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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余宛宛]癡心戰絕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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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1:03:15
第九章

  白芙蓉萬萬不曾預想到--

  黑嘯天會帶著她和玄師父一塊兒現身在綠竹屋後的竹林裡。

  被他的手臂攬著逼近那處結界,她恨不得用刀子在身上劃出一道血痕,省得他看到了真相。

  她不要他看到「她」!

  她要他記住她最美的樣子!

  「你知道這個結界之後有什麼?」黑嘯天察覺到她的恐慌,握住她冰涼的雙臂,沒讓她離得太遠。

  「這是巫真之首才能結出的花之封印,誰都沒法子進入的。」她故作鎮定地說道,可惜忘了驚惶的眼眸洩了底。

  「在我眼前,巫真之首僅是巫真之首,而非巫咸國之首。」

  黑嘯天傲慢地說道,修長十指拈出她再熟悉不過的花之封印手勢。

  白芙蓉什麼都來不及想,結界已被破解,三人仍被隱身法覆了身,輕易地進入那處她目前仍無力隻身進入的秘密結界。

  綠竹屋赫然在望!

  白芙蓉的呼吸一窒,所有的一切來得太快速,她沒有一點時問去反抗!

  她緊握成拳的小手無力地鬆開後垂下,任由黑嘯天那股從來就不由他人拒絕的氣勢牽動著,三人身形穿透了竹門、進入了屋內--

  當腐臭味撲鼻而來、當竹床上蠕動的肉塊進入眼裡、當黑玄之的倒抽氣聲傳入耳裡、當黑嘯天攬住她的身子僵直如石……

  她知道--

  一切都來不及了!

  白芙蓉冷靜地看著綠竹屋內的一切,就當自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既然從來沒有人顧及過她的意願,她總是被強迫承受的那一個,那麼又何必驚惶失措?

  「這…是怎麼一回事!」黑玄之嚥了口口水,別開眼不忍再看一眼。

  竹床上躺的是什麼?

  一塊長了眼睛的蛆肉?

  那雙眼太悲傷、太有情緒哪……

  白芙蓉一瞬不瞬地盯著師祖,沒有害怕,沒有驚惶,沒有任何情緒。

  黑嘯天的額上冒出冷汗,與她同樣冰涼的雙手落在她的肩上--

  顫抖的是她的身子?抑是他的手臂?沒人分得清。

  「芙蓉。」黑嘯天扳過她的臉,心頭一悸。

  「看清楚了嗎?那是我師祖。」

  她揚起眸對上他的眼,黑白分明的眼幽幽閃著光,唇邊漾起一個譏諷的笑容。

  「你不是要和我生死與共嗎?幾年後,我就要變成那個樣子了,你也要與我日夜晨昏嗎?你會對著我身上腐臭的蟲,說著你對我不棄不離?你會在為我刮去身上腐濕的肉泥時,告訴孩子他們的娘曾經是多麼地絕艷無雙嗎?」

  「閉嘴!」黑嘯天狂亂地大叫出聲,火紅的瞳爆出熊熊烈焰。

  「聽我說這些話,你都無法忍受了,你要怎麼面對將來的我?」

  她輕歎一口氣,執起他的手向前一步,嘴裡喃喃自言:

  「其實,再怎麼令人作惡的東西,久了、習慣了,也就處之泰然;只是,我常想,師祖苦不苦?痛不痛?蛆在身上待久了,也就和平共處了嗎?」

  她無邪地回眸,輕側著臉龐望著他:

  「你以為呢?」

  「我不會讓你變成那樣!」他長臂一攬,狂妄地將她掃入他的懷裡。

  「噓,小聲些。你不怕師父發現我們嗎?」白芙蓉輕摀著他的唇說道。

  「我設下的隱身封印,聲影皆不會顯露於外。」拉下她的手,擰眉視之。

  「要我稱許你的法力高強嗎?」她皮笑肉不笑地扯動了唇角。

  黑嘯天一手握住她雪白似芙蓉花辦的臉頰,煩躁地想自她的臉上找出任何不安面對那個肉塊,任何人都不可能平靜!

  何況是她!

  「你在生氣。」他沉聲說道。

  「生氣?我為什麼要生氣?」她溫柔地伸手輕撫著他的黑髮,將自己的雙手纏入他如雲的烏髮間。

  「你有資格生氣,你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之下練了絕艷。」

  「那麼我可以對你生氣嗎?」依舊是溫言婉語,僅在水眸閃過一道銳光。

  「對我生氣?」

  黑嘯天才不解地擰起眉,她的嬌顏卻在瞬間一變成淒厲而哀怨的恨婦姿態--

  她的雙眼忿忿地大睜,尖尖十指陡地抓上他的手臂,狠狠留下一道血痕。

  「為什麼要逼得我無處可躲?為什麼不放我一條生路?為什麼要讓我對這地方還有依戀?」一句一問,字字厲聲。

  「很好!你想知道為什麼?我就一件一件說給你聽!」

   大掌捉住她的十指,緊緊揪成一團,他迫近她的臉,嘯聲而道:

  「因為你不肯告訴我真相!因為你不讓我找出絕艷的解法!」

  張狂的怒氣逼壓到她的眼前,倏地捉起她的手背放到唇邊重重一啃,痛得她忍不住低呼了痛!

  他發亮的紅瞳鎖住她的水眸:

  「因為我迷戀你。」

  白芙蓉愕然地倒抽一口氣,那層好不容易縫上的面具連皮帶肉地被他掀下,痛到連哀叫都無力。

  「你們兩個娃娃待會兒再去互相迷戀,」一直密切注視白玉相的黑玄之,回頭大叫:「白玉相掏了一把刀不知要幹啥!」

  二人皆是一驚,雙雙抬頭看去--

  白玉相手握之尖刀閃著無情的青光,臉上卻溢滿了傷感之淚水。

  「師父……」白芙蓉心一酸,口中喃喃說道。

  黑嘯天鐵青著臉色,低念起咒語。

  「不許你進去阻止。」白芙蓉頭也不抬地說道。

  「她要戕殺師門啊!」

  黑玄之不理會,逕自就要破除封印上前阻止。

  「師父並非要戕殺師門!」白芙蓉飛快擋身在黑玄之面前,聲音清清琅琅如石上泉:「她是找出了讓師祖解脫的方法!」

  「那是死亡。」黑玄之不以為然地搖頭,仍是要上前。

  白玉相與刀刃逼近竹榻,雙手卻無法自制地顫抖著。

  「死亡一定是不好的嗎?死亡對師祖是最好的結局哪!她有感覺、她會痛苦,誰忍心讓她如此苟延殘喘地度日?」白芙蓉的眼直澄澄地看著黑玄之,卻不肯再望向黑嘯天。「除非師祖能親自拿起刀子活生生地將自己的心剮挖而出,否則這輩子就只能用這種活死人的姿態活在世上!」

  「我可以結束她的生命。」黑嘯天的俊容顯得焦急,太過視死如歸的芙蓉讓他心慌。

  「那是受了詛咒的不死之身,你的每一次砍殺都只會造成她的二度痛苦,而無法結束她的生命。」白芙蓉聽見二人驚異地抽氣聲,嫵唇微抿:「活著已經夠苦了,何苦再平添苦痛!」意在言外。

  黑嘯天想擁她入懷,她卻冷著臉快速退到黑玄之身後,沒讓他碰著。

  「白玉相怎麼會教你絕艷這種巫法!」黑玄之愁眉苦瞼。

  白芙蓉不吭聲,半回身但見師父正將食指及中指併攏,在刀刃上咒畫著百花咒術。

  短刀慢慢浮上半空,白玉相十指相觸,手掌中空成圓,一記牡丹花浮印在手中的空圓間。

  牡丹花印冒出五彩光線,驀地附身在短刀之上。

  白芙蓉驚呼一聲,一不小心就被黑嘯天抱了個滿懷,她纖細的背身無一不與他堅實的身軀親密相貼。

  「你--」她惱,想瞪他,卻又不敢回眸。這人,總要在她最沒有戒心的時候趁虛而入。

  「噓,專心看。」他滿意地以唇拂過她微紅的粉頰,絕不讓她忽略他的存在。

  「剛不是說你師祖要自戕才能死亡嗎?」

  「我不知道。」她賭氣地僵直身子,雙瞳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啊--」

  短刀飛過師祖的手邊,乍然一個翻轉,落入一處疑似雙手的肉泥之間。

  忍著些!痛苦一會兒便過去了……白玉相的雙手在空中比畫著,隱約可看出她正在操控匕首的動向。

  「因為你師祖無力舉刀自戕,所以白玉相轉而施法在刀刃上,讓刀刃的法力控制你師祖自戕……」黑玄之說道。

  匕首不斷地深入肉濘之間,像是要找個定點固定自己,移動之際卻不免拉扯到血肉,灑出微褐的血液。

  「嘔--」

  床上的人發出被剝皮刨肉的慘叫聲,語音含糊卻尖銳得讓人不忍卒聽。

  「太慘忍哪。」黑玄之垂眼一歎。「眼睜睜看著自己殺死自己,是何等的酷刑!」

  白芙蓉沒有栘開視線,她一瞬不瞬地看著那慘絕人寰的一幕,並緊盯著那匕首挖上掘泥般地鑽入師祖的身體裡,終至固定在血泥之間。

  師祖悶聲的喊叫已經聲嘶力竭,一旁施法的師父更是淚流滿面。

  也許只過了幾次眨眼的時間,白芙蓉卻覺得自己的心瀕死了數回。

  「你師祖恨你師父嗎?」黑嘯天在她耳邊低問道。

  那雙瞪著白玉相的「眼」如果能殺人,白玉相會被千刀萬剮。

  「痛不欲生之際,所有人都會是她怨恨的對象。」白芙蓉絲毫末覺自己的手已經緊密地握住了黑嘯天的。

  「匕首動了。」黑玄之低語道。

  短刀週身凝聚起一道紅光,被紅光覆住的血肉逐漸膨脹變形為數條直立的血肉,幾經扭轉之後,那些血肉轉換為一隻完整的手掌,緊緊握住匕首。

  白玉相的頭髮快速短縮,她側過頭嘔出數口鮮血,雙手卻仍然專心地持著手凹幾。

  「師父……」白芙蓉難過得咬住唇,不忍心再看師父憔悴的面容。

  此時,她師祖的「手」舉起了匕首,刺向胸口。

  當利刃捅入胸口那一刻,除了黑嘯天,沒有人真的親眼目睹。

  白芙蓉整個人埋在黑嘯天的胸口,雙手將耳朵摀成死緊,卻擋不住師祖一聲聲淒厲無比的悶聲慘叫,那叫聲和針一樣的一下下地刺在她的身上。

  「不要--」白芙蓉顫抖得有如冬風中的枝頭孤葉。

  黑嘯天用力將白芙蓉的頭面掩入胸口,銳利紅瞳直勾勾地看著那把短刀沿著心臟滑行,在血肉之間切斷了血管脈動,那一緊一縮的心臟緩下跳動……

  鏘--短刀掉落地上。

  滋--手掌握住心臟,發出水滑的聲音。

  「還我的芙蓉來!」

  「她」一聲臨死的呼喊,微弱無力卻讓人心驚膽跳!

  白芙蓉猛然轉身,恰見到師祖缺了心的屍體正在一寸一寸地恢復成人狀。她身子瑟縮了一下,飛快地栘開視線,不敢多望那顆血淋淋的心臟一眼--

  方纔,她確實是聽到自己的名字了。

  黑嘯天瞇起雙眼,從師父的表情明白知道自己並未聽錯「她」說的話。他低頭望著白芙蓉的臉龐,她正重咬著唇,一句話也不吭,無血色的小臉隨時都可能崩潰。

  「誰知道你的命竟然會由我來結束,我曾經怨過你、懷疑猜忌過你,可你總是……」白玉相坐在地上慟哭失聲,呆楞的視線望著那顆心臟,豆大的淚水滑下臉龐的那一刻,她哽咽地說道:「你總是我的姊姊哪!」

  白玉相的姊姊!

  轟天一聲巨雷擊上結界外三人的心頭。

  白芙蓉用力擰著黑嘯天的手支撐著發軟的雙腿,水汪汪的眼直瞅著床楊上愈來愈像「人」的屍體--

  當正常血肉重新覆上死者的頸間,當皮膚繼而攀裹上死者的臉龐後,一張嬌艷似春花的面容逐漸呈現在眾人面前。

  白芙蓉的話哽在喉間,不敢說出口。腦中一陣暈眩讓她倒入黑嘯天的懷裡,她虛弱地喘著氣,目光不敢離開「她」,淚水卻無法控制地阻撓著視線。

  「那是你娘哪!快去!」黑玄之紅了眼眶,催促著黑嘯天:「還不快解開結界!」

  一次眨眼間,三人頓然出現在白玉相的視線之間。

  白芙蓉跌跌撞撞地飛撲到床楊邊,撲上娘身邊的那一刻,那顆心臟咚地一聲掉落在地上。

  白芙蓉驚跳起身,望著自己腳邊的心臟,撿也不是,不撿也不是。

  黑嘯天掩住她的眼,施法將心臟栘回屍體的胸口。

  「去吧。」

  黑嘯天將白芙蓉抱上床榻。

  白芙蓉睜大著眼,看著床上那睽違太久的容顏,好久好久才有法子把「她」和記憶中的娘合而為一。

  「娘……娘……」白芙蓉困難地吐嚥著這個字,雙手小心翼翼地抱住娘的屍骸。「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怎麼忍心不來看我!你知道蓉兒很想你啊!」

  白芙蓉撫摸著娘的臉龐,面對娘不甘心瞪望著前方的雙眼,她禁不住悲從中來,哭倒在娘的肩頭。

  「你也和蓉兒一樣,不小心練了絕艷了嗎?為什麼不讓蓉兒知道!蓉兒至少會認真練功,不會什麼忙都幫不上啊……娘!你再看看蓉兒,好不好?為什麼我剛才不進來見你最後一面?為什麼不給我們母女多一點時間……」

  白玉相別過頭,不去看這場母女相會,更不敢面對姊姊那雙不瞑目的恨眼。

  「為什麼不告訴她那是她娘?」黑嘯天站在白芙蓉身後,冷冷地瞪著白玉相。

  「告訴她也是無濟於事,我不想讓她更痛苦,也不想讓我的姊姊太常因為她的到來而流淚。」白玉相故作冷靜地說道。

  「她是我娘啊!」白芙蓉的小臉一片狼狽的涕淚縱橫。「有我陪在身邊,總好過她一個人生不如死地活著!你怎麼可以不告訴我……」

  「我一開始也不知道她就是姊姊……」白玉相嘗試著要解釋。

  「你為什麼總是一開始不知道!」

  白芙蓉瞪視著師父,那隱藏在心中的恨意突而一古腦兒地全竄出口中:

  「你的不知道阻斷了我們母女倆的相會!你的不知道害得我不敢和嘯天哥哥相守!你的不知道害我即將成為一具生不如死的活屍!你的不知道……」

  「芙蓉丫頭,夠了。」黑玄之安撫地打斷了她的話。

  「我和娘怎麼就不能見最後一面呢……」白芙蓉泣不成聲。

  「逝著已逝,就別掛心了。你不也說這對你娘才是一種解脫嗎?況且你娘若見著了你,心中一不捨,豈不又要拖著那樣的身軀苟延殘喘?」黑嘯天摟著她仍在顫抖的身子,大掌輕拍著她仍在低喘的後背。他並非打算放過白玉相的蓄意掩瞞,而是因芙蓉承受不住再多刺激了。

  「我知道……可是我怎麼能不難過!」虛軟的話語與她孱弱的身子一樣的無力,她垂下雙眼喃喃低語:「娘知道我也練了絕艷,還要師父還她原來的我哪……」

  「與其難過,不如好好想想絕艷的解法。」黑嘯天安慰的話讓懷裡的人兒驚跳起身。

  白芙蓉想逃,腰間大掌卻擒著人不放手。

  「黑嘯天說得沒錯,與其難過,不如好好想想絕艷的解法。」白玉相心裡飄過一陣痛快--很快,芙蓉就要嘗到至愛之人死去的煎熬了。「趁所有人都在,我便老實地告訴你吧!我幫不了你,你想解開絕艷,只能靠著原來那兩種解法。」

  白芙蓉看著師父無情的臉,她猛地打了個冷哆嗦,把自己縮在他身邊--

  生或死,她都不要在意了!人心,好可怕哪……

  「絕艷的解法有哪兩種?」黑嘯天看向黑玄之。

  黑玄之慈藹的臉上百般為難,目光與白玉相冷笑以待的雙眼交會了一會兒。早晚都會有人開口的,該來的,逃不了。

  「絕艷的第一個解法是--中咒之人,自十八歲起,每月需得一對年輕男女的熱血浴身。」黑玄之說道。

  「這點不難。」黑嘯天的眼眸閃過寒光,大掌制住她急欲逃脫的身子,只許她偎著他而立。

  「我寧願死!也不要用別人的命來換我自己的命!」白芙蓉撐著自己攤軟的身子,神情堅定如磐石。

  「我寧願死的是別人!而不是你!」

  他荏厲的雙眼,兇惡地瞪著她。

  「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決定!我絕不要犧牲別人!我們還有好幾年的日子可以好好過,就這樣子,不好嗎?」她不要讓任何一個人因她而喪命!

  「不好!」斬釘截鐵的拒絕。

  「很好,那你走開!我不要再見到你!我不願和一個殺人巫魔相守一生!」她噙著淚水,縱然被他擁在懷裡,也絕計不再看他一眼。

  黑嘯天的火氣被挑起,霸道擒住她的下顎,她卻偏生合上眼不瞧他。

  「你是在逼我現在就去取來兩名年輕男女的命嗎?!」他陰沉著眉眼,撂下狠話。

  「你敢!」

  她睜開眼,而他火灼的視線正等著不容情地燃盡她的呼吸。

  「為了你,沒什麼事是我不敢的!」

  他捧住她的臉龐,大掌佔領她整張嬌顏,不讓她的視線裡還有別人。

  「還有第二種解法。」白玉相緩緩開了口。

  「我真傻,一直到今天才知道你居然如此恨我。」白芙蓉苦笑地抿起嘴角,垂下雙肩。為什麼……

   「第二種解法是什麼?」黑嘯天追問著,懷裡的她在他臂彎裡抖得像樹梢秋葉。

  「索愛命咒。」黑玄之困難地將解法說出口,臉上卻是更形多愁。

  所有人都知道黑嘯天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

  「何謂索愛命咒?」黑嘯天注視著她,等她親口說出。

  「何謂索愛命咒?」白芙蓉自知再也無法隱藏,她失神地一笑,指尖輕觸上他出色的輪廓:「索愛命咒是將我衷心至愛之人,置於一隻已施了奪命咒之銅盆間,將他……」

  她用力喘了一口氣,才把法子在啜泣間將話說完:

  「將他燒燃至死、烹煮為血灰。而我以此血灰沐身半個時辰,絕艷便能解開。」

  她的手摀住他的唇,執意不讓他開口。

  「我不要任何人因我而死,何況是我視之更重於己身的你!」她視死如歸。

  「我可以罔顧天下人的死亡,唯獨不能對你置之不理。」

  黑嘯天握住她的手,雙唇輕壓在她冰冷的額間,用他一貫狂佞的語氣說道:

  「若索愛命咒能夠救你,便以此法行之吧!」

  白芙蓉身子一涼,昏厥在他的懷裡。

  「白楊還魂!」

  黑玄之震驚地停住來回走動的腳步,不能置信地看著他的「萬能」徒兒!

  白楊還魂是他們巫咸門派的獨門秘術,自古至今,除了三位高人曾經成功還魂過之外,沒有人有膽量以自己的命開玩笑。

  「你……當真以為自己可以施行白楊還魂?」黑玄之看著白芙蓉,只怕徒兒一時衝動,忘了量力而為。

  「一、兩年前,我尚不敢如此篤定,不過你知道我為了捕捉不停逃離的她,功力早已大肆精進;況且,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我絕計不會在這時候貿然提出。她離必須自戕尚有幾年的時間,不是嗎?」黑嘯天平心靜氣地說道。

  「那為何不再蓄養個兩、三年的法力再為此法,豈不更有把握?」

  「這些年已經夠她膽戰心驚了,我怎忍心讓她再多受煎熬。」

  黑嘯天低頭為她理著錦被,右手仍被她緊緊地握著--陰暗的心最初是因為她的純真而出現陽光,也是她讓他擁有了愛人的能力哪。

  「這時候,我感恩我爹娘將他們的法力投擲於一個乳娃兒身上,否則我現今也無法擁有如此強大的法力守著她。」黑嘯天看不出喜怒的唇角孤傲地抿著。

  「師父很高興,你終於願意談起他們了。」黑玄之點頭稱許。

  「他們也必然很高興我是由你扶養長大的。而我,比他們更加慶幸。」他深紅的瞳斂去荏厲,只餘下純粹的感激之色。

  「以後還得相對數十年,你現在就開始灌為師的甜湯!」黑玄之下好意思地抓抓鬢邊白髮,才想輕鬆地回應幾句,眼皮卻跳動了下,一絲不好的預感揪住心頭,他竟覺得嘯天的話,像是道別!

  「你至少再等個一年吧。」黑玄之脫口要求道。

  「她一日都不能等!我不想讓我孩子的娘鬱鬱寡歡地生下一個悶悶不樂的孩子。

  「芙蓉丫頭有了?!」黑玄之大驚失色。

  「我的預感很少出錯。」黑嘯天愛憐地看著她絕美的臉蛋,指間拂開她苦皺著的眉心:「我們會有個像她的漂亮女娃。」

  像是聽見了他的話,白芙蓉的身子微顫著,眼睫輕動了下。

  「她醒了之後,把這餵她吃下。」黑玄之掏出一顆由千年雪蓮所提煉出的白玉丸到黑嘯天手間。「我這就去尋找合適的白楊木,你們好好談談吧。」

  「謝師父。」

  白芙蓉隱約聽見有人對話的聲音,低低沉沉地像是要將她再度拉回夢境之問,可她不能再睡了,她要阻止他哪……

  阻止什麼呢?她煩躁地想著,一隻沾了血的銅盆在她腦間一閃,她突然睜開了眼--

  「不!」她掐住他的手臂,驚恐地叫著。

  「醒了。」他伸臂到她的腰間環起她的身子。

  「我不許你施行索愛命咒!」她冰涼的指尖偎在他頸間,拚命想在他清亮的瞳中尋找答案。

  「有力氣和我吵架,代表了有力氣和我親熱嗎?我的妻子?」他逐一啃咬她的指尖,雙目炯然地凝睇著她。

  他霸氣的唇沒等待她的開口回應,便逕自要了他的答案--男性的唇覆上她的檀口,一再地索求出她無力的嬌喘。

  「你還有心情調戲我,你知不知道我急得想死掉!」白芙蓉雙手狂亂地捶著他的肩頭,拚命扭頭想脫離他窒人的熱唇。

  「相信我。」他拙住她的後頸,舌尖貪婪地滑過她的軟嫩玉頸。

  「我不能看著別人為我犧牲……何況是你……」

  她的淚打斷了他的所有勾引,他只得將她擁在腿上,哄孩子般地好生安撫:

  「別哭了。」

  他心疼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珠。

  「你如果真用索愛命咒救了我,你一死,我馬上就隨你而去!」她緊緊地摟著他的頸子,光滑的面頰緊貼住他的臉頰。

  「我的芙蓉啊!」

  黑嘯天握住她的下顎,輕咬了下她被吻紅的嬌唇後,毫無一點商量餘地的霸戾語氣揚隋地吐人她的唇問:

  「如果我當真因為你而死亡,你自然要陪著我一道下陰曹地府。我怎麼捨得把心愛的你孤單留在世上讓他人垂涎?」

  「那你為何要行索愛命咒?」她怔愣地看著他自信的紅瞳,小臉嬌憨而不解。

  「你以為索愛命咒足以毀了我嗎?」

  他一個翻身將她置於身下,那迫近她的雙眼及身軀,儘是她早已不陌生的灼熱慾望。

  「你有法子破解索愛命咒?」她激動地捧住他的臉頰,驚喜地雙頰泛粉:「我們當真可以相守一生嗎?」

  「不管是哪一個『我』,你都必須與之相守一生。」他語帶玄機地說道,雙手誘惑地覆上她胸前的雪肌,在她耳邊誘惑地低語:「不過,我的這具身子,還想再與你歡愛一回。」

  「你把我弄糊塗了,先把話說清楚……啊--」她的雙眼迷濛地望著他,被他挑情的姿態惹得氣喘吁吁。

  「接下來的時刻你不必清醒。」

  他邪魅的眼鎖住她的嬌柔神色,在明日的毀滅來臨之前,在未來的新生降臨之後--

  這屋舍裡的旖旎春色、她的嫵媚麗色,永永遠遠只屬於他黑嘯天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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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1:03:40
第十章

  一株與黑嘯天身形相仿的白楊木立在一隻圓形法咒之間。

  一隻施了奪命咒的巨大銅盆被一道花符包圍著,隱約閃著粉色的花卉光采。

  「別讓我擔心。」黑嘯天的手指滑入她的髮間,輕弄捲繞著。

  「真的沒問題嗎?」她睜著心神未定的雙眼,緊緊地拉著他的手。

  「我從不做沒自信的事。」黑嘯天的大掌壓上她的額間,不讓她擰眉。「不過是七天七夜,你捨不得嗎?」

  「明知我放不下心,還這樣嘻皮笑臉。凡是術法皆有意外啊!」她跺了下腳。

  「芙蓉丫頭,還有我們兩個師父級的人物待在這裡,放心吧!」怎麼也看不出來。

  他徒弟哪裡嘻皮笑臉的黑玄之,拍胸脯保證。

  白芙蓉對著玄師父勉強一笑,卻別開眼不敢看自己的師父。

  師父的漠然讓她心寒,而她也無法那麼快諒解師父所做的一切。水凝的目光飄了開來,在觸及白楊木的那一刻,驀地打起冷戰--

  那是以後的黑嘯天嗎?

  白玉相站在一旁,亦是緊盯著白楊木,臉色稍顯青白。

  她沒想到黑嘯天竟有那等法力能施行「血木還魂」!若真有受天眷寵的女子,白芙蓉可謂其中翹楚,她百般算計,還是無法換得芙蓉的生不如死嗎?

  血木還魂,乃一門起死回生之術,施咒者可於身軀形體即將腐損之前,以己身的血脈施咒於白楊木上;而後即使形體精神耗殆,只要魂魄仍未消散,便可寄身於白楊木上,七天七夜之後便可再造為施咒者下咒時之原形。

  由於逆天而行,是故再生之人,法力終得盡失。

  不過,施行此法者非得有過人的法力,否則便無法控法新生。

  然則,擁有施行此咒法力之人,通常亦是白髮垂垂矣;從一個白髮老者再生為一個白髮老者,並不特別吸引人。

  百年來,也就黑嘯天一個例外。

  「開始吧!」黑嘯天手臂一伸,將白芙蓉扯向懷中緊緊一攬。

  白芙蓉抱住他堅實的腰身,怎麼也不肯抬頭或放手。

  「別誤了時辰,子時是『巫咸』法力最易發揮的時辰。」黑嘯天用了幾分力道,才抬起她倔強的小臉。他火紅的瞳盯著她滿是血絲的大眼,忍下住皺眉斥責道:「不許哭,我必然成功,血木還魂是喜不是喪!」

  「我不哭,我等你回來。」白芙蓉握緊拳頭,強迫她發軟的雙腳硬是站立沉穩。

  黑嘯天勾起唇一笑,指尖輕撫著她微張的唇,戲譫著她的不自在:

  「有你等我,作鬼也得回來。」

  「別說了!」她微嗔地怒視了他一眼。「不是說要施法嗎?還不快去。」

  白芙蓉毅然拉起他的手快步向前,推他走入那道圓形法咒中。

  「銅盆之法就交給你了。」黑嘯天對白玉相說道。

  「已經當著你們的面施下奪命咒了,難不成要我親身下去試鏈嗎?」白玉相冷冷譏誚道。

  「師父,萬事拜託了。」黑嘯天朝師父輕頷了下首,目光飄向那揪著裙擺的小人兒。

  「我當芙蓉丫頭是我的媳婦,誰敢自不量力招惹她,便是和我作對。哼。」黑玄之蓄意撩撩象徵法力的長髮,睥睨地瞧了白玉相僅及腰間的灰髮一眼。

  黑嘯天聞言,唇邊映上邪魅的一笑,醉人的紅瞳與白芙蓉交纏。

  一會兒,他定下心,閉上眼,口中誦念著咒語,雙手不停比擬成球狀姿態,直到一隻紅玉珠真實地在他的雙掌之中因應而生。

  紅玉珠,燦似朝陽,璀亮地讓人雙目無法迎視。

  法咒圈外的三人皆閉上眼,只聽見黑嘯天的咒語愈念愈急促,那琳琳琅琅的語音飄散在空中,似夏日午後落下的驟雨聲。

  白芙蓉將雙手遮於眼瞼之上,不放心地瞇著他的舉動。

  啊!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唇,不敢驚呼出聲。

  黑嘯天的十指激射出十道鮮血,而每一道鮮血分寸不差地都被那道紅玉珠吸納而入。紅玉珠混上他的鮮血,球面一分為雙色,他的血色被瑰亮紅光裹在紅玉珠心之問,映襯出一圈暗紫的陰影。

  施法至此,紅玉珠斂去了強光,輕巧地飛身至黑嘯天的臉面之前跳躍著。

  陡地,一道紫魅旋風自黑嘯天的腳底竄起,將盛滿了黑嘯天鮮血的紅玉珠直接卷箝入白楊木裡--

  白楊木嘯地一聲吸入了紅玉珠,平直的樹身開始吱喳地扭曲變形,百轉千擰之間,白楊木開始有了肖似黑嘯天的首面、四肢。

  黑嘯天睜開眼,回眸朝著白芙蓉一笑,整個人便躍入了一旁的銅盆裡。

  轟!

  被施了奪命咒的銅盆一接觸到人體,驀地燃起巨焰。

  黑嘯天雙眼一閉,神情安靜--白楊木在此時冒出一陣紫光,旋即恢復平靜。

  「不!」一白芙蓉哭倒在銅盆之外,銅盆燃起的烈焰灼得她全身肌膚發燙。

  她知道他會回來!她知道他的魂魄早已脫離,否則不會連一聲痛喊都不曾。但是,當她看見黑嘯天的衣衫、面目,被火焰焦灼成一片。當她看見他的身子膚骨分離,被燒燃成黑色的灰骸時,她還是心痛到難以呼吸啊!

  銅盆之火緩緩熄減,盆中再也不見任何人影,只留一攤凝血般的紅色血灰。

  「他已經燒成灰燼了,還不快進入銅盆沐身。」白玉相催促著,銅盆的火焰餘光映射在她眼裡,竟顯詭魅陰森。

  「傻芙蓉,快別辜負了嘯天啊!」

  黑玄之快步將白芙蓉推到銅盆邊,催促著她進入沐身。

  白芙蓉扶著微溫的銅盆,嗆鼻的血腥味嗆出她的淚水,那是他用命換來的血啊!

  她的身形無力地晃動著,失神的眼看著那冒著熱煙的血灰--他為她捨去畢生的功力,她竟無以為報啊!

  他怎麼可能是冷血無情的巫魔!他只是她的嘯天哥哥啊!

  這一生一世欠他的情債,還到後世後後世都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哪!

  眼眶含著淚,她咬著唇一股作氣地墜入銅盆之間,當灼熱的紅色血灰掩住她的身子時,她掩住自己的臉。

  這淚是為了他流的,誰都不許看見她有多為他心折,誰都不許看見她臉上的心碎。

  「沐身確定是需要半個時辰?」黑玄之漫不經心地回頭問道。「你做什麼?!」

  白玉相站在白楊木身後,花形火卉詭譎地在她的指尖飄動著,倏地不留情地射燒向白楊木。

  「趁人之危的小人!」黑玄之一出手擋去那層火焰,反手又是一記紫雲掌,將白玉相的身子往後彈開數步。

  白玉相嘔出一口血,身子卻再度飛撲上前,手中的火焰一次又一次射向白楊木。

  白芙蓉連忙放下掩面的雙手,正見到師父試圖燒燬白楊木。

  「師父,不要!」白芙蓉身子一挺直,就要離開銅盆。

  「你別出來!否則一切便要前功盡棄了!」黑玄之大吼道,紫雲掌再度擊上白玉相的胸口。

  「師父,我求你!別害他啊!我求你!」白芙蓉狂喊出聲,整個身子半傾出銅盆。

  銅盆用力晃動著,眼看就要翻倒覆地。

  「芙蓉,你給我坐好!我沒空同時顧兼顧你和她!」黑玄之擰著花白雙眉,速念出咒語,手中白光成功地扶住銅盆的翻覆。

  說時遲那時快,只是一次眨眼的時間,白玉相已再度奔到白楊樹邊,手中拈出一道曼陀羅花印。

  「破!」白玉相大暍一聲,口中冒出的鮮血染紅了曼陀羅花印--

  曼陀羅花印爆開了白楊木外的法咒圈,火焰燃上白楊木……

  「曼陀羅死咒!」

  黑玄之連忙滅了白楊木上的火,怎麼也料想不到白玉相竟會以死相逼。

  他出手想施咒護住紅玉珠,白玉相卻早一步用曼陀羅死咒的最後一絲法力,將紅玉珠掐入曼陀羅花心間--

  一道紫色魂魄猙獰地飄出白楊木。

  「嘯天!」

  白芙蓉只來得及哭喊這一聲,紅玉珠和曼陀羅花印一併爆成碎片。

  白玉相被炸成血肉模糊,只餘一口氣喘息著。

  「收魂!」

  黑玄之急忙出手,想收回黑嘯天那隨著紅玉珠被炸開的魂魄,那抹紫黑色魂魄卻像被異物吸走一樣地,迅速消失在空中。

  「嘯天!」白芙蓉瘋狂地敲打銅盆邊的白色光圈,淚流滿面地在空中尋著嘯天的魂魄--

  但,一無所得。

  「你這是搞什麼鬼!」黑玄之忿怒地站在白玉相身邊,看她蠕動著殘缺不全的身子,還嘗試著想說話。

  「嘯天--回來……」白芙蓉捉著自己痛苦欲死的胸口,在銅盆裡跪下身子。

  「……總算……也讓你嘗到失去心愛人的痛苦了……」白玉相缺了半邊面頰的瞼上浮出一個可怕的笑容,「夫君……我來了……」她的口中流出黑血,話音虛弱得微不可聞。

  「我害你失去過心愛之人嗎?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白芙蓉尖銳地出聲問道。

  心碎讓她失去了理智。

  「夫君為了撿你的竹蜻蜒……死在鬼樹下……」

  「不!」白芙蓉狂亂的眼神看著師父不成人形的臉面,痛苦的十指掐入手臂之間,那刺人心坎的擰疼,讓她倒抽了口氣--

  她,是個罪人!

  「芙蓉可曾逼著你夫君去撿?是他心甘情願的啊!你讓芙蓉練了絕艷,就是為了報復?你毀了嘯天,也是為了報復芙蓉嗎?若你夫君是為撿起你的物品而死,你是不是該把自己千刀萬剮!」黑玄之不客氣地回吼問道,毫無一絲同情之意。

  「那至少是為了我……」白玉相帶著微笑,斷了氣。

  白芙蓉瞪著師父一動不動的身子,她看著那株被燒灼了部分樹身的白楊木,而她摀住自己耳朵,卻無法不聽見自己發出的淒叫聲。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為什麼都是為了我?我不想害人啊!」她瞪著自己拚命抓著銅盆的十指,瞪著銅盆裡那逐漸褪去的血灰--

  她的命,究竟是幾個人的命!

  白芙蓉呆楞地抬頭看著前方,無垠的曠野裡,師父的屍體橫臥其上,被燒灼過的白楊樹被夜風吹過,發出悲涼的低嘯聲。

  一個人……只剩她一個人了……

  「芙蓉!你沒事吧?開口說話,別嚇你玄師父啊!」黑玄之氣急敗壞地站到她的面前,生怕她哪裡有了個閃失。

  「玄師父……」她面對玄師父眼中的擔憂,心口陡地一揪!

  不!不到最後關頭,她絕不認命!她認命了這些年,卻落成這樣的下場,她不要再認命了。

  為了找回嘯天,上天下海她都行!

  「玄師父,我沒事了,這血灰全乾了,半個時辰了嗎?快讓我出來,我們找他去!」她急切地敲著光圈。

  黑玄之掐指算完時辰後,他持咒解開白色光圈,雪眉卻仍擰皺不解。

  「天地悠悠,何處尋哪……」黑玄之低歎一聲,拭去眼角的淚。「我是個沒用的師父。」

  「玄師父,你責怪自己一次,我在心裡便要痛斥自己一千一萬回,我才是那個肇始一切的罪魁禍首哪!可我不死心,我不要自己真的害死了他!」

  白芙蓉望著他,臉上擠出一個勇敢的笑容:

  「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找回他的魂魄!」

  「無宿主的魂魄,從何找起啊!」面容蒼老而哀愁。「況且,就算我們找回他的魂魄、那白楊木也仍然在法咒護持之間;然而我們沒有他的血脈,還是無法讓他依附白楊木重生啊!」

  「血脈!」

  白芙蓉整個人呆傻了、怔愣了,她堅強的面具被她又哭又笑的表情推擠下,手舞足蹈得像個孩子。

  「師父!我們到人間!他有血脈留在人間,在一株芙蓉裡!」她放聲大叫,心高興得像要裂開一般。

  「嘯天有血脈留在人間!」

  黑玄之失神地跟著重複著,既而又叫又跳地甩動著一頭白髮,手指胡亂地在空中畫符作法準備栘形。

  「無宿主的魂魄會依歸血脈!芙蓉丫頭,嘯天的魂魄肯定在人間!」

  一片沉沉的夜色之間,兩道人影凌空而降,落在一處池邊。

  「恩人!」芙蓉花乍見白芙蓉的出現,又高興又著急。

  「我是來取回他的血……」白芙蓉的話被打斷。

  「恩公在池邊的樹叢裡,就要被四分五裂了啊!」芙蓉花的花辦朝著右方猛烈搖動著。

  白芙蓉飛步衝到樹叢內,果真見到一道淺紫光影正被一團團的混濁之氣、一個個魑魅魍魎所包圍著。

  她速作拈花姿態,左手散出一道芙蓉花印包圍住黑嘯天的魂魄,右手還來不及出手除魔,黑玄之就已經出口唸咒,把那些不潔之物全都驅離到九霄雲外。

  「沒事了,沒事了。」白芙蓉將芙蓉花印緊緊地抱在頰邊,不捨放手。

  「他的血脈呢?」黑玄之快口問道,快手將白楊木亦移形至小池之旁。

  「恩公的血脈在這!」芙蓉花清清朗朗地叫道。

  一顆光潤澄瑩的紅玉珠,陡地現身在粉嫩花辦上。

  「虧得嘯天把紅玉珠藏在人間,若在巫咸國藏了這麼一顆血珠,他的仇敵伯不早就施法咒死他了。」黑玄之眉飛色舞地叨念著,彎身拿起紅玉珠時,卻是一愣這是……

  這是……

  「玄師父,你快施法哪!」白芙蓉忍不住跺了下腳催促著,懷裡的淡紫魂魄像是隨時要飄散一樣。

  「這是什麼?」黑玄之出聲問道,瞪著那下同顏色的鮮血。

  「他和我的血啊!」她下解地望著玄師父。

  「一人復生怎能用著二人之血呢!」

  黑玄之哇哇大叫出聲,白芙蓉的臉色陡地轉為雪白。

  「那……該怎麼辦?」她顫抖著身子,將「他」抱得更緊了些。

  「芙蓉,你學過回血咒嗎?你有法子只將你的血液引出紅玉珠嗎?」他將紅玉珠放回花瓣上。

  「若我的法髮長及腰身時,是可以的。」她面有愧色地說,恨不得甩不肖的自己一個大巴掌。

  黑玄之將黑嘯天的魂魄收入衣襟中,命令道:

  「轉身。」

  白芙蓉依言而行,才回過身,還未來得及說話,一道熱氣早已從她肩上的兩道大穴灼熱地灌入。她的身子猛然一振,及肩的髮竟開始快速地生長,由肩而背、自背至腰!

  「成了。」黑玄之閉目養神,快速在體內調養著流失的法力。

  「玄師父!」白芙蓉抬頭,險些掉出感激之淚。

  玄師父的雪亮長髮,而今竟與她是一般的長度啊!

  「能換回嘯天的命,什麼都是值得的。快施法吧!」黑玄之坐到白楊木旁邊,靜坐觀看著。

  白芙蓉抑下胸口的哽咽,堅強地挺直身軀面對花辦上的紅玉珠。

  用一顆最虔誠的心,她閉眸誦念出回血咒的咒語,每一次輕聲細語持咒的呼吸都是期求,每一道依咒語而生、輕揚飛舞的手勢,都是最真心的期待。

  心中唯有一願--讓他重返人間吧!

  白芙蓉睜開了眼,那美麗的眸閃著花彩的光芒,手指如蓮手心朝上,她輕啟唇說道:

  「吾之血速入吾之體!」

  紅玉珠突射出一道花彩的紅光到白芙蓉的手掌間,她掌心一收,將屬於她的血脈溫融至體內。

  黑玄之一見二人的血脈已分離,他趕緊將紅玉珠施法轉入白楊木的身上,在紅玉珠的亮光映照上白楊木之際,那包裹著黑嘯天魂魄的花印也被解開,一道淡紫魂魄攝入白楊木……

  黑玄之輕拭著額上的冷汗,放心地吐了口長氣。

  白芙蓉則傻傻地看著那株白楊木,總覺得嘯天哥哥隨時都將出現在她的眼前。

  「現在等著七天七夜後,他的再生了。」黑玄之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說道:「白楊木曾被焚燒,嘯天即使回來,也不會是原來俊美無儔的男子了。」

  「只要他能回來!什麼容貌都不太重要的。」白芙蓉斬釘截鐵地說道,目光仍盯在白楊木身上。

  「你若能早點想開,又何苦折騰這一遭呢?」黑玄之輕搖著頭,轉身走回綠竹屋。

  白芙蓉聞言,如遭雷擊!

  若不介意自己的美醜,不願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被毀,她誠然可以和嘯天哥哥走過這些日子的風風雨雨;或者,她也會早些發覺師父怪異的情緒。

  境隨心轉嗎?正因為她的事事顧慮過度,所以才得到處處迂迴曲折的情路嗎?

  她只是害怕,她只是不想失去啊!

  朝陽刺痛了她的眼,她瞇著眼迎向那光芒萬丈的金亮,在心中暗自許願--

  有夫如此,她今生的心只繫在他身上,不再多心了。

  在她低頭沉吟之際,身後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你幹麼板著一張臉,是不是那個老頭子教訓人?讓我去教訓他一頓!」

  沙紅羅潑辣地說著,被范青青阻止了行動。

  白芙蓉回頭,看見當初被黑嘯天的術法牽引至人間的四名女子--

  范青青、沙紅羅、秋楓兒、楚冰。

  「你還好嗎?臉色很不好呢。」范青青挺著大肚子,關心地蹲在她身邊。

  「我感應到你回來了。」秋楓兒淡然地說道。

  「需要幫忙嗎?」楚冰朝她輕點了頭。

  白芙蓉紅了眼眶,在范青青的小手握住她時,她仰起頭露出一個絕美的笑容:

  「謝謝你們。」

  如果她的固執當真換來了什麼,這些朋友就是她的收穫啊!

  七天的日夜晨昏,就靠著大家的照應而熬了過來。

  煎熬等待的每一天,都漫長地像一生一世啊!

  好心的范青青為她列了一排的線香,線香每燃掉一炷,她便知道等待的時間又過去了一個時辰。

  白芙蓉傾身輕吹著這最後的一炷香,私心希望它能再燃燒快一些。子時已過,燃燒的線香已剩下最後一點餘燼……

  白楊木旁只有她一人獨坐著,所有人皆善意地等在屋內,不願打擾她和黑嘯天重生後的第一次見面。

  夜色深沉,夜涼如水,夜空之間綴著幾顆星子,夜的霧氣飄上她的衣裳,夜的寒意沁入她光裸的腳尖。

  白芙蓉在手掌間呼著熱氣,呆呆地看著白楊木--

  七天七夜來,它始終沒有變化。

  玄師父說這是正常的,只要樹木未曾枯萎,那便沒事。

  可她的心還是會胡思亂想啊!

  白芙蓉將臉龐埋入為他新制的衣服裡,輕歎了一口氣。

  嘶……一個細微的聲音,讓白芙蓉驚抬起頭。

  白楊木冒出了淡淡的紫煙,樹身的紋路開始淡去,染上一層肌膚的光澤。樹枝開始幻化出四肢的手腳指,樹身開始起伏成了他的長腿、腰身、胸膛、頸子……

  他清魅的輪廓在紫色煙霧間成形,那光潔的下顎、挺直的高鼻、寬俊的前額,及那雙精光不變的「黑色」眼瞳!

  白芙蓉拚命揉著雙眼,怕礙事的淚水擋了視線。

  「芙蓉。」他低嗄的嗓音初次開口。

  「嘯天哥哥!」

  白芙蓉拋下懷裡的衣裳,飛奔至他的懷裡,用力地環住他的身子。臉頰、雙手接觸到的皆是真實的肌理啊!

  「你回來了!」她踮起腳尖捧起他的臉孔,仔細地看著他的每一處面容。

  「毀了泰半的面容身子,可還是回來了。」黑嘯天握起她的手,撫上他染著火灼疤痕的右臉及右側身子。

  「少些女人看你,我開心都還來不及。」

  白芙蓉急切地拉下他的頸子,雙唇溫柔地親吻著他臉上的傷痕,每一道都是他還活著的證明哪!

  他側過頭,輕啄了下她的櫻唇,卻嚐到她的淚水。

  「對不起……一切的一切。」她揪著心,指尖掃過他的眉梢,凝睇著他與一般人無異的黑色眸子。

  「我心甘情願。」他輕咳了兩聲,說話聲音仍是極為緩慢。

  黑嘯天摟著她柔軟的身子,凝視著她因自責而擰起的眉宇,他唇邊浮上個寵愛的笑容:

  「魂魄飄散間,我亦有恐懼;恐懼的是,來不及與你相守,來不及報答師父的教養恩情。至於那些恩恩仇仇的過往,竟都只是過眼雲煙、毫無份量可言了。掌權握勢,命仍是一條,往昔那些雄霸天下的野心,而今自是淡漠了許多。若人生將同幻夢泡影一樣的不留痕跡,我但求有你陪伴之暮暮朝朝。失去了術法,人間有你相守,夫復何求。」

  「夫復何求哪。」白芙蓉動容地緊緊回擁著他,口中兀自喃喃低語。

  「我們可以出來了嗎?嘯天徒兒。」黑玄之自屋內拍著門板,興奮之意溢於言表。

  「可以。」黑嘯天回頭應聲說。

  「不行!」

  白芙蓉慌亂地摀著他的嘴,整張小臉突地脹紅一片。

  「為何不行?」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目不斜視」的水眸。

  「你得先穿上衣裳哪!」

  白芙蓉嬌嗔了一聲,碎步跑向前方,七手八腳地拾起為他準備的衣裳。

  黑嘯天跨步向前,擁住那永遠屬於他的幸福背影。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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