他肯說些別的該多好,可是他不肯幫助她,一徑沉默地折磨著她,她試圖釐清混亂的思緒。如果他不是這麼頑固,而是溫順容易應付該多好,而今他可能毀去她找回女兒的一絲絲機會。

  她的心跳得很厲害,更使她難以開口。

  「你真的……」她潤潤乾燥的嘴唇,強迫自己說下去。「如果我要求,你真的會走嗎?就這麼簡單嗎?」

  亞力垂下濃密的睫毛,盯著她的舌尖、掃過下唇。「不,」他濃濁地說。「我只想看看你會不會說出。」

  「歐,天哪,」她驚駭而猶豫地笑了。「我說不出來。」

  「為什麼?」

  莉莉開始顫抖,以前她向來能夠以頑強的勇氣,面對生命當中的挫敗和艱難,而且沒有任何人——甚至是土迪,足以拆掉她的防衛,唯有亞力做得到。

  「我不知道,」她吶喊,臉埋在他胸前。「我不知道。」

  「甜心。」他迅速而用力地吻她小小的耳朵、頸項和肩膀,雙臂用力地抱緊她的身體。

  「我寧——寧願當你的情婦。」她可憐兮兮地說。

  「結婚,否則一切免談,我們之間就是這樣。」他撥開她前額的秀髮,然後他幽默地微笑。「再者,和你結婚是我唯一可以叫柏頓當我的管家的方法。」他吻她。「說好。」他的手指纏住她的秀髮。「快說好,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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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21: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莉莉勉強說服自己這麼做都是為了錢,十分害怕承認在接受這樁求婚的背後,還有其它更迫人的原因。身為亞力的妻子,她將十分富有,有足夠的錢把妮可贖回來。如果士迪仍然拒絕,她也可以僱用一些受過訓練的偵探。以前她曾僱用過的那位甘先生沒有什麼大用途,而今她的錢足以僱用十幾位,翻遍整個城市,直到找著她女兒為止。

  只要找回女兒,其它的一切都無所謂。一旦發現她有一個私生女——她要留住女兒——亞力很快會同意撤銷這樁婚姻,或者是離婚。她將和女兒搬到某個寧靜安詳的所在,而亞力不會有什麼影響——頂多氣她欺騙。不過他會再找到一位願意為他生兒育女、年輕貌美的大家閨秀。

  在此期間,莉莉意欲好好享受這段與他在一起的時間。將有更多的夜晚可以住在那個有著湛藍天花板的大房間,談心、嬉鬧、挑逗他,她和男人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關係,最親近的只有她和柯瑞克那種奇特、不涉激情的友誼。然而亞力不像瑞克,對她十分具有佔有欲,保護得無可挑剔,十分甘心樂意讓自己介入她的問題。莉莉覺得自己或許私心享受那種屬於某人的感覺,一生中可以有一小段時期知道什麼是稱呼某人為「丈夫」的感覺和經歷。

  亞力沒有轉圜餘地地堅持當天下午就結婚,莉莉明白如此倉促是出於懷疑她會臨時變卦。他是對的,因為每過十分鐘她都在改變主意。亞力派人叫她的女僕安妮過來服侍她,同時攜來必要的禮服和 好用品。

  穿上那襲棉質的淡黃色禮服,莉莉開始煩惱。「我穿這件就像鄉下姑娘。」她咕噥地瞪著鏡中的倩影。「看起來好像十五歲,為什麼你不帶一些比較世故的衣服過來 ? 」

  「不是衣裳使你看起來年輕,」安妮在她背後微笑地說。「是你臉的緣故。」

  莉莉坐在方形的梳妝鏡前,好奇地打量著自己的模樣,並且懊惱地發現安妮說的沒錯。本來粉紅色的嘴唇顏色比平常更深,更因為昨夜亞力的狂吻而微微腫脹。她的臉也不太一樣,變得溫柔、明亮而且脆弱,即使上粉也掩不住玫瑰色的肌膚 ! 以前卻是相當的蒼白。

  她看起來根本不像柯氏俱樂部裡面那位專騙凱子憤世嫉俗的女郎中,嘲弄的眼神完全失去它原有的冷硬,而今她的眼睛像蘋妮的那樣大而易受傷害。當她望著自己時,想起十幾歲時的無憂歲月,當時她是個熱情的少女,狂野地迷戀辛漢理,從那次之後她心中再也沒有如此的騷動過。

  鏡中的改變令莉莉不安。「你有沒有帶我的細髮帶 ? 」她問,手指摸摸那鬈不馴服的髮卷。「我的頭髮掉進眼睛裡面。」

  安妮極有效率地將髮帶遞給她,莉莉選了一條金色鑲邊的絲帶繫在前額上。 那異國風味的髮帶和風格純真的禮服對比起來很奇怪,令她不禁皺眉以對。「該死!」她扯下那條裝飾品,不耐地將頭髮撥開。「請你拿剪刀來把這卷剪掉算了!」

  「可是小姐,」安妮反對。「它們看起來又美又溫柔。」

  「那就別管它了。」她雙手搗著臉,呻吟道。「我不在乎,我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安妮。」

  「繼續什麼 ? 」女僕困惑地問。

  「這種偽裝……呃……你不需要知道,只要幫我離開這裡,告訴雷爵爺……」她遲疑不決地打住。

  一個新聲音加進來。「告訴我什麼 ? 」

  亞力走進房內,他剛從市內回來,從他臉上滿意的表情看來,莉莉明白他已經成功地找著神父,願意在極簡短的通知之下為他們證婚,不知道他是以什麼裡由來說服對方。

  安妮仰慕地望著亞力,她從來沒見過任何男人可以不經允許就侵入莉莉的隱私。她退到房間一角,摸弄一條絲質圍巾,極感興趣地望著亞力走到莉莉後面,站在那裡。

  他的雙手滑過莉莉肩膀,俯身湊近她的耳朵。「小懦夫,」他耳語。「你逃不掉的。」

  「我沒想逃。」她說謊道。

  「你穿這件衣服真是美極了,我等不及要為你脫下來。」

  「你只會想這些嗎 ? 」莉莉低低地問,知道安妮還在房間裡面。

  他微微一笑,親吻她的頸側。「你快弄完了嗎 ? 」

  「不。」她強調地搖頭。

  「我們快出門了。」

  莉莉溜出他的懷抱,在房裡走來走去,「爵爺,」她痛苦地說。「我一直思考在倉促當中匆忙下的草率決定,剛剛幾分鐘內,我得到一個結論:我太魯莽才會同意。」

  一隻長長的手臂探過來拉她過去,彷彿一隻貓堵住一隻慌亂逃竄的老鼠,他的嘴邊迅速壓下來,她尖銳地吸口氣,心中滿是驚訝。亞力揮揮手,示意安妮離開,她面帶微笑,微微施禮,輕巧地離去。

  亞力又長又用力地吻住莉莉,直到感覺她織瘦的身體無力地倚著他,雙膝搖撼。他抬起頭,望進她迷茫的眼裡。「和我結婚是你所做最最謹慎的事。」

  她撫平他的外套。「我……我只是希望有某些保證而已。」

  「這個夠嗎 ? 」他激情地吻她,分開她的唇,徐徐地探索她的舌尖,令她渾身著火。莉莉的雙手環住他的頸背,呼吸喘憊,身子變得又熱又輕。當他移開雙唇時,她的手仍然環住他以保持平衡。

  「亞力。」她不穩地說。

  「嗯?」他的雙唇逗弄著她敏感的唇。

  「我不會是一般的妻子,即使我想要也無法做得到。」

  「我知道。」

  她遲疑地瞥他一眼。「可是我如何確定你不會要我改變?」

  他嘲弄地笑了。「變成什麼呢 ? 」

  「你會要我變得令人敬重、不再跨騎、開始收集做果醬的食譜;坐在前廳,腿上擺著刺繡的框框——」

  「噓,」他笑著說,雙手捧住她的臉,嘴巴刷過她的唇。「難怪許久以來你一直避開婚姻,只要你喜歡,你可以燒掉屋裡所有的刺繡框,讓何太太管做果醬的事 ! 」他的指尖在她頸部上下滑動,玩弄她的鬈髮。「我不想改變你,甜心,只要稍稍勒住你一下下。」

  一如他的企圖,這句話令她氣惱。「我歡迎你試試看。」她反叛地說,他哈哈大笑。

  他只給她找手套的時間,便帶領她下樓,走到門外的四輪馬車。在向南駛往教堂的途中,莉莉發現自己幾乎很喜歡一路的風光。她坐在高高的敞篷座位上,興味盎然地望著亞力努力控制那對駿馬,馬充滿嶄新而爆炸性的精力,需要他全部的注意力來駕馭,直到兩匹馬的步伐一致之後,他們才有交談的時間。

  「你為什麼沒有截掉它們的尾巴 ? 」莉莉問道。以外科手術截掉馬尾不只是風尚更是為了實際的理由。「以免馬尾纏到韁繩。」亞力搖搖頭,咕噥了些什麼,她沒有聽清楚。

  「什麼 ? 」她問道。「你說什麼 ? 」

  「我說對馬太痛苦。」

  「是的。可是痛苦不會太長久,而且截短也比較安全。」

  「馬尾是牠們對抗蒼蠅的唯一保護。」他說。沒有看著她。

  「喜歡小孩和動物,」莉莉呢喃,覺得很溫馨。「你和冷漠的名聲實在名不相符,爵爺。來,讓我來駕駛馬車吧。」她伸手要接韁繩。

  亞力茫然地看她一眼,彷彿她說的是外國語言。

  莉莉笑著輕聲指責他。「駕駛馬車我很在行,爵爺。」

  「你會弄壞手套.」

  「一雙小手套又有何妨 ? 」

  「以前我從來沒讓女人握過韁繩。」

  「怕嗎 ? 」她甜蜜地問。「顯然對婚姻的信任只有單方面的。」

  亞力勉強將韁繩交給她。她堅定熟練的掌握似乎令他放下心來,微微向後靠著。

  「放輕鬆,」莉莉笑著說。「看起來好像你隨時想奪回去,我駕的馬車從來不會翻覆過,亞力。」

  「凡事總有第一次。」他渴望地望著韁繩。

  「似乎如此。」她以完美地柔順說道,策馬使其加速。

  過了大約一里路,亞力開始稱讚莉莉的技術,看見她的小手如此自信令他深覺驕傲。

   這不是他當乘客十分自在——他的天性不是這麼輕易就交出控制力,而是莉莉以自己的技巧為傲的模樣刺激而有吸引力。她從未輕易就怕他或任何人,對他而言, 她將是完美的妻子,足以匹配他的激情、精力和執著。

  馬車前行,直到最後一段路,亞力才收回韁繩。從小路駛向一個有木頭拱門的石教堂,一個態度嚴肅的男孩已在入口處等待。

  「拉住馬匹,」亞力呢喃,丟一個錢幣給他。「我們很快就出來。」

  男孩接住錢幣,快樂地笑了。「是,爵爺。」

  亞力跨下馬車,伸手要扶莉莉,她僵在原地,睜大眼睛俯視著他。看到教堂宛如一盆冷水當面潑在她臉上,令她瞭解即將要發生的事。

  亞力悠閒地說:「把手給我,莉莉。」

  「我在做什麼 ? 」她細聲地問。

  「讓我扶你下來。」

  莉莉一手按住狂跳的心,愣愣地注視他。他的態度自在而不具威脅性,但是眼睛深處有一抹堅定的光芒,聲音當中隱含著一絲警告。而今她允許他將自己帶到這麼遠,早已不能脫逃。

  她感覺這一切如夢似幻,伸手握住他的手,步下馬車。「漢——漢理拋棄我以後,」她結結巴巴地說。「我向自己發誓……我……我永遠不嫁給任何人。」

  亞力看著她垂著頭,這才瞭解被未婚夫拋棄的事是多麼深深地傷害了她,即使過了十年,那屈辱的記憶仍盤旋不去。他伸手環住她,親吻她的額頭。「他配不上 你,」他耳語。「那個軟弱懦弱的傻瓜。」

  「但是聰明得足以救——救他自己,有——有些人或許會說你這麼做更傻——」

  「我是有錯,」亞力輕揉她的肩,轉過身擋住路人好奇的眼神。「很多缺點,你已經開始熟悉它們。但是我絕對不會離開你,羅妮娜,永遠都不會,你瞭解嗎 ? 」

  「我瞭解。」她發出窒息而無望的笑聲。「可是我不相信。你以為已經知道我最糟的一面,但事實不然。」她不敢多說,只能屏住呼吸,等著看這是否足以令他改變主意。

  「有需要的我都知道了。」他靜靜地說。「剩下的以後再說。」他環住她的腰,一起走進教堂。

  小教堂裡面的陳設很簡單,光線來自彩繪的玻璃窗,一位年長的敦區神父在裡面等候。他的五官雖然蒼老卻很仁慈,身材不高。

  「雷爵爺。」他誠摯地微笑,清澈的藍眸轉向莉莉憂慮的臉龐。「這位一定是羅小姐了。」他令莉莉驚訝地握住她的肩膀,讚賞地打量著。「我認識亞力很久了,親愛的,幾乎從他出生開始。

  「嘔,」莉莉露出活潑的笑容。「神父,你對他的看法如何?」

  「伯爵是個好人。」他深思地回答。「雖然偶爾有些驕傲。」

  「他很自大。」莉莉補充地說。

  神父也笑了。「是的,或許。但他同時也有責任感和同情心,而且如果他跟隨家族傳統,將是個出奇忠實的丈夫.你瞧,這是雷家的血統。我很高興伯爵選一位堅強勇敢的女性當終生伴侶,多年來他背負了許多重擔。」

  神父瞥向亞力避開的臉龐,再次回到莉莉專注的臉上。「你曾經航過海嗎,羅小姐 ? 或許有聽過『結索】這個航海方面的字眼,它指的是水手把兩條繩索搓在一起,使繩子更粗更有力,我祈求你們的結合也是如此。」 (譯拄:結索與結婚的英文字為同一個字。)

  莉莉頷首,被教堂寧靜的氣氛、神父仁慈的眼神、亞力脹紅臉的模樣所感動。亞力不敢注視她,一徑盯著地板,但是她感覺他和自己一樣深受這重大一刻的影響。

  「我也希望。」她低喃。

  神父示意他們兩個一起走向教堂的禮壇前面。莉莉遲疑了一下,心跳因感情而加快。她徐緩地脫掉手套,遞給亞力。他將白色手套塞進口袋,牽著她的手。莉莉顫巍巍地微笑,抬頭望著他,但是他臉上沒有笑容,只有嚴肅的神情和眼中有一絲熱力四散。

  他們手牽手站在神父前面,莉莉半聽見神父的聲音在她的知覺中飄進飄出,彷彿置身夢境——一個模糊、迷惘的夢。在她生命中所有的扭曲或轉捩點裡面,這是最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她正要嫁給一位元自己幾乎不認識的男人,然而她似乎又認識他一輩子了。

  那種手牽著手、溫暖而潮濕的感覺,熟悉得好奇特;他的嗓音或呼吸,他說婚姻誓言時音調的高低,在在都在呼喚她體內深處的某種感覺,安撫那在她生命中盤據不去、心神不寧的恐懼。她小心翼翼地覆述誓言,試著讓發抖的聲音穩定一些。

  隨後亞力舉起她的手,將一隻厚重、雕刻的金戒指套進她指間。那只戒指有點鬆,上面鑲著一顆大大的紅寶石,閃亮得彷彿有火焰燃在寶石深處。

  神父宣佈他倆結成夫妻,以神的祝福成就這段婚姻,他們一一在結婚證書上簽名。莉莉在收筆的時候,顫抖地籲口氣,知道事情成了定局。教堂後面有一對老夫婦走了進來,神父走過去和他們打招呼,留下莉莉和亞力單獨站在登記簿前,望著上面的姓名和日期。莉莉轉動手上的戒指,一圈碎鑽中間的紅寶石閃閃發光,對她小小的手來說似乎大了些。

  「是我母親的戒指。」亞力慎重地說。

  「很美。」莉莉拾起眼睛。「你有沒有……洛琳是否……」

  「不!」他迅速地說。「她甚至沒見過它。」他輕觸她的手。「我不會要求你戴蘊涵另一個女人回憶的東西。」

  「謝謝你。」莉莉忍不住羞澀且高興地笑了。

  他握緊她的手,緊得幾乎發痛。「我的確關心洛琳,如果她活著,我會和她結婚,而且……我相信我們會很滿足。」

  「當然。」莉莉喃喃地說,對這番說辭十分困惑。

  「可是和你就不一樣。」亞力停住,笨拙地清清喉嚨。

  莉莉等著他說下去,覺得自己似乎站在令人頭暈目眩的高處邊緣。「你說什麼不一樣?哪些方面不一樣?」

  但是正當此時神父走過來,打斷他們的交談。 「雷伯爵和雷夫人,我有些事要處理,須要去協談——」

  「是的,當然,」亞力流暢地說。「謝謝你。」

  被稱為雷夫人讓莉莉吃驚得忘了她的問題,順從地向神父說再見,和亞力走向門口。

  「我是個伯爵夫人了。」他們才離開教堂,莉莉即發出難以置信的笑聲,並望著亞力有趣的表情。「你想我母親會很高興嗎 ? 」

  「她會暈倒,」亞力回答,扶她上馬車。「然後她會要一杯濃茶。」看見她伸手拿韁繩,他咧著嘴笑.「別碰它們,雷夫人,我來駕車載我們回家。」

  在莉莉的要求下,亞力帶她去銀行提領五千英鎊,莉莉很驚訝亞力並沒有一再追問,要求她履行義務。她知道他以為這是賭債,或許還以為債主是瑞克。當銀行職員到隔壁保險箱取錢時,亞力把她拉到角落,只問一句:「這樣夠嗎 ? 」

  莉莉愧疚地紅著臉,點點頭。「是的,謝謝你,今天下午我需要去處理一些事情。」她遲疑了一下。「我希望自己去辦。」

  亞力打量她良久,表情淡漠。「你要去見柯瑞克嗎 ? 」

  莉莉想對他說謊,最後還是點點頭。「我希望瑞克第一個知道我結婚,他有權要求我這樣對待他。歐,我知道他顯然沒有道德觀或任何顧忌,但以他自己獨特的方式,他一直對我很仁慈。而且因為某些原因,如果我不向他解釋這一切,我想他會受到傷害。」

  「別解釋太多,」亞力勸告。「那也是一樣的傷害。」看著她迷惑的表情,他笑得毫無趣意。「你真的都不明白他對你的感覺嗎 ? 」

  「不,不,」她匆匆地說。「你不明白我和瑞克——」

  「唔,我瞭解。」他深思地打量著她。「因此今天下午你有需要獨自出去。」

  已經開始了,要向某人報告她行蹤的感覺很奇怪,莉莉希望他不至於使她必須用謊言騙他。「或許還有黃昏的時間。」

  「我要你帶一個馬伕和兩位侍從乘馬車出去。」

  「當然。」她十分柔順地答應。她並不介意帶一群人乘馬車去柯氏俱樂部,但是和士迪的會面則必須獨自一個人前去,屆時她只要向瑞克借匹馬,偷偷溜走就可以。

  她輕易就接受了,使亞力既高興又懷疑。「你不在的時候,」他說。「我要去拜訪南爵士和南夫人。」

  「你的姑姑和姑丈 ? 」莉莉猜測著,以前聽母親提起過。

  他可憐兮兮地點點頭。「我姑姑深受尊敬,在極需要社交手腕的事情上十分有經驗。」

  「你想她能幫我們避開醜聞的出現?經過柯氏俱樂部的賭注、昨夜那一幕、蘋妮倉促逃婚,以及我們的閃電結婚這一切之後,能嗎?」她扮個鬼臉。「你不認為傷害已經造成,無可補救了嗎,爵爺?」

  「她會認為這是一項挑戰。」

  「說災難還比較適切。」

  莉莉想到一位社交圈的貴婦試著巧妙地擺平他們大膽的行徑,不禁覺得好荒謬。她銀鈴般格格的笑聲引來一些不悅的眼神,許多正經八百的職員和客戶都注意到這一對男女不莊重的行為。

  「噓,」亞力說道,即使他自己也在笑。「收斂一下,每次我們在公開場合在一起,都會引人注目。」

  「多年來我都是如此,」莉莉輕快地說。「可是你很擔心你的名譽。我明白了,終有一天你會紆尊降貴地求我別引人注目!」

  當亞力當著銀行裡眾目睽睽之下低頭吻住她時,莉莉大吃一驚,室內充滿驚呼和不贊同的批評聲音。莉莉用力推著丈夫的胸膛,想要逃開。他卻一味堅持不捨,直到她忘了身處何處,歡愉地顫抖著。然後他抬起頭來,對著她微笑,眸中閃過挑戰和有趣的光芒。

  莉莉臉紅心跳地瞪著他,然後仰慕萬分地笑了。「討厭。」她說道,伸手摸摸發燙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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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21: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莉莉在一個小房間裡找到瑞克,他把兩張桌子並在一起,上面堆著一迭帳本、銀行匯票、本票和錢——好幾堆的錢幣,和一迭迭的紙鈔。以前莉莉曾經目睹他以驚人的速度數鈔票,細長的手指快得令人眼花繚亂,然而今天他似乎笨手笨腳,極其小心、謹慎地計算他的收益。

  當她走近桌子時,聞到一股琴酒的甜酸味,一杯琴酒擺在桌上,週遭有些酒液濺在桌子上。她驚訝地打量瑞克,這根本不像他的風格——酒不離手,尤其是琴酒。這是窮人喝的酒,瑞克痛恨琴酒,因為它讓他想到他的過去。

  「瑞克。」她靜靜地開口。

  他抬起頭,綠色的眼睛掃過那件淡黃色的禮服和她神采奕奕的臉龐。他看起來宛如一位疲倦不堪的年輕蘇丹;臉上的苦澀和怨毒今天更明顯。莉莉客觀地認為他似乎又瘦了一些,顴骨的邊緣像刀鋒,更顯突出及尖銳。而且他今天很奇怪,不修邊幅,領巾鬆開,黑髮蓋住前額。

  「伍斯沒有好好照顧你,」莉莉說。「等一分鐘,我去廚房叫人送一些東西——」

  「我不餓。」他打斷她的話,以嘲弄的細心將每個字的發音都說得很清楚。 「別麻煩,我告訴過你我現在很忙。」

  「可是我來告訴你一些事情。」

  「我沒時間聊天。」

  「可是瑞克——」

  「不。」

  「我和他結婚了,」莉莉脫口而出,本來她不想這麼突然地說出口。她溫順自覺地笑了。「今天早上我和雷爵士結婚了。」

  瑞克的表情呆滯空白,十分安靜,慢慢地把酒暍完,手指以超乎必要的勁道握緊酒杯。他以平板的聲音開口時,表情令人猜不透。

  「你有沒有告訴他妮可的事?」

  莉莉的笑容不見了。「沒有。」

  「萬一他發現你有個私生女,你預期他要怎麼辦?」

  她垂下頭。「一旦他發現我欺騙他時,我想他會撤銷婚姻或申請離婚。我並不會責怪他對我的恨。瑞克,別生氣,我知道自己這麼做似乎很傻,可是這真的有道理。」

  「我沒生氣。」

  「憑藉亞力的財富,我可以和士迪交涉——」瑞克突烈移動,抓起一把銀幣灑在她腳前,令她驚呼出聲,雙腳釘在一灘亮晶晶的錢幣中間,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你不是為了錢,」他的聲音輕而冷。「才嫁給他,告訴我實話,吉普賽小姐,你和我之間僅有的一切就是誠實相待。」

  「實話是我要救回我的女兒,」她防衛地說。「這是我和他結婚的唯一理由。」他抬起不穩的手指向門口。「如果你要說謊,就出去吧。」

  莉莉垂頭看著自己的腳,用力吞嚥著。「好吧,」她咕噥著。「我承認,我在乎他,這就是你要我說的話嗎?」

  瑞克點點頭,似乎冷靜下來了。「是的。」

  「他對我很好,」莉莉有些難以啟口,雙手絞在一起。「我本來不相信像他那種人會存在,完全沒有一絲邪惡或不名譽。他說他不想改變我,當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知道快樂的感覺,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追求快樂錯了嗎?即使只有一下下?」

  「不。」他溫柔地說。

  「你和我還是朋友,對嗎?」

  他點點頭,深深籲口氣,釋然地微笑。

  瑞克的臉色變得很奇怪。「我必須說些話,你——」他停止,謹慎而婉轉地說,以取悅她。「你需——需要——向伍佛頓伯爵這樣的男人,若是放他走,你就是該死的大傻瓜。你以前過的生活只會將你拉向低賤處,吉普賽小姐,讓你憤世嫉俗。而他可以讓你受人敬重,照顧你。別告訴他有私生女,可能沒必要。」

  「等我找回妮可,終究得讓他知道。」

  「你或許永遠——永遠——不會找到。」

  怒火在她眼中閃爍。「不,我會的。你別惡意嚇我,瑞克,只因為我做了令你不悅的事。」

  「已經過了兩年了,」他急切的聲音比嘲弄令她更加不安。「我派人找過每一間妓院和酒店,翻遍富理特市場和歐文廣場……」看見她臉上血色盡失,他頓了一下,然後又決心說下去。「我派他們去監獄、客棧、工房、碼頭都找過……很久以前她就死了,或是被賣到倫敦以外,吉普賽小姐,或是……」他下巴一緊。「要救她脫離現況已經太遲了,我知道士迪會叫孩子做什麼事……我知道,吉普賽小姐,因為……那些事我也經歷過, 你會寧願她死了。」他眼中似乎仍存有往日所受的折磨。

  「你為什麼這麼做?」莉莉沙啞地問。「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你和伍佛頓伯爵應該有公平的機會,你必須拋開往事和過去,否則會導致未來的悲劇。」

  「你錯了,」她顫抖、尖銳地說。「妮可還活著,她在這城裡的某個地方。如果她死了,你以為我會不知道嗎?我會感覺得到,我體內某個部分會告訴我的……你說錯了!」

  「吉普賽——」

  「我不要再討論下去,別再說了,瑞克,否則我們的友誼就永遠完了。我會找回我女兒,終有一天我會高興地看你把這些話吞回去。現在,我想向你借匹馬,一、兩個小時就夠了。」

  「你要拿五千鎊給那個義大利混蛋!」瑞克不悅地說。「我應該跟過去把他給宰了。」

  「不,你知道萬一他發生任何事,我找回妮可的唯一機會就消失了。」

  他陰沉而蹙眉地點點頭。「伍斯會為你備馬,此後,我希望伍佛頓伯爵有辦法把你晚上留在家。」

  莉莉在黃昏時抵達會面的地點,細雨慢慢地飄下,暫時洗去廣場中常有的垃圾、腐敗食物和鳥糞的氣味。她很驚訝地發現士迪已經到了,她緩緩地接近,發現他平常慣有的自信消失無蹤,反而有些急躁。身上那套合身的深色衣服似乎有些襤褸,她不禁納悶為什麼,她給了他那麼多錢,他卻沒有用來買一件新衣服。一看見她,他黝黑的臉變得急切起來。

  「有沒有?」

  「有。」莉莉回答,然而她沒有把錢囊放在他伸出來的手中,反而抱在胸前。

  他厚厚的唇向下扯,打量著潮濕的夜景,雨已經成了冷冷的霧氣。

  「天殺的!」他暴燥地評論。「老是下雨,天空老是灰撲撲的,我真痛恨英格蘭!」

  「那你為什麼不離開?」莉莉一眨也不眨地瞪著他,問道。

  士迪陰鬱地聳聳肩。「我別無選擇,留下來是因為他們要我待在此地。」他再一次聳聳肩。

  「原來如此,」莉莉輕輕地說。「他們是誰,士迪?『他們』和妮可以及勒索的事有關嗎?」

  他看起來很懊惱,彷彿說了不該說的話。「把錢給我。」

  「我不會再這麼做了。」莉莉堅決地說。「我不能夠,士迪,我已經做了你要求的一切,你要我來倫敦,我就來了。我把所有的都給了你,卻沒有一絲妮可還活著的證據;而你唯一給我的是那天她被綁走時,身上穿的小衣裳。」

  「你懷疑妮可不在我手上?」

  「是的,」莉莉痛苦地吞嚥著。「我想她或許已經死了。」

  「我保證沒有。」

  「呃,」莉莉輕蔑地笑了。「請原諒我不覺得你的保證可靠。」

  「你說這種話就錯了,甜心。」士迪得意洋洋的表情令人難以忍受。「今晚我還在想,我應該帶著妮可安然無恙的證據來。我可不希望你懷疑。我想或許該讓 你看一些東西,使你相信我。」他回頭一瞥,望向狹窄的巷道。

  莉莉迷惑地跟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他用義大利話喊了些什麼,所用的俚語連義大利話相當流利的她都沒能聽出來。有個黑黑的影子逐漸地出現在數碼之外,似乎是淩空迸出來,莉莉瞪著那幽靈般的影子,雙唇驚奇地分開來。

  「嗯,」士迪志得意滿地說。「現在你想說什麼啊,甜心?」

  莉莉顫抖地察覺遠方的黑影是個男人抱著一個娃娃般的小孩,他的雙手撐在小孩的腋下,將她舉高一些,小孩的黑髮在灰色的天空下像擦得發亮的瑪瑙。

  「不!」莉莉嘶啞地喊,心跳狂亂。

  孩子望著士迪,以細小、狐疑的嗓音喊道:「爸爸?爸爸?」

  那是她女兒妮可,莉莉手中的錢囊掉在地上,蹣跚地向前,士迪旋即用力拉住她,一手搗住她的嘴巴,搗住她椎心劇痛的吶喊。她狂亂地掙扎,揮打他箍住她的手臂,淚水汩汩而下。她抽噎著,眨掉模糊她視線的眼淚。

  土迪粗嗄的聲音傳進她耳際。「啊,那是妮可!我們的寶寶。很美,嗯?真是漂亮的孩子。」

  士迪點點頭,那個男人抱著孩子消失了,溶進黑暗裡面。土迪等了半晌才鬆開莉莉,所有尾隨跟蹤的機會全部失去。他才抽開手臂。

  莉莉緩緩地放鬆下來,仍在哭泣。「我的天!」她嗚咽,雙臂環住自己的胃,肩膀佝僂得像個老婦人。

  「我說過她在我手裡。」士迪拾起錢袋,打開袋口看看內容,心滿意足地籲口氣。

  「她——她說義大利語。」莉莉大口吸氣,望著女兒剛剛所在之處。

  「她也會英語。」

  「你藏她的地方還有其它的義大利人嗎?」她顫巍巍地問。 「因此她才會記得義大利語? 」

  他盯著她。「如果你再嘗試要找我,會使我非常生氣。」

  「士迪,你和我可以有一些協議,一定有一筆數目能使你滿意得……」莉莉的聲音顫抖得太厲害了,她努力控制下來。「將她還給我,你知道不能永遠這樣下去,你似——似乎關心妮可,心底深處一定知道她和我在一起比較好。那個抱著她的男人……他是你的同夥嗎?還有其它人嗎?你不會隻身離開義大利而沒有同黨,我想……」她伸出手向他哀求。「我猜你涉入某種黑道組織,所以我給你的錢……他們拿走大部分,對嗎?如果我聽到的傳聞是真的,那麼你正置身險境,士迪,你不可能希望妮可受到傷害——」

  「你已經親眼看到我使她很安全。」土迪尖銳地回答。

  「是的,可是能維持多久呢?你自己有多安全,士迪?或許你應該考慮和我達成協議,為了你自己也為了她。」心中的恨意使她幾乎說不出話來,但是她勉強隱藏不露出來,看見他眼中的興趣,她繼續說下去。「我們可以討論出一個令你滿意的價碼,三個人都會更好,包括你、我,尤其是我們的女兒。求求你,土迪。」她硬壓下心中的苦澀,重複地哀求。「求求你。」

  他良久都沒有回答,貪婪的眼神在她身上游栘。「這是你第一次像個女人似地求我。」他評論。「又柔又甜,或許你是從雷爵士的床上學來的,嗯?」

  莉莉僵在原地。「你知道那件事?」她痛苦地低語。

  「我知道你成了姓雷的妓女。」他呢喃。「或許你變了,現在有東西可以給男人了。」

  她心情混亂。「你怎麼發現的? 」

  「你的一舉一動全在我的掌握之下。」他輕觸她的臉,手指滑到她下巴。

  她被動地接受他的撫摸,內心卻是反胃與畏縮,強自壓下憎惡的顫抖。「你考慮我所說的話嗎?」她不穩地問。

  「或許。」

  「那就讓我們談談需要的金額。」

  她的直言無諱令他哈哈大笑,搖頭以對。「以後再談。」

  「什麼時候?我們何時再見面?」

  「不知道,我再通知你。」

  「不,」莉莉伸手要拉住他。「我必須立刻知道,讓我們現在——」

  「耐心一點,」他懶洋洋地避開她的手。「再見,莉莉……」他揮揮手,迅速地離去。

  「真是高興見到你。」她苦澀地拭去湧出的淚水。真想倒在地上痛哭尖叫,然而她反而像尊雕像似的站著,雙手緊握成拳,在茫然和絕望之下,心中掠過一絲興奮。至少她見過她的女兒,那毫無疑問是妮可。

  「神呀,求禰保佑她平安,求禰保佑她平安。」她喃喃而語。

  她走向瑞克借她的阿拉伯馬,摸摸發亮的馬鬃,腦中的思緒動得飛快。她視而不見地跨上坐騎,拉好裙襬和斗篷。出於衝動,她騎馬沿著士迪走的方向,深入無人的空巷。那裡不管日或夜,警方都不敢派人巡邏,婉蜒、黑漆漆的街道充滿各種犯法的勾當,賭博、賣娼,以及小至扒手大至謀殺等犯法的行徑,配合上區域性的藏匿點,黑漆漆的小巷和陰暗的角落,正是墮落和罪惡的溫床。

  而這就是她的孩子生長的地方。

  一看見駿馬和一位打扮入時的人影,那些流浪漢開始逼近莉莉,伸手要抓她。其中一位抓住她的馬靴,她恐懼地用力向後縮,踢馬快跑步。她真是太愚蠢了,竟然冒險闖入這種地方,沒有武器也沒有保護,簡直是毫無理由地自找麻煩和危險,根本沒大腦。她將坐騎掉轉向旁邊的街道,回頭到相對比較安全的廣場。

  越接近街道的盡頭,她所聽到的騷動聲越明顯。遠處有三二兩兩的人群,似乎在參觀什麼表演,隨著狗吠和怒吼聲,莉莉知道那是在鬥犬。她憎惡地避開他們,不想惹麻煩。

  但她看見一幢建築物旁,有個男孩佝僂地蹲在地上,頭埋在兩膝蓋之間,肩膀顫抖,彷彿在哀泣。莉莉顧不得理智的判斷和阻擋,勒住坐騎。

  「孩子?」她疑問地說。

  他抬起頭,露出一張骯髒而滿是淚痕的臉,他又瘦又蒼白,五官都凸了出來,大約和亨利同齡,十一或十二歲左右。但是因為營養不良或疾病,長得比較矮,一看見她騎著一匹光亮的駿馬,他忘了哭,目瞪口呆地瞪著她。

  「你為什麼哭呢?」莉莉輕柔地問。

  「我沒哭。」他用骯髒的袖子擦掉眼淚。

  「有人傷害你嗎?」

  「沒有。」

  「你在等那邊的人嗎?」她指向鬥犬場的方向問他。

  「是的,他們很快會帶走它。」男孩指著他旁邊的小馬車,一匹灰色的瘦馬站在馬車前。

  「它?」莉莉迷惑地問,跨下坐騎。

  男孩站了起來,尊敬地和她保持一段距離,帶她繞到馬車旁邊。看見馬車旁邊的木欄,莉莉驚呼一聲,裡面是一隻毛茸茸的熊。

  「天殺的!」她忍不住詛咒著。

  「它不會傷害你,」男孩防衛地說,探手進去揉揉熊的頭。「它是個乖順的老傢伙。」

  「的確很老。」莉莉著迷地瞪著那頭熊,它的毛皮又粗又髒,脖子和身體還有好幾塊禿毛的地方。

  「你可以摸它。」

  莉莉小心地將手伸進籠子裡,心裡預備隨時抽回來,熊平緩地呼吸,眼睛半閉,她摸摸它的頭,同情地打量它。「以前我從來沒有摸過活生生的熊。」

  男孩抽噎著。「可惜不久了。」

  「你是馬戲團的人嗎?」莉莉看見馬車的廣告字體問道。

  「是的,我的父親是馴獸師,『波波』已經記不得它的把戲了。父親叫我載它來這裡,以十鎊出售。」

  「好讓那些狗和它鬥,把它咬死嗎?」莉莉好生氣,他們會把熊鏈起來,讓那些狗撕成碎片。

  「是的。」男孩悲慘地說。「首先他們會用老鼠和貓為餌,刺激那些狗,然後就換『波波』上場。」

  莉莉怒火上湧。「那根本不是運動,它已經老得無法防衛自己!」瞪著那只熊,她察覺那些禿毛的地方是被剃掉的,標明弱點讓狗去攻擊,以牙齒撕咬,早已預備讓 它被屠殺。

  「我不能空手回家,」孩手嗚咽道。「爸爸會打我。」

  莉莉不忍心看他,眼前她無能為力,只能希望那些狗速戰速決,好讓它不致太痛苦。「好個多事的夜晚。」她咕噥。

  世界充滿各種殘酷的經歷,想要抗拒也是徒勞無功。看著那只無助的老熊,她心中充滿苦澀。「對不起。」她低低地說,轉身要上馬,這件事她無能為力。

  「老戈來了。」男孩咕噥。

  莉莉扭頭一看,一個粗壯的男人走過來,口中咬著番茄。「小兔崽子,你在哪裡?」他大吼地問,看見那匹駿馬,好奇地睜大眼睛。「這是什麼?」他繞過來看見莉莉一身入時而高貴的裝扮。「好個美娘兒們, 你是要賣的嗎,夫人?」

  莉莉不留情的回答令他大笑出聲,他的目光回到男孩身上。「送肉來嗎?讓我瞧瞧。」

  看見那頭溫馴的熊,他輕蔑地撇撇唇。「好大的一塊狗點心……看起來它已經被咬過了!你父親開價十鎊嗎?」

  男孩直發抖。「是的,先生。」

  莉莉再也受不了他的殘酷,世界上已經有太多的殘忍和不需要的受苦,如果再讓他折磨一頭疲憊老熊,她就太該死了。

  「十鎊我來付,顯然這可憐的東西對你而言沒有用處,戈先生。」

  老戈吃吃地大笑。「我們場內有兩百人,已經都在等著看流血的場面。留著你的錢吧,夫人,這頭熊我要。」

  莉莉迅速打量週遭。「既然你這麼說就算了——」她呢喃,讓錢囊從手指之間掉落,匡啷的一聲好輕脆。「嘔,天哪!我的金幣和珠寶。」

  老戈一臉貪婪。「金幣,嗯?」他舔舔嘴唇,彎腰去撿。

  一個金屬的重擊聲,老戈悶哼一聲,倒在地上,健壯的身體一動也不動。莉莉丟掉她從地上抓起來的重鐵鍊,滿意地拍拍手。男孩目瞪口呆地瞪著她,驚訝得合不攏嘴巴。

  莉莉俐落地抄起錢囊,交給他。 「拿回去給你爸爸,那些足可補償馬匹和馬車。」

  「可是『波波』——」

  「我會照顧它,」她保證。「它不會受到虐待。」

  男孩感激地笑了,大膽地伸手摸摸她的斗篷,「謝謝你,謝謝你。」

  他消失在黑暗當中,莉莉望著他的背影,然後匆匆將阿拉伯馬繫在馬車後面,「波波」似乎察覺籠外這一切,發出吼聲。

  「安靜,『波波』。」莉莉咕噥。「別毀了你自己得救的機會。」她小心翼翼地坐上車上的木板凳,伸手抓韁繩。

  她正要揮鞭,就覺得有東西抓住她的腳踝,低頭一看.,看見老戈那猙獰而邪惡的臉龐。他肥壯的手抓住她的腳,用力將她拖下馬車,她震驚地尖喊,摔在硬硬的地上,屁股火辣辣地好痛。

  「敢偷我的熊,嗯?」他聳立在她上方,臉脹得通紅,說話時口沬橫飛。「從你的大房子,騎著駿馬,來這裡找麻煩啊……哈,你會有麻煩的,夫人!」他壓在她身上,開始粗暴地扯她的上衣和裙子。

  莉莉高聲尖叫,試圖掙脫他,可是他粗的身體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覺得自己的肋骨似乎被他的重量壓得擠在一起,好像要斷了,她耳中開始聽見嗡嗡的聲音。「不。」她喘氣地說,掙扎著用力吸氣。

  「時髦的賤人,」他邪惡地說。「你敲我的頭,真該死!」

  另一個新的聲音加進來,語氣出奇的平靜。「那是她的壞習慣,我正努力改掉它。」

  「這位是誰——她的皮條客啊?」老戈威脅地瞪著新來的人。「等我享受完了,就可以輪到你。」

  莉莉轉過頭去,難以置信地看見她丈夫模糊的身影。可是這不可能啊!一定是幻覺。

  「亞力。」她嗚咽地低語,在嗡嗡的耳鳴當中聽見他低沉而致命的聲音。

  「你該死的放開我妻子。」


第十九章

  老戈瞪著亞力,似乎想衡量一下他的威脅性有多少 ;「波波」在籠子裡不安地騷動、低沉地悶吼,空氣中一觸即發的暴力感染到它的知覺裡。然而野獸不安的騷動聲遠比下上當亞力撲向壓著莉莉的男人時,口中發出怪異駭人的怒吼聲。剎那之間,她身上那懲罰性的重量消失了,莉莉釋然地大口吸氣,一手按住疼痛的肋骨,試著瞭解眼前發生的事。

  那兩個男人扭打在一起,移開好幾碼遠,速度快得莉莉只能以閃亮的金髮來辨別誰是亞力。他發出謀殺般的吼聲,一拳揮中老戈的肥臉,手指掐住他肥胖的頸項,掐住他的氣管。

  老戈的臉脹得通紅鼓起,伸手拉住亞力的衣領,雙腳猛踢。老戈把亞力摔過頭頂,他砰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莉莉放聲尖叫,試圖爬過去。但在她爬到之前,亞力已經矯健地站起來,一記揮舞的拳頭又擊中老戈,力量大得使他飛向一堆板條箱。木頭應聲而斷,被他壓在底下。

  莉莉目瞪口呆,愣愣地看著亞力。「我的天哪!」她喘口氣,幾乎不認得他。她以為他會施展的是一點文明的拳擊技巧、一些指責的言詞,或是拿著手槍揮舞,然而他卻變成一個噬血的陌生人,一心一意要赤手空拳撕裂他的對手。她從來沒想到他會有這麼暴力的一面。

  老戈腳步蹣跚地起身,再次撲向亞力。他側退一步,扭身,拳頭揮向老戈的肋骨處,另一記結結實實地擊中他的背部,結束了這一幕。老戈痛得低吼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帶血的睡沫,試著再爬起來,又呻地倒下去,投降了。

  亞力慢慢地鬆開拳頭,轉頭看著莉莉,她倒退一步。他眼中的野蠻光芒令她有些害怕,然後他嚴厲的臉色似乎軟化下來,她想也不想地就奔向他,張開雙臂環住他的頸項,渾身顫抖,笑得歇斯底里。

  「亞力,亞力——」

  他擁住她安慰一番。「深呼吸,再吸一次。」

  「你正好及時趕到。」她倒抽一口氣。

  「我說過會照顧你,」他咕噥著。「無論你的狀況有多棘手。」

  他將她壓近他龐大庇護般的身軀,貼著她的頭髮呢喃,夾雜著詛咒和愛憐。他的手移到沾泥的斗篷底下,接觸她背部繃緊的肌肉,揉搓她僵直的脊椎。莉莉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笑得更加歇斯底里。

  「放鬆, 」他怕她會在他懷中崩潰。「放鬆。」

  「你怎麼知道的?怎麼找到我的?」

  「南夫人不在家,我去柯氏俱樂部發現馬車和車伕都在,你卻消失無蹤影.伍斯承認你在沒有隨從之下隻身離開。」他朝巷口點點頭,車伕葛仕和兩匹馬在那裡等待。「葛仕和我翻遍了所有的街道要找 你,」

  他捧住她的臉,銀灰眸刺透般地盯住她。「你沒有遵守諾言,莉莉。」

  「我有。我帶了兩名侍從和——和一個車伕去俱樂部,都符合你的要求。」

  「我們不玩語意學的遊戲,」他陰暗地說。「你知道我的涵義。」

  「可是亞力——」

  「噓!」亞力從她頭頂,瞪著兩名剛從鬥犬場走出來的男人。他們先看看他,再看看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老戈。

  「搞什麼鬼……」一位驚呼一聲:另一位困惑地抓抓頭髮。「去抓熊——狗群已經快把狸解決了。」

  「不!」莉莉吶喊,猛地轉身面對他們,亞力的手臂環在她前面。「不,你們這些殘酷的屠夫!為什麼你們不自己去當餌?我相信那些狗群毫無機會!」她轉向亞力,抓住他的襯衫。「我——我買了那頭熊, 它是我的!那只可憐的東西好值得人同情,我實在不忍心,別讓他們抓走它,它會被撕成碎片——」

  「莉莉,」他溫柔地捧住她的瞼。「平靜點,聽我說,這種事時常發生。」

  「又殘酷又野蠻! 」

  「我同意。可是如果我們勉強救了這一頭,他們只會再找另一頭取代。」

  她的眼睛開始盈滿眼淚。「它叫【波波】。」她濃濁地說,明知道自己的行為非常不理性,以前她從來不曾如此情緒化過,緊抓著男人尋求安慰和幫助。

  可是剛剛見到女兒的震驚,以及過去一連串的事件令她迷惑,她似乎暫時失去理性了。

  「我不管,他們不可以抓它。」她絕望地抓著他。「我要它當結婚禮物,亞力。」

  「結婚禮物?」他茫然地瞪著那輛馬車,那頭蒼老的熊把鼻子貼著欄杆,看起來不管當不當餌,都沒有多久的日子可活。

  「求求你。」莉莉低語。

  亞力低低地詛咒,將莉莉推向一邊。「去找葛仕,立刻上馬,」他咕噥。「這裡由我來處理。」

  「可是——」

  「快去!」他果斷地說,沒有轉圜的餘地。

  莉莉的目光避開他堅抉、毫不妥協的眼神,順服了,慢慢地走向街角。

  亞力走向那兩個男人。「這頭熊是我們的。」他鎮靜地說。

  其中一位向前一步,挺直胸腔。「我們需要它當餌。」

  「你得去找另一頭熊,我的妻子要這隻。」他微微一笑,眼神冰冷、危險。「你想爭辯嗎?」

  對方憂慮地看看老戈俯臥的身體,再看看亞力威脅的姿勢,顯然兩人都不想經歷和夥伴一樣悲慘的命運。

  「那我們要給狗群什麼該死的東西呢?」其中一位可憐兮兮地質問。

  「我有好幾個建議——」亞力回答,目光平穩地瞪著他們。 「可是沒有一項你們會喜歡。」

  面對他恐嚇的目光,他們不安地倒退。「我想我們可以再用老鼠和貓吧。」其中一位對另一位說。

  另一位不悅地皺眉。「可是我們保證要用熊和狗鬥——」

  亞力毫不在意他們的困境,示意葛仕過來。

  車伕迅速走過來。「是的,爵爺?」

  「我要你駕馬車回家,」亞力實際地說。「雷夫人和我會騎馬回去。」

  想到要載這頭熊當乘客回天鵝莊,葛仕可不是很高興。但是沒有抗議。「是的,爵爺。」他順從地說。

  葛仕謹慎地靠近那輛裝飾俗麗的馬車,誇張地展開一條手帕,鋪在木頭座位上,再小心翼翼地坐下來,避免弄髒他的衣服,「波波」略感興趣地旁觀這一切。亞力忍住笑容,大步走向莉莉等他的角落。

  她的臉擔心地皺在一起。「亞力,你想我們能替它在雷風園做個圍欄或籠子嗎?或是到森林放生——」

  「它太溫馴不能放生,我有個朋友專門飼養珍禽異獸,」亞力看看那頭熊,實在算不上珍禽異獸,他緊繃地歎口氣。「如果幸運,我或許能說服他給『寶寶』一個家。」

  「是【波波】。」

  他逕自上馬。「明天晚上你還安排其它的特別節目嗎?」他問道。「或者我們可以有一個安靜的晚上待在家裡?」

  莉莉柔順地垂著頭,沒有回答……雖然她心中很想指出自己老早就警告過他,她不會是一般的妻子類型。斜瞥一眼他那黝黑蓬亂不整的外表,她努力壓下心中橫掃而來的不安,非常渴望能為他所做的一切謝謝他,可是她卻怪異地說不出話來。

  「我們走吧。」他簡潔地說。

  她佇足不前,咬著嘴唇。「亞力,我想你一定已經開始後悔娶我。」她的語氣中有一絲不安和焦躁。

  「我只是遺憾你違抗對我的承諾,讓自己置身險境。」

  在其它任何時候,順服的妻子的概念是她火爆爭論的主題,然而他及時搭救的事實不過是剛眨眼的事,她以出乎尋常的柔順態度回答。「那是免不了的事,我必須自己解決這件事。」

  「你不是欠柯瑞克的錢,」他直率地說。「你把五千英鎊給了別人。」見她微微頷首,他的嘴抿緊。「你究竟涉及什麼,莉莉?」

  「我真希望你不問,」她悲哀地低語。「我不想說謊騙你。」

  他咬著牙。「你為什麼不向我和盤托出你隱瞞的事?」

  她抓住韁繩,別開臉去。

  亞力一手握著白蘭地酒瓶,愣愣地瞪著半暗的書房。莉莉正在樓上梳洗,預備上床。她顯然在害怕某些事情,不論多少時間或耐心都無法使她透露秘密。他不知該如何使她信任自己,每次望進她眼底,就察覺一股時間迫近的危險將她深深拉進謎團般的紛亂裡,無法掙脫開來。

  他知道錢不是問題所在,自己早已明言她可以使用他所有的資源,但那並無幫助。他傻傻地希望清償她的債務之後,她眼中經常浮現的恐慌將會奇跡般地消逝。然而它依然存在,今晚發生的事不是某種迷人的插曲——而是狂野的反叛,對抗某種像巨石般將她向下拉扯的事。他認得那些試圖逃避哀傷的跡象,因為兩年來他也在做同樣的事。

  他放下酒瓶,沒有倒出一滴,伸手揉揉眼睛,剎那間他渾身一動也不動,知道她在房裡,他的感官立即察覺她的存在。而她唇間輕輕吐出他的名字,更使他身體飢渴的堅硬。

  他轉身面對她。她穿著薄薄的白麻布睡衣,頭髮鬈得難以駕馭。她看起來嬌小,而且猶豫不決,十分令人著迷。

  她深幽的眼睛掠過他旁邊的酒瓶。「你在喝酒嗎? 」

  「沒有。」他搔搔頭髮,聲音帶著疲憊的不耐。「你要幹麼? 」

  她屏住呼吸。「這是我們的新婚之夜。」

  這句話令他分了心,驅散所有的念頭,除了再次擁有她的需要。他知道在細緻的亞麻衣料底下她的曲線,她嬌軀的感覺,溫熱柔軟。興奮開始沿著他的神經末楷傳遞。但他強迫自己一臉漠然地站在那裡。他想聽她說話,要她承認為什麼來找他。

  「是又如何?」他不慍不火地說。

  她侷促不安,抬起一隻手,玩弄頸間的鬈髮,那個姿勢帶著一絲純真得令人發狂的魅力。「你累了嗎,我的爵爺?」

  「不。」

  她勇敢地堅持下去,雖然她的聲音透露出心中漸增的尷尬。「你會很快休息嗎?」

  他起身走近她。「你要我休息嗎?」

  她垂下眼睛。「我不介意你——」

  「你要我和你一起上床嗎?」他牽著她的手。

  莉莉覺得自己羞紅了臉。「是的。」

  她才說完。他的嘴已經壓了下來。她輕呼一聲,貼著他放鬆身體,雙臂鎖住他的腰。她身軀的屈服點燃了他的慾火;他想將她抱緊、抱緊,緊得直到壓碎她。然而他反而抱她上樓,小心翼翼地為她寬衣解帶,同時也讓她替自己脫去衣服。對男人的衣服深感陌生的莉莉幾乎找不到他長褲裡面隱藏的紐扣,他溫柔地為她示範。當她的手背親密地拂過他時,他忘了呼吸。

  他將她壓回床上,用輕柔的蜜吻和熱吻吻遍她的身軀,臉在她柔細的肌膚上摩挲,熱愛她腰、腹、胸那雪白的柔細。莉莉比前幾夜更加放蕩,雙手更自在地在他身上遊移,四肢和他纏在一起,涼涼的指尖扒過他的頭髮,慵懶地玩弄金色的髮絲,撫摸他的頸背。

  那嬌小的身軀在他身下拱起,使他心旌動搖的呻吟。他深深吸口氣,嘴巴封住她的唇,溫柔而熱切地與她合而為一。

  莉莉發出無助的呻吟,挨得更緊,他吻她的頸項和肩膀。「睜開眼睛,」他激狂地低語。「看著我。」

  她掀起黝黑的睫毛,直視他強烈的目光,他蓄意向前推,那沉重刺激的力量令她眼神渙散。他攫住她的臀,在堅持的節奏中移動,莉莉撫摸他平滑的背部,當她的歡愉越積越高時,她的手指掐進他強壯的肌肉裡面。那一刻,她聽見他的呢喃,宛如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情感——斷斷續續地訴說她有多美麗,他有多麼渴望她……和愛她。

  莉莉既迷惑又不相信,但身體已感覺那股強烈的歡愉在體內爆炸,她陷入言語所無法描述的感受裡面。他深吸一口氣,在高潮的那一刻屏住呼吸,身軀繃緊,貼著她震顫。

  其後是她經歷最懾人的沉默籠罩下來,莉莉仍然閉著眼睛,心中卻有無數的問題。我愛你……他不可能真的說了這一句,她心想,就算說了,也不是出於真心真意。她的莎麗姑姑一度警告她,別去在意男人在激情當中說的話語。在當時,她並不瞭解這個建議的重要性。

  一分鐘之後,她感覺亞力輕微移動著,似乎想要翻身離開。她佯裝睡著了,臂膀一徑環住他的脖子,四肢和他纏在一起。當他試圖抽身時,她故意發出睏倦的呢喃聲,把他抱得更緊。他不再移動,胸膛在她的頭底下迅速地起伏,令她鬆了一口氣。但是心中卻在納悶他呼吸不順的原因,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必定在後悔。

  可是天哪……她希望那句話是真的。

  這個念頭使她警覺起來,但是她勉強地放輕鬆,倚偎著他。他應該配一個比她更好的女人,一個純潔、天真、沒被玷汙的女人。即使他真的在乎,也不過是因為還不認識她真實的那一面。一旦亞力知道她有私生女,必然會棄她而去,若她允許自己對他付出真情意,屆時一顆芳心將會粉碎成千萬片。

  「你們不需要我來說這一團混亂是多麼的無望和低級。」南夫人冷峻地說,宛如一位女教師,逮著她的學生在陰暗的角落和一位佃農接吻似的,嚴厲地打量眼前這一對新人。

  南夫人是亞力的姑姑,穿著優雅,銀白色的頭髮閃閃發亮,藍色的眼眸相當直率。骨架挺直沒有佝淒,年輕時候一定是個大美人。

  亞力歉然地聳聳肩。「可是姑姑,事實上是——」

  「別想告訴我事實,你這個莽撞的孩子!我已經聽過謠言,太夠了。」

  「是的,蜜蕊姑姑。」亞力已經謙卑地回答第十次了,同時斜瞄他的妻子一眼。

  他們來到南普敦爵士位於布魯克街宅第的前廳,莉莉坐在鄰近的一張椅子裡,目光盯著交叉的雙手。亞力努力壓住笑意,因為他從沒見過莉莉如此自抑內斂。他已經警告過她可能的情況,事實和預測的相符合,年長的姑姑已經傲慢地訓了他們至少半小時。

  「賭博、裸露、濫交,還有天知道是什麼,」南夫人繼續不留情面地數落下去。「全在公開的場合,這簡直使你立於無可挽救的地步。我認為你和你妻子一樣有責任,亞力,你參與的部分也該譴責。事實上,還不只這樣,你怎敢如此放浪地把個人的名譽和家族的名聲撇在一旁踐踏?」她搖搖頭,嚴厲地望著他們。「唯一聰明的一步是來向我求助,雖然我忍不住要想,現在把你們從身敗名裂的泥淖裡拉出來太遲了。然而讓你們重入社交圈,卻是對我自己莫大的挑戰。」

  「我們對您絕對有信心,蜜蕊姑姑。」亞力一臉懺悔地說。「如果有任何人能做到,那是非您莫屬。」

  「的確。」南夫人沒好氣地回答。

  莉莉舉手放在唇邊,掩飾唇角的笑意,看到她丈夫被人像調皮的學生一樣地責罵,她不禁覺得有趣。不過老婦人罵得雖然不留情面,她疼愛亞力的事實卻是顯而易見。

  南夫人狐疑地打量她。「我實在不懂我的外甥為什麼和你結婚。」她宣稱。「他應該娶你那位行為中規中矩的妹妹,然後將你納為情婦。」

  「我再同意不過。」莉莉首次開口說話。「我十分樂意當他的情婦,這樣的安排合理得多。」她甜甜地對亞力笑一笑,對他嘲諷的目光視而不見。「我相信他是出於某種錯誤的想法,以為可以改造我,因此強逼我和他結婚。」她戲劇化地翻翻眼睛。「天知道他怎麼會有那樣的念頭。」

  南夫人以嶄新的目光好奇地看著她。「嗯,現在我開始明白那股吸引力了,好個鬼靈精的姑娘,我相信你機智伶俐,不過還是一樣——」

  「謝謝你。」莉莉故作端莊,先行打斷她的話,免得另一輪的說教又開始。「南夫人,我很感激你願意為了我們施展你的影響力,然而讓我們進入備受尊敬的社交圈……」她斷然地搖搖頭。「不可能。」

  「真的?」老婦人冷若冰霜地說。「那就讓我告訴你,魯莽無禮的小姐,這件事能夠而且可以做得到,只要你別再做出任何引發醜聞的展示和行徑!」

  「她不會的,」亞力匆匆說道。「我也不會,蜜蕊姑姑。」

  「很好,」南夫人示意女僕拿寫字板過來。「現在就開始我的推薦計畫,」她說話的語氣宛如威靈頓將軍籌畫滑鐵盧戰役。「而你們當然要遵守我的指示。」

  亞力大步走過去,親吻她皺著的眉頭。「我就知道可以倚賴您,蜜蕊姑姑。」

  「真誇大!」她粗魯地回答,示意莉莉向前。「你可以吻我一下,孩子。」

  莉莉順從地親吻她老態龍鍾的臉龐。

  「現在我仔細看過你,」南夫人繼續說下去。「我確信所有關於你的謠言不可能是真的,放蕩頹廢的生活向來在臉上留下痕跡,而你看起來沒有那麼墮落。」她瞇起眼睛。「穿上合適的衣著,我想 你可以變成一個相當嫻淑的女性。」

  莉莉微微施禮。「謝謝你。」她以近似滑稽的謙恭態度說道。

  「不過你那對眼睛有些麻煩,」南夫人不以為然地指出。「黝黑、狂野、充滿頑皮和淘氣,或許你可以找到某些方法來收斂一下眼神!」

  亞力抗議地打斷她的話,伸手環住莉莉的腰肢。「別談她的眼睛,姑姑,它們是她最美的地方,」他愛憐地俯視莉莉。「我相當偏愛她的眼神。」

  當他的眼神鎖住她的目光時,莉莉原有的趣意立即褪去,感覺有一股奇特的暖意在她心中綻放,令她發熱、震顫、心跳加速。剎那間,他臂膀的支撐力似乎成了她賴以站立的力量。莉莉察覺到南夫人興致盎然的目光,試著別開視線,可是除了無助地等待他放開自己之外,她無力做什麼。最後他終於捏捏她的腰,放開了她。

  南夫人開口說道,語氣不再像剛剛一樣尖銳。「讓我們單獨聊一聊,亞力。」

  他蹙眉。「姑姑,恐怕我們沒有時間再聊了。」

  「別擔心,」南夫人諷刺地說。「這位虎姑婆不會啃你新娘的骨頭,我只想給她一些建議而已。過來這裡,孩子。」她拍拍身邊的空位,莉莉不看她丈夫,逕自走過去坐下。

  亞力警告地瞥他姑姑一眼,離開客廳。

  南夫人似乎覺得她外甥皺著眉頭的模樣很有趣。「顯然他無法忍受任何對你的批評。」

  「除非批評的人是他自己。」莉莉很驚訝這位虎姑婆的態度軟化了。

  這句話令南夫人莞爾一笑。「你瞧,他是我最疼愛的外甥,也是家族當中最佳的模範,遠比我那迷人、一無是處而且被寵壞的兒子洛斯更值得稱讚。能夠嫁給亞力,是 你天大的福氣和運氣,你如何做到的,對我而言是個謎。」

  「對我而言亦然。」莉莉深有同感。

  「沒關係,你在他身上已經激出相當的改變。」南夫人深思地頓了一下。「從他童年時期,父母雙亡以後,我沒見過他這麼無憂無慮過。」

  莉莉無來由地竊喜,低下頭,掩藏老婦人這些話所引起的反應。「可是他和白洛琳在一起的時候,一定——」

  「讓我告訴你那個美國女人的一些事,」老婦不耐地打斷她。「她是個美麗而無憂無慮的東西;生性浪漫、愚蠢,她當然足以擔任亞力的妻子,可是白小姐不會瞭解亞力的深度,也不在乎。」

  南夫人的眼神變得柔和、深思,近乎傷感。「她永遠不會欣賞他所能夠給予的那種深情,雷家的男人在愛情方面極為獨特。」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他們把極大的權力賦予他們的女人,他們的愛趨向癡迷。我弟弟查理——就是亞力的父親——在妻子去世之後,自已抑鬱而終,追隨她於九泉之下,無法忍受沒有她的生活。 你知道這些事嗎?」

  「不,夫人。」莉莉極其吃驚。

  「亞力亦然。失去所愛的女人,無論是因為死亡或背叛,對他都有相同的效果。」

  莉莉睜大眼睛。「南夫人,我想你太誇張了,他對我的感覺沒有趨於那方面,也就是說,他並不——」

  「孩子,如果你不知道他愛你,那你沒有我想像的聰明。」

  莉莉陷入悶悶不樂和某種更深刻、令人困惑的感受當中,詫異而沉默地望著南夫人。

  「現在的年輕人比我們當時還糊塗。」南夫人緊繃地說。「閉上嘴巴,孩子,否則蒼蠅會飛進去。」

  南夫人尖銳的語氣令莉莉想到莎麗姑姑,雖然莎麗比這位夫人更乖僻。

  「夫人,你說要給我一些建議?」

  「哦,是的。」南夫人意味深長地凝視莉莉。「有關你行事狂野的傳聞,我全聽說了,事實上,你讓我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當時我貌美如花,身材窈窕,活潑動人,在婚前留下一連串破碎的心,名單長得足以令我母親十分驕傲。當時,我覺得沒必要接受任何男人當丈夫,畢竟全倫敦的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鮮花、情詩、偷吻……」她回憶著。「簡直快樂極了,我自然而然地認為,為了婚姻犧牲這一切,未免太可怕了。但是當我和南爵士結婚之後,我發現一件事——一個好男人的愛值得 你做些犧牲。」

  自從莎麗姑姑去世之後,莉莉未曾和任何女性如此坦白地聊過,她忍不住放膽地透露自己一些心情。

  「南夫人,我本來無意和任何人結婚,畢竟我獨立自主太久了。亞力和我會經常想掐死對方,畢竟我們兩個的自我意識都太強,這是典型的『門戶不相當』的婚姻。」

  南夫人似乎瞭解她的恐懼。「你這麼想……亞力對你的渴望強得足以令他甘心拋開自己,暴露在同輩的批評和嘲笑之下。對一個有十足自尊的男人而言,這是極大的退讓和妥協:而 你做的事,還有比和一個甘心為你當傻瓜的男人結婚更糟糕的。」

  莉莉蹙眉。「他不會被人笑他傻,」她強調說。「我絕不會做任何事羞辱他。」

  話才剛說完,她就想到在歐文廣場為一頭熊惹來一場是非的事,不禁脹紅了臉。結婚還不到一天,她就等不及地惹了一場麻煩。「該死!」她來不及制止自己地脫口而出。

  令人驚奇的是,南夫人莞爾一笑。「這對你自然不容易,未來還有好一場掙扎。但是很值得,相信有很多人必然十分感興趣地睜大眼睛等著看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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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21: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南夫人替他們倆安排參加一連串的私人宴會,並以不張揚、恰當的方式宣佈他們的婚姻,雖然全倫敦都在傳說他們「追求」的細節時,實在無法避免醜聞的出現。但是南夫人至少澆熄了一些不體面和羞辱。在她的協助之下,莉莉以端莊合宜的打扮出席這些場合,小心翼翼地只和寡婦及備受敬重的已婚婦女交談。

  令莉莉驚奇的是,以前那些和她同一張牌桌賭博、友善的互相嘲弄、一起飲酒開玩笑的男士們,而今以出乎意料的疏遠態度對待她,全然不提俱樂部的一切。偶爾會有一、兩位老紳士偷偷地對她眨眨眼睛,彷彿他們有什麼有趣的陰謀 ; 而另一方面,他們的妻子勉強維持友善的態度。但是沒有任何人膽敢公開排斥她,因為南夫人和她那些好友經常不離她身邊。此外,莉莉的頭銜和亞力的財富也提供一些支持和幫助。

  隨著每一次成功的聚會,莉莉開始變得「更有身份地位」。她忍不住注意到其它人對她的看法,禮貌和注意力都有某些改變。事實上,多年來有某些貴族一直對她相當冷淡,而今卻讚譽有加,甚至親切極了,彷彿她向來備受眾人愛戴。她私下抨擊這所有的程式和反應, 亞力覺得十分有趣。

  「我在展覽自己供他們批評審核,」他們正在樓上起居室裡翻閱一迭邀請函時,莉莉告訴她的丈夫。「就像馬尾繫著綵帶的小馬。「各位,請看,她不像我們以為的那麼狂野放蕩。我真的希望這麼多的努力是值得的,爵爺 ! 」

  「真的有這麼討厭嗎 ? 」他同情地問,銀灰色的眼睛充滿笑意。

  「不,」她承認。「我想要成功,如果不然,我怕你姑姑不知會怎樣對付我。」

  「她喜歡你。」他向她保證。

  「歐,真的嗎 ? 所以她才老是批評我的行為、我的眼睛和我的衣服。哈,前天她才抱怨我在炫耀我的胸脯——天哪,我幾乎談不上有胸部!」

  他的眉毛皺在一起。「你的胸部很美啊!

  她扮個鬼臉,俯視自己嬌小而堅挺的胸脯。「我還是少女的時候,母親總是叫我用冷水潑胸部,刺激它們生長,它們卻一直沒動靜,蘋妮的胸脯比我的好多了。」

  「我從沒注意過。」他說道,把一迭邀請函推到地板上,伸手拉她過來。

  她嬌笑地閃開。「亞力 ! 費爵士就要來討論他要提出的法案。」

  「那他只好等一等。」他環住她的腰,將她壓在長靠塾上。

  莉莉格格嬌笑,抗拒地扭動著。「萬一柏頓帶他上樓來,被他看見了呢?」

  「柏頓的訓練太好了,不會這麼做。」

  「真是的,爵爺,你對管家所感到的驕傲令我納悶。」她推他的肩膀,在他底下蠕動。

  「從沒見過一個男人這麼迷戀他的管家。」

  「全英格蘭最好的管家就是他!」他道,將她釘在身子底下,享受她充滿精力的扭動。

  對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而言,她算是相當強壯。她無法控制地格格嬌笑,一面試著推開他。他容許她幾乎成功之前,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將它們拉高到她頭頂上,另一隻手大膽地在她嬌小的身軀上遊移。

  「亞力,讓我起來。」她喘息地說。

  他拉下她的袖子,輕扯她的上衣。「除非我說服你相信自己有多美。」

  「我相信,我很美,美得銷魂。現在立刻就停止。」當她聽見細緻的布料的撕裂聲時,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亞力望進她眼裡,繼續拉開她的衣裳,直到露出胸部來。他的手指拂過裸露的肌膚,挑起一波波愉悅的顫動,他用指尖溫柔地繞著細緻的峰尖,他的目光落在她胸部的曲線上,似乎有燒炙的力量。她的嬉鬧態度立即煙消雲散,開始深深地吸氣。

  「我的爵爺,我們可以等晚一點,重要的是……」她的理智淹沒在欲潮當中,幾乎忘了剛剛在說什麼。「接見爵士很重要。」

  「任何事都沒有你來得重要。」

  「講理一點 ! 」

  「我是在講理。」他張口含住她的峰尖,緊緊地拉扯堅挺的蓓蕾。

  莉莉渾身輕顫,他抱緊她,悠閒而性感地親吻她的胸脯,她的頭慵懶地轉向一邊,然後再轉另一邊,手掌握拳。亞力掀起她的裙子,愛撫她的腿,手的熱氣滲進她的絲襪裡面。

  「我不曾渴望任何女人一如我渴望你。」他呢喃,嘴唇在她頸側遊移,輕舔她耳朵。「我可以吞噬你,我熱愛你的胸部、你的嘴、你的一切,你相信我嗎 ? 」當她拒絕回答時,他用唇摩挲著她,誘哄她回答。「你相信我嗎 ? 」

  在激情的迷霧裡,她聽見起居室門外傳來叩門聲,她陶醉在歡愉當中的大腦拒絕接受那個聲音。但是亞力頓住,抬起頭,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是的 ? 」他質問道,聲音出奇的平穩。

  柏頓鎮靜的聲音透過門扉傳來。「爵爺,有幾位訪客剛剛同時抵達。」

  亞力皺眉。「有多少位 ? 是誰 ? 」

  「羅先生和羅太太,石爵士和他的夫人,亨利先生,還有一位紳士自稱是他的家庭教師。」

  「我的全家都來了 ? 」莉莉尖嚷。

  亞力緊繃地籲口氣。「亨利應該是明天才到……不是嗎 ? 」

  她傻傻地搖搖頭。

  亞力提高聲音好讓柏頓聽見。「帶他們去樓下的前廳,柏頓,告訴他們,我們立刻下來。」

  「是的,爵爺。」

  莉莉抓緊他的肩,慾求不滿足地拱起身軀。「不。」她呻吟。

  「我們稍後再繼續。」他說,用指尖愛撫她紅潤的雙頰。

  莉莉的挫折感遠超過她的忍耐力,她抓住他的手,催促它移到胸前。亞力哈哈大笑,將她拉近,鼻子抵著她的秀髮摩挲。

  「他們想留下來吃晚餐。」

  她抗議地呻吟。「叫他們走開,」她說,明知道這不可能。「我要和你單獨在一起。」

  亞力狡黠地微笑,揉著她的背。「我們還有好幾千個夜晚,我保證。」

  莉莉沉默地點點頭,雖然內心充滿絕望。在他不知道自己隱藏了什麼秘密的時候,她不能對他許下同樣的諾言,那個秘密將永遠分開他們倆。

  亞力心不在焉地檢查她扯裂的上衣邊緣,低頭親吻那淺淺的乳溝。「你最好去換件衣服,」他呢喃,呼吸吹在潮濕的凹處,令她震顫不已。「雖然我覺得 你這樣十分令人著迷,我卻不確定你母親會贊同。」

  莉莉身穿她最喜愛的衣裳,一件合身的暗紅色絲質禮服,走進前廳,薄紗衣袖使她雪白的臂膀隱約可見,微微搖曳的裙襬隨著她的步伐在腳邊晃動。這件禮服純然是誘惑人用的,絕不是蜜蕊姑姑會稱許的那一種。但是這件衣服能展示莉莉最佳的優點,因此她決定留為居家服;至於無法將視線移開的亞力,則是十分地贊成。

  「莉莉!」桃麗夫人急切地喊。「我最最親愛的女兒,我必須立刻見你,你讓媽媽好快樂、好高興,而且好驕傲,一想到你,就留下快樂的眼淚——」

  「哈囉,母親。」莉莉苦笑地說。擁抱桃麗,並朝蘋妮和芮德扮個鬼臉,看見他們倆站在一起,蘋妮的臉因愛情而發光,倚偎在芮德身旁,令莉莉感覺好滿意。

  芮德也是很幸福的樣子,但是望著莉莉的眼神帶著疑問。「我們幾乎不敢相信這個消息,」他意味深長地說,向前擁抱莉莉。「我們必須親自來看看 你好不好。」

  「我當然很好,」莉莉自覺地羞紅了臉。「這件事進展得很快,只能說,雷爵爺的追求風格實在令人招架不住。」

  「看來我必須同意。」望著她玫瑰色的臉頰,芮德徐徐說道。「我從沒看過你這麼美麗。」

  「羅先生,」亞力說道,向前握住他岳父的手。「你可以確定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女兒,讓她衣食無虞。我很抱歉沒有時間請求你的首肯,希望你能原諒我們的倉促,祝福我們的結合。」

  羅喬治嘴角微微扭曲地打量著亞力,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一件事,亞力才不在乎他首肯不首肯。或許是亞力堅毅的銀灰眸迫使喬治要有風度地應對這種正式的禮貌,不論理由是什麼,他果真以一種罕有的溫暖態度回答。

  「你們有我誠心的祝福,雷爵爺,而且我誠摯地希望你和我女兒一生滿足幸福。」

  「謝謝你。」亞力伸手將莉莉拉近身邊,強迫父女面對面。

  莉莉警戒地望著父親。「謝謝你,父親。」她以柔順的態度說。當她父親伸手握住她的雙手時,她很驚訝,因為這是他曾向她表達的少數幾個自發性的親切姿勢之一。

  「我的確希望你過得很好,女兒,無論你心中是怎麼想。」

  莉莉微笑地回饋他手掌的壓力,眼眶變得有些濕潤。「我相信你,父親。」

  「輪到我了,」一個孩子氣的聲音插進來,莉莉愉快地笑著擁抱向她衝過來的亨利。「你現在是我姊姊了 ! 」他歡呼地抱緊她。「我無法多等一天,急著來見 你,我就知道亞力會娶你,我早就有預感了,現在我們可以住在一起,你要再帶我去柯氏俱樂部,我們可以一起 去騎馬、射擊,你還可以教我如何玩牌作弊,和——」

  「噓,」莉莉一手搗住他嘴巴,瞥向亞力,眼睛淘氣地發光。「別再多說,亨利,否則你哥哥會開始申請離婚。」

  無視於她家人愕然的目光,亞力一手插進她發中,吻她臉頰,並對她微笑。「絕對不會!」他堅決地說。在那令人心跳停止的一刻裡面,莉莉讓自己全心地相信他。

  「雷爵爺,」柏頓沉著地打斷他的話,遞給他一張白色的名片卡。「費爵士來了。」

  「請他進來,」莉莉笑著說。「或許他也想留下來吃晚飯。」

  那頓晚餐的氣氛愉快極了,交談的內容上自費爵士所提法案內容的優點,下至亨利的家庭教師方先生的成就,方先生是一位嚴肅但溫和的男人,愛好歷史和文學,相當勝任。

  這一餐間,莉莉的女主人角色十分完美,在談話有冷場時適時加溫,毫不費力地營造出良好的氣氛,讓每一位來賓舒適而不自覺。

  亞力自長桌的另一端,以嶄新的驕傲旁觀這一切。在今晚,至少她內在的緊張已經消失了,留下的這位女子可愛又迷人,像陽光一樣亮得令他睜不開眼睛。在全程當中,她只有一次結巴的記錄,起因於她迎視他的目光,和一股炙熱的認知湧過他倆之間。

  紳士們聚集在一起喝餐後酒時,蘋妮將莉莉拉到一邊,私下交談。

  「莉莉,我們聽見你和雷伯爵結婚的消息,都大吃一驚!母親幾乎昏厥,我的天,我們都以為你恨他!」

  「我也這麼以為。」莉莉不自在地說。

  「呃,發生什麼事呢?」

  莉莉聳聳肩,笨拙地微笑。「難以解釋。」

  「雷爵爺似乎完全換了一個人,又仁慈又有笑容,望著你的目光好像他很仰慕你呢!你為什麼這麼倉促結婚?我真是弄不懂!」

  「沒有人懂,」莉莉向她保證。「更何況是我。蘋妮,我們別談我的婚姻,我想聽聽你的,你和芮德在一起快樂嗎?」

  妮快樂地籲口氣。「快樂得超乎我的想像!每天早上醒來,我都怕這一切像個奇妙的夢一樣煙消霧散,聽起來很荒謬,我知道——」

  「才不呢,」莉莉靜靜地說。「聽起來好美妙。」她突然邪惡地對著妹妹笑。「告訴我你們私奔的事,芮德是一副獨斷獨裁,或者他是扮演害臊靦腆的新郎呢?來,別把那些刺激的細節掩藏起來。」

  「莉莉!」蘋妮抗議,粉臉脹得通紅。半晌猶豫之後,她傾身向前,低聲說道:「藉著僕人的幫助,母親和父親睡了之後,芮德偷偷溜進屋裡,來到我的臥房,雙手抱住我,要我當他的妻子。他不許我為了家庭的緣故,犧牲自己的幸福。」

  「有魄力!」莉莉歡呼。

  「我收拾幾樣東西,和他一起坐上等在外面的馬車——噢,我好怕我們會被逮到,莉莉!深怕爸媽隨時會發現我不在,或者雷爵爺突然回來——」

  「不,」莉莉嘲弄地說。「我確使雷爵爺當晚不能回家。」

  蘋妮好奇地睜大眼睛。「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麼事啊?」

  「別問,親愛的,只要告訴我一件事情——芮德是扮演彬彬有禮的紳士,直等到你們抵達蘇格蘭的格雷塔格村的那一夜,或者他在客棧就伏襲了你?」

  「好個可怕的問題,」蘋妮責難地說。「你很清楚芮德根本不會占女性的便宜,他當然是睡在壁爐邊的椅子裡。」

  莉莉扮個鬼臉。「真是不可救藥,」她笑著說道。「你們兩個都是正大光明得不可救藥。」

  「呃,雷爵爺也是一樣。」她妹妹指出。「在我看來,他比芮德更古板、更傳統,換成你們兩個處在我們的狀況之下,我確信雷爵爺也會拘謹守禮,行為合宜。」

  「或許,」莉莉冥想著,然後咧嘴笑了。「不過無論你怎麼想……他是絕對不會睡在椅子裡,蘋妮。」

  訪客全在入夜前告辭,亨利和他的家庭教師也終於各自回房安歇,莉莉來來回回吩咐叮嚀傭人,直到確定一切都安排妥當,才和亞力回房,心中極高興今晚一切的發展。亞力遣退女僕,親自協助莉莉更衣。

  「蘋妮光芒四射,快樂極了,」她說道,亞力正幫她解開背後的鈕扣。

  「我從沒見過她這麼快樂的模樣。」

  「她看起來不錯。」亞力勉強同意。

  「不錯 ? 她根本是在發光。」莉莉脫掉禮服,坐在床沿,伸腳讓他為她脫絲襪。「她現在的模樣讓我明白,你那冷酷陰鬱的態度,讓她過得有多悲慘。」她挑逗地微笑,伸手解開他的襯衫紐扣。「救她離開你,是我做得最對的一件事。」

  「在過程當中還幾乎害死我。」亞力嘲諷地說,拾起一隻刺繡的絲襪,興致勃勃地研究著。

  「唔,別那麼戲劇化,不過是輕輕敲一下頭而已。」莉莉懊悔地撫平他的金髮。「我是痛恨傷害你,但又想不出其它阻止你的方法,你是個非常難纏又十分頑固的男人。」

  亞力蹙眉地脫去襯衫,露出寬闊、肌肉結實的胸膛。「你可以想個比較不痛的方法,來阻止我那夜返回雷風園。」

  「我本可以誘惑你,我想,」一抹笑意在她嘴角徘徊不去。「但是當時這個念頭沒什麼吸引力。」

  亞力脫去剩下的衣服,用一種沉思的眼神望著她。「我還沒回報你那一夜的招待。」他評論道,眼中有一抹她不甚信任的光芒。

  「回報我 ? 」她重複一句。端莊的脫掉襯裙,開始爬進床單底下。「你也想用瓶子在我頭上敲一記嗎 ? 」

  「不全然。」

  他也爬上床,用玩笑般的粗暴將她推到枕頭上,小心地不弄傷她。莉莉笑著掙扎,而他用體重壓著她,迅速地偷吻她一下。她十分享受這種嘲弄的格鬥方式,直到突然間感覺到手臂被拉直,乾淨俐落地用一隻絲襪綁在床柱上。

  她吃驚地笑了。「亞力……」

  她還來不及回神細想,他又用同樣的方式將她另一隻手也綁起來,她的笑聲突兀地消失,震驚地扯動手腕。

  「你在做什麼 ? 」她迅速地問。「快停止,立刻鬆開我的手——」

  「還不行。」他懸在上方俯視著她。

  一種奇特而略帶恐懼的興奮感竄過她體內。「亞力,不要。」

  「我不會傷害你,」他說,淡淡地微笑。「閉上眼睛。」

  她遲疑著,望著他的臉和他眼底性感的承諾。他強而有力的身體懸在她上面,指尖輕輕按在她喉間脈搏跳動的地方,她徐徐地垂下睫毛,閉上眼睛,呻吟地降服了。

  他的雙手和嘴巴開始遊移,挑起一股燃燒般的歡愉,而她無力回應。他用溫柔的愛撫折磨她,直到她渾身繃緊,盲目地等待這種折磨結束,她挺身相迎,他用一記溫柔的衝刺使兩人合而為一,並用一連串甜蜜輕佻的吻拂過她全身。她顫抖地抽緊,用身體和雙腳箍住他, 不讓他離去。突然間,擴散的感受凝聚成強烈的狂喜和白熱化的熱氣爆發開來;她低喊地抵著他震動,倒抽一口氣地躺回去,而他也釋放出他的歡愉。在歡愛的餘暉裡面,她努力地平復呼吸,亞力則鬆開她手腕的捆綁。

  她徹底地羞紅了臉,雙手環住他的頸項。「你為什麼那樣做 ? 」

  他的雙手緩緩滑過她的身體。「我想,」他輕聲回答。「你會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她模糊地回想起自己一度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不禁發出呻吟。「亞力,我——我不想再和你玩遊戲了。」

  她感覺他的唇壓在她溫暖的頸間。「那你想要什麼 ? 」他沙啞地問。

  莉莉抱住他的頭。「我想當你的妻子。」她耳語,催促他的唇再次挪到她的嘴巴。

  隨著日子過往,莉莉發現自己愈加渴望她丈夫的撫觸、他的笑容和他的陪伴。以前她還怕婚姻生活會是很拘束和枯燥,然而事實卻反而有一股她沒嘗過的興奮和刺激。

  亞力挑戰她、令她迷惑,使她不知道該有什麼期待。有時候,他用和朋友打牌、喝酒、閒聊政治的活潑、男性化的態度對待她,毫不遲疑地帶她去騎馬或射擊,甚至帶她去看拳擊比賽,看見她因暴力而畏縮或是跳起來為她喜歡的拳擊手鼓掌時,忍不住揶揄她。

  亞力為她的智慧深感驕傲,絲毫不掩藏對她妥善處理家事和帳目時技巧的驚訝。她冷淡地告訴他,就是過去兩年來不穩定的收入使她在縮衣節食和家計方面成為專家。

  時常有他來讚美自己的成就和表現是一件相當令人高興的事,同時莉莉也很感激他尊重自己的看法和意見。她甚至喜歡他偶爾刺激她的方式,激她做出一些不太淑女的行徑,然後又為此揶揄她。然而還有一些時候,他看待她有如一 朵罕見而易受傷害的小花,這點令她困惑。有時候她夜間入浴時,他會為她洗頭,用毛巾擦乾,彷彿她是個嬰孩,然後再用香油按摩她的全身,直到她的肌膚發亮。

  這一生中,莉莉從來沒有被人如此寵愛過,過了這麼多年自求多福的生活,有人如此照顧她是一件太大的驚喜,她只要大聲說出心中想要的東西,那件東西立刻就屬於她,無論是多買幾匹馬、戲票,或者僅僅是擁抱一下和安慰一番。

  當她作噩夢時,他會用吻喚醒她,安撫她入睡;當她想要取悅他時,他會耐心地引導她學習那些歡愛的課程,直到他倆全然亢奮而滿足。他的做愛方式千變萬化,從狂野的掠奪到花費數小時的溫柔誘惑,不論他在哪種情緒當中,總是令她完全得到滿足。日復一日,他剝去她的自我防衛,使她軟化、敞開,而且脆弱得嚇人,然而她卻從來沒有如此快樂過。

  亞力可以在一眨眼之間,從傲慢變成溫柔,誘她說出一些她從來不認為別人想知道的私事。他以駭人的眼光和清晰的判斷力看穿她,瞭解她表面底下的羞澀。她有數不盡的次數想告訴他關於妮可的事,最後還是恐懼地忍住這個秘密,和他在一起的時光變得太寶貴了,她不願失去他。

  她徒然地等待士迪捎信來,私下警告柏頓注意信差的到來。雖然她曾考慮重新僱用私家偵探甘先生尋找妮可,卻又怕他會不慎地危及自己找回女兒的機會,而今她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有時候,等待的緊張壓力使她無緣無故地對週遭的人發脾氣,甚至對亞力。有一次他尖銳的反應使她幾乎掉淚,兩人大吵一架。第二天早上她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為自己的爆發感到尷尬,同時也怕他會要求自己對這種不合理的行徑提出解釋。

  然而亞力的態度彷彿沒發生過什麼事,一徑地溫柔與和氣,莉莉察覺這是他一徑的包容自己,正是她不敢夢想會存在的那種丈夫類型——慷慨寬容、不吝寬恕別人、關心她的需要勝過關心他自己。

  然而她也發現,亞力自有他的缺點,他保護過度、嫉妒心重,只要他覺得某個男人看著她太久,或者是握她的手太久,就會皺眉頭,這點令莉莉深覺有趣,好像倫敦每個男人都對她癡迷。

  尤其是他表弟南洛斯,每次見面就死纏不放,亞力更是費心要趕走他。在一個舞會上,洛斯抓住她的手連連吻了好幾下,好像飢餓的狐狸遇上美味的小雞,逗得她格格笑。

  「雷夫人,」他誇張地歎口氣。「你的美豔光四射,我們根本不需要月光,令我更覺謙卑。」

  「我來使你謙卑。」亞力陰沉地打斷他,抽回妻子的玉手。

  洛斯迷人的微笑。「他不信任我。」

  「我亦然。」她呢喃。

  他佯裝受傷的表情。「我只想和你跳一曲華爾滋,夫人,」他抗議道。「以前我從沒和天使共舞過。」他誘惑地微笑。

  「她已答應和我跳這支舞。」亞力開始拉走他的妻子。

  「下一曲呢 ? 」洛斯在背後喊。

  亞力扭頭回答他。「全部都是我的。」

  莉莉笑著試著警告他。「亞力,有件事我應該告訴你,母親一直努力教我優雅的滑步,可是沒有用,她說我跳舞的風格好比一匹馬在蹦蹦跳跳。」

  「不可能那麼糟。」

  「我確定有那麼糟!」

  亞力以為她在開玩笑,然後好笑地發現那是實情。他使盡所有的技巧,限制他精力充沛的妻子在舞池上施展她的精力,好幾次堅決地控制她,以免她試圖帶頭跳。

  「跟著我。」他說,放慢速度,以舞步帶領她旋轉、滑動。

  無視於他的手強勁的引導,莉莉一直移錯方向。「如果你跟著我,或許會更容易一些。」她魯莽地建議。

  他低下頭,在她耳際低語,告訴她去回想他們上次做愛的時候,這不合常情的建議令她格格發笑。但是當她望進他眼底的時候,她的心霎時只專注於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中,突然間她輕而易舉就能容許他擁有所有的控制權,帶領兩人舞步移動的方向。

  她放鬆得終於稱得上動作優雅。「,我們配合得很好啊!」她驚呼。

  亞力對著她驚喜的表情微笑,再度和她共舞好幾首華爾滋,引起許多人揚起眉毛。

  一個丈夫如此公開溺愛他妻子是相當不合潮流,可是亞力似乎不在意。那些世故的婦女在掩面的扇子背後,嫉妒地嘲笑他們恩愛的方式,令莉莉覺得很有趣。她們的丈夫對她們言談間相當冷漠,夜夜在情婦床上度過。

  可是令莉莉驚訝的是,甚至連蘋妮都對亞力的佔有欲有所評論,聲稱芮德從來不像亞力那樣和她形影不離。

  「你和他都在談什麼呀?」蘋妮曾經在某次戲劇表演的場合上,好奇地詢問。「你說什麼令他如此感興趣呢?」

  這對姊妹站在休息室一角,搧著扇子彼此交談。在莉莉回答之前,方貝絲夫人和杜妮姿夫人也加入她們,兩位都是莉莉開始交往、受人尊敬的年輕婦女。莉莉特別喜歡貝絲,因為她極有幽默感。

  「我可要聽聽這個答案,」貝絲笑著宣稱。「我們都在納悶,如何像莉莉一樣讓我們的丈夫不離左右。你究竟說些什麼,令他如此著迷呢,親愛的?」

  莉莉聳聳肩,瞥向亞力,他和一群男士站在室內另一角,閑閑地聊著天。他似乎察覺她的視線,轉過來對她微微一笑。

  她的注意力回到身邊的朋友們。「我們無所不談,」她咧著嘴笑。「撞球、賽馬、哲學、政治等等,我從來不會猶豫地告訴他我的想法,即使他並不喜歡。」

  「可是我們不應該和男人談政治話題,」妮姿茫然地說道。「那是他們找朋友談的內容。」

  「看來我又犯了另一項過失,」莉莉笑著說,佯裝在一張隱形清單上劃去這一項話題。「妄自討論政治是不合宜的。」

  「莉莉,別改變什麼,」貝絲急忙告訴她。「顯然雷爵士喜歡你現在這樣的作法。或許 我該問問我丈夫,有關他對賽馬和政治的意見 ! 」

  莉莉面帶笑容,視線再度漫遊到對面的人群身上,一頭墨黑的頭髮、熟悉的五官一掠而過,令她大吃一驚,一股不安的震顫泛過她全身。她用力眨眨眼睛,再次尋找那個人影,可是已經消失無蹤,她感覺有一隻柔軟的手放在她手臂上。

  「莉莉 ? 」蘋妮詢問。「有什麼不對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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