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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莉莎‧克萊佩]情海尋愛(劇院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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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38:17 |顯示全部樓層
情海尋愛(劇院系列)作者:莉莎.克萊佩

全倫敦都拜倒在戲劇界寵兒溫茱麗的石榴裙下,
但這個傲視群芳的女明星卻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有一個不敢提及、也無法去愛的未婚夫!
在命運的播弄下,她成了賽岱蒙的情婦,而他居然是她未曾謀面的未婚夫!
多年來賽岱蒙一直在尋找那個他雙親在未經他同意下便許配給他的陌生人。
岱蒙一心想合法擺脫那個女孩,卻無意中發現,
他的“新娘”竟是那個他本想養來當情婦的優雅女名伶。
然而他的法定妻子茱麗,卻永達不會真正屬於岱蒙——
除非他征服她的恐懼,他的強敵……
以及這個如星光般燦爛的女士那顆驕傲、獨立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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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38:32 |顯示全部樓層
  序幕
  
  
  一八二四年華威克郡
  
  五月節慶典的音樂聲飄揚在空中,整個村落及湖中的金色城堡都彌漫著歡樂的氣氛。賽岱蒙,賽氏城堡的侯爵,獨自漫步在村落的小徑上,不自覺地陶醉在音樂聲中。
  
  他不是個輕浮的男人,也一向不喜歡大型的聚會。過去的兩年中,岱蒙全心致力於重建家族的財富,以及照顧弟弟和患病的父親。他身負的重責大任不允許他縱情享樂。他之所以漫步到村中來,完全是出於好奇和寂寞,以及想到戶外走走的需求。
  
  一群身穿白衣的女孩在夕陽的金色光芒照耀下,圍繞著系滿彩帶和花環的樹跳舞。村民們聚集在此,慶祝五月節的到來,準備狂歡到天明。
  
  岱蒙默默地站在人群外,迎接夜晚的到來。火炬和油燈被點燃,倒影在草地上閃爍。岱蒙雖然以前也看過許多次五月節的儀式,但少女們用五彩緞帶纏繞著五月柱的美麗景象,依然深深地
  
  吸引了他。她們優雅地圍成一個圓圈,頭上戴著花環,白色的裙擺飄在穿著長襪的腳邊。
  
  和其他男人一樣,岱蒙的目光停留在最美的女孩身上。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女人在一起了。他對自己承諾,未來有一天他一定會養個情婦,來彌補所有錯過的歡愉。但目前他有太多事要做。
  
  多麼希望他能擺脫那股暫時遙不可及的欲望,渴望女人的觸碰,女性肌膚散發的微微體香,以及感受那纖細的臂膀環繞著他。白天岱蒙通常忙得沒有時間想到這些,但每當夜晚來臨……
  
  岱蒙的心頓時抽痛了一下。他繼續看著狂歡的人們好一會兒,感受著內心那股遲遲不肯消退的空虛。於是他決定返回城堡去暢飲一大瓶白蘭地。就在他轉身離去的同時,突然間他的視線被一群剛剛到來參與慶祝活動的巡迴藝人所吸引。他們喧鬧地唱著歌,加入群眾的隊伍中,一邊伴隨音樂聲拍著手。
  
  幾個熱情的村民邀請藝人們加入跳舞少女的行列。兩位女孩同意了,但第三位,一個有金色髮辮頭戴王冠的纖瘦少女,卻堅決地搖搖頭。但狂歡的人們執意將她拉向五月柱。一個村民將花戴在那女孩頭上,令地笑了起來,加入其他少女圍繞在五彩繽紛的樹旁。
  
  岱蒙著迷地盯著那個女孩。她的深色洋裝和她舉手投足的優雅氣質卓然出眾。她就像一個從森林中走出的小精靈,似乎隨時有可能會消失。她對他有一種奇妙的魔力,令他的身體因渴望而空虛。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身上,以及她那高亢、甜美的笑聲。
  
  她只是個女孩罷了,岱蒙在心中告訴自己,試圖甩去心中那股令他無法自已的震撼。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但這並非事實。她對他所造成的反應令他驚覺不已,他不惜犧牲一切只為和她共度一晚。岱蒙從未被這樣的衝動所誘惑,在他生命中一向只有邏輯和理智。而此刻,似乎他過去所努力抗拒的輕率征服了他。
  
  岱蒙緩緩地向人群移動,他的視線鎖住了她。他不確定自己究竟想做什麼,只知道必須靠近她.她加快了舞步,陶醉在音樂當中,和其他的女孩們手牽著手盡情狂舞。她邊笑邊喘氣,從人群中掙脫走到一旁。她頭上的花環掉到地上,落在岱蒙的腳邊。他彎下身將它拾起。緊握的手指捏碎了幾片花瓣。
  
  女孩用衣袖擦擦臉上的汗珠,從人群中走了開來。岱蒙跟在她身後。他的心怦怦地跳著。雖然他沒有出聲,但顯然她聽到了他的存在.她停下腳步轉身面向他,其他人依然縱情狂歡著。岱蒙走近她,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
  
  “這應該是你的東西。”他用渾厚的聲音說道。她抬起頭看著他,黑暗中他無法看清她眼珠的顏色。她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謝謝你。”她接過了花環,冰冷的手指輕輕觸碰到他的。岱蒙感到全身仿彿被電流襲過一般。
  
  “你是誰?”他衝口問道。
  
  女孩笑了,或許和他自己一樣,被他的率直所驚訝。“我不是什麼大人物,只是一個巡迴表演團中的女演員。”她遲疑了一會兒。“你呢?”
  
  岱蒙沒有說話。捏碎的花瓣所散發的香氣。夾雜著酒味及汗水的味道撲鼻而來,令他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他想要把她帶離人群,帶到森林深處,將她壓在潮濕的落葉上……他想要將唇貼在她雪白的肌膚上,鬆開她的髮辮,讓她的秀髮散落在他的指間。
  
  女孩好奇地望著他,將頭偏向一邊。“你一定是城堡裏的人。”她說道。突然間她的表情警覺起來。“你是賽家的人嗎?”
  
  岱蒙搖搖頭,隱瞞了自己的身分,想要拋去他的過去和未來。“我只是個訪客。”他用微微沙啞的聲音說道。“和你一樣。”
  
  她用審視的眼神看著他,但似乎放鬆了些。
  
  “你從哪裡來?”岱蒙問道。
  
  黑暗中她露出一口白牙。他從未看過如此美麗的笑容。“我選擇遺忘過去。”她將額頭上的一撮金髮拔開。“你為什麼到外面來呢,爵爺?是出來透透氣,還是來看舞蹈的?”
  
  “來找你。”
  
  她輕笑了一聲,然後像一隻準備展翅而飛的鳥般緊繃起來。岱蒙感覺到她就要溜走,不假思索地用雙手捧住她的頭,不顧她驚恐的抗拒,緊緊將她握住。“讓我。”他輕聲說道,手指顫抖地撫過她柔軟的臉頰。他的唇覆上了她的,瞬間她全身緊繃了起來。她溫熱的氣息撲在他肌膚上,他的感官沉醉在她甜美的滋味中。他感覺到她的回應,那一刻令時間停止運轉,有如魔法一般,是他過去從未經歷過的。
  
  她別開臉,發出一個困惑的聲音。岱蒙感覺到她那如絲絨般的臉頰觸碰著他,以及她近在咫尺的身體。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一動也不動地沉溺在那份親密的情欲中。
  
  “晚安。”她輕語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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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39:0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一八二五年倫敦
  
  她遲到了。茱麗加快腳步,提起裙擺避免被地上的污泥弄髒,同時用手護著臉龐擋去從空中飄落的秋雨。如果她不趕快到首都戲院,她的頭髮和衣服都會被淋濕的。“我一定得趕上試演。”她焦急地喃喃說道,匆忙地推擠著人潮走在破舊、濕滑的人行道上。她帽沿上那根花俏的黃色羽毛因雨水的沾濕而垂落。她不耐煩地將它推回原位。
  
  今天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日子。如果一切順利,她可能有機會成為全英國最成功的戲團的一員。然而,如果她無法用她的天分得到史洛格的青睞,她就必須返回沒有前途的達利劇團。那裏的經理畢先生,把所有的女演員都當成妓女般看待,總是安排她們去釣有錢男人,為他自己賺取利潤。他氣茱麗拒絕了一個願意為了與她上床而支付大筆金額的好色老男爵。“你必須服從我的規定。”畢先生斥責她道。“否則你就滾出這個劇團。下次我替你找到男人,你必須接受他,不然有你好受的!”
  
  更糟的是,畢先生有賭博的惡習,他經常無法支付演員們所有的薪水。如果茱麗再賺不到錢,她將負擔不起那間她租賃的小房間。而她又無法像其他女演員一樣,出賣自己的靈肉來增加收入。對她而言,那是她絕對不會考慮的選擇,即使是餓死。
  
  茱麗歎了口氣,想到重回達利劇團就令她感到不寒而慄。她必須找個更好的工作環境。她夾緊手臂下方濕透了的紙張,低著頭加緊腳步。突然間她撞到一個堅硬的物體,差點令她向後跌倒在地。她臂下的那疊紙張散落了滿地。一隻男性的臂膀扶住了她,才使她沒有跌倒在泥濘的人行道上。
  
  “小姐,你還好嗎?”那個男人扶住她問道。
  
  茱麗彎下身去拾起那已濕透的紙張。她的裙擺拖過一灘地上的積水,令她感到十分沮喪。
  
  “你走路不長眼睛啊?”她說道。
  
  “我才正想這樣告訴你呢,小姐。”這個男人的聲音宛如紅酒般渾厚甘醇。他幫她拾起地上的紙張,停下來盯著它們看了一會兒。
  
  茱麗在他來得及閱讀它們的內容之前將紙張搶過去。“我正要趕去試演。”她簡潔地說道。
  
  “我已經遲到了。”她加快腳步走過他身旁,但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要去哪一家戲院?”
  
  她抬頭看著他,雨絲飄落在她眼睛上,令她眨了眨眼。這個男人很高。身材健壯,寬闊的肩膀上搭著一件厚重的黑色大衣。雨水從他的帽沿滑落,她看見他有一張英俊的臉,以及一雙湛藍的眼睛。“我要找首都戲院。”她說道。
  
  “這裏就是了。”他指著前方的一道門說道。
  
  “你怎麼知道?”她懷疑地問道。
  
  “這裏通到綠廳,試演通常都在那裏舉行。”
  
  他寬闊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我是劇團的一員。”
  
  “哦。”她感到有些驚訝,同時帶有一絲羨慕。真是個幸運的男人,能夠身為這家名劇團的一份子。
  
  他注視著茱麗,臉上依然掛著微笑。“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進去。”
  
  茱麗點點頭,謹慎地跟在他身後,走進門口來到一個安靜、幽暗的走廊。擺脫了雨水的侵襲,她急忙地拍拍潮濕的裙擺,試圖想將它弄平。她的同伴禮貌地在一旁等候,並替她拿過濕透了的帽子與披風。“我們把這些拿到更衣室中去晾乾吧!”他說道,打開一扇門將她的衣物掛在牆上的銅質掛鈎上。他脫下了自己的帽子與大衣,用手指掠過淩亂的頭髮,試圖梳理那頭捲曲的短髮。
  
  茱麗也梳梳她深色的頭髮,希望此刻有一面鏡子能夠讓她重整儀容一番。
  
  “你的樣子很好。”那個男人說道,仿彿猜中了她的心思。
  
  茱麗勉強地對他微微一笑。“我想要看起來更好一點。”
  
  他聳聳肩。“你的演技比你的外表重要得多。”
  
  “是的,當然。”她跟在他身後,走過更衣室、辦公室、道具室,以及戲服室。首都戲院很大,裏面包含一個劇場及四棟建築。這裏原本比不上最有名的皇家戲院,但史洛格接手以後,一切都大為改觀。在他英明的帶領及自身完美的演出影響之下,首都戲院已成為全倫敦最受尊崇的戲院.
  
  雖然史洛格只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他已經在戲劇界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想到可以親眼目睹他的真面目,令茱麗的心如小鹿般亂撞不已。如果他認為她的天分不夠,那麼她的演藝生涯就完了.
  
  “你加入首都戲院多久了?”茱麗問道。他們愈接近目的地,她就愈來愈緊張。他們經過走廊上一群正在工作的工人身旁,穿過轉角傳出演員們排練聲的預演室。
  
  “從四年前戲院成立時就加入了。”她的同伴說道。
  
  “你很幸運能為史先生工作。”
  
  “是嗎?”他嘲諷地問道.“他的脾氣很暴躁的。”
  
  “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是一位十分出色的藝術家。史先生是全英國最棒的演員,大家都說他是葛瑞克的接班人。”
  
  他發出一個嘲諷的嗤聲。“我想這太抬舉他了。”
  
  茱麗驚訝地看著他.“你難道不是史先生的仰慕者嗎?”
  
  “偶爾是的。我只是不認為他可以和葛瑞克相提並論罷了,至少目前還不行。”
  
  茱麗聳聳肩。“我還沒有真正親眼看過他在舞臺上的演出,所以我不多作評論。”
  
  他們來到綠廳。茱麗走了進去,拿著紙張的手緊繃了起來。這個漆成乳白色的寬大房間中擺滿了破舊不堪的椅子和桌子,以及一盤裝滿麵包、壎肉和乳酪的盤子。角落裏坐著兩個女人,房間的另一頭有一對年輕男女在排演一出戲,偶爾因自己笨拙的舞步而停下來大笑。一個身材肥胖的年長紳士坐在另一端,讀著劇本,口中默默地背誦著臺詞。
  
  他們的到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眾人隨即往茱麗身旁的這個男人走來,將他團團圍住,把茱麗推擠到一旁。他抬起雙手示意大夥安靜下來。“等一下。”他命令道。
  
  “現在我有正事要做——有人要試演。”
  
  茱麗瞪大眼睛望著他。現在他們身在明亮的綠廳中,她這才清楚地看見剛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他身穿十分昂貴、剪裁合身的衣服:深色長褲、暗綠色背心,以及一條絲領帶.她從未看過哪個男人有如此美麗的頭髮,捲曲的棕色髮絲中略帶金紅色。短髮整齊地向後梳,但似乎又略微淩亂,彷彿是在央求女人的觸摸。
  
  他的威嚴凜然。就憑這一點,以及他那渾厚無比的聲音,和那雙炯炯有神的藍眼睛,茱麗這才知道他是誰。她的心慌亂地跳著,也感覺到此刻自己已面無血色。“你是史洛格。”她喃喃說道。“你應該早告訴我的。”
  
  他的雙眼露出淘氣和挑戰的神色。“你早該問我的。”
  
  她懊惱地點點頭,心想自己是否已毀了努力想營造第一印象的機會。
  
  “你的名字是……”他問道。
  
  “溫潔西夫人。”茱麗說道,這是她為自己取的藝名。房間內的幾個人用好奇的目光看著她,她真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很好,溫夫人。”史洛格柔聲說道。“我們來看看你有什麼天分。”他伸手取過她帶來的劇本,緩緩地翻閱著潮濕的紙張。“嗯,你今天準備要試演瑪蒂達。太好了,我們上一季上演了很久。查理對這出戲很熟悉。”他對站在一旁一位高大金髮男子示意。“你來扮演艾爵士的角色好嗎,查理?”
  
  那個年輕男子欣然接受了。
  
  史先生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其他人也紛紛就位。“溫夫人,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讓其他團員在場一起看你的表演。”
  
  茱麗當然介意.在一小群人面前演出比在一大群人面前要困難得多。而且這些人是演員,是最具批判性的觀眾,他們會嘲笑她竟想成為首都劇團的一份子——他們馬上就看得出來她絲毫沒有受過訓練,而且幾乎沒什麼經驗。但她已沒有退路。茱麗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然後走向那個在綠廳中央等候她的年輕人。
  
  從外表看來,查理並不適合扮演艾爵士——他看起來太過溫文英俊,似乎和那個惡棍的角色不符.然而,他所散發的那股自信卻令茱麗感到印象深刻。她相信他可以演好他所選擇的任何角色。
  
  “瑪蒂達不是一個好演的角色。”史洛格說道。這句話不知是對茱麗還是對其他人說的。“畢竟一個歷盡滄桑女子的故事可能會有些沉悶。”
  
  茱麗點點頭,盯著他那冷靜的臉龐說道:“我會儘量演得不乏味,史先生。”
  
  他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等你準備好就開始吧,溫夫人。”
  
  茱麗點點頭,盯著地板集中注意力,準備開始她的演出.瑪蒂達這個故事在兩年前為它的作者費爾丁帶來名利。起初是小說,後來被搬上舞臺。人們被這個鄉下女孩如何淪為妓女,最後又得到救贖的故事深深著迷。茱麗所選的一幕是劇中的軸心戲.瑪蒂達當時還是個處女,被惡名昭彰的浪子艾爵士勾引的情節。
  
  茱麗抬頭看著查理,然後開始用鄉下女孩的口音說話.他則用純正的貴族口吻扮演著艾爵士。茱麗發覺自己愈來愈入戲。她開始半調情、半恐懼地和艾爵士玩起貓捉老鼠的挑逗遊戲。
  
  洛格專注地看著那個女孩,他完全被她吸引了.雖然她的個子嬌小,比一般女孩要矮了幾吋,但她的纖細使她看起來略高一些。而她金棕色的頭髮、明澈的藍綠色眼睛,以及那張如天使般姣好的面孔,事實上她看起來有些太過美麗。難得有像這般如此美麗絕倫的女人,竟然同時又是優秀的演員。真正的美女似乎一向沒有潛能或是心思扮演花瓶以外的角色。
  
  演出一開始之後,洛格就發覺溫潔西有一種獨特的天分。令他頸背上的毛髮豎起的天分。她能夠完全融入她所扮演的角色之中。他知道他自己也擁有相同的天賦,而這是團中大多數團員所欠缺的。更何況這女孩看起來幾乎不到二十歲,更是個極少見的罕例。
  
  溫潔西似乎毫不費力地詮釋著瑪蒂達的角色。她的演技深觸人心,將那如孩子般的好奇及被那個欲毀滅她的男人的迷戀表達得淋漓盡致。這個角色的心中必須另有打算,瑪蒂達有著想控制一個富有男人的天真野心。洛格徽微地搖頭,欣賞她精湛的演出。他看看其他演員,發現他們都瞠目結舌地望著這個新來的女孩。
  
  茱麗開始放鬆地享受與像查理這般優秀演員對戲的樂趣。他讓她相信他就是艾爵士,將她從房間的一角逼向另一個角落。突然間,她聽到史洛格喊停的聲音,不禁感到一陣失望。
  
  “我來和她演完這場戲,查理。”茱麗訝異地看著洛格從椅子上站起向她走來。他示意查理坐下,然後取代他的位置。頓時茱麗被史洛格的改變,房間內的緊張氣氛,以及他眼中的藍色火焰所震懾。他對她微笑一下,然後開始用艾爵士的口氣說話。實在太震撼人心了。茱麗想要找張椅子坐下來,聽他那充滿情感的聲音。他賦予艾爵士一種神秘的特質,幾乎荒謬的自我中心,以及一抹潛意識的刻薄。
  
  茱麗調整了她的心情,繼續扮演著瑪蒂達,輕而易舉地投入角色之中。幾乎忘了自己是誰。
  
  艾爵士玩弄著瑪蒂達,挑逗著她,用他性感的聲音和他湛藍的眼眸誘惑著她。他抓住她的手臂,而茱麗驚訝於那股被擄獲的真實。她試著掙脫開來,但他將她拉近,在她嘴邊耳語,溫暖的呼吸吹拂在她唇上。
  
  他們演到艾爵士吻了瑪蒂達,把她抱下舞臺,將其餘的留給觀眾去想像的那一景。茱麗在史洛格的懷中緊繃著身體,感到自己完全被他掌握。她以為他會吻她,但他頓時換下了面具將她放下來,令她鬆了一口氣。這一幕結束了。
  
  房內一片鴉雀無聲。茱麗感覺到他們都在盯著她看。她倒退一步,揉著剛才洛格抓住她的手臂處。
  
  洛格注意到了她的動作,轉向她揚起眉毛問道:“我弄痛你了嗎?”他似乎有些驚訝。
  
  茱麗馬上搖搖頭,放下她的手。他並沒有握痛她,但他的觸碰似乎還停留在她肌膚上。
  
  房內依然一陣靜默。團員們繼續盯著茱麗,史洛格則用審視的眼神看著她。他究竟是滿意、失望,還是不確定?他認為她有沒有資格當個演員呢?茱麗忍不住打破沈默。“要我再試演另一段嗎?”她細聲說道。“換另一個劇本?”
  
  “不需要了。”他突然間變得不耐煩起來,像一隻籠中的豹般環視著房內。然後他抬起一隻優雅的手示意茱麗和他一起離開。“來吧,溫夫人。我帶你參觀一下戲院。”
  
  其他人似乎一點也不感到驚訝。當茱麗走過角落那個肥胖的男人身邊時,他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一個有著捲曲棕發及碧綠雙眸的漂亮女孩走到門口對茱麗說:“那是我所看過最棒的瑪蒂達。”
  
  茱麗微笑表示謝意,這個讚美令她欣喜不已。但史洛格的意見才是決定她生死的關鍵,而目前為止他尚未發表任何評論。
  
  “你似乎完全沒有受過任何訓練。”他說道,帶她穿過一排像迷宮般的辦公室。
  
  “沒有。”茱麗細聲說道。
  
  “而且也沒什麼經驗。”
  
  “我曾和一個巡迴表演團在鄉下演出過。最近則是在達利劇團工作。”
  
  “達利劇團.”他冷淡地重複道。“你值得更好的。”
  
  “我希望如此,先生。”
  
  他停下腳步,帶她參觀了劇院的圖書館,裏面有各種關於服裝、場景、演技,以及無數個劇本的收藏。他停在一個書架前,選了一本破舊不堪的「馴悍記」交給她。茱麗緊抓著那本書,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我對我劇院中團員的要求,就是每個人必須努力以最自然的方式演出。”史洛格說道。“我無法忍受大多數倫敦劇院中那種矯揉造作的表演方式。大部分的演員只是被訓練過度的傻子,只會誇張的動作,卻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演戲。”
  
  茱麗既敬畏又崇拜,點頭表示同意。“人們都說您已成功地革命了全英國和歐洲的舞臺——”她開始說道,但他嘲諷地打斷了她。
  
  “我不喜歡被人奉承,溫夫人。這只會讓我變得更自大,而這樣是很危險的。我已經太傲慢了。”
  
  茱麗發出一聲輕笑。“我想一定不是這樣的。”
  
  “等你更認識我之後你就知道了。”
  
  她的心中燃起一片希望。“我有這個機會嗎?”她大膽地問道,他則微微一笑。真奇怪,他的笑容是如此地溫暖,然而他卻又顯得有些不易親近。
  
  “也許吧!”他回答道。“你是個十分有潛力的女演員,溫夫人。有你的加入對劇團是件好他們來到劇場,走過後排和兩旁的座位。茱麗陪史洛格走到舞臺前方的腳燈處,望著整個觀眾席。幽暗而華麗的氣氛,大約可以坐滿五百人,上方還有一整排的包廂。茱麗以前從來沒有進來看過.這是個豪華的劇場,漆成紅、白、綠三種顏色。牆壁上鑲嵌著金色和綠色的玻璃,包廂內側則貼有深色的花紋壁紙。
  
  舞臺本身是傾斜的,好讓後排的演員比前排的高出幾吋。茱麗站在滿是刮痕的地板上,幻想著在上千人面前演出的情景。
  
  “有些事情我們需要討論。”史洛格突然說道。“譬如說你的薪水,需要演出多少場次,以及我對演員的要求……例如排戲。我堅持所有的男演員和女演員都必須出席每一場排練,不管他們對戲碼有多熟悉。你的私生活怎麼過我不管,但如果有人錯過任何一場排戲或演出,就必須冒險被處分甚至開除。同樣地,酒醉、遲到、懷孕、演員間發生感情,或任何妨礙劇院運作的行為也一樣。”
  
  “我瞭解。”茱麗說道,臉頰上泛起一抹紅暈。
  
  “我有一套獨特管理劇團的系統。”他繼續說道。“如果你有不滿,有一個特定的時間和地點可以傾訴——以後我會告訴你這個特別的管道。我在家時不接受任何與工作有關的造訪,我十分重視我的隱私。”
  
  “當然。”茱麗說道,她的心開始興奮地怦怦跳著。他說話的樣子,彷佛他已計畫要雇傭她了。
  
  “還有一件事是我必須先聲明的。”史洛格說道。“儘管首都劇團擁有許多藝術層面的成就,它還是一項事業。我作的所有決定都是依據能否帶來利潤——而這一點是眾所皆知的。如果我決定雇傭你,那是因為你能為劇院帶來財富。所有的團員,包括我自己在內,都明白我們之所以在此,是因為我們能使劇院致富。”
  
  茱麗突然全身一僵,她所有的希望似乎在頃刻間都化為烏有。他是否在暗示她,他要她變成妓女,來增加劇院的收入呢?
  
  “我不是皮條客。”史洛格打趣道,顯然猜到了茱麗的心思。“我只是在告訴你,你的職責之一——也是我和其他每個人的——是為每一季的演出找到贊助者。你可以運用你的才華和魅力做到這一點。沒有必要和任何人上床……當然,除非你想要。”
  
  “我不想要。”茱麗激動地說道。
  
  “那是你的事。”他對她說道。他審視著她的臉龐,突然蹙起眉頭。“我突然想到……我不記得今天有安排任何試演。”
  
  她沒料到他會冒出這個問題,於是急忙說道:“我想是您的一個經理安排的——”
  
  “這裏的每一個人做任何事都須經過我的同意。”
  
  茱麗點點頭,她的臉頓時通紅起來。“是我說了謊。”她承認道。“不然我是絕不可能見到您的。”
  
  他的笑聲中似乎帶了一抹嫌惡。“我想你可以勝任這份工作的。告訴我,溫夫人……你真的結婚了嗎?”
  
  雖然茱麗已猜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但她依然不自在地臉紅起來。她不能告訴他實情,然而她知道像他這樣優秀的演員,一定不會輕易接受謊言的。茱麗漫無目的地在舞臺上踱著步,雙臂交叉在胸前.“不算是。”她避開他的目光說道。“我只是想,用【夫人】這樣的稱謂可以為我省去許鄉不必要的困擾。”
  
  “很好。”
  
  當他似乎沒有別的問題要問她時,茱麗驚訝地看著他。“你不問我有關我家人的事嗎?有關我的背景?”
  
  他搖搖頭,漫不經心地摸摸一綹酒紅色的髮絲。“我想你一定和劇團裏的大多數人一樣,有一個急於想要遺忘的過去。”
  
  “你也是嗎?”她大膽地問道。
  
  史洛格點點頭。“我已經逃離我的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了,但我似乎已經找到落腳之處。”他望著空蕩蕩的舞臺,一副十分輕鬆的模樣。“我只有在首都劇院才能感到安全的自在。這裏就是我的家……我希望這裏也會成為你的家,溫夫人。”
  
  茱麗的臉上泛起一個微笑。“是的。”她喃喃說道,微微地感覺到為何他如此深愛這個地方。她可以輕易地幻想舞臺上曾經上演過數以千計的故事,空氣中迴蕩著音樂與聲音,觀眾感受著演員們的情緒、恐懼、希望、愛情……
  
  在戲院中人們可以忘卻他們自己,至少一段短暫的時間。演員們可以讓自己變成他們想扮演的任何角色,而這正是茱麗想要的。她想要當溫潔西,將何茱麗的一切埋藏起來——以及那個糾纏她一輩子的秘密。
  
  “我早就告訴你了。”方妮兒說道,她佈滿皺紋的臉龐露出一個罕見的美麗笑容。“你去找史洛格是對的,我十分尊崇他在首都劇院的成就。他雖然年輕,卻是個優秀的經理人物。加入史洛格的手下工作,比在皇家劇院還要有發展。你若早半個世紀出生,為葛瑞克工作——他一定會知道該如何栽培像你這樣一個有天分的女孩。”
  
  “這麼說人是贊同我為史先生工作嘍?”茱麗問道。
  
  “哦,當然。他所製作的戲十分有水準,而且他對表演藝術的貢獻更是無庸置疑的。”
  
  她們坐在方夫人的客廳中喝茶,房內的傢俱覆蓋著發出黴味的絲絨,牆壁上則掛滿舊時戲劇界的紀念物。茱麗幾個月前才認識這位元年邁的女士,當時方夫人在達利劇院上演的一出戲中扮演一個小角色。方夫人過去在皇家劇院演出了三十多年。當然像她這樣一位優秀的演員,照理說是不會出現在達利劇院的。然而畢先生付給方夫人一大筆錢,知道利用她的名聲能夠為劇院帶來座無虛席的票房。
  
  在一個月成功的演出之後,方夫人離開了畢先生和達利劇院——但在她離去之前,她把茱麗拉到一旁,給了她一些善心的建議。“你待在這裏是浪費你的天分。”她告訴茱麗。“你必須另外找一家劇院,一家有聲望的劇院,並且接受一些正式的訓練。”
  
  茱麗當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十分景仰這位年長女士以及她一生的成就。方妮兒生長在倫敦東區一個貧困的大家庭,多年來她因自己那不可多得的演藝天分,以及幾段與富有男子的認真戀情而致富。雖然她那絕世的美貌已隨年華老去而消逝,她美麗的紅發也已斑駁,但她依然是個相當迷人的女人。
  
  幾年前方夫人就已退隱,搬到倫敦市區的房子,請了一小群僕人照顧她。倘若某個男演員或女演員得到她的青睞,有時她也會給予指導。雖然茱麗負擔不起昂貴的學費,但方夫人依然決定要好好栽培她。
  
  “我不需要靠學費來過日子,完全是出於興趣。”她曾這麼說道。“我相信我們兩個都會為對方帶來好處。我會幫你得到你應得的成功,而你的來訪也會為我的日子帶來歡樂。年紀大的人需要有年輕人的陪伴……而你和年輕時的我非常相像。”
  
  茱麗每週一次來拜訪方夫人。她們總是坐在她那亂槽槽的客廳,一邊喝著用瓷器泡的茶,茱麗一方面專注地聽著方夫人的指導。現在茱麗是首都劇團的一員,方夫人對於她的成就感同身受,欣喜不已。
  
  “我早就知道史洛格一旦看了你的演出,一定會毫不遲疑地雇用你。”方夫人說道。“你有一種特質,親愛的,他不可能看不出來的。每當你站在舞臺上,你似乎就完全地付出你自己……但你又恰到好處地保留,使得觀眾想要更多。永遠不要付出你的全部,潔西,否則會被人們視為理所當然。”方夫人坐在椅子上,用銳利的眼神望著茱麗。“告訴我……和那樣一個優秀的演員演對手戲,是什麼樣的感覺?”
  
  “太震撼了。”茱麗很快說道。“他幾乎讓我相信一切都是真的。我從來沒有遇見過一個演員.能夠把一出戲演得比人生還要真實。”
  
  “只有真正出色的演員才做得到。”方夫人沉思道。“但是你要小心,潔西……在你爬到演藝生涯的最高峰時,真實生活可能是十分令人沮喪的。你可能會在某天早晨醒來,發現你的事業已偷走你最寶貴的青春年華。到時候你不會比我現在好多少,環繞在褪色的藝術品和肖像中,只有回憶與你作伴。”
  
  “我就是想要像你一樣。”茱麗熱切地說道。“你在戲劇史上留名,你受到人們尊敬,而且過著舒適、獨立的生活……我所想要的就是如此。”
  
  方夫人的眼中頓時充滿了哀傷。“我在人生中所做的抉擇並非全是對的,孩子。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必須活在痛苦的後果之中。”
  
  “你是說……”茱麗困惑地盯著她。“你是不是後悔沒有結婚?”
  
  “我只想和一個男人結婚。”方夫人告訴茱麗,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可惜他不是戲劇界的人。他要我完全地離開這一行,所以……”她無助地攤開雙手。“我讓他離開了。我多麼羡慕那些不需要做這種抉擇的女人啊!”她帶著一種近乎同情的眼神望著茱麗,仿彿未來有一天她也會面臨這種兩難的痛苦。茱麗希望她能告訴方夫人實情……她永遠不會需要在事業和愛情中作抉擇……因為事實上她已經結婚了,而她的丈夫根本就不是障礙。
  
  茱麗輕輕地走進母親那位於何氏莊園幽暗東翼的房間。這棟豪宅陰森而雄偉,有著高大的煙囪和狹長的窗戶。它坐落在陡峭的白金漢山丘上,和鄰近的市鎮間只有幾條古老的小徑。何氏莊園幽暗而安靜,裏面擺滿橡木傢俱和長滿蜘蛛網的天花板。
  
  走近這個她兩年沒有回來過的家,給茱麗一種不舒服、封閉的感覺。她鼓起勇氣走上通往二樓的長型階梯,半擔憂會聽到她父親那如刀刃般的聲音,命令她滾出去。
  
  除了幾個她從小就認識的僕人之外,沒有人膽敢和她打招呼。整個何氏莊園都很清楚,茱麗在這裏是不受歡迎的——她父親已下令禁止她踏入莊園一步——然而沒有人會阻止她來探望她病重的母親依芬。
  
  依芬房內的腐臭味令茱麗皺起眉頭。她走到窗戶邊打開窗簾,讓外面的空氣透進來。床上的依芬動了一下,然後偉來她微弱的聲音。
  
  “是誰啊?”
  
  “你古靈精怪的女兒。”茱麗輕快地回答道,然後走到床邊,彎下身去吻她母親蒼白的額頭。
  
  依芬很快地眨眨眼,試圖坐起身來,她的臉因震驚而僵硬。她是個瘦小的女人,紅棕色的頭髮已有些灰白,鑲著一雙棕色的大眼睛。在過去的兩年之內,她似乎蒼老了許多。她面無血色的肌膚多了許多皺紋。她臉頰的顴骨似乎也比以往更加明顯。“茱麗,你不該在這裏的。太危險了”
  
  “沒關係的。”茱麗柔聲說道。“你不是寫信告訴我說爸爸今天不會在家嗎?你難道忘了嗎”
  
  “哦,對。”她母親煩躁地摸摸額頭。
  
  “最近我老是忘東忘西的。”她歎了口氣,向後倚靠在枕頭上。“我病了,茱麗……”
  
  “是的,我知道。”茱麗咬著唇望著母親。她比以前更為消瘦,現在的她看起來脆弱不堪。
  
  “你不該關在這個陰暗房間裏的,媽媽。你需要陽光和新鮮空氣,到外面去散散步——”
  
  “你不該待太久。”她母親虛弱地說道。“如果你父親突然回來……”
  
  “他會把我趕出去。”茱麗替她把話說完,嘴角泛起一絲嘲諷。“別擔心,媽媽。我不怕他。現在他對我做什麼或說什麼都無所謂了。”當她看到母親的哀傷時,語氣緩和了下來。她小心地在床邊坐下來,拉起依芬一隻冰冷、纖弱的手,輕輕地撫摸著。
  
  “我已經為我自己找到了新生活,我現在是個女演員了,而且我很優秀。”她看到母親臉上的表情時。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是演員,不是妓女……雖然我必須承認大多數的人似乎分不清兩者的區別。這一季我會在首都劇院工作,接受史洛格的親自指導。我會有一份很高的薪水、我自己的馬車、一棟房子……還有,我為自己取了一個新名字,溫潔西,你喜歡嗎?”
  
  依芬搖搖頭。“這和你的出身不符合。”她用乾澀的唇勉強說道。“這不是你。”
  
  “那我到底是誰,媽媽?”菜麗柔聲問道,雖然她心裏已知道答案。頓時她的心因不愉快而抽痛。
  
  “你是賽侯爵夫人。”
  
  茱麗從床邊站了起來,無法忍受聽到那個名字。“我根本沒有選擇。我嫁給了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完全是為了滿足爸爸的社交野心。這實在太荒謬了!我不知道賽侯爵長什麼樣子,甚至沒有和他通過信。有時候我真懷疑這個人到底存不存在。”
  
  “賽侯爵本人似乎和你一樣不想承認這樁婚姻。”她母親承認道。“而你父親和裏茲公爵卻都沒有料到你們兩個孩子會對這樣的安排有所不滿。”
  
  “難道我不該不滿自己的未來被斷送了嗎?”茱麗在房中踱步,繼續激動地說道。“我因為頭銜而被出賣,賽侯爵則是因為金錢。爸爸用他的女兒買來一個爵位,賽家則是為了挽救財務危機。因此他們便犧牲自己最先出生的孩子。”
  
  “為什麼你要把你父親想得這麼壞呢?”她母親哀傷地說道。“他所做的和其他與我們有相同家世的父母並無兩樣。婚姻都是由父母作主安排的。”
  
  “那不一樣。當時我只有四歲,而我所謂的丈夫並不比我大多少。”茱麗走到窗邊,撫摸著絲絨的窗簾。“當我第一次發現這個事實時,我只有十二歲,而且愛上了一個村裏的男孩……直到父親把我拉到一旁,告訴我說我永遠沒有權利去愛任何男人,因為我已經結婚了。”她搖搖頭苦笑了一聲。“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就是不能。多年來我一直被我【丈夫】的陰影所困擾著,不知他是否已長大成為一個沒大腦、無趣的花花公子——”
  
  “根據我們所聽說的,賽侯爵是個踏實而且負責的男人。”
  
  “我不在乎他是個怎樣的男人。”茱麗說道,知道母親會認為這完全是她固執的一己之見,即使她母親說的是事實。但這也是因為如果她一旦接受了她父親為她所選擇的人生,她就會變成像她母親一樣溫順而不快樂的人。“就算賽侯爵是個聖人我也不在乎,我從來不想要當裏茲公爵夫人。我不會同意父親為我安排的計畫。他控制著我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一分鐘的生活,直到我鼓起勇氣逃離一切。”
  
  “他只是想保護你——”
  
  “爸爸把我囚禁在這個莊園,從來不讓我去任何地方見任何人。從我出生的那一天起,他就決定要把我嫁給一個有爵位的男人。真奇怪,難道他沒有想過,或許有一天我會自己找到一個公爵或伯爵,而不需要他的插手嗎?他有沒有想過,那或許不是我所想要的生活?我想要求他為我的快樂與幸福著想,對他來講恐怕是太過分了——”
  
  茱麗停頓下來,發現自己的手指緊抓著絲絨的縐褶。她鬆開手,深呼吸一口氣。雖然她已逃離父親的掌握,但她母親依然在他的控制之下,而這個事實令她感到心痛。依芬現在只能藉著疾病來逃避現實,逐漸地把自己變成一個廢人。她的獨裁丈夫操縱周遭每一個人的生活,這是她唯一能夠保護自己的方式。
  
  何安德爵士痛恨任何的病痛。更確切地說,他或許是害怕疾病,因為這對於強健的他來說十分陌生。他是一個非常強壯的男人,冷酷的本性使得他可以為達自己目的而忽略其他人的感情。
  
  他有時可以很殘酷,為了增加自己的財富和權力,不惜犧牲他人的權益。何氏家族每一個人——包括表親、兄弟、叔伯及姑嫂們——大家都盡可能地和他避不見面。然而即使在他最失意的時候,他的妻子依然護衛支持著他,因為她認為那是她的職責之一。
  
  “你一定有別的路可以走。”依芬喃喃說道。“不需要投身戲劇界。一想到我的女兒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在舞臺上工作……聽起來實在太低賤了。”
  
  “在首都劇團裏我會很安全的,”茱麗堅毅地說道。“這是個聲譽很好的劇院。而且演戲對我而言是個最佳的行業。從小生長在被隔離的環境當中,我變成一個想像力十分豐富的人。”
  
  “我記得我還很擔心呢。”依芬喃喃說道。“你似乎大部分的時候都活在一個幻想世界中,總是假裝你是別人。”
  
  茱麗回到床邊,對母親微微一笑。“現在有人付我很高的薪水這麼做。”
  
  “那賽侯爵怎麼辦?”
  
  茱麗聳聳肩。“目前看來,他也不想要承認這樁婚姻。我別無選擇,只有專心於我的事業。”她不自在地扮個鬼臉。“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知道我屬於一個陌生人……在法律上他比我有更多的權力決定我的未來。這個念頭令我想要跑到世界的盡頭。我承認我害怕知道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男人。找還沒有準備好——我想我永遠不會。”
  
  “你不能一輩子藏住真相的,”依芬喃喃說道。“總有一天賽侯爵會發現他的妻子在舞臺上討生活。你覺得他會作何感想呢?”
  
  “我想他一定會要求宣告婚姻無效,”突然間茱麗臉上露出一抹淘氣的笑容。
  
  “那麼我會很高興地答應他。我相信我當女演員一定比當公爵夫人要勝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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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45: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一八二七年
  
  當私家偵探一離開,岱蒙立刻摘下假裝冷靜的面具。雖然他一向是個沉著冷靜的人,但這實在太令人感到挫折了。他想要大吼、打人、摔東西,因為他已無法忍受。他甚至沒有發覺自己手上拿著一隻玻璃杯,直到他聽見杯子在圖書室中的壁爐前被用力摔碎的聲音。“該死!她到底在哪裡?”
  
  片刻之後,圖書室的門被打了開來,他的弟弟偉廉爵士好奇地探頭進來。“看樣子私家偵探沒有找到我們的侯爵夫人。”
  
  岱蒙沒有說話,但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微微泛紅了一下,背叛了他極力想掩飾的情緒。兩兄弟雖然在外表上極為酷似,但在性情上卻是南轅北轍。他們都有一頭黑髮及賽家人的英俊面容,但岱蒙那雙如蒙上一層霧般的灰色眼睛,令人幾乎無法猜透他的心思,而偉廉的雙眸總是露出一抹淘氣。威廉那迷人、天真爛漫的個性是岱蒙沒有時間也不想要效仿的。
  
  目前為止,在偉廉短短的二十年生命中,他不知遇上過多少麻煩和窘境。但他都安然度過,因此也發展出一套哲學,認為不會有壞事發生在他身上。岱蒙很少責備他,因為他知道在骨子裏偉廉是個好孩子。所以他想要在年輕時好奸享樂一番,又有何不可呢?岱蒙讓弟弟盡情享受他自己從未有機會享有的自由與歡樂——而他也會保護偉廉,將所有現實中的艱苦獨自扛起。
  
  “他說什麼?”偉廉問道。
  
  “我現在不想談。”
  
  偉廉走進房內,來到擺滿各式烈酒的紅木酒櫃前。“你知道嗎?”他輕鬆地說道。“你沒有必要找到何茱麗才能擺脫她。你已經找了三年,國內國外全都沒有她的蹤影。顯然何家人並不希望讓她現身。她的親戚和朋友也都不知道或不願意告知她的消息。我認為,你可以宣告婚姻無效。”
  
  “在通知茱麗之前,我不會這麼做的。”
  
  “為什麼呢?你又不欠她什麼。”
  
  “我欠她太多了。”岱蒙嚴肅地說道。“或者應該說,是我們家欠她的。”
  
  偉廉搖搖頭,遞給他哥哥一杯白蘭地。“都是你自己那該死的責任感在作祟。換成是其他人,早就把何茱麗給甩了。你甚至不認識她!”
  
  岱蒙吞下一大口白蘭地,站在書桌前環視房內。“我必須找到她。她和我一樣,都是這個事件的受害者。婚約是未經我倆同意定下的,至少我們可以一同解除它。此外,我想為她做些什麼以示補償。”
  
  “擁有她家族的那一大筆財富,我想她不需要什麼補償。”
  
  “她有可能已經和何家斷絕關係了,我得找到她才能知道真相。”
  
  “我不認為茱麗會很窮,哥哥。說不定她現在正在某個法國或義大利的海邊,用她爸爸的錢過著奢華的生活呢!”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我早該找到她了。”
  
  偉廉看著哥哥走到窗邊。窗外的景色很美,這座中古世紀城堡的每扇窗外都有這麼美的景色。它坐落在湖中央,巨大的石橋支撐著這棟高聳擎天的古老建築。曾經一度堅不可摧的琥珀色石牆已被菱型的大玻璃窗所取代。城堡後方是華威克郡一望無際的綠野,隨處可見綠草如茵的牧場和花園。許久以前這座城堡曾經是英國捍衛入侵者的堡壘,但今日的它已安詳優雅地退隱。
  
  賽家在多年前差點失去了這座祖傳的家園——以及他們所擁有的一切——因為現任公爵作了一些錯誤的投資,加上他對賭博的熱中.由於岱蒙和茱麗的婚事,以及她父親所拿出的嫁妝,才使這個家族免於毀滅的命運。如今他們欠她一個公爵夫人的頭銜,而且所剩時日已不多,因為他們的父親弗瑞已重病在床。
  
  “還好我不是長子。”偉廉同情地說道。“爸爸會做出這個交易也真奇怪,竟然為了還他的賭債,幫自己七歲的兒子許下婚約。更奇怪的是,你竟然到現在都沒見過她。”
  
  “我從來不想見茱麗,假裝她的不存在對事情比較容易。我實在無法接受她曾是——依然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岱蒙的手緊握著酒杯。
  
  “這樁婚事合法嗎?”偉廉問道。
  
  “不合法——但這不是重點。父親在多年前許下了一個承諾,一個和我有關的承諾。我有責任履行它,或者至少把我們當初接受何家的錢還給他們。”
  
  “履行……責任……”偉廉打個冷顫,然後淘氣地扮個鬼臉。“我最不喜歡的兩個字眼。”
  
  岱蒙轉了轉杯中的酒,然後陰鬱地望著酒杯。雖然這件事不是茱麗的錯,但她的名字就像鬼魅般無時無刻不糾纏著他。除非這件事解決,否則他永遠也不得安寧。
  
  “我曾經把茱麗幻想成上百種模樣。”岱蒙說道。“我無法停止想她。不知是什麼原因讓她決定這樣消失。天啊!我等不及要擺脫她!”
  
  “等你一旦找到她,說不定茱麗會逼你履行婚約。你難道沒有想過?在你接手賽家財務之後,已經讓家族財產增加了三倍。”偉廉的藍眼睛中露出一抹調侃的神色,繼續說道:“而且女人似乎都很被你吸引,雖然你的個性是如此陰鬱。你覺得茱麗不會和她們一樣嗎?她也會想要每個人所想要的——一個有頭銜的富有丈夫。”
  
  “我不知道她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岱蒙發出一聲苦笑。“但目前為止她似乎什麼也不要,否則她不會這樣躲起來。”
  
  “嗯,你最好趕快把這件事給處理好,否則佩琳會告你重婚的。”
  
  “我並不打算和佩琳結婚。”
  
  “她已經告訴全倫敦的人你們要結婚了。天啊!岱蒙,難道你不覺得你應該告訴佩琳,謠言是真的,事實上你已經結婚了嗎?”
  
  談到艾佩琳夫人令岱蒙的眉頭更加緊蹙起來。這個風騷的寡婦已經熱烈追求他一年,闖入他的私生活,並在他參加的每個宴會中緊迫盯人。佩琳是那種知道如何取悅男人的女人。她很美,有著一頭黑髮,在床上豪放不羈,岱蒙尤其被她的幽默感所吸引。
  
  雖然他清楚這樣做並不聰明,但岱蒙還是在六個月前開始和佩琳交往。畢竟他和其他男人一樣都有需求,而他對妓女又不感興趣。他也不想浪費時間在那些每個社交季被帶出來亮相找丈夫的處女。雖然大家只是謠傳他可能已婚,但似乎也沒有人把那些女孩介紹給他。
  
  然而,最近佩琳卻開始傳開消息,說自己即將成為下一任的賽侯爵夫人。
  
  到目前為止她還算聰明,並沒有給他壓力或向他要求什麼。事實上,她甚至還不敢問他那些謠傳是否為真,他是否真的有一個妻子。
  
  “我已經告訴佩琳很多次,不要夢想和我會有未來。”岱蒙不耐煩地道。“不要同情她——她和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也撈了不少好處。”
  
  “哦,我並不同情佩琳。”偉廉告訴他。“我知道你給了她多少珠寶、衣服,以及金錢。”
  
  他的嘴角泛起一抹邪惡的笑容。“她在床上的表現一定不錯,才值得你為她付出那麼多。”
  
  “她在很多方面都不錯,美麗、迷人,而且聰明。大致上來說,她會是一個不錯的妻子。”
  
  “你該不會是在考慮……”偉廉皺起眉頭,驚訝地看著他。“你這樣說太令我震驚了,岱蒙。佩琳或許喜歡你,但在我認為,她沒有愛人的能力。”
  
  “或許我也沒有。”岱蒙喃喃說道,臉上表情深不可測。
  
  一陣靜默之後,偉廉似乎顯得不知所措。然後他輕笑一聲。“這個嘛,我的確沒有看你瘋狂愛上過誰——但這可能是因為你七歲就有了太太所造成的障礙.你一直無法對女人產生感情,因為你覺得你對某個未曾謀面的女孩有責任。我的建議是,把茱麗給甩了……你會很驚訝地發現自己有一顆熱情如火的心。”
  
  “你總是這麼樂觀。”岱蒙無奈地評論道,然後示意偉廉離開。“我會考慮你的建議的,偉廉。但現在,我有重要的事要做。”
  
  茱麗忍住呵欠,無聊地掃視著宴會廳。廳中的男女隨著輕快的音樂翩翩起舞,宴會中有各式各樣的茶點,來參加的賓客則都是有錢人和貴族。這裏面實在太熱了,雖然屋頂上方的長方形窗戶已被打開,好讓清涼的夏日微風從花園裏吹拂進來。賓客們偷偷地擦著冒汗的臉龐,在兩支舞的中間喝著一杯杆的水果酒。
  
  史洛格不顧茱麗的抗議,堅持要她這個週末陪他來參加白爵士夫婦在華威克郡別館舉行的宴會。
  
  茱麗十分明白洛格並非只是想找個伴,雖然過去兩年來,他們已經發展出相當程度的友誼。
  
  他要她來參加這個宴會的真正原因,是希望能藉由她的魅力,為首都劇團籌募捐款。
  
  茱麗和洛格站在宴會廳的一角,謹慎地交談了一會兒,然後才分別開始和其他賓客聊起來。
  
  她身穿一件淺藍色的絲質禮服,平寬的衣領幾乎露出她整個肩膀,設計十分簡單大方。除了四條藍絲絨的緞帶系住她纖細的腰,這件禮服唯一的裝飾就是裙擺處一道精緻的絲絨花邊。
  
  洛格一面用銳利的眼神掃視宴會廳內,一面在茱麗耳旁說道:“韓爵士是個下手的好對象。
  
  他對戲劇有興趣,而且對美女總是無法招架.最重要的是,他每年有一筆一萬元的額外收入。你過去和他談談下一季的戲碼,告訴他我們正缺贊助人。”
  
  茱麗無奈地微笑一下,看著那個肥胖、紅面頰的老紳士。她又看看洛格。他身穿一件黑色的晚宴外套和深綠色的絲質襯衫,以及一條剪裁合身的米色長褲.他的頭髮在水晶燈的照射下,閃爍著一絲絲酒紅色的光芒。雖然其他人都是來這裏交際享樂的,洛格卻把它看成是做生意的機會。他會用他好看的外貌和迷人的風度,為首都劇院籌募基金——而他總是能無往不利。幾乎每個人都想和這位人稱倫敦舞臺史上最優秀的藝術家打交道。
  
  令茱麗出乎意外地,她自己很快也在劇院裏打出相當的知名度,成為一個頗有聲譽的女演員。她有一份高薪,使得她能夠在索曼街買下一棟房子,就在她以前的老師方夫人家附近。這位老婦人對茱麗十分引以為傲,每當茱麗有空到她家去喝茶聊天時,她總是熱情地歡迎。
  
  茱麗此刻真希望她是和方夫人在一起,而不是和這些自以為比她高一等的人打交際。她輕聲歎口氣。“我不喜歡這些大型的聚會。”她說道。不儘然是說給洛格聽的,倒比較像是在自言自語。
  
  “看不出來,你在人群中的表現實在太自然了。”洛格拍拍衣袖說道。“你一定有辦法拉籠到藍爵士的——就是在茶點旁的那位矮男子……還有羅爵士,他最近剛繼承了一大筆遺產。一個甜甜的笑容和一點鼓勵,應該可以說服他變成藝術支持者。”
  
  “我希望這是短期內我最後一個週末宴會。奉承這些有錢的老男人希望他們拿錢資助劇院,讓我覺得很不舒服。也許下次你該帶雅絲或其他的女演員來——”
  
  “我不想帶其他人來。你在這些宴會中的表現就像你在舞臺上的演出一樣精彩。兩年內你已成為首都劇團最寶貴的人才——當然,除了我以外。”
  
  茱麗淘氣地微笑一下。“哦,史先生,如果你再繼續誇獎我,我可能會向你要求加薪哦。”
  
  他發出一個嗤聲。“我不會再多給你一毛錢的,你已經是我所知道薪水最高的女演員了。”
  
  他的怒容令她發笑。“如果人們知道這個在舞臺上熱情追求我的男人——曾扮演羅密歐、班奈迪、馬克安東尼而贏得我芳心無數次的男人——在舞臺下卻只關心金錢和生意,不知他們會作何感想。在倫敦仕女們的心目中,你或許是個浪漫的大情聖,但你有一個銀行家的靈魂,而不是個愛人。”
  
  “感謝上帝。現在快去迷惑我剛提到的那些男人——哦,還有,別忘了那一個。”洛格指著一個站在不遠處一小群人中的黑髮男子。“他在過去幾年中掌管他家族的財產和投資。照他累積財富的速度,他將成為全英國最有錢的男人。希望你能說服他對首都劇院感興趣。”
  
  “他是誰?”
  
  “賽侯爵。”洛格對她微微一笑,然後就離去和其他賓客寒喧了。
  
  賽侯爵。茱麗困惑地站在原地,腦中頓時一片混亂。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覺得很奇怪,從史洛格的口中聽到這個姓和頭銜,奇怪在她多年的恐懼和瘋狂幻想下,她怨恨的對象竟然活生生地出現在她面前。她的過去終於闖進了她的現在。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夠消失……然而她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擔心如果她一動,可能會像只被追趕的狐狸般逃竄。
  
  她似乎從來沒有想過她的丈夫會是個如此英俊的男人,黝黑高貴得像個異國王子。他很高,而且有一種威嚴的氣質。他身穿一件黑色外套、琥珀色和灰色條紋的襯衫,以及一件深灰色長褲。他有著寬大的肩膀,以及苗條的腰身和臀部。他的外型嚴肅而完美,目光絲毫不帶感情。他和她平常所認識的男人完全不同,像洛格或劇團中其他的演員,得靠他們豐富的面部表情討生活。
  
  這個男人簡直完全不可親近。
  
  他仿彿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朝她望了過來。他疑惑地揚起眉毛,微微偏著頭似乎在思考。茱麗試圖別開目光,但他不讓她這麼做,他的眼神緊盯著她的臉。茱麗突然感到一陣驚慌,轉身開始用堅定的步伐離去。然而,已經太遲了。他快步朝她走來站在她前方,強迫她停下腳步或冒險撞上他。
  
  茱麗的心痛苦地在胸口猛烈地跳著。她拾起頭,望見的是一雙她今生所見過最特別的眼睛。
  
  那雙鐵灰色的眼睛中透露出絕頂的聰明,而那對黑色的眼睫毛長得捲繞在眼角。
  
  “你看起來很面熟。”雖然他的聲音不像史洛格的那般醇厚,卻沙啞得很好聽。
  
  “是嗎?”茱麗僵硬的唇勉強擠出這句話。“也許你曾在舞臺上看過我。”
  
  他繼續盯著她,她腦中只是不斷地浮現一個念頭:你是我的丈夫……我的丈夫……
  
  岱蒙困惑地望著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年輕女人。他端詳著她的面孔,宴會中的音樂和奢華的五彩裝飾似乎都消失在他身後。他知道他們從來沒有被介紹認識過——否則他絕對忘不了像她這樣一個女人的——但他對她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穿著淺藍色禮服的她纖瘦而冷豔,透露出一種高貴的自信。她的臉美得像是藝術家的傑作,簡直不像是凡間的女子,完美的顴骨深深地勾勒在柔軟的兩頰及下顎上方。最令人驚歎的是她那雙藍綠色的眼睛……彷彿屬於一個下凡來的天使,純潔、溫柔,然而似乎又帶有一抹歷盡人間滄桑的哀傷。
  
  也許你曾在舞臺上看過我,她這麼說道。
  
  “啊。”他柔聲說道。“你一定是溫夫人。”她比他所想像得要年輕許多,這個名聞全英國,到處都掛滿她的書像、海報及雕刻的名演員.觀眾對她如癡如狂,連劇評家也對她的魅力和演技讚不絕口。她的天分無庸置疑,但除此之外,是她的熱情拉近了她與群眾的距離,使得她很快地成為最受歡迎的女演員。
  
  但那個女子和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幽靈般年輕女人似乎截然不同。她的脖子纖細得仿彿支撐不住那一頭盤繞在她頸背上的濃密金棕色髮辮。他不記得他去拉她的手,還是她自己伸出來的,但頃刻間她那戴著手套的手已被他握住。當他將她的手舉到唇邊時,才發現她在顫抖。
  
  他突然感到一股疑惑。她怕他嗎?為什麼她一個人站在這裏?他不自覺地將聲音放柔起來,彷彿擔心會嚇壞眼前這個緊張的女孩。“請容我自我介紹,小姐,我是——”
  
  “是的,我知道,你是賽侯爵。”突然間她的臉變了,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她抽回她的手。“我劇團的經理史先生要我過來認識你,他似乎相信我能夠說服你讓你成為劇院的贊助人。”
  
  岱蒙對她的坦白十分驚訝,一本正經地回答道:“你可以試試看,溫夫人。但我從不把錢浪費在無意義的事上。”
  
  “無意義?你難道不覺得人們偶爾需要讓自己逃避到戲劇的世界中嗎?戲劇可以讓觀眾經歷他們從未想像過的事情。有時人們會發現在看完一出戲後,他們的想法或觀念因此而改變,進而用一種新的態度看他們的人生……這樣是無意義嗎?”
  
  他不在乎地聳聳肩。“我不需要逃避任何事。”
  
  “是嗎?”茱麗望著他的眼神更加緊迫。“我不相信,爵士。”
  
  “為什麼呢?”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如此大膽地對他說話。一開始她還在顫抖,現在她竟然在挑釁他。如果她真的想為首都劇團從他身上籌到錢,這樣的手段倒是挺新鮮的。
  
  一抹紅暈從她頸部紅到耳根,彷彿她正極力想壓抑某種強烈的情緒。“我從未見過一個人對他自身的過去感到自在的。我們或多或少都想要改變些什麼,或是遺忘。”
  
  岱蒙站在原地,他的頭偏向她。她看起來十分緊張不安,像一隻隨時準備展翅而飛的鳥。他突然有股衝動想伸出雙臂摟住她,把她留在他身邊。他們之間有股悸動……一種難以抓住的情愫在撩動著他。“你呢?”他喃喃說道。“你想要遺忘什麼?”
  
  一陣很長的靜默之後。“一個丈夫。”她垂下目光說道,睫毛覆蓋在藍眸之上。
  
  茱麗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說。她被自己的輕率嚇了一跳,匆匆地對他行個屈膝禮,在他來得及反應之前,便消失在人群中。
  
  “等一下。”她似乎聽見他這麼說道,但她沒有理會,急忙地離開了宴會廳。
  
  岱蒙盯著她的背影,腦中慢慢浮現了記憶。他記起了那個在華威克郡的五月節,在火炬旁跳舞的迷人少女。當時她是一個巡迴劇團的演員,而他曾偷吻了她。毫無疑問地這就是那個女孩,當時他覺得會再與她重逢的預感終於實現了。“我的天啊!”他喃喃自語道。
  
  岱蒙對命運的安排感到驚歎不已,盯著她剛才站的地方發呆。在他來得及回過神之前,艾夫人已來到他身旁。她的手佔有地挽住他的袖子。“親愛的,”她在他耳邊嬌聲呢喃著。“你好像交新朋友啦。可是她在我來得及趕到你身邊前就匆匆離開了。你一定要告訴我,你和溫夫人談了些什麼!哦,別這樣皺眉頭——你知道你做的每件事都逃不出我的視線。你對我是藏不住秘密的,親愛的。”
  
  “我還是會有一、兩個秘密。”他喃喃說道。
  
  佩琳的深色眼睛露出審問的神色,紅色的雙脣噘了起來。“她和你調情了嗎?”
  
  “她問我願不願意為首都劇團的下一檔戲贊助。”
  
  “想必你當然是拒絕了。”
  
  “為什麼你會這麼說?”
  
  “因為你從來不浪費一分錢,除非是絕對地必要。”
  
  “我對你不是十分慷慨嗎?”他反駁道。
  
  “是的,而這是絕對有必要的,為了要留住我。”
  
  岱蒙笑了起來。“而且很值得。”他回答道,目光掃視著她性感的身材。她身穿一件深綠色的禮服,渾圓的胸部高高地撐托在前。她的豐腴臀部則緊包在綴有絲質花朵及玉石的裙內。
  
  “告訴我溫夫人的事。”佩琳央求道,伸手撫摸著他的頭髮,故意讓每個人都看到這個佔有性的動作。“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岱蒙實在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字眼來形容那個他剛認識的女人,只好無奈地聳聳肩。
  
  佩琳使著性子地噘起嘴,然後她甩甩頭,使得系在她黑色捲髮上的綠色羽毛晃動不已。“哼!我相信她一定和其他的女演員沒什麼兩樣,隨時願意為她們遇見的每一個男人寬衣解帶。”
  
  岱蒙嘲諷地心想,佩琳自己的行為其實和那些女人差不了多少,只是她以為她的貴族血統讓她高人一等罷了。“我倒不覺得她有那麼隨便。”
  
  “全倫敦的人都在謠傳,說她和史洛格有一段情。任何人只要看看他們在舞臺上的演出就知道了。”她誇張地顫抖一下說道。“簡直是乾柴烈火。不過我確信,史洛格對任何女人都會有那樣的吸引力的。”
  
  岱蒙對戲劇瞭解得並不多,但他和其他人一樣,對史洛格的成就有所耳聞。史洛格成功地將演技自然化帶到前所未有的最高境界。他將哈姆雷特演得淋漓盡致,而他在喜劇方面的天分也是同樣地令人讚不絕口。雖然岱蒙不夠格當劇評家,但史洛格讓觀眾融入角色七情六欲的特殊才華是有目共睹的。
  
  更令人驚歎的是史洛格為首都劇院所帶來的大筆財富,儼然使得它取代了許多其他的劇院。他對於管理人才和金錢都十分有一套。像這樣一個有才華的人應該人緣不錯——的確,史洛格似乎有很多有錢有勢的朋友。但他永遠不會完全被他們所接受。他是個白手起家的人,而貴族們認為他是想爬到一個不屬於他的地位。在演藝界的男人和女人存在的目的只是為了娛樂大眾和貴族階級,他們永遠只屬於那個半藝術半幻想的世界。
  
  岱蒙的腦海中突然浮現溫潔西的臉孔。等到有一天她不再能夠在舞臺上討生活時,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一個女演員的選擇並不多,除了抓住機會當某個有錢男人的情婦,或者,如果她幸運,嫁給某個年邁的鰥夫弄個貴族的頭銜……不過,溫夫人已經結婚了。
  
  你想要遺忘什麼?
  
  一個丈夫。
  
  她的丈夫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他是誰?為什麼——
  
  “親愛的,你在想什麼啊?”佩琳驕縱地拉拉他的手臂。“我不習慣當我在身邊時,男人還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岱蒙將溫潔西的影子從腦海中拋開,低頭看著佩琳。“那就給我一些別的事情想。”他柔聲說道,微笑地聽著佩琳在他耳邊挑逗地耳語。
  
  當茱麗來到通往樓上房間的大理石階梯時,她的喉嚨已哽咽,眼睛也因淚水而刺痛。她停在樓梯間,手指緊抓著階梯的扶手。
  
  “潔西。”她聽見史洛格的聲音,他正在她身後走上階梯。她沒有回頭,因為不想讓他看到她的臉。“你怎麼了?”他似乎有些不悅地說道。“我剛才碰巧看到你像只受驚的貓咪般從宴會廳中跑出來。”
  
  “我累了,”她哽咽地勉強說道。“我今晚沒辦法再回到舞會中了。”
  
  “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話?”洛格抓住她的手臂,強迫她面對他。當他看到她眼中的淚水時,倒吸了一口氣。“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的眼中冒出一抹憤怒的神色。
  
  “如果哪個混蛋敢羞辱你,我一定會讓他好看——”
  
  “不,”她喃喃說道,將手自他掌中抽回。“沒有人對我說了什麼。我很好。”
  
  洛格皺起眉頭,看著她偷偷地拭去臉頰上的淚水。“拿去吧!”他很快在他的綠色外套中摸索了一番,然後遞給她一條棉手帕。
  
  茱麗接過手帕,擦擦眼睛,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她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什麼感覺……是害怕、生氣、悲傷……或許甚至是解脫。她終於見到了她的丈夫,和他說了話,正視了他的眼睛。賽侯爵看起來像是個冷酷、內斂的男人,一個她不想扯上任何關係的男人。而他也一樣——他並不想要地,從來沒有寫過信或試圖找她,而且完全地忽視她的存在。雖然這聽起來有點不合邏輯,但她有種被他背叛的感覺。
  
  “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洛格說道。
  
  茱麗的嘴角浮起了一抹嘲諷的微笑。“你過去從來沒有向我伸出援手過,為什麼突然改變了?”
  
  “因為我從來沒有看你哭過。”
  
  “你看我哭過好幾百次了。”
  
  “但那都只是演戲。我要知道今晚發生了什麼事。”
  
  “這和我的過去有關,”她說道。“我只能這樣告訴你。”
  
  “是嗎?”他的藍眸露出一抹笑意。“我從來沒有時間或耐心去解謎題——但我對你感到很好奇,溫夫人。”
  
  茱麗擤擤鼻子,將手帕握在手掌中。自從他們相識後,過去的兩年裏,洛格從來沒有這樣對她說過話。他唯一對她感興趣的地方,就和對其他團員一樣,是要她將最好的一面表現在舞臺上。茱麗已經習慣他友善的命令指使、他不耐煩的怒駡,以及偶爾他改變個性為了得到他所想要的。但現在他竟然承認對她的過去感興趣……這實在不像他的作風。
  
  “我的秘密並沒有那麼有趣。”她說道,提起裙擺緩緩往樓梯上方走去。
  
  “我懷疑。”洛格喃喃說道,看著她消失在視線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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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45:4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第二天,茱麗並沒有看到賽侯爵,這一點令她鬆了一口氣。賓客們都紛紛地從事各種戶外活動。今天天氣很好,蔚藍的天空中飄著幾朵白雲。女士們在花園中散著步,有的在玩射箭,有的則乘著馬車到附近的觀光景點去遊覽。男士們則在森林中打獵,在附近的溪中垂釣,或是聚在一起飲酒談天。
  
  雖然茱麗覺得疲憊而哀傷,但她還是盡了最大的努力和其他賓客談笑風生。白夫人和她的朋友似乎對劇院中所發生的佚事十分感興趣。畢竟這對她們而言,是一個遙不可及的陌生世界。尤其是任何有關史洛格的點點滴滴,都引起所有女士的高度興趣。
  
  “史先生在舞臺上是個如此完美的情人,”一個女人風騷地笑道。“令人不禁猜想他在舞臺下是否也是同樣地深情。你能夠提供我們一些消息嗎,溫夫人?”
  
  這個大膽的問題引來了幾聲驚喘,但所有的女人都不自覺地靠向前急著想知道答案。茱麗對那個名為艾夫人的美麗黑髮女子微笑一下。“我相信史先生對許多女子一定十分深情……但他有一個原則,就是絕對不和女演員交往,而他從未解釋過原因。”
  
  “我看了你們倆演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另一個女人說道。“你們兩人之間似乎有一份真實的感情!難道一切都只是演出來的嗎?”
  
  “也不儘然。”茱麗坦承說道。“因為有的時候,當我真的很入戲時,我甚至會覺得自己真的就是所扮演的角色。”
  
  “而在那一刻,你會覺得你真的愛上了男主角嗎?”
  
  茱麗笑了。“直到落幕為止。”
  
  午茶時間過後,大家都回房去換上禮服準備用晚餐。女人們換上了絲質或薄紗禮服,男士們則穿著燙得筆挺的襯衫和長褲,以及花外套。茱麗穿上一件低胸的香檳色絲質禮服,胸前的金色蕾絲讓她的胸部若隱若現。蓮蓬的袖子則是用金色的薄紗裁成,鑲著一圈蕾絲花邊。
  
  晚餐包括了豐盛的各式燒烤菜肴、花式布丁、各種口味的果凍,以及淋有各式醬料的蔬菜。
  
  一整個軍隊般的僕人服侍著兩百位坐在晚宴廳正中央兩張長桌旁的賓客。在晚餐接近尾聲時,各式各樣的糕點和水果盛在酥皮烘焙的籃子中被端了出來。
  
  雖然美食當前,茱麗卻吃得很少。因為她知道在晚餐之後,大家會要洛格提供餘興節目,她勢必得協助他。飽腹總是令她感到厭倦與遲緩,因而影響演出的情形。而今晚的她比平常任何時候都更需要集中心思。
  
  茱麗瞥了一眼坐在鄰桌的賽侯爵。他正和坐在他左右的女士們交談。兩位女士似乎都深深被他所吸引。她們不時地整理著垂在耳旁的髮卷,或是玩弄著身上佩戴的珠寶,像是拍打著翅膀的鳥兒,試圖吸引他的注意。茱麗不禁猜想是否所有的女人對賽侯爵都是這種反應.或許這是無可避免的。不管是他的人格、他的財富和相貌都是無話可說的。此外,他的內斂會使得女性更加想要吸引他的注意。茱麗慶倖他並沒有注意到她,顯然他已完全忘了她。
  
  他的目標已轉移到其他更招蜂引蝶的女人身上。
  
  當晚餐結束之後,女人們到起居室中去喝茶說閒話,男人們則留下來抽雪茄及喝葡萄酒。然後大家又聚在一間擺著許多長沙發及座椅的房間內。
  
  當茱麗挽著洛格的手臂走進房內時,她對白夫人那張圓臉上期待的興奮表情絲毫不感到驚訝。並不是每一個宴會女主人都有機會能夠讓史洛格為她的賓客帶來餐後餘興節目。“史先生,”
  
  白夫人輕聲說道,肥胖的雙頰帶著紅暈。“能不能請您為我們帶來一段表演呢?”
  
  洛格優雅地行了個禮,拉起白夫人胖嘟嘟的手鞠了個躬。他對女人很有一套,不管她們的年齡、長相,在任何情況下,他都可以讓她們感到滿心歡喜。他大膽地凝視著白夫人的眼睛,直到她覺得自己仿彿沉醉在他蔚藍如海的眼神中。“這是我的榮幸,夫人——但仍不足以回報您的熱情款待。您有特別想要看什麼嗎?”
  
  “哦。”白夫人屏息說道,她的手明顯地在顫抖。她分開紅潤的唇無助地微笑一下。“哦,你選什麼都好,史先生。不過……最好浪漫一點的!”
  
  “浪漫一點的。”史洛格重複道,對她微微笑著,仿彿她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我們會盡力而為的,夫人。”他看著茱麗,對她使了個眼色。“我們來表演一段我的新戲如何,溫夫人?”
  
  茱麗無奈地笑了笑表示同意,知道他早就打算好了。幾乎每一、兩季,洛格就會推出一出他自己寫的劇本,內容多是幽默詼諧的諷刺喜劇。他似乎總是知道觀眾的需求。而他的新戲「真假淑女」,就是描述一個貴族和一位淑女,在一連串荒謬而爆笑的情況下,偽裝成他們自己的僕人。他假裝是一名男仆,而她則是貼身女侍。當然他們相遇後墜入了情網,而為了扮演他們所偽裝的身分,同時對彼此付出真心,製造了許多喜劇效果,這出戲巧妙地諷刺了貴族階級狹窄的觀念和規矩。
  
  雖然這並不是什麼新點子,但洛格把它寫得既脫俗又有趣。茱麗喜歡這出戲中兩人發現彼此身分的喜感。洛格尚未決定要讓她擔任這出戲的第一女主角,顯然他會在茱麗和其中的另一名女演員貝雅絲中作挑選。茱麗很想得到這個角色,但她知道這完全看洛格比較喜歡茱麗的浪漫詮釋,還是雅絲的喜劇表演方式。倘若今天晚上的表演成功,或許洛格會把角色給她。
  
  賓客們紛紛就座,將房間的前方空了出來。洛格站在前面開始介紹他自己和茱麗。他簡單地介紹了他們要表演的場景,並提到倘若大家有興趣看整出戲,它將會在這一季末時於首都劇院上演。
  
  當洛格說話時,茱麗默默在心裏復習一遍臺詞。但她感到一陣緊張從背脊處傳來,而當她發現賽侯爵就在附近時,她的注意力完全功虧一簣。她的視線像磁鐵般地被吸到房內的一角,他和艾夫人坐的地方。
  
  賽侯爵看起來一副怡然自在的樣子,伸長著雙腿,傾聽著艾夫人在他耳邊輕聲細語。但他的目光緊盯著茱麗。當她發覺他和她一樣,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時,她的心跳不禁加快了起來。
  
  也許他在冥冥中也感受到了他們之間那股自孩提時便緊緊相連的緣分,而他們的一生也將因此改變。
  
  茱麗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在他面前演出。她過去也有過這種非舞臺的表演經驗,不是和洛格就是和其他演員。在這樣一小群的觀眾面前表演,有一種格外的親暱感覺。因為距離的拉近,聲量不需要放大,而她也可以更加細膩地表達肢體和面部表情。通常茱麗是比較喜歡這樣的演出機會的……但現在則不然。似乎她的每一分才華,以及她所背誦的每一句臺詞,都已消失無蹤。
  
  洛格揮手示意茱麗走到他身邊站在觀眾面前。她嘗試著服從他,但卻事與願違地僵在原地。
  
  她的雙腳不聽使喚。腳踝處傳來一陣冰冷的刺痛感,胸口則充滿著驚惶的心跳聲。她倣不到——
  
  她無法完成這場演出。她知道洛格看得出她臉上已血色全失。他只是靜靜地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走到她身邊,用力地捏痛她的手一下,稍稍地將她帶回現實中。
  
  “你想喝點酒嗎?”他低聲說道,將她拉向客廳的前方。
  
  茱麗使盡全身力氣才勉強開口說道:“我——我不知道。”
  
  洛格將她拉到一旁,假裝一副在指導她的模樣,低聲對她說話。但他的言詞卻一點也不帶安慰。“你給我聽好,我一點也不在乎你現在的感覺,或是你那該死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我只在乎這出戲和我的劇院。如果你想保住你的事業,你就乖乖地給我演好這場戲。你是個演員,找付錢給你就是要你演戲的。”
  
  茱麗僵硬地點點頭,感覺到血色又回到了臉上。她必須演完這場戲,不管她那失散多年的丈夫是否在場觀看.洛格的輕聲威脅提醒了她,自己這些年來是多麼地努力,才有今天溫潔西的成就。她不能就這樣毀了一切。
  
  “告訴我第一句臺詞。”她緊張地輕聲說道。
  
  “天啊……”洛格低聲說道,兇狠地瞪了她一眼。“我先開始吧。你試著跟上來。”
  
  茱麗走到離洛格幾步遠的地方,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等待他開口說第一句臺詞。
  
  這場戲一開始便是兩個戀人發現彼此的真實身分。茱麗看著洛格,看到他臉上表情的改變,然後當他開口說話時,他立刻變成一個熱戀中的男人。她感覺到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地入了戲,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她漸漸地感覺到四周的觀眾開始興奮起來,但全神貫注的她已無暇去理會。
  
  當兩個主角揭發了對方的假面具後,他們經歷了一連串的反應:驚訝、憤怒、抗辯、鬆懈,以及情不自禁的熱情。洛格的幽默動作讓觀眾大笑不已,但茱麗的浪漫風情將整場戲平衡地帶入溫柔的情緒中。
  
  岱蒙目不轉睛地看著,幾乎忘了呼吸。整場演出是如此地自然,仿彿那是兩個演員的真情流露,而非排練過無數次的表演。他們讓戲劇的藝術顯得如此真實。溫潔西無疑是個不可多得的優秀演員。
  
  “我的天啊!他們兩個都好棒。”連一向不喜歡誇獎任何人的佩琳都不禁喃喃說道。岱蒙沒有回答。他看著兩個演員,雖然感到十分欽佩,但一股不舒服的感覺也同時襲上心頭。他們兩人之間那份強烈的情感是真的嗎?這樣的深情怎麼可能只是作戲呢?他不知史洛格是否曾經真正將溫潔西擁入懷中吻她,是否曾將她嬌小纖細的身體壓在他身下。任何男人都會被她吸引的。岱蒙幻想著溫潔西在激情時會是什麼樣子,狂野而顫抖著將自己獻身給她的愛人。
  
  岱蒙筆挺的領結下開始冒著汗.他深吸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的肺彷彿像是要爆炸一般。說來瘋狂,但他有股衝動想衝到前面去把潔西從史洛格身旁拉開。他被自己的反應嚇了一跳,但他卻瘋狂地渴望觸碰她、擁有她及品嘗她。他一向是個十分有自製力的人,而且自他有記憶以來就堅持如此。從來沒有人有那種魔力能夠駕馭他……自從他知道自己的未來已被家族的利益犧牲了之後。他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如此狂熱地渴望一個女人,那股來自身體及靈魂深處的感覺令他別無選擇。
  
  史洛格變下身子激情地吻著潔西,這場戲也告一段落。岱蒙的手緊握成拳,嫉護的感覺令他幾近瘋狂。如雷的掌聲在四周響起。史洛格笑著婉拒了表演另一場的要求。他和溫潔西很快地就被仰慕者團團圍住。
  
  “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佩琳說道,用絲質扇子揚著她的臉和頸子。“今天下午溫夫人說,他們的關係完全是純工作上的……只有傻子才會相信。”
  
  在岱蒙來得及開口回答之前,他弟弟偉廉向他們走來,禮貌地吻了一下佩琳伸出的手。“你今晚看起來真迷人,艾夫人——你一向如此。”
  
  佩琳嬌媚地微笑一下。“你真會說話,偉廉爵士。”
  
  偉廉轉向岱蒙,他的藍眸中帶著興奮的神情。“演得真好,不是嗎?我從來沒想到會有一個女演員能夠和史洛格媲美——而溫夫人簡直和他一樣出色。我想認識她,岱蒙。”
  
  “她已經結婚了。”岱蒙不帶感情地說道。
  
  “我不在乎。”
  
  偉廉的稚氣令佩琳笑了起來。“依你的長相和血統,應該不會太難,小夥子。畢竟她是個女演員。不過我先警告你——她恐怕會向你索求一大堆的珠寶。”
  
  “再多恐怕也比不上你要得多吧,親愛的。”岱蒙柔聲說道。佩琳不悅地對他皺皺眉,而偉廉則強忍住竊笑。“失陪一下。”岱蒙站起身說道。“我想去和史先生說句話。”
  
  “為什麼?”佩琳問道,但岱蒙沒有理會她,逕自走向被人群包圍的史洛格。岱蒙感到自己從來沒有如此不耐煩過。他希望此刻房內的每一個人都消失,除了溫潔西之外。
  
  洛格儘管忙碌,依然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岱蒙。他的藍眸注視著他,雖然他們從未被介紹認識,兩人之間似乎有某種認知。他技巧地結束和身旁兩、三人的談話走向岱蒙。雖然他的身材沒有岱蒙高大,但他的肩膀卻十分寬闊結實。史洛格看起來是個相當富有而且有文化的人,他斯文的形象抹殺了謠傳他是出生在倫敦東區,一個普通魚販兒子的流言。
  
  “賽侯爵,”洛格說道,將握在右手的紅酒杯移到左手,對岱蒙伸出手。“真遺憾我們沒有機會早一點認識。”
  
  “史先生,”岱蒙回握了他的手。“久仰大名了。”
  
  “謝謝你,爵爺。”史洛格露出試探的表情說道。“我希望您對今晚的演出還感到滿意。這只是本季將在首都劇院上演的戲碼中,一個小小的範本罷了。”
  
  “是的,我感到十分滿意。事實上,我被你們的精彩演出感動,因此打算資助你的劇團。”
  
  “啊。”洛格的藍眼睛中露出滿意的眼神。他啜飲了一口紅酒。“那真是太感謝您了,爵爺。”
  
  “我希望五千鎊對你們會有幫助。”
  
  聽到那個數目,洛格差一點被紅酒嗆到。他很快鎮定下來,驚訝地看著岱蒙。“我相信您一定也明白,這樣的贊助並不是小數目,賽侯爵。我代表全首都劇團的團員,向您致上最深的感謝之意。”他停頓一下,露出審視的神情。“不過……我忍不住猜想,您捐出這麼大一筆資金,應該是希望有所回饋吧!”
  
  “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我想也是。”洛格好奇地揚起眉毛。
  
  “我希望能請溫夫人到我的宅邸來用晚餐。”
  
  洛格對他的請求似乎絲毫不感到驚訝。顯然過去有許多男人也對溫潔西相當感興趣。“如果她拒絕呢?”
  
  “錢還是你的。”
  
  這樣我就放心了,賽侯爵。因為溫夫人不是一個會被金錢收買的女人,她也很難接受男人的追求。我可以告訴你,起碼有過好幾打的男人曾試過而失敗.她似乎不在乎財富或社會地位,而且據我所知,她也不想要男人的保護。老實說,我認為她會接受你邀請的可能性十分渺茫。”
  
  “也許你對她有某種程度的影響力。”岱蒙輕聲建議道。“我相信你會看在我的面子上,助我一臂之力的。”
  
  他們的目光相遇,藍眸凝視著鐵灰。岱蒙無法看出史洛格的眼神是出於保護溫潔西,還是帶著某種嫉妒的情緒。洛格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我不能逼溫夫人,讓她置身於她不情願或勉強妥協的情況——”
  
  “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共度幾個小時。”岱蒙從容地說道。“我向你保證她不會受到任何侵犯的。我希望你能夠說服她接受我的邀請。如果她拒絕了,我還是會出錢贊助首都劇團的。”
  
  岱蒙遲疑了好一會兒,然後又啜飲了一口酒.他是個世故的男人,也明白某些程度上的讓步是必要的,儘管岱蒙沒有這樣說。一頓晚餐和他所贊助的五千鎊相比,實在算不了什麼。“好吧,我會和她談一談的。”
  
  “謝謝你。”岱蒙依然面無表情,但在他心中,自從溫潔西在他身上施了魔法以來,他感覺到第一次他終於可以呼吸。這件事解決了——史洛格會說服她和他見面,而他會有幾個小時的時間與她共處。
  
  他一定是瘋了。他的表現根本一點都不像他自己。他從來沒有這麼衝動過——他總是仔細地盤算和計畫每個行為。但他可以原諒自己這個小小的失誤,因為他似乎別無選擇。
  
  當他和史洛格道別後,岱蒙瞥見站在不遠處的潔西,被一群她自己的仰慕者包圍。她用指責的眼神望著他,彷彿她已經知道他做了什麼事。
  
  “你跟他說了些什麼?”當岱蒙一回到佩琳和偉廉身邊,她就立刻問道。顯然她對於自己被忽略了幾分鐘感到十分不悅。
  
  岱蒙聳聳肩,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我決定當首都劇團的贊助人。”
  
  “你?”佩琳用狐疑的眼神審視著他。
  
  “除非有人敲昏你的頭硬拖著你,否則你是絕對不上戲院的。”偉廉說道。“為什麼突然間對首都劇團有興趣呢?”
  
  “是啊,為什麼?”佩琳問道,露出懷疑的神色。
  
  “我想要增廣我的興趣。”岱蒙回答道,眼中的神情警告他們別再繼續問下去。
  
  “他跟你說了些什麼?”茱麗暫時向她的仰慕者們告退,立刻將洛格拉到一旁問道。
  
  洛格的藍眸中露出無辜的眼神。“誰?”
  
  “賽侯爵。”茱麗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們兩個說了些什麼?我看到你臉上的表情——每次有人提供錢給你時的那種表情。”
  
  “你說對了。”他微笑著攤開雙手。“他要出一大筆錢贊助首都劇團。他真是個慷慨的人。風度翩翩,而且——”
  
  “別再說他的好話,告訴我他要什麼!”
  
  “我們待會兒再談。”
  
  一股頓時升起的沮喪情緒,令茱麗抓住洛格的手臂,她的指甲掐入他外套的衣料中。“他有提到我嗎?”
  
  “你為什麼會這麼問?”洛格凝視著她。“事實上,他的確有提到你。你們兩個之間有什麼嗎?”
  
  “沒有,”茱麗立刻說道。“未來也不會有。我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真是可惜,因為我已經承諾他了。”
  
  “你沒有權利許下任何與我有關的承諾!”她憤怒地說道。
  
  “小聲一點。”洛格說道,環視著周遭的賓客。“沒有人會強迫你做任何事。等你情緒穩定下來以後我們再談。”茱麗強迫自己平復激動的情緒,然後放開他的袖子。“現在就告訴我,否則我要發脾氣。”
  
  “賽侯爵要你和他共進晚餐。”
  
  “在你拒絕之前,讓我提醒你幾個事實。我付你的薪水比劇團中任何一個演員都高。我不惜鉅資用最好的絲紅為你訂做戲服,買真的珠寶給你戴。我安排最好的演員與你配戲,選最能發揮你才華的戲碼讓你演。我不認為和賽侯爵單純地共進晚餐是很過分的要求,尤其是在他贊助了劇團五千鎊之後。”
  
  “單純地共進晚餐?”茱麗嗤聲說道。“就算你要拉皮條,史先生,至少你也得誠實一點。我沒有那麼天真。”
  
  “對,你只是不知好歹。”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在過去兩年努力為你工作——我的合約中只有這樣要求。”
  
  “劇團中任何其他的女演員都會很樂意地接受賽侯爵的邀請。”
  
  “那你改派她們去好了。叫她們都去!”
  
  “你真該死。”洛格輕聲說道。“如果你要的話,就拒絕賽侯爵吧。不過你將為此付出代價的。你今晚的表現證明了你值得扮演【真假淑女】的第一女主角——可是你將得不到這個角色,或是本季任何戲碼的任何角色,除非你接受賽侯爵的邀請。在你抗議【不公平】之前,請你記得,若不是我給你的訓練,以及我對你的栽培,你現在恐怕還是會和巡迴劇團在鄉間演出。”茱麗無奈而憤怒地瞪了他一眼,從他身邊走開,不理會身旁想認識她的男士們,逕自走了出去。
  
  茱麗站在二樓其中一間套房的門口,抬起手欲敲門,然後又猶豫地放下了手。現在時間已晚,每個人都回房休息去了。在每間房中,不時傳來抽屜及衣櫥開關的聲音,以及僕人幫助賓客換上睡衣的聲響。
  
  茱麗收買了一個僕人告訴她賽侯爵待在哪一間房,然後帶著恐懼與決心來到他房門口。她過去從來沒有進過男人的房間,但這似乎是她唯一能夠單獨和賽侯爵談話的方法。她必須親自面對他,告訴他不管他的意圖是什麼,他從她身上是得不到任何東西的。那麼也許他就會打消與她共進晚餐的念頭。
  
  茱麗很緊張,幾乎和今晚稍早時一樣驚惶不已。她深吸一口氣鎮定自己,然後鼓起勇氣敲門。她顫抖的指節幾乎沒有碰到門板。雖然很小聲,還是被聽見了。茱麗面色蒼白地聽到裏面傳來一聲回答。幾秒鐘之後她聽到門把被轉動的聲音,然後她發現自己注視著賽侯爵灰色的雙眸。
  
  茱麗試圖開口說話,但她的喉嚨彷彿被梗住了一般,只能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她的心猛烈地跳動著,直到她的耳中全是那怦怦的聲響。她曾在首都劇院中撞見其他男演員更衣,因為在各場戲之間,換戲服簡直是沒有任何隱私可言的——但看到賽侯爵身穿一件單薄的酒紅色絲睡袍,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在狹小的房間中,他看起來似乎比剛才在樓下寬廣的宴會廳中來得高大,他寬闊的肩膀和他裸露的古銅色頸子幾乎和她的眼睛一般高。
  
  賽侯爵微微地偏著頭,他的目光盯著茱麗的臉.她感覺到自己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此令他感到十分驚訝。那正好——她就是想要表現出一副大膽自信的樣子。
  
  “我可以進去嗎?”茱麗問道,她的聲音出乎意料地鎮定。
  
  他沒有回答,打開了門示意她進入。茱麗走進去,然後在看到角落中一個正在鋪床的男仆時停了下來。
  
  “這樣就可以了。”賽侯爵對那個僕人說道。僕人點點頭立刻走了出去,關上身後的門。
  
  他們單獨在這個鋪滿黃色錦緞、擺著桃花心木傢俱、掛著祥和鄉村風景畫的房中……單獨地面對彼此,在這麼多年以後。賽侯爵不可能知道她是誰,但茱麗依然覺得自己身處於危險之中,只有她的秘密能夠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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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46:0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賽侯爵繼續盯著茱麗,令她開始懷疑她的臉上是否有東西。她伸手去摸摸頭髮,然後立刻將手放下。即使她的每一根頭髮都豎立起來也無所謂——她一點也不在乎他對她的看法。
  
  賽侯爵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系緊了他絲質睡袍的腰帶。“我沒有想到這時候會有訪客。”他說道。
  
  茱麗將雙臂交叉在胸前,那是一個帶有敵意及自我保護的姿勢。“我不會待很久的。”
  
  他再度凝視著她。兩人之間的靜默似乎讓雙方都感到有些不自在……但他彷彿也無意去打破那份沈默。茱麗試圖想讀出他的心思,但他臉上面無表情。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通常她很快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個性,感覺那個人是否是個仁慈、自私、害羞,或是尊貴的人。但賽侯爵卻深不可測。
  
  他有一張嚴肅而美麗的臉,挺直的鼻子、高聳的頰骨,以及一個剛毅的下巴。他嘴部的線條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柔軟,而他灰色的眼眸中也有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溫柔。一定有很多女人夢想讓賽侯爵露出微笑,讓他用渴望的眼神看著她們,並在那張完美的臉龐上勾起任何情感。茱麗甚至開始幻想,倘若能夠贏得他的信任,讓他的頭倚靠在她的膝上,撫著他烏黑的髮絲,不知是什麼感覺——
  
  “你來這裏做什麼,溫夫人?”他問道。
  
  茱麗皺起眉頭,用尖銳的聲音回答道:“我想你應該心裏有數,爵爺。”
  
  “史洛格跟你談過了。”
  
  “是的。現在我是來糾正你的想法的。你似乎以為你的金錢可以買到世上的一切。”
  
  “大部分的時候可以。”
  
  “哼,你是買不到我的。”茱麗曾被出賣過一次,換來的是她既沒有要求也不想要的頭銜。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我想這中間有所誤會。”他靜靜地說道。“如果你不想和我共進晚餐,你有權利可以拒絕。”
  
  “你讓我根本別無選擇。如果我不接受,我會失去這一季在首都劇院演出的所有機會——所有我本來能夠扮演的角色!”
  
  他看起來似乎有些不悅,濃密的眉毛皺起。“你要我去和史先生談一談嗎?”
  
  “不!你那樣做只會讓情況更糟糕的。”
  
  賽侯爵聳聳肩,給了她一個令她憤怒不已的答案。“那麼我想你只好看著辦了。”
  
  “那麼今晚和你坐在一起的那位女士怎麼辦?”她問道。“也就是艾夫人。她似乎和你關係很親密。”
  
  “艾夫人和我之間沒有任何承諾。這一點我們已經說清楚了。”
  
  “你真是世故。”茱麗尖酸地說道。“讓我問你一個問題,賽侯爵.如果你是個已婚的男人你還會想要和我單獨共進晚餐嗎?”
  
  “既然我是個單身漢”他平靜地說道。“這個問題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單身漢!他竟然完全忽視他們多年前的婚約,假裝她已經從這個地球上消失,這一點讓茱麗憤怒不已。雖然事實上,她也做了同樣的事——但他們的情況是完全不同的。畢竟,她在過去的幾年中,一直努力為自己建立一個新的人生,而他則是用[她」的嫁妝快樂地扮演一個豪宅主人的角色!
  
  “你難道一點也不在乎我有丈夫嗎?”她問道。
  
  他遲疑了好一會兒。“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屬於另一個男人嗎?”
  
  茱麗緩緩地搖搖頭,用嫌惡的眼神看著他。“我知道你是怎麼看我的,爵爺……就像其他和你一樣地位的男人對女演員的看法一樣。但讓我告訴你,我不是個妓女——而我也不是能被一頓晚餐和幾個承諾所買下的——”
  
  “那並不是我的目的。”賽侯爵向她走進一步,茱麗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吹拂在她肌膚上。她看著他強壯的身軀,感覺到他散發出來的威力,但當他開口時,他的聲音卻是無比的溫柔。“我並沒有要占你的便宜,溫夫人。我只是想要和你共進一頓晚鬢。如果你不喜歡我的陪伴,隨時都可以離開……但我認為你不會想離開的。”
  
  他的自大讓茱麗緊張地笑出聲來.“你對自己很有信心,對不對?”
  
  “我星期五會在首都劇院等你,在你演出完畢之後。”
  
  茱麗抿著嘴唇,靜靜地端詳著他。賽侯爵是個洞察力敏銳的男人。如果他有任何脅迫她的意圖,她會跟他奮戰到底的。但他察覺到了這一點,因此故意給她拒絕的機會——如果她想這麼做的話。
  
  賽侯爵像一隻逼近獵物的貓般,靜靜地等著她的回答。不知怎地,他的耐性竟然令茱麗有些感動。她的直覺甚至告訴她,或許他和她一樣,也默默地害怕又渴望著她所想要的東西。他們被同樣的命運所操縱……而或許,他也曾用自己的方法去反抗過。
  
  她怎麼能不對他感到好奇呢?有誰能抗拒這種認識自己所嫁的陌生人的大好機會?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誰。為何不和他共處幾個小時?那根本無傷大雅。大部分的夜晚,當她下戲之後,她總是直接回到她在索曼街的小房子,不是看看書,就是盯著壁爐裏的火光發呆。這將會是個有趣的經驗,而且她永遠也不必告訴他,她就是何茱麗。
  
  這其中的反諷幾乎令茱麗微笑了起來。這將會是個大笑話,雖然只有她會瞭解。倘若父親知道在她反叛鄉年以後,竟然要和她丈夫共進晚鬢,恐怕會中風!
  
  “好吧。”她聽到自己用做生意般的口吻說道。“我們星期五見。”
  
  “謝謝你,溫夫人。”賽侯爵說道,灰色的眼眸中露出滿意的神色。“我向你保證,你不會後悔的。”
  
  “他聽起來像是個朝氣蓬勃的男人。”雅絲說道,在綠廳中的一張舊椅子上坐下來,蹺起她的短腿。
  
  “不,”茱麗深思地回答道。“【朝氣蓬勃】是一種不顧一切的特質,而那是賽侯爵所沒有的。他的態度相當謹慎而內斂。”
  
  “真是迷人。”
  
  兩個女人喝著茶,懶洋洋地坐在那裏等待輪到她們排演。史洛格、韓查理,以及另外兩個演員現在正在舞臺上排練一場複雜的戲。這出戲的劇名是「馴悍記」,一出茱麗特別喜歡的戲.因為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飾演女主角凱琳。雅絲則扮演凱琳的妹妹蓓佳。
  
  雖然茱麗和雅絲常常在競爭相同的角色,但在過去的兩年中,她們也變成了好朋友。她們兩人都知道彼此有著不同的天分。有些角色較適合充滿喜感的雅絲,有些則需要茱麗多才多藝的特質。在排演和演出的空檔,她們時常聊著彼此的生活、她們的恐懼和野心,雖然茱麗總是小心地不透露太多關於她的過去。
  
  “為什麼這種事從來不會發生在我身上?”雅絲抱怨道,放了更多的糖在茶中。身為一個甜食愛好者,她經常得為此和避免讓自己矮小的身材發胖而苦戰。“換作是我,能夠被一個這麼有錢的侯爵追求,是一件多麼令人夢寐以求的事啊!可是我得到的總是那些肥胖的老傢夥,想快快和我上床,然後當我在舞臺上時,向他們的朋友指著我吹噓。”
  
  茱麗同情地看著她。“是你讓那些男人占你便宜的,雅絲——而那是沒有必要的。你很漂亮,又有天分…….你是倫敦舞臺上最受歡迎的女演員之一。你沒有必要這麼容易就屈就男人。”
  
  “我知道。”雅絲幽幽地歎了口氣,玩弄著她棕色的濃密捲髮。她從一頭淩亂的髮中取下幾根髮夾,然後再隨意將它們捅回發中。“我只是一碰到男人就無法克制我自己。我不像你,茱麗。像你這樣有原則的女人並不多。你難道從來不感到寂寞嗎?你難道從未渴望過床上有個男人,好提醒你自己是個女人嗎?”
  
  “有時候。”茱麗承認道。她盯著杯中的茶,望著那琥珀殷的色澤。“可是我努力將那些感覺運用到舞臺上。”
  
  “也許我該嘗試那麼做。”雅絲說道。“畢竟,我所交往的那些男人,只不過是某人的替代品罷了。”
  
  茱麗半同情,半打趣地望著雅絲,心裏很明白她指的某人是誰。“你知道史先生對女演員的規定。此外,我實在不懂你為什麼這麼迷戀他。”
  
  “這不只是迷戀而已,這是至死不渝的愛。我不敢相信會有女人不對他有這種感覺。”
  
  “史先生根本不是個理想的男人。”茱麗酸溜溜地說道。“天啊!我告訴過你他是怎麼強迫我和賽侯爵共進晚餐的,史先生表面上看起來或許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但內心裏他只不過是個死要錢的貪財者罷了。”
  
  雅絲絲毫不同意茱麗的看法。“每個男人都有他的野心。此外,他並沒有錯——五千鎊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她吃了一口蛋糕,然後又啜飲了一口茶。“我聽說現在有個女人正和史先生同居——是他目前的愛人。但她撐不了六個月的……他所有的情人都一樣。史先生這麼反對婚姻,背後一定有什麼隱情。他在過去一定發生過什麼事……某件傷心而痛苦的往事……”
  
  茱麗對雅絲臉上陶醉的表情嗤之以鼻。“真的,雅絲,你有太多羅曼蒂克的幻想。我還以為在劇院的生活會治療你這一點的。”
  
  “不,那反而讓這情況越來越糟!當你一直為人們製造浪漫幻想的同時,自己反而陷得越來越深。”
  
  “我卻沒有。”
  
  “你是鐵做的。”雅絲說道。“我真不知該羨幕還是憐憫你。”她轉身向前,綠色的眼眸中露出好奇的神色。“告訴我……你和侯爵大人用餐時打算穿什麼衣服?”
  
  “普通的衣服。”
  
  “不,不,下,穿件讓他眼珠掉出來的衣服!讓他口乾舌燥、頭暈目眩、心跳如擺鼓——”
  
  “如果他有心臟病……”茱麗笑著說道。
  
  “你一定要穿你那件黑色和粉紅色的禮服。”雅絲催促道。“我不准你穿別的。”
  
  “我會考慮看看的。”茱麗說道。這時一個劇院的工作人員進來通知她們,史先生要她們上臺準備排戲。
  
  在幾天緊鑼密鼓的排演之下,星朋五的「馴悍記」演出十分成功。在洛格的指導之下,茱麗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這場演出之中。過去其他劇團也曾改編過這出戲。坦都只將它演成一出普通的喜劇,刪除了原著中粗俗的幽默部分。史洛格則將它加以運用,加入了許多肢體動作,震撼並取悅了觀眾。這出戲的粗俗與活力令某些劇評家蹙眉,某些卻拍手叫好。
  
  洛格扮演精力充沛的派奇,茱麗則扮演鬼靈精怪的凱琳。觀眾在他們激烈的爭吵時捧腹大笑,而在幾幕安靜浪漫的時刻則深受感動。很不幸地,茱麗在演完這出戲之後,全身疼痛酸楚不已。戲中有很多肢體動作,包括有一場凱琳試圖攻擊派奇的戲,然後他將她一把抱起扛在肩上。雖然洛格已經儘量小心,但茱麗依然在身上和手臂上發現幾個淡淡的瘀青。
  
  儘管許多戲迷想見她,茱麗鎖上她更衣室的門,冼掉臉上的汗水和濃妝,用兩盆的水擦了澡。她在喉部及手肘內側和雙乳之間噴了香水,然後轉身看著她帶來的那件禮服。在雅絲的堅持下,她決定穿她最喜歡的晚禮服。整件禮服是由義大利真絲製造,短而緊繃的袖口各別著一朵深粉紅色的絲質玫瑰。禮服唯一的其他裝飾是在初擺處的粉紅滾邊,當她走路時,有韻律般地在她腳邊擺動著。
  
  在套上禮服之後,茱麗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她的臉上泛起一抹微笑。不管她心中怎麼想,她還是要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黑色的絲絨和她雪白的肌膚,以及金棕色的頭髮形成強烈的對比,而玫瑰粉紅的花邊則和她頰上的紅暈相映成輝。
  
  “溫夫人,”她的女僕在門口喊道。“我可以進去替你裝扮嗎?”
  
  茱麗打開門讓那個微胖的黑髮女孩進來。蓓姬是個有效率的僕人,負責整理她的戲服,打掃她的更衣室,並幫助她大大小小的瑣事。“請你幫我系上背後的腰帶好嗎?”
  
  “是的,溫夫人。我又帶了一些花進來。”
  
  “如果你要,可以自己留著。”茱麗無精打彩地說道。更衣室中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朵,彌漫著濃郁的花香。
  
  “哦,可是這些花好美!你看看嘛!”蓓姬說道,將那一大束花拿到她面前。
  
  當茱麗看到那一大束由粉紅和鮮紅玫瑰、異國蘭花及紫色和白色的飛燕草所組合而成的花束時,不禁驚歎出聲。“是誰送的?”
  
  蓓姬讀著卡片上的名字。“上面寫著【賽侯爵】。”
  
  原來是賽侯爵送的。茱麗伸出手,拿起一朵粉紅色的玫瑰。她玩弄著花瓣,將它拿到梳粧檯。當蓓姬幫她系上背後的腰帶時,茱麗熟練地將頭髮綰起,留下幾綹捲曲的髮絲垂在頸旁。她遲疑了一會兒,將花梗折斷,把花苞包在一小片紙中,用一根大髮夾將它纏在發中。
  
  “你看起來真美。”蓓姬說道,摘下另一朵玫瑰別在茱麗的黑絲絨小皮包上。“他一定是個很特別的男人,才能讓你為他這樣打扮,溫夫人。”
  
  茱麗戴上一雙黑絲絨手套。“事實上我已經等了他一輩子。”
  
  “真是太棒了……”蓓姬說道。突然間停頓下來,她的圓臉皺起眉頭,發現了茱麗手臂上微微的瘀青,然後在她裸露的頸子上也有印子。“天啊!這樣是不行的。”
  
  茱麗懊惱地望著瘀青的地方。“我想恐怕是沒有辦法了。在史先生和我在舞臺上的激烈爭鬥後.我很驚訝沒有留下更多的傷。”
  
  蓓姬拿了一盒膚色的粉餅過來,將手指用水沾濕,撫過粉餅的表面,然後均勻地擦在茱麗身上瘀青的部位。茱麗屏住氣息,微笑地看著蓓姬為她遮去瘀痕。“現在幾乎看不出來了。謝謝你,蓓姬。”
  
  “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做的嗎?”
  
  “是的……你可以去看看外面有沒有一輛馬車在等我嗎?”
  
  蓓姬很快回來告訴她說,外面的確有一輛馬車在戲院後方,一輛銀黑色的馬車,旁邊還有兩個騎著馬的侍從,以及兩名穿著深紅色制服的車夫。
  
  茱麗感覺到她的心猛烈地跳了起來。她將手放在胸口,試圖穩住自己那狂亂的心跳,沉重地呼吸著。
  
  “溫夫人?你怎麼好像突然間病了。”
  
  茱麗沒有回答。她到底是怎麼想的,竟然會答應賽侯爵跟他共進晚餐?他們要跟對方說些什麼呢?她怎麼會這麼衝動、這麼糊塗地答應這件事?茱麗鼓起勇氣,放鬆了她緊張的雙肩。蓓姬幫她披好肩頭的黑色絲質斗篷,扣上脖子上的深紅色系帶。茱麗對蓓姬喃喃說聲再見,然後離開更衣室,往劇院的後門走去。
  
  當她一走出後門時,一小群觀眾立刻擁向前,有幾個人伸手去觸摸她的鬥蓬或她戴著手套的手臂。一名高大的車夫幫她穿過人群來到馬車旁。他熟練地拉出一階臺階讓她走上那輛華麗的馬車,然後關上馬車門。一切都發生得那麼迅速,幾乎就在一眨眼之間,茱麗發現自己已坐在柔軟的絲絨皮質座椅上。
  
  她盯著坐在對面的賽侯爵。他英俊的臉龐一面被馬車中的燈照得閃亮,另一面則隱藏在陰影之中。他露出一個魔鬼般的迷人笑容。茱麗很快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膝蓋。她的手優雅地放在膝上,雖然她真正想做的是將手指交纏在一起解除不安的情緒。
  
  賽侯爵的世界是她在過去幾年努力想要逃避的。她有權利——甚至可以說有義務——接受父母為她安排的地位與頭銜。她盡一切的努力抗拒,出於任性和憎惡,以及無比的恐懼,不想知道她被許配的男人是什麼樣子。她不想停止懼怕賽侯爵,不想軟化自己的防衛.然而,是她的好奇心讓她走到這一步……以及他們兩人之間那股惱人的吸引力。
  
  “你今晚的表現真是出色。”賽侯爵說道。
  
  茱麗驚訝地眨眨眼。“你看了今晚的戲嗎?我沒有在觀眾席看到你。”
  
  “這出戲對你而言太吃力了。”
  
  “是的,的確頗為累人。”茱麗很快地想到,不知他對於她和史洛格那幕粗野的對手戲有何看法。是和大部分的觀眾一樣感到有趣,或是抱著不贊許。她臉上的表情一定背叛了她,因為賽侯爵傾身向前,用他那銀色的雙眸緊盯著她。
  
  “怎麼了?”他問道。
  
  茱麗心想,她也沒什麼好損失的,於是告訴了他她心中的念頭。
  
  賽侯爵小心翼翼地緩緩回答道:“我沒有權利反對你在舞臺上的任何演出,演戲是你所選擇的事業。”
  
  “而你沒有任何個人的感受嗎?”她隨意問道。“當史洛格吻我的時候,或是在舞臺上追逐我時,或是——”
  
  “我的確不喜歡。”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道。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神色。“你和史洛格演得實在太逼真了。”
  
  茱麗感覺到他對自己承認嫉妒就和她一樣驚訝,在驚覺和受寵若驚之餘,她向後靠在椅背上,故作鎮靜地說道:“這只是一出戲罷了。”
  
  “我以前也看過別的演員演戲,你們兩個似乎有些……不同。”
  
  茱麗皺起眉頭盯著她的小皮包。她曾聽過流言說她和史洛格是戀人,而她也知道為什麼。她和洛格在舞臺上有種致命的吸引力,而那份魔力強烈得幾乎令人分不清現實與幻覺,讓他們在舞臺上的結合完美得無懈可擊。
  
  然而,他們在舞臺上的完美搭擋永遠不可能延續到舞臺之下。這個念頭從來沒有出現在茱麗的腦海中過。她像其他演員一樣,向洛格尋求演技上的指導、指示、讚美和批評……但絕不是和工作以外的任何事。她對洛格絲毫不感到自在,而且完全沒有信任,更別提安全感或任何暖意。
  
  顯然洛格絕不會愛任何女人甚於愛他的劇院,也不會為任何一個人犧牲他的藝術和野心。
  
  或許那正是為什麼他和茱麗能夠在舞臺上迸出愛的火花的原因,因為他們兩人都察覺到,對方絕對不可能對自己產生愛意。因此,一切都變得很安全,知道它們之間不會有愛情、痛苦、或是不實際的幻覺……雖然他們在舞臺上的情感如此深刻,但當戲劇落幕時,一切都將消失。
  
  自從脫離孩提時代之後,茱麗就嘗試在獨立中找到滿足。然而她卻無法停止渴望。她渴求有人瞭解並珍惜她,一個能夠讓她無畏無懼地對他完全付出自己的男人。那是她心底最秘密的夢,
  
  一個她始終不願承認的夢。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有兩面,一面的她想要和全世界隔離,另一面的她則想要被愛和佔有,因為她今生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感覺。她那個大男人主義的父親,從來不願對任何人施捨一點愛。
  
  而她母親長期活在丈夫的陰影之下,總是過於羞怯及迷惘,因此也沒有給茱麗一個孩子應得的關愛。在阿家,僕人的來來去去令茱麗根本沒有機會和任何一個僕人發展出親密的關係。她渴望被愛,但更懼怕它。
  
  茱麗突然發覺自己靜默了好一陣子,立刻警覺地看了賽侯爵一眼,擔心他看出她的思緒。
  
  “我們快到了。”他柔聲說道,令茱麗感到稍微寬心一些。
  
  馬車駛過柏克街,轉個彎後開始駛進一個長長的車道,往一幢巨大的米白色豪宅駛去。那是棟十分美麗、對稱得相當完美的建築物,前方有著高聳擎天的廊柱。兩翼優雅的白色廂房,一排排明亮的玻璃窗,和茱麗從小生長的幽暗哥德式建築截然不同。
  
  賽侯爵先下了馬車,然後伸出手幫她下車。他們戴著手套的手指緊握著,直到她下車之後,他又攙扶著她的手臂。和他一起走上寬廣的大理石臺階進入屋內,茱麗感覺到他前臂上的結實肌肉,以及他是如何放慢步伐好讓她跟得上他的腳步。
  
  一個瘦臉的管家在門口歡迎他們,替茱麗拿了她的兜帽及賽侯爵的帽子和手套。茱麗驚訝地望著大廳及後方的房間,四十呎高的天花板和古典的廊柱,以及由綠色、藍色及琥珀色鑲嵌而成的地板。“真是美極了。”她讚歎道。
  
  “的確。”但賽侯爵盯著的是她,而不是他們四周的環境。
  
  “帶我參觀一下。”茱麗催促道,迫不及待地想看更多。
  
  賽侯爵陪她參觀了幾個房間,偶爾停下來解釋某一幅畫或某件傢俱的歷史。顯然賽家對藝術有很高的品味。許多天花板上都畫有精緻的天使、雲彩和神話人物,而幾乎每個角落都擺著一件罕見的雕塑作品。漆成金色和白色的牆壁上展示著凡迪克和林布蘭的肖像畫,以及甘伯洛、馬洛陽藍伯特的風景畫。
  
  “我光是看這些就可以看上好幾個小時。”茱麗愉快地盯著一面牆上的名畫說道。
  
  “我並不常有時間欣賞它們。”
  
  “你都在忙些什麼呢,爵爺?我猜是處理你所有的投資和經營的事業吧!”
  
  “我有很多事需要處理。”他承認道,若有所思地盯著他們面前的一幅畫看。
  
  突然間茱麗的肚子咕嚕地叫了起來,令她感到羞愧不已。她把一隻手放在肚子上。“真是不淑女。不過我從今天早上以後就沒吃過東西了。”
  
  他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我們去用晚餐吧?”
  
  “好的,我快餓死了。”茱麗再次挽起他的手臂,和他一起走過華麗、充滿藝術氣息的房間。雖然她知道該找個較不敏感的話題,但她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一定請得起房地產經紀人或經理來替你處理公事吧,爵爺?”
  
  “我比較喜歡自己處理。”
  
  “你似乎不太容易信任別人。”她發覺到了。
  
  “的確。”他靜靜地說道。“尤其是牽涉到我家族的財產時。”
  
  茱麗望著他那剛毅的惻臉,驚訝地微微揚起眉毛。為什麼他會對她承認這樣的事呢?幾乎所有的貴族都喜歡吹噓他們的家產是多麼地龐大而源源不絕,表現出一副絲毫不在意的樣子。
  
  賽侯爵繼續說道:“我父親堅持自己處理所有家族的財務,直到幾年前他病重無法再掌管。當我接手所有的事務時,才發現賽家已是債務累累,而我們所有的財務狀況更是一塌糊塗,我父親有賭博的惡習。就算他曾經投資賺了錢,那也只不過是純然的運氣罷了。”
  
  “你似乎把賽家的財務處理得很好。你父親一定很高興你扭轉了情勢。”
  
  賽侯爵聳聳肩。“他從來不承認他做錯過什麼事。他不願承認他犯下的錯誤。”
  
  “我瞭解。”茱麗輕聲說道。但賽侯爵不可能知道她是「真正」地瞭解。正如茱麗所猜測的,他們兩人的父親是同一種人。像何安德爵士一樣,裏茲公爵也是跋扈地控制著他的家族。當事實證明他是個糟糕的財務管理者時,他犧牲了自己兒子的未來,作為和何家的交換條件。
  
  茱麗猜想賽侯爵或許在很久以前,就已決定他永遠不要受任何人的操控。她為他感到一絲同情,甚至同病相憐……但她猜想,身為一個丈夫的他,恐怕會是個固執、不可信任,而且孤僻的人。一個極不合適的伴侶——至少對她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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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47:2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晚餐的菜肴足以讓一打的賓客享用。茱麗坐在賽侯爵的右方,餐桌上放著銀色的花瓶,裏面插著蘭花和金蓮花。第一道菜是清墩蔬菜湯,然後是奶油茴香鮭魚。接下來僕人又端上填塞著榛果的野雞,以及淋上紅西醬汁的小牛肉和乾貝。
  
  當更多的菜被送上來時,茱麗實在吃不下了。布丁、甜塔、小麵包,以及蔬菜。“這實在是太多了,我真的吃不下了。”
  
  賽侯爵微笑地催促她吃一個包著奶油和龍蝦的鵪鶉蛋。茱麗暢飲著法國紅酒,盡情地享受這頓盛宴。賽侯爵的確是個相當迷人的晚餐伴侶,愉快地和她聊著各種話題。
  
  “你為什麼去當演員呢?”當晚餐接近尾聲時,他們的餐盤被收走,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樣的糕點和新鮮水果。他靠在椅背上如此問道。
  
  茱麗玩著盤中一顆鮮紅色的草莓說道:“這是我從小的夢想。我在十八歲的時候離家,和一個巡迴劇團工作了一陣子,然後在市區的另一個劇院演出,直到我幸運地被史先生雇用。”
  
  “你的家人同意你從事演員的行業嗎?”
  
  茱麗發出一聲嗤聲。“當然不。他們想要我待在家裏……而且要我服從一些我認為不合理的要求。”
  
  “你是什麼時候結婚的?”他問道。“是你在前一個劇院的時候嗎?”
  
  她對他皺起眉頭。“我從來不討論我的婚姻。”
  
  他的唇上泛起一個微笑。“我不認為你的丈夫真的存在。”
  
  “他的確存在。”茱麗向他保證道,啜飲了一口紅酒。他的存在就像你妻子的存在一樣。她本來想如此說道,但還是保持沈默。
  
  “他會要你離開劇院嗎?”
  
  “如果他這麼做,那他就是個十足的偽君子。”茱麗粗魯地說道。“他自己也是個演員。”
  
  當她看到他臉上驚訝的表情,知道他以為她指的是字面上的意思時,強忍住了想笑的衝動。然而那的確是事實。賽侯爵在掩藏事實,偽裝假面的方面的確很有一套。他的演技簡直可以比擬首都劇團的任何演員。
  
  他本來想開口繼續問她,但突然間他瞇起了眼睛,盯著她裸露的手臂上方。
  
  “爵爺?”茱麗看著他的表情疑惑地問道。
  
  在茱麗來得及反應之前,賽侯爵已用他溫暖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臂,照在明亮的燈光下.撲粉所掩飾的瘀青痕跡清晰可見。茱麗試著掙開手臂,慌亂地說道:“這沒有什麼……我——我沒事……在演出的時候——”
  
  “噓。”他轉身吩咐一個僕人將家中的醫藥箱拿過來。
  
  茱麗靜靜地看著他用餐巾的一角沾著玻璃杯中的冷水。他小心地用濕布擦拭著她瘀青的部位。賽侯爵又發現她另一個瘀青的指印,及她肩膀上的一塊瘀痕。他極度溫柔地拭去上方的粉飾。
  
  茱麗頓時感到一陣溫熱的紅暈自喉嚨爬升到臉上。從來沒有男人曾經這樣撫摸過她。他的臉是如此靠近,她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皮膚上的胡渣,以及他濃密的睫毛。
  
  他身上有一股醉人的香味,那是古龍水和溫暖肌膚混合而成的味道。他的呼吸中帶著餐後酒的香甜。茱麗的心開始急促地跳動著。她有股欲望想要將她的手指埋在他烏黑髮間,撫摸著他的耳朵,以及他濃密的眉。她今晚喝太多了。她覺得頭暈、臉紅……她想要掙脫開身,然而……
  
  僕人拿了一盒小醫藥箱回來,將它交給賽侯爵。然後他關上門離去,將他們兩人獨自留在房內。
  
  “沒有必要……”茱麗猶豫地說道。賽侯爵打開那裝著粉紅色藥膏的小鐵盒,一股刺鼻的味道撲鼻而來。
  
  賽侯爵用灰色的雙眸盯著她。茱麗第一次發覺他的眼眸中帶著些許的藍綠色。當他開口說話時,聲音比以往更為沉重。“史洛格應該小心一點的。”
  
  “他很小心。”茱麗細聲說道。“只是我自己很容易瘀青罷了。”
  
  他用手指沾了一塊藥膏,傾身向前,目光依然緊盯著她。他似乎是在等她開口抗議。茱麗的唇顫抖著想拒絕,但她就是說不出口。她讓他的手指停留在她手臂上,將藥膏塗抹在瘀傷的地方。他觸碰她的樣子彷佛她是瓷制的一般,他的肌膚輕輕地撫過她。茱麗從沒想到一個男人竟可以如此溫柔。
  
  他的手移至她的肩膀,茱麗屏息讓他處理那裏的瘀傷。她的心怦怦地猛烈跳動著……她想要靠向他,感覺他的大手觸摸她的肌膚,讓他修長的手指撫過她胸部的曲線。她屏住呼吸,努力想趕走這個念頭,但那份渴望卻越來越強烈,直到乳尖在她柔軟的絲質禮服下挺立起來。茱麗無助地等待他完成工作,目光緊盯著他低下的頭。
  
  “還有別的地方嗎?”他問道。
  
  “我能讓你看的就這些了。”茱麗勉強說道。
  
  他的臉上泛起一抹笑容。他將小鐵盒蓋上,把它交給她。“這是我送你的禮物,溫夫人。看樣子你在【馴悍記】下檔之前,恐怕還會需要用到它。”
  
  “謝謝你。”茱麗拿起她在晚餐前脫下的黑色手套,用它們扇起臉來。“這裏好熱。”她藉口說道。
  
  “你想去花園散個步嗎?”
  
  她滿懷感激地點點頭,和他一起離開飯廳,穿越接待室,走向通往鋪著石子的花園小徑。外面黑暗而涼爽,冷颼颼的微風吹拂著果樹的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音。
  
  他們靜靜地走過紫杉木的樹籬和一排開著花的李樹。花園的正中央有一個噴泉,裏面佇立著許多天使的雕像。茱麗站在那裏欣賞著那美景,突然注意到小徑的兩旁有著半人高的玫瑰花牆。
  
  那些淡粉紅色的花朵和濃郁的香味,令茱麗感到十分熟悉。
  
  “夏日玫瑰”她喃喃說道。“這是我母親的最愛。她常常花好幾個小時在它的花園裏照料它們。她告訴我說它們是最美麗,也是最刺人的玫瑰。”
  
  賽侯爵看著她彎下身子,聞著那芬芳的花朵.“這個品種十分罕見,尤其在英格蘭。這是很久以前,我父親的……”他停頓下來,臉上突然出現一個奇怪的表情。“一個個朋友送給他的。”他繼續說道。他的話似乎凝聚在兩人之間,在空氣中留下一個問號。
  
  茱麗突然間覺得仿彿無法呼吸,有種窒息的感覺。夏日玫瑰的確是罕見的品種。現在仔細想想,她只有在家裏看過它們,她突然明白母親一定就是那個多年前把玫瑰送給賽家的人。依芬在生病之前,對培植異國玫瑰十分有一套……她經常用植物當成禮物送給朋友和熟人。
  
  茱麗很快發現自己即將說溜嘴,因此決定儘快轉移話題。她故作冷漠地走過玫瑰花叢。“艾夫人知道我今晚和你在一起嗎?”她突兀地問道。
  
  “艾夫人。”賽侯爵重複道,似乎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有趣。他跟著她走在小徑上。
  
  “不,我沒有告訴她。”
  
  “如果被她發現了,會對你造成麻煩嗎?”
  
  “我和她並沒有任何承諾。”
  
  “哦,是的……你和她之間的「相互瞭解」……”一個小石子跑進茱麗絲質的鞋子內,令她皺了一下眉頭。她停下來,脫下鞋子,將石子抖出鞋外。“艾夫人有想要和你結婚的念頭嗎,爵爺?”
  
  “你問的問題太牽涉到我的隱私了,溫夫人。”
  
  “我相信她一定想的。”茱麗自問自答地道。“你是個相當有價值的單身漢……不是嗎?”
  
  賽侯爵拿起她手上的鞋子,彎下身替她穿上。“我並不想和艾夫人結婚。”
  
  茱麗扶著他的肩膀穩住自己的身子,發現他的外套並沒有墊肩。他的肌肉像橡木一般結實。
  
  “為什麼呢?”她問道,望著他在月光下閃亮如海洋的髮絲。“難道她還不符合你的高標準嗎?”當她感覺到他的手扶著她的腳踝、幫她穿上鞋子時,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他用沉重的聲音回答道:“我想要為愛情結婚。”
  
  茱麗對那份感同身受十分驚訝。原來在他實際、內斂的外表下,也有一個秘密的夢,一個他們兩人都被剝奪了的夢。“我沒想到像你這種男人,也有這麼浪漫的一面,爵爺。”
  
  “不然你覺得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以為你會找方便的婚姻,然後另尋愛情。”
  
  “我父親就是那麼做的。雖然我認為我母親是個理性的女人.她已對他不抱任何希望,但那依然傷害了她。我對自己發誓一定不會那麼做。”
  
  “不過為愛結婚的可能性並不大。”
  
  “對我而言一定會的。”
  
  這怎麼有可能呢?在他心中一定已經打算宣告婚姻無效了。他一定得先擺脫她,才能夠考慮到婚姻,除非他不認為重婚是錯誤。
  
  “你怎麼能如此確定呢?”茱麗問道。“你怎麼知道你會找到和你心靈契合的終生伴侶?”
  
  “的確不能確定。”他放開她的腳踝說道。“只是希望。”
  
  他站起身來,低頭望著她。他比她高出一個頭,他的臉隱藏在黑夜的陰影之中。茱麗應該放開他的肩膀,但她覺得自己似乎站不穩身子,放開他仿佛就像放開世上唯一一個堅固的依靠。
  
  “你知道我們以前曾經見過面嗎?”他柔聲說道。
  
  這句話令她全身警覺起來。“你一定認錯人了。”
  
  “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夜晚。”他的手牢牢地摟住她的腰,凝視著她向上仰起的臉龐。“那是三年前在華威克郡。我從城堡裏走出來,看著村民們慶祝五月節。我霜到你跳舞。”他停頓下來,看著她的臉部表情從驚訝變成恍然大悟。
  
  “哦,”茱麗細聲說道。“我沒有認出……”起初她還以為他是在說他們的婚約。天啊!原來他就是那天晚上那個偷吻她的男人!她低下頭望著他的胸膛,回想起那個曾經令她神魂顛倒了好幾個月的吻.沒想到命運又讓他們重逢了。“我那天晚上問你你是否是賽家的人,而你否認了。為什麼你當時不告訴我你是誰呢?”
  
  “因為我不知道你會如何反應。你可能覺得我會占你的便宜。”
  
  “你的確占了我的便宜——你強吻了我。”
  
  他的臉上勉強出現一個微笑。“我無法控制我自己。你是我當時所見過最美麗的女人,你現在依然還是。”
  
  茱麗試圖掙脫開身,但他緊緊地摟住她的腰。
  
  “你到底想要什麼?”她猶豫地問道。
  
  “我想要再和你見面。”
  
  她猛烈地搖搖頭。“你無法再收買我一次。即使你買下整個首都劇院。”
  
  “為什麼呢?因為你丈夫會介意嗎?”
  
  “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拒絕談論我的丈夫。”
  
  “除非你向我解釋你為什麼不願再見我,否則我是不會接受的。”
  
  “因為我沒有興趣和你發展任何韻事……加上我們身分地位的不同,你也無法給我一段正式的關係。”茱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他的身體如此地靠近她,她幾乎聽得見他的呼吸,感覺得到他的熱力,而她像飛蛾撲火般地被他吸引。她想要向後仰著頭,感覺他的嘴壓在她唇上,將自己的身子緊貼向他。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誘惑,一種近在眼前的承諾。但她是不會臣服於那份自毀的衝動之下的.那將會是一場災難。
  
  “我不會再跟你見面。”她說道,掙脫開他緊摟著她的手。“我必須離開了。”她急忙走向噴泉,然後在兩條小徑的交叉口停了下來。
  
  賽侯爵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這邊。”他們靜靜地走回屋中,一股凝重的緊張氣氛懸宕在兩人之間。
  
  當馬車載著茱麗離去後,岱蒙獨自在大廳的大理石地板上漫步。他覺得這一生中從來沒有如此焦躁過。他的腦海中全是她的影子;他不斷地回想過去幾個小時中的種種,而且渴望更多。
  
  他想要她。他體內的每一根神經都瘋狂而無理智地想要她。而這一點令他十分憤怒。
  
  他緩緩地走上通往屋頂的長形階梯。他停在樓梯間的平臺上坐下來。他用前臂抱住膝蓋,茫然地盯著牆上懸掛著的中古世紀掛毯。
  
  溫潔西有她自己的生活,他也是。他們兩人屬於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她說得沒錯,他只能給她一段非正式的韻事。還有他也需要考慮到佩琳,他不能夠背叛遺棄她。他們之間的關係舒坦而沒有壓力,而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直到溫潔西的出現。
  
  他現在就應該忘掉溫潔西,這是唯一一個理智的選擇。但他心中的一部分卻叛逆地抗拒著。他從未感到如此地無奈過,他的過去仿彿像一條鐵鏈般地束縛著他。他有一個未曾謀面的妻子。
  
  他真希望他能夠找到何茱麗,擺脫她,將她永遠趕出他的生命之中。
  
  當茱麗一走進綠廳時,發現大家都用期待的眼神盯著她。「馴悍記」中的主要演員聚集在此,都十分好奇她和賽侯爵共度的夜晚發生了什麼事。
  
  只有史洛格專注在排練之中,根本沒注意到茱麗的到來。“你遲到了,溫夫人。”他頭也不抬地說道。
  
  “請原諒我,我睡過頭了。”茱麗細聲說道,然後走到一張空椅子上坐下來。這是實情沒錯。昨晚當她回到索曼街的小房子後,並沒有馬上入睡。她喝著紅酒,發呆了好長一段時間。即使在上床之後,依然輾轉難眠。而當她終於睡著時,似乎又是該起床的時候了,而她也不得不帶著倦容和黑眼圈面對新的一天。
  
  茱麗無法停止想賽侯爵。昨晚是糾纏了她一生所有恐懼和好奇被揭發的最高點。現在她對她未曾謀面的丈夫的所有幻想都已消失。他是個真實的人,而且比她所想像的還要危險。賽侯爵是個優秀的男人,聰明、威嚴、有魄力,那種會完全操控一個女人一生的男人,使她在他的陰影下完全失去自我。他在這一方面和她的父親十分相像。茱麗不想成為一個強勢男人的妻子——她好不容易努力成為溫潔西。
  
  倘若她沒有見到賽侯爵溫柔的一面,她可以很輕易地將他拋在腦海之外……他觸碰她的溫柔方式,以及他對她承認他想要為愛情結婚。在他武裝的外表下,是否還有更多的秘密呢?茱麗永遠無法冒險去發掘。想到他們之間的一切,令她感到一陣莫名的絕望。她已經表明立場,說她再也不會見他,而在她心中她知道這是最好的方式。但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強烈的失落感呢?
  
  “拿去吧!”雅絲輕聲說道,遞給她一杯熱茶。
  
  茱麗感激地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茶。
  
  “他一整晚都沒讓你睡覺,對不對?”雅絲興奮地問道。“我從來沒有看你這麼疲倦過。他的功夫很棒嗎,潔西?”
  
  茱麗疲憊地瞪了雅絲一眼。“我沒有跟他在一起——至少不是你想的那樣。”
  
  “當然不是。”何先生說道。他是一個年約六十幾歲、身材微胖的演員,總是認為自已是全世界最世故的男人。他對於扮演嚴格的父親、惹人厭的丈夫、酒鬼,以及丑角十分在行,觀察總眾對他又愛又恨。“絕對不要承認任何事,親愛的——你的私生活是你個人的隱私。”說完,他對她友善地眨了眨眼。
  
  突然間洛格帶著嘲諷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溫夫人,你願意加入我們嗎?我有一整頁的筆記,都是關於你昨晚演出時的錯誤。我相信你一定會想知道的。”
  
  茱麗點點頭,又喝了一口茶,心想不知為何洛格今早的脾氣如此暴躁。他應該高興才對——昨晚的演出得到了觀眾和劇評人的一致好評,而她也為了首都劇團,依約去和賽侯爵共進晚餐。
  
  他還想要怎麼樣?
  
  在洛格正準備開口告訴茱麗她該改進的地方時,綠廳的門被打開來,一個劇院的工作人員遲疑地站在門口。“對不起,”他對眾人抱歉地說道,然後看著茱麗。“有人送了一個包裹給你,
  
  溫夫人。送東西來的那個男孩說,要將東西立刻交給你。”
  
  茱麗疑惑地接過他手中那個包裝平凡的小盒子。洛格的怒容令那個工作人員立刻匆匆離去。
  
  雖然茱麗很想打開那個盒子,但她知道那將會令洛格更加惱怒,因此她將盒子放在一旁。其他演員好奇地盯著那個神秘的盒子,完全不理會洛格不耐煩的神態。
  
  “怎麼樣?”洛格終於對茱麗說道,嘴角露出諷刺的表情。“你最好把那個該死的東西打開來看看。如果你不這麼做,顯然這裏沒有人會有心情工作。”
  
  雅絲靠在茱麗身旁,她的眼中露出興奮的神情,棕色的捲髮微微地晃動著。“是他送的,對不對?”茱麗小心地打開盒子,發現裏面有一張紙條。大家都湊了過來,仿彿期待她會大聲讀出紙條的內容。茱麗謹慎地將紙條拿在手中,很快地看了一遍。
  
  夫人:我聽說這個東西曾經屬於名演員喬夫人,它應該被一個優雅而美麗的女人所佩戴。請你接受這個禮物,不用擔心你需要有所回饋。我只希望你喜歡它。
  
  你的忠臣賽岱蒙侯爵
  
  茱麗小心地從盒子中拿出一個藍色的袋子,將內容物倒在掌心中。雅絲驚訝地發出一聲驚歎,何先生則喃喃地說了些讚歎的話。所有的演員都忍不住好奇地聚集過來看那個禮物。
  
  在茱麗的掌心中躺著的,是一個她所見過最精緻的胸針,一個小小的玫瑰花束,花瓣是由紅寶石鑲嵌而成,葉片部分則是翡翠。她絕對相信多年前國王弟弟的妻子喬夫人,曾擁有如此完美的珠寶。雖然茱麗曾經收到過許多追求者送她的珠寶——而她也都一一回絕了——但從來沒有人送過她如此精緻的東西。她目瞪口呆地盯著掌心中的寶物。“我……我必須還給他。”她結巴地說道,四周立刻出現一個個不贊同的聲音。
  
  “為什麼呢?”
  
  “留著吧,小姑娘,想想你的未來——”
  
  “憑他的財富,侯爵大人可以買給你更多的珠寶,這點錢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別太快下決定。”雅絲說道。“在你做任何事之前,先考慮一、兩天再說。”
  
  “好了,鬧夠了。”洛格說道,不耐煩地拉扯著一綹紅棕色的髮絲。“我們還有比討論溫夫人的愛情俘虜更重要的事要做。”
  
  演員們服從地回到座位上坐好.茱麗將胸針握在掌心中,心情一片混亂。她當然必須還給他——她以前從未接受過男人的禮物。雖然他說不要回饋,但她知道賽侯爵一定有所期待。他不是那種付出而不求回報的男人。突然間一個奇怪的念頭在她腦中出現。他是她的丈夫,為什麼她不能接受他的禮物呢?他們多年前就許下的婚約已經剝奪了她這麼多的東西。這點小小的補償算得了什麼?這個胸針是如此美麗而誘人,而且很適合她。
  
  溫夫人的愛情俘虜,朱麗想道,心中憂喜參半。她不應該高興賽侯爵對她有興趣。她應該感到警覺。命運真是捉弄人,競讓她被自己的丈夫追求,她應該在事情變得更糟之前結束這場調情遊戲。
  
  茱麗將胸針放回絲絨的小袋子中,強迫自己聽洛格的指導。當其他演員絡繹不絕地問問題、對演出發表建議時,茱麗卻很安靜,而且有些心不在焉。當會議結束後,她走向她的更衣室,想好好地靜下來思考一下。
  
  “溫夫人。”當茱麗走過洛格身邊時,他對她喊道。茱麗停下腳步,用疑惑的眼神望著他。
  
  “什麼事,史先生?”
  
  洛格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但眉宇之間卻透露出一抹不安的神情。“看來你和賽侯爵的晚餐約會不是那麼糟嘛。”
  
  “不。”茱麗平靜地說道。“事實上我玩得很愉快。”
  
  “你會再跟他見面嗎?”突然間他的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微笑,仿彿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
  
  “不會,史先生。”茱麗不知道他為什麼有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也許他認為她若和賽侯爵發展關係,會影響到她的演藝事業,或者他的問題帶有私人的情欲呢?
  
  “那麼一切都結束了。”他說道。
  
  茱麗的手緊握著裝著胸針的絨布小袋子。“絕對如此,史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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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47:3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艾佩琳夫人躺在她鋪著絲質象牙白床單的床上伸伸懶腰,她妖豔的身體覆著一件透明的粉紅色睡袍。她傭懶地對走進臥房中的岱蒙打招呼。他們上個週末沒有見面,因為她到海佛郡去拜訪她的妹妹了。
  
  佩琳一回到倫敦,就派人送了一張噴了香水,並用金色的蠟封緘的短箋。從她字條中的命令口氣看來,岱蒙猜想佩琳一定已經聽說了他最近的活動。天知道她是怎麼探聽出他的一舉一動的——仿彿她派了一整批的間諜成天監督他一般。
  
  “你好,親愛的。”佩琳說道,伸出了一隻雪白的手臂要他靠近。她將他的頭拉向她,熱情地吻著他,用力地把他拉近。岱蒙甩開頭,狐疑地盯著她看。她臉上有種令他感到不舒服的表情一種夾雜著勝利和興奮的表情,在她深棕色的眼眸中帶著某種期待。似乎她已準備要奮力一戰……而她擁有一個確保她戰勝的秘密武器。
  
  “佩琳,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我已經知道了。”她平靜地插口說道。“我覺得好丟臉,你知道嗎?面對上流社會的閒言閒語和虛偽的同情,每個人都想搶先告訴我,你迷戀上了某個下賤的女演員。”
  
  “我不是有意要讓你難堪的。”
  
  “你真是聰明,竟然選擇我去鄉下拜訪我妹妹的同時和她共度一夜,她如何啊,親愛的,和這樣一個有名的美女上床,一定很令人興奮吧——”
  
  “我們之間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佩琳諷刺地笑了起來。“真的嗎?原來她在玩那種遊戲。我自己也用過這一招……記得嗎?
  
  我故意讓你等了一個月,才讓你和我上床。等待讓勝利的滋味嘗起來更加甜美,你不認為嗎?”
  
  在那一刻之前,岱蒙一直不確定他到底想從佩琳身上得到什麼,或是他對她有什麼樣的責任。在過去的幾個月中,她一直是個不錯的伴侶。他從未對她說謊,也沒有強迫過她什麼……而且他因為上她的床,也在金錢上付出相當大的代價。雖然他今天並不是來這裏和她分手的,但現在他才發覺他和佩琳的關係已經變質了。他們之間除了肉體上的歡愉之外沒有別的。他們沒有發展出更親密的相互瞭解,而且永遠也不會有。
  
  “你要我來做什麼?”他問道。
  
  岱蒙口氣中的冷淡令佩琳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對她說過話。“我想要你解釋你的意圖,親愛的.你打算要溫潔西成為你的新情婦嗎?”
  
  “這和你無關。”
  
  “你竟要為那種女人而離開我?她只不過是個新玩物,一個你很快就會厭倦的爛貨罷了……等你厭倦她之後,你就會再回到我身邊的。”
  
  佩琳的傲慢令岱蒙惱怒不已。他從來不讓任何人批評他的所作所為,而他也不打算讓佩琳這麼做。“就算我上另一個女人的床,”他柔聲說道。“我也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許。”
  
  “很好,爵爺。那麼我可不可以請問你,我該怎麼辦呢?”
  
  岱蒙用評價的眼神審視著佩琳。依她的資色,她在一星期內可以另外找到新歡。他並不天真的認為她愛他——因為她並沒有戀愛中人的症狀。結束他們的關係並不會讓她心碎欲絕。
  
  “你會過得很好的。”他說道。“任何男人只要看你一眼,都會想要你的,佩琳。”他用溫柔的口吻繼續說道。“我想要好聚好散,不破壞任何美好的回乙。我會處理你所有的帳單。我想要送你一個離別禮物……一輛新馬車、更多的珠寶,或是一棟房子……隨便你說好了。”
  
  她棕色的雙眼凝視他。“你已給了我一個離別禮物。”她眼也不眨地說道。她的聲音中帶著一股他不明白的反諷意味。她的手緩緩地移至她渾圓的腹部,意味深長地撫摸著那光滑的表面。
  
  岱蒙不解地看著她雪白手指的動作。他的思緒不願意接受她試圖告訴他的訊息。
  
  “我還能要求什麼呢?”佩琳低聲說道,她的手依然保護性地放在她的腹部。“更多的錢吧,我想。然後我應該向你保證,我從此不會再糾纏你。通常都是這樣安排的,不是嗎?像你這種地位的男人。有私生子是稀鬆平常的事,而且他們對自己小雜種的母親也沒有任何義務。可是我知道你,親愛的,我知道你和大多數的男人不一樣。”
  
  “我們不是有避孕嗎——”岱蒙沙啞地說道。
  
  “有時避孕也會失敗的。”
  
  “我要你去看醫生。”
  
  “我已經看過了。當然,你也可以去跟他見個面,親自向他證實這項消息。”她停頓下來,又故作柔弱地說道:“你或許不相信我,或者會說孩子不是你的,但至少我告訴你的是實話。”
  
  如果她是唬人的,那麼她的演技可真是逼真。佩琳非但沒有眨眼,也沒有一個女人說謊時臉紅心跳的緊張面容。她的神情非常鎮定不紊。
  
  一個孩子……他和佩琳的孩子。岱蒙心中的每一個部分都在抗拒著這個念頭。因為在他的一生中,他從未過分沉溺於女色之中。他總是小心地選擇伴侶,而且據他所知,他也未曾留下任何私生子。佩啉說得對,男人通常不認為他們虧欠他們懷孕的情婦什麼,除了對孩子經濟上的支援之外。這應該不是個陷阱……但對他而言卻是。他覺得全身一陣冰冷。他轉過身,不讓佩琳看到他臉上蒼白的表情。
  
  他不能現在遺棄她,不管他對她個人的感覺是如何。因為,這個孩子,他將一輩子和她有牽連。佩琳十分瞭解他,知道如果他不照顧她和這個孩子,他將一生都良心不安的。從現在起,他的生命將和他們的緊緊相連。
  
  他知道佩啉想成為他的妻子,她期望他會娶她……原本他也會這麼做的,倘若不是有一個障礙。他的唇上泛起一個苦笑,然後他聽到自己說道:“我不能娶你。”
  
  “我瞭解你的苦衷,親愛的。然而,有一些事實你必須考慮清楚。你必須要有個子嗣,否則你弟弟會繼承你的爵位。還有孩子的權益問題——”
  
  “我已經結婚了。”這是第一次岱蒙親口對人承認這個事實,除了他弟弟之外。他將手緊握成拳,一股無奈的憤怒頓時傳遍全身。他父親真該死,讓他落到這步田地!
  
  在一陣靜默之後,岱蒙轉身望著佩琳。她的臉色蒼白,他看不出是因為驚訝還是憤怒。
  
  “什麼?”她喘息道。“謠言是真的,我真不敢相信——像你這樣的一個男人——”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我只是一個七歲的小男孩,是我父親安排的。”
  
  “如果這是你的把戲——”
  
  “是真的。”
  
  佩琳臉上的蒼白被憤怒的紅暈所取代。“我的天啊……為什麼這會是個如此天大的秘密呢?
  
  還有,你把你的妻——妻子藏到哪裡去了?”
  
  “我這輩子根本沒有見過她。兩個家族同意我們各自被撫養長大,等我們到了合適的年紀後再「介紹」我們見面。”岱蒙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可是那並沒有發生。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告訴她的。我父親一直強調我有多幸運,能夠和那樣一個富有的家族結合,而且不必麻煩自己選妻子。我憎恨他的所作所為,不管他是基於什麼理由。我反抗我家人拚命要撮合我們兩人的念頭,而茱麗——”
  
  “茱麗。”佩琳呆滯地重複道。
  
  “——她顯然也一樣不想見我。當我終於下定決心,準備面對她時,她卻失蹤了。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我還是沒有找到她。”
  
  “你說失蹤是什麼意思?難道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裡嗎?她的家人呢?”
  
  “就算她的朋友或親戚知道,他們似乎也不願透露。我曾雇人找遍了全歐洲,依然沒有她的下落。”
  
  “可是她為什麼會這樣消失呢?她一定出了什麼事。”佩琳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希望。“也許她死了!是的,或者在一場意外中被毀容……或者她決定出家躲在修道院中——”
  
  “這些可能性我都想過了——可是沒有證據證明。”
  
  “如果她還活著,她一定會出現,不可能放棄當下一任裏茲公爵夫人的權益的。”
  
  岱蒙聳聳肩。“有可能她是不想要我這個丈夫吧!”他諷刺地說道。
  
  佩琳的臉上出現一抹掙扎的表情,憤怒和欲望讓她太陽穴和喉嚨上的青筋顫動。“那你要怎麼處置溫夫人?”她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你一定要讓所有的女人都拜倒在你膝下嗎?”
  
  “她和何茱麗或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將會是替代我的人。”佩琳怒道。“不管你對我做了什麼,還有你虧欠我的!”
  
  當岱蒙望著佩琳的怒容,另一個影像又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溫潔西藍綠的眼眸,以及月光照耀在她肌膚上的色澤。“我沒有興趣和你發展任何韻事,”她曾經說道。“你也無法給我一段正常的關係。”
  
  “我不會再跟她見面了。”岱蒙靜靜地說道。“她值得一個比我更好的男人。”
  
  “那我呢?”
  
  “你會得到很好的照料,你和孩子都會。但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佩琳。”
  
  她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模樣,故意忽視他的暗示。“我就知道你不會遺棄我的,親愛的。”她對他伸出雙臂,她的紅唇分開發出邀請。岱蒙搖搖頭,走向臥房的門。他用盡每一分的自製力,才沒有用跑的衝出那間彌漫著香水味的牢房。“岱蒙,我們必須談一談!”
  
  “以後再談。”他喃喃說道,每向前走一步他就更心懷感激。他不想做愛,也不想談……他只想停止思考或感覺,至少在目前是如此。
  
  藍夫人的店中彌漫著染劑、布料和熱騰騰的琥珀茶的香味。在倫敦還有許多更雅致的服飾店,裏面擺設著絲絨座墊的沙發,牆上掛著鑲金框的鏡子,但沒有一家能夠像藍夫人的店一樣吸引挑剔的富豪之輩客戶。茱麗十分喜歡這位法國女服裝師簡單高雅的設計,以及她所使用的美麗絲綢、薄紗和柔軟的羊毛布料。
  
  藍夫人暫時放下手邊的工作,親自到門口來迎接茱麗。
  
  藍夫人之所以對茱麗的光顧如此慎重,不光是因為她的名氣,也是因為茱麗總是當場付款,不像其他女人,總是得去央求她們不情願的丈夫或情夫,來替她們付新買的衣服。
  
  “溫夫人,你今天來早了。”藍夫人說道,帶茱麗走到一張椅子上坐下,旁邊的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設計、布料樣品,以及穿著最流行服飾的娃娃。“如果你不介意在這裏等幾分鐘——”
  
  “當然,藍夫人。”她們互換一個微笑,那是兩個獨立的女人所共同擁有的認知。茱麗坐在椅子上,開始翻閱那些設計圖。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藍夫人說道,穿過薄紗布簾回到店後方。
  
  茱麗看著一張設計圖,那是一件白天穿的禮服,直筒的設計,兩胸之間系著絲質的緞帶。突然間她注意到有人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當茱麗發現那個女人是艾夫人時,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在心中呻吟了一聲,心想為知為何如此不幸的巧合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無疑地,艾夫人現在應該已經知道她和賽侯爵的秘密約會了。茱麗臉上開始出現一抹罪惡的紅暈,但她隨即又理性地告訴自己,她和賽侯爵共進晚餐並沒有錯……此外,在這麼多年之後,和自己的丈夫相處幾個小時,也算是她的權益吧!
  
  艾夫人十分神態自若,似乎絲毫沒有被她們的巧遇所困擾。“溫夫人,”她柔聲說道。“真高興又見到你了。”
  
  茱麗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很驚訝會在這裏碰到你。”她說道。
  
  “其實你也不必感到驚訝,是我堅持要藍夫人把我們的約會時間排在一塊的。我是希望我們有機會聊一聊。”
  
  茱麗揚起一道眉毛,儘量不讓自己的不安顯露出來。
  
  “有好多人都很仰慕你,溫夫人。”艾夫人說道,放下一個娃娃,又拿起另外一個。她打量著茱麗纖細的身材。“美麗、有才華,是倫敦大多數男人夢寐以求的對象。到處都有你的雕像和畫像……你是全英國最受歡迎的舞臺劇女演員。我相信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男人。誰能夠抗拒你的魅力呢?”
  
  之後是一陣靜默。茱麗驚訝地看著跟前這個女人逼真的演技。倘若艾夫人內心有任何的憤怒、受傷或羞辱,她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我不懂你的意思。”茱麗用疑惑的語氣說道。
  
  艾夫人聳聳肩。“我想我的意思是,任何其他的女人——譬如說我自己——和鼎鼎大名的你相比,是絕對比不過的。”
  
  茱麗毫不畏縮地望著她。“我沒有要和任何人比的意思。”
  
  艾夫人發出一聲輕笑,雖然她的臉上並沒有帶著笑意。“那就令人放心多了。我當然希望像你這樣得天獨厚的女人,不會試圖引誘屬於別人的男人。”
  
  言下之意已經清楚地被傳達。“不要嘗試奪走屬於我的。”艾夫人的眼睛警告著,而茱麗的目光則回答道:“你不需要擔心。”
  
  最後艾夫人終於別開目光,將視線轉回手上的娃娃。她將娃娃放回桌上。“這是我第一次來拜訪藍夫人。”她說道。“我想我會訂做很多件新衣服。”
  
  “我相信你穿她所設計的衣服,一定會很美的。”茱麗客套地說道。像艾夫人這種惹火的身材,就算是穿上麻布袋,恐怕也掩藏不住她的風情。
  
  “恐怕不會太久了。”艾夫人拍拍她平坦的小腹,慈愛地向下望了一眼。“再過幾個月,我的身材就要走樣了。”
  
  設計圖本開始在茱麗的手上顫抖,她不得不將它們放在腿上。這個消息像閃電般擊中了她,她的腦中頓時一片混亂。我的天啊……一個孩子……賽侯爵的孩子。茱麗發覺艾夫人正盯著她看,於是勉強鎮定下來,假裝對某個設計圖眼感興趣。她心想不知賽侯爵是否早已知道艾夫人懷孕的事。如果他現在才知道,他又作何感想……
  
  或許很生氣,以及被套牢的感覺.但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覺得有責任。他是不會隨意拋棄一個懷有他孩子的女人的。他曾說過他並不想娶艾夫人……他想要為愛情而結婚。現在那個夢是不可能成真了。茱麗差一點,差一點就要同情他,但不可否認地,這也是他自找的。他和這個精明的女人會是很相配的一對,兩個人都陰鬱而富有異國風味,而且對於想要的東西,都會不顧一切地得到手。
  
  看來,賽侯爵只好面對他自己所惹出來的情況了……
  
  茱麗則會盡可能地遠離他。讓他和艾夫人去解決它們之間的問題……她有自己的生活要過。
  
  當藍夫人愉悅的聲音出現,通知茱麗可以去試穿她的衣服,打斷了她的思緒,也令她頓時感到鬆了一口氣。她站起身來,強迫自己對艾夫人微微一笑。“失陪了。”她喃喃說道。“祝你安康。”艾夫人則點點頭,顯然對自己今早的成就感到十分滿意。
  
  茱麗從她母親最近寫來的一封信上,知道了她父親什麼時候不會在家。他經常到倫敦去參加俱樂部的聚會,或是和他的財務顧問開會。因此茱麗總是抽空每一、兩個月去看母親一次。雖然坐馬車回父母的家要花上好幾個小時的時間,但她幾乎很少錯過這個機會。她不確定母親的身體狀況究竟是如何——她的健康情形很不穩定,有時好有時壞。
  
  今天茱麗驚喜地發現,母親坐在她私人的起居室中,雙腿上蓋著一條毯子。依芬的氣色比往常好得多,她的面容十分平靜。她的腳邊放著一個籃子,裏面有一未完成的女紅。依芬向茱麗伸出雙臂表示歡迎,茱麗則衝過去擁抱她。
  
  “你真是美極了。”依芬說道。“天啊……自從上次你來過之後,好像有什麼事發生了。”
  
  “我帶了一個禮物來給你。”
  
  茱麗從小手提袋中拿出那個小珠寶袋,將紅寶石胸針放在掌心中。“這是我的一個仰慕者送的禮物。”她不以為意地說道。“我覺得你比我更適合戴它。”她不能留下這個胸針,雖然她實在很喜歡它。她想要抹去所有會讓她想起賽侯爵的回憶。
  
  “哦,茱麗……”依芬看著那個玫瑰胸針驚歎道。
  
  “戴戴看。”茱麗催促道,將胸針別在母親的衣領上。“好了……現在你隨時都會有玫瑰與你作伴了,不管是什麼季節。”
  
  “我不能按受這個禮物。”依芬說道,伸出手去撫摸那個胸針。“它太貴重了——而且,如果被你父親看見——”
  
  “他從來不會注意這種事的。如果他發現了,就說是一個朋友送你的離別禮物。”茱麗對母親憂慮的臉笑了笑。“不要拒絕我的禮物,媽媽。它很適合你。”
  
  “好吧!”依芬說道,臉上的憂慮消失了,傾身去親吻她的女兒。“告訴我關於你的這個仰慕者。你看起來這麼神采飛揚,是不是因為他呀?還是因為史先生給了你他新劇本中你想要的角色呢?
  
  “都不是。”茱麗望著母親,臉上開始泛起一抹紅暈。“我……我見過他了,媽媽。”
  
  依芬先是不解地望著她……然後才慢漫會意過來。她不需要問「他」是誰。她嘴唇蠕動著,“完全是巧合。我去參加一個週末宴會,聽到了他的名字,回過頭,就看到他了。他不知道我是誰,我無法告訴他。”
  
  依芬緩緩地搖搖頭。“哦,茱麗。”她喘息道,聲音微弱而興奮。
  
  “他邀請我去吃晚餐。”茱麗繼續說道,終於能夠向人傾吐真是一種解脫。“事實上,與其說是邀請,倒不如說是脅迫。他答應史先生要贊助劇團一大筆錢,如果我願意和他共進晚餐,所以我同意了。”
  
  “你和賽侯爵吃了晚餐?”
  
  茱麗僵硬地點點頭。“是的,在他倫敦的宅邸,大約是一個星期之前。”
  
  “而你始終沒有告訴他……”依芬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沒有,我說不出口,而他絲毫沒有起疑心。對他而言,我只是一個他感興趣的女演員。”
  
  她緊握著母親瘦弱的手。“他自稱是個單身漢,顯然他拒絕承認這樁婚姻。”
  
  依芬臉上出現一抹充滿罪惡感的表情。“你覺得他怎麼樣,茱麗?他吸引你嗎?”
  
  “嗯,我……”茱麗不安地抽回她的手,玩弄著裙子上的縐褶。“我想任何人都會說他限英俊。而他的確是個迷人的男人。”她不自覺地微笑一下。“我想我們有很多共同點。他也是自我保護很強,而且對人有種不信任。他似乎極力想控制自己生活的每一部分,因此沒有人可以對他做當年他父親對他做的事。”她搖搖頭,發出一聲輕笑。“我一點也不驚訝他根本不想找我!我懷疑他是否曾經想過何茱麗這個人,除了希望我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之外。”
  
  “你別胡說了,茱麗。”依芬歎口氣,別過目光,似乎對她即將要說的話感到不安。“三年前賽侯爵曾經到這裏來過,詢問你的去向。當然我們什麼也沒有告訴他,只說你出為了,而且沒有辦法連絡到你。從那時起,他手下的人不時會來拜訪,繼續打聽你的下落。賽侯爵的確很努力地在找你。”
  
  茱麗驚訝地盯著母親。“為什麼……為什麼你們沒有告訴我他在找我呢?”
  
  “因為我不認為你已經準備好要見賽侯爵,我想要讓你自己抉擇。如果你真的想要他,你會自己去找他。而你的父親不想要賽侯爵找到你,因為他擔心你會對他無禮,而失去他苦心為你得到的頭銜和地位。”
  
  茱麗發出一聲沮喪的歎息,然後站起身來。“你們兩個何時才能停止控制我的生活,我有權知道的!我不知道賽侯爵想見我!”
  
  “這有很大的差別嗎?”她母親柔聲問道。“你會因此想見他嗎?”
  
  “我不知道。但至少這樣我會有選擇。”
  
  “你永遠有選擇。”依芬說道。“你很久以前就可以和他見面,但你選擇迴避他。那個晚上你有機會告訴他你是誰,但你選擇保持沈默。親愛的,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要什麼,我又怎麼能夠知道呢?”
  
  茱麗焦急地在房內踱著步。“我想要脫離他!我和賽侯爵的婚姻早在多年前就該宣告終止了。我相信他也和我一樣想要結束它,尤其是在艾夫人告訴我的事之後。”
  
  “艾夫人是誰?你為什麼提到她?”
  
  “她是他的情婦。”茱麗酸溜溜地說道。“而她說她懷了他的孩子。”
  
  “懷了孩子。”依芬驚訝地重複說道。“哦……怎麼會搞得這麼複雜呢?”
  
  “一點也不,情況再簡單不過了。我要和賽侯爵斷絕一切關係。”
  
  “茱麗,我求你不要這麼莽撞行事。”
  
  “莽撞?我花了好幾年才下了這個決定。我不認為任何人能夠說我莽撞。”
  
  “你一直都在逃避你的過去……逃避他。”依芬急切地說道。“至少你必須面對你的丈夫,告訴他實情,一起解決這個問題——”
  
  “他不是我的丈夫。我從來沒有接受過他,那樁婚事只不過是個騙局罷了。我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一個律師,宣告婚姻無效,再通知賽侯爵。”
  
  “然後?我們一輩子就這麼過嗎?我需要在我的餘生都這樣偷偷摸摸地跟你見面嗎?你永遠不想跟你父親和好,並且原諒他嗎?”
  
  聽到她父親令茱麗的下巴緊繃起來。“他並不想得到我的原諒。”
  
  “就算是如此,你還是需要給他,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你自己。”依芬的眼中充滿愛與乞求。“你不再是個叛逆的小女孩了,茱麗。你是個獨立而堅強的女人——比我還要堅強。然而,你不該失去你本性中溫柔的一面,那富有柔情與憐憫之心的一面。如果你的心中總是充滿恨意,我真的很擔心你會變成什麼樣子。不管怎樣,我還是像每個做母親的一樣,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個好丈夫,有個完美的家庭——”
  
  “我不會和賽侯爵擁有那些的。”茱麗固執地說道。
  
  “至少你可以和他談一談。”
  
  “我不能——”茱麗開始說道,卻被敲門聲打斷。那是寶莉,一名在何家服侍了二十年的女僕。她是個和藹而幽默的女人。茱麗一向很喜歡她,尤其她把母親照顧得無微不至。
  
  “夫人,”寶莉對依芬細聲說道。“有一位訪客說要見何爵士。我告訴他主人不在家……他說要見您。”
  
  依芬看起來很困惑。因為不佳的健康狀況,她已經很早就沒有接見臨時的訪客了。“我不想打斷和我女兒的見面。”她說道。“請告訴他叫他改天再來。”
  
  “是的,夫人,可是……那是賽侯爵。”
  
  “賽侯爵現在在這裏?”茱麗驚訝地問道。寶莉點點頭,茱麗立刻低聲發出幾句咒駡,令另外兩個女人訝異地望著她。“不能讓他知道我在這裏。”她說道,走向和起居室相連的另一個房間。“媽媽,叫他上來,問他究竟想要怎麼樣……可是別告訴他關於我的事。”
  
  “那你打算怎麼辦?”依芬問道,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會躲在附近。求求你,媽媽,千萬別跟他說任何事……我現在沒有辦法作決定。”茱麗給母親一個飛吻,然後躲進隔壁的房間內。
  
  岱蒙在今天之前,只到過何氏宅邸兩次。第一次是他的婚禮,當時他只有七歲。第二次是三年前,當他首次到何家打聽他們女兒的下落。他發現何夫人是個安靜而面容蒼白的女人,一副膽怯畏縮的模樣。何爵士正如預料中是個冷酷的男人,那種自認為高人一等的人.自從那一天起,岱蒙就不停地猜想著,何茱麗到底會比較像誰,是她羞怯的母親,還是跋扈的父親。而這兩種似乎都不好。
  
  岱蒙耐心地在大廳等侯著。宅邸的內部豪華得嚇人,幾乎像是一座教堂,有著精緻雕刻的天花扳和原木的香味。一個小女孩在這種環境下成長,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何茱麗是否曾在這空曠的大廳中尖叫嬉戲,還是安靜地在角落裏玩耍,迷失在她自己的幻想之中?雖然他自己的童年也有許多不愉快,但和此相比之下,卻是好得太多了。
  
  茱麗現在到底在哪裡?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她,又會逃到哪裡去呢?逃避……突然間他想到那天晚上宴會中的溫潔西,以及她對他所說的話。“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對自己的過去感到自在的。總是有一些事是我們想要改變,或是遺忘——”
  
  女僕回到他面前,打斷了他的思緒。
  
  “何夫人願意見您,爵爺。可是不能太久,因為她的健康狀況不佳。”
  
  “我瞭解。”
  
  女僕帶他走上二樓,穿越鋪著厚重地毯的走廊.岱蒙不確定自己究竟會對阿夫人說些什麼。他比較想見茱麗的父親,至少他可以不顧一切地逼他說出茱麗的下落。可惜他不可能這樣去威脅一個病重的女人。
  
  一個病重的母親……岱蒙發現這是他和何茱麗的另一個相同點。幾年前他自己的母親死於肺癆,她的身體虛弱不堪,她的心則為家人操煩不已。一個一心想要有個穩定家庭的女人,卻嫁給一個愛賭博的丈夫,是件多麼不公平的事。岱蒙很遺憾自己沒有辦法保護她不受他父親的欺壓,給她一些她應得的平靜和安全感。他對母親的歉疚將會令他一輩子良心不安。
  
  他也不會就這樣遺棄何茱麗,讓她成為他良心上的另一個負擔。他的榮譽感告訴他,他必須盡可能地幫助她。
  
  他也欠佩琳一個責任,但這兩種情況並不相同。茱麗是整個事件的受害者,她根本無力控制事情的發生。相對地,佩琳卻想盡辦法在操控他,而很明顯地,她的懷孕絕對不是偶然。
  
  岱蒙走進一間漆成粉紅色的接待室,看到何夫人坐在一張大椅子上。她抬頭挺胸,向他伸出手的姿態,令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和他記憶中的一樣,一隻寧願待在奢華籠中的小鳥,而不願展翅在外面的世界飛翔。她年輕時一定是個很美的女人。
  
  岱蒙恭敬地吻了她纖細的手一下。
  
  “你可以坐在我身邊。”她說道,他立刻服從了。
  
  “何夫人,我為我的冒昧來訪感到抱歉——”
  
  “我很歡迎,也很高興見到你。”她溫柔地打斷他的話。“我們早該見面了。告訴我,你的家人好嗎?”
  
  “我弟弟偉廉很好。很不幸地,我父親因為腦出血,所以身體變得十分虛弱。”
  
  “真是遺憾。”她的聲音中帶著關心。
  
  岱蒙沈默了一會兒,盤算著該如何開口。他不想浪費時間閒聊,而從她看著他的眼神,顯然她期待他先開口提茱麗的事。“您有您女兒的消息嗎?”他突兀地問道。“您一定有她的消息,已經三年了。”她雖然抱持著迴避的態度,但並沒有不友善的意思。“你有持續在找她嗎,賽侯爵?”岱蒙點點頭,凝視著她的臉。“是的,可惜都沒有結果。何茱麗似乎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在隔壁房的茱麗將耳朵貼在門上,雖然對自己的竊聽感到羞愧,但又實在忍不住。她十分好奇地想知道賽侯爵會對她母親說些什麼,以及他會用什麼方法向她母親挖出事實的真相。
  
  “如果你真的找到我女兒,”依芬問道。“你打算怎麼做呢,爵爺?”
  
  “從所有的跡象看來,茱麗不是害怕,就是不願意當我的妻子。我一點也不怪她,我們根本是陌生人。我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確定她擁有她所需的一切,然後我會照茱麗的意思解決這件事。”
  
  “如果她想繼續當你的妻子呢?或許將來有一天她會想當個公爵夫人。”
  
  “那麼她必須親自告訴我。”岱蒙嚴肅地說道,他的情緒突然失去了控制。“讓我看著她的眼睛、聽到她的聲音。她真該死!我真的想知道她到底想怎麼樣,這樣我也可以停止我的搜尋,結束這件事!”突然間他對自己的失控感到懊惱,擔心他嚇著了眼前這個柔弱的女人。“對不起——”他喃喃說道,但依芬甩手勢告訴他別在意,並用完全瞭解的眼神望著他。
  
  “事實上,”她說道。“我女兒是想要能夠自己做選擇……而當她發現這有關人生中最重要的選擇已經被剝奪時,她自然不顧一切地反抗。當然你一定也有同感。”
  
  突然間岱蒙的情緒像洩洪的潮水般在他體內洶湧。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他完全信任、能夠傾吐心事的,甚至偉廉也不能。他所有的問題、他的感覺,一直都是他個人的負擔,而他也終於獨自面對。然而在此刻,他卻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要對人傾訴。
  
  岱蒙將雙手放在膝上。“是的,我也有同感。”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不敢正視依芬。“我明白茱麗為什麼會反抗,以及為什麼她無法面對何爵士和我父親所作的安排。雖然我一直都知道這並不是茱麗的錯,但我還是怪罪她。多年以來我恨她,就像我恨我父親為什麼是個揮金如土的賭鬼一樣。我嘗試遺忘她的存在。我母親的去世和我父親的病使我將自己埋在一邊串的新責任之中,但茱麗始終存在我的心中。我一直無法愛任何人,一直覺得我沒有權利去愛任何人,都是因為她。我發覺我只有面對她,才能夠真正擺脫她。”
  
  “我從來沒想到這樁婚姻竟會影響你們兩個這麼深。”依芬喃喃說道。“在當時我們都覺得這樣的安排很合理。兩個血統高貴的家族,替孩子們找好適合的終身伴侶……我感到鬆了一口氣,知道我女兒的未來已經有著落,而且未來有一天她會擁有一個人人尊敬的頭銜。也許對其他孩子而言不會有問題,但對茱麗則不然。很不幸地,我沒有想到我默許的決定竟會讓我的家庭支離破碎。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烈的個性……”
  
  “她是個怎麼樣的人?”岱蒙聽到自己這麼問道。
  
  “茱麗一點也不像我,更不像她的父親……她似乎從小就很有主見,凡事都有她自己的主張。我真希望她不是這麼獨立——我不認為這對女人而言是種有用的特質。可是她有她的另一面,愛幻想、熱情,而且脆弱。她的情緒多變,而且興趣廣泛。她是我所見過最難以捉摸……”
  
  當岱蒙盯著何夫人時,目光被她衣領上的一枚珠寶所吸引。她繼續說著話,但他似乎已聽不見,她的聲音被他驚訝的隆隆心跳聲所掩蓋。他別開目光避免被她猜中心事,但一個影像在他心中燃燒著,他也頓時明白了真相。他努力穩住自己的呼吸。
  
  何夫人戴著他送給溫潔西的那枚紅寶石胸針。在這世界上沒有第二個,而且何夫人絕對不可能擁有它的,除非……那是她女兒送給她的禮物……而她的女兒是溫潔西……也就是何茱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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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48:2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岱蒙無法將目光從那枚紅寶石胸針上移開。他是為了溫潔西而買的,想到她可能會戴著他送給她的東西,令他感到欣喜。如今所有的事情都開始合理化……她回避的態度、她神秘的丈夫,以及當她一看到多年前她母親送給他家族的玫瑰時,立刻就認出來的事實。
  
  岱蒙的心中開始閃過一個個的問題,而結論令他嚴肅地抿起嘴來。她為什麼不告訴他她是誰,她到底在玩什麼遊戲?他以為她和他一樣被對方吸引,但也許那只是他的幻覺罷了。她是個演員,一個演技絕佳的演員。她一定是打算讓他愛上她,然後在心裏偷笑,因為他不知道她是他的妻子。
  
  
  憤怒和受傷的自尊在他血液中沸騰。他真想勒死她,以憋罰她對他所做的事.一年沒有結果的搜尋,而她竟然躲藏在最公開的地方——劇院的舞臺上。他曾經幻想何茱麗像只脆弱的白鴿,為了逃避這樁悲慘的婚姻,四處尋求庇護,沒想到她竟成為一個擁有欺瞞天分成功的女演員。
  
  
  難怪她的家人不想透露她的下落。一個像她這樣出身,擁有這般財富的年輕女人,竟然會選擇舞臺上的生活,這是史無前例的。何爵士的親友一定都會議論紛紛,說茱麗污辱家門。然而,岱蒙不得不佩服她的大膽。她的成就需要很大的勇氣,努力讓自己生存——不,是成功——尤其是只靠她自己的天分。她為了達到目標,作了無數的犧牲,也冒了很大的風險。她對這樁被安排的婚事,以及反抗她父親意願的意志,一定是極度的強烈。
  
  
  岱蒙多年以來也有相同的感覺——只是他們對事情的反應不同罷了。茱麗放棄了一切,包括她的名聲、她的財富地位,甚至她的名字。然而,他卻接下他父親在家族中的位置,決心不只要控制他自己的生活,還有他周遭每一個人的。
  
  
  岱蒙看著何夫人的臉,不禁對她感到一股深深的同情。她看起來像是個慈祥的女人,只是無力與她那個霸道的丈夫和任性的女兒對抗。何夫人帶著疑惑的眼神望著他,看出他臉上的表情變了。
  
  
  “我明白茱麗不想被找到。”岱蒙勉強自己平靜地說道。“可是這件事實在拖太久了。我有一些您所不知道的責任,還有一些重要的決定我必須儘快處理。我等茱麗出現已經等了好幾年,我不能再等了。”
  
  
  岱蒙的注視似乎讓何夫人感到有些不安。“是的,我瞭解。賽侯爵……如果我能夠想辦法寫信給茱麗,我會勸她去找你的。”
  
  在岱蒙來得及開口回話之前,另一個聲音加入了他們的談話。“不行!”
  
  他們同時抬起頭,看著那個走進房間裏來的男人……岱蒙站起身來面對他的岳父大人,何爵士。
  
  “安德!”依芬說道。她的臉色因驚恐而變得蒼白。“你——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還好我回來得早。”她丈夫回答道,臉上表情傲慢無比。“妳不應該接見賽侯爵的,親愛的。至少不該在我之前。”
  
  “我不能趕茱麗的丈夫走……”
  
  何安德不理會妻子支支吾吾的抗辯。隨著同樣盯著他看的岱蒙。他在過去的兩年中蒼老了許多,鐵灰色的頭髮巳轉為銀白,臉上的皺紋令他看起來仿佛歷盡滄桑。他的眼睛宛如小而黑的橄欖。兩道眉毛粗而濃密。他的身材高大健壯,儼然是個對自己和別人都要求很高的男人。
  
  
  “你的意外來訪究竟有什麼目的呢?”他用略帶諷刺的語氧問岱蒙。
  
  “您已經知道了。”岱蒙恭敬地說道。
  
  “你不該來的。我相信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們是不會告訴你我們女兒的下落的。”
  
  岱蒙雖然保持面無表情,怒火卻逐漸在他心中燃燒。他想要跳到那個男人身上,撕掉他傲慢狂妄的面具,顯然何爵士對他所做的事一點也不感到懊悔,不管他傷害了誰。
  
  “今天這種情況不是我造成的。”岱蒙低聲說道。“我有權利知道茱麗的下落。”
  
  何爵士粗聲笑了起來。“你不會想知道她帶給我們的羞辱,還有她自己、她的家人,甚至是你,她的丈夫。你想拿她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只要別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
  
  “安德,”依芬難過地哽咽道。“我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個地步——”
  
  “這是她的選擇,不是我的。”他嚴厲地說道。他妻子瘦弱的臉頰上所滑下的淚珠似乎一點也沒有感動他。
  
  
  在隔壁房聽著賽侯爵和她父母談話的茱麗早已僵在門邊。她求生的本能令她想要逃跑。她感到十分無助,彷佛父親的嚴厲言語會將她粉碎一般。她害怕面對他,但她需要見他,強迫他承認她的存在,而就是這股動力使得她如此反應。在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之前,她已經推開門走進接待室。
  
  依芬看到自己的女兒時,驚恐地喘息出聲。賽侯爵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咬緊了牙。安德則對於她的出現驚訝不已。
  
  茱麗走到母親身旁,將一隻手放在她瘦弱的肩上。表面上看起來像是在給她母親安慰,事實上她是在給自己力量。她母親脆弱的身軀,以及明白父親帶給母親的不快樂,將茱麗的憤怒逼到最高點。
  
  
  “妳竟然還敢回來!”她父親說道。
  
  
  “相信我,如果我有別的方法可以見媽媽,我是不會回來的。”
  
  
  
  “妳們兩個竟然串通起來反抗我!”
  
  茱麗盯著他,注意到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他臉上的皺紋,以及他的銀髮。她心想不知他是否也注意到了她的改變,發現她已失去了少女的靦腆,成為一個女人。為什麼他始終不能給她她所渴望的父愛呢?只要幾句慈祥的話語、一個稱讚她成就的驕傲表情,或許就能夠改變她的一生。她曾試著要自己停止渴望他的愛,自從她離開的那一天起就這麼做了……但固執的她在內心深處卻始終懷抱著一絲希望。
  
  
  她的眼眶盈滿屈辱的淚水,而她努力不讓眼淚滑落。“不管我怎麼做,你總是不滿意。”茱麗說道,盯著父親面無表情的臉孔。“我不想再嘗試了,沒有人能夠達到你的高標準。”
  
  
  “妳的意思是我對妳的要求太高了。”她父親抬高下巴說道。“我只要求妳聽話罷了,我不認為那是不合理的要求。我給了妳榮華富貴、高等教育,還有,一個地位崇高的丈夫。”
  
  
  “你知道我為什麼去當演員嗎?因為我從小就一直活在幻想之中,幻想如果你愛我,如果你有一點在乎我的感覺,人生會是什麼樣子。假裝已經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的選擇。”
  
  
  “別把妳的失敗怪罪在我身上。”安德瞪了岱蒙一眼。“諷刺的是。我發現你們兩個還真是相配——兩個人都叛逆而不知感激。好,我不會再干涉你們的生活了,而你們也不要來干涉我的。我禁止你們兩個再來到這裏。”
  
  
  岱蒙直覺反應地走向前去調停。但當他走近茱麗時,她退開身,用一個無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就在那一刻,他發覺他瞭解她,也許比世上任何人都還瞭解她。她和他一樣,心中有著一份深切的驕傲和渴望。她想要被愛,但她害怕把自己的心交給別人。
  
  
  岱蒙將手緊捏成拳。他想要走向她。將她從這醜陋的一幕帶走。他想要對她說出那些他從來不曾對其他女人說過的話。“跟我來……我會處理一切……我可以幫助妳。”在他來得及開口之前,茱麗已轉身,抬頭挺胸地走出房外。她離去之後,整個房間變得異常地靜默。岱蒙轉頭看到何爵士絲毫不為所動。“不管我做錯了什麼事,”何爵士說道。“她不配當我的孩子。”
  
  
  岱蒙露出一個獰笑。“是嗎,我倒覺得是你不配當她的父親。”
  
  
  何爵士發出一個輕蔑的笑聲。“請你離開我的房子,賽侯爵。”他給了妻子一個警告的眼神,告訴她這件事還沒有完。然後傲慢地走了出去。
  
  
  岱蒙走到何夫人身邊,此刻的她看起來似乎更虛弱了。他蹲在她身邊。“耍我叫僕人來嗎?”他問道。“您需要什麼嗎?”
  
  
  她虛弱地搖搖手。“請你,”她用顫抖的聲音說道。“請你一定要幫茱麗。她或許外表看起來很堅強,但她的內心——”
  
  
  “是的,我知道。”他喃喃說道。“茱麗不會有事的,我向您保證。”
  
  
  “沒想到事情竟會是這樣的結局,真是悲哀。”她輕聲說道。“我總是希望有一天你們會找到彼此,然後……”
  
  
  “然後什麼?”他蹙緊雙眉問道。
  
  何夫人微笑了一下,仿佛是在笑自己的傻氣。“然後你們會發現彼此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岱蒙忍住了一聲諷刺的嗤笑。“那倒是個方便的解決方法……可惜我不認為事情會這麼簡單。”
  
  
  “的確。”她說道,哀傷地望著他。
  
  茱麗走進她位於索曼街的小房子,心中的感覺恐慌,但又有許的解脫。她想要躲在棉被裏。設法把今天從她的記憶中抹去。當她的女僕珊娜走向前時,茱麗指示她今晚拒絕所有的訪客。
  
  
  “我不想見任何人。不管有多麼重要的事。”
  
  “是的,溫夫人。”黑髮的女僕說道。似乎已習慣了茱麗獨處的意願。“還有事需要我幫忙的嗎,夫人?”
  
  
  “沒有了。”
  
  茱麗從廚房拿了一隻酒杯和一瓶紅酒,走下狹窄的樓梯來到她的臥房。“天啊,我做了什麼?”她對自己喃喃說道。她不該和父親正面衝突的——那樣做根本沒有用,而且現在賽侯爵知道她是誰了。
  
  她猜想不知賽侯爵是否生她的氣。是的,他一定很憤怒……他一定以為她是在愚弄他。如果他決定報復她怎麼辦?茱麗啜飲了一口酒。她決定過幾天再和賽侯爵見面,到時他的怒氣會比較緩和,也許他們能夠理性地討論事情。
  
  
  茱麗像夢遊般地走進她的臥房。牆壁上貼著嫩綠色和玫瑰色的壁紙,中間攏著一張精著淺綠色床罩的大床。房間中唯一的其他傢俱是一個紅木的梳粧檯,以及一張鍍金的高椅。牆上掛著幾張劇照,其中有一張是史洛格在她首次於首都劇團成功演出後送給她的禮物。
  
  
  茱麗在房間中走動,看著那些她所擁有的東西。在這裏沒有她過去的影子,沒有不愉快的記憶……只有屬於溫潔西的安全感和隱私。她真希望讓過去的這一天時光倒流,重新再活一次。她到底中了什麼邪,竟然對賽侯爵露了自己的真實身分?
  茱麗回想起當她離開何氏宅院時。他看著她的那個表情。他的目光彷佛穿透了她,彷佛她的每一個思想和情緒他都瞭若指掌。她覺得像個孩子般地無助,她所有的秘密都被揭穿,所有的防禦都已被毀滅。
  
  
  茱麗坐在梳妝枱前,喝完了最後幾口酒。她不會再允許自己去想賽侯爵……她需要睡眠,為明天排演洛格的新劇本做好準備。她不能讓這些私人問題毀了她的事業。
  
  她脫下衣服扔在地上,穿上一件藍色薄紗的睡袍。她歎口氣,取下髮夾,用手指梳過淩亂的金棕色髮絲。當她拿起《真假淑女》的劇本爬上床時,她聽見一個聲音在寂靜的屋中響起。茱麗僵直身子,警覺地仔細聆聽。樓下微微的爭執聲傳到她的房內,然後她聽見女僕警告的叫聲。
  
  茱麗將手中的劇本扔在一旁衝出房間。“珊娜!”她焦急地喊道,急忙衝下樓梯。“珊娜。怎麼——”
  
  她停在最上面一階的樓梯,看到女僕站在玄關中央。大門是敞開的,賽侯爵已經闖進來了。
  
  當茱麗看到樓下那個怒氣衝衝的人時,全身不禁警覺起來。他回瞪著她,臉上表情陰鬱,瞇起的雙眼帶著危險的神色。
  
  
  “溫夫人,”女僕結結巴巴地說道。“他……他硬闖進來的……我無法砠止他……”
  
  
  “我是來和我的妻子談話的。”賽侯爵嚴肅地說道,依然盯著茱麗。
  
  
  “你的……”女僕不解地說道。“那麼您一定是……溫先生?”
  
  
  賽侯爵的臉上出現一個怒容。“不,我不是溫先生。”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茱麗勉強露出鎮定的神態。“你必須離開。”她堅決地說道。“我今晚不想談任何事。”
  
  “真可惜。”賽侯爵開始走上樓梯。“我已經等了二年了。”顯然他根本不給她任何選擇。
  
  
  茱麗交臂抱雙臂,對驚嚇過度的女僕說道:“妳可以去休息了,珊娜,我不會有事的。”
  
  “是的,夫人。”珊娜懷疑地說道,盯著那個走上樓梯的男人。然後她很快回房,決定還是不要插手比較好。
  
  
  當賽侯爵來到茱麗面前時,她抬起下巴直視著他的眼睛。“你竟敢硬闖進我的家。”她怒道。
  
  
  “妳為什麼對我說謊?為什麼不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就告訴我實情?”
  
  
  “你還不是說了謊,跟我說你沒有結婚——”
  
  
  “我沒有習慣對我剛認識的女人訴說我所有的秘密。”
  
  
  “既然我們談到了秘密……艾夫人知道你不是個單身漢嗎?”
  
  
  “是的,她知道。”
  
  “我猜她是想要你擺脫你的妻子,看在孩子的分上娶她為妻。”茱麗看著他的臉因驚訝而蒼白,不禁有股勝利的感覺。
  
  “妳怎麼知道這件事的?”他嚴厲地問道。
  
  “艾夫人在服飾店中告訴我的。她試圖警告我離你遠一點——不過我告訴她,她沒有必要緊張。你是全世界我最不想有牽扯的男人。”
  
  
  “那麼妳想和誰有牽扯呢?”他用嘲弄的語氣問道。“史洛格嗎?”
  
  
  “除了你之外誰都好!”
  
  
  “為什麼?”他低下頭,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臉頰上。“因為妳怕我嗎?因為妳和我一樣渴望嗎?”
  
  茱麗試著退開身子,但他的手已放在她肩上。雖然他抓得很緊,但如果她要,還是可以抽開身。但某種情愫、某種力量卻讓她無法掙脫開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她虛弱地說道。
  
  “自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妳就感覺到了……我們都感覺到了。”
  
  “我只想要你離我遠一點。”她說道。當他將她的身子摟向前時,她驚喘了一聲。
  
  他的眼中燃燒著熱情,將冰冷的鐵灰色轉為熾熱的銀色。“妳還是在對我說謊,茱麗。”
  
  她迷惑地顫抖著,身子依然緊貼向他,感覺著他的男性氣息、他溫暖的雙手,以及頂著她小腹的男性硬挺。他的胸部上下起伏,和她自己沉重的呼吸一樣。她以前也被男人抱過,但總是在劇中、總是在舞臺上。排練出來的臺詞和動作都不是她自己的感受。那些感覺和情緒只不過是做給觀眾看罷了。此刻是她第一次感到如此真實,而她不確定該怎麼做。
  
  
  賽侯爵的手輕撫著她睡衣的單薄袖子,他的觸碰溫暖地從她的肩膀傳到她的手腕。他在她頰邊呢喃,他的唇輕輕撫過她的肌膚,他的嘴流連在她的唇邊。“那天晚上在白氏夫婦的宅邸,當妳來到我房間時,我就想這樣摸妳了……我一心想要靠近妳。我向自己發誓,我會不顧一切地得到妳。”
  
  
  “只不過你有一個妻子扣一個懷孕的情婦。”茱麗說道。她全身的血液沸騰著。
  他將她的頭向後仰,濃密的睫毛覆在炯炯有神的雙眼上方。“我不確定佩琳是否真的懷孕了。我不知道她是否在說謊。就算不是,我也不知道我會怎麼做。”他遲疑了一下,然後沙啞地說道:“我只知道妳是我的。”
  
  
  “我不屬於任何人。”茱麗勉強掙脫開,腳步蹣跚了一下。“請你現在離開。"她激動地說道,往她的臥房走去。
  
  
  “等一下。”岱蒙在門口留住她,將她轉身面向他。“茱麗……”他之前所預想過的話語在此刻都梗在喉間。他想要說服她,他並不是目前他所看到的這種男人。為什麼他一向井然有序的生活會突然變得如此混亂呢?
  
  
  他伸出手攫住她的一綹金棕色髮絲,用手指溫柔地撫摸著。茱麗一動也不動地等待著。似乎也被同樣的情欲所震懾。真是奇跡。他這一生都在憎惡及排斥的這個女人……竟然成為他最想要的女人。
  
  
  
  
  岱蒙的手由她瀑布般的秀髮來到了她的頸背,他的手指和拇指向下遊移。他感覺到她的身子在他的觸碰下僵硬。她發出一聲微弱的抗議,而他則一吋吋地將地拉近,直到她的身體完全貼向他。
  
  
  “這樣是不對的。”茱麗輕聲說道。
  
  
  “我不在乎。”此時此刻他不在乎任何事……他小心謹慎經營了一輩子的生活。他抗拒了多年的事實……他將那些都拋到九霄雲外。他將一隻手放在她背上,將她摟得更近,直到她顫抖著發出一聲呻吟。
  
  他等待著她的回應。她的手溫柔地來到他的頭部,手指撫過他的頭髮。他低下頭攫住她的唇。歡愉竄過他全身,淹沒了他的神經和感官。她甜美無比,她胸脯的曲線輕輕地壓著他的胸膛,她柔軟的臀緊貼向他。她的秀髮飄在他的手臂上,他停下那個吻,抓起一把閃亮的髮絲,在他的頰上摩擦。
  
  
  茱麗發出一聲呢喃,在他的身邊顫抖。“我想要恨你。”她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岱蒙凝視著她的臉,用拇指輕撫著她柔軟的下巴。“我不是聖人,茱麗。我騙了每一個人。甚至我自己。但我和妳一樣。妳盡了妳最大的努力創造了妳的人生,我也是。”
  
  茱麗感覺到她的眼眶盈滿了淚水,淚珠立刻被他溫暖的拇指拭去。她終於能夠和他坦誠相對,這真是一種解脫。“我不知道過去的這些年中,你一直在找我。”
  
  
  “在白氏夫婦家的那個週末,妳為什麼不告訴我妳是誰呢?”
  
  
  “我只是想保護我自己。”
  
  
  “妳是想占我的便宜。”
  
  “不。”她立刻說道,雖然她的臉上也泛起一抹羞愧的紅暈。
  
  岱蒙微微一笑。“妳本來打算永遠不讓我知道妳的真實身分,對不對?”他從她臉上加深的紅暈得到了答案。他的手佔有地撫摸著她的身子。“妳不能這麼輕易地擺脫我的。茱麗。”
  
  
  她試圖抽開身,但他的一隻手緊緊地摟住她的背,另一隻手則放在她的頸背上。這一次他的吻帶著全然的欲望。他的舌頭搜尋著她柔軟的唇。茱麗忍不住響應了他,發出一聲歡愉的呻吟。她猛然別過頭去,將臉頰埋在他的肩頭。他倆都十分明白他們即將引發的一場大災難。“這樣是行不通的。”她倚靠在他肩頭說道。“我永遠不可能成為你所想要的那種女人,而且你有你的責任……”
  
  “我一直都有責任。”岱蒙說道,他的聲音因沮喪而顫抖。“我過去的每一段關係都無法長久,因為我始終知道我不能給那些女人一個名分或是永久的承諾。現在我終於找到了妳,別告訴我妳不是我想要的。”
  
  
  “你是什麼意思?”茱麗苦笑著問道。“你是說你不想宣告這段婚姻無效嗎,我們兩個能夠維持什麼關係呢?我已經不再是何茱麗,我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完全不適合你的人。”
  
  
  “那沒有關係。”
  
  “有。”茱麗堅持道,試圖掙脫開身。“你會要我放棄我所努力得來的一切,一切令我快樂的泉源。你不是那種允許自己妻子在舞臺上抛頭露面的男人,被其他男人追求和親吻,即使那只是演戲。”
  
  “該死!”岱蒙柔聲說道。“我現在就已經無法忍受了。”他將唇壓在她嘴上,急促地搜尋著入口,恣意地品嘗著,直到她失去了呼吸,喪失了意志力和所有意念。渴望他填滿她空虛的身體。
  
  
  他的手指拉扯著她薄紗睡袍上的緞帶。睡袍從她的胃頭滑落,露出高聳而白皙的一邊胸脯。他用指尖畫過那渾圓的乳房,勾起的欲火令她的乳尖疼痛起來。她靠向他,將乳房推向他的,他的拇指逗弄著她硬挺的乳尖,她嬌喘出聲。
  
  茱麗已經無法顧及一切。如果她讓他和她做愛呢?她只需要對自己交代。她已經是個成年人,有權利作自己的選擇,尤其是這種事。她這一生都在扮演某個角色,不是何茱麗,就是溫夫人,或是劇本中上千個不同的角色。但在這一刻,所有的身分都已被抽離,她毫無偽裝地站在他面前。
  
  
  “我從來不接受誘惑的。”菜麗說道,她顫抖的手捧住他瘦長的臉。“因為我負擔不起後果。工作、紀律、自力更生……這些才是我能夠倚靠的東西。我不想談戀愛,我不想屬於任何人。但在同時……”
  
  “怎麼樣呢?”岱蒙靜靜地問道。
  
  “我也不想要孤單。”
  
  
  “妳今晚不會孤單的。”
  
  
  “你能接受只有一個晚上嗎?然後當我要你走時,你能離開嗎?”
  
  
  “我不知道。”他喃喃說道,不想承認事實的真相。
  
  
  茱麗發出一聲無奈的輕笑,發現自己根本不在乎。突然問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嘗試那些她抗拒了好久的情欲秘密。
  
  
  岱蒙看到她眼中的欲望,將她的睡袍自肩上褪下,滑落在她的腳邊。茱麗一動也不動,讓他饑渴的目光掃視著她全身。她從沒想到自己的裸體竟會帶給他如此強烈的反應。他的臉龐紅潤,他撫摸她的手微微地顫抖。
  
  岱蒙用指節輕柔地撫過她柔軟的胸脯和她肋骨的曲線,然後他的手掌撫過她的小腹。當她感覺到他的手來到她大腿之間的毛髮時,不禁倒吸了一口氣。當他的手指溫柔地開始探索,她微微退開身子,呢喃著搖搖頭。
  
  岱蒙靠向她。雙臂摟住她的背,她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輕語。他的嘴覆上她的,而她回應著他,生平第一次被欲望所征服。他帶她到床上,將她的背推向柔軟的絲質床單,她則拉起被單罩住他的身子。
  
  “茱麗,”他用非常輕柔的聲音說道。“如果妳要阻止我……就現在說吧!”
  
  她熱情地將雙唇壓向他的下巴和喉嚨。“我想要感覺你。”她呢喃道。“我想要感覺你的肌膚貼在我身上。”
  
  岱蒙粗啞地倒抽一口氣,脫下了他的外套、領結和襯衫。當他伸手準備褪去長褲時,她的小手將他的手推向一旁。他強迫自己耐心地等待著,感覺到她的手指緩緩地卸下他的衣物,欲望之火在他血液中燃燒著。她專注地解開他長褲上的鈕扣。
  
  當最後一顆鈕扣被解開時,岱蒙坐在床邊脫下他的鞋子、長褲和內衣褲。起初在他的身後是一片寂靜無聲,然後他感覺到茱麗的唇溫熱地撫過他脊椎骨的上方。他僵住了。一連串的吻從他的頸部向下移至他的背。
  
  茱麗從身後抱住他,雙臂摟住他的肩,她裸露的胸部貼著他的背。她的一繒髮絲飄落在他肩上。她像一個神秘的美人魚,初次探索著男人。她的身體摩擦著他的,她觸摸他肌膚的手溫柔無比。她撫過他的胸膛,感覺著他的心在她掌下跳動。她繼續向下遊移,手指停留在他腹部的肌肉上。岱蒙閉上眼睛,感覺到她的手羞怯地握住他疼痛的男性堅挺。他顫抖的手覆上她的,握緊了他的欲望根源。直到歡愉傳過他全身。
  
  
  岱蒙轉過身將她平放在床上,將身體壓向她。她饑渴地摟住他的頭,手指埋在他的髮間,熱情地吻著他。他的手罩住她的雙乳,用嘴含住她的乳峰,他的舌頭逗弄著她硬挺的乳尖。
  
  茱麗弓起身子,迷失在他們的親密按觸之中。在最後的幾刻中,她已變成一個陌生人。大膽地臣服在另一個人的意志之下,完全地奉獻出自己。她想要更多,讓自己更靠近他,在一波波的玨喜中忘卻自己的存在。
  
  他的手和唇熟練地在她身上遊移,帶給她一陣陣的悸動。他的膝蓋分開她的雙腿,茱麗感覺到他的手指來到她大腿之間,探索著毛髮問潮濕的泉源。這樣的親密令她猛然睜開眼睛。床邊臺燈的亮光令她畏縮了一下。她想要躲在黑暗之中。
  
  
  
  
  “請你……”她用顫抖的聲音說道。“關上燈——”
  
  
  “不,”他在她腹部上方呢喃道。“我想要看妳。”
  
  
  茱麗試圖抗議,但他的頭更往下移。令她說不出話來。她感覺到他的嘴一時吋地往下移動,撥開那叢柔軟的毛髮,深深地舔舐著秘密的深淵。他溫熱的舌頭觸碰著她的肌膚。令她扭曲呻吟著,仿佛承受極大的痛苦一般……但她感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狂喜。她的手抓住他的頭髮。先是試圖將他推開,然後又將他拉近。一波波無窮無盡的歡愉貫穿了她全身,將她的感官帶向白熱的天堂境地。
  
  
  岱蒙拾起頭,將身體壓在她上方。茱麗弓起身歎口氣,讓他予取予求。她已經拋去所有處女的矜持,臣服於他每一絲的欲望之下。一道衝擊在她的雙腿之間出現,帶來一股疼痛。茱麗咬著下唇,用雙臂抱住他的背,要他用最原始的韻律佔有她,遺忘那份釋出的痛楚。但岱蒙停下來抽開身,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視她。
  
  “妳是個處女。”他輕聲說道。
  
  
  茱麗用手臂緊抱著他,她的小手摸著他的背,鼓勵性地愛撫催促著他。
  
  
  “為什麼呢?”他似乎只說得出這句話來。
  
  
  茱麗看著他,眼中露出光芒。“因為在這之前,我從未想要過任何人。”
  
  岱蒙吻著她緊繃的喉嚨、她的臉頰,和她顫抖的雙唇。在此刻,彷佛他一生中所有的渴望都宜泄出來。他向前猛力衝刺,攻陷了她的純真。她在他的懷中僵住身,忍住了一聲驚訝的喘息。
  
  岱蒙恨自己弄痛了她,然而他是她第一個男人的事實卻帶給他一份說不出的滿足。她十分地緊繃,她柔軟的深淵熾熱地包住他。岱蒙吻遍了她的臉,用言語和讀美安慰著她。
  
  茱麗漸漸地適應了他欲望的衝刺,身體也放鬆下來。他很溫柔,他的手緩緩地探索著她的身子。她顫抖著,感覺到他進入得更深,緩慢的律動帶給她的身體一波波的仿愉。最初的疼痛似乎消失了,她弓起身子迎向他,催促他更深地佔有她。他回應了她的請求,抂野地向前衝刺,直到她迷失在另一波的喜悅中。她感覺到他抓住她的臀,他的手指掐住她渾圓的臀部,然後他發出一聲低沉折磨的歎息,達到了高潮。岱蒙顫抖地緊緊貼向她,直到他們的身體合而為一。
  
  茱麗躺在他的臂彎中,好一陣子覺得十分疲倦。岱蒙已經熄了燈,讓他們兩人處在寧靜的黑暗中。她半夢半醒,腦中全是甜蜜的幻想,她的思緒沉溺在身旁這個男人的溫暖之中。
  
  她不再是那個眾人眼中的神秘女郎,或是那個背誦著臺詞的演員……她已經走出糾纏著她的過去陰影。茱麗轉過頭,看著身旁那個男人的強壯身軀。賽侯爵,她的丈夫。如果她願意,他會一輩子照顧她。他會保護她的安全。給她一個十分舒適奢華的生活。但她絕不允許任何人擁有她。她這一生都活在她父親的控制之下,而那已經足夠了。
  
  
  她不會像母親一樣,活在丈夫的陰影之下。她會不顧一切地保有她所努力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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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0 11:49:4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成就——而這表示她不可能和賽侯爵有任何未來。
  
  
  岱蒙緩緩地醒了過來,迷惑地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身旁的枕頭上博來迷人的女性香水味。他半夢半醒地將臉貼在幽香的床單上。昨夜的回憶開始浮現在他腦海之中,他才猛然睜開眼睛。
  
  
  他獨自躺在茱麗的床上。
  
  
  茱麗……對他而言她一直都只是個名字,一個過去的影子,突然間她卻變得如此真實。他看到床單上微微的血跡,這才完全驚醒過來。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撫過那暗紅色的印子。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茱麗竟然會是個處女。他從來沒有跟處女在一起過,他過去的女人都是熱情如火的世故女子。性愛一向只是個遊戲,一種隨便的歡愉,而不是像昨晚一般的奇妙經驗。茱麗是全世界唯一只屬於他的女人。
  
  
  為什麼她會讓他奪走她未曾給過別人的貞操呢?當然他不可能是第一個想要她的男人。全倫敦的每一個男人都想得到她。他試圖思索她給他的理由,但他還有太多的疑惑,因此他實在想不出一個答案。
  
  他想要她回到床上。昨晚的茱麗是如此地美麗、生疏而充滿信任。他想要逗弄她、安慰她、愛撫她,給她前所未有的歡愉感覺。事後,他會將她摟在懷中擁她入睡。看著她入夢。這個念頭來得如此突然,但岱蒙深深地迷戀著她,需要日日夜夜看到她,而他清醒地知道這是永久的。他無法想像沒有她的未來。
  
  
  岱蒙掀開被單,光著身子在房內走動,拾起他昨晚脫下的衣物。他很快地穿上衣服,打開淡綠色的窗簾看著窗外。天色依然很早,早晨的陽光開始升起,黴微地照耀著大地。
  
  
  茱麗的小房子裏很安靜。只有女僕在屋內走動的聲音。當她看到岱蒙走下樓梯時,立刻紅著臉,警覺地盯著他。
  
  “爵爺,”她說道。“如果您想喝茶用早餐——”
  
  “我妻子在哪裡?”他突兀地插口問道。
  
  他的靠近令女僕向後退了一、兩步,仿佛不確定他是否是個瘋子。“溫夫人到劇院去了。先生。他們每天早上都要排戲。”
  
  首都劇院。岱蒙有點生氣茱麗沒有在離開前叫醒他。他本來想到劇院親自質問她。他們有很多事情需要好好談一談。但同時他也有一些事必須處理,尤其是佩琳的事。他對緊張的女僕皺眉說道:“告訴溫夫人我今晚會過來。”。
  
  “是的,爵爺。”那女孩說道,退開身子看著他走了出去。
  
  
  今天早上在首都劇院真是不順利。茱麗知道她在排練時的表現很差。而且令史洛格十分不滿意。她連臺詞都記不起來。她無法專注在她所扮演的角色上,或幫其他演員提詞。她不但頭疼欲裂,而且全身酸痛不已——此外,她滿腦子都是昨晚自己的所作所為。
  
  
  在衝動之下她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當她和岱蒙在一起時,一切都顯得如此自然。茱麗很寂寞、脆弱,渴望著他所提供的歡愉和慰藉。然而當白天來臨時,一切卻都顯得不同了。她覺得內心好沉重——她的秘密已被揭露,在她來得及藏匿之前已經飛出她的掌握了。過去在劇院中的熟悉氣氛此刻再也不能安慰她。或許現在岱蒙會以為他已控制了她。她必須表明態度讓他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她只屬於她自己。
  
  
  “妳不要以為我不會把妳換掉。”當茱麗笨拙地走著臺步時,洛格忍無可忍地警告道。“現在給雅絲這個角色還不會太遲,如果妳再繼續這樣不專心——”
  
  “那你就把這個角色給她呀,”茱麗說道,瞪了洛格一眼。“現在我根本不在乎。”
  
  這樣叛逆的反應令洛格嚇了一跳。他憤怒地扒了扒棕色的頭髮,藍色眼眸中露出怒光。“這場戲我們再走一次。”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他不耐煩地指指舞臺上的其他演員:查理、雅絲和柯先生。“你們三個到綠廳裏去練習臺詞。”
  
  三個人咕噥著服從了,顯然鬆了口氣能夠避開這火爆的場面。洛格轉身看著茱麗。“可以開始了嗎?”他冷冷地問道。
  
  茱麗一言不發地走到舞臺左方,也就是她出場的地方。這個場景是劇中的兩個主角可莉和傑姆第一次萌生愛意的地方。身為貴族的可莉現在是在假扮女僕,她應該表現出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然而。她也對自己竟然被一個男仆吸引感到不悅,卻又難以抗拒他的誘惑。
  
  茱麗走到舞臺上,帶著期待和不確定的情緒……直到她看見站在那裏等她的傑姆。她興奮地笑了一聲,然後衝過去投入他的懷中。
  
  “我還以為妳不會來了。”他說道。輕易地將她抱起,讓她的腳微微地觸碰到地面。他撥開垂在她臉上的鬈發,仿佛不敢相信她是真的。
  
  “我本來不想來的,”她喘息著說道。“但我無法克制我自己。”
  
  他熱情地彎下身子吻她。茱麗閉上眼睛,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以前在舞臺上被吻過了無數次,只要是劇情需要,她曾被洛格、查理,甚至柯先生吻過。雖然洛格如此英俊,但他的吻從未帶給茱麗任何感覺。他們兩人都太專業了。不需要用真的感情來說服觀眾。
  
  她感覺到他的唇觸碰著她的……但突然間昨夜的回憶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岱蒙溫暖的雙唇、他的手摟住她的身體壓向他,那股傳過她全身的熱情——
  
  茱麗呻吟一聲推開洛格,呆滯地盯著他,用顫抖的指尖撫摸著自己的嘴唇。
  
  傑姆的面具被脫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洛格熟悉的表情。他似乎已不知所措,緩緩地搖搖頭。他的聲音中帶著憤怒。“妳到底是怎麼了?”
  
  
  茱麗轉身背對他,不安地揉著手臂。“難道我不能和每個人一樣偶爾心情不好嗎?當別人演得不好時。你從來沒有封他們這麼嚴格過。”
  
  “我對妳的期望比較高。
  
  
  “也許你錯了。”她尖銳地說道。
  
  
  洛格注視著她的背。“顯然是如此。”
  
  
  茱麗深吸一口氣,轉身面向他。“你想再排演一次嗎?”
  
  
  “不必了。”洛格酸溜溜地說道。“妳今天已經浪費我太多時間。妳下午就回去休息吧——我來排其他人的戲。還有,如果妳明天還是這個樣子,我就把這個角色給別人演。這出戲對我而言十分重要,我不會讓妳毀了它的。”
  
  茱麗低著頭,覺得頗有罪惡感。“我不會再讓你失望的。”
  
  “最好是如此。”
  
  “你要我去綠廳叫其他人過來嗎,”
  
  
  洛格點點頭,揮手叫她離去。他的臉色十分凝重。
  
  
  茱麗歎口氣,從舞臺上走了出去。她揉揉太陽穴和眼睛,希望能夠止住頭疼。
  
  
  “溫夫人?”一個年輕人猶豫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茱麗停下腳步,看著那個說話的人。那是費麥可,一個極具天分的場景畫家。他曾畫過許多茱麗所見過最美麗的佈景、道具和設計。其他劇院也發覺了麥可的才華而試圖挖角,因此令洛格不得不付他一份優渥的薪水,以保住他繼續留在首都劇院。自信的費麥可讓史洛格和劇院中的每一個人對他的天分都敬佩三分。
  
  
  但麥可平日高傲的姿態在今天消失了,他的態度似乎十分遲疑。他站在陰彤之中,手中拿著一小包東西,他棕色的眼眸中帶著懇求。“溫夫人。”他又說了一次,茱麗走向他。
  
  “什麼事,費先生?”她關心地問道。“有問題嗎?”
  
  他聳聳肩,將手中的包裹抓得更緊。“也不算是啦。有件事我想請妳幫忙……如果妳不介意……”他停頓下來歎了口氣,英俊的臉龐上帶著困惑的表情。
  
  
  “我不該麻煩妳的。溫夫人,我想還是算了——”
  
  “告訴我。”茱麗微笑地鼓勵道。“事情不會那麼糟的。”
  
  麥可害羞地將那個包裹交給茱麗。“請妳把這個交給貝小姐。”
  
  茱麗從他手中接過那個包裹,小心地拿在手上。“這是給雅絲的禮物嗎?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問你,為什麼你不自己交給她呢?”
  
  他削瘦的臉龐上泛起一陣紅暈。“大家都知道妳是貝小姐最好的朋友。她喜歡妳,而且信任妳。如果妳願意把東西交給她,並且替我說好話——”
  
  茱麗立刻明白了。“費先生,”她溫柔地問道。“你是不是對雅絲有情意呢?”
  
  他低下頭髮出一聲咕噥表示承認。
  
  茱麗被他的誠意所感動。“嗯,我一點也不驚訝。雅絲是個很美的女人,對不對?”
  
  “她是我所見過最美、最善良的女人。”他衝口而出。“她太完美了,我根本沒有勇氣和她說話。當她靠近時,我的膝蓋就開始發軟,而我甚至無法呼吸。但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茱麗同情地微微一笑。“我很瞭解雅絲,我認為她會比較希望你親自把禮物送給她——”
  
  “我不能。這件事太重要了。我曾經想過告訴她我的感覺,可是……她可能會笑我,或對我感到抱歉——”
  
  “不,我向你保證她絕不是那樣的。”茱麗很快說道。“雅絲很幸運有像你這樣的男人喜歡她。”
  
  他搖搖頭,將雙臂交叉在胸前,又放了下來。“我不是一個有背景的紳士。”他憂鬱地說道。“我也沒有流行的衣服或豪華的房子——而且更沒有錢。她不會要我的。”
  
  “你是個好男人,而且是個十分有天分的畫家。”茱麗鼓勵地說道,但在內心中她擔心他可能說對了。雅絲一向很容易被花言巧語和誘人的禮物所吸引。過去的幾年中,她已經被好多個富有的男人耍過,而他們都只是為自己的私欲而玩弄她,然後又絕情地甩了她。現在她又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史洛格,而洛格是絕對不會考慮和雅絲有任何關係的。雅絲不否認自己對有權勢的男人有好感。其實她真正需要的是險麥可這樣的男人,一個或許永遠不會富有的熱誠男子,但他會尊敬和愛她。
  
  “我會把這個交給她,”茱麗肯定地說道。“我也會替你說好話的,費先生。”
  
  他看起來一副鬆了口氣。但又十分焦急的樣子。“謝謝妳——雖然我知道這是沒希望的。”
  
  “那可不一定。”茱麗伸出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會盡力而為的。”
  
  “上帝保佑妳,溫夫人。”他說道,然後將雙手插在褲子口袋中離去。
  
  茱麗走進綠廳,來到三個在排練的演員面前。她對他們充滿歉意地一笑。“史先生要你們回到舞臺上去排練。我想我是把他惹毛了,真是對不起你們大家。”
  
  “不需要道歉。”柯先生安慰她道。“每個人都有順利和不順利的一天,即使是像妳這樣一個優秀的演員也一樣,親愛的。”
  
  茱麗感激地微笑一下,然後把雅絲叫到房間的另一頭。“來一下!我有個禮物要給妳。”
  
  “給我?”雅絲揚起眉毛。“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
  
  
  “不是我要送妳的——是一個仰慕者。”
  
  “真的嗎?”雅絲看起來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玩弄著她鬈曲的頭髮。“是誰呢,潔西?”
  
  茱麗將包裹遞給她。“打開來,看看妳是否猜得到。”
  
  
  雅絲興奮地格格笑著,拿過包裹像個小孩子般地將包裝紙撕開。兩個女人喜悅地看著包裝紙下的禮物。那是一幅雅絲穿著謬斯女神戲服的精緻肖像,光滑的肌膚、紅潤的雙頰,唇上帶著甜甜的笑容,畫得十分傳神。畫中人的身體比現實中更纖瘦,眼睛也更大……但絕對是雅絲沒錯。畫這幅畫的人顯然有鬼斧神工的天分,完全捕捉了畫中人的神韻。
  
  “真是美極了。”茱麗喃喃說道,心想費麥可不該將才華埋沒在畫舞臺場景。
  
  雅絲愉快地審視著那幅畫像。“這把我畫得太漂亮了!”
  
  茱麗小心地撫著畫框的邊緣。“顯然畫這幅畫的人十分愛妳。”
  
  雅絲疑惑地搖搖頭。“可是會是誰呢?”
  
  茱麗認真地看著她。“我們認識的人裏面,有哪一位男士能夠畫出這樣的畫?”
  
  “好像都沒有吧,除了……”雅絲喃喃說道,然後發出一聲不可思議的輕笑。“別告訴我這是贊先生送的?哦,天啊……他根本一點都不像我感興趣的那一型。”
  
  
  “沒錯。他很誠實、努力工作,而且受人尊敬——完全不像那些妳所抱怨的風流男人。”
  
  “但至少他們養得起我。”
  
  
  “他們給了妳什麼?”茱麗柔聲問。“幾個禮物,一、兩晚的熱情,然後他們就消失了。”
  
  “我只是還沒找對男人而已。”
  
  “也許現在妳已經找到了。”
  
  “可是,潔西,一個畫佈景的人……”
  
  
  茱麗望著她朋友深綠色的眼眸。“對他好一點,雅絲——我相信他是真的在乎妳。”
  
  雅絲不自在地皺起眉頭。“我會好好謝謝他的禮物。”
  
  “是的,和他談談。”茱麗催促道。“妳或許會發現妳會喜歡他。從他的工作看來,他是個有深度的男人——而且他也長得十分英俊。”
  
  “我想是吧!”雅絲深思地說道。她又再看肖像一眼,然後將它交給茱麗。“我不該讓史先生等太久,能不能請妳幫我把它放回我的更衣室中呢?”
  
  “當然。茱麗看著雅絲離去,險上出現一個諷刺的笑容。她一向覺得自己是個憤世嫉俗的人,但在她內心灤處卻有浪漫的一面。她希望雅絲能夠找到一個會珍惜她、愛她的男人,不管她在過去犯下什麼錯誤。茱麗諷刺地發現,如果她知道這世上有人能夠找到真愛,即使她自己的情況是如此悲慘。至少這會讓她覺得好過一些。
  
  
  
  
  
  佩琳臥房的地上放著堆積如山的大小盒子。她坐在中間。身旁滿是各式各樣的緞帶和包裝紙。她黑色的頭髮誘人地披散在裸露的肩膀上。當岱蒙走進房間時,妯對他挑逗地微笑。
  
  “你來得正好,快來看我新買的東西。”她對他說道。“我今天早上買了好多東西。”她站起身來,將一件衣服比在胸前,那是一件宛如金縷衣股的薄紗罩衫。“你看,親愛的……這件本來應該是穿在另一件衣服外面的,不過既然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就直接穿上給你看。”
  
  她優雅地套上那件罩衫,讓金光閃閃的薄紗貼在她的身體上,同時褪去裏面的內衣。金色的絲網罩著她完美的身材,露出她大腿問的黑色毛髮及她紅棕色的挺立乳尖。她深色的眼眸中露出興奮的神情,緩緩地走向他,她舔了舔嘴唇。
  
  
  “跟我做愛。”她呢喃道。“你好久都沒有碰我了。”
  
  岱蒙面無表情地望著佩琳。面對這個曾經如此吸引他的女人,現在自己居然無動於衷,他感到不可置信。“這不是我來這裏的目的。”他說道。她嬌嗔地靠在他身上磨蹭,但他卻將雙手垂在身體兩側。“我想跟妳談一談。”
  
  “好,等一下。”她抓住他的手,試圖要他撫摸她的胸部。
  
  岱蒙皺起眉抽開身。“我想知道妳的醫生的名字。那個確認妳已懷孕的醫生。”
  
  佩琳臉上淫蕩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衛、惱怒的神情。“為什麼?”
  
  岱蒙堅定地看著她。“他叫什麼名字?”
  
  佩琳走到床上,躺在柔軟的床墊上。她慵懶地用指尖畫過床單上的花紋。“錢醫生。他是個年長、德高望重的醫生,也是我們的家族醫生。”
  
  “我想見他。”
  
  “我很高興你關心我,親愛的,但你沒有必要——”
  
  “妳會約時間嗎?還是要我自己去約?”
  
  佩琳臉上泛起一陣紅暈,是因為罪惡感還是憤怒他看不出來。“你好像在怪罪我什麼似的,難道你不相信我說我懷孕是實話嗎?”
  
  “我相借妳的‘意外’懷孕對妳而言倒是十分方便。”他簡潔地說道。“而我想我們應該停止玩遊戲了。”
  
  “我從來沒有跟你玩過遊戲——”
  
  “是嗎?”他冷笑地打斷。
  
  佩琳在床上坐起來。“如果你是這樣的態度,我拒絕和你討論任何事。”
  
  岱蒙冷冷地盯著她。“我要妳安排我見錢醫生。”
  
  “你不能把他像個僕人般使喚——還有我也一樣。”
  
  “我相信我所付出的金錢讓我擁有這項特權。”
  
  佩琳發出一個憤怒的聲音,將一個金色的枕頭扔向他。它掉在他腳邊的地上。“你不需要表現得這麼高高在上。你讓我懷孕並不是我的錯,你被迫娶了一個你找不到的妻子也不是我的錯。那件事有沒有任何進展啊?”
  
  “那與妳無關。”
  
  “我有權知道我的孩子是否會成為私生子!”
  
  “我告訴過妳我會照顧妳和孩子,我不會出爾反爾的。”
  
  “這和娶我根本是兩回事!”
  
  “我父親為了利益將我逼進一椿婚姻。我不會再讓妳或任何人再這麼對我。”
  
  “你一直說別人如何如何對‘你’。”佩琳提高音量說道。”你有沒有想過‘我’呢,我被你勾引,懷了你的孩子,而現在看樣子你又準備遺棄我——”
  
  “妳早就不是純真無邪的小女孩了。”岱蒙臉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回想起佩琳當初是如何瘋狂地追求他,用盡所有手段將他誘上她的床。而現在她竟然敢宣稱是他勾引她,“妳是個富有的寡婦,在妳丈夫去世之前就已和許多男人有過風流韻事。我不是妳的第一個情夫,我相信我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你是個冷血的混蛋!”她說道,美麗的臉龐因憤怒而猙獰。“滾出去,現在就給我出去!我確信這麼生氣對寶寶是有害的。”
  
  
  岱蒙諷刺地一鞠躬,然後離開了那個彌漫著濃郁香水味的房間,心想自己當初為何會和佩琳有任何牽扯。
  
  岱蒙想起自己和兩個房地產經紀人還有約,於是走回他的馬車,只是車夫開回他位於倫敦市區的家。他不想遲到。因為準時和負責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優點——也是他好賭成性的父親從來沒有的特霄。雖然他試圖將心思放在公事上,但佩琳和孩子的影子不停地在他腦海中出現。
  
  岱蒙相信他的直覺,而直覺告訴他“孩子”只不過是個陷阱罷了……但他不得不承露,佩琳說的可能是實話。他痛恨這個念頭。其他男人部毫不在意地接受他們的情婦懷孕,甚至還拿來開玩笑。但對他而言這卻是個嚴重的問題。孩子將會是一輩子的責任。
  
  岱蒙發出一聲呻吟。疲憊地揉揉他的眼睛。“根本沒有孩子。”他懷抱希望卻又挫折地喃喃說道。“她在說謊——一定是的。”
  
  當他回到家,走進前門時。管家通知他說經紀人已經在圖書室中等著他。
  
  “好。”岱蒙嚴肅地道。“請你送茶和一盤三明治進來,我想這個會議可能會板到很晚。”
  
  “是的。爵爺,可是……”管家拿起一個小銀盤。上面放著一封信箋。“您可能想看看這個。這是不久前送來的。那個送信的人似乎十分焦急。”
  
  岱蒙皺起眉打開信箋,發現那潦草的字跡是偉廉寫的。他很快地讀著裏面的內容。
  
  岱蒙:
  我這次恐怕真的惹上大麻煩了,明天早上要和人決鬥。我真的需要你給我一些協助與忠告。請你立刻趕來華威克那,救救你唯一的親兄弟。
  
  偉廉
  
  
  岱蒙的全身立刻因憂慮而緊繃起來。他已經習慣偉廉到處惹禍上身,但過去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麼嚴重。“天啊!偉廉,你到底做了什麼?”他皺起眉頭。“該死,我弟弟一定是全世界最後一個知道決鬥已經落伍的人。”他抬起頭,看到管家眼中露出同情的神色。“顯然偉廉又惹禍了。”他不悅地說道。“這次人家要和他決鬥。”
  
  管家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所有的人都知道賽家二兒子莽撞的個性。“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
  
  “有的。”岱蒙對著圖書室點點頭。“告訴那兩個人我有重要的事必須處理,要他們下個星期一再過來。還有,我要寫一封便箋給住在索曼街的溫潔西夫人,今天下午就一定要送到。”
  
  
  
  九月的微風吹過茱麗屋役的小花園。風吹亂了她蓬鬆的秀髮,她將發撥到一旁。空氣中飄著濃郁的迷迭香、野薄荷,以及其他的香草味。她坐在一張白色的長椅上,打開放在膝上的便箋。
  
  親愛的茱麗:
  很不幸地,我今晚本來要見妳的計畫被迫取消。我必須立刻返回賽家在華威克郡的宅邸處理一件和我弟弟偉廉爵士有關的重要事情。我一回倫敦就會馬上去看妳。
  妳忠誠的:賽岱蒙
  
  
  
  
  便箋的底下還有一行補充的字,仿佛是在深思熟盧之下所寫的。
  “我對於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事沒有遺憾——我希望妳也有同感。”
  
  這張簡潔的便條令茱麗感到困擾不已。她再閱讀一次。然後不悅地皺起眉頭。她突然感到十分不安。雖然最後一句話應該算是有正面的意義。但她不知道那帶給她的是解脫還是憂慮。她想要揉掉那封信,卻發現自己只是將它緊緊地貼在腹部。
  
  賽偉廉爵士,她未曾謀面的小叔。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麻煩了,或者那只是一個岱蒙避免見她的藉口。不管他信上是怎麼說的,他的確有可能後悔和她共度那一晚。也許傳統上男人總是告訴女人他們不後悔,即使那是與事實相反的謊言。
  
  羞恥和懷疑令茱麗臉色緋紅,她猜想自己是否在某方面令他感到不滿足,他是否覺得和艾夫人相比之下,她顯得太不熱情或刺激。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取悅他。也許他對這段經驗感到失望,或者只是一夜風流。岱蒙一定想要和一個經驗豐富的女人上床,而不是一個笨拙的處女。
  
  
  茱麗扮個鬼臉,默默地斥責自己。她必須提醒自己,她希望跟他解除婚約,她絕不能放棄她的事業和獨立的生活,活在一個強勢男人的陰影之下。如果她真的令他感到不滿足,那最好——這樣他就會同意無條件結束他們的婚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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