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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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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莉莎‧克萊佩]浪子情癡(賭場系列2)(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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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30:3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莎莎掀開面具,難以置信地瞪著他,艾奇納眼中的戲譫也在看見她的臉後,轉為驚奇。

  “你真美。”他咕噥。

  她突然放聲大笑。“艾奇納?你一點也不像我的想像,事實上還相當迷人!”

  “是的,今晚我會迷得你脫下褲子,如果有機會。”他再為她倒酒。

  “你真放浪,艾先生。”

  “是的。”他毫不否認。

  莎莎雙臂抱胸地靠著牆。 

  “聰明的話,你最好快離開,柯先生在找你。今晚你為什麼來呢?我猜是來鬧事的,對嗎?”

  “才不敢想呢!”他的語氣似乎受到傷害。

  “我聽員工說你一直想找員警在最忙的時刻來找碴……還說你去年在廚房引起火災!”

  “天殺的謊言!”他的目光飄向她半裸的胸。“根本沒證據!”

  莎莎狐疑地盯著他。“還有人懷疑你雇人砍傷柯先生的臉!”

  “不,”他忿忿然。“那不是我。大家都知道老柯喜歡貴族女子,殺傷他的是個女人,”他嗤之以鼻。

  “你拉貓尾巴,它就抓傷你。”他傲慢地笑了。

  “或許是你,嗯?”

  “不是我,”莎莎有些氣惱。“第一,我沒有一絲貴族血緣,所以柯先生對我毫無興趣。”

  “那我更喜歡你,吾愛。”

  “其次,”她傲然說道。

  “我不會因為男人不要我,就去砍傷他的臉,更不會倒追拒絕我的人,我的驕傲遠超過這些。”

  “嗯,”艾奇納低聲地說。 

  “忘掉姓柯的,我帶你去一個更好的地方——我的俱樂部,那裏的賭局很大、酒很多,而且沒有柯瑞克存在。”

  “和你去?”

  “難道你寧願留在這裏?”

  莎莎一邊喝水果酒,一邊沉思,她開始覺得好多了,不再那麼空虛,他說的也有道理,這裏沒有她的機會,伍斯——甚至全俱樂部的員工都“預備”送她出去,她如何留下?

  再者,這也是她繼續研究賭博俱樂部的機會,雖然艾奇納不可信任,可是柯瑞克亦然,莎莎轉念又想,和柯氏的生意對手結交,未嘗不是個吸引入的主意,雖然這樣的想法有些孩子氣。

  “好的,艾先生,我想去看看你的俱樂部。”

  “奇納,叫我奇納。”老艾咧著嘴笑,和她一起戴上面具。

  “我們必須在前門停一下,我要拿斗篷。”

  “我們會被擋住。”他警告。

  “我想不至於,”她魯莽地笑一笑。“今晚我運氣很好。”

  他邀請地勾起手臂,呵呵笑。“我也一樣。”

  他和莎莎手勾著手,沿著人群週邊走向前門,並要求門房艾森去拿莎莎的斗篷。

  艾森看見她,一臉興奮。“梅娜妲小姐,你不會這麼早就離開吧!”

  莎莎頑皮地笑。“我還有更有趣的邀約,事實上,是去另一家俱樂部。”

  門房匆匆去拿斗篷時,艾奇納把她拉到一、兩呎外。

  “他叫你梅娜妲。”他奇怪的問。

  “是的。”

  “梅娜妲?那個書中的女主角?”

  “就某方面而言。”莎莎不甚自在地回答,她不能說出真姓名,不能讓人知到端莊合宜的裴莎莎曾經參加舞會,喝得微醉,和聲名狼藉的男人來往,萬一這消息傳回村子裏……她不禁戰慄。

  奇納崇敬地為她披上斗篷。

  “梅娜妲,全英格蘭的男人都想要的女人。”

  “那太誇大了,艾先生……呃,奇納。”

  “艾奇納?”門房聽見最後一句話,尖銳地望著莎莎。

  “哦,不,梅娜妲小姐,別說你要和這個墮落、危險的男人——”

  “我很好,”莎莎安慰他。“而且艾先生的人非常和善。”

  “梅娜妲小姐,我不能讓你——”

  “她和我一起,”艾奇納怒目瞪著他。“沒有人可以反對。”他拉著莎莎走向等候的馬車。

  莎莎坐上黑紅相間的馬車,內部乾淨舒適,卻比不上她已經習慣的豪華馬車。莎莎微微一笑,想到自己在幾天之內就被寵壞了,精緻的食物、法國酒、上好的服務……和綠林角有如天壤之別。

  她有些不安地望著身上借來的禮服,自己讓伍斯和雷夫人惹上麻煩真是不應該。過去幾天來,她真的變了,不是變好,柯先生說的對,她應該快回村裏,萬一父母知道她的行徑,一定會以她為恥,還有比利……莎莎咬往下唇。

  她疲倦地靠著椅背,現在柯先生一定很看不起她。她不情願地回想起他雙手所挑起的愉悅和他雙唇熱熱的烙印,她忍不住震顫。

  上天原諒她,可是她並不後悔發生這一切,沒有人可以奪走今夜的回憶,即使有一天年紀老邁,聽著孫女格格笑談她們英俊的朋友時,她也會暗自嘻笑,自己曾和倫敦最邪惡的男人親吻。

  俱樂部外面的人群打斷她的沉思,她皺眉,望著那包圍建築物的車輛和人影。

  “發生什麼事?”她問,奇納的馬車仍繼續前進。 

  “那些是員警嗎?”

  “可能。”

  “他們要搜索俱樂部?”

  奇納眼中閃著興致勃勃。“有點像。”

  “是你促成的?”

  “我?”他無辜地反問。 

  “我只是普通的賭場老闆,吾愛。”可是他眼中有著自滿。

  “哦,艾先生,你太差了。”她責備道。 

  “我不懂這有什麼好處!可憐的柯先生今晚已經夠——”

  “可憐的柯先生?”他氣忿地問。 

  “啊……女人!現在你和他同一陣線了?”

  “我沒有和誰同一陣線,”莎莎長長的看他一眼。 

  “就我所見,你們兩個正好相像!”

  員警從門口湧進來時,某人呐喊:“搜索!”

  快樂喧鬧的舞會變成大混亂,賓客們擠成一團,員工們則熟練地掩住賭具、骰子、撲克牌、籌碼等等。湧進來的員警停下來打量衣著半掩的娼妓,不約而同地轉向豐盛的自助餐和美酒,畢竟以他們微薄的薪水,實在少有大快朵頤的機會。

  瑞克從大廳一角酸苦地注視眼前這一幕。 

  “好一個多災多難的夜晚!”他咕噥。

  艾奇納的時間抓得十分完美,簡直雪上加霜,搜索沒有什麼了不起,剛剛發生的事才是他失敗的重點,自從早年追逐街上的小騷貨,他就很少欲求不滿過,如今他甚至更討厭那種感受。

  他的皮膚刺痛,彷佛被冰灼過,全身每一束肌肉都繃得死緊,大家都知道男人處在這種狀態並不健康,他在心中暗暗數算要處罰裴莎莎的數種方法。如今他終於甩掉她了,謝天謝地。

  以後不會再有誘惑、不會再有那對迷蒙的眼睛、不會再有筆記、問問題和“研究”,她再沒有藉口打探他邪惡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他在外套口袋中摸索,找到那副眼鏡,緊緊地握住。

  “柯先生,”伍斯遲疑地走過來。“艾奇納。”他指指員警。

  “我在私底下付給這些混蛋的錢,足以阻止這種事發生。”

  “看來艾奇納付得更多,”伍斯說完,得到個衛生眼,他不安地清清喉嚨。

  “我剛和門房談過,他正噘嘴嘟囔。”

  “我的門房絕不會這樣。”

  “他今晚就是。”

  “以前我們也被搜索很多次。”

  “不是因為搜索,是因為他看見所謂的梅娜妲和艾奇納一起離開。”

  “原來艾奇納走了?很好,省得我把那個混蛋揍得鼻青臉腫。”

  “柯先生,對不起,你誤會我的重點了,他——”

  “什麼重點?他的女伴叫梅娜妲?我可以找出十幾名自稱梅娜妲的女人給你,伍斯。”

  他轉身要走。“抱歉,我想去揍幾個員警——”

  “裴小姐是梅娜妲。”

  瑞克僵在原地,搖搖頭,似乎要搖醒自己,然後慢慢轉身面對伍斯。“你說什麼?” 

  “裴小姐利用密道避開了我,剛和艾奇納離開的梅娜妲,衣著和眼睛顏色完全符合,更別提那一對……對……”伍斯用手比了一下。

  “天殺的!”瑞克爆發。 

  “不,不,不是和奇納!如果他敢碰她,我會宰了他,我要殺死她……”他直罵三字經,雙手抓頭,頭髮抓得亂糟糟。

  伍斯從沒見過柯先生這種激烈的反應。 

  “艾森似乎相信他們要去艾先生的俱樂部,先生……或許你要來杯酒?”

  瑞克氣衝衝地走來走去。

  “我叫她回該死的綠林角,她反倒和姓艾的走了,她在街上裸奔還比較安全!”他怒目瞪著伍斯。

  “你留在這裏,”他咆哮。“多塞些錢,送走這些該死的員警!”

  “你要去艾氏俱樂部?”總管問道。

  “我會的,”瑞克冷冷地說。“等我找到裴小姐——”他眼中那報復的光芒使伍斯臉色發白。

  “是你幫她的,對嗎?否則她無法參加舞會,如果她有萬一……我會炒你魷魚!你們全都該死!”

  “可是柯先生,”伍斯抗議。“誰也不知道她會這麼莽撞!”

  “天殺的你不知道!”瑞克挖苦地說。

  “從她來到的第一天就很明顯,她一直手癢,想找機會惹麻煩,而你該死的還幫她,不是嗎?”

  “柯先生——”

  “夠了,”瑞克簡潔地說。“我去找她。你最好禱告她沒事,否則你就下地獄!”

  一路上,莎莎耐心地聽著艾奇納的吹噓。他不像柯瑞克,這個男人知道自己的歸屬,比較喜歡他所生長的世界,也不在乎他賺的錢是來自真絲荷包或是油膩的口袋。

  他甚至公開嗤笑柯瑞克的裝模作樣……“強學貴族口音……假裝他是紳士……還以為他很乾淨!”

  “你嫉妒他?”

  “嫉妒?”他嫌惡地說。

  “我才不嫉妒一個一腳踩在社交界、一腳踩在東區的男人,去死吧!那個天殺的傻瓜不知道自己的身分!”

  “你認為他不該結交上流階層?你這是反紳士哦,艾先生。”

  “隨你怎麼說。”

  噢,他是真的嫉妒,莎莎瞭解這兩個男人之間尖刻的競爭,奇納代表的是柯先生企圖逃離的一切,柯先生必然在奇納身上看見自己那嘲諷的過去,而奇納想必氣惱柯瑞克能掙脫貧民區,結交富有、有權勢的人士。

  莎莎正要開口,突然聽見尖叫、碎玻璃,甚至爆炸的聲音。“發生什麼事?”

  艾奇納推開窗簾一看,發出近乎大笑和鼓勵的聲音,莎莎縮在角落。

  “是暴動!”艾奇納開門和車夫交談。“繞路看看。”

  門關上,馬車突然一轉彎,莎莎恐懼地大口喘氣,有幾塊石頭投向馬車,嚇得她從座位上跳起來。

  “發生什麼事?”

  艾奇納仍隔窗觀看,而且越看越高興。“我喜歡暴動,我們現在正在其中。”

  “他們為什麼暴動呢?”

  “聽過紅傑克這個名字嗎?”

  莎莎點點頭,紅傑克是個強盜,搶了好幾次馬車,並且無情地謀殺乘客。

  “是的,他被關在新門監獄,正等著執刑。”

  “不是的,他昨天自裁了!我實在不能怪這些混蛋起暴動!”

  “既然人死了,這些人為什麼起暴動抗議?”

  “吔,吊刑是個刺激的場面,連老太婆都愛看,現在沒得看了,所以人們想嘗嘗血的滋味,”他聳聳肩。

  “他們今晚要去挖屍體,開膛剖肚,我認為該讓他們玩一玩。”

  “當眾盜屍好玩?”莎莎駭然地瞪著他。

  艾奇納還在大聲叫好,接著馬車突然停下來,莎莎看見有好幾雙手伸向視窗,又推又扯,威脅要推翻馬車。

  “車夫跑了。”

  “哦,天哪,他們會把我們撕成碎片!”莎莎縮在角落驚叫。

  車頂顫動,向下沉,因為人們爬了上去,莎莎慌亂地尋找手提袋,沒有手槍,她毫無防衛,門像轟雷似地被撞了開來,十幾隻手抓向她,那噩夢般的景象,莎莎放聲尖叫。

  奇納興致勃勃地撲出去,立即壓垮了三個男人,他手臂揮舞,衝過人群。莎莎跳下車,緊緊抓住他的外套,低頭跟著快跑,她咬緊牙關,忍受推擠衝撞,直到他們奇跡似的衝到週邊。

  “艾先生,”她哀求。“帶我離開這裏。”

  他哈哈大笑。“不喜歡來一點小打鬥嗎?”

  她回頭看看被摧毀的馬車。 

  “馬!”她焦躁地說,擔心牲畜的安全,某些暴民正解開拉車的馬,牽到一邊。

  艾奇納的興奮消失了一些。 

  “我的馬!我花了好大一筆錢才買來的!”他拋下她,去追馬賊。

  “站住!你們這些小偷,那是我的馬!”

  “艾先生!”她哀求,可是他顯然沒聽見。

  看來她只好自求多福了,莎莎小心翼翼地穿過街道,周遭湧過一群趁火打劫的賊,抱了一大堆貨品,一隻酒瓶飛過她耳際,哐啷摔碎在人行道上,她畏縮地挨在街邊的陰影底下,徒勞地尋找守更人或巡邏到此的員警,全無蹤跡。

  她不知道自己所走的方向,只希望這條路不會通向賊窩,人們從一條街湧向另一條,扭打、爭吵、揮舞棍棒、互丟石頭,莎莎拉緊斗篷的兜帽蓋住臉,蹣跚地向前走,剛剛的酒意和溫暖全都消失了,此刻既清醒又害怕。

  “該死,”她每走一步就低聲詛咒。

  “哈!看我們找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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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31: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莎莎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擋在面前,駭然僵住,他身上的衣服淩亂不整,一副無賴浪蕩的模樣,正是那種又賭、又喝酒、又找妓女來擺脫無聊的類型,享樂、放蕩,是的……不過是紳士出身,莎莎開始覺得鬆了一口氣,明白這位先生會有榮譽感,送她到安全的地方。

  “先生——”

  他大叫一聲。“一個女人,我的好夥伴,快來見見這找到的美人!”

  莎莎立即被三個醉醺醺的年輕男子包圍,嬉笑地和她搭訕。

  莎莎警戒地開口。“先生,我迷了路,請你引導我安全離開這裏,或者……別擋我的路。”

  “我的小美人,我會帶你到你歸屬的地方。”他笑容淫猥地保證,伸手探向她胸前。

  莎莎驚叫一聲地向後退開,卻被他的同伴擋住,他們緊緊抓住她,嘲笑她的掙扎。

  “我們帶她去哪裡?”其中一位問。

  “去橋邊,”立即有人建議。

  “有個好地方,我們可以禮貌地排隊等候,像紳士一樣,如果她吵鬧,就把她丟進泰晤士河。”

  另外兩位開口大笑。

  “放開我!我不是妓女,我不是——”

  “對,你是好女孩,”他安撫。 

  “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不介意和幾個公子玩一玩,只要給幾個錢。”

  “不——”

  “別擔心,親愛的,你會喜歡我們的,以前的女人也沒抱怨過,對嗎?”

  “你還可能反過來建議付我們錢!”另一位補充道。三個醉漢醉醺醺地拖著她前進。

  莎莎放聲尖叫,又抓又咬,使盡吃奶的力氣反抗。其中一位忿忿然地甩了她一巴掌。

  “別當傻瓜,我們又不會殺你——只想爽一下!”

  莎莎這輩子從沒這樣尖叫過,在恐懼當中,找到前所未有的力氣又抓又咬又打……可是還是不夠,她被人半抱半拖,她大大喘了一口氣,再一次放聲尖叫。

  突然間她被丟下來,屁股重重地坐在地上,尖叫聲梗在喉嚨裏,目瞪口呆地坐在地上。

  一道瘦削黝黑的人影移到她面前,動作有如貓一般的優雅,只聽見砰砰兩聲,兩個攻擊她的男人倒下,痛苦地呻吟。

  第三位氣忿的大叫:“你在做什麼?發什麼瘋?混蛋……我叫人吊死你!”

  莎莎哆嗦而驚奇地望著眼前這一幕,一開始她以為是艾奇納回來救她,可是她看到的是柯瑞克那張帶疤的瞼,他雙腳叉開,收起下巴,沒看莎莎一眼,像只餓狼似地直盯著第三個男人。

  他咬牙說道:“帶著你的朋友離開。”

  倒地的兩個掙扎地起身,一個抱住流血的頭,另一個捂著腰邊。

  第三個沒有動。“原來你也喜歡這個女人,嗯?我給你錢,只要把這個女人給我們。”

  “滾!”

  “我們甚至可以分享,如果你想當第一個!”

  “她是我的。”瑞克咆哮地舉起木棒。

  “死腦筋的笨蛋!”年輕男子大嚷。 

  “這個小賤人都給你吧!”他忿忿地和同伴離開。

  莎莎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向柯瑞克,他三大步就來到她面前,臉色嚴厲,殘酷地攫住她的肩,粗暴地拉她到一匹馬旁邊。

  莎莎無聲的忍受瑞克粗暴的對待,他根本是把她丟在馬鞍上,他抓起韁繩,逕自坐在她後面,左手緊緊的箍住她。

  馬兒疾馳經過災難過後的街道。莎莎閉上眼睛,抵擋刺人的風,心中納悶他是否要帶她回俱樂部,她淒慘的轉過臉,埋在他斗篷的毛料下,隨著馬鞍的震動,她更加靠緊他。

  莎莎從來沒被人摟得這麼緊,連肺裏的空氣都擠出來,使她不斷喘氣,可是怪異得很,他弄痛人的力道反而使她有某種安全感和安慰,沒有任何人或事可以傷害她。她是我的,他這麼說……而她的心悸動地回應……認知這個事實。

  這個奇怪而無法瞭解的男人,一度蓄意將他所愛的女人推進另一個男人懷裏,伍斯曾經告訴過她,有關柯瑞克把莉莉推上雷亞力床上的故事。

  “柯先生害怕自己愛上她,”伍斯說道。 

  “所以崇高地促成她和伯爵,盡全力鼓勵他們的交往。柯先生不知道如何去愛,反而把愛看作是軟弱和愚蠢。我想那是他吸引女人的部分原因,她們全希望自己是最終抓住他的心的人,可是不可能;他永遠不會首肯,事實上,不可能……”

  軟弱和愚蠢……今晚她可是大大嘗過這兩樣滋味。道歉和感激的話語徘徊在嘴邊,卻因為太羞愧而說不出口,只能閉上眼睛,緊緊挨著他,迫切地佯裝時間不存在,他們會一直騎下去,騎到大地的邊緣,騎到晶亮的星海……

  她的幻想只有短暫的生命,他們很快來到一個小公園,路邊的油燈光芒投射過來,瑞克勒住坐騎,先行下馬,再伸手扶她,她的腳一著地,他立即放開,逕自走向公園的邊緣。

  莎莎走過去,站在數呎外,雙唇微分、喉嚨收縮,就是說不出話來。

  瑞克轉過身,一手揉著下巴,凝視著她。

  在她等待他用刻薄的話來挖苦、摧毀她時,心中充滿強烈的無望,可是他繼續無言地凝視她,表情難以猜透;似乎正等待她給一些線索,這種進退維谷的狀況持續好幾秒,直到莎莎突然掉淚才解決;她雙手掩臉,捂住汩汩而下的淚水。

  “我好抱歉。”她哭訴。

  突然間,他就在她旁邊,輕觸她的肩,又猛地抽回手,彷佛被灼傷了。

  “不,不要,你現在沒事了。”他小心翼翼的拍拍她的背。

  “別哭,一切都沒事了,天殺的!不要這樣。”

  莎莎繼續痛哭,瑞克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他對誘惑女人、欺騙、拆下她們的防衛都很在行……就是不會安慰她們;從來沒有人要求他這樣。

  “好了,”他模仿雷莉莉安慰她小孩時說的話。“好了。”

  她突然挨向他,頭靠在他胸前,長長的秀髮披散在四周,猶如一張網,他警戒地抬手想要推開她,卻反而摟住她,把她壓向自己。

  “裴小姐,”他費力地說。“莎莎……”她更緊地貼向他,偎在他襯衫上啜泣。

  瑞克詛咒著,偷偷地把他的唇壓在她的頭頂,集中心思在寒冷的夜風上,可是他的鼠蹊卻開始悸動,那種疼痛太熟悉。

  他根本不能漠視她身體貼著他的感覺,他是個天殺的騙子……不是紳士,更不是安慰女人的騎士。只不過是個充滿欲望的無賴,他伸手撫摸她的秀髮,把她的頭壓在肩上,她差點窒息。

  “沒事了,”他悶悶地說。“現在一切都沒事,別再哭了。”

  “我根——根本不應該和艾先生一起走,可是我好氣你,因為……”

  “是的,我知道。”瑞克掏出一條手帕,笨拙地貼在她淚濕的臉。“來,拿著。”

  她擤了擤鼻子。“噢,謝——謝謝你。”

  “姓艾的有沒有傷害你?”

  “不,可是他丟下我,獨自面對暴——暴民——”她下巴顫動,淚水又流下來,瑞克警戒地打岔。

  “好了,好了,你現在安全了,我會扭斷他的脖子,不過我要先處罰你,因為你和他一起離開。”他的手滑到斗篷底下,揉搓她緊繃的肌肉。

  莎莎又打個嗝,無力而哆嗦地貼靠著他。“今晚你救了我,我永遠感激不盡。”

  “別說了,現在我們平手。”

  “我很感激。”她堅持。

  “不必,我也要負點責任,應該知道戴面具的人是你,”他的目光掠過她的臉。

  “或許我是知道。”

  莎莎靜止不動,吸取他斗篷下的溫暖,他的手貼在她胸脯旁邊,另一隻則貼在她背後。

  “這件禮服哪裡來的?”他問。

  “雷夫人。”

  “當然,”他嘲諷地說。“看起來就像她會穿的衣服。”他望向斗篷敞開的領口,乳溝的陰影明顯可見,他的拇指往上移,留連在布料和肌膚交接的邊緣。

  “只不過你展現的效果不一樣。”

  莎莎佯裝沒注意到那輕柔的撫弄,然而她的呼吸加快,乳尖在天鵝絨步下緊繃。

  “雷夫人很仁慈,你不可以怪她,今晚的事情全是我的主意,都是我的錯,請別責怪其他人。”

  “我懷疑伍斯和莉莉是該死的急於幫助你。”他的指關節拂過她的胸脯周遭,直到一股愉悅的震顫通過她全身。“你會冷嗎?”

  “不。”她耳語,液體的火焰流過她血管,仿佛她喝了某種比酒更強勁百倍的飲料。

  瑞克望進她眼底。“我要你忘了今晚發生的一切事情。”

  “為什麼?”

  “因為你明天就要回村裏,嫁給你的秦比利先生。”

  “金比利。”

  “金比利。”他不耐地重複。

  莉莉潤了潤發乾的唇。“你會忘記嗎,柯先生?”

  “是的。”他的目光飛向她的嘴,鬆手放開她。

  莎莎一時迷失了,搖搖晃晃的找到平衡,她半期待他會告訴自己該離開了,可是他似乎不太急,反而漫步走向附近的木籬笆,斜倚著欄杆。

  “我們不該回俱樂部嗎?”莎莎問道。

  “為什麼?經過你朋友艾奇納安排的搜索,舞會所餘不多,沒有賓客、沒有賭博……對你而言幸運的是,沒有水果酒。”

  莎莎脹紅了臉。“那種水果酒相當強勁。”

  他笑了,檢視她紅通通的臉頰和不穩的平衡感。 

  “你仍像一隻高飛的風箏,天使。”

  察覺他不再對自己生氣,莎莎鬆了一口氣,抱緊雙臂,凝視安靜的街道。風似乎傳來遠方暴動的咆哮聲,不過那似乎是想像力作祟,她告訴瑞克有關艾奇納談及暴勤的理由,他聽了毫不驚訝。

  “人們怎麼會有這種行為?”她問。

  “他們怎能把死刑當成娛樂?我真是無法理解。”

  “我小時候也是如此。”

  她目瞪口呆。“你去看吊刑、鞭笞、挖——挖腸子,和……可是你不會覺得好玩,你不可能的。”

  瑞克眨也不眨地直視她的眼睛。 

  “現在我不覺得死亡有趣,可是當時我相當著迷。”

  這個承認令莎莎感到困擾,不住地提醒自己,孩童的他位在充滿犯罪和罪惡的下層社會,在妓院、酒館和貧民區的街道上成長,然而她發現自己仍然難以接受他對著一位被吊在繩索末端的男人歡呼叫好的景象。

  “當你看著他們被吊死,你有什麼想法?”她問。

  “我覺得自己很幸運,至少沒被吊在那裏,雖然肚子餓,連個尿桶都沒有……可是至少脖子上沒有圈著繩索。”

  “那讓你對自己的處境感覺好一些嗎?”

  “我沒有‘處境或地位’,裴小姐,我打架、欺騙、偷竊:食物、琴酒……甚至女人,全都是不擇手段得來的。”

  莎莎微微紅了臉。“誠誠實實的勞力呢?伍斯告訴我,你曾經工作過。”

  “勞力?是的,誠誠實實嗎?”他搖搖頭。“你還是不知道得好。”

  莎莎安靜半晌。“我要,”她突然說道。“我想知道。”

  “又是為你的研究找資料?”

  “不,根本不是,”她衝動地輕觸他的臂膀。“求求你,你要相信我不會背叛私下的告白。”

  瑞克瞪著她所觸及的袖子處,即使她的手已經縮回去了,然後他改而瞪著地面。

  “我是個掃煙囪的孩子,直到我大得無法繼續。有些煙囪只有兩、三個磚頭寬,六歲的我身子很小,可是有一天我卡住了,”他回憶著。“除非你卡在煙囪裏,否則你不會知道那是怎樣的地獄。”

  “他們是怎麼把你弄出來的?”她駭然地問。

  “他們在煙囪底下點燃一束乾草,我幾乎扯掉半塊皮,才爬出那個煙囪,”他笑了一下。

  “之後我在碼頭上工作,搬板條箱,有時則殺魚,或者是鏟馬糞,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洗澡。”

  他瞥她一眼,她的表情使他咧嘴笑了。“臭得連蒼蠅都不肯飛近我。”

  “哦,天哪!”

  “有時候我‘清理’,從岸邊偷貨物,偷偷賣給奸商,我和其他貧民區的孩子一樣,為了生存不擇一切手段。可是有個孩子……他名叫傑姆……臉長得像猴子,骨瘦如柴,我發現他比其他的人過得好,有厚外套穿、有食物填飽肚子,偶爾還帶個女人。我去找他,問他是怎麼弄到錢的。”

  他表情一變,變得兇暴冷酷,所有的英俊全都不見了。“傑姆說了,根據他的建議,我決定在死人身上試一試。”

  “我不明白——” 

  “盜墓。我從墓園挖出屍體,賣給醫學院學生,”他臉上的笑容很怪異。“你很驚訝,對嗎?而且覺得很噁心。”

  “我……”莎莎企圖厘清自己混亂的思緒。“我不能說我覺得這個念頭很愉快。”

  “是的,它根本不是個愉快的行業,不過我是個絕佳的小偷,裴小姐,傑姆曾說,我連魔鬼的眼珠子都偷得到手,我是個絕佳的盜墓者——有效率、可靠,每晚平均三個。”

  “三個什麼?”

  “三具屍體。法律規定,醫生和醫學生只能利用重刑犯的屍體,可是數量向來不夠,所以付錢叫我去找最新的屍體,醫生稱他們為“標本”。”

  “這持續多久?”莎莎戰慄驚懼地問。

  “大約兩年——直到我開始像我偷來的死屍,蒼白、骨瘦如柴,有如活僵屍,白天睡覺,只有晚上才出門,每當月圓時亮得無法工作,我就坐在客棧的角落,喝到肚子裝不下為止。試圖忘記我所做的,我有點迷信,打擾過這麼多的安息者,我開始覺得自己被鬼附身。”

  他說得直截了當,聲音平板,彷佛這與他無關,莎莎發現他的臉色變深。是困窘、自我嫌惡、怒火……她只能猜測他心中湧動的感情,為什麼他要告訴她這些私人且無法說出口的事情?

  “我覺得自己的裏面死了,”他說。“只成了半個人,可是金錢驅策我繼續,直到我作了個噩夢才使這一切終止。從此再也沒走近墓園。”

  “告訴我。”莎莎輕聲說道,可是他搖頭以對。

  “後來我轉換賺錢的手法——一樣是不道德,不過沒那麼糟,沒有任何事像我所做的那麼壞,包括謀殺。”

  他就此安靜下來,月亮被雲遮掩,天空變成灰藍色,這一度是那種他會到墓園去的夜晚。莎莎凝視著身邊的男人,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劇烈,手掌濕黏,冷汗沿著背脊滴下。

  他說的對,他所做的那些事情是令她反胃,而且無疑他還有很多沒告訴她。

  那一刹那,很多感情在她心中掙扎,想要瞭解他,最最重要的是,想要不怕他。

  她真是太天真了,她絕無法想像他會做這樣可怕的事情,那些受害的家庭,會承受怎樣的痛苦,而他正是該負責的人,如果有人向她形容這樣一個人,她會說他巳不可救藥了。

  可是……他不是那麼壞,今晚他來追她、擔心她的安危。在俱樂部也曾拒絕占她便宜,當時只靠他僅余的良知制止了他,即使她剛剛哭泣時,他也是仁慈溫柔地安慰著她,莎莎在驚慌失措當中搖頭以對,不知該怎麼去看他。

  柯瑞克別開臉,但是他全身的每一個線條都顯然是一股挑戰,仿佛正等侯她的譴責一般,在她還沒察覺自己在做什麼之前,已經伸手輕觸他頸背的頭髮。在她的碰觸下,他幾乎停止呼吸;肌肉在她的指尖下收縮,她察覺到在他的靜止不動之下的鬱悶,以及他努力封閉感情的掙扎。

  過了一分鐘,他目光炯炯地注視她。

  “你這個小傻瓜,我不要你的憐憫,我正試著告訴你——”

  “這不是憐憫。”她倉卒的縮回手。

  “我正試著告訴你,擋在我和再次變成那個我之間的是一堆錢。”

  “你有一堆山似的錢。”

  “還不夠,”他激動地說。“永遠不夠,如果你有只麻雀那一點點的智慧就會明白。”

  莎莎的眉毛糾在一起,只覺得胸口的緊繃擴充到漲滿怒火,幾乎與他相當。

  “我是明白!你有求生存的意志,柯先生,我怎能因此責怪你?我不喜歡你做的那些事情,可是我不是假冒偽善的人,如果自己是生在貧民窟,或許也會變成妓女,我所瞭解的足以明白你的處境是別無選擇。事實上……我……欽佩你能爬出這樣的困境,很少人有這樣的意志和力量。”

  “噢?”他陰鬱的笑了。“今天你還問我贊助人的委員會,我就告訴你吧!她們大多數當中,丈夫都有情婦,讓她們夜複一夜獨守空閨,以前我專門伺候這些夫人,因此賺了一大筆財富,我當男娼和當小偷是一樣的在行。”

  莎莎的臉血色盡失。

  見到她的反應,他嗤的笑了一聲。“你還欽佩我嗎?”

  莎莎木然的想起自己為《梅娜妲》一書所訪問過的娼妓,她們的臉上也有像柯瑞克此刻的神情……蒼涼、絕望……

  “當我最需要錢來開設俱樂部時,”他繼續說下去。“我恐嚇過其中幾位,任何貴族都不會喜歡發現他們的妻子和我這種下三濫上床,可是怪異的是,恐嚇的黑函並沒有減少我的魅力,那些友誼持續到俱樂部完工,我的贊助人和我都有相當文明的相互瞭解。”

  “雷夫人——”

  “不,她不是其中之一,她和我從來沒有……”他不耐地揮揮手,突然退開,開始圍著她繞圈圈,仿佛有火隔開他們。 

  “我不要她那樣。”

  “因為你關心她,”這句評語沒有引來回答,莎莎繼續逼問:“她也是許多關心你的人之一……包括伍斯先生、吉爾,甚至還有俱樂部的姑娘!”

  “那是因為我付他們薪水。”

  她對他嘲弄的諷刺充耳不聞,穩穩地盯著他。

  “柯先生,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一切,你不接受我的同情,我又不肯輕視你,那你要我怎麼樣呢?”

  他突兀的停住腳步,越過他們之間那隱形的障礙,一把抓住她,雙手掐痛了她的手臂。

  “我要你離開,你在這裏不安全,只要你人在倫敦,靠近我就不安全。”

  他的目光掠過她波浪般起伏的秀髮,細緻的臉、迷惑的眼神,他突兀的發出一聲呻吟,將她拉近,臉埋在她的髮叢裏。

  莎莎閉上眼睛,頭暈目眩。他的身體強健有力,微微弓起身體,以配合兩人身高的差異,她只覺得他因強烈的需要而顫抖。

  瑞克貼在她耳際低語,聲音充滿受折磨的愉悅。“你必須走,莎莎……因為我想像這樣緊緊抱住你,直到你的肌膚和我融在一起,我要你在我的床上,你的香味留連在我的床單之間,你的秀髮披在我的枕頭上,我想佔有你的純真。天啊!我想獨佔你一個人!”

  莎莎盲目地把手貼在他臉上,貼著那新長出來的胡渣。“如果我也想這樣呢?”

  “不,”他激動地說,嘴唇移到她細膩的頸間。

  “如果你屬於我,我會把你變成另一個人,會傷害你到你無法想像的地步,我不希望那樣,可是別以為我會不想要你!”

  他把她摟得更緊,直到兩人都呼吸困難,他的亢奮貼著她的小腹燃燒。

  “這是因為你,”他咕噥。“只有你。”他抓住她的手腕,貼在他胸膛上,即便隔著厚厚的亞麻布和毛料,她仍能感覺他的心臟怦怦跳,她蠕動得更加貼向他,令他屏息。

  “一個男人不應該如此接近地獄,”他粗嗄地說。

  “可是即使魔鬼在我耳邊慫恿,叫我佔有你,我也不能。”

  “求求你。”她驚呼一聲,不知道自己是求他放開還是再抱緊她。

  這個字眼似乎把他逼向瘋狂邊緣,他發出煎熬的呻吟,嘴巴蓋住她的,舌尖急切地尋索,莎莎抱緊他的頭,五指插進他的髮叢裏,彷佛可以一輩子這麼抱住他,她可以感覺他的腿結實地貼在她不可言喻的親昵處。

  她不知道他站在那裏吻了多久,他的嘴有時溫柔、有時粗暴,雙手則自由地在她斗篷內遊栘,她雙腳發軟,沒有他雙手的支撐,根本站不住。

  “柯先生。”當他的唇熱熱地滑向她的咽喉時,她呻吟。

  他撥開她臉上的秀髮,前額抵著她的額頭,直到她幾乎觸及他臉上的疤。

  “叫我的名字,只要一次就好。”

  “瑞克。” 

  那一刻他凍在原處,呼吸吹過她的下巴,然後他一一親吻她閉著的眼瞼,而她的睫毛貼著他的唇輕顫。

  “我會忘了你,裴莎莎,”他沙啞地說。 

  “無論要花什麼代價。”

  那夜還有最後一刻一直停留在莎莎的腦海中縈繞不去,他送她回葛家,兩人共騎,她側坐在馬鞍上,頭挨在他胸前,挨得緊緊的,即使寒冷的夜風中,他的身體似乎散發出炭火熱度。

  細雪翩翩降下,他在門前扶她下馬,雪花偶爾飄上他的臉,使他的疤痕更加明顯,莎莎渴望去吻他的疤,那是提醒他們相遇的永恆印記,她的喉嚨繃得好緊,眼中盈著淚。

  他和她浪漫幻想中的英俊騎士大不相同,他敗壞、疤痕累累,毫不完美,而且蓄意催毀她可能抱持的任何幻象,揭開他最醜陋神秘的過去,目的就是逼走她。可是她反而感覺更加親近,仿佛事實以一種嶄新的親昵將他倆捆在一起。

  瑞克送她來到前門的臺階上。 

  “你看起來好像被好幾位休假的水手淩辱過。”

  莎莎望進他專注的綠眸裏,知道這對眼睛會令她魂牽夢縈一輩子。

  “我再也不會再見到你,對嗎?”她泣然地問。

  他不必回答,僅僅舉起她的手,宛如那是無價之寶,輕輕吻了一下,他呼吸的熱氣穿透她的肌膚,同時也感覺到他雙唇的移動,宛如他在她手中說了千言萬語似的。

  他放開她,眼神中流露出他的欲念、渴望和苦澀的靈魂。

  “再見,裴小姐。”他轉身上馬。

  莎莎癡癡望著他的背影,直到在雪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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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31: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回到綠林角的第二天,莎莎漫步走在區隔她家木屋和金家莊園之間的林間小徑上,深吸著乾淨的鄉間空氣,混合著喜悅和傷感的心,深深歎了一口氣,這是她歸屬的地方,人和物她都熟悉。

  她熟悉每一條小徑、草地和小溪;熟悉村裏的每一戶人家和他們的歷史。綠林角是個好地方,可是這次回來和前幾次都不一樣,沒有以前的開心和快樂,反而感到空虛,似乎她把某一部分的自己留在倫敦了,即使父母溫暖的笑容也拂不去她心中的不安,所以她急著見比利,希望他能提供自己所需要的安慰。

  莎莎叩門,過了幾分鐘,金比利的母親梅瑟來應門。她風韻猶存,有著灰藍的眼睛和灰白色的頭髮,當她認出訪客時,原有的歡迎表情不見了。

  “看來你又閒蕩回來了。”

  莎莎直視老婦那尖銳的眼神,愉快的微笑。“不是閒蕩,是作研究。”

  她忍不住想到母親凱蒂多年前對自己的警告。

  “注意你對那個女人的言行舉止,莎莎,我從小時候就認識梅瑟,她會鼓勵你對她傾吐一切,然後找方法利用你的話來對抗你。”

  “可是我沒有令她討厭我的理由。”

  “你擁有比利的好感,莎莎,那就是足夠的理由了。”

  自此莎莎逐漸瞭解母親說的對,從比利出生沒幾年就守寡的梅瑟,生活的重心全在兒子身上,只要她在同一個房間,就會嫉妒心極重地抓著她兒子。那令莎莎不安,比利順服在母親的佔有欲之下,知道她討厭任何攫走他注意力的人。可是他又聲稱一旦結了婚,梅瑟會鬆開她的鉗制。

  “我們全都會互相體諒。”他對莎莎說了無數次。

  “記得不要對她的話認真而當作人身攻擊,不管我和任何一個女孩交往,她都會是這樣的反應。”

  梅瑟擋在門口,似乎不想讓莎莎進門。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

  “我猜你是來看我兒子。”梅瑟言語當中夾帶的憎惡令莎莎畏縮。

  “是的,金太太。”

  “或許你可以注意來訪的時間,不要打擾他早上的研習。”

  梅瑟的口氣暗示,她在這種時間來訪,是極度的沒替別人考慮、唐突極了,但在莎莎回答之前,她已經開門示意她進去。

  莎莎暗自希望梅瑟不要跟過來,不禁加快腳步,只求和比利可以獨處一、兩分鐘,那就太好了,所幸她沒聽見背後有腳步聲。

  她來到書房,比利向來在這裏閱讀他最喜愛的歷史和詩集,他正坐在靠窗的紫檀香木書桌前,對著她微笑。

  “比利!”她喊著跑向他。

  莎莎的衝動令比利微笑,一把抱住她。他身材瘦長、中等高度,舉止相當優雅從容,她一直喜歡觀看他寫字彈琴,或只是翻書的動作。

  莎莎閉上眼睛,吸進他古龍水的味道,滿足地笑了。

  “哦,比利。”

  他的感覺熟悉而舒適,使得過去在倫敦的那幾天似乎沒有發生。

  可是突然間,一個回憶橫掃面來……柯瑞克那強壯的手臂把她抱得好緊,在她耳際低喃:“我想像這樣緊緊摟著你,直到你的肌膚和我的融在一起……我要你在我的床上,你的香氣在我床單上留連……”

  莎莎愕然的仰起頭。

  “親愛的,”比利喃喃地問。“怎麼了?”

  她用力眨眨眼睛,渾身一陣輕顫。

  “只……只是外面吹來一股寒意。”她凝視著他,努力揮去記憶中的臉龐。

  “你好英俊。”她真心地說,而他高興的笑了。

  綠林角的每一個人都公認金比利是全村最英俊的年輕人,金髮,藍眼,鼻子小而挺,額頭很高,典型的浪漫拜倫風格的英雄。

  比利左右四顧,確定沒有人在看,才傾身吻她,莎莎心甘情願的抬起下巴,可是刹那間,她腦海裏只想到一張俯向她,帶疤的臉上閃著邪惡光芒的綠色眼睛,不顧一切的搜索而探尋的嘴……和比利溫柔的方式大不相同,她緊緊地閉上眼睛,命令自己回應。

  比利微微嘖的一聲結束這一吻,對她微笑。 

  “你的帽子呢?”他問。“有蕾絲來襯托你的臉型,看起來好美。”

  “我決定今天不戴。”當他鬆開手時,莎莎蹙起眉峰。“不,還不要放開。”

  “母親不久就會來打斷我們。”他警告。

  “我明白,”她歎口氣,不情願地退開。“只是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他指指長椅。“我們坐下來聊,親愛的,我想母親會端茶進來,我聽見她在廚房準備的聲音。”

  “我們不能有點獨處的時間嗎?”她低語,想到梅瑟靈敏的聽力。

  “我有些事要私下告訴你。”

  “你和我有一輩子獨處的時間,”比利承諾。

  “偶爾和我母親相處一、兩個小時,不會太難忍受吧?”

  “我想不至於吧!”她答得很勉強。

  “這才是我親愛的女孩。”

  因他的稱讚,莎莎坐了下來。比利握住她的手,姆指愛撫她的指關節。

  “呃,”他親切地說。“看來你的倫敦之行沒有傷害,”他揶揄地笑了。

  “母親對你這一趟有某種荒謬的想法,“那個女孩怎麼會知道娼妓和小偷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她問。我費了好一番心思來解釋,你沒有穿梭在黑街的酒店和妓院。母親她就是不瞭解你十分有想像力!”

  “謝謝你。”莎莎不安地回答,目光緊緊盯著前面的桌子。

  雖然她不曾欺騙他有關自己在城裏的研究,卻故意誤導,淡化自己那些危險的活動,描寫成十分枯燥和乏味,比利從來不曾質疑過,可是他母親則有疑心病。

  “終究我親愛的莎莎,是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找書和參觀老建築物之間,不是嗎?”他對她微笑,莎莎只覺得一股紅潮由脖子向上蔓延。

  “是的,呃……比利……有些事我必須告訴你,在倫敦的期間,我有一、兩夜很晚才進門,葛太太威脅要寫信告訴我母親和她住在村裏的朋友。”

  比利捏捏她的手。“有些老太婆或許會對你閒言閒語,因為你寫了《梅娜妲》,可是我比任何人都瞭解你,親愛的,明白你最深的願望——而且我會使它們實現,然後你就不必再擔心你那些白日夢和塗鴉,有我和一屋子小孩佔據你的時間,這是全天下女人的期望。”

  莎莎驚奇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要我停止寫作嗎?”

  “我送茶來了。”梅瑟在門口說,她手上的銀盤和茶具已經在金家傳承三代了。

  “母親,你怎麼知道我們正需要茶?過來坐,聽莎莎說她的見聞。”

  梅瑟那指責的眼神令莎莎不安地退開幾吋,直到她和比利之間隔了相當的距離。

  梅瑟坐在鄰近的椅子裏。 

  “何不由你來倒茶呢,莎莎?”梅瑟的語氣暗示這是對她的抬舉,不過莎莎倒覺得這是一項測驗。

  她小心翼翼地倒了茶水,加了糖和牛奶,梅瑟臉上竊喜的表情證實她的懷疑。

  “那不是比利喜歡的方式。”梅瑟說道。

  莎莎疑問地望向比利。“你是加牛奶和糖,不是嗎?”

  他微微聳聳肩。“是的,可是——”

  “你是後加牛奶。”梅瑟先行打岔。“我兒子喜歡先加牛奶後加茶,那滋味完全不一樣。”

  莎莎以為她在說笑,再次望向比利,他無助地笑了笑。

  莎莎無聊地聳聳肩。“呃,”她的聲音掩不住那股好笑。“我會努力記住,金太太,我不明白這麼多年來為什麼沒注意到。”

  “或許你應該更努力觀察我兒子的需要。”梅瑟對剛剛這一刻滿意地點點頭。

  “也請記得我喜歡的茶也是那樣,但是不加糖。”

  莎莎柔順地依言而行。接下來梅瑟又針對她的行為作一番教訓,莎莎陷入沈默,和比利重聚的歡喜全消失了。她來是和他相聚,不是來聽他母親的訓誨,無論是出於怎樣的好意。

  為什麼比利總是一言不發的默許?他總是順服容許他母親操控一切。

  莎莎忍不住心中那絲嫌惡,努力扭轉談話的方向。

  “說說我不在時村裏的情況,老杜的痛風好些了嗎?” 

  “好多了,”梅瑟回答。“前幾天還穿上鞋出去散步。”

  “他的侄女芮雪前天剛和徐強尼訂婚。”比利補充道。

  “哦。那太好了,”莎莎高興地說。“徐家很幸運娶到這樣的好女孩。”

  梅瑟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芮雪是那種高尚、自我隱藏、謙遜的女孩,正是金先生生前期待的媳婦類型,她絕不會想到要吸引別人的注意……不像某些年輕女孩。”

  “你在指我嗎?”莎莎靜靜地問。

  “我在談芮雪。”

  莎莎徐徐放下杯盤,望向比利,他顯然因為母親的無禮而覺得十分尷尬。

  “你沒去追求這樣的模範女性真是奇跡。”莎莎雖然面帶微笑,心中卻已漲滿怒氣。

  梅瑟替兒子回答。“比利從來沒時間去追求別的女孩子,因為某人向來佔有地獨霸他所有的時間。”

  莎莎的臉脹得通紅。“不知那是你或是我?”她突兀的起身。“對不起,我該走了。”

  梅瑟在她身後尖聲叫嚷。“真是無禮,我不過是在閒聊而已。”

  比利俯身安撫他母親時,莎莎已經出了大門,她從來不曾在比利面前發過脾氣——一直用耐心和禮貌容忍他母親。因為某些原因,她終於逼到極限,開始低聲詛咒地走路回家。當她察覺比利匆匆追上來時,背脊一僵,他連外套都沒穿就跑出來。

  “我真不能相信你就這樣衝出來。”比利驚呼。

  “莎莎,停住,讓我和你談一談!”

  她步伐速度不變,“我不想談!”

  “別生我母親的氣!”

  “我只氣你不為我辯護!”

  “莎莎,我總不能叫她不可自由的在她家裏表達意見!你的反應太過度了。”

  “她令人無法忍受!”

  比利歎了一口氣。“母親今天非常生氣。”他承認。“我不知道是為什麼。”

  “該說我知道,我向來都知道,比利,難道你不瞭解她是多麼討厭我和任何與你交往的女人嗎?”

  “你怎會這樣敏感?”他驚訝地問。“這麼輕易發脾氣不像是你,我必須說,你這一方面實在不吸引人,莎莎!”

  現在她放下屏障,終於可以講出心裏的話令她大大鬆了一口氣。

  “噢?呃,我也不覺得你放任你母親那樣刺激我,算是有吸引力,而且更過分的是,你還期待我面帶微笑的咽下去!”

  比利臉色沉重。“我不想和你吵,莎莎,以前我們從沒吵過。”

  她眼睛開始刺痛。“那是因為我以為如果自己夠體諒、夠容忍,你終究會感動,向我求婚,我等了四年,比利,希望全寄託在你母親的同意上,呃,她絕對不會祝福你和我的婚姻。”

  她不耐地拂去氣忿的眼淚。“你一直要求我等,好像我的時間多得是,可是光陰太寶貴了,比利,我們浪費了好幾年可以相處的時光,難道你不明白相愛的每一天的價值嗎?有些人被無法跨越的距離所阻隔,只能終生懷念,卻是徒然。可以去愛又不去愛,實在太傻、太浪費!”

  她咬住下唇,來控制自己的情緒。

  “讓我告訴你,金比利——你如果以為我樂於等待一輩子,那未免太愚蠢了!”

  “這是什麼意思?”他愕然地問。

  她停住腳步,直視著他。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就無法忍受和我分開,也不會讓任何人介入我們之間,而——而且早就會引誘我了!”

  “莎莎!”他驚呼,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我從沒見過你這樣,根本不像你,你在倫敦發生什麼事?”

  “沒有,只不過探討思考一些事。”她控制自我,夾雜著決心和渴望的凝視他。

  “我已經作了決定,比利。”

  “噢,”他一臉不悅。“呃,我可不聽指揮,女孩!”

  “我真希望這是真的,恐怕這件事你是全憑你母親作主,你和我都一清二楚,她是全心全意阻撓我們。我一直努力避免讓你在我們之間作選擇,可是實在沒有其他解決的方式!”

  莎莎深吸口氣。“我想嫁給你,比利,照顧你、當你的助手,可是過去四年來的關係,終究要有個結果,如果你不快點向我求婚——很快——我將永遠終止這段關係。”

  他臉色發青,兩人相對無言,都很訝異她會這麼強勢,莎莎看見他眼中的怒氣和受傷,但仍充滿決心的凝視著他。

  一股冷風吹來,比利冷得打哆嗦。

  “我好冷。”他咕噥。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去,匆匆走向他母親在等待的宅邸。

  這幢父母住了將近四十年的小木屋,向來令莎莎感到安心,無論外面的世界風風雨雨,有多少麻煩和困難,家意味著安全和寧靜。

  “莎莎,你回來得很早,”她的父親艾克說道。

  他身材不高,一頭白髮,笑容滿面的看著她。“過來吃一塊何太太帶來的蛋糕。”

  “不,謝謝。”莎莎脫掉斗篷。“我想先進去休息。”

  “哦,”訪客布太太叫嚷著。“可憐的女孩,瞼都凍紅了,今天的風真冷,不是嗎?”

  “是的。”莎莎沒有多加解釋她的臉是氣紅的,不是因為天冷。

  她勉強地對著兩位訪客笑了一笑,立即退回自己的房間。

  坐在窄窄的床鋪上,一波自憐橫掃而來,莎莎從來不曾如此感覺到自己像個老處女,她挫敗地咬著牙,用袖子擦拭濕潤的眼睛,就在這一刻,她母親走進來並關上房門。

  “怎麼了?”凱蒂靜靜地問。逕自坐在床邊,雙手放在腿上。 

  “你的客人——”

  “哦,她們很樂於聽你父親那老掉牙的笑話,我們終於到一個年齡,使那些笑話聽起來全像新的。”

  她們一起呵呵笑,然後莎莎淒慘地搖搖頭。

  “或許我錯了。”她承認,將金家發生的事和自己對比利下最後通牒的事全盤托出。

  凱蒂關心的握住莎莎的手。“我不認為是錯誤,莎莎,你做了你覺得是正確的事,傾聽自己的內心並沒有錯。”

  “哦,我不確定,”莎莎可憐兮兮的用衣袖擦眼睛。“幾天前,我的心說了一些很奇怪的事。”

  “關於你的柯先生。”

  莎莎愕然地望著她。“你怎麼知道?”

  “因為你談起他的神情不太一樣,語氣也大不相同。”

  莎莎只是大略描述俱樂部和它的所有人,但早該知道母親會察覺到有未曾說出口的部分。

  她低著頭說:“柯先生是個邪惡的人,媽媽,”她低語。“做過很多可怕的事情。”

  “可是他身上有些東西勾起你的關心,不是嗎?”

  好幾滴眼淚落在莎莎的腿上。“如果有人教導他辨認對和錯,有人關心和愛他,他可以成為一個好男人,一個很好的男人。”

  她不禁納悶,如果柯瑞克是生長在綠林角一戶好人家裏面,會變成怎樣,他會是個漂亮的小男孩,一對無邪的綠眼睛,身體健康,營養良好,和其他孩子在草地上跑跳嬉戲。

  可是這一幕景象散開,她只看見他是個掃煙囪的瘦弱孩子,當他爬上煙囪時,被煙灰嗆得幾乎窒息。

  “俱樂部的總管告訴我,柯先生的潛力全被摧毀了,而他說得很對。”

  凱蒂仔細地審視她。“莎莎,這個男人承認對你的感情嗎?”

  “噢,不,”莎莎匆促地回答。“至少……不是你和爸爸會贊同的那種感情。”

  她羞紅了瞼,母親卻是一臉笑意,顯然覺得有趣。

  “我當然贊同這些感情,”凱蒂笑呵呵地說。“但是在婚姻的契合裏。”

  “談柯先生沒有意義,”她木然地說。“比利是我唯一想要的人,也是唯一有可能的對象,但是剛剛我已經破壞了嫁給他的機會!”

  “沒有人敢如此確定,”凱蒂沉思地說。

  “或許這正是他所需要的刺激。在內心深處,比利不想永遠守著他母親。除非他能離開她,開始自己做決定,否則是成不了真正的男人,在某方面說來,梅瑟是他的牢籠。而令我擔心的,莎莎,是他不嘗試脫離,反而把你一起關進去。”

  “哦,不!”莎莎的下巴抽動著。“我絕對受不了一輩子都活在金梅瑟的掌控下!”

  “這件事你應該仔細考慮。”凱蒂溫和地說。“願神祝福你們,這或許是能得著比利的唯一方法,”她拍拍莎莎的手臂。

  “擦乾臉,親愛的,出來見見客人,布太太又在問梅娜妲,我總是想不起來應該怎麼告訴她。”

  莎莎悶悶不樂地看她一眼,順從地跟著母親來到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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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32: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第二天在做家事中度過,莎莎和母親一起閒聊說笑,還吟吟唱唱好幾首在村裏很流行的民謠,結局淒美的民謠,直到在前庭修理椅子的艾克嚷道:“你們兩個難道不能唱一些歌詞裏沒有死人或失戀的歌嗎?我快快樂樂的開始這一天,現在聽了這些歌,簡直忍不住要掉眼淚!”

  “聖歌可以嗎?”莎莎問道,把青菜丟進滾水裏面燙。

  “好,只要可以振奮人心!”

  她們唱了一首活潑輕快的詩歌,當她們聽見艾克沙啞的男中音加入時,母女格格地笑。

  “你父親也不盡完美。”詩歌結束之後,凱蒂低聲告訴莎莎。“我也有一段辛苦的日子,尤其是他年輕的時候,脾氣暴躁,常常悶不吭聲。”她露出笑容,回憶著。

  “可是這個親愛的男人愛了我一輩子,四十年來忠實不二,過了這麼多的歲月,他仍能逗我發笑,和這種男人結婚,莎莎……如果神喜悅,你會像我一樣的幸福。”

  當夜莎莎很早就回房了,靜止不動的躺在床上,等著腳趾溫暖起來。

  一整天裏,比利都在她心中徘徊,她熱切的祈禱自己並沒有逼走他,愛了他這麼多年,他一直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當他孩子氣地逗她,隨意地吻她一下,有時候她簡直害怕自己會樂極生悲,深怕美好的時光不再。 

  想到那些午後的野餐,漫步鄉間,她曾倚偎在他身邊。聆聽他大聲朗讀一本書……每次回想起來,都覺得好快樂好幸福,如果能有奇跡出現,能夠變成他的妻子,她就可以天天在他身邊醒過來,發現他就在旁邊,金髮蓬亂,藍眸帶著睡意地對她微笑。

  帶著焦慮的期待,莎莎雙手抓緊枕頭。“比利,”她抵著枕頭呐喊。“比利,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

  她喊著比利喊得睡著了,可是當她作夢時,夢見的卻是柯瑞克,他的存在像是陰魂不散的鬼,悄悄侵襲她的夢境裏。

  她和他玩捉迷藏的遊戲,穿梭在空無一人的俱樂部,格格嘻笑,感覺他越逼越近,他一心一意的跟著,範圍越縮越小,直到她知道自己無處可逃……除了一個地方,她拉開密門,消失在漆黑的密道裏,藏住自己,不讓他找到。

  可是突然間,她聽見他的呼吸聲,他也在陰暗的密道裏,輕而易舉就抓到她,把她壓在牆上,對著她的驚呼聲哈哈大笑。

  “你逃不掉的。”他低語,雙手粗暴的遊移過她的身軀。“你永遠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

  叩門聲使莎莎突然蘇醒,她的父親氣惱地叩門說道:“莎莎?莎莎,穿好衣服,女兒,出來前廳。”

  莎莎只想再回到夢裏。“是的,爸爸。”她含糊地說,勉強爬出溫暖的被窩,挑了件厚厚的睡袍穿上,遮住睡衣。

  “爸爸,究竟是誰……”當她看見訪客,聲音戛然而止,一手本能地摸摸頭髮。

  “比利!”

  比利一臉憔悴,局促不安地站在門邊,手裏拿著帽子,眼睛盯著莎莎,靜靜地對著她父親說道:“先生,我知道這很失禮,可是如果我能和您的女兒單獨談個一分鐘——”

  “一分鐘,不能再多。”艾克勉強地說,意有所指地看莎莎一眼,這才離開,她以點頭回答他無聲的警告,不會超過時間。

  她的心跳又重又急,她清了清喉嚨,走到附近的椅子,坐在邊緣。

  “你為什麼這麼晚還來這裏,比利?你知道這很失禮。”

  “過去兩天我幾乎快瘋了。”他的聲音緊繃。

  “昨晚根本沒合上眼睛,仔細思索你說的一切,你幾乎不像昨天早上說話的那個人——你的表情、聲音完全不一樣,許久以前你早該告訴我你心中真正的感受,莎莎,你每一次用笑臉掩藏心中的想法,對我都是一次傷害。”

  “我想是的。”她承認道,忍不住注意到他缺少睡眠的黑眼圈。

  “有好幾件事你說的對。”比利雙膝跪在她面前,令她大吃一驚,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母親不會贊同我們的結合——至少一開始不會——可是她終究會接納的,甚至有一天,你和她會成為朋友。”

  莎莎想要回答,可是他示意她別開口。

  “還有一件事也是你說的對,親愛的,有愛而不去把握,實在是種浪費,我是真的想和你廝守在一起,”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我愛你,莎莎,如果你願意,我希望明年春天舉行婚禮。”

  “是的,是的!”莎莎飛撲過去,抱住他的脖子,興奮得幾乎把他推倒在地。

  比利笑著吻她,努力叫她別出聲。“安靜,親愛的,否則會吵醒你的父母。”

  “或許他們早就貼在門邊聽了。”她說。“噢,比利,你讓我好快樂!”

  “我更快樂!”他們相視而笑。

  “明天早上再來,告訴我父親。”莎莎催促。“只是形式,可是他會很高興。”

  “是的,然後你和我去見我母親。”

  “惡!”莎莎忍不住。

  他責備地看她一眼。“如果你用愛心和親切對待,她也會給予相同的回饋。”

  “好吧!”莎莎咧嘴微笑。“我快樂得願意去親吻魔鬼本——”

  比利似乎沒注意到她突然住口不語,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他們又談了一、兩分鐘,然後匆匆吻了幾下,比利才離開。

  莎莎心中一直充滿奇怪、可怕的念頭,但仍強自遮掩,直到他離去,才讓自己回想剛剛那一閃而逝的景象……

  柯瑞克那粗獷的笑容,他的頭俯向她。

  她心神不寧地籲口氣,感覺自己似乎被鬼魅纏住了,這不可以再發生,她必須趕出心中所有有關柯瑞克的念頭,永永遠遠。他說過會把她忘了,她不禁苦澀地納悶,他打算如何達成,這對他而言是否輕而易舉……他是否會找別的女人。

  這太荒謬了,她竟然讓自己對那樣的人念念不忘,他們之間發生的事已經結束——那段插曲如此短暫,有如一場夢,比利才是真實的,她在綠林角的生活也是一樣。和家人及朋友在一起,把未來託付給愛她的男人,這樣她就滿足了。

  “我仍然無法相信我們的金先生終於下定決心,”何太太微笑地搖搖頭,看著來幫忙她家事的凱蒂和莎莎。“天哪!我很驚訝他母親竟然會同意。”

  當她看見凱蒂和莎莎那防衛的表情,她的笑容褪去,圓圓的瞼看起來有些狼狽,她的本意是要逗她們笑,誰知道反而觸及痛處。

  莎莎聳聳肩,打破緊張的氣氛。“金太太沒有選擇的餘地,似乎只好認命了,畢竟,她不能怪我愛上比利。”

  “的確,”何太太迅速地同意。“比利結婚對他們兩個都有好處,如果你問我,梅瑟的驕寵幾乎毀了那孩子。”

  莎莎強行忍住真心的贊同,把剛剛刷乾淨的鍋子掛起來,蕾絲褶邊就懸在眉毛上方,她氣惱地把它撥開,在比利的催促之下,她又開始戴起蕾絲扁帽,可是它們似乎不像以前那麼合適了。

  “這孩子不怕工作。”何太太對凱蒂說。“一點也不像村裏那些輕佻的丫頭,腦袋空空,只想著怎麼打扮自己、和男人眉來眼去。”

  “莎莎有一雙巧手,反應敏捷,”凱蒂同意道。“會是比利的好妻子,對他母親也很有幫助,如果梅瑟肯接納她。”

  何太太細細地打量莎莎。“她仍然堅持你和比利婚後和她同住嗎?”

  沙莎背脊僵了一下。“恐怕是的,”她平板地說。“這個問題還沒有解決。”

  “哦,親愛的。”何太太轉身和凱蒂喃喃交談了好一會兒。

  莎莎不去注意她們的談話,逕自擦乾雙手,回想過去這個月,金梅瑟以出人意料的平靜接納他們訂婚的消息,沒有任何反對。

  “如果你和莎莎結婚能帶給你快樂,”梅瑟雙手捧住比利的臉,慈愛地告訴他。“那我願意祝福你們。”

  她俯身輕輕吻了她兒子的唇,然後直起身來,眯著眼睛看莎莎一眼。

  自此之後,梅瑟干涉並批評他們所做的每一項決定,比利似乎無視於他母親的阻撓,但是莎莎的情緒卻經常受到打擊,深怕自己的婚姻會變成一個永無寧日的戰場,尤其是上星期,更是辛苦,梅瑟滿心恐懼比利會丟下她,執意宣稱在兒子結婚之後,她要和他們同住。

  “這又不是什麼超乎倫常的提議,”比利告訴莎莎。“很多夫婦都和父母同住——還有祖父母,我不覺得有分開的必要。”

  莎莎駭然大驚。“比利,你不是說你想和她一起住吧?”

  他英俊的臉微微皺了皺眉。“如果你母親孤孤單單的,說要和我們一起住呢?”

  “那不一樣,我的母親沒有這麼挑剔,根本難以取悅!”

  比利怏怏不樂,一副深受傷害的模樣,他習慣於她的柔順,她最近卻常和他爭論。

  “我會謝謝你不用這種字眼形容我母親,也請記住,她獨自撫養我長大成人。”

  “我知道,”莎莎可憐兮兮地說,努力在想解決的方案。“比利,你有一點存款不是嗎?”

  這個問題令他發怒,因為女人不該問到錢的問題。

  “那不勞你操心。”

  莎莎對自己的主意感到十分興奮,完全忽略了他被冒犯的男性自尊。

  “呃,我也有一點存款,而我下一本書的收入應該足以買一幢我們自己的小木屋,我們胼手胝足,雇人來陪伴你母親並照顧她的起居。”

  “不,”他立即說道。“女僕不能像她家人那樣的照顧她。”

  眼前浮現一幕景象,莎莎看見自己耗盡心力地侍奉金梅瑟,永遠放棄寫作。

  她氣忿地脹紅臉。“比利,你知道如果她和我們住在一起,我會過得多淒慘,她會挑剔我的所作所為,包括烹飪、清理房子和教育兒女,你對我的要求太多了。求求你,我們必須找其他方法——”

  “你和我結婚是甘苦共嘗,”他尖銳地說。“我以為你瞭解這其中的涵義。”

  “我只是不知道它指的是你甘我苦!”

  “如果最苦的只是和我母親同住,那你應該愛我愛到足以接受。”

  他們沒有解決問題就各自回家,彼此都拒絕傾聽對方的觀點。

  “你變了,”比利抱怨。“變得越來越不一樣,為什麼你不能是那個我愛上的溫柔、快樂的女孩?”

  莎莎無法回答,她比他更清楚問題的所在,他要的是一位絕對不會質疑他決定的妻子,要她徹底的犧牲,來使他的生活過得很愉快。多年來,她一直是甘心情願,為了愛情和友誼,可是現在……有時候……愛情似乎不值得為他付出那樣的代價。

  他說的對,我是變了,她怏怏不樂的心想,錯在自己不在他。不久以前,她曾是那個能夠讓比利過得很快樂的女孩。

  幾年前我們早該結婚了,她心想,為什麼我不留在村裏,改以其他的方法——而非寫作——來謀生?為什麼我要去倫敦?

  好幾個晚上,她坐在書桌前面,埋頭寫小說,卻不時發現自己緊緊抓著筆發呆。現在她已經很難清晰地喚起柯瑞克的臉龐,可是處處都有一些線索提醒她,他曾經存在於她的生命當中。

  每當她看比利在一起,總是努力避免比較這兩個男人,因為這對他們雙方並不公平,再者,比利想娶她為妻子,柯瑞克則明白表示他要的不是她的感情。

  “我會忘了你。”他曾向她保證。

  她很確信他早已把有關她的回憶抹除得一乾二淨。噢,這個念頭真是刺痛她的心……因為她也渴望把他忘得乾乾淨淨。

  她推開這些煩人的念頭,努力勾勒出自己將和比利共同擁有的家庭,他們會在壁爐前面促膝談心,寧靜地度過每一個夜晚,星期六和朋友及家人上教堂,周間莎莎會去市場買菜,和朋友閒聊,談一些婚姻生活的點點滴滴,日子會過得很愉快。

  總括而言,比利會是個好丈夫,他們之間有愛,也有共通的興趣和相同的信仰。他們或許也能擁有像她父母那樣幸福的婚姻。

  這個念頭應該可以讓她開心、覺得安慰。然而令人費解的,想到未來正等待的遠景,莎莎並不覺得很高興。

  綠林角一如往常,有個溫馨的耶誕節,老友相聚,交換禮物,仍和莎莎童年時一樣的情形。她忙著編花環,烘烤過節的糕餅,幫忙縫製兒童遊行的戲服,忙得沒有多少時間和比利見面,即使見了面,也是盡力回避爭執的話題。

  聖誕夜,他們互相交換禮物,坐在壁爐前面,手牽著手,愉快地談起往日的好時光,不提梅瑟,也不提莎莎的寫作。

  事實上,他們兩個人都不敢談到未來,宛如那是某種危險而禁忌的主題。事後莎莎才容許自己去想。對於一對未婚夫妻,卻無法談及他們對未來的計畫,那真是奇怪。

  一月的某一天,天氣晴朗,凱蒂和艾克駕車去市場購物,然後再去拜訪霍神父,莎莎一個人留在家裏做家事、清洗廚房用具,直到有人來叩門。

  她用圍裙擦乾雙手,到前面去招呼訪客,她打開門,看見門外的女人,不禁睜大眼睛。

  “黛比!”她驚呼一聲。

  黛比一身簡單樸實的打扮,莎莎幾乎認不出這位俱樂部裏的姑娘,以前放蕩的外表,如今變得樸實端莊,使得她和莎莎之間的相像處更加明顯,只不過黛比的臉上仍有著因職業而來的粗俗。

  她真誠地笑了,不過在舉止方面有些遲疑,似乎害怕莎莎會下逐客令。

  “裴小姐,我來問候你,我正要去拜訪我的家人,順路來看你。”

  莎莎回過神來。“黛比,看到你真是個驚奇!請進,我來泡茶,至於你的車夫也可以坐一下——”

  “沒時間,”莎莎的歡迎令她既感激又尷尬。“我很快就走了——只是過來聊一下下,只待一分鐘而已。”

  莎莎邀請她進門。“俱樂部的一切都好吧?”

  “噢,是的。”

  “伍斯先生好嗎?”

  “他很好。”

  “吉爾呢?”

  “他也一樣。”

  莎莎有一股衝動想要問起柯瑞克,卻又強自壓抑下來,她示意黛比和她一起坐在長椅上,專注地望著她,納悶對方為什麼會來訪。

  黛比費了好大的努力,坐得像個淑女。她對莎莎咧嘴微笑。“我媽媽以為我在倫敦的貴族人家當女僕,她可不會想知道我是在柯氏俱樂部躺著工作。”

  莎莎嚴肅地點點頭。“我瞭解。”

  “如果柯先生知道我今天來這裏,一定會砍掉我的腦袋。”

  “我不會告訴別人。”莎莎保證道,一顆心卻已升到喉嚨口。

  她望著黛比,後者聳聳肩,環顧整個客廳,彷佛正耐心地等待什麼,莎莎察覺到黛比是要她問起柯先生,她焦躁地咬著手指。

  “黛比……告訴我他的情形。”

  這正是黛比所需要的催促。“最近柯先生脾氣暴躁,不吃不睡,好像有只蜜蜂在叮他屁股,昨天他還告訴拉巴,說他煮的湯味道像洗碗水,幸好吉爾和伍斯雙雙架住拉巴,他的刀子才沒有殺到他!”

  “我——因此你來這裏找我嗎?我很遺憾,可是……”莎莎尷尬地停下來,垂著頭。“他的情緒和我無關。”

  “一切都和你有關,小姐——而且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你是什麼意思?”

  黛比傾身向前,戲劇性地壓低聲音。“兩——不,三天前,柯先生來到我的床上,你知道他從來不曾這樣,絕對不找俱樂部的姑娘。”

  莎莎突然無法呼吸,有如自己從馬背上跌下來,肺裏的空氣都被擠出去。

  噢,天哪,他在這個女人身上找歡愉,抱她、吻她,自己怎麼可能如此在意?

  “他的眼神很奇怪,”黛比繼續說下去。“好像看穿地獄的大門,‘我有個特殊的要求,’他說。‘如果你告訴任何人,我會剝下你的皮,勒死你。’我說好吧,然後——”

  “不,”如果再聽下去,莎莎覺得自己會碎成了一片片。“別告訴我,我——我不想聽——”

  “是關於你,小姐。”

  “我?”莎莎茫然地問。

  “他來到我床上,告訴我一句話都別說,無論他做了什麼、說了什麼,然後柯先生熄掉油燈,摟住我……”黛比別開目光,繼續說下去,莎莎則凍在原地。“‘讓我抱住你,莎莎’,他說。‘我需要你,莎莎……’整個晚上,他都假裝我是你,那是因為你和我長得有點像,所以他才這樣。”

  黛比有些尷尬地聳聳肩。“他很溫柔很體貼,到了早上,他一言不發地離開,但是眼中仍然帶著那種可怕的眼神——”

  “住口!”莎莎臉色死白,尖銳地說。“你根本不應該來,也沒有權利告訴我這些。”

  莎莎的爆發沒有觸怒黛比,反而激起她的同情。“我告訴自己……如果我告訴裴小姐,又不會傷害到別人。你有權利知道這件事,柯先生愛你,小姐,他認為你太好,他配不上你,他認為你好得像天使一樣,而你真的是天使,”黛比熱烈地凝視她。“莎莎小姐……他不像人們傳說的那樣壞。”

  “我知道,”莎莎哽咽。“可是有些事你不明白,我已經訂婚了,即或不然……”她突兀地停下來,不想在這個女人面前解釋自己的感情,或是猜測柯瑞克的感受,這不只無濟於事,更令人痛苦。

  “那你不去找他嗎?”

  女孩的迷惑讓莎莎在淒慘當中仍然忍不住笑了,黛比和俱樂部其他的姑娘一樣,都很崇拜柯瑞克,幾乎當他是個廣受喜愛的叔叔,或是個好心的恩人,如果他要什麼,或是什麼能取悅他,他無疑應該得到。

  莎莎木然地起身走向門口。“我瞭解你來是好意,黛比,可是你現在必須離開,我……對不起。”

  她哽咽——勉強只能說出這幾句完整的話,噢,天哪,她為那些自己說不出來,甚至無法承認的事感到好遺憾,一股強烈的孤寂感幾乎把她淹沒了。並為自己永遠無法得著的東西感到十分傷痛。 

  “我也很抱歉。”黛比呢喃,愧疚地脹紅臉。“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小姐,我以性命發誓。”她迅速地離開,不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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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32: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莎莎蹣跚的來到壁爐前面,坐在硬硬的地板上,把臉埋在膝蓋裏,她瘋狂的想要說服自己,加果放棄她和比利在一起的幸福,那未免太傻了,她嘗試幻想去找柯瑞克,告訴他……告訴他什麼?她傻傻的笑了。

  “我想再見你一面。”她喃喃道。

  她想要再次靠近他,倚偎著他,即使只有幾分鐘也好。而且他一定也有同感,否則不會和另一個女人上床,卻假裝對方是她。

  “我會忘了你,裴莎莎,無論要花什麼代價……”

  即使能夠和他偷得一點寶貴的時光,那又有什麼好處呢?他不會想見她,當她甚至無法對自己解釋自己的感情時,又能對他說些什麼呢?

  她的頭枕在臂膀上,挫敗地呻吟,她正徘徊在災難的邊緣,必須忘了她對柯瑞克那危險的迷惑,轉向她自兒時起就深愛的男人。

  突然間,金比利似乎有能力救她脫離她自己,她掙扎地爬起來,迅速熄了爐火,抓起斗篷,衝出前門,匆匆來到金家大宅。

  漫長的一路上,冷風灌進她的肺,似乎凍住了她的骨頭。她的心好痛。

  “比利,求你趕走這一切,”她想哀求他。“讓我覺得安全而被愛,告訴我,我們是天作之合,註定彼此廝守。”

  她不在乎他會不會認為自己喪失理智,只要他能夠擁抱自己,保證他的愛,她想,他也會因此得到相同的鼓勵,冷靜而溫柔地安撫她的恐懼。

  她興奮地來到金家,看見比利牽馬走向後面的馬廄。

  “比利!”她呼喊,可是風力強勁得使他沒聽見,她急切地繞過屋子到馬廄去,那幢堅固的建築物溫暖又擋風,充滿熟悉的乾草香和馬味。

  穿著厚外套和呢帽的比利,正忙著把馬牽進馬房裏,他察覺她的來到,轉身面對她。

  “莎莎?你為什麼這麼匆忙?有什麼不對勁嗎?”

  “我必須立刻來見你,”她跑過去抱住他。“比利,我一直悶悶不樂,思考要怎樣才能摒除我們之間的距離!如果是我太一味的要求,或是不講理,對不起,我希望我們之間能夠和諧,平坦順利,告訴我你愛我,告訴我……”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驚訝地問,雙手環住她。

  “沒事,沒什麼特別……我只是……”她興奮得語無倫次,陷入沈默,更加挨緊他。

  過了一分鐘,不發一言且十分驚訝的比利微微推開她,輕柔的語氣帶著責備。

  “你從來不曾這樣衝動過,親愛的,披著頭髮在鄉間跑,眼神狂野……不必這樣啊!我當然愛你,你有理由懷疑嗎?當你停止寫作時,我會很高興,因為這讓你變得很情緒化,這對我們的孩子或是對我都不好,因此——”

  莎莎捧住他的臉,嘴巴壓住他的唇,止住他的聲音。她感覺他的身體繃緊,試探性的回應,雙唇微微蠕動了一下……然後他猛然退開,震驚而不高興地俯視著她的臉。

  “你怎麼了?”他嚴厲地問。“你為什麼做出這種事?”

  “我想屬於你。”她紅著臉說。“我們再過幾個月就要結婚了,我這樣做是錯的嗎?”

  “是的,是錯了,而且你自己也知道。”他的臉變得像她的一樣紅。“端莊有教養的人,應該有道德力量來控制獸性的衝動——”

  “這聽起來像是你母親說的話,不像你。”莎莎熱切地挨緊他。

  “我需要你,”她耳語,輕巧地吻著他的雙頰和下巴,熱血在她的血管中湧動。

  “我需要你愛我,比利……在這裏……現在。”

  莎莎急切地把他拉到附近的一疊毯子和幾捆乾草旁邊,比利猶豫地跟著她走了好幾步。

  “讓我變成你的。”莎莎呢喃,雙唇微分,舌尖輕輕掠過他的唇沿。

  比利突兀地倒抽一口氣,把她推開。“不!”他夾雜著欲望和指控地瞪著她。

  “我不要這樣!我也不想像這樣吻你,好像你是法國娼妓!”

  莎莎倒退一步,臉龐繃緊,宛如她脫離身軀,旁觀這一幕。

  “你究竟要什麼?”他火爆地問。“證明我愛你嗎?”

  “是的,”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想是的。”

  這個告白沒有引來同情或諒解,反而更加激怒他。

  “這麼大膽!當我想到你以前的純真……天哪!你的行為真像那該死的梅娜妲,不像你自己!我開始懷疑你在倫敦交上某個惡棍,否則你這樣大膽的行為作何解釋?”

  以前她或許會哀求他的原諒,可是現在,他的指控反倒點燃了她的情緒,白熱化的爆發了。

  “或許就是因為這四年來,我已經厭倦這種崇高的愛情!如果你在懷疑我的貞潔,我仍然擁有——只不過對我有什麼好處?”

  “你似乎遠比你離開之前知識更豐富!”

  “或許,”她魯莽地說。“想到有其他男人可能碰過我,令你困擾嗎?或許還有別人吻過我?”

  “是的,是困擾我,”比利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足以讓我重新考慮對你的求婚!”他說的每個字眼有如一條皮鞭揮向她。

  “我愛你以前的樣子,莎莎,可是我不要現在的你,如果你想當下一任金太太,就必須找個方法變回我原先所愛的那個女孩。”

  “我不能,”莎莎大步離開馬廄,邊走邊回頭丟下一串話。“或許你乾脆通知你母親,婚約取消了!我確信她會很高興!”

  “她只會憐憫你。”

  莎莎突兀的停住,回頭望著他。

  “你真的這樣想嗎?”她難以置信地搖搖頭。

  “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需要結婚,比利,反正有她照顧你,你為什麼要找個妻子?如果你決定追求村裏其他的女孩,很快就會發現沒幾個願意順從你母親高壓的手腕,事實上,我想不出誰願意接受你們這一對!”

  當她跑出馬廄時,似乎聽見他在呼喊她的名字,可是她的腳步沒有放慢下來,她很感激心中的忿怒支撐著她。一路上,她在腦中幾度回想剛剛那一幕,覺得既忿怒又傷心,當她抵達木屋後,使盡力氣甩上大門。

  “結束了,”她重複地告訴自己,跌坐在椅子裏,難以置信地搖搖頭。“結束了,結束了。”

  她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她的父母才回來。

  “霍神父好嗎?”她木然地問。

  “很好,”凱蒂回答。“胸口還是痛,咳嗽也沒好,恐怕我們星期六的講道只聽到一半。”

  莎莎淡淡的微笑,想起上星期天,神父的聲音很沙啞,以致大多數的會友都聽不不清楚。

  她正要起身,但是艾克將一封信丟到她腿上。

  “這是昨天寄來的。”他說。“上好的紙張、紅色的蠟封印……一定是重要人物寄來的。”

  莎莎慢吞吞地把信翻過來,娟秀的筆跡,背面還有顯著的族徽,她在父母興致勃勃的目光之下,打開封口,抽出信函,無聲的閱讀頭幾行。

  親愛的裴小姐:

  自從上次愉快的相遇,我常常想起你,而且是滿懷好奇,我樂意聽聽你描述舞會的情形,或許可以在下周週末促進我們的友誼…… 

  莎莎仰起頭,注視她父母迷惑的臉龐。“是伍佛頓伯爵夫人,”她驚奇地說。“我在倫敦的時候,和她有過一面之緣。”

  “信裏說什麼?”凱蒂問。

  莎莎再低頭看信。“她……她邀請我到雷氏莊園度週末,屆時會有一場舞會,大型的晚餐,放煙火……大約有兩百名以上的賓客……她說她們需要像我這樣‘聰明新鮮’的面孔來使舞會活潑化……”莎莎難以置信地笑了。

  “她不可能真要邀請我參加社交界的盛會。”

  “真是出人意料。”

  “我不可能接受的。”莎莎說道。“我沒有合適的禮服、沒有私人的馬車,也不認識任——”

  “而且比利也不會贊成。”她父親指出。

  莎莎幾乎沒聽見,迷惘地搖搖頭。“她為什麼要我去參加這樣的宴會?”一個可怕的念頭一閃而過,令她屏住呼吸。

  或許莉莉認為邀請一個鄉巴佬,可以娛樂她那些世故的賓客,他們會認為戲弄一個害羞、衣著平凡的小說家,是非常有趣的娛樂。

  她脈搏跳動的聲音幾乎塞滿她的耳朵,可是當她想起莉莉那燦爛的笑容,不禁為自己的懷疑感到羞隗,她會把莉莉的邀請當成善意的表示。

  “想像一下那些出席的上流階級。”凱蒂把信拿去看。

  “我一定要拿去給何太太看——如果我告訴她們,我女兒和一位伯爵夫人交上朋友,她們一定不相信!”

  “在神的眼裏,伯爵夫人和一個擠奶的女僕沒有差異。”艾克指出。

  “雷夫人獨一無二,”莎莎沉思地說。“她活潑、仁慈,而且非常慷慨。”

  “像她那樣身分的女人可以慷慨。”她父親眨眨眼睛。

  “我猜想她家裏會有各色各樣的紳士淑女,”莎莎說下去。“或許甚至是……”

  她咬住唇,努力平靜突然混亂的思緒,柯瑞克可能也在那裏,他是雷家的好朋友。這更有理由不去了,她告訴自己……可是她的心低吟著不同的答案。

  幾個小時過去了,她的父母坐在火前閱讀聖經;莎莎則坐在書桌前,拿出最好的信紙回信。她的手微微顫抖著,不過還足以使字跡端正整齊。

  親愛的雷夫人:

  我很樂意接受你殷勤的邀請,參加下週末雷氏莊園的宴會…… 

  澀澀的琴酒味彌漫在俱樂部上面的公寓,雖然女僕已經盡力保持這地方像以前一樣乾淨,卻無法恢復這幾周以來,瑞克所造成的破壞。

  厚厚的天鵝絨窗簾和豪華的地毯全沾上酒漬和煙蒂燒的洞。一張鑲著半寶石的桌子表面,也有好幾個隨意造成的鞋跟印痕,地板上更是垃圾滿地、衣物四散,窗簾則通通拉上,擋住任何光線。

  伍斯小心翼翼地走近公寓,恍如有一種侵入壞脾氣的野獸洞穴的危機感,他發現瑞克趴在一張床單淩亂的床上,長長的腳懸宕在床墊邊緣,地板上有一瓶琴酒的空瓶子,顯然是酗酒好幾個小時的結果。

  瑞克察覺到來人時,絲袍下的背脊變得僵硬緊繃。“你可真是慢吞吞啊!”他哼的一聲,連頭都沒抬。“拿過來。”

  “拿什麼,先生?”

  他的頭抬起來,醉眼蒙矓的瞪著總管,嘴角兩側刻著深深的紋路,慘白的皮膚使得臉上的疤痕更加醒目。

  “別和我玩遊戲,你知道我叫人再送一瓶酒上來。”

  “先生,你不要廚房送點東西來嗎?從昨天早上到現在你都沒吃什麼……而且你痛恨琴酒!”

  “對我而言那是母奶。照我的話做,否則你的屁股就給我滾到馬路上。”

  過去這個月以來,伍斯幾乎天天面對這種威脅,已經敢充耳不聞了。

  “柯先生,我從來沒看過你這樣,根本不像你自己,自從——”

  “自從什麼?”瑞克催促道,突然間,他好像一隻預備攻擊的美洲豹,但是一聲酒嗝破壞了那可怕的效果,他再次埋頭趴在床上。

  “大家都很清楚有些事不對勁。”伍斯毫不退縮。

  “我對你的關心督促我要老實說,即使這會害我被炒魷魚。”

  瑞克的聲音含糊地從枕頭上發出來。“我不要聽!”

  “你比你自己所知道的更好,先生,我絕對不會忘記你救我一命,哦,我知道你禁止我提起,但這是事實,對你而言,我是個陌生人,你卻願意費心來救我免於被吊死的命運。”

  多年前,伍斯在倫敦的貴族人家擔任副領班,愛上一位侍女,她偷取女主人的紅寶石珍珠項鏈。出於愛,伍斯不忍心見到她被逮捕吊死的命運,遂一肩挑起責任,被送到監獄執刑處死。

  瑞克從俱樂部僕人的口中,得知伍斯的故事,就利用關係,去找治安官和典獄長,以半賄賂半強迫的手法,解救這位副總管,倫敦人傳說柯瑞克可以說得令死人復活,只不過他卻從死刑臺上救下一位犯人。

  伍斯第一次見到柯瑞克,是在他牢房門口,他是一臉嘲諷而有趣的表情。

  “原來你就是那個傻瓜,甘願為一個當扒手的賤人喪命?”

  “是——是的,先生。”伍斯口吃地說,看著柯瑞克把一筆錢交給獄卒。

  “你是忠貞多於智慧,”瑞克笑著說。“呃,大壞人,我可以用你當俱樂部的總管,除非你寧願明天上絞刑台?”

  伍斯只差沒跪下來親吻他的腳,自此忠實地伺候他。現在,當他看見這位意志堅強、富裕的雇主落到今天的情景,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幫助他。

  “柯先生,”他試探地說。“我明白你為什麼如此對待自己,”他臉上掠過一陣傷痛。

  “以前我也曾經愛過。”

  “我記得,你和那個女扒手的高貴戀情。”

  伍斯對他的嘲弄充耳不聞,逕自以平穩熱烈的聲音說下去。

  “十年來,我沒有一天沒想到她,依然看見她的臉,栩栩如生,仿佛是我記憶中的唯一。”

  “天殺的傻瓜!”

  “是的,先生,愛沒有邏輯,沒有人可以解釋為什麼一個女人可以撕裂某個男人的心,而且絕不鬆手。對你而言,那個女人是裴莎莎,不是嗎?”

  “出去!”瑞克刺耳地說,手指掐進起縐的床單裏。

  “先生,即使你失去她,也應該用一種可以紀念這段感情的態度來過自己的生活,看見你這樣自甘放棄,她會很感傷。”

  “出去!”

  “好吧,先生。”

  “再送一瓶琴酒上來。”

  伍斯喃喃的同意,離開房裏。

  或許稍後瑞克會注意到琴酒根本沒有送上來,但是此刻他是落入醉醺醺的無知當中,在他蠕動咕噥的睡眠當中,毫無意義的夢境一直飄進他的腦海中。

  在漆黑當中,他開始察覺一個女性的身軀緊緊壓住他,小手溜進他的睡袍裏面,分開前襟,他的身體在亢奮中僵硬,他饑渴地貼向她,一把將她抱緊,雙手捧住那絲滑的胸。

  他渾身燃燒著欲望,翻身壓在她上面,嘴巴沿著她的喉嚨遊移,留下一道濕熱的痕跡,她熱情地呻吟,拱身相迎。

  “莎莎,”他貼著她的耳朵呻吟。“噢,莎莎——”

  一刹那間,有如刀般的利爪抓過他的背脊,報復地掐得很深,瑞克痛呼一聲,向後縮,避開刺痛的利爪,一把扣住女人的手腕,壓在她頭的兩側。

  貝嬌雲躺在他身下,怒目瞪著他,手指縮成爪狀,指尖還沾著他的血。

  “你這個發情的雜種!”她啐道。“別叫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瑞克發出一聲低吼,雙手扣緊她的脖子,一陣紅色的濃霧環住了他。他的手指掐進她的喉頭,阻住血流和空氣,直到她的臉頰脹成青紫色。她以一股變態的勝利感注視著他,彷佛很歡迎他這種謀殺的舉動,正當她開始翻白眼,他咆哮地放開,跳下床。

  貝嬌雲蜷縮著身子,房裏充滿她窒息的咳嗽聲。

  瑞克手指顫抖地拉鈴喚伍斯上來,茫然地走向窗戶,拉緊身上的袍子,揉揉沒有刮鬍子的下巴,胡渣粗得像電線。

  “瘋子!”他咕噥。不清楚究竟是指貝嬌雲或是他自己。

  她終於有力氣開口。“是什麼阻——阻止你殺了我?”

  他沒看她。“我不想因謀殺你而被吊死。”

  “我想死,”她可怕地說。“拉你一起下地獄。”

  這一幕使瑞克噁心得想吐,有如重映他的過去,提醒他,以前那些可怕的日子會一直縈繞不去,使得任何正常的生活都變成不可能,一股苦澀挫敗的滋味充滿他嘴裏。

  伍斯走了進來,茫然地看著床上的女人和她丟在地上的衣裳。

  “是貝夫人,”瑞克簡潔地說,走向門口,背上的血跡滲透他的袍子。“查出她進來這裏的方法,開除放她進來的人員!”

  他眯起眼睛,先看看嬌雲,再望著伍斯。

  “如果她再踏進這裏,我會殺了她——但是我要先宰掉你。”

  貝嬌雲跪在床上,手腳蜷縮,金髮披在臉上,專注地凝視著瑞克。

  “我愛你。”她低泣。

  她的語氣中有某種東西讓瑞克心裏發涼,背脊竄過一陣寒意……某種鍥而不捨、近似瘋狂的堅持,警告著她絕對不會承認失敗。

  “下地獄去吧!”說完,他逕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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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32: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出租馬車穿過林木茂密的公園車道,終於來到雄偉的雷氏莊園,莎莎單單從車窗看出去,那壯觀的建築物就令她雙膝發軟。

  “噢,我的天!”她喘息,一陣戰慄從頭通到腳,她絕對不屬於這裏。

  那發亮的白色宅邸前方,有十根雄偉的圓柱,二十扇波特登式的窗戶,還有雕刻花紋的一排石欄杆。高聳的煙囪和屋頂有如直通雲霄。

  莎莎還來不及叫車夫掉頭回綠林角,馬車已經停下來,兩名高大的侍從面無表情,謹慎地扶她下車,帶她走向前面的門廊,一位高大灰鬍子的司閽站在門口迎接。

  司閽的表情極為嚴肅,莎莎朝他微笑,在手提袋中慌慌張張的摸索莉莉的來信。

  “先生,我有雷夫人的邀請函!”

  或許莉莉描述過,他似乎認得她。“當然,裴小姐。”

  他打量她那簡單樸實的衣著,和那條顏色鮮豔、村人借她的圍巾,他臉上的高傲似乎融化了一些。“你的光臨是我們的榮幸。”

  她還來不及謝他,雷莉莉那活潑的嗓音已經插了進來打斷他們的談話。

  “你終於來了!柏頓,我們要多用心,讓裴小姐如沐春風!”莉莉穿著檸檬綠的名家設計禮服,笑得令人屏息。

  “哦,請不必麻煩!”莎莎正想反對,可是她的話淹沒在莉莉連珠炮般的聲音中。

  “你來的時間剛剛好,親愛的。”莉莉親吻她的雙頰。 

  “每個人都窩在裏面,憤世嫉俗地批評一番,自以為很聰明,而你有如一陣清新的空氣,柏頓,叫人把裴小姐的行李送上她的房間,我帶她去參觀。”

  “我應該先整理一下。”莎莎知道自己的衣服因長途旅行而有些縐,頭髮也不太整齊,可是莉莉已經拖著她走向前廳,柏頓朝莎莎偷偷地眨眨眼睛,轉身歡迎另一輛到來的馬車。

  “我們今天是非正式的,”莉莉說道。“新客人隨時會來,要到今晚才有正式的舞會,你可以隨意些,騎馬、看書、聽音樂,什麼都可以。”

  “謝謝你。”莎莎驚奇地觀賞白色大理石的門廳,壯觀的樓梯,欄杆刻著花紋。美得令人讚歎。

  莉莉旋風般的拉她穿過大廳。“男士們早上去射擊,下午打撞球,女士則喝茶、閒談、小睡,每個晚上大家聚在一起,打牌玩猜字遊戲,可笑極了,你會無聊得掉眼淚。我向你保證。”

  “不,不會。”莎莎大步配合莉莉的腳步,她們穿過宅邱後側的長廊,一側是一排排的鏡子和油畫,另一側則是法國落地窗,外面是座巨大的花園。

  莉莉帶著莎莎經過好幾個小型的會客室,裏面的男男女女好奇地望著她們,莉莉朝她們揮揮手,腳步絲毫不停。

  “有些鄉紳帶他們的女兒來參加,當成是她們第一個社交季的舞會。”她告訴莎莎。”

  “這裏比倫敦輕鬆許多,不致有太大的壓力。我會帶你去參觀宴會廳,不過首先……”

  她們停在撞球室的門口,不同年齡層的紳士們圍繞在撞球桌邊。

  “紳士們,”莉莉大聲說。“我來通知各位,我必須放棄比賽,帶新客人參觀,琳賽,或許你可以替代我嗎?”

  那個奇矮的中年男子大膽而好奇地打量莎莎。“或許,雷夫人,你來繼續比賽,讓我帶領這位淑女參觀。”

  莎莎羞紅了臉,有好幾個男人應聲大笑。

  莉莉翻翻眼睛,告訴莎莎。“注意那一位,我的小羔羊,事實上,千萬別信任這裏的任何一位,在他們魅力十足的外表之下,全是一群狼。”

  莎莎看得出這群男人似乎對這樣的評語沾沾自喜,顯然喜歡自認為是掠奪者。

  “何不介紹一下?”琳賽建議。“你這位裴小姐相當可愛。”他握住莎莎的手,鞠個躬,輕輕吻一下她手背。

  莉莉立即依言而行,為她一一介紹室內的眾人。

  莎莎羞怯地微笑,一一向眾人回禮,臉上一直帶著趣意,直到莉莉最後的介紹,她的笑容倏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噢,那位表情乖戾、正在倒酒的是我所愛的丈夫,他旁邊則是柯先生,他喜歡潛伏在黑暗的角落。”

  莎莎幾乎沒注意到莉莉那身材高大、金髮的配偶,全部的注意力都飛向那位瘦削、表情兇惡的人影,他和其他人一樣鞠了個躬,動作相當優雅,臉上全無認得她的表情。

  他的粗獷和男性化一如她記憶中的一樣,黝黑的皮膚像海盜般,他臉上的疤痕已經淡了許多,因此五宮中是那對強烈的綠眸最突出。和這些貴族出身的男士們在一起,仿佛美洲豹伴著家貓。莎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室內其他的人都注意到這突兀、電擊般的沈默,有人了然地對看一眼,有人疑問地揚揚眉毛。雷爵士朝她走來,莎莎抬起眼睛,瞪著莉莉的丈夫,他的肩膀擋住其他人的目光。

  雷亞力爵士像蒼鷹一般的五官,因那對溫暖的灰眸,和金色的頭髮而顯得軟化許多,他微笑地握住她的手。

  “我們很幸運有你來訪,裴小姐,”他嘲諷地斜睨莉莉一眼。“我懷疑我的妻子沒給幾分鐘休息一下,就把你拉過來。”

  “我正要帶莎莎去她房間,”莉莉放低嗓門,其他男人又回頭打撞球。“可是我必須先在這裏停一下,總不能一言不發就拋下大家吧?”

  亞力放開莎莎,把他嬌小的妻子拉近,握住她的下巴。“我知道你的目的,”他以其他人無法聽見的聲音警告著。“我美麗愛管閒事的小壞蛋——難道你就不能允許其他人自行處理嗎?”

  莉莉咧著嘴笑。“當我比他們處理得更好時,就不可以。”

  亞力的姆指輕輕畫過她的下巴。“老柯顯然無此看法,我的甜心。”

  莉莉挨近他,低聲呢喃,莎莎回避目光,不想去聽他們私人的交談,然而她仍不不時聽見好幾句對談。

  “瑞克不知道什麼對他最好。”莉莉說道。

  “應該關心的是裴小姐的利益。”

  “可是你不明白。”

  “太瞭解了。”亞力和莉莉挑戰地瞪著對方。

  莎莎覺得臉上升起一抹紅潮,他們兩人之間有一種觸手可及的吸引力,使她自覺像是侵入者,看到親昵的一幕。

  雷爵士顯然還有話要說,但是他勉強地放開他妻子,責備地看著她。

  “放規矩些!”是他沒有說出口,但是不容人誤會的訊息。莉莉扮個鬼臉,朝其他人揮揮手。

  “好好享受,各位。”她喊,他們喃喃回應,只有柯瑞克不發一言,冷淡的忽視兩位女士離去。

  莎莎沮喪地跟著莉莉穿過鋪著地毯的走廊。柯先生那冷冰冰的態度大出人意外,她無聲地責備自己,竟然以為他會高興見到自己。事實上,他似乎可能對她視若無睹。

  他們來到西廂其中一間客房,牆上是淡黃色熏衣草花紋的壁紙,窗外則是雅致的花園,大床四周還有典雅的柱子圍繞。

  “希望你喜歡這個房間,”看見莎莎的神情,她微微蹙眉。“如果你寧願換——”

  “它太可愛了!”莎莎向她保證。“只是……或許我應該離開,我不想惹麻煩,柯先生對我的出現感到很氣惱,而且他也遷怒於你邀請我來這裏,他看你的眼神可怕得……”

  “好像要掐死我!”莎莎愉快地承認。“但是他看你的眼神……天哪,真是太珍貴了!”她發出一串笑聲。 

  “全英格蘭最難到手的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感覺如何?”

  莎莎睜大眼睛,“噢,他沒有!”

  “拜倒在你石榴裙下。”莉莉重複。“相信我,瑞克已經這樣好幾年了,每當我想到他一副高高在上、冷酷無情、完全掌握他自己和周遭的一切,我就很生氣……”她笑呵呵地搖搖頭。

  “別誤會,我仰慕那個頑固的混小子,不過如果能挫挫他的銳氣,對他而言,那就更好了。”

  “如果有人銳氣被挫,那個人是我。”莎莎低聲地說,莉莉似乎沒聽見。

  稍後莉莉離開,去招呼她其他的訪客,莎莎拉鈴喚女僕來為她梳妝。幾分鐘後,一位年長她幾歲的法國女僕出現了,微笑地自我介紹。“我是菲蘭,小姐。”

  莎莎坐在梳妝鏡前,拿下帽子,取下蓬亂的頭髮裏面的髮夾。

  她紅褐色的秀髮引來身後一聲驚歎,說的全是法文。菲蘭崇敬地梳理那頭濃密的長髮,直到它變得平滑光亮。

  “你會說英文嗎,菲蘭?”莎莎懷疑地問,菲蘭微笑地搖搖頭。“我真希望你會,聽說法國女性最瞭解心事和感情,而我需要一些建議。”

  菲蘭聽見她慘兮兮的語氣,咕噥一些聽起來像是同情和鼓勵的話語。

  “我本來不該來。”莎莎說下去。“拋下比利,有如拋下我以為自己一直想要的東西。菲蘭,我幾乎不認識自己了!我對另一個男人的感情強烈得……我怕自己會不顧一切,即使時間很短也無妨。”

  “如果我聽見別的女人說這些話,我會說她又傻又笨。我向來自以為理性,實在無法解釋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只知道自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

  莎莎說不下去,逕自歎口氣,揉著疼痛的前額。“我想時間並沒有幫助,到目前為止,時間和空間都沒有阻隔那種感覺。”

  沈默良久,女僕仍然緩緩地梳理她的頭髮,一臉深思的表情,仿佛正在考慮眼前的處境,她們語言不同並無妨,只要是心碎過的女人,都可以輕易辨別。

  最後菲蘭終於停住,伸手指指莎莎的心,用法語說了一句。

  “聽從我的心嗎?”莎莎迷惑地問。“這是不是你想說的?”

  女僕點點頭,伸手拿了一條藍色緞帶,開始編進她的髮叢裏。

  “那可能很危險。”莎莎低語。

  過了幾分鐘,莎莎扣上衣襟的高領,審視鏡中的容顏。女僕的巧手令她很滿意,她的頭髮整齊地盤在頭頂,只有頰邊留了幾綹。莎莎謝過女僕,離開房裏,漫步走向樓梯,不安地考慮是否要加入樓下女士們的聚會和談話。

  莎莎停在走廊,凝視一尊雕像,心中努力凝聚勇氣,樓下的賓客令她既敬畏又害怕,自己實在和她們沒有什麼共通點,她們無疑會認為她粗魯而不善交際。或許這正是柯瑞克和輕視他出身的貴族表面上交好時,心中真正的感受。

  可憐的柯先生,她同情地心想。突然間,她察覺頸背有一絲冰冷的刺痛感,身上的寒毛全都豎立起來,她徐徐轉過身來。

  瑞克就站在她後面,看起來實在不值得任何同情。他瞪著她,好像一位厭倦的蘇丹,在審視他新近才來的女奴。

  “你的未婚夫呢?”他以絕不友善的語氣問。

  他那威嚇般的岑寂令莎莎局促不安。“我沒有……也就是說,他——他……我們不結婚了。”

  “他沒求婚嗎?”

  “不……呃,是的,可是……”莎莎本能地倒退。

  瑞克逼近過來,他們一邊談,莎莎一邊倒退,而他像只潛行的貓般一直緊跟不舍。

  “我回去之後不久,金先生便向我求婚,”莎莎喘息地說。“我接受了,一開始我很快樂……呃,不能說快樂,可是——”

  “發生什麼事?”

  “有些問題。他說我變了,我猜他說得對,只不過——”

  “他解除婚約?”

  “我……我想可以說我們一起解除的……”當他逼近時,她發現自己退入附近的一個房間,幾乎被椅子絆倒。“柯先生,我希望你不要再這樣逼我!”

  他的眼神很冷酷。“你明知道這個週末我會在這裏!”

  “我不知道!”

  “是你和莉莉故意計畫的!”

  “我當然沒有——”當他的雙手攫住她肩膀時,她驚愕地尖叫。

  “我無法決定先扭斷誰的脖子,是你還是她!”

  “你很生氣我來這裏。”莎莎細聲地說。

  “我寧願站在煤炭堆裏,也不想和你在同一個屋簷下——”

  “你這麼討厭我嗎?”

  瑞克瞪著她小而可愛的臉龐,胸部上下起伏,靠近她所勾起的一股強烈的歡喜,使他的血液咻咻響,他的手指掐進她柔軟的肌膚裏。

  “不,我不是討厭你。”他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柯先生,你弄痛我了。”

  他的力道沒有放鬆。“舞會的那一夜……你一點也不瞭解我告訴你那些該死的話,不是嗎?”

  “我瞭解。”

  “那你還來這裏。”

  莎莎杵在原地,雖然她是費了全身的力氣才沒有在他炙人的目光下退縮。“我有權利接受雷夫人的邀請,”她頑固地說。“而——而且我不會離開,無論你說什麼!”

  “那我就走。”

  “好吧!”一股揶揄他的衝動,使她十分驚奇,忍不住說下去。“除非你對自己這麼缺乏控制力,才會覺得有必要逃開我。”

  他的臉全無表情,但是她仍感到他心中燃燒的怒火。

  “人們說神保護傻瓜和小孩——為了你好,我希望這是真的!”

  “柯先生,我以為你和我至少可以文明地相處幾天——”

  “見鬼,你為什麼那麼想?”

  “因為在那場舞會之前,我們處得還不錯,而且……”莎莎察覺到他抓得有多緊時,愕然陷入沈默,她的乳頭輕輕擦過他的胸膛。

  “我現在做不到。”他反射性地抓緊她,直到她感覺他炙熱的亢奮貼在她的小腹上,他的眼睛像翡翠似的發亮。“我可以保護你抵抗一切,除了我自己。”

  莎莎知道他是故意把她抓痛的,可是她沒有抗拒,反而放鬆地挨緊他堅硬的身體,此刻她最渴望的,就是纏住他,把她的嘴壓在他領口和肌膚的交接處,她的雙手溜上他寬闊的肩膀,無言地凝視他。

  瑞克怕自己就在攻擊她的邊緣。

  “你為什麼不和他結婚?”他沙啞地問。

  “我不愛他。”

  他氣惱地搖搖頭,開口想要嘲諷,隨即又閉上嘴巴,然後又張開,如果眼前的氣氛不是這麼緊繃,他的嘴巴又開又閉的模樣,莎莎真想大笑,然而她反倒無助地注視他。

  “當我不愛他的時候,我又怎能嫁給他?”

  “你這個小傻瓜,你和他在一起很安全,這還不夠嗎?”

  “不,我要的不只如此,否則寧可不要。”

  他黑色的頭顱俯下來,一手放開她的肩,指尖輕輕揉搓她太陽穴的髮絲,他抿緊雙唇,彷佛在忍受某種極其痛苦的折磨,莎莎感覺到他的指關節拂過她的臉頰,忍不住發出模糊的聲音,他晶亮的眼睛亮得像陽光,似乎把她拉進炙熱的綠色深處,他的大手捧住她的臉頰和下巴,姆指畫過平滑的肌膚。

  “我忘了你的肌膚是這麼柔軟。”他呢喃。

  她渾身輕顫,忘了所有的驕傲和行為規範,好幾句衝動的話語一直徘徊在唇間。

  突然間,她的手掌底下摸到一個奇怪的物體,他外套的內口袋硬硬的鼓起,莎莎好奇地皺眉,在瑞克察覺她做什麼之前,她已經探手去摸。

  “不。”他飛快地說,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想要制止她。

  可是遲了一步,莎莎的手指已經摸到並且辨認出來。她一臉的不相信,掏出自以為遺失在俱樂部某處的眼鏡。

  “為什麼?”她低語,很驚訝他會在身上帶著她的東西。

  他叛逆的直視她的眼睛,下巴繃緊,頰邊有一絲肌肉抽動。

  然後她明白了。

  “你的視力有問題嗎,柯先生?”她輕聲地問。“或者是你的心?”

  正當此刻,他們兩個都聽到走廊彼端傳來交談的人聲。

  “有人來了。”他咕噥地放開她。

  “等一下——”

  他在一眨眼之間就走了,好像有可怕的獵犬追在他腳後跟。莎莎抓著眼鏡,沉思地咬住下唇,她心中充滿狂野而混亂的情感——一種對他仍然渴望自己的安心,一種害怕他離去的恐懼——可是最強烈的卻是想要去安慰他。

  她希望自己有能力向他保證,他的愛不會傷害到她……她的要求絕不會超過他所能給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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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32: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 五章

  一波又一波的麻煩使莉莉厭煩不堪,逕自拋下問題,尋找她的丈夫,結果在狩獵室找到他一個人關在裏面。

  他坐在書桌前面,手裏拿著一個空的雪茄盒。看見她,亞力露出笑容,但是他的表情隨即變了,疑問地皺眉。

  “怎麼了,甜心?”

  莉莉說話的速度甚至比平常更快,正是她遇到挫折的表徵。

  “首先,梅太太要求更換房間,堅稱她不喜歡窗外的景觀,而她實際的理由很明顯,她真正的企圖是想住在歐爵士的隔壁,好讓他們明來暗去——”

  “那就讓她換。”

  “石先生已經住在裏面!”

  亞力十分嚴肅地考慮這個進退兩難的情況。“我不認為老石會高興看到歐爵士在他床上。”他說,一想到兩個老色鬼夜裏在屋內偷偷摸摸的尋找怡人的梅太太,他就覺得噁心。

  “哦,你笑啊!可是我還有更糟的問題要告訴你,廚師生病了,謝天謝地,不是很嚴重,可是她上床休息,其餘的廚房僕人正努力管理他們自己,而我無法保證今晚的晚餐可以入口。”

  亞力冷淡地揮揮手,仿佛這沒什麼好擔心的,他舉起手中的空盒。

  “我的雪茄全用光了,你有再訂貨嗎?”

  “我忘了。”莉莉可憐兮兮地說。

  “見鬼!”他皺眉。“那我和先生們餐後的小聚要抽什麼?”

  “你不會喜歡聽到我的建議的,”莉莉唐突地回答。“噢,孩子們又找不著小狗了,妮可說它藏在宅裏某處。”

  即使剛剛還在為雪茄的事生氣,亞力仍然忍不住笑了。“如果那該死的動物再破壞任何家族祖傳的物品——”

  “不過是把椅子。”莉莉抗議。

  柯瑞克猛然衝進來,打斷他們的交談。當他走進來時,門的邊緣被他推得撞到牆壁,他火爆地怒目瞪著莉莉。

  “我要把你塞進最近的水池裏!”

  憑著自我保護的強烈本能,莉莉匆匆奔向亞力,坐在他的腿上。

  “我有權利邀請任何人參加我週末的宴會。”她為自己辨護,在她丈夫保護的臂彎當中,望著怒氣衝天的瑞克。 

  他的眼睛發出綠色火光。“我告訴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像你干涉別人的一樣——”

  “放輕鬆,老柯。”亞力平靜地說,捏緊莉莉的手,示意她別開口。“我也知道莉莉有時候干涉得太多,可是她向來是好意……而在這次狀況中,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害羞的小女人,會如此的影響到你。”他嘲諷地揚了揚他貴族化的眉毛。

  “以你的經驗,你當然不會把裴小姐看成威脅。”

  雷氏夫婦詫異地看見瑞克黝黑的臉上閃過一抹潮紅。

  “你們天殺的不知道她會惹出怎樣的麻煩。”

  那句評語使得亞力狐疑地揚揚眉毛。“這個週末,她不會惹麻煩的,”他平靜地回答。“我們是來社交、享受美景、呼吸新鮮空氣。”

  瑞克怒目瞪著他們兩人,遲疑了一下,仿佛想要再說些別的,但是他反而含糊地詛咒一聲,雙手用力扒過頭髮,轉身離去。

  亞力和莉莉彼此對看一眼,沈默良久,最後亞力驚奇地籲了一口氣。

  “天哪,我從沒見過他這樣!”

  “現在你相信我告訴你的了嗎?”莉莉滿意地質問。“他愛她,為她瘋狂。”

  亞力沒有爭論,僅僅聳肩以對。“他會否認到只剩最後一口氣。”

  莉莉挨近他。“謝謝你為我辯護,我真的以為他可能會打我一耳光!”  

  亞力咧嘴微笑,撫摸她苗條的身軀。“你知道我絕對不可能讓任何人對你舉手相向,那個特權我保留給我自己。”

  “我倒想看你試試看。”她警告,微笑地任由他親吻她耳後的柔軟肌膚。

  “莉莉,”他呢喃。“為了我和你的緣故,別去管他們兩個人,他們會自行解決他們的問題——無需你插手。”

  “那是要求還是命令?”

  “別試探我,我的甜心。”雖然他的語氣很溫柔,其中的警告意味卻不容人弄錯。

  當她丈夫在這種情緒之下時,莉莉知道不可以爭論,反而挑逗地玩弄著他的衣領。

  “我一直覺得自己嫁個軟弱點的丈夫會比較好。”她抱怨。

  亞力哈哈大笑。“我完全符合你的需要!”

  “恐怕你說對了。”她回答,愛憐地親吻他。

  突然間他打斷這一吻,仰起頭來。“莉莉……你有沒有和瑞克提及貝氏夫婦也來參加的事?”

  她扮個鬼臉,搖頭以對。“我沒有勇氣告訴他,他絕對不會相信我是十分勉強才邀請他們。”

  “我父親和貝爵士是好朋友,而且他也是我在國會的有力同盟,我不能不邀請,以致冒犯他,即使他的妻子根本是條蛇。”

  “你何不向瑞克解釋呢?天哪!他和嬌雲處在同一個屋簷下,我猜隨時會發生流血事件!”

  那天下午,莎莎和一群太太們閒磕牙,這令她想起一句話——“愛情和醜聞是茶餘飯後最好的甜點。”她發現自己害怕被冷落的恐懼根本是毫無根據,女士們都很友善,而且比莎莎村裏的朋友更坦白。

  這幾位太太以驚人的坦白態度,談論她們的丈夫和情人,喁喁私語,低聲嘻笑,這對莎莎而言不致太陌生,因為這些貴婦人的談話內容,和柯氏俱樂部的姑娘們談的十分相似。

  雖然莉莉似乎相當享受,但是她的目光不時飄向窗外,莎莎猜想她是寧願出去散步或騎馬,而不想局限在屋裏。

  有位婦女注意到莉莉沒有參與討論,淡淡地問她:“莉莉親愛的,你何不談談你丈夫?過了這麼多年的家居生活,雷爵士要求行使婚姻權利的頻率有多高呢?”

  莉莉羞紅了臉,令大家非常驚訝。“夠頻繁了。”她神秘地微笑,拒絕再多說什麼。 

  她們揶揄地哈哈大笑,充滿羡慕地注視她,因為莉莉一臉快樂的已婚婦女的表情——這在社交圈是少有的現象。

  莫夫人坐在角落的長椅上,鮮紅欲滴的嘴唇拉成一個深思的微笑。“不談丈夫了,”她細聲細氣地宣佈。“我寧願換個話題,談談未婚的男人——他們的活動有趣得太多了,例如柯瑞克,他身上絕對有一種獸性的特質,每當他在附近,我的眼睛就離不開他身上,或許是那頭黑髮……或是那道疤……”

  “是的,”梅蒂妮作夢般的說下去。“使他看起來更狂野。”

  “邪惡而野蠻。”某人渴望地說。

  蒂妮強調地說下去。“我很高興你邀請他,莉莉,有這麼一位危險人物在身邊,顯得好刺激,好像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胡說!”莉莉回答。“瑞克才不危險……比不上那只貓!”

  幾對目光狐疑地望向睡在壁爐旁的貓,肥胖而慵懶。莉莉見到眾人根本不信的反應,隨即技巧地改變其他的話題。

  “別再談男人了,他們很煩人,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討論!”

  “例如?”蒂妮顯然在納悶還有什麼比男人更重要的。

  “我有沒有提到我們中間有個作家呢?”莉莉活潑地問。“你們必須和莎莎聊一聊,你們都很喜歡《梅娜妲》,不是嗎?”

  原本一直避免引入注目的莎莎,突然發現自己成了目光的焦距,好幾個人同時興奮地問了好幾個問題。

  “你是《梅娜妲》的作者?”

  “天哪,你怎麼認識她的?”

  “她近來怎樣了?”

  莎莎微笑地試著回答,隨即發現她說什麼根本無所謂,她們早就自問自答。莎莎可憐兮兮的望向莉莉,她無助地聳聳肩,表示這群人是積習難改。

  在晚餐之前,有些婦女開始離席去換禮服,莎莎環顧周遭,發現有一位客人剛到,眾人對她的招呼都相當冷淡,莎莎忍不住轉身去打量那位新來的金髮女於。

  她身材苗條,五官突出而顯得醒目,如果她的表情能夠有一絲溫暖,那會美得更驚人,可是她的眼神又冷又硬,好像石頭似的沒有生命,而她瞪著莎莎的眼神,令她十分不安。

  “你是誰?”她以絲滑般的聲音問。

  “裴莎莎,夫人。”

  “莎莎,”女人重複一句,深思地打量她。“莎莎。”

  莎莎不甚自在的放下茶杯,不知道怎樣藉故離去才不算無禮。

  “你從哪裡來?”  

  “綠林角,夫人,一個距離此地不遠的小村莊。”

  “你還真甜啊,綠林角,當然,以你那純潔得有如牛奶女僕的五官,當然是來自鄉村,還有那絲純真……你激起我的保護欲。我猜你還未婚,告訴我,莎莎,有任何男人擄獲你的感情嗎?”

  莎莎保持沈默,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那個女人的興致。 

  “哦,你會擄獲好幾顆心,”貝夫人說。“即使是最硬的一顆,沒有人能夠抗拒像你這樣的純真,我相信你可以讓一個老男人自以為恢復青春,或許還可以讓一個浪子改邪——”

  “嬌雲,”雷莉莉平靜地插進來。“我確定我的朋友很感謝你這些恭維的觀察,”莉莉冷冷地說下去。“不過她相當害羞,我可不希望你使她不自在。”

  “你真的變成一個極有修養的女主人,”嬌雲以嫌惡的眼神瞪著莉莉。“絕對不會有人懷疑你會過著多釆多姿的生活,你隱藏得太好了,不過你無法全然隱瞞過去的結果,不是嗎?”

  “你是什麼意思?”莉莉眯著眼睛問。

  “我是指你那可愛的女兒妮可,她的存在經常提醒你和柯瑞克的關係。”

  嬌雲轉向莎莎,平滑地說下去。“吔,你看起來很驚訝,親愛的,我以為大家都知道妮可是柯瑞克的私生女!”

  莎莎察覺到莉莉內心的掙扎,奮力壓住脾氣,那一刻,她似乎要爆炸開來。莎莎輕觸她的手臂。無聲的給予支持,貝嬌雲則以嘲諷的表情看著這一幕。

  莉莉控制自己,緊抿著雙唇,對莎莎說:“我們要不要上樓了呢?”她的聲音有些微的顫抖。

  莎莎匆促地點點頭,逕自拋下帶著算計笑容的貝夫人。

  她們來到二樓時,莉莉才得以開口。“妮可是私生女,但瑞克不是父親。”

  “莉莉,你不必告訴我——”

  “我——我犯了錯,在我還沒結婚之前,亞力當她是親生的女兒,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但妮可是個寶貝,天真的孩子,不該為我的罪受處罰,那個該死的女人!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但是嬌雲正是指使歹徒攻擊瑞克的人。”

  莎莎半是驚奇半是生氣的倒抽一口氣,不只是氣嬌雲也氣瑞克,他怎能和那樣的女人有牽連?呃,他和貝夫人正好是同類!就是這樣了,她的心低語……總是要面對他犯罪的證據……總是要為他找藉口,這不是莎莎第一次納悶自己在這裏做什麼,她怏怏不樂地考慮要告訴莉莉,自己想離開。

  “……避開貝嬌雲,”莉莉說。“如果她懷疑到瑞克對你有感情,她會破壞一切,弄得很不愉快。”莉莉大步走上樓梯。“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些東西。”

  她們來到三樓,嬰兒房傳來孩子們的笑聲,莎莎站在門口,看到兩個可愛的小孩,都是黑髮,一個是八、九歲的女孩子,和一個大約五歲的小男生,全部坐在地毯上,玩積木、遊戲和看書。

  “這是我的小親親。”莉莉驕傲地說。

  她的聲音使孩子們轉過頭來,熱烈地跑過來。“媽媽!”

  莉莉抱住孩子,轉而面對莎莎。“妮可,傑米,這是裴小姐,她很會寫故事。”

  妮可屈身施禮,興致勃勃地打量她。“我喜歡讀故事。”

  “我也是!”傑米抓著姊姊的裙子。

  “傑米還不會認字。”妮可驕傲地說。

  “我可以!”傑米生氣地說。“我讀給你看!”

  “孩子們,”莉莉制止兒子去拿書。“今天是好天氣,我們出去玩雪!”

  “我可以拿娃娃去嗎,媽媽?”妮可問。

  “當然,親愛的。”

  妮可那小淑女般的舉止,文文雅雅,令莎莎忍不住微笑。

  莉莉傾身過來,小聲地告訴她。“我鼓勵她野一些,可是她不肯,完全是個小天使,根本不像我。”她笑了。 

  “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莎莎——他們或許是一群搗蛋鬼!”

  “我無法想像,”莎莎說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有兒女,有些女人不適合當母親!”

  “你會的。”

  “你怎麼知道?”

  “以你的耐心和溫柔,還有你可以付出的愛……你會是天下最好的母親!”

  莎莎狡黠地笑了。“現在我需要的就是找人來生他們。”

  “今晚的舞會會有各式各樣合格的單身漢,我會把你安排在最有潛力的人中間,由你自己挑!”

  “我不是來找丈夫的!”莎莎不安地說。

  “呃,那並不表示你應該忽視可能的機會,不是嗎?”

  “我想是的。”莎莎呢喃地回答,決定不離開了,既然人已經來了,留下來應該不致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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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33: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賓客們作出最好的打扮,魚貫地走進佈置豪華、壯觀的餐廳,莎莎坐在兩位迷人的男土中間,發現自己十分盡情地享受晚宴,餐後食具撤去,男士們輕鬆地坐著,享受主人提供的美酒,談些男人感興趣的話題,至於淑女們則移到另一間大廳,喝茶聊天,直到一、兩個小時後,才再於舞廳集合。

  瑞克坐在亞力的左邊,淺啜一杯白蘭地,偽裝懶散地聆聽著眾人的交談,他向來不會主動加入餐後的討論,無論內容多吸引人。

  當然啦,沒有任何人會拉他加入爭辯。他根本不是個好的演講者,也討厭做任何演說,只不過,他常常有一種天賦,三言兩語就能切入事情的核心。

  “除此之外,”一個男人對他旁邊的人說。“我絕對不會傻得去和知道我幾斤幾兩的人爭辯。”

  “他怎麼會知道?”

  “他知道每個人的斤兩,甚至還知道每個人的總財產!”

  男士們酒酣耳熱時,話題轉向國會最近沒通過的一項法案,內容是制止人們雇用男童去清掃煙囪,可是向來習於將一切事情看成是笑話的羅伯爵,在貴族院發表一次幽默的演說,導致這個法案胎死腹中,如今有幾個人又再提起他當天所說的內容,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羅伯爵笑得很開心。“我那天表現得很好,各位,我很樂於娛樂大家。”

  瑞克緩緩地放下杯子,以免酒液灑出來,他花了很多錢在背後支持這項法案,再加上雷亞力的支持,法案本來保證會通過,直到羅爵士那篇好笑的演說,一切功虧一簣。

  此刻羅爵士的吹噓,更是令人新仇舊恨齊上,太難忍受。

  “我聽說你很有趣,爵爺,”瑞克一開口,立即打斷所有的笑話。“不過我倒很懷疑那群掃煙囪的孩子,會和國會人士一樣欣賞你的機智。”

  眾人立即安靜下來,老柯向來不在乎什麼……但是此刻似乎大不相同,有好幾個人想到傳言老柯自己曾經掃過煙囪,他們的笑容立即消失無蹤。

  “顯然你是同情那些孩子,”羅狄森說道。“我自己也很憐憫他們,但這是必要的罪惡。 ”

  “他們的工作可以輕而易舉用長柄掃帚來取代。”瑞克直率地說。

  “只是效果差一些,如果煙囪沒掃乾淨,我們寶貴的家就可能付之一炬。你寧願為幾個貧民窟小鬼的性命,拿我們的生命和財產冒險?”

  “以你那篇娛樂眾人的演說,爵爺,你判了未來數千個孩子面對比死更糟的命運。”

  “反正都是些苦力的孩子,柯先生,又沒有什麼價值,何不好好利用?”

  “老柯。”雷亞力咕噥,深怕場面一發不可收拾。

  可是瑞克冷笑地望著羅狄森。“我倒真想讓你嘗嘗自作孽的滋味,羅爵士。”

  “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下次你再阻撓我支持的法案,我就把你的屁股塞進充滿煤灰的煙囪裏。如果你卡住了,我會在你底下點燃稻草,或者用針刺你腳底,逼你爬進去。如果你敢抱怨煙囪太燙,煤灰令人窒息,我就拿皮鞭抽你的皮,這就是那些孩子生不如死的生活,也是法案要阻止的現象!”瑞克冷冽地看他一眼,大步離開。

  羅狄森脹紅了臉。“那個姓柯的有什麼了不起,誰會問他意見?”他的聲音在岑寂的室內迴響。“他或許很有錢,但錢沒有給他權利對我如此無禮。”他忿忿地轉向亞力。

  “我要求道歉,先生!既然他是你邀請來的,我接受你代替他道歉!”

  眾人僵在原處,亞力的表情硬得有如大理石,冷冷地回應羅爵士的目光。

  “請容我告退,紳士們,”他終於開口。“這裏的空氣突然變得很污濁。”

  他一臉嫌惡地離開,羅狄森的眼珠子幾乎凸了出來。

  亞力一直找不到瑞克的人影,直到舞會開始,才看見瑞克站在人群邊緣,正由侍者的託盤當中,拿了一杯飲料,亞力立即走過去找他。

  “老柯,有關剛剛那一幕——”

  “我痛恨上層階級。”瑞克咕噥道,仰頭灌下一大口酒。

  “我們不是全都像羅狄森。”

  “你說的對,有的人更糟。”

  隨著瑞克的視線,亞力看見羅爵士臃腫的身材加入貝爵士那群人當中,貝爵士高傲、脾氣暴躁,經常發表言論,自以為每句話都有珍珠般的價值,而以他的階級和財富,也沒有人敢反駁他。

  “嬌雲來找你了嗎?”亞力問道。

  瑞克搖搖頭。“她不敢。”

  “你怎能肯定?”

  “因為上次見面時,我幾乎掐死她。”

  亞力一臉駭然,然後笑了出來。“如果真殺死她,我不會怪你。”

  瑞克繼續瞪著貝爵士。“嬌雲十五歲就嫁給那個老混蛋,我能瞭解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嫁給這樣的人,她不是成了受驚的小免子,就是成了怪物。”

  “聽起來你很同情她。”

  “不,只是瞭解。生活塑造人的性情,”瑞克指了指角落那群人。“如果那些人生在貧民窟,也不會比我好到哪裡,貴族的血緣根本沒什麼不一樣!”

  隨著瑞克的眼光,亞力望向圍著莎莎獻殷勤的那批人,她身著一襲藍色天鵝絨的禮服,曲線窈窕,美得出奇,而那絲羞怯的魅力更令人無法抗拒。

  “果真如此,”亞力徐徐的一問。“為什麼要把裴小姐讓給他們?”

  瑞克充耳不聞,但是亞力不肯放棄。“他們之中任何一位會比你對她更好嗎?更照顧她?會像你這樣的珍惜她?”

  那對綠眸冷冽得發亮。“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我的本相。”

  “我知道你以前如何,”亞力回答。“甚至在五年前,我都會同意你配不上她,可是你已經變了,老柯,如果她覺得你有值得她愛的地方……看在老天的分上,別抗拒命運送來的禮物。”

  “哦,真簡單,”瑞克嗤之以鼻。“即使我是私生子也無妨,她只配得一個沒有父姓、衣冠楚楚、偽裝口音的男人。我沒有家人,沒有信仰都無妨,我不是那種有著神聖或光明正大動機的男人,那麼她又何必在乎呢?”他譏笑。“我們的結合不是命運的禮物,老雷,只會成為該死的笑話。”

  亞力立即放棄爭辯。“顯然你更清楚。對不起,我得去找我妻子,她或許正費力抵擋另一群仰慕者。我不像你,我的嫉妒小溪大得像泰晤士河。”

  “更像大西洋。”瑞克咕噥道。

  他的注意力回到莎莎和那群傢伙上,“嫉妒的小溪”還不足以形容他的感覺,他輕視那群向她爭寵的男人,想要對他們呲牙咧嘴,帶她脫離他們的爪子和色迷迷的目光。

  可是他又能拿她怎麼辦?他無法想像她成了他的情婦,也無法和她結婚,兩種方案都會毀了她,唯一的選擇是避開她,可是這簡單得就像叫自己別呼吸一樣。那種肉體的吸引力很強,可是更令人無法抵抗的是,當他靠近她時,心中那股令人警覺的感受……一種幾乎近似快樂的感受,在整個地球上,再沒有人比他更不配擁有那樣的感受。

  他雖然不在視線之內,但是莎莎感覺得到瑞克正在注視她,早先的時候,他似乎融進賓客當中,和人交談甚歡,但是莎莎已經注意到,女士對他發出各種暗號:眉來眼去,用扇子輕拍他的肩,還有人大膽地用胸脯頂他手臂。

  他那混合著粗俗和優雅的氣質令女士們著迷,那就像有團黝黑、炙熱的火焰埋在一層冰底下,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是穿透他那層保留的人。

  “裴小姐,”邰伯爵打斷她的思緒。“你可以賜給我一份共舞的光榮嗎?”

  莎莎茫然地對他微笑,心中卻在想怎樣回答比較合適,已經和他跳了兩次,再跳一曲會引人注意,導致不當的聯想,她不是不喜歡這個年輕人,只是不想給他不合宜的鼓勵。

  “我已經相當疲倦了。”她歉然地微笑,事實上這是實話。幾支舞下來,她的腳是有些酸。

  “那就找個安靜地方坐下來聊天。”他彬彬有禮地伸出手臂。 

  顯然實在避不開,莎莎暗暗歎口氣,隨他來到長長的畫廊,坐在雕刻精美的木凳上。

  “要不要來杯果汁?”他建議,莎莎點點頭。

  “別離開,我立刻回來。”

  莎莎朝他敬個禮,假裝凍在原地,而他對她笑笑,這才走開去拿果汁。

  有好幾對男女徘徊在畫廊裏,欣賞油畫和落地窗外白雪皚皚的花園,莎莎玩弄著衣服,回想起上次穿這件禮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

  他把她的眼鏡貼身帶著,一個男人不會做出這種事,除非……

  這個念頭令她心中充滿躍躍欲動的能量,她不顧腳疼地起身,經過擁擠、樂聲彌漫的舞廳,外面那安靜的花園有如一處敞開歡迎手臂的避難所。

  莎莎順服著一股突如其來的衝動,溜向法國落地窗,轉動門閂,一股冷風拂過她裸露的肩,她打個哆嗦,關上身後的門。

  花園有如白雪的宮殿。她小心翼翼地走在鋪著碎石的小徑上,呼吸新鮮的空氣,漫步前進。直到她聽見背後有聲音,那或許是風的呼呼聲……或是有人低喃她的名。

  莎莎轉過身。是他,她心想,一臉燦爛的笑容,注視著站在幾碼外的男人。

  “我以為你或許會跟出來,”她屏息。“至少,我是這麼希望。”

  瑞克那嚴厲的臉上,隱藏一股強烈壓抑的情感,她怎能如此燦爛的對他微笑?冷、熱和需要使他渾身顫抖,天哪!他無法承受她的眼神,仿佛她可以看透到他靈魂最黑暗的地方。

  莎莎開始向他走過來,他不自覺地跨三大步,一把將她拉入懷裏,她快樂的笑聲搔動他的耳朵。他將她舉高,雙唇急切地遊移在她臉龐,粗獷的吻刺痛她的雙頰、下巴和前額,她雙手捧住他的下巴,眼睛晶亮地凝視著他。

  “我要和你在一起,”她耳語。“無論發生什麼事。”

  這一生當中,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瑞克想要好好想一下,可是她柔軟的唇壓下來,所有的理性都消失了。他饑渴地俯向她,努力不要吻得太用力,以致傷到她;他身體則因狂野而溫柔的感情顫抖。

  雷莉莉的牙關冷得上下打顫,她仍然不畏寒冷,悄悄地穿過花園,藏在一棵結冰的樹後面。她瞥見遠處的瑞克和莎莎正熱情地抱在一起,不禁笑得好開心。極力壓抑自己,才沒有高興得手舞足蹈。

  她雙手摩擦取暖,心中盤算著好幾項作媒策略。

  “莉莉。”

  那冷靜的低喚嚇了她一跳,她丈夫的臂膀已經環住她的腰。

  “你為什麼出來這裏?”亞力喃喃地拉她靠緊他高大的身軀。

  “你一直在跟蹤我!”

  “是的——而你一直在跟蹤瑞克和裴小姐!”

  “我必須啊!親愛的,”她無辜地解釋著。“我在幫助他們。”

  “噢,”他嘲諷地說。“一開始倒像你在偷窺他們。”不顧妻子的抗議,亞力將她拉了開去。“我想你‘幫’得夠多了,甜心。”

  “殺風景,”莉莉指控他,努力要掙脫開來。“我只想再看一下子——”

  “現在就走,別去打擾那可憐的傢伙。”

  莉莉下定決心,兩腳釘在原地。“還沒……亞力……哇!”

  他輕輕一拉,扯得她失去平衡,整個人倒在他身上。

  “注意你的腳。”他溫和地勸著,彷佛她會跌倒是她的錯。

  “你這個嚴厲、蠻橫的暴君!”她指控,然後格格笑地捶打他的胸膛。

  亞力笑著制伏她的掙扎,嘖嘖有聲地吻她,直到她喘不過氣來才停止。

  “在這一刻,瑞克不需要你幫忙,”他的雙手大膽地在她禮服上游栘。“不過我有個問題,需要你立即的注意。”

  “哦?什麼問題,爵爺?”

  他的雙唇移向她的頸項。“我必須私底下說給你聽。”

  “現在嗎?”她詫異地問。“真是的,亞力,你不能——”

  “現在。”他向她保證,扣住她的手,拉她走回宅邸。

  莉莉的手指和他的交叉,心兒充滿期待的怦怦跳,即使他頑固而蠻橫,她仍然認為他是全世界最棒的丈夫。正當她要這麼告訴他時,兩人幾乎撞上另一個跨過小徑的女人。

  貝嬌雲猛然轉身,像只邪惡的貓似地瞪著他們兩人,從她臉上的怒火來判斷,莉莉猜測她也在跟蹤瑞克,而且目睹他吻裴莎莎。

  “貝夫人,”莉莉甜蜜地說。“現在散步太冷了,不是嗎?”

  “至少可以避開裏面毫不搭配的擁擠。”貝嬌雲回答。

  莉莉在裝潢方面的品味向來受到讚美,卻被她形容成“毫不搭配的擁擠”,不禁怒火衝天。

  “你——”她開口,亞力扣住她的手,令她疼得皺眉。

  “收起爪子,小姐們,”亞力傲慢地盯著嬌雲。“我妻子和我樂於陪你回去大廳,貝夫人。”

  “我不想——”嬌雲反對,但是亞力已經伸出他強壯的手臂。

  “我很堅持。”他對妻子的怒火視若未睹。

  眼前的狀況很明顯,如果有機會,兩個女人都寧願溜回花園,偷窺熱情相擁的那一對。在那一刻,亞力幾乎同情起柯瑞克,他的麻煩顯然高到脖子;但在另一方面,這是老柯自作自受。亞力忍不住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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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33: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瑞克和莎莎相倚相偎,貪婪而激情地擁吻,根本沒注意到周遭的一切,瑞克雙腳叉開,更加緊密地包容她的身軀,雙唇沿著她裸露的喉嚨留下一道痕跡。她的喉嚨發出“哦……”的聲音,感覺他的舌尖熱熱地在她肌膚上遊移,瑞克雙膝微屈地將她拉高,深深吸進她胸前的香氣。

  突然間他抬起頭來,雙唇埋在她的髮際裏。“不。”他含糊地說。

  他高大的身體靜止不動,只有胸膛急促的上下起伏,宛如等候她來說服他相信某種他迫切渴望相信的事情。

  莎莎的天性太誠實,無法隱藏心中的感情,雖然這或許會造成大災難,她卻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把心向他剖開。

  “我需要你。”她說出來。

  “你甚至不認識我。”

  她轉頭,雙唇壓住那道痊癒的疤痕,留連在他的眉宇之間。“我知道你在乎我。”

  瑞克沒有避開她溫柔的動作,但是他的聲調卻很野蠻。“還不夠在乎,否則我不會在這裏,我天殺的希望自己有羞恥心,別來騷擾你。”

  “我已經孤單太久了,”她熱情地說。“沒有任何人適合我,不是比利,不是村裏的男人,更不是宴會那些人。只有你。”

  “如果你見識過世界,就會明白,除了比利和我之外,還有太多的選擇,有成千上萬平凡但光明正大的男人,他們願意屈膝感謝能擁有你這樣的女人。”

  “我不要他們,我要你。”

  她感覺到他忍不住笑了。“美麗的天使,”他耳語。“你可以配一個比我更好的。”

  “我不同意。”莎莎不顧他試圖退開,反而挨得更緊。

  瑞克勉強地擁她入懷,貼向他溫暖的身軀。“你會著涼的,我送你進去。”

  “我不冷。”莎莎哪裡也不想去,她已經夢想這一刻夢想了好幾夜。

  瑞克望向大廳映出來的燈光。“你應該在裏面,和哈利上校……或是柏爵士跳舞!”

  提到那兩個不太成熟的年輕人,她不禁皺眉。

  “那是你認為適合我的對象嗎?把我和那種膚淺的花花公子配成一對,聲稱我找到好夫婿?呃,我覺得這只是個權宜的藉口,才說你配不上我!或許事實是我缺少一些什麼,一定是你認為我無法滿足你的需要,或是——”

  “不。”瑞克迅速地說。

  “我猜你寧願找那些和你交頭接耳、眉來眼去的有夫之婦!”

  “莎莎——”

  “作家都很有觀察力,而且能洞察人心,我完全看得出來哪個女人和你有關係。只要看——”

  瑞克用嘴堵住她激動的長篇大論,直到她安靜下來,他才抬起頭。

  “我都不在乎她們,”他粗暴地說。“雙方都沒有承諾,沒有意義,我對她們毫無感覺。”

  他別開臉,低聲的詛咒,察覺自己向她解釋根本徒勞無功,可是她必須瞭解,才不會對他持有幻想。

  他強迫自己說下去。“她們聲稱愛上我,只要她們一說出口,我便頭也不回的就走。”

  “為什麼?”

  “我的生命中沒有容納愛情的地方。我不要,也用不上。”

  莎莎望著他別開的臉龐,即使他的語氣不帶一絲情感,她卻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混亂,他是欺騙他自己,因為他比任何人都需要被愛。

  “那你要什麼?”

  他搖搖頭,沒有回答,可是莎莎已經知道了。

  他需要的是安全。

  只要他夠富有、夠強壯,就再不會受傷害、寂寞、被拋棄,也不必再信任任何人……

  她繼續撫摸他的頭髮,玩弄他黑色的髮絲。“給我機會,”她催促。“你又會喪失些什麼呢?”

  他刺耳地笑了,雙手放開她。“比你所知的更多。”

  莎莎絕望地挨緊他。“聽我說,”現在她只能翻出最後一張王牌,感情強烈得使聲音顫抖。“你無法改變事實,你可以裝得又聾又瞎,永遠離開我,可是事實仍然存在,你無法撇開。我愛你。”

  她感覺他渾身不自在地顫抖。

  “我愛你,”她再說一句。“別假裝你離去是為了我好,你這樣只會拒絕我們倆幸福的機會,我會日日夜夜的渴望你,而且我的良知至少不會有負擔,未曾因為恐懼、驕傲或頑固,對你有所保留。”

  她察覺他的肌肉繃得很緊,仿佛他是大理石雕成的人像。

  “就這一次,請你鼓起勇氣,別走開,”她耳語。“和我在一起,讓我愛你,瑞克。”

  他頹然凍在原地,懷裏充滿她的溫暖和承諾……而他卻不能容許自己接受她所給予的一切,他從來不曾覺得自己如此沒有價值、如此虛偽,或許他可以成為她想要的那種人,一天、一星期,但僅此而已。

  他早已出賣自己的榮譽、良知、身軀,利用一切,不擇手段,來逃避生活中的噩運。而今以他所有的財富,再也買不回他所犧牲的一切,如果還有眼淚,他也早就流乾了,現在他只感覺一種麻木的冰冷,填滿了原本是他的心的地方。

  要離開她並不難,容易得很。

  當他抽身而退時,莎莎發出一個難以辨認的聲音,他頭也不回地拋下她,一如他拋下其他的人。

  莎莎勉強回到舞廳,茫然得不知下一步該如何,瑞克不在,她強顏歡笑,和不同的舞伴跳了幾首曲子,一臉膚淺的笑容,輕快地和人交談,只不過聲音聽起來,連她自己都覺得怪異。她的傷痛顯然藏得很好,因為沒有人發現她不對勁。

  然後雷莉莉走過來,原有的笑容變成一種不確定的皺眉。

  “莎莎?”她靜靜地問。“發生什麼事?”

  莎莎很鎮靜,心中卻是一陣恐慌,稍稍有一絲同情就會把她推過邊緣,她必須立即離開,否則會嚎啕大哭起來。

  “哦,我玩得很愉快,”她迅速地說。“只是有點頭疼,已經很晚了,我不習慣這麼晚睡,或許我應該先告退。”

  莉莉伸手要摸她,然後又縮回來,眼中充滿同情。“要不要談一談呢?”

  莎莎搖頭以對。“謝謝你,可是我很累。”

  貝嬌雲自大廳的另一端注視兩個女人的交談,她自己和葛威廉爵士站在角落裏,葛爵士是她的仰慕者之一,多年來一直想上她的床,卻都沒有成功,因為他向來沒有她要的東西,直到現在。

  她對他微笑。“威廉,你看見那個站在雷夫人旁邊的女子嗎?”

  威廉漠然地瞥了一眼。“啊,怡人的裴小姐,”他評論道,伸出舌頭潤潤嘴唇。“漂亮的小糖果,”他回頭望著嬌雲。“不過,我比較喜歡富有經驗、世故的女人,可以滿足我這種多品味的男人。”

  “真的?”嬌雲表情變硬。“我們認識很久了,不是嗎,威廉?或許我們的友誼應該變得更親昵。”

  他立刻產生貪婪的欲望。“或許。”他喘息地靠近她。

  “可是我要先請你幫個忙。”

  “幫忙?”他警覺地重複。

  “你會覺得很愉快,我保證,”嬌雲邪惡地笑了。“那顆‘小糖果’上樓以後,我要你去她房間……”嬌雲踮起腳尖,低聲說出她的計畫,而他的臉越變越紅。

  “就當她是刺激你胃口的小點心。”嬌雲說。“稍後再享受今晚的主餐,先是裴小姐……然後是我。”

  葛威廉不安地搖搖頭。“可是人們傳言柯瑞克迷上她。”

  “她不會說,不會告訴任何人,她會羞愧得說不出口。”

  葛威廉考慮了一下,色迷迷地點點頭。“好吧!只要你告訴我原因,這跟你以前和姓柯的那一段有關嗎?”

  嬌雲微微點點頭。“我要摧毀他所珍惜的一切,”她呢喃。“如果純真能吸引他,我就毀了那種純真;如果有任何女人傻得關心他,我就毀了她,我絕不會讓他得到任何東西……除非他爬著來求我。”

  葛威廉著迷地看著她。“你真是個超乎尋常的尤物,一隻母老虎,你果真發誓,今晚要順服我嗎?”

  “我會順服,威廉,在你了結裴小姐之後。”

  莎莎婉拒莉莉找她談談的好意,道過晚安,獨自上樓回房間,隨著她踏出的每一步,音樂和笑聲越來越遠,直到她抵達安靜的房間。她沒有按鈴喚女僕,自行更衣,任由衣裳落在地板上,實在沒有力氣去撿起來,她穿上睡衣,坐在床沿,這才容許自己思考。

  “反正他從來不屬於我,談不上失落。”她大聲說。

  她納悶,是否還有任何事情可以去做,還能再多說什麼。不過她沒有理由懊悔,愛他並沒有錯,告訴他實話也沒錯。

  一個世故、有經驗的女人,或許能有更高明的手段,但是莎莎對遊戲所知不多,最好還是敞開和付出……如果她的愛情沒有得到回饋,至少不能怪她懦弱。

  她跪在床邊,緊緊地閉上眼睛,開始祈禱。

  “神哪,”她哽咽地低語。“我可以忍受一陣子……但是求求禰,別讓這份心痛持續到永遠。”

  她一動也不動地過了很久,心中充滿痛苦的念頭,其中有一絲是對柯瑞克的憐憫,今晚在某一刹那間,快如閃電,他曾想冒愛上某人的風險,不知怎的,她猜想他從來沒有這樣逼近的經歷。

  我呢?她疲憊地納悶著,熄掉燈火,爬上床。我可以捱過這一切,繼續生活下去,有一天,靠著神的憐憫和恩典,或許能堅強得再愛上別人。

  有好一會兒,瑞克手持一杯白蘭地,在撞球室徘徊,不甚專心地聽著男士們懶懶的交談,枯燥的氣氛讓他自覺像一隻受困的老虎,他端著白蘭地,靜靜地離開。

  他信步在一樓徘徊漫遊,看見寬敞的樓梯那邊有一抹白色閃過。他走過去查看,原來是妮可穿著白睡衣,披散著頭髮,坐在樓梯中間,她緊緊挨著欄杆,想要藉此藏住自己。

  當她看見他時,伸出手指指著嘴巴,暗示別作聲,瑞克悠閒地走上臺階,坐在她旁邊。

  “你這麼晚下床來做什?”

  “我偷溜下樓來看那些漂亮的衣裳。”妮可低聲告訴他。“別告訴媽媽。”

  “我不說,只要你上樓回房間。”

  “等我看完舞會才回去。”

  他堅決地搖搖頭。“小女生不能穿著睡衣在屋裏遊蕩。”

  “為什麼不行?”妮可低頭看看自己,把腳藏在衣擺下。“全身都蓋住了,不是嗎?”

  “這不合宜。”瑞克忍住笑意,力圖嚴肅地發表有關端莊舉止的教訓。

  “媽媽就不必”

  “等你長大以後也可以。”

  “可是瑞克叔叔……”妮可哀求著,看見他威脅的壓低雙眉,重重地歎口氣。“好吧!我會回樓上,可是有一天,我也要穿金色的禮服……跳上一整夜!”

  瑞克俯視她小巧的臉龐,妮可的五官比她母親的更突出,黑色的眼睛晶瑩發亮,眉毛黑而秀麗,一副小美人的模樣。

  “那一天不會太遠,”他說。“有一天,全倫敦的男人都會拜倒在你的裙下,求你嫁給他。”

  “噢,我才不要嫁人,”她熱烈地說。“我只想要擁有屬於自己的馬廄,養很多馬。”

  瑞克微微一笑。“等你滿了十八歲,我會提醒你這句話。”

  “或許我可以嫁給你。”她孩子氣地格格笑。

  “你真仁慈,甜心,”他揉亂她的頭髮。“不過你會想嫁給和你同年齡的人,不是某個老頭子。”

  一個新的聲音打斷他們的交談。“他說的對。”貝夫人柔和地說。

  “我被迫和一個老傢伙結婚——看看我現在的模樣。”

  妮可的笑容消失無蹤,孩子天生的洞察力,使她感覺到嬌雲那美麗的外貌底下的墮落和敗壞,當嬌雲優雅地拾階而上時,她警戒地挨近瑞克身邊。

  嬌雲停在他們面前,嫌惡地望著小女孩。“快走,孩子,我要單獨和柯先生說話。”

  妮可遲疑地瞥了瞥瑞克,他傾身對她耳語。“回床上去,小姐。”

  孩子一走,瑞克臉上所有的暖意瞬即消褪,他舉起白蘭地酒杯,一口灌下最後的琥珀色溫暖液體。他仍然坐在臺階上,沒有故作禮貌。

  “幹嘛那麼陰沈?”她嬌嗔地說。“在想剛剛在花園和裴莎莎款款柔情的那一幕嗎?”

  他目光尖銳地射向她,她微微一笑。

  “是的,親愛的,我十分瞭解你迷上那位樸素的鄉下紫羅蘭——其他人也是,對我們所有的人而言,它的確提供了相當的娛樂性,想想,柯瑞克竟然為膽小害羞的無名小卒傾倒,你早該告訴我,你喜歡你的女人故作天真——我可以配合。”

  她柔軟地斜掛在欄杆上,嫵媚地對他微笑。

  瑞克看著她,真想把她猛然推下臺階,或是咒她下地獄……可是某些東西制止了他。她臉上那股洋洋得意令他十分憎惡,有些事不太對勁,他耐心地等待她繼續發表演說,眼睛緊緊地盯住她。

  “和那種女人做愛感覺如何,親愛的?她不太可能滿足你那強壯的胃口,我無法想像她知道怎樣取悅你。”

  嬌雲停下來,故作深思地歎口氣。

  “男人真是傻瓜,我敢說你幻想自己愛上她。需要我提醒你,你沒有愛人的能力嗎?你不過是一隻精力旺盛的野獸……而我就要你這樣。”

  她撇撇嘴,誘人地噘起紅唇。“把感情和浪漫的愚行留給其他男人,你所擁有的比一顆心更好……一個有用巨大的器官,那是你唯一可以給予你那個鄉下土包子,她或許還沒有足夠的知識知道怎麼來欣賞它……不過現在……她至少有了比較的基礎。”

  她笑容陰險,靜靜地等待她最後的一席話發揮出效果。

  比較?

  瑞克徐徐地站起身,專注地瞪著她,一股強烈的焦慮,使他的心臟跳得很不舒服。

  他沙嘎地說:“你做了什麼,嬌雲?”

  “事實上,我是幫她一個忙,我徵求某人去幫助她,多多瞭解男人,我們在談話的時候,她正在她房裏,和我們那位雄赳赳的葛爵士嘗嘗新鮮事,所以不會再那麼天真了。”

  瑞克手中的酒杯掉了下去,沒有破裂,一路滾下鋪著厚厚地毯的臺階。

  “天哪!”他低喃,轉身躍上臺階,一步跨三階,嬌雲在他後面呼喚。

  “別費事跑去救她,我可憐的騎士。已經遲了,”她開始狂笑。“到現在,事情已經做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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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33: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一開始,莎莎迷茫的大腦以為這是一場噩夢,不可能是真的。一隻大手捂住她的嘴巴,令她醒過來。黑暗當中,浮現一張陌生、自負、臉色紅潤的臉,他身體的重量懸在她上方,她駭然驚恐,想要放聲尖叫,可是所有的聲音都被他的大手擋住了,他的身體重重地壓住她,壓得她無法呼吸。

  “安靜,別作聲,”他咆哮、急切地拉扯她的睡衣。“可愛的小東西,今晚我看見你豐滿胸脯高聳在衣裳底下。別掙扎,我是全倫敦最棒的男人,放輕鬆,你會喜歡的。”

  她狂亂的想咬想抓,可是卻阻止不了他沉重的大腿撐開她。強烈的汗味和香水味充斥在她鼻孔裏,那雙手在她半裸的身上摸索,莎莎幾乎喘不過氣來,只覺得沉入黝黑、沒有空氣的的空虛當中。

  突然間,那只懲罰的手離開她的嘴巴,巨大的重量也移開了。她終於可以使盡全身的力氣放聲尖叫,她蹣跚的下床,漫無方向的狂奔,直到她發現自己縮在角落裏,室內有可怕的咆哮、怒吼的聲音,彷佛有只野獸被釋放出來。

  她迅速地眨眨眼,努力想瞭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的手飛快地捂住嘴巴,掩住另一聲尖叫。

  兩個男人在地上翻滾,撞上洗臉台,水壺和瓷盆掉下來碎了。

  瑞克發出謀殺般的怒吼,一拳揮向姓葛的臉,葛爵士痛苦的嚎叫,勉強推開他,瑞克矯健地翻滾,站起身來。

  葛爵士掙扎地站起來,駭然地瞪著他。

  “天哪,老兄,讓我們像文明人一樣來討論這件事!”

  瑞克齜牙咧嘴,嗤之以鼻。“等我摘下你的腦袋,挖出你的心肝再說。”

  葛爵士恐懼地嗚咽,瑞克再次逼向他,把他摔到地上。兇殘地對他飽以老拳,直到姓葛的伸手摸臉,發現自己一臉是血。

  “我的鼻樑斷了!”他驚叫,向門口爬過去,瑞克無情地再補上一腳。

  此刻幸好有一位僕人出現,警戒而迷惑地望著門內的狀況,葛爵士鬆了一口氣。 

  “求求你,”他嗚咽地抓住僕人的腳。“別讓他過來!他要殺我。”

  僕人勇敢地擋在中間。“柯先生,”他聲音發顫,瞪著眼前暴怒的巨人。“你必須等到——”

  “滾開!”

  僕人明白嗚咽的貴族尋求他的保護。“不,先生。”他聲音抖動地說。

  更多的僕人和數位賓客也出現了,全都擁過來瞧個究竟。

  瑞克那殺人般的眼神緊緊盯著姓葛的。“讓我再看見你——還有那個派你來的賤人——我會宰了你們兩個人,去告訴她。”

  葛爵士恐懼地退縮。“有證人可以證明你的恐嚇——”

  瑞克砰然甩上房門,把自己和莎莎單獨關在房裏,他扯掉衣服碎片,轉向她。她拉緊薄薄的睡衣裹住自己,似乎可以因此得到保護。她一臉茫然,似乎不認得他,然後他看見她全身抖得很厲害,逕自走過去,將她抱起來。

  他沈默地坐在床邊,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她一動也不動地貼著他的胸膛,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脖子,頭挨在他肩上,他們兩人的呼吸都很急促,一個是因為恐懼,一個是出於怒氣。

  瑞克的怒火漸漸消弭下來,開始察覺門外有許多嘈雜的聲音,沒有人敢進來,只有天曉得他們以為裏面發生什麼事,如果他把莎莎交給別人來照顧,或許會比較好一些。

  直到她潮濕的臉頰擦過他的頸項,瑞克才知道她在哭。沒有哽咽,只有淚水靜靜滑下來,哭得令他心碎,他慢慢地抬起手,撫摸她的頭髮。

  “他有傷害你嗎?”他終於鼓起勇氣問。

  她瞭解他的涵意。“沒有。”她細聲地說。“你及時趕來,你怎會知道?怎麼——”

  “稍後再說。”此刻他實在說不出口,是因為自己,她才受到襲擊。

  莎莎疲憊地歎口氣,釋然地倚偎著他,淚水逐漸乾了。

  她實在無法相信剛剛兇暴地攻擊葛爵士的男人,此刻會如此溫柔的擁住她。挨在他寬闊的胸前,感覺他的呼吸,她從來不曾覺得如此安全。瑞克的一隻手貼在她的體側,姆指貼在她胸前的曲線上,這樣親昵地摟在一起實在不合宜,可是她無法推拒,他移動頭部,雙唇溫柔的吻她一下,她閉上眼睛,感覺他的唇觸及她細膩的眼瞼、濕濕的睫毛。

  莉莉斷然的叩門,閃身進來,轉身驅走圍觀的人群。“去吧!”她說。“現在沒事了,我希望大家下樓去,試著克制自己別說些不相干的閒話。”

  她堅決地關上房門,瞪著床上的一對。

  “該死!”她咕噥,走過去點亮床邊的油燈。

  莎莎察覺這種有辱名聲的情境,試著滑下瑞克的大腿,他逕自將她放在床上,細心地蓋好棉被,自己坐在床邊。

  莉莉看看莎莎那張煩惱的臉,再看看表情平靜的瑞克。

  “那個骯髒下流的葛爵士,”她咕噥。“我向來知道他是個好色的雜種,可是他竟敢在我屋簷下攻擊客人……呃,亞力已經把他轟走了,以後的社交界,沒有人會再接待他。來,我想這或許有些幫助。”她把一杯威士卡遞給瑞克。“在你們兩入之中,我無法決定誰最需要它。”

  瑞克把酒端給莎莎,她小心翼翼地聞了一下,搖搖頭。

  “不要。”

  “為了我,喝一些吧!”他溫柔地堅持。

  她試了一小口,酒液灼熱地滑下喉嚨,令她咳嗽不已。

  “惡!”她扮個鬼臉,小心翼翼地再喝一口,然後再一口。

  當她試著把酒杯推給他時,瑞克又推回去。“再喝一點。”

  莉莉拉把椅子在床邊坐下來,心不在焉地揉著太陽穴。“呃,現在你有了第一個醜聞了,別擔心,瑞克和我應付這種事是個中老手,我們會處理。”

  莎莎遲疑地點點頭,舉杯就唇,直到她感覺好溫暖,仿佛熱氣從骨頭擴散出來,一開始她以為自己再也睡不著了,可是不久,腦中混亂的思想就被疲憊所取代,昏昏沉沉地聽著瑞克和莉莉閒聊。

  瑞克放低聲音,看著威士卡逐漸產生效果,莎莎的眼睛慢慢合起來,還打了個呵欠,呼吸變得平緩,終於睡著了。

  瑞克確定她睡著了,用指尖撫摸她的手掌,驚奇於她肌膚的柔軟。

  莉莉微帶一絲驚奇。“你是愛她的。在這一刻之前,我從沒真正以為愛情會發生在你身上。”

  他沈默不語,無法承認。

  莉莉再次開口。“她有嚴重的麻煩,瑞克。”

  “不,我及時趕到,他並未傷害她。”

  “想一想,瑞克,姓葛的是否真的強暴了她並不重要,現在沒有人會娶她了。沒有人會相信她還是純潔的,謠言會一直傳回她村子裏,那些閒言閒語會折磨她一輩子,媽媽會阻止兒童接近她,以免受到敗壞的影響——好像她是瘟疫一樣。”

  “你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封閉,我在鄉下長大,明白得一清二楚,如果真有人紆尊降貴的和她結婚,也會認為她是二手貨。她必須感激涕零,一切逆來順受,天哪!如果我沒邀請她來,那就好啦!”

  “如果。”他冷冷地說。

  “呃,我怎麼知道姓葛的會動這種腦筋?”

  瑞克用力吞咽,垂下指控的目光,看著睡在身邊的無辜女子,伸手勾起她如絲的秀髮。“告訴我現在要怎麼辦?”

  “讓莎莎再次受人尊敬嗎?”莉莉無助地聳聳肩。 “替她找人結婚,愈快愈好。”她嘲諷地瞥他一眼。“有人選嗎?”

  莎莎很早就醒了,茫然地瞪著陌生的天花板,花了幾分鐘才想到自己身在何處,她揉揉眼睛,淒慘地呻吟,太陽穴尖銳而疼痛地悸動著,而且還有相當反胃的感覺。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床,更衣完畢、梳好頭髮,這才拉鈴喚女僕。

  菲蘭出現時,一臉同情,顯然已經知道昨夜發生的事。

  莎莎臉色蒼白,仍自我控制住,對她微微一笑。“菲蘭,我需要你幫忙收拾行李。”她指指衣服。“我要儘快回家。”

  女僕開始口沬橫飛地說話,指指門口,還提到雷夫人的名宇。

  “伯爵夫人要見我?”莎莎迷惑地問。

  菲蘭努力用英語說:“請你,小姐……”

  “當然。”莎莎回答,即使她根本不想和莉莉或任何人談話,寧願悄悄地溜走,努力忘記自己曾經到過這裏。

  莎莎跟著菲蘭走到東邊的廂房。九點整,沒有客人這麼早起,所以屋裏相當安靜,只有僕人上上下下,做清潔打掃。

  菲蘭帶她來到一間小起居室,鼓勵地微笑一下,便逕自離開。莎莎走進無人的房間,漫步來到窗邊眺望,直到她聽見背後傳來柯瑞克的聲音。

  “你今天早上好嗎?”

  莎莎徐徐地轉過身。“我——我在等莉莉。”

  瑞克看起來仿佛一夜都沒合眼,莎莎懷疑他甚至連衣服都沒換,他的頭髮亂七八糟,似乎夜裏至少抓了上百次。

  “以目前的狀況,莉莉幫不上忙,但是我可以。”

  莎莎很困惑。“我不需要任何人幫忙,我要在今早離開,而且……你手裏拿的是什麼?”她瞪著他手裏字跡潦草的紙條。

  “一張名單。”瑞克突然公事化地走向她,把紙張鋪在桌上,示意她過來看。

  “這些是二十位英格蘭最合格的單身漢,按優劣排名,如果你全都不喜歡,我們再擴充名單,不過這些是年齡和個性上最合適的——”

  “什麼?”莎莎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你現在要把我嫁掉?”她忍不住哈哈大笑。“這些男人會向我求婚?”

  “隨你挑個名字,我會去找他。”

  “怎麼做?”

  “全英格蘭,任何男人都多少欠我一份人情。”

  “柯先生,你不必這樣……這太荒唐——”

  “你沒有選擇。”

  “不,我有。我可以選擇不嫁任何人,返回綠林角我歸屬的地方。”

  他想把名單交給她時,莎莎不住地後退。

  “我不要看,我一個也不認識,也不想為了某個無益的理由就和陌生人結婚,名譽對我而言沒那麼重要……對任何人亦然!”

  “這件事遲早會傳回村裏,你知道他們會有蜚言蜚語。”

  “我不在乎,我知道事實,這就夠了。”

  “即使連你寶貝的金先生都會輕視你,因為你已經被毀了?”

  那使莎莎畏縮了一下,想到比利和他母親假裝憐憫,實際卻是輕視的眼光……但是她仍然充滿決心地點點頭。

  “我會忍受,我比你想像的更加堅強,柯先生。”

  “你不必堅強,只要冠上某人的姓氏,讓他來保護你。名單上的任何一位都有能力供你和你父母過奢華的生活。”

  “我不要奢華,我還可以堅持自己的原則,不必為了挽救自己的名聲,屈就某位心不甘情不願的追求者。”

  “沒有人可以永遠堅持原則。”

  面對他逐漸的不耐,她反而更加冷靜。“我能,而且我絕不和不相愛的人結婚。”

  瑞克咬緊牙關。“別人都可以!”

  “我不像別人。”

  瑞克忍住刺耳的回答,奮力自我控制。“至少你可以看看名單吧?”他咬牙問道。

  她走過去,看了一下排列整齊的人名,發現邰伯爵名列榜首。

  “伯爵的名字拼錯了。”她呢喃。

  他不耐地皺皺眉。“你對他看法如何?昨晚你們一起跳過舞。”

  “我滿喜歡他,可是……你確定他是全英格蘭最合格的單身漢嗎?我覺得難以相信。”

  “邰伯爵年輕、有頭銜、聰明而仁慈——而且他的年收入甚至會讓我的手指發癢,是我所見最好的乘龍快婿。”瑞克不自然地微笑。

  “他頭髮很少。”

  瑞克有些懊惱,討好的笑容消失無蹤。“他的額頭很高,那是高貴的象徵。”

  “如果你對他如此著迷,那你嫁給他好了。”莎莎走回窗邊,背對著他。

  瑞克拋開外交手腕,抓緊名單地走向她。“挑一個,否則我會把它塞進你的喉嚨裏。”

  他的怒火絲毫困擾不了她。“柯先生,”她小心翼翼地說。“你這麼關心我的福祉真是仁慈,可是我當老處女比較好,反正我永遠找不到一位不會討厭我寫作的丈夫,無論一開始他是出於怎樣的善意,終會無法忍受我為了寫作,拋下妻子的職責——”

  “他會習慣的。”

  “如果不然呢?如果他禁止我再動筆呢?柯先生,不幸的是,這種事,當妻子必須聽憑她丈夫的決定,你怎能建議我把生活和幸福交托給一位或許不會以尊重對待我的陌生人?”

  “他會尊重你有如尊重王后一般,”瑞克陰沈地說。“否則他得對我負責。”

  莎莎責備地瞥他一眼。“我沒那麼天真,柯先生,一旦我屬於某個男人,你根本無能為力,無法替我出頭。”

  瑞克的臉開始脹紅。“任何事都勝過讓你返回鄉下那個惡臭古板的所在,孤伶伶的生活、忍受眾人的交相指責和輕視。”

  “你打算如何阻止我呢?”她輕聲問。

  “我會……”瑞克打住,嘴巴張開卻說不出話來。

  身體上的傷害、勒索和恐嚇、金錢方面的破壞,在這方面都用不上。她沒有賭債、沒有醜陋的過去,沒有任何他可以用來對付她的事情。而她似乎又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賄賂,他措手不及的考慮各種可能的手段。

  “我會封閉你的出版商。”他終於想到。

  她的笑容更激怒他。

  “我寫作不是為了出版,柯先生,是因為我熱愛寫作本身,如果出售小說無法賺錢,我會在村裏做臨時工,為了取悅自己而寫作。”

  面對他不悅的沈默,莎莎只覺得剛剛的趣意褪去,她望進那對綠眸裏,完全瞭解他不安的原因。他是決心找別的男人來照顧她,可是這個決心仍無法阻止他對她的渴望。

  “我很感激你的關心,可是你沒有理由操心,也不必覺得對我有責任,這件事錯不在你!”

  瑞克臉色發白,宛如她摑了他一耳光,而不是向他道謝,他的前額開始出汗。

  “昨晚是我的錯。”他沙啞的說。“我曾經和貝夫人有一手,因為她的慫恿,姓葛的才會攻擊你,她是因為恨我。”

  莎莎的表情變為呆滯,整整半分鐘才想出回答的話。“我明白了,”她呢喃。“呃……這證實我聽說的有關貝夫人的一切,雖然你早該理性的知道,不應該和那種女人有牽連,可是要怪的人是她,不是你。”

  她聳聳肩,微微一笑。“再者,你及時制止葛爵士,為此我永遠感恩不盡。”

  瑞克真恨她如此善良而寬恕人。他閉上眼睛,揉了揉前額。

  “天殺的!你究竟要我怎麼樣?”

  “昨晚我就說過了。”

  他前額的水氣變成一顆顆的汗珠,脈搏跳得有力而快速,他以為自己絕對不會面對這樣的情境,如果他果真能夠再一次地掉頭走開呢?似乎他終究還是會再回頭來找她。

  莎莎的目光緊緊盯著他,等待似乎永無止境。她害怕開口說話,全身期待地繃緊。

  那一刹那,他跨越兩人之間的距離,擁她入懷,貼著他怦怦跳動的心臟。

  當他開口時,聲音低沉而平穩。“嫁給我吧,莎莎。”

  “你確定嗎?”她耳語。“你不會反悔?”

  很奇怪,可是話一說出口,他反而大大鬆了一口氣,似乎體內有個長久分歧的部位終於嵌入正位。

  “你說這是你要的,”他咕噥。“即使你明知我最黑暗的一面,那就照你的意思吧!”

  莎莎挨向他溫暖的頸側。“是的,柯先生,”她低語。“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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