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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余宛宛]善心降惡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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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24:01
第九章

  魏無儀站在門外,就著半開的門扉望著屋內的一切——


  她的氣色已經恢復成先前的紅潤;總是認真看人的大眼,而今凝望著別的男人,那纖巧的耳朵,如今專心地傾聽他人的話語。

  從來不曾——覺得她離他如此遙遠——

  「幸好你來了,否則我真的沒法子回列姑射山。」她輕聲說道。

  她果然是想回去的!魏無儀在心中乾笑了兩聲。是啊,留在人間既會讓她魂飛魄散,她又無法全心眷戀著他,走了也罷。

  「我這回的人間遊歷,頭一件事就是找你。我們得好好謝謝那位白姑娘,她知道我們今年有人間遊歷一事,所以捎了你的訊息到列姑射山。」石洛君握住她的手,不無疑惑看著她不再歡愉的小臉。

  魏無儀克制自己的拳頭掄成拳,額上的青筋卻在他咬牙切齒的忍耐之下,暴凸而起。

  「娘、爹,都還好吧?」她擠出一個笑容,輕聲說道。

  「除了很想念你之外,他們一切都很好。」

  「我再待六個月就回家了——」突如其來的心悸,讓她顰起眉頭。

  「回家是件高興的事,為什麼愁眉不展?」

  「沒有啊,我很開心。」范青青髮辮上那一對淺青蝴蝶無力地晃動了兩下,垂頭喪氣地棲息在她的肩頭。

  「你不會說謊,在我面前更無需說謊,我從沒見你這麼不快樂過。你不想回去嗎?」他試探地問道。

  范青青迅速地搖頭,讓門外的魏無儀瞇起了眼——可惡!

  「因為魏無儀?你愛他?」石洛君勉強自己笑得溫和些,唇邊的笑卻怎麼都顯得酸澀。

  范青青揚眸,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愛?我愛他嗎?」她無助地咬住唇。

  魏無儀危險地瞇起眼——她連自己的心思都弄不清楚嗎?

  「我從不曾在你臉上看過這麼刻骨的情感。」石洛君鬆開她的手,苦笑。

  「是嗎?」她迷惘地眨著眼,完全不知道她而今只談著魏無儀,只在意著魏無儀。

  「他也愛你?」魏無儀當日抱著她的姿態,那雙不善的眼像利刃一樣地要傷人。

  「我從不知曉他的想法。」她猶豫地搖頭。

  「還不知道他愛不愛你,就足以讓你在回去與留下之間搖擺不定,他對你——怎能說不重要呢?他重要到連讓我這個認識你十多年之人,都要嫉妒了。」石洛君輕喟出一口氣,輕聲說道。

  「對不起。」她小聲地說道,主動而內疚地握住他的手。

  門外的魏無儀聽不到他們的輕聲交談,只見到那兩人含情脈脈地相望——

  她從沒用那麼柔情的眼神看過他!

  他的心中翻滾的又是什麼情感?是女人被奪走之嫉恨,抑是不得相守之痛——

  這一生,他真正想得到的東西卻從沒真實地擁有過親惰、愛情,都是短暫而無善終的。

  「別說什麼對不起,那反倒顯得我們生疏。」石洛君的聲音飄散在逐漸消失的夕陽餘暉之中。

  「我和你太像了,所有列姑射山的人都太像如果我沒有來到人間,你和我會無愁無憂地走完這一生;但是我來了,你就只會是我永遠的洛君大哥。」

  范青青低垂著頸,清麗的容顏己然有著女人解情識愁後之風情。

  門外的魏無儀聞言,精神一振!她的意思是說——

  「青青,你是終要回到列姑射山的人,你們不可能相守啊。你不會忘記你當初離開列姑射山時,尚有一絲靈魄留在家鄉之事吧?你若沒能在一年期限內回到原地,你將會魂飛魄散啊!」石洛君臉上除了擔心之外,還是擔心。


  魏無儀一愣,不明白何來魂飛魄散之說。然則她認命的表情,卻讓他一震——

  魂飛魄散是真的!

  她的甜、她的笑、她的溫柔都將消散?竟連一縷魂魄都不可得?

  他以為她拿那個鼎,只是想早些回到家鄉啊——她為何什麼都不說!

  魏無儀臉色愀然一變,靠近門扉的身軀竟無法克制地顫抖著。

  「我沒有忘記。我會平安地把鼎送回白芙蓉那兒,我也會平安地回到列姑射山。魂飛魄散,是對爹娘的不孝。況且我無論如何也不想變成一抹被人踩在腳下的遊魂。」她幽幽地說道。

  「你記得便好。我怕你牽掛著他,便顧不得自己的魂魄完整與否,賠了命也要陪在他身邊。你知道魂飛魄散後的空虛靈體有多卑微嗎?」石洛君清雅的細眉長眼中儘是不安。

  不!

  魏無儀盯著她的臉,五臟六腑全都翻絞了起來,排山倒海的痛苦往他的肚腹間衝擊而來。

  「不會捨不得嗎?」魏無儀聽見石洛君這樣問。

  「我惹他生氣了,他不會想再見我了。留在這裡,也沒有用。」她的口氣哀怨。

  「你如此牽腸掛肚於人間情愛,回去也是一輩子心繫於他。」苦啊!

  「心有所繫一輩子,便是我此生最終之幸福了。」她沒讓眼中的淚水滑下,表現得極勇敢。

  門外、門內兩名男子聞言,皆是一顫——這番話,怎能出自天真無憂的青青?

  魏無儀緊握拳頭上的指節全暴凸而出——

  他想改變她,他想看她痛苦,他辦到了,不是嗎?

  「我還是願意守著你。」石洛君的表白讓其他兩人有了不同的反應。

  「你可以守著更好的姑娘。」范青青堅決地看著他,搖頭。

  魏無儀忍不住轉過身,咬緊著牙根,不敢把自己的悲憤狂叫出聲。

  下一步該怎麼走?

  見她在其他男人懷裡,絕非他所樂見,見她一輩子心傷落寞,更不是他所願。

  他瞪著自己手背上畢露的青筋,心中頓時清醒——

  他,正在為她著想。那他還能如何呢?

  當一個從未替別人著想的人,開始替別人著想時,當他不願意讓她受到一丁點傷害時,當他只能做出一個決定時——

  那麼,他希望她幸福。

  魏無儀慢慢地回過身,靜靜地看著她清雅嬌美的面容。

  他臉上的焦急、眼中的心疼正一點一點地斂去,冷笑重新攀上他輕薄無情的唇角,暴戾與譏誚重新讓他的黑瞳冒著不善的冷光——而冷汗已濕了衣衫。

  「我頭疼,我想喝西域那種水——」屋內的范青青壓著頭顱兩側,用一種顫抖的聲音說道。

  「什麼西域的水?」石洛君不解地問道。

  魏無儀輕聲揮手讓僕人再度送上西域奇花的花露——壞就得壞得徹底,反正自己原就不是什麼良善之人。

  「青青姑娘,這是魏爺讓我們給你送來的。」僕人入門時,魏無儀側身在門外。

  石洛君接過了水,在聞到水中竄出的嗆香時,他陡地睜大了眼!

  「誰讓你喝這種東西的?」他臉色一變。

  「他啊——」范青青答道,伸手想拿回那瓶水。

  「不能喝!」石洛君把水整個潑到屋外—決定要讓她看清魏無儀的真面目。

  「把水還我!」范青青飛奔到門邊,」看到那片收不回的水漬時,她靠著門板無力地攤坐在門檻邊。

  不知名的渴求泛上胸口,她吞嚥了一口口水——

  她想喝那種花露水。

  ※※※※※※※※※※※※※

  「魏爺,東市大街那幾間鋪子,因為火災而繳不出下個月的租錢。」府內管事飛快地跑到魏無儀身邊,也因此暴露了他窺伺的位置。

  「租錢照收。」魏無儀對上她猛然抬起的眼瞳,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欣喜,在他心窩上狠狠地捅了一刀。

  「你來了——」范青青整張臉亮了起來,目光癡戀地注視著魏無儀。

  魏無儀沒作聲。

  「魏爺,他們的生財器具、家當全都被燒光了,租錢難道不能緩上一緩嗎?青青姑娘的朋友——那對田福祿夫妻也住在那裡。」管事見著青青姑娘也在,於是便膽大地多說了幾句。

  「田大哥他們要不要緊?」范青青走到魏無儀身邊,擔心地問道。

  「他們的鋪子被燒了一半。魏爺,那租錢的事——」因著管事的親戚也住在那一區之中,因此免不了要多求些惰。

  「我不是說租錢照收嗎?聽不懂?!聽不懂就滾出門,我不需要一個廢物來管事!」魏無儀兇惡的目光往管事一掃,嚇得他連氣也不敢吭一聲。

  「想跟我攀關係、套交情?哼!」

  范青青的手拉住他。

  「你不用這麼凶啊,他也是一番好意。」

  「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了?!」無情地推開她的手,連看她都不願。

  范青青一愣,有些不自在。

  「你可以幫他們重建啊。」他還在生她的氣嗎?

  「我何必幫他們重建!他們愈早滾愈好,反正他們也繳不出一個子兒!」

  「幫他們好嗎?不重建,至少先不要收租錢。」范青青凝睇著他冷酷的側瞼。

  「你當我在開救濟院嗎?」他板著臉,沒有流露出一點軟弱。

  「田大哥他們也在那裡,你和他們見過,應該要幫他們。」她依然耐著性子好心地勸說著。

  「我『應該』?!我的應該什麼時候由你來決定了?他們幾個又關我什麼事?全都是一群不會賺錢的廢物!」魏無儀頭也不回地向管事交代道:

  「把鋪子全給我撤回,他們如果全餓死了,喪葬費用我出,這樣總可以了吧?」

  「你怎麼可以置別人的命不管!」石洛君聞言一驚,忍不住出言說道。

  「我為什麼不可以這樣?我可以做任何事——因為我是魏無儀!」

  魏無儀冷硬的眸對上石洛君不解的眼——這個一派斯文的男人和范青青一樣,不適合存活在人間。

  「你為什麼讓她唱這種水?」石洛君指著地上的花露水問道。

  「喝那種水有什麼不好?」他冷笑一聲,勾起她的下顎,拇指撫過她的水肌:

  「你不也喝得很高興嗎?喝了這東西,心情會放鬆,一切事情便會如如意意。那不正是你喜歡的嗎?」

  范青青揪起眉心,隱約覺得魏無儀並不對勁——他在壓抑些什麼?

  「你難道不知道這種花露喝了會上癮嗎?青青一旦喝習慣這種水,只要一日不喝,便會鎮日懨懨無精打采。這種花的花期又只有一個月,她到時候會發狂的。」石洛君坦白地說出事情的真相。

  騙人!范青青身子一顫,不相信他會如此待她!疑惑的眸子期望地轉向魏無儀,要求一個解釋。

  「那又如何?我有的是銀兩可以供應她喝。」魏無儀狀若漫不經心地說道,雙眼卻凝視著她眼中乍然出現的恐懼。

  「此非問題的癥結,你想要用這個來控制她?」石洛君追問,眉宇緊鎖。

  「控制她?不,我想把她變成我的人。」魏無儀睨看著她,彷若正在享受她的震驚。

  范青青倒抽了一口氣,想起那些飄著西域花香的沐浴水——眼淚是被心逼出來的。

  「哭什麼?你不也很樂在其中?」魏無儀扳起她的臉正對著石洛君,拇指蓄意地揉撫著她的粉唇。「告訴他,我們那夜裡是怎樣纏綿。或者你想要告訴他,你只著天蠶紗的樣子有多妖嬈。」

  「請你不要拿這些話來侮辱她!」太過分了!石洛君激動地看著魏無儀。

  「她身子我都嘗過了,那些話怎麼算是侮辱她?」魏無儀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石洛君這種說不了狠話、做不了狠事的人,才是最適合她的人。

  范青青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唇瓣,卻不再有任何痛楚的感覺。被他傷了一次又一次,早已很難再有痛心疾首的場面有的,僅剩一顆槁木死灰的心。

  「洛君大哥,對不起——」她根本沒有勇氣抬起瞼,腦中的火灼得她暈沉而無法思考:她希望這一切是夢。

  「我不介意你在這邊發生的事。」石洛君同情的聲音戳破了她的幻想。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了她與魏無儀的事,只有她沉陷在一個畫般的幻想中,以為他對她是特殊的。

  「別難過了。」石洛君上前想擁住她的肩,卻被魏無儀高壯的身子兇猛地推到門邊。

  「要卿卿我我,回你們列姑射山再談!我和她有些私人的事要說。你出去!」魏無儀毫不客氣地下著逐客令。

  石洛君擔心地凝望著她,並未離開。

  「你先出去吧。」她低聲下氣地說道,給他一個安慰的微笑。

  門板未合上,魏無儀的唇摔然佔領了她的。范青青推不開他,也身不由己地被他狂烈而不顧一切的吻法所驚駭。

  唇舌交纏之間,他嘗到了她的淚,一驚抬頭,她早已淚流滿面。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利用我嗎?」她黑白分明的眼,屈辱地看著他。

  「就算我利用了你,你敢說你不是心甘情願讓我利用嗎?」心中排山倒海的痛沒有表現在臉上,他的克制力驚人。

  「為什麼要讓我喝那種東西?」

  「要得到一個女人,尤其是那種自以為忠貞的良家婦女,該用點手段。」他的話刻薄異常,為的就是毀掉她的信任。

  他不配擁有她,也不想讓她在異域惦記著他!只要能卸下心防,跟著石洛君,她可以重拾她無憂的生活。

  「為什麼要故意傷害我?」要她如何相信他徹頭徹尾都是個心存惡念的人?

  「我曾經挨餓受凍過,餓到連草木都嚥了下去,所以我爬得比別人快,因為我餓怕了。」他沒有回應她的疑問,但卻順著她的語音說出了往事。

  「你受過傷害,那麼為什麼不對別人好一點?」看著眼前說話斬釘截鐵的男子,她卻是心疼——要多少的傷害,才能造成他今日的鐵血性格?

  「當初別人也沒有對我好一些,我何必對別人好?!」他的怨懣之氣並未因年歲增長而減少幾分。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她渴望的小瞼仰望著他,心中仍懷著希望哪——

  「因為你剛才問的那個問題——我傷害你?或許吧,我想童年時摧毀過我的人,必然也不明白真正的原因。」他的臉逼近了她,從她戰慄的眼眸凝視到她顫抖的唇角。「有時候,你只是嫉妒,嫉妒某些人的得天獨厚;有時候,你只是想踐踏一個人的信心,因為你討厭那個人與你截然不同。你認為是哪一個呢?」


  「我什麼都不認為,因為你不會那樣對我。」無邪的眼中沒有懷疑。

  看著她堅定而相信的眼眸,他的話哽在喉頭,一時之間竟無語以對。

  「別把我想得太好。」他嘎啞地說道,她讓他自慚形穢。

  「你對我的好,讓我不能想出你的惡處。」她主動執握起他的大掌,輕輕地將瞼頰偎入其中。

  「是嗎?那麼我可以放心地告訴你——我要成親了。」他一咬牙,狠狠推她在一臂之外。心軟,心狠,她都得走!走得痛快與否,未來是否惦記他與否罷了。

  范青青的臉龐乍然綻出光采,美麗得讓他移不開視線。

  她凝睇著他,開心地伸出小手想擁抱他的腰。

  「別自作多惰,我說過我要和你成親嗎?」他嫌惡的眼神逼得她鬆開了手。

  「不是我?」范青青傻了也呆了,嘴唇張合了幾次,竟無法再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你這種稚氣未脫的丫頭,永遠構不上魏家主母之位。」他這輩子不曾覺得自己如此鐵石心腸過。

  「不可能的,你——只有我——」她的聲音正在破碎,她的笑僵凝在嘴角,她對人的信任正被他掘鬆了牆角,她的心正被他用尖刀剖開來。

  范青青扶住牆壁,感受著來自壁面的冰涼——原來,現在發生的事才是真的——

  「我在京城的女人的確只有你。」他要確定自己的話字字如刀,最好將她的心割得血淋淋一片。「像我這種身家萬貫的人,自然會有王孫送上貴族之女供我挑選。若果你有空再待個幾天,我會讓她和你見個面。」

  「你說謊。你一定還在生我的氣,你生氣我不愛護自己,差點害死了自己,對不對?」她想拉住他的手,希冀他如同往日一樣地順勢拉著她入懷。

  他的日光依然冷漠。

  「你懂些什麼?你知道男人最討厭自以為是的女人嗎?你以為我為什麼這麼多天不來看你?我根本對你沒興趣了!你難道沒注意到下人憐憫的目光嗎?我們之間不過是場風花雪月,本不必當真。如果我真的想留下你,我為什麼從不曾開口留你下來?」他暴躁地對著她大喊出聲。


  對待她的心情由憎至愛,由厭至惜的這層心境轉變,只要他自己懂就夠了。

  見她仍不動地站在原地,他從矮櫃中拿出她初來時所攜帶的那只淺青水瓶。

  」這個瓶子你拿回去!」

  「那——不是丟了嗎?」為什麼她明明覺得自己的心已經痛到快喘不過氣來了,卻還有辦法開口說話?

  他要她懂他——她懂了。

  「沒人希望他的女人身邊有其他男人的東西。現在,我將東西還予你——我們之間曾有過的一切就此煙消雲散。」心一凜,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冷靜讓人膽顫心驚。

  默不作聲的她收下了那只淺青水瓶,低頭拿起身上那只他重新為她燒製的瓷瓶,靜靜地將之高舉。

  手鬆了——白瓷頓時碎成片片。

  「如你所願,我明天就離開。」

  ※※※※※※※※※※※※※

  開始在重建了?范青青意外地看著想像中該是一片廢墟的街道上,撐起了新屋子的木柱楝梁。

  她走了過去,在一群充滿了生機的臉孔上尋找著田氏夫妻。

  「大嫂——」

  「青青,你來了!」田氏看到她,高興地直拉著她的手。「多虧了你。」

  「我沒有做什麼事啊?」范青青不明所以地搖頭,朝緩緩走來的石洛君揮揮手。

  這幾日,她平靜了許多。她不怨他,也找不到理由怨他——懷中的鼎證明了她並非一無所獲。這一遭,也並非白走。

  夜夜濕襟的淚水,就當是她該付出的代價吧。

  「這位公子是——」田氏好奇地看著他。

  「在下石洛君。」石洛君禮貌地行了個禮。

  「要不是我早知道你和魏爺的關係,你們倆這廂拎了兩個包袱,看來還更像是對郎才女貌的小夫妻。」田氏掩著嘴直笑。

  「青青是我未過門的妻子。」石洛君以話語表達他對范青青不變的心。

  田氏搗住嘴,忙不迭地道歉。然則看著范青青勉強的笑顏,她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難怪魏爺那天在客棧喝了個爛醉。」

  「他是高興我要離開他要成親了。」范青青擰著心,小手捏住自己的裙擺。

  田福祿高興地衝出來時,聽到的正是最後兩句話,他拿起了大土鏟立刻就要找魏無儀算帳——敢欺負他的救命恩人!

  「就知道他蓋這個東西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老子揍扁他——」田福祿大腳跨到了門口。

  「你用點腦子!你看魏爺那天那副樣子,像是高興的人嗎?用點腦子!」田氏沒好氣地捏住丈夫的耳朵,把他拖回房間。「他如果不在乎青青姑娘,幹嘛花那麼多工夫幫大夥重建這一大片屋宅!」

  「他——他派人重建這片屋宅?」范青青憔悴的臉上迸出了光采。他,真的不是那麼無情無義之人啊。

  「你不知道嗎?」田氏和田福祿全都驚訝地看著她。

  「若不是你在魏爺面前說了好話,他怎麼可能突然哎呀——你怎麼了?」田氏連忙扶住了范青青的身子。

  范青青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流滿面,哽咽到無法說話他是個最狠心的傻子!

  「你和魏爺吵架?」田氏輕聲問道——她就不信青青為魏爺哭成這樣,真能放得下。

  「沒有吵架——只是我要回家鄉了。」她好想見他!一面也好!

  范青青緊緊地咬住唇,腦海中閃過一次又一次他的絕裂表情。

  不懂魏無儀的用意前離開,她就已經夠心傷了,而今真懂了他的用意,面對與他的分離,她怎能不痛徹心肺?

  「回鄉?幹嘛要回鄉他不是對你還可以嗎?」田福祿的大嗓門吼醒了她。

  「為什麼所有人都以為他對你很好?他們家裡的人有事也都找你?」石洛君不禁懷疑地問道那人明明不是好心腸啊。

  「魏爺是真的對范姑娘極好!」負責監工的管事朝他們走來時,正巧插上了話:「魏爺以前決定的事就從來沒更改過,不過,這裡卻在姑娘清醒的第一天就讓我領了人來重建。」說著說著,他長歎了一口氣。「您就不能別走嗎?大家都捨不得您。魏爺嘴裡不說,心裡一定很難過。」


  「他快要有人來安慰了,不會難過的。」她怎麼會忘記這件事呢?她掐住自己的手臂,不許自己再流淚。

  「那個那個——」管事吞吞吐吐地說著,有些害怕說出實情。

  「大概除了你之外,沒有人相信魏無儀要娶親。」石洛君瞭然的雙眼注視著她眼中悲痛欲絕的神情。唉……

  范青青回眸注視著週遭的關切眼神,動搖——要走?要看他最後一眼?她癡癡地看著手中懷抱的鼎。

  能見嗎?要見嗎?見了一面,又是難捨啊!

  范青青看著鼎,想到自己在列姑射山等待的雙親,她咬緊唇,做出了決定。

  「你真的不留在魏爺身邊嗎?娶人一事,一定不會是真的。」田氏不無可惜地說道。雖說石洛君與青青的氣質相若,但石洛君這種男人不難找到對象,但魏爺就不同了——唯有青青才能軟化那顆鐵鑄的心啊。

  「真假都無妨了。他知道我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所以才想用這種方法逼走我。」范青青揪著一顆心說著話,對他的愛沒有減少半分,只是有些怨——怨他的果決、怨他沒有在她離開的時候送她一程——「他若真要逼走我,我留下來也只是迫得他真的再迎娶其他女子。」


  范青青危顫顫地吸了口氣,雙唇縱使有些蒼白,她仍然堅強地逐一和大家告別。

  「謝謝大家對我的照顧,謝謝你們讓我知道了真相,能帶著感恩離開,是最好最好的結局了。」走到石洛君身邊,她勇敢地沒讓自己表現出脆弱。

  「小娘子,恭喜。」在她轉身要離開時,一名老婦突然攔住她的去路。

  「恭喜?」何喜之有?范青青鬱結的聲音顯得心酸。

  「小娘子和這位公子成婚了吧?」老婦笑嘻嘻地說道。

  「沒有。」范青青略羞慚地搖頭——她現在看起來,已經不像尋常的姑娘了嗎?

  范青青低下頭,什麼也沒說。雖不明白這位不請自來的婆婆想做什麼,但她的好心腸讓她沒開口趕人。

  「這個小娘子還真害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老婆婆笑著向石洛君說道:「瞧你這娘子害羞的,現在剛懷第一個小娃娃,難免會比較不習慣嘛。你這年輕人可得多擔待一些。」

  范青青驀然抬起頭,臉色死白!不會的,這種事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你——你說什麼?!」石洛君的臉色亦是一變。

  「老婆子閱人已多,一看人臉色即知女子是不是懷有身孕了,這可是我祖傳的本事你可別不信。我還可以告訴你——肚子裡的小孩是個壯了呢。」老婆婆不明白這兩個人為什麼臉色這麼怪,但是拿了人錢財,她至少要把話說完。


  「好好照顧孩子啊。」老婆婆笑咪咪地走開,走入巷內的一處角落數著懷裡熱呼呼的銀子——不過是說幾句話,那個黑衣男人就給了十兩銀子哩。

  范青青水亮的眼眸看著自己平坦的肚子,小手怯怯地撫上腹部——

  一個生命在她的體內生長著。

  「是魏爺的孩子?」田氏關心地扶住她的身子。

  范青青的無語早已說明了一切。

  黑嘯天躲在角落,冷笑地絕塵而去。

  他不必再有什麼行動了,關心范青青的人,自然會有所行動。

  范青青注定要和魏無儀在一起——白芙蓉和他的賭注,絕不會有任何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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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24:42
第十章

  「放心,我會很好的。」范青青沉靜地站在石洛君面前,穩重得令人心疼。


  「要我怎麼放心——」石洛君注視著那雙懂事的眼,一陣憐惜讓他將雙手置上她的肩。

  范青青在空中攔住他的雙手,緊緊地一握後,和他保持了一步的距離——她現在知道,如果沒有心營造未來,就不要造成任何誤解,一丁點都不要。

  「你的人間歷練剩下沒幾天,別耽擱了。她們會照顧我的。」她說。

  「別對我如此生疏,縱然今非昔比,我仍是你的洛君大哥。」石洛君再度執起她的手,這回沒讓她掙扎。

  「就是因為你是我的洛君大哥,所以我才不願讓你擔心。」

  她低望著眼前纖秀的男人手掌。不願比較,心思卻飄到另一雙歷盡滄桑的粗厚大掌。

  「只要回到列姑射山,一切就會像從前一樣美好。」他只能如此安慰道。

  「懂得憂愁,知道什麼是失去後,許多事便再也回不來了。」她仍相信緣分,卻不想再回首「他」所刻意造就出的孽緣。

  「我寧願你哭出聲來。」石洛君說。

  「你再這麼溫柔地看著我,我真會流眼淚的。肚子裡的孩子可不能不快樂啊。別擔心我和孩子——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也將會快樂地在列姑射山出生。」提到孩子,她的笑意是溫暖的。

  「孩子快樂,那你呢?你忘不了他的。」石洛君的眼睛一亮,握緊了她的手。「或者我可以幫你取到忘憂水幫你遺忘那段過去。」

  「我沒打算忘了他若一個人在遺忘悲傷之時,也要忘懷過往的快樂記憶,那麼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她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

  「對你來說,到了人間一趟未嘗不是件好事。好好保重。」石洛君的微笑中有著心痛。

  「你也保重。回去後,替我向娘解釋。」她邊說邊站到樹蔭之下,避開灼熱太陽的照射頭好昏。

  石洛君看著她因為春季即將結束而蒼白的臉色,突地要求道:

  「把你的玉鐲給我吧。」

  范青青詫異,卻沒有反對,依言拔下玉鐲交予了他。

  而今,她在意的只有肚子裡的小生命——雖然,她不知道列姑射山如何容得下一個懂得憂愁的居民。

  「快進去吧,太陽開始轉烈了。」石洛君推著她走到門邊,堅持見她步入門內,才願離去。

  范青青推開了門,在掩上門之前,給了他一個告別的笑容——那笑,是成熟而獨立的。

  「我把鼎帶回來了。」她轉身面對著一室熟悉的臉孔——

  白芙蓉仍埋首在咒語之中;沙紅羅仍在生氣的狀況下,秋楓兒事不關己地坐在窗邊;楚冰和杜雲鵬則並肩低語著——

  同樣是兩個不同結界的相戀,恁地如此迥異的兩種結局。

  「沒想到你居然回得來,而且還帶了一臉的風霜。」沙紅羅首先出言諷刺。

  「風霜?也算吧。」范青青將袋中的鼎移到了主桌之上——

  在楚冰的姻緣鼎之旁,再添一座生死鼎。

  秋楓兒的目光移到范青青身上她的氣味和離開時不同……
  「你瘦了。」楚冰關心地注視著她,早已從白芙蓉口中知道魏無儀與她的事。

  「夏天快到了,我總是會瘦一些的。」范青青鼻頭微酸,只覺得日益顯出人性的楚冰讓她好想哭泣——她想娘。

  「哭啥?被那個沒良心的男人拋棄了?」向來鄙視男人的沙紅羅,嘲弄了聲。

  「不能說是拋棄,該說是注定無法相守,我終究還是要回到列姑射山的。」范青青低聲說道。

  「白芙蓉可以讓你從列姑射山再回到人間。」楚冰說道。

  「我們的情況有些不同,我不可能回去就只為了看爹娘一眼,我也狠不下心與他們訣別。」范青青的眉宇深深鎖著。

  「有沒有方法可以讓她兩處穿梭?」杜雲鵬問道。青青先前曾救過他們夫妻。

  范青青的眼瞳閃過希望,手掌則直覺地放在自己肚子之上。

  「結界穿梭太多次,靈體的氣場會被破壞光。來回三次,已是極限。」白芙蓉看著范青青臉上的黯然,誠實地說道。

  「犯不著為了男人煩惱,他們應該是被我們玩弄在指掌間的。」沙紅羅沒好氣地瞪了窗邊那個三天沒說話的悶葫蘆。「是不是啊?秋楓兒。」

  「各人有各人選擇的生活。」秋楓兒這話卻是對著范青青說的。

  「是啊!就像楚冰愈來愈像個人,愈來愈無聊,愈來愈俗不可耐跟某人一樣。」沙紅羅朝杜雲鵬瞥去一眼。

  「我們哪裡犯到你了?!杜雲鵬不客氣地瞪了她一眼。

  「是你犯到我了,誰讓你不經過我允許就畫我!」沙紅羅回嘴道。

  「有些畫可以拿來嚇人避邪。」杜雲鵬得意地嘲弄道。

  范青青看著他們,嘴角一如以往溫柔地微笑著,胃部卻滾起一陣酸液。

  「嗯——」范青青搗著嘴,」陣天旋地轉讓她身子搖晃了下。

  「你還好吧?!」桂雲鵬快動作地扶了她一把。

  范青青沒有力氣搖頭,僅是壓住肚子,慢慢地蹲到地上。

  「懷孕了嗎?」秋楓兒突然問道。

  白芙蓉瞼色一凜近來卜卦,總算不出范青青的未來,難道正是因為這樣?

  「一些餘毒吧,之前誤喝了一些有毒的花露。」范青青虛弱地吐出幾句話。

  她還不想面對沙紅羅那種理所當然的責罵那種囂張的怒氣,有時會讓她想到某個人。

  「你笨到被人下毒了?」沙紅羅還是冷嘲熱諷地看著她。

  「青青那麼善良,誰都會替她留條生路的。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存心想毒你的人,一定會立志成功的。」杜雲鵬邊說邊和楚冰合力扶起范青青。

  「再說!我把你的嘴燒爛!」沙紅羅的掌中開始冒出細細的白煙。

  「別吵了!」范青青倚著楚冰,因為克制不住煩悶的心緒而大叫出聲。

  室內寂然,沒有人預料到范青青會出現這麼失控的行為。

  「對不起,我累了——」范青青坐入椅間,將臉埋入了手掌之中。

  「我幫你調養一下身子吧,你的氣色很不好。」白芙蓉走到范青青身邊,正打算為她治療時,秋楓兒又再度開了口:

  「有人來了!」

  「怪了,她怎麼都知道?耳朵好是華胥國的特產嗎?」沙紅羅百般不願地壓低了聲音。大家都護著范青青,她可不想自找罵挨!

  「秋楓兒的能力和大家不盡相同,她平日無法發揮能力,愈近秋季,她的能力則會慢慢復甦。」白芙蓉解釋著。

  「開門!」

  門上的一聲重擊,再度讓室內陷入一片寂靜。

  范青青一聽到這個聲音,整個人就傻愣住了。她瞪著門板,一如魏無儀已經出現在她面前。

  「哎呀,還是追來了嘛!真不懂你們究竟是出去找鼎,還是去找男子!」沙紅羅交插著雙腿坐在椅上。

  「青青,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面!我看到那個該死的石洛君剛和你分手!」

  「你跟蹤我們?」他的聲音就在耳邊,是她的幻覺嗎?

  「你們走後一天,我才出發,不是跟蹤!我砸了大筆銀子,才找到你們專繞小徑的怪行蹤!」

  「我畫的圖很有用吧!」杜雲鵬自吹自擂一番。

  「別說話。」楚冰瞥了杜雲鵬一眼,他只好閉上嘴巴,委屈地玩著妻子大人微溫的小手。

  「把門打開!」魏無儀顯然不耐煩她的沉默,雙拳猛地擊打上那扇稱不上牢固的門板。

  「我們之間已經沒有關係了。」她搗住耳朵,卻掩不住自己的心跳如雷。

  「你敢說我們之間沒有關係!」魏無儀的聲音中有著掩不去的怒氣。「我們之間的相處產生了什麼,你應該最清楚!」

  莫非他知道了?范青青臉上閃過一陣驚慌,力持鎮定地說道:

  「我不可能跟你回去,我是個要回列姑射山的人。」

  「只要你開門,其它事我們以後再談。」他放輕的語調,像極往日擁著她入睡時的低喃。「為了趕上你我已經好幾天沒睡好了——」

  沒聽過他如此低聲下氣的范青青心一揪,上前了一步。

  「你叫我們開門,我們就得開?誰理你啊!」沙紅羅一吼。

  「沒人叫你說話!」杜雲鵬首先堵了沙紅羅一句。

  「不准開門,誰敢開門,我就燒死誰!」沙紅羅瞪了他一眼,硬是蓄意唱起反調來。

  「我和青青之間的事,與你無關!」門外的魏無儀恨透這個尖銳的女聲先前燒傷了他不說,此時竟還想破壞他的姻緣!

  「怎麼會與我無關?!你叫她開門,不就是想把她拐回去?萬一她心軟了,死也要留在人間,那我回不去『女人國』找誰負責!」沙紅羅繼續撒潑。

  「開門吧,青青。」他不信他的青青有法子狠下心來不理他。

  「偏不讓她開門!」沙紅羅示威地擋在范青青面前。

  砰——門板被魏無儀用力地踹上一腳。

  門栓發出匡唧的搖動聲。

  「出來!」魏無儀每叫一聲,門板就淒慘地被人踹踏一下。

  「滾啦!她如果願意和你在一起六個月,早就帶你回來了!」沙紅羅不服氣地說道。

  「我要的不只是六個月!」魏無儀聲音中的激烈情感,已讓社雲鵬決定適時地幫上一幫。同在一條船上嘛。

  「你已經決定放棄我了,不是嗎?」范青青的目光不曾離開過那扇門——木門之外,就是她夜夜夢見的人啊。

  「那是之前,我現在知道自己不能失去你!」他的嘶吼聲近乎狂亂。為了見她,他可以不擇手段。

  「別讓我為難,我求你。」范青青向前走了兩步,淚水已然迷濛了她的視線。

  范青青繞過沙紅羅,勇敢地撥開她的手臂,整個人平貼在門扉之上。

  「我現在就靠在門板上,你每踹上一腳,就是踐踏我一次。」她的聲音中有著掩不去的哭音。

  門外靜謐了。

  「女人真可怕。」杜雲鵬目瞪日呆地望著他心中的溫柔仙子范青青,成功地擺平了門外那個不顧一切的男子。

  「開門——」魏無儀的聲音終究還是傳來了:「再不開門,我會讓你後悔的!你無法不理會我的!」語調毅然。

  范青青的瞼貼到門板上,卻緊咬住唇不再回話。要忍要忍——

  「喂!還真的沒聲音。」沙紅羅耐不住氣,先嚷了起來。

  「不可能會這麼快放棄的,他都一路找來了。」杜雲鵬將心比心地說道。

  「去看一下他。」秋楓兒閉上眼,嗅覺卻更加敏銳了。

  「喲——冷血女開始有良心了。」沙紅羅略帶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口氣卻仍是尖酸刻薄的。

  「外頭有血的味道。」秋楓兒睜開眼看著范青青。

  范青青瞼上僅存的血色刷地蒼白,她飛快推開門。但見——

  花團錦簇間,魏無儀倒在一攤血泊之中。

  「你做什麼?!」她衝到他身邊,無力地攤坐而下。

  他的腹部被刀湧出了一個血洞,鮮血正不斷地自傷口湧出。

  她顫抖地用手握住他的脈門,心痛讓她喘不過氣。

  「為什麼要這麼傷害你自己!」淚水不停地掉落,模糊的視線讓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深情。

  他伸出手撫住她的頭,輕輕一笑,笑得有些勉強——痛——

  「我想你。」他低語,軟弱地將頭顱偎到她懷中。想她想她——想她——

  范青青咬住唇,本想不許自己再落淚,卻無能為力。

  「不許再用這種方法嚇我。」感受到他因劇痛而抽搐的身子,她亦是一顫。

  「我說過——不讓你忽略我的別用太多力氣,我只要能活著陪在你身邊就好,你現在的狀況——」他喘了一口氣,臉色慘白,卻依然睜眼看著她的臉龐。

  「笨蛋才會刺上自己這麼深的一道傷口。」她合著淚水斥責著他。

  「我活該,這一刀該是由別人刺我的——過去的我,似乎逼人太甚了——」他閉上雙眼,感到一股溫氣滲入他灼熱的傷口。

  他的唇邊掛上一個溫柔而滿足的微笑,昏厥過去。

  范青青心一急,頭鬢起了一陣昏眩,她的臉色甚至比他還慘白。

  「我來治療吧。」白芙蓉扶起范青青,接手了魏無儀的傷口——

  重傷的人,居然還在笑?

  ※※※※※※※※※※※※

  魏無儀還未睜開眼,身邊的淡淡花香已經傳入他的鼻間。

  飛速地張開眼——就見到她坐在他的身邊,身於偏斜了一邊,小手緊捉著他。她一臉的憂愁,就連睡覺中的雙眉都是不安寧的。

  魏無儀的手指才滑過她的瞼,范青青整個人就驚跳了起來,目光筆直地往他的方向看去。

  她的視線被灼熱黑眸鎖住,驀然流下兩行清淚。

  「別哭!」他側身將她擁入懷裡,讓她為他而流的淚滴落在他的心頭——

  她為他付出的,他將全然承受,且還諸數倍的好。

  范青青的手指捏住他的衣襟,在哭泣之間感受到他安撫的大掌輕拍著她,在呼吸間感受到他獨特的茶香氣息,她逐漸地停止了哽咽。

  心,脹得滿滿的,想哭、想笑、想說話、想詢問,她卻什麼也沒有做。

  只是靠著他、由他抱著。

  「沒有什麼事要告訴我?」他輕拍著她的背,擁她半坐起身。

  「沒事——」她傻傻地看著他剛毅的臉龐,什麼也說不出口——孩子會像他嗎?

  「才分開多久,你卻學會了閃躲——」魏無儀的大掌撫在她的腰間,灼熱的溫度透過她的衣裳傳到她腹部。

  「我沒有閃躲什麼,我只是學會了保護自己,否則只會一再地被傷害。」她想拉開他的手,他的大掌卻趁勢拉著她的手一併撫上她的腹部。

  「有的人能學會不被傷害,你則是永遠也學不會的那種別人傷了你,你只會想——啊,這人定是無心的;啊,這人傷我沒有前一個傷得重,也不算個太壞之人。你太善良,太為別人著想,只有被傷害的份。」他緊緊地盯住她游移的視線,等待著她開口。


  「你是來證明你是傷我最重的那個人?」她苦笑,有些緊張。

  「我是來證明,我將會是保護你一輩子不受傷害的人。」他深情款款的眼不曾離開過她。

  范青青別過頭,他卻堅持捧住她的臉龐,要她注視著他的每一分感情。

  她繃著身子,不敢讓自己的心動搖半分——列姑射山的爹娘在等她啊。

  他輊啄了下她的唇,瞼龐順著她柔軟的身子滑下,並順勢將頭靠在她的小腰上——

  她在發抖!

  魏無儀呼吸著她身上的花香,仰頭鎖住她眼中的驚惶。

  「告訴我,是誰讓你如此不安——是我?還是——我們的孩子?」

  「你——知道了?怎麼知道的?」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將手放到腹部之上,他卻將之裹進了他的大掌之間。

  「誰說的並不重要。任何希望你幸福的人,都會告訴我你的事你該知道,你身邊的人有多捨不得讓你受一點苦。誰忍心傷害你呢?」他自嘲著,雙眼不離她的臉龐。「就連我這種一開始打定主意要毀了你的惡棍,都會屈服在你的溫暖之中。」


  「我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她怕了,即使仍然心悸,卻不敢再心動了。

  他將她的手挪到他的心口,笑容是少見的平和。

  「我出現,你就該知道我的心意——我愛你。」

  范青青拚命地搖頭,用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他不是想要讓她離開嗎?

  「放手!我什麼都不想知道。」她緊張地說道。

  「你忘了我有多霸道嗎?即使你不想知道,我還是要說。說給我的孩兒聽,讓他知道他爹為什麼會有那樣冷硬的心腸。」他的臉頰輕輕地在她的腹上摩挲著,像個尋求娘親溫暖的孩童。

  推不開他,因為他臉上的渴望與那抹無奈的笑——那讓她心酸、想哭。

  范青青的手,落在他豐厚的黑髮上。

  「你知道爹當初為何會注意到你娘嗎?因為她善良得讓你爹自慚形穢,所以他壞心腸地想毀了她的單純。」

  她的手一顫,從不知道他曾有過如此歹毒的心腸。

  「你娘讓你爹對人間的恨意開始復燃,她讓他回想起你的祖母——你的祖母若不是像她這麼單純,就不會被拐騙至風月場所而痛苦終生。爹怨你的祖母!恨她如何還能那麼認命地度日……」魏無儀的聲音開始激昂,那雙眼百味雜陳,卻沒有任何的淚水。「不管我如何抱怨,她總是給我一個微笑!笑有什麼用?!笑能讓我吃飽穿暖,笑能讓我脫離那個骯髒的地方嗎?


  「她死的時候,我十歲。她握住我的手,對我微笑我甩開了她。」話說到最後,早已不是說給孩子聽的,而是一種刨心挖肝似地將自己的遺憾全都呈露在她的眼前——

  「我站在床邊,看著她即使流淚卻還要擠出笑容的臉。我大聲對她吼著,我恨她的笑!我恨她!然後,我跑出了房間,離開了那個地方,沒有再回頭。她合眼時,我沒在她身邊,她出殯之日,我沒守在她身邊。」

  他看著她,空洞的目光卻像透過她看著另外一個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范青青的淚水奪眶而出,她彎下身緊緊抱住他顫抖的身軀。為他而流的淚水,全都被吸入他的肩頭。

  老天為什麼要給他這樣一個痛苦的童年——

  「別哭了——」當他粗啞的聲音再度傳入她的耳中時,他的呼吸已經不再急促。

  「眼淚是為你而流,你娘的笑也是為了給你安慰,她在天之靈會原諒你的。」她抬起紅腫的雙眼,溫柔地注視著他。

  他娘沒給夠他的愛,她來給!

  「會嗎?她會原諒我嗎?我那樣的無情——」他的神情有著孩子似的渴望。

  「她會的,因為你是她的孩子。」范青青誠實的視線毫不閃躲地迎視著他,直到他瞼上的線條開始放鬆。

  「我不習慣分享,但是我會努力。因為肚子裡的孩子已經先分享了我的血肉。來找你,就是知道你有了孩子,萬萬不會再和石洛君在一起——你的幸福必須靠我。」他握住她的肩膀,要求一個保證:

  「留在人間陪我。只要你願意留下,我會想法子不讓你魂飛魄散。有人能將你變來,有人能把你送回去,你就一定能再回到人間。」他篤定地說道:「打算把你們變回去的那個女人在哪?我要找她談談。」

  「我的確是可以再回到人間,但是……」范青青天真地說出真相,臉上的笑容卻因為他嚴厲的臉色而逐漸消逝。

  「你可以回來人間?」魏無儀瞇起眼,內心有一股氣流開始冒,竄上喉頭:你可以回來人間?!」

  范青青這回誤認他的口氣是不置信,於是用力地點了兩下頭,保證地說道:

  「真的。」白芙蓉沒法子把我們四個人一塊送回去,但是把我們一個一個轉到人間,倒是沒問題。」

  「你可以回到人間!」魏無儀兇惡起一張瞼。「你居然什麼也沒說!」暴吼如雷。

  范青青手忙腳亂地搗住自己的耳朵,心虛地看著地上——還好她沒說三個月前楚冰帶著杜雲鵬回來時,她就知道了。

  「該死的!你居然還想趕我走!」魏無儀氣得站起身,又惱火又憂鬱地在屋內走來走去再看她一眼,他會忍不住把她捉起來搖晃一番。

  「如果我沒來,你就打算這樣帶著肚子裡的孩子回去!」火歸火,他的腳步又踏回她怯怯的身前,不過下顎的肌肉拉得極繃。

  「嗯。」她點頭。

  「你是想氣死我了嗎?為什麼不早說!」魏無儀啪地一掌打在桌上。

  「你自己承認你想毀了我的純真,你也承認你是為了讓我意志力薄弱才讓我飲用西域奇花的花露,你的心腸那麼壞,我怎麼敢說。」范青青屈指數來,圓澄的明眸睜得極大。

  「誰都可以這麼說,但是你不行!因為我對你的壞是源於我對你的在意!」他氣急敗壞地把她拉到身前。

  「都是你有道理,每次都不讓我說話。」她拍拍自己受驚的胸口——他剛才不是還在傷心難過嗎?

  「我不是不讓你說話,我只是知道你此時的心情,所以才想——」

  「你才不知道我的心情,就像你不知道我為什麼不留在人間一樣!」她賭氣地開口,然後立刻搗住自己的唇。

  完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對啊!你什麼不能留在人間?」魏無儀氣勢逼人地瞪著她,成功地把她逼到牆角。

  「你欺負人!」眼淚說來就來,她淚眼婆娑地指責著他的逼迫:

  「我回到人間,我爹娘怎麼辦?他們難道不會想我嗎?結界來回只能有三次——我到人間是一次,從人間回到列姑射山是第二次;若再從列姑射山到人間——我這輩子就再見不到我爹娘了。」

  她看著自己的肚子,滿心的委屈這時候全爆發了出來,小臉皺成了一團,眼淚愈揉愈多,而那個男人還是在一旁跳腳!

  「他們已經擁有你十幾年了,接下來該輪到我和孩子了吧?你不想和自己的爹娘分離,就忍心讓我們的孩子見不到爹嗎?」魏無儀長臂一伸,緊緊地抱著淚流不止的她。「你難過,我也不好受啊。」

  「我不知道——」她的手主動繞上他的腰,依戀在他的懷裡。

  「你留在列姑射山的舉動,真的明智嗎?你留在那會快樂嗎?」他低頭吻乾她的淚水。

  「會快樂,但是很難再像以前那麼快樂。」她吸了吸鼻子,」看到他掩不住擔心的眼瞳,又想哭了。怎麼辦?

  「你爹娘看到這樣的你,他們會快樂嗎?他們會希望自己的女兒孑然一身嗎?他們會希望你對著孩子寂寞地回想你的過往?還是你根本就打算讓他們擔心一輩子?」她臉上的動搖沒有逃過他精明的眼,他積極地勸說著,拚命為著兩人的未來挖出一條生路。


  「當然不是——」她在他懷裡蠕動著身子,不知道從何解釋起。

  「聽我的話,留在人間才是最好的方法。你這次回去列姑射山,正好可以和他們把事情說清楚,如果他們愛你的話,他們一定能體諒。」

  「可是——」

  「你甚至可以在那裡生完孩子後再回來,這樣可以了吧?!」恐懼失去她的情緒溢滿心頭,他大聲了起來,原就不是慈眉善目的五官,馬上又獰惡了起來。

  「我要說話!」她圓著臉、鼓著頰,也開始動火。

  「你說!」他沒好氣地吼道。

  「我回去和爹娘們商量,看他們意思如何。」

  「不行!沒得商量!如果真要商量,我堅持和你一塊回去!」魏無儀馬上拒絕。

  「凡人要有緣才能進去我們的結界,否則我早把你帶過去了。」她嬌潤的紅唇快速地開合著,甜美的瞼上儘是懊惱。

  「如果你不留下來,我就保證田福祿和家裡那群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的。你留下來是在為你自己增加福報!」他逼出了狠話,只要能留她下來,他可以用盡心機:

  「你不留在人間,我就做遍壞事!」

  「哪有人這樣的!」她又氣又惱,一扭身就想推開他。

  魏無儀攬住她的腰身,灼熱的呼息在她耳邊強烈地要求著:

  「留下來——才是最正確的方法。」他的唇拂上她的唇瓣。

  「為什麼你強迫我留下來,我卻覺得這麼高興?」依著他的手勁,她心跳不已地在他的唇上呢喃著。

  「因為你愛我,因為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她香甜的氣息引誘著他,而他根本不想抵抗。她始終是他無法抵抗的美好——

  話語停止在四唇狂熱的深吻間,他放肆地汲取著她的柔美,她則動情地回應著他的狂野。終是他想起了這是不適合的場合,才硬收回自己置於她嬌軀上肆無忌憚的手。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他的眼神露骨得讓她面紅耳赤。

  「萬一爹娘想念我的話,怎麼辦?」她的眉頭突地輕蹙,小手輕捶著他的肩。

  「難道就沒有人可以幫你傳遞訊息嗎?寫信畫畫都可以讓他們知道我們的情形。」只要她留下來,他可以幫她想出一百個方法。

  「對了!每三年的人間遊歷者可以幫我們傳遞消息啊!」范青青興奮地晃著他的手臂,雙眼發著亮。「鵬飛大哥的繪畫那麼出色,我們可以請他畫下我們的生活情況。將來我們的孩子有我的血緣,或許可以有機緣回到列姑射山。」


  魏無儀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大掌卻牢牢地抱住了這個終於屬於他的小人兒:

  「你可以想到這麼多方法,居然還想把我丟在這!」

  「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嘛。」她心虛地吐吐舌頭,撒嬌地抱住他的頸子。

  「不離開我了?」他要求著一個最終的承諾。

  「不離開。」她甜蜜蜜地偎入他的懷裡。

  魏無儀吻住她的唇——第一次,他誠心正意地感謝老天爺。

  感謝老天爺給了他一個她。
匿名
狀態︰ 離線
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25:03
尾聲

  范青青抽抽噎噎地坐在榻上哭泣著,不論魏無儀多好言相勸,她就是不看他。


  白芙蓉已經將她與魏無儀的惰況傳送回列姑射山,她是該寬心的因為爹娘沒有反對。但她就是想哭——

  「我好想我娘!」

  「范青青,不許哭了!」魏無儀大聲喝令道。

  她抬頭忿忿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哇地一聲又繼續哭。

  「我要告訴娘,你只會凶我!」她扯著自己的衣擺,生氣地想撕壞魏家的饕餮圖騰。「醜死了!醜死了!」

  「不要無理取鬧!」魏無儀火了,橫眉豎目地攬腰抱起了她。

  范青青推著他的手,在他堅持不鬆手時,用力地捶打他的肩,哭得更加淒淒切切不說,還哽咽地揚言:

  「你不放我下來,我今晚就不喝那個臭臭的花露水!」那是他特別為她找來的安胎之物。

  魏無儀無奈地看著她倔氣的臉,最後也只能無趣地放下手。

  「那你慢慢哭吧。」他垂頭喪氣地走到桌子邊。

  「你又被她欺負了?」杜雲鵬同情地看著他。

  「現在,真有些希望沙紅羅在。」魏無儀接過他手中的熱茶。

  「至少有人敢罵她,對不對?」杜雲鵬挑了下眉,暗中慶幸楚冰的情緒一向起伏不大。

  「她現在簡直無法無天了。」叱吃風雲的魏無儀再歎一口氣——懷孕讓青青的性情驟變。她愛哭、愛鬧,而且對像只針對他這個罪魁禍首。

  「我不是故意的。」魏無儀肩上被一隻小手輕戮了一下。

  不用回頭,魏無儀也知道那丫頭必定又扭捏地站在他身邊,微紅了雙眼和鼻子——等著他哄人。

  魏無儀半轉過身,抱過她在自己腿上,餵她喝了一口花露水。

  「魏家小子,拜託你安分一點吧。」他的大掌搗住她的肚子,唉聲連連。

  「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范青青把自己縮成一團偎到他懷裡。

  「懷孕讓你的狀況不穩定,你現在是少了一縷靈魄的人,所以除了屬於春季之外,其它季節你都要很小心。」白芙蓉從內室走出來說道。

  「那她現在的狀況不就很危險?」魏無儀荏厲地看著她。

  「危險得很,不能出一丁點的差錯,誰讓你強要了她——她傻傻的什麼都不懂!若不是因為我可以保住她,她現在根本就沒法子下床走動。一個人的精力要負擔兩個人,你以為很容易嗎?」白芙蓉一想到這,就忍不住發了頓脾氣。


  這一、兩個月來,占卜沒有一次能卜出個玩意的!

  一定是黑嘯天在搞鬼!

  「是啊,她的三魂七魄少了一魄,也是我害的嗎?!」魏無儀瞪著白芙蓉,不客氣地回吼道。除了范青青外,沒人能對他發脾氣。「她莫名其妙地被送到人間,她這麼單純,若不是遇到我——」

  「敢情你以為遇到你,還算范青青的福份你當初餵她喝西域奇花,弄得她身體虛弱,難道是我的錯!」白芙蓉一看到魏無儀霸道的眼睛就慍火。

  」泛育青無辜地睜著大眼,看著兩人一來1往地吵架。她事不關己地喝了一口花露水,對杜雲鵬投以一笑。

  杜雲鵬和沙紅羅犯沖,魏無儀則和白芙蓉不對盤——他不和沙紅羅吵架,因為他根本不把沙紅羅當成正常人。

  「她現在是我們兩個人的責任,你負責她的靈魄,我則會負責她的身體平安。」魏無儀把心愛的妻子抱得更緊。

  「說到靈魄,你的玉鐲呢?我不是要你隨身掛著嗎?那可以替你擋一次邪氣。」白芙蓉的箭頭轉到范青青身上。

  范青青捧著她的水瓶,假裝沒聽到——魏無儀則緊盯她唇邊那個有點緊張又不知所措的微笑。

  「鐲子呢?」魏無儀逼問道。她腦子裡裝了些什麼,臉上就寫了什麼!

  「鐲子啊——」范青青拉住他的手,把小手窩到他的手掌中,牢牢地握著。「鐲子送給洛君大哥了。」

  「你給他那個東西做什麼!」魏無儀的眼睛瞇了起來,聲音低沉而下——是生氣的前兆。

  「留作紀念啊。」她小聲地說道,剛才耀武揚威的氣勢早丟到九霄雲外。

  「是啊!現在送鐲子,最好回去時還可以再續一續舊情。」他不悅地瞪了她一眼,口氣說有多不快就有多不快。他為了她毀了一世英名不說,她還竭盡所能地想激他嘔血。

  「你明知道我——」范青青的話還沒說完,白芙蓉的命令就喝出了聲:

  「魏無儀,抱著范青青躲到旁邊!」

  「怎麼回事?」魏無儀快速地抱起范青青,馬上退避到內室的門口。

  「氣場正在改變——」白芙蓉舉起右手,口中低喃著咒語,雙手拈起花之封印。

  「白姑娘,是我!莫要封印住空間!」石洛君的身影慢慢顯影在空中。

  「洛君大哥!你怎麼可以到這裡來,你的人間遊歷不是己經結束了嗎?」范青青驚訝地叫出聲來,想推開魏無儀的手,最後則變成拖著他往前走。

  「我自願放棄我未來人間遊歷的機會,才換來了這次的機會。我不能停留太久。」石洛君一瞬也不瞬地看著范青青的瞼,快速地說道。

  「我爹、娘好嗎?」范青青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唇邊溫柔的微笑,心口酸酸楚楚的。

  「你能幸福,他們就會感到安心。他們要你好好保重,也讓我把這個帶來給你。」一隻青色玉鐲出現石洛君的手中。

  范青青伸手接住了玉鐲,一縷靈魄即刻從玉鐲中竄出,並在下一刻間竄入她的天靈蓋。

  她一愣,搗住口鼻只覺得不舒服。

  「以此靈魄,封入范青青的軀體之間!」白芙蓉的指尖拈起一朵彩蓮,倏地將封印壓上范青青的眉間。

  「這是什麼回事?!」魏無儀厲聲問道。

  」這位仁兄送了你們一份大禮。范青青留在列姑射山的那一絲靈魄已經隨著她的玉鐲回到她體內了。」已經歷過這一切的杜雲鵬,含笑解釋著。

  「我會保護她一輩子的。」魏無儀嚴肅地看著那個正在逐漸消失中的男人。

  「好好保重。」石洛君淺淺一笑,沒有怨恨,只有淡淡的愁——只要她幸福——

  「洛君大哥——」范青青流著眼淚,眼睜睜看著石洛君的身影消失在空中。

  「他已經走了,不許再哭了。」魏無儀扳過她的臉,用衣袖擦乾她的淚痕。

  「他居然為我放棄了人間遊歷,他的遊歷若完整,他可以成為族內長老的,他一向那麼那麼優秀!」范青青的淚停不了,胸日卻不再如這幾日來一樣的沉鬱不解。

  「你的魂魄己經完整了,你可以不用回去了。」開心不己的魏無儀輕吻著她的額心,臉上有著少見的爽朗。

  「一定要回去!」白芙蓉第一個出聲抗議。

  「嗯,我還是要回去看看爹娘!我要好好把那裡的一切都記下來!」范青青的立場沒有改變。

  「不許回去!他們把你的鐲子送回來,意思就很清楚了。」魏無儀堅持。

  「你說話不算話!你如果再反對,我回去後就再也不來了!」范青青手叉腰,很努力地學習他威猛的氣勢。

  「你敢!」他遲早會被她氣到嘔血。

  「白芙蓉會幫我。」她嘟起小嘴說道。

  「你這個傻子,讓人家利用了,還傻得要幫人家。」他揪過她打算逃跑的身影,牢牢地把她固定在他懷裡。

  「我如果不回去,白芙蓉怎辦?如果不是因為白芙蓉,我們不會相遇的。做人要懂得感恩啊!況且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人家只是想看看他們啊!一輩子都陪在你身邊了,你卻連這點小時間都要和我計較。」范青青低聲咕噥著,想要流兩滴眼淚來助興,偏偏今兒個的眼淚實在已經哭盡。


  魏無儀不語,看著懷裡這個繫了他所有心思的人——她為了他而離鄉背景啊——

  「隨便你!」反正,她不回來,他就押著白芙蓉去找她!

  「我愛你。」范青青的臉上揚起一朵笑花,輕呼著抱緊了他的頸子。「孩子也愛你。」

  「你喔。」

  在魏無儀充滿了寵愛的怒斥聲中,自覺多餘的白芙蓉低頭走出屋外。
  楚冰和范青青的鼎,都為她們尋到了愛情。

  諷刺的是——當四座鼎全都找齊後,卻也是自己遠離情愛之時。

  白芙蓉幽幽地歎了日氣,卻見前方出現了一陣紫黑色的風。

  心驚瞻跳的白芙蓉想轉身,卻措手不及地被一隻斗篷勾住纖軟的身子,整個人被帶到了黑嘯天胸前。

  「你的運氣還不差,她們居然都願意留下來幫你。」黑嘯天火紅的眼深長地凝睇著她。

  「人心有些微妙部分是你無法掌握的我會贏得這場比賽的。」白芙蓉傲然地說道。沒有道理所有的勝利都屬於他。

  「你啊,從小就嘴硬。」他亦正亦邪的臉上飄起一個笑容。「你鬥不過我的。」

  白芙蓉用力推開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會成功地把她們送回去的!」

  黑嘯天看著她的背影,冷冷一笑——

  肚子裡的孩子也是一條生命,四個鼎卻只能挪移四個人,她憑什麼以為她會成功?

  她當真以為一切事情都會如此簡單地迎刃而解嗎?

  這裹不是列姑射山、這裡不是華胥國、這裡不是女人國、這裡不是幽都。

  這裡是人間——

  多情多愁多愛多恨的人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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