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霖]英雄背後的女人[全文完]

第八章

　　很快的，魏叔出殯了。他們真的要送走魏叔，讓他安心的永遠離開，讓魏叔永遠安息。

　　自從那夜之後，魏敏涵更沈默了，她常常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守在靈堂，一整天不跟任何人說話，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任誰來喊都不理。

　　她知道這是她與父親相處的最後機會，此後，她再也不能為父親做什麼，父親也將永遠離開她。

　　想到這裏，她還是很心痛，眼淚還是會掉。

　　她很想忍住，不想再讓自己被悲傷的情緒給控制。從小到大，她在父親面前都是個聰明又活潑的女兒，總能帶給父母開懷與笑意。

　　現在的她，也應該這樣。守在父親的靈前，她不能再哭，她要讓父親安心，讓他知道女兒會堅強的活下去。

　　出殯前一天晚上，靈堂內空無一人，只剩下魏敏涵與楚漢威。她看著父親的遺照，仰望的眼神中近似眷戀。

　　老實說，媽媽跟她都是很有眼光的女人，看上的都是些英俊的男人，吸了吸鼻子，壓下喉間的哽咽。

　　這時，楚漢威站在她身旁，看著她，心裏憂心，嘴裏開口勸道：「敏涵，去休息吧！」

　　他知道她不想跟他說話，可是該勸他還是要勸。明天會更忙，未來的日子也是如此，她必須休息儲備體力。

　　可是她搖頭，「最後一天了，我想陪爸爸。」

　　「可是……」

　　「以後就沒機會了。」

　　楚漢威無語，他選擇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沒有說話，卻表達了陪伴與支持；魏敏涵不理他，逕自沉浸在自己的哀思中。

　　其實魏敏涵也不知該怎麼面對漢威，她突然驚覺自己跟母親一樣，走上同樣的道路，因為她們愛的男人都是同一類型的男人。

　　乍聞父親殉職時，她真的好氣、好恨，為什麼這些男人總是不懂得照顧珍惜自己，為什麼總是要讓深愛他們的女人傷心。

　　什麼英雄？命都保不住了，還英雄？

　　想到這裏，她更加不知如何面對漢威，此刻的她，第一次對他與父親從事的職業，這麼害怕，也充滿怨懟。

　　救了別人，卻犧牲自己！

　　天底下，為什麼會有該犧牲該死的人，又為什麼自己深愛的兩個男人，會是這樣的人？

　　現在是爸爸，如果有一天是他，怎麼辦？

　　她不敢想，不敢想像那一天來臨！於是她跟著不滿、跟著憤恨，痛恨自己的父親，更痛恨他必須從事這樣的職業，必須出生入死，必須以自己的生死來換別人的生死。

　　可是就在出殯那一天，魏敏涵突然懂了父親的想法。

　　出殯當天，消防局裏所有人都來了，上香致意，魏敏涵跪在一旁，機械似的一一回禮，她的腦袋已經掏空，什麼想法也沒有。她只是不斷的低頭鞠躬，對著每一個人來上香的人。

　　父親死得備極哀榮，鮮花、悼挽，甚至還覆蓋旗幟，更甚的還有高官都來上香。可是這些又怎麼樣？

　　她的父親依舊得死，沒有人有辦法救他。他依舊得在火場中孤單的喪失生命、失去聲息，只為了搶救另一個生命。

　　難道她父親的生命比較不值錢嗎？

　　為什麼？

　　就在此時，一個小男孩走了進來，男孩的父母陪在身後——原來這個小男孩，就是工廠大火那天，楚漢威衝進去救的男孩，當然魏正平也就是因為這個男孩而殉職的。

　　小男孩一看到站在一旁，身穿消防制服的楚漢威，立刻高興的跑向他。

　　在孩子單純的記憶裏，永遠記得這個勇敢而高大強壯的叔叔，將他從角落抱起，塞進自己懷裏，在大火與煙霧中衝鋒陷陣。

　　當然，孩子也記得另一個人，在火場中倒下的人，那個人罵著這個叔叔，要叔叔先帶他出去……

　　「叔叔……」

　　楚漢威低頭看向男孩，是他救出的那個男孩，所有來參加喪禮的消防隊弟兄們都知道這孩子。

　　男孩抱著楚漢威的大腿，不知道為什麼，不過是一面之緣，孩子就是很喜歡他。他僵硬緊繃，佈滿傷心的臉龐，因而稍稍軟化。

　　男孩的父母感謝的說：「就是這個叔叔救了你喔！趕快跟叔叔說謝謝，謝謝叔叔救了你。」

　　「叔叔謝謝。」

　　楚漢威摸了摸孩子的頭，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職業是消防員，犧牲奉獻拯救別人是天命，不需要對他說謝謝，況且，因為為了救這個孩子，他們失去了魏叔。

　　今天所有弟兄整裝，穿著制服，站在這裏送魏叔。感謝魏叔的照顧與教導，希望魏叔好走。

　　可是孩子不懂，在孩子單純的想法裏，叔叔很偉大，叔叔是英雄，當然還有那個在火場裏罵這個叔叔的另一個叔叔。

　　孩子的父母牽著孩子，走向靈堂正中央。魏敏涵始終看著這個孩子，從他走進靈堂，走向楚漢威，她就一直看著他。

　　爸爸……就是為了救他而死的。

　　就是為了他……

　　在父母的示意下，男孩乖乖的跪在靈堂前，磕了頭，嘴裏童言童語念著，「叔叔，謝謝你……」

　　至此，魏敏涵強忍了好幾天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看著這個孩子，乖巧的跪在父親靈前，雖然是別人的孩子，但是她好像看到了什麼無窮無盡的希望，看到孩子單純而善良的天性。

　　男孩轉向魏敏涵，對著這個姊姊笑了笑，父母帶著孩子走向她。

　　魏敏涵看著孩子，甚至緊緊盯著孩子，眼眶裏的淚水也不斷掉落。

　　「姊姊……」

　　孩子的父母對著魏敏涵深深鞠躬，知道魏正平就是為了救自己的孩子而殉職的，對於這一切，他們真的感到很抱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魏敏涵捂著嘴，想壓抑自己的哭泣聲，但哭聲卻不受控制，不斷從喉間傳出，嗚嗚咽咽令人心酸。「嗚嗚……」

　　男孩無措的看著，「姊姊，怎麼了……」

　　魏敏涵用力搖搖頭，臉上拚命擠出笑容，「沒有，姊姊沒事。」

　　「姊姊……」

　　「姊姊很高興你來，真的很高興。」

　　站在不遠處的楚漢威看著，眼裏再度漲滿淚水。事實上，看到這一幕的人，都紅了眼眶。

　　但是楚漢威知道，敏涵的個性是善良的，面對這個孩子，她的心裏一定也充滿了不舍。「你要加油，一定要平平安安的長大，將來做一個有用的人，好不好？」這是祝福。

　　她祝福他，因為這孩子背負了她父親的犧牲。

　　「好！」小男孩果決而迅速的應允。

　　魏敏涵笑了笑，孩子臉上也掛著笑容，她摸摸孩子的頭。這個女人與孩子間，散發出一種溫馨的氣氛。

　　她突然懂了，原來爸爸想當的是這種英雄——拯救別人，就算是犧牲了自己，也能讓別人代替自己活下去，代替自己去體驗人世間一切酸甜苦辣。

　　她或許可以釋懷，可是，這樣的代價好大。

　　爸爸！你是這樣想的嗎？

　　魏敏涵望向父親的照片，看著裏頭英姿勃發的男人，心裏不禁想這樣問。

　　身為一個英雄的女人，又該怎麼辦？

　　如果可以，她真想跟著離開，就不要思考這些事了！以前是父親，未來是漢威，她的生命恐怕就會在這樣的傷痛與擔憂間周而復始的掙扎。

　　爸爸，你怎麼沒有告訴我，怎麼沒有教我，我該怎麼辦？

　　＊＊＊＊＊＊＊＊＊＊＊＊

　　再傷心的時刻都會過去的，魏叔的喪事已經辦完了，魏敏涵突然覺得生命好像失去重心一樣，手跟腳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擺，臉上自然也好久都沒有笑了。

　　走在大街上，望著對面的消防局，以前有一段時間她常來這裏，因為她要追求漢威，所以她常找藉口幫爸爸送便當，順道接近那個她喜歡的男人。

　　嘴角輕輕一扯，像是在笑，又像是要哭，種種情緒糾結纏繞，連她自己都弄不懂自己現在的想法。

　　她想跨出腳步，走向對面的消防局。

　　真希望像是作夢一樣，等一下走進局裏，就可以聽見爸爸那朗朗的笑聲，或是訓斥著那一屋子的弟兄。

　　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爸爸走了……

　　說也奇怪，自從前一陣子喪禮結束後，漢威就不知道去了哪裡。她有這麼惹人厭嗎？為什麼兩個男人突然間都消失在她眼前。

　　站在大街上，魏敏涵突然又流下淚水，她趕快擦去，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哭了。

　　爸爸既然選擇光榮犧牲，那她就應該感到驕傲，不要再哭了。

　　邁開步伐，走過馬路，她來到對街的消防局。正要踏進去時，腳步突然一僵，她竟然不敢跨進去……

　　她深愛的兩個男人都把自己的生命放在這個地方了，以前她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純粹認為這只是個工作，沒想到這是個必要時必須犧牲的工作。

　　犧牲他們，也犧牲她！

　　魏敏涵鼓起勇氣，跨進了消防局，局內氣氛也有點低迷。

　　魏叔死了，老大又請了長假，一時之間群龍無首，每個人都被這種哀傷的情緒給壓著，一直振作不起來。

　　「咦！大嫂？」

　　眾人看見魏敏涵，紛紛走向她。

　　魏敏涵突然覺得她應該要先振作起來，不然眼前這些人，還有漢威，可能都不會覺得快樂。「怎麼都這麼沒有精神啊？」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魏叔……走了，老大又請假，現在也不知道誰來帶我們？」

　　「對啊！」

　　「漢威請假？」

　　「對啊！大嫂，你不知道嗎？」

　　魏敏涵搖搖頭，「我不知道，他沒有告訴我。」

　　漢威請假？他去了哪裡呢？

　　「老大請了好多天假，問他要去哪裡，他也不肯說。」

　　想來，老大一定也很傷心，曾經是他這麼深愛的工作，最後卻也因為這樣的工作，而失去了魏叔。

　　魏敏涵想了想，突然想起漢威曾經告訴過她，每次當他遇到挫折時，想要躲起來時，他總喜歡去那裏……

　　「我知道他去哪裡了。」一定是那裏！

　　「老大去哪裡？」

　　魏敏涵搖搖頭，「我會去把他帶回來的。」

　　「那就麻煩大嫂了。」

　　「對啊！趕快把老大帶回來，聽說總局要讓老大當大隊長耶！叫老大趕快回來帶領我們啊！」

　　「就是。」

　　魏敏涵揚起笑容，充滿真心誠意的祝福。世事太無常，一瞬間就能生死兩隔，她決定不要再遲疑、不要再等待，一定要活在當下。

　　「你們都要打起精神，認真工作，漢威很快就回來了。」

　　魏敏涵轉身準備離開，眾人要送她離去。但就在這時，她輕輕的轉回頭，看著大家。

　　「大嫂？」

　　「我少說一句，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讓……愛你們的人傷心了……」

　　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知道魏敏涵是親身體驗這種痛楚，從她口裏說出來的勸言，令人感到特別的痛。

　　魏敏涵離去，回到家中整理行李，準備出發去找楚漢威。

　　她知道他在那裏，就在他父母在台南的老家，雖然那幢房子目前租給他的一個員警朋友住，可是他很喜歡那邊的一個小池塘。

　　他們也就是在那座池塘旁有了初吻……

　　搭著火車，魏敏涵看著窗外向後奔馳而去的景色，腦海裏也想著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

　　漢威已經成為她生命裏很重要的人，她已經不能失去他。可是命運如果真的如此殘忍，那他們誰也逃脫不了擺佈。

　　想想，這跟什麼工作好像無關，本來這個世界上就是悲歡離合交錯的，悲傷時可以想見曾經的歡樂，分離時可以回味過往的相聚。

　　她跟爸爸分離了，這讓她悲傷，可是爸爸是英雄，依著他的目標，順著他的理想，壯烈犧牲了。

　　她應該感到驕傲，以身為父親的女兒為榮。不該悲傷，她應該堅強起來，跟身邊的這個人繼續走人生這條路。

　　她知道自己完全是照著母親的宿命在走，愛上這樣的男人，自然也會因為見到他出生入死而擔心受怕，食不知味、夜不成寐。

　　可是她知道自己跟母親不同，縱使再擔心，她也不會離開漢威，如果這些真是宿命，那她只能繼續走下去。

　　重要的是他，究竟有沒有在乎過自己的安危，有沒有在每一次出任務時，想到自己的妻子與家人？更重要的是，有沒有為了自己的妻子拚命活下來？如果有，那一切就沒有遺憾了。

　　火車很快到了台南，魏敏涵下了火車，憑著記憶走，攔了計程車，準備前往目的地。

　　這一趟車程，她想了很多，心胸也放開了。她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日子，會思念父親，但是不會再這樣心碎神傷了。

　　爸爸知道她已經有了很好的男朋友，有了幸福，而她也承諾，她會努力的讓自己、讓漢威，讓他們未來的人生幸福。

　　就請爸爸安息吧！女兒是堅強的，但願來生我們還有機會做父女，不然就讓她做爸爸，讓爸爸做女兒好了。

　　到了目的地，魏敏涵付了車資，拿著行李下了車，眼前是熟悉的田園景象，跟上次見到時一模一樣，可是事過境遷，人事全非，心情也變了。

　　「媽媽，是那個姊姊耶！」漢威朋友的五歲兒子，看見魏敏涵就高興大叫。他還記得上次這個姊姊來，跟叔叔帶著他們一群小朋友玩得好開心。

　　「敏涵，你終於來了。」

　　魏敏涵臉上也揚起笑容，看著漢威朋友這對夫婦，「對啊！我又來了。」

　　「我聽說你父親的事，要保重，知道嗎？」

　　點頭，「謝謝你。」

　　「漢威自從回來以後，幾乎整天都待在池塘那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看了讓人有點擔心。」

　　「讓你們操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去勸勸他，活著的人要放開心胸，這樣往生的人才能安息。」

　　魏敏涵噙著淚，點點頭。她不能不振作，因為關心他們的人真的很多，每個人都是如此的真切而善良。

　　魏敏涵將行李交給他們，邁開腳步向前走去，在角落轉過彎，果然可以在前方不遠處的池塘邊，發現那個男人的身影。

　　「這個傻瓜，不知道又在想什麼？」魏敏涵搖頭苦笑，繼續邁開步伐向前走，走到距離楚漢威身後還有幾步時停下腳步，就這樣站在他身後。

　　楚漢威坐在池塘邊，看著水中的波紋，很專心，一點都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他只是專注的看著某一點。

　　說是專注，但眼神很多時候都放空，似乎不知在想什麼。

　　他在想，這樣的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你好過分！我身邊什麼都沒有了，你竟然還自己跑來度假？」

　　魏敏涵假意的抱怨著，聲音傳入楚漢威的耳中，讓他全身一僵，注意力迅速恢復。

　　他跳起來，轉身，果然是她，「敏涵……」

　　＊＊＊＊＊＊＊＊＊＊＊＊

　　跟上次一樣，魏敏涵席地坐在他身邊，大腿甚至貼著他，兩人之間非常的親密，而這也是這段時間以來，他們第一次在這種溫馨的氣氛中獨處。

　　楚漢威不敢面對她，深覺她會變成這樣都是他害的，因為他沒有辦法救出魏叔，因為他把魏叔留在火場，所以魏叔才會死。

　　他真的好自責，痛恨自己的無能。他沒有能力，他能力不足，卻堅持要衝，所以魏叔才會犧牲。

　　「為什麼自己一個人來，都不告訴我？」

　　看著她那清亮的眼神望著自己，楚漢威全身像是閃過電流，刺得他全身發痛，那種歉疚的感覺啃齧著他，更吞噬了他。

　　所以他逃，等到魏叔的一切後事都完成，他逃了，深怕自己會崩潰，更怕再一次看到她指責的眼神，如同那天在醫院裏一樣。「我想……你應該不想見到我。」

　　眼眶一紅，「笨蛋！你是我男朋友耶！我怎麼可能會不想見到你？」

　　「可是，我害死了魏叔……」

　　魏敏涵搖頭，「不准你這麼說，你這樣說，我才會不高興。」

　　「……」

　　牽著他的手，「我爸爸是光榮犧牲的，他為了救別人，犧牲了自己。沒有人害死他，你不要想剝奪他的榮耀。」

　　她含著淚笑了，這是她為自己的父親生前最後的一次任務所下的注解，身為女兒，更應捍衛父親的名聲與地位。

　　父親是個英雄，這一點不容質疑。「你也是英雄，抱著那個孩子出來。」

　　楚漢威搖頭，忍住多日的淚水再度流下，「我不是，我什麼都不是！」

　　突然間，魏敏涵也含著淚水看著他，像是看穿了他一樣，「你覺得你不應該活下來嗎？你覺得你應該跟爸爸一起去嗎？」

　　楚漢威看著她，就算知道自己的答案會讓她傷心，他還是老實的說出自己的想法。「我跟魏叔一起進去，我們互相支援，我救不了他，我應該留在裏面陪他。」楚漢威老實說著。

　　這確實是那一瞬間他的想法，只是礙於懷裏抱著孩子，他在魏叔的痛駡下，別無選擇，只能含著淚，衝出火場。

　　孩子活了，他也活了，可是魏叔卻犧牲了。

　　「那我怎麼辦？」魏敏涵的淚水又掉落，「你們兩個哥倆好，一起待在裏面，留我一個人在外面哭就好了。」

　　「敏涵……」

　　「還是要我也跟你們一起進去？」

　　「……」他無言，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這就是他的工作啊！要說是宿命，算吧！

　　魏敏涵擦去淚水，「我怎麼這麼倒楣啊！這輩子我最愛的兩個男人都想當英雄，爸爸也就算了，連我的男朋友也是……」

　　楚漢威握緊拳頭，她一句一句的哭語壓在他胸口、壓在他心中，讓他喘不過氣來。

　　老實說，他不曾想過要讓她傷心，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會讓她這麼傷心，一時間，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漢威，你知道我不會逼你在你的工作與我之間做選擇，我知道這樣太殘忍了。你熱愛這份工作，我心裏很清楚。」

　　望著他，握住他的手，緊緊的，將自己手中的溫度傳達給他，也將自己心中的一切希望擔憂傳達給他。「但是我只有一件事情求你……」

　　「什麼事？」

　　「多為我想一想，出任務的時候，請你多為我想一想。」

　　楚漢威不懂，想她那是每分每秒都在做的事情，但是老實說，他在出任務時，常常什麼也不想，只要確定了目標，衝到底把事情一次完成。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他很有衝勁，都知道他能衝、敢衝，可是就是這一點讓魏敏涵擔心的。

　　「只要你多為我想，你就會比較小心、比較謹慎，你總不會希望我哭死吧！」魏敏涵對著他笑了笑，淚水依舊留在眼底。

　　「我知道了。」他會開始學，每次出任務時都先想想她。

　　想到她的哭泣、想到她的傷心，或許他就會小心一點、多一點謹慎，少一點衝動。

　　「還有！還有一件事，也請你要永遠放在心上。」

　　「什麼事？」

　　「就算遇到危險，你也要……拚命的活下去，為了我，拚命的活下去，為自己爭取存活的機會。」

　　「我會的……」

　　說到這裏，魏敏涵的淚水又流下。她寧可自己的男人是狗熊，也好過當英雄只有風光大葬，死後誰也不認識你。

　　傷心的、難過的，依舊是愛你的人。

　　挽著他的手臂，靠在他懷裏，「只要你都做到了，我想我也就沒有遺憾了，漢威，你做得到嗎？」

　　點頭，「我會努力的。」

　　有了他的應允，魏敏涵安心了。接下來就是她自己的心理建設了，老實說，這比要求他還難，她必須讓自己成為一個堅強的女人，能夠承擔一切衝擊與變化，能夠成為丈夫的後盾。

　　她知道很難，也知道當初媽媽就是因為做不到，所以才會選擇離婚。可是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因為她愛漢威。

　　「漢威，你愛我嗎？」

　　「愛。」

　　「我也愛你。」她喃喃說著。

　　而他只是收緊雙臂，緊緊抱著她。

　　她說出口的，他懂，而且為此深切感動；但他不知道的是，她沒說出口的、是她那堅定的決心與意志。

　　她想：這個男人既然決定走這條路，那就讓自己跟著他吧！

　　她不會逼他去做他不喜歡的事，這不是她的個性，她更不願意見到他在她的強迫下，離開自己喜歡的工作崗位。

　　她只求他把她放在心裏某個位置，只求讓她能成為他的牽絆、成為他的羈絆、成為他的牽掛，為了她而保護自己……

　　只求他能拚命為她活下去……

第九章

　　要從哀傷中走出來，第一步就是要過正常的生活，在正常的晝夜作息中，在忙碌的早晚工作中，讓自己忘記哀傷，但是對於那個在自己生命中曾經是最摯愛的人而言，卻是永遠無法忘記的。

　　可以思念，但是不要再哀傷了，至少他們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楚漢威搬出了宿舍，搬進魏家跟魏敏涵一起住。他不想讓她覺得孤單，因為她不是他，他已經習慣了孤單。

　　她很振作，臉上開始有笑容，這個家裏加入他以後，她也開始忙東忙西，就像是一個妻子一樣照顧著他，照顧著彼此的家。

　　原來這就是家的感覺，楚漢威想，那就像是一道道熱流，在他感受得到的任何時候，源源不絕、持續不斷的流入他的心房，隨時溫暖了他的心。

　　他正式向她開口求婚，雖然語調一點也不浪漫，還是保持他一貫的酷樣，畢竟他真的不太會花言巧語。「敏涵，我們結婚吧！」

　　第一時間她微笑，甚至露出很有趣的表情，拄著下巴深思著，「好是好，只是大概剩一個月的時間吧……」

　　「什麼一個月？」

　　「百日啊！百日還剩下一個月，如果這一個月不結，最少要等一年後了。」習俗嘛！總是應該遵守的。

　　楚漢威有點苦惱，他忘記了這件事，只能說前一陣子實在太哀傷了，辦完魏叔的後事，又休了好幾天假，想要沉澱自己的心情，也就沒時間注意到他與她的事情。

　　「漢威，我們等明年再結婚吧！」魏敏涵握住他的手，「現在的我，還在努力學習過正常的生活……」

　　他都聽她的，怎樣都好，只要她不要撂一句狠話，說我才不要嫁給你，怎樣都好。

　　「你該不會因為娶不到我，乾脆去找別人吧！」

　　她在開玩笑，可是楚漢威搖頭，表情很是嚴肅，他不愛開這種玩笑，「我只要你。」

　　開玩笑不是他的個性，讓他認真看待的事情，他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開玩笑的心情。

　　這或許就是他的臭脾氣，也或許有很多人都很不喜歡這樣的個性，可是魏敏涵除外。

　　她笑了笑，靠進他懷裏，那種幸福的感覺漲滿了胸口。她想，這大概就是他的甜言蜜語了吧！

　　一句我只要你，就說出了他的決定，說出了他的決心，這句話竟然比什麼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威力更強大。

　　堅定的承諾，不變的決心，這就是他的浪漫啊！

　　約會時總是不愛講話的男人，卻不忘記小心翼翼的護著她；專心工作時總會忘了自己的男人，卻在她打來一通電話求援時，立刻前往幫忙。

　　他的愛是用行動表示的。

　　老實說，說不定她還不喜歡他用說的，因為要他用說的，他總會臉紅，雖然看起來很可愛，但那總像是她在欺負他。

　　雖然他們決定短期內不結婚，但是楚漢威仍然搬進了魏家，和她一起生活。這是她要求的，表面上說可以試婚看看，反正他沒損失，多了一個免費的床伴；但實際上，她怕孤單，她好希望能擁有他的陪伴。

　　而她相信，這些他都知道。

　　清晨七點，魏敏涵費力的從床上爬起來，男朋友就睡在身旁，沉睡的俊朗面孔透露著一絲孩子般的氣息。

　　她摸摸他的臉，感受他的熱度。

　　再晚一點，他就要去上班了，對平常人而言，上班是很平常的事，可是對於他，她卻很害怕知道他要去上班，害怕每一天的天亮。

　　那始終壓在她心中的夢魘揮之不去，會不會哪一天他去上班，就再也不回來了！

　　跟爸爸一樣……

　　搖搖頭，不願再想，魏敏涵知道，再想只有自己痛苦，況且她也不能讓漢威擔心，讓漢威在從事危險的工作時，仍然要想著她。

　　輕輕掀開棉被，下了床，魏敏涵決定改變心情，為他做一頓早餐。轉換情緒是她最會做的事，隨時隨地告訴自己，就把握當下。

　　過了半個多小時，楚漢威也醒了，他振起身子，發現身邊的女人已經起床，自己也趕緊跳下床。

　　走出房門，往廚房走去，進了門，立刻可以看見她在廚房內張羅，忙東忙西，動作之迅速，簡直就像是有三頭六臂一樣。

　　餐桌上，已經擺放著一頓豐盛的早餐。楚漢威眨眨眼睛，突然覺得眼前這一切像是幻覺，這就是一個家嗎？

　　「早安！」她清脆的嗓音，朝氣十足的向他問好。

　　楚漢威點點頭，「早安。」

　　魏敏涵走向他，拍拍他的臉，「有沒有睡好啊？」

　　「有。」

　　「幾點要到班？」

　　「九點。」

　　「所以你今天晚上不回來了？」

　　點點頭，「是。」

　　「好辛苦喔！那要加油喔！」魏敏涵笑了笑，「趕快去洗臉、刷牙、換衣服，來吃早餐吧！」

　　簡直就像是老媽子一樣，交代東、交代西，可是楚漢威倒也乖乖聽話，沒有表示任何意見，一切仿佛理所當然，照做就對了。

　　他的動作很迅速，十分鐘就完成了一切。這時時間剛好八點，他換穿上挺拔的制服，坐在餐桌前。

　　魏敏涵為他添了一碗稀飯，連同筷子遞給他，楚漢威立刻開始享用，魏敏涵看著他吃，臉上露出笑容。「中午我會送便當過去。」

　　「嗯！」

　　「你有沒有想吃什麼？」

　　「都好。」

　　「那就隨我做了喔！像你這樣不挑食的小孩，真是乖寶寶。」

　　她笑了笑，楚漢威沒太大反應，但是從那幾乎要眯起來的眼睛，可以看出他的笑意。

　　「晚上你就要自己去覓食羅！我要去做家庭訪查。」

　　抬頭看她，「你恢復上班了？」

　　「對啊！總不能一直待在家裏吧？」

　　「需要我陪嗎？」

　　「不用了，你去工作就好。沒認識你以前，我也是自己去的。」

　　「有任何事，就打電話給我。」

　　點頭，把他的話，還有那話裏的憂心與叮嚀，都收起來了。

　　兩人邊吃邊聊，轉眼間半個多鐘頭過去了，楚漢威放下碗筷，準備上班；魏敏涵心裏突然有點捨不得，可是她必須學會接受。

　　「我出門了，一切小心。」

　　他站起身，而她突然也跟著站起身，就在楚漢威心裏感到不解的時候，她開口說：「漢威，我們來做一個新的約定。」

　　「什麼約定？」

　　「從今天開始，你每天早上出門，都要給我一個擁抱，好不好？」

　　「為什麼？」

　　「不要問啦！就告訴我好不好就好了。」

　　「好。」也沒什麼好說不好的理由。

　　「還有，以後如果我們的孩子出生，你也要比照辦理，每天上班前，給孩子一個擁抱。」

　　「好。」

　　「如果我要出門，而你在家，我也會給你一個擁抱的。」

　　「哦！」

　　張開雙臂，「那我們今天就來試試看羅！」

　　楚漢威看著她瘦小的身軀張開雙臂，但是她的胸懷卻形成了對他而言最寬闊的世界，仿佛可以讓他好好在裏面休息，不用擔心外界的風雨。

　　他張開手臂與她緊緊相擁，他喜歡這種感覺，仿佛為自己儲備了活力，也仿佛像是將她身上的溫度與香味，以及將她的祝福，都帶在身上，讓他未來一天的工作，都不怕煩、不怕累。

　　「今天也要加油，要注意安全喔！」

　　點頭，楚漢威離開這個懷抱，轉身離去；而身後的女人看著他，眼神裏透露著五味雜陳的感覺。

　　每天都是全新的一天，就用這個擁抱來提醒自己，珍惜每一天的相處，只要愛過，就算一天也夠了。

　　＊＊＊＊＊＊＊＊＊＊＊＊

　　楚漢威回來了，整個消防局內氣氛恢復熱絡。上回闖入工廠救出孩子有功，他還升起來做大隊長，頂替魏叔的位置。

　　只是他知道，無論如何，他都替代不了魏叔在他們這群人以及自己心裏的地位。

　　而也是到現在，他才懂得魏叔當年說的那句話——

　　「我知道你們不怕死，但我就怕你們不怕死，怕死的是正常人，正常人才會小心……」

　　一群毛頭小夥子只顧往前衝，當然聽不懂。可是這一次，魏叔卻親身教會他們這件事。

　　有人問楚漢威，「老大，以後還衝不衝？」

　　他愣了一下，以前這個怎麼會是問題。可是現在，其實他也不知道，並不是說當年決定念警校消防科的雄心壯志都被磨掉了，那股救人的決心還是在，只是心中多了一份牽掛。

　　敏涵呢？他衝了，敏涵怎麼辦？

　　她失去了父親，難道又要再失去自己？

　　楚漢威迷惘了，甚至也懷疑自己該不該繼續擁有這個女人，該不該一輩子將她放在這個永遠為他擔心受怕的環境中？

　　該不該……

　　「老大，快速道路旁邊的傢俱工廠發生大火。」

　　「……」又是工廠？

　　「老大！」

　　楚漢威收拾紛亂的思緒，一聲令下，「出發。」

　　這是他的宿命……卻不該是敏涵的……

　　如同上回，整個消防局的人，除了少數留守，幾乎都出動了。只不過這一次，是由楚漢威親自帶領，沒了魏叔。

　　他上了消防車，還看了看以往一向站在自己旁邊的魏叔，現在那個位子卻空了下來。

　　他的眼眶一濕，又想起了敏涵……

　　怎麼辦？他到底該怎麼辦？

　　到了火災現場，也是跟上回一樣，外頭已經圍滿了人。這間傢俱工廠是由鐵皮搭建而成，這樣的建築設計最容易形成悶燒，表面上雖然只是竄出濃煙，但內部恐怕已經烈焰猛烈燃燒。

　　同樣的，他先開口詢問：「裏面還有沒有人？」

　　答案同樣令人心痛，裏面有人！

　　不過跟上次不同，上回那個男孩在工廠很裏面的位置，據瞭解這次就在傢俱工廠前方二樓的辦公室內，非常靠近出口，搶救起來應該不會像上次那麼困難，那麼危險。

　　「老大，這次換我們進去。」

　　「對！換我們。」

　　楚漢威喘息，他竟然不知該如何決定。他突然很痛恨自己，瞧不起自己的軟弱，失去魏叔，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不行！他不能這樣，想想，那個人需要靠自己去拯救，他不能忘記自己的本分。

　　可是敏涵……

　　他告訴自己，為了職責，他必須去；但為了敏涵，他會小心，他會拚命活下來。「你，還有你，把鐵門打開。」

　　「是！」

　　「你們兩個，從窗口還有門口布水線，壓退工廠前方的火勢。」

　　「是！」

　　「老大，我們呢？」

　　「你們一個人跟我去。」

　　「我！」

　　「不對，讓我去。」

　　楚漢威決定了其中一個人，「就你了，你跟我進去；至於你，跟著布水線滅火。」

　　於是楚漢威鎮定了心神，帶著這個弟兄準備衝進火場。

　　工廠鐵門一打開，立刻就可以感覺到熱度，雖然在前半部還看不見火焰，可是那種灼熱的高溫，讓人可以想見內部延燒之猛烈。

　　布好的水線立刻出水灌救，為楚漢威降低內部溫度，營造出一個適合的搶救環境。

　　等到一切做好準備，楚漢威就帶著人進去了。

　　火場就是火場，昏暗而悶熱，一種恐懼的感覺壓在他的心頭，讓他隱約想起當初跟魏叔進去時心裏的感覺。

　　隨著他們進入工廠，後頭的水線也跟著進入，形同掩護一般，幫他們壓低前方的溫度，方便他們進行搶救。

　　楚漢威帶著人上了二樓，樓梯感覺不太穩，可以想見溫度過高，鐵制樓梯恐怕也快要撐不住，因此他們必須小心謹慎的跨出每一步。

　　來到二樓，果然可以看見裏面有人倒在地上，楚漢威戴著手套的手迅速將門打開，兩人衝了進去，由另一名消防員將人扛起。

　　這時，透過二樓辦公室的玻璃，可以看見後方廠房已經完全陷入火海，也在同時，玻璃因為承受不住高溫，瞬間爆裂。

　　楚漢威帶著弟兄，還有那個受困民眾，躲到辦公桌後頭，玻璃一爆開，火焰也瞬間湧入辦公室，溫度迅速上升。

　　「老大，燒進來了！」

　　「快！帶著人出去。」

　　那名消防員扛著人往前走，楚漢威跟在後頭，但就在同時，與上次一模一樣的事情發生了——一根樑柱因為高溫塌裂，就這樣壓在楚漢威的身上。

　　「老大——」

　　「啊……」楚漢威悶哼一聲，腿部相當疼痛。

　　那名消防員把人放下，幫忙將樑柱推開，此時大火已經將二樓辦公室吞沒，再過幾步就要燒到他們。

　　楚漢威倒在地上，臉上佈滿汗水，是疼痛，也有著恐懼，輪到他了嗎？

　　「老大，我背你。」

　　「你去背他，我們是進來救他的！」

　　「不管！」

　　「你欠揍！都冒險進來了，如果不把人救出去，是在幹什麼？我現在命令你，把人救出去！」

　　「老大！」

　　「滾出去！」

　　「老大，撐一下，我們一定會回來救你。」

　　他竟然跟魏叔說著一樣的話，做出一樣的決定；而眼前這個弟兄就跟自己一樣，含著淚，背著那個人，不敢回頭的跑了。

　　楚漢威倒在地上，他努力撐起身子，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大腿受了傷，無法動彈，倒在地上，全身溫度上升，好燙……

　　楚漢威眼裏只剩下火焰的紅光，其他的幾乎看不見。沒想到，他跟魏叔的命運都是一樣的。

　　此刻的他，閉上了眼睛，似乎已經決定了自己的命運？

　　等死……

　　驀然間，他好像聽見什麼人在說話……

　　「多為我想一想，出任務的時候，請你多為我想一想………就算遇到危險，你也要……拚命的活下去，為了我，拚命的活下去………為自己爭取存活的機會……」

　　楚漢威瞠開眼睛，就像是被打醒一樣。不行！他不能放棄，他要為敏涵拚命，他答應過她的。

　　就算只有萬分之一，就算註定不會有好下場，他也要拚命，他要為自己爭取存活的機會，他要跟上天賭一賭。

　　總之，他捨不得讓自己最愛的女人從此孤單、從此寂寞。

　　楚漢威振作起來，開始努力向外爬，這時大火吞沒了辦公室。他爬出辦公室，來到樓梯，開始一步一步向下爬。

　　鐵制的樓梯溫度已經很高，燒灼著他的皮膚，但是他不退縮，他只是努力咬著

牙，努力向下爬。

　　敏涵就在眼前……他要活下來，他不能死……

　　爬到一半，樓梯斷裂了，楚漢威摔了下來，當場掉進一團起火燃燒的傢俱中，火焰瞬間環伺，他痛苦的大吼，繼續掙扎向外爬。

　　好燙……

　　好痛……

　　濃煙已經佈滿整個工廠，他連方向都弄不清楚了，但是憑著直覺、憑著常識，他知道火焰在身後追，他要往跟火焰相反的方向前進，那才是他逃生的路。

　　他爬行著，身上的防火消防衣也早已引火上身，火燒著他的身體，幾乎快要燒盡他的意志、燒掉他的決心。

　　他撐著一口氣，為了敏涵……他要活下去……

　　終於他爬到了大門口，出現在眾人眼前。那個逃出來的弟兄，就跟他一樣，本來想要再衝進來，可是所有弟兄攔著他，因為工廠在短短十多分鐘內，早已陷入一片火海，進去就是送死！

　　可是，楚漢威出現在他們面前……

　　所有弟兄興奮大叫，衝上前去，「老大……老大——」

　　他昏了過去……嘴裏喃喃念著，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活下來了……」

　　＊＊＊＊＊＊＊＊＊＊＊＊

　　魏敏涵現在最怕的，大概就是消防局打來的電話。總不可能通知她中獎了，大概是出了什麼事情。

　　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她又接到這樣一通電話了！

　　深呼吸，一再地平撫自己的情緒，不准自己太衝動，在那個消防局裏，有著兩個男人，以前是爸爸，現在是漢威，這兩個都是她深愛的男人。

　　她趕往醫院，來到醫院時，立刻有消防局的弟兄上前。

　　「大嫂！」

　　「怎麼回事？」

　　「早上出勤，又有人受困，老大帶著人進去。」

　　魏敏涵覺得頭暈，幾乎快要站不住腳，但是她不要人扶，她要自己站穩……自己承擔這一切。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她父親身上的事，現在又發生在漢威身上，上天真的在捉弄她嗎？

　　她顫著聲，勉強自己問出口，「漢威……還活著嗎？」

　　所有人都點頭，「送到醫院時還清醒，現在醫生正在急救。」

　　魏敏涵稍稍鬆了一口氣，還有希望，只要還活著，就還有希望。

　　「大嫂，我們去手術室外面等，很多弟兄都在那裏。」

　　魏敏涵跟了過去，果然在二樓的手術室外看見許多消防局的弟兄。大家一看到魏敏涵來，紛紛站起身。

　　那個跟著楚漢威進去的弟兄，更是淚流滿面，「大嫂，對不起，我沒有把老大救出來。」

　　魏敏涵含著淚，不知該怎麼回應，不能怪任何人，這是漢威自己的選擇。「你盡力了，不要怪自己。」

　　這時，一名弟兄站起來，「大家不要這麼灰心，老大不會有事的，大嫂，你知道老大有多神勇嗎？」

　　「神勇？」她還寧可自己男朋友是個懦夫呢！

　　「對啊！老大腳受傷，可是還是一個人爬了出來，就算被大火燒傷也不怕。」那個人像是崇拜偶像一樣說著。

　　「對啊！醫生說，老大被火燒得很慘，照理說應該昏過去了，可是老大還是很努力要爬出來。」

　　「老大的求生意志很強，要是我，可能昏都昏倒了吧！」

　　「你們知道嗎？本來大家……都絕望了，可是老大竟然就這麼出現在大家眼前，我們都不敢相信，太厲害了，老大一定能活下去的！」

　　魏敏涵聽著眾人的你一言、我一語，眼眶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滑落，因為她知道，漢威把她的話聽進去了。

　　他真的很聽話，知道就算再危險，他都要爭取求生的機會，不為任何人，就為了她。

　　漢威，謝謝你。

　　接下來，請你繼續努力，為了我，活下來。

　　不要讓我失望、不要讓我絕望，不要讓我往後的人生，只能用哭泣來度過。

　　求你……

　　所有人安靜了下來，因為魏敏涵竟然跪在手術室門口，淚水不斷滑落，雙手合十禱告著。

　　沒有人敢說話，所有人只能安安靜靜的陪伴著，希望楚漢威能夠撐過難關，如果楚漢威無法存活，沒有人會知道魏敏涵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過了一個多鐘頭，手術室大門開啟，醫生護士魚貫而出，魏敏涵趕緊站起身，不顧自己雙腿差點麻到站不住。

　　「醫生，他……怎麼樣了？」

　　拿下口罩，「傷勢很嚴重，全身四成皮膚二度灼傷，腿部也有輕微骨折現象，不過沒有生命危險。」

　　所有人歡呼，「我就知道老大可以。」

　　「老大就是老大！」

　　「太棒了！」

　　魏敏涵輕微顫抖，一時之間也接不了話，可是她努力平整自己腦中的思緒，「……你說他的燒傷很嚴重嗎？」

　　「對！這個部分很嚴重，需要長時間細心療養，而且留下疤痕恐怕是避免不了了。」

　　「會不會因為燒傷而送命？」

　　「有可能，所以我說，一定要好好照顧療養。」

　　至此，魏敏涵終於相信，放鬆下了心情，送走了醫生，她整個人就像是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整個人腳一軟，就這樣癱在地上。

　　「大嫂！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應該高興的，她真的很高興，她沒有失去他。只是緊繃太久，一時之間放鬆，就這樣全身無力。

　　「你們誰是他的親人？」護士小姐開口詢問。

　　「我，我是他未婚妻。」

　　「我們會直接將人轉到燒燙傷病房，如果你想探視的話，記得告訴護理站，因為你必須先消毒才能進去。

　　「我知道了，謝謝你。」

　　過了半個鐘頭，魏敏涵進了燒燙傷病房，一眼就看見那個在角落病床上的男人。

　　她身穿綠色隔菌衣，戴著口罩，全副武裝就是希望不要再把病菌帶給這些皮膚因為燒燙傷已經相當脆弱的病人。

　　楚漢威躺在病床上，沉沉睡去，幸運的是他的臉並沒有燒傷，但是從他的脖子以下幾乎都包裹住紗布，顯見傷勢嚴重。

　　魏敏涵還有點不敢相信，傻裏傻氣的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確定從他鼻間噴出

代表生命跡象的氣息，這才腿一軟，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漢威，謝謝你，謝謝你為我活下來……」

　　他聽不見，只是沉沉睡著，而她就這麼無聲的陪了他一晚。

　　天又黑了，或者說，天好像從來沒亮過。

第十章

　　原來這就是被火紋身的感覺？高溫的火焰在身上跳動著，即便已經離開火場好久了，都還可以感覺到皮膚上殘留著灼人的高溫。

　　他還活著嗎？

　　答案應該是肯定的，因為即便他在睡夢中，身體從四肢傳來的疼痛如此明顯，痛楚像電流，一道一道忽強忽弱的襲擊而來。

　　可是儘管如此痛楚，但是他始終清醒不過來，或許是因為氣力放盡，更或許是因為別的原因，他醒不過來。

　　但是他的耳朵旁邊一直有著聲音在呼喚他、在安撫他，偶爾的時候，那聲音會哭泣、會傷心，會向他訴苦，但總是在他身邊。

　　他的思緒混亂，或者說他根本無法多想。

　　昏睡就如同要衝破迷障一般，他很努力的前進，想要走到清醒的一端，可是他也怕清醒，也怕清醒之後，去面對那個為他傷心，為他擔心的人。

　　又開始痛了……好痛……

　　「嗯……」

　　「漢威，你醒了嗎？」魏敏涵站在病床邊，看著他，眼眶再也忍不住蓄滿淚水。

　　他睡了五天，卻也不安穩了五天。

　　她知道他痛，知道身上的燒燙傷讓他非常難過，這幾天，他就算是睡著，也是皺著眉頭，顯見身體的痛楚，並沒有因為他睡著而放過他。

　　很多時候，她只能坐在一旁握住他的手，給他力量、給他安慰。

　　終於楚漢威緩緩打開眼皮，微微張開成一條細縫，外面的光線太刺眼。

　　可是魏敏涵注意到了，注意到他清醒了。「漢威……」她的淚水忍不住落下。

　　五天啊！每天都是這樣的過，她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期待，只希望見到他清醒，只要他睜開眼睛，她就覺得是上天無比的恩賜。

　　楚漢威費力睜開眼睛，想要看清自己處在什麼環境，是生還是死？

　　生也好，死也好，老實說，他已經努力過了，努力逃出火場，如果最後自己仍然傷重，那他也盡力了。

　　蒙朧餘光間，他看見了一個女人，站在他身旁，他不解，努力將眼睛睜得更開，想讓自己看得更清楚。

　　「漢威……」

　　是敏涵……

　　她那一雙淚眼看著他，眼裏淨是傷心與疲憊。她看起來好累，她到底在這邊待多久了？

　　該死！他不要她這樣。

　　她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離開這裏，不要待在他身邊，去休息，去做你該做的事……

　　他痛恨自己，真的痛恨，為什麼她在他身邊只有傷心難過、只有擔驚受怕，如果是這樣，他不要她在他身邊。

　　魏敏涵終於看見他張開眼睛，眼裏雖然充滿虛弱，但至少恢復意識，她不用再面對他的沉睡，不用再面對他睡著時痛苦的囈語。

　　她握住他的手，想要給他力量、給他溫暖，也給自己力量，給自己信心。可

是，楚漢威的反應卻很奇怪。

　　他揮開她的手……

　　「漢威？」

　　「……」

　　魏敏涵壓下心裏的異樣情緒，心想他剛剛死裏逃生，難免有點情緒，沒關係，過一陣子就好了。「是不是身體在痛？」

　　「你不要管我……」他的聲音沙啞，比平常時更低沉。

　　醫生說，漢威的喉嚨可能也有吸人性燙傷，需要一點時間才會好，可能就是這個原因。

　　「我怎麼不管你啊！」

　　「你不要管我。」楚漢威費力大吼，「你出去……」

　　他痛恨自己，讓她陷在這裏，進不得、退不得，都是因為她有他這麼一個男朋友，所以才會這樣。

　　都是因為他……

　　魏敏涵震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等了這麼多天，得到的竟是他這樣的回應。他趕她出去？「你不想見到我嗎？」

　　楚漢威仰著頭，咬牙忍著身體的痛，忍著心裏的痛。他說不出口，說不出違心之倫，「你出去……」

　　魏敏涵顫了顫，但還是把一切都忍了下來。他受傷，身體承受極大的痛楚，心裏一定也很煩。「好！你不想見到我，我會馬上走，但是我必須幫你先做幾件事。」

　　魏敏涵拿起一旁醫生交代的藥物，「醫生說了，等你一醒，就要開始吃藥，來吧！」

　　倒了一杯溫水，魏敏涵湊上前，將藥放在手掌心裏，然後細心溫柔的扶著楚漢威起來。

　　因為他脖子以下燒傷的很嚴重，因此他只能稍微挺起身子，沒辦法坐起來。

　　他乖乖的把她手裏的藥吞下去，喝了幾口水，發現非常難下嚥，他痛苦得皺緊眉頭，勉強自己吞咽。

　　「慢慢來，你的喉嚨有燙傷，所以比較難吞，多喝幾口水，幫助吞咽。」魏敏涵輕聲細語的說著。

　　楚漢威終於將藥吞了下去，沒想到這稀鬆平常的事情，今天做起來卻格外累人，身體的痛楚與傷勢，已經讓他不再是正常人。

　　「再來，我幫你看看身體燒傷的地方有沒有起水泡，會有一點痛，你忍耐一下。」魏敏涵照著醫生教導的方式進行檢查，「有，起水泡了，等一下要跟醫生說，看看怎麼解決。」

　　起了水泡，最怕就是水泡破掉，細菌侵入導致感染，燒傷的皮膚已經失去保護功能，現在只能待在無菌的環境裏，至少等待皮膚結痂，可能要很久，但是除此之外，他們只能耐心等待。

　　「……」

　　魏敏涵細心的照料，讓他很是舒服，卻也充滿慚愧。就是這樣，他更不希望她留在他身邊，不希望她繼續留在這個只會讓她擔心受怕的男人身邊。

　　醫生交代的工作都結束了，魏敏涵頓時只能待在現場，不知道該怎麼辦？本來她想，他醒了以後，至少可以跟他聊聊天，幫他減輕心裏的壓力，可是沒想到，他竟然趕她！

　　楚漢威撇著頭，沒有看她，怕自己會拜託她留下來。她必須離開，至少她必須回去休息，不要繼續待在這邊，折磨自己。

　　「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要我出去？」

　　頭還是沒有轉過來，楚漢威點點頭，「我拜託你出去……」

　　魏敏涵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就這樣掉落。就算她安慰自己，說他是因為身體的痛楚，造成心情不好，可是這樣真的很傷人。「好！我出去。」

　　魏敏涵轉過身，往門口走去，離開了自己待了五天的燒燙傷病房，將大門關上，照他所說的離開他的視線。

　　一聽到關門聲，楚漢威立刻轉過頭來，看向門口，只是這樣小小的動作，就夠讓他疼痛到頭都有點暈眩。

　　他真的把敏涵趕走了？

　　「敏涵，對不起……」他只能這樣默默念著，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辦？她一定很傷心、很難過，可是他又該怎麼辦？

　　直到現在他才肯面對事實，跟著他，她只會傷心，或許終有一天，他再也不像這次這樣幸運，而是跟魏叔一樣，一入火場再也不回。

　　一個魏叔，已經讓她夠痛苦了，如果再加上一個他，那對她而言不就太殘忍了……

　　理智要他放手，感情卻不容許他這樣做。這樣兩邊拉扯，比身體上的傷還要讓他感到痛楚。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魏叔為什麼從來沒有跟他提過這件事，沒有教過他，做這一行，是不是都會面臨這種兩難？

　　他躺在病床上，痛苦思索著。

　　而她離開了病房，也沒有離去，就待在外頭的椅子上坐著。她拜託護士，如果進去巡房，發現他睡了，趕快告訴她一聲，這樣她就可以進去。

　　枯坐，這段時間以來的壓力，再加上他清醒之後的奇怪反應，讓魏敏涵再也忍不住直掉淚，她沒有人可以商量，只能含淚將一切苦痛與委屈往肚裏吞。

　　＊＊＊＊＊＊＊＊＊＊＊＊

　　楚漢威清醒後，或許是因為年輕又強壯，身體其實復原得很快。

　　燒傷的部分比較麻煩，因為恐怕會留下一輩子的疤痕，可是男人嘛！留幾道疤還滿帥的，至少那些消防局的弟兄都是這樣說的。

　　他苦笑，卻更憂心，因為讓他更煩惱的是，自從那天將她趕出去之後，他們之間就好像冰凍一樣，她每天都會來探望他，喂他吃藥，照顧他，然後不多留，就這樣離開。

　　他不敢多說什麼，心裏想著應該讓她走，別再困在他身邊，可是他說不出口，不願意違背自己的心意。

　　原來他這麼自私，想要一輩子都留她在身邊，就算知道有一天她可能會因為失去他而痛苦絕望，他還是希望能擁有她。

　　弟兄告訴他，敏涵離開病房後並沒有回家，反而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著，等到護士告訴她他睡著了，她才會進來。

　　聽到這樣，更讓他心痛。這個傻女人，為什麼要這樣執著於他，總有一天，她會因為他而吃苦的。

　　這種日子過了好幾天，他們彼此之間僵持，不願意好好談一談。

　　這男人口拙，不知道該怎麼說，就這樣拖著，任由身痛心也痛。可是，魏敏涵受不了了。

　　她受不了這樣莫名其妙被他驅離，前一段時間還可以說，他身體很痛，精神不好，情緒自然也差，可是過了好幾天，他都不曾對她有任何表示。

　　他是要她永遠離開嗎？

　　如果真是這樣，他開口，她就會照做，她不是那種會糾纏的女人。但是就是不要這樣拖延，她受不了。

　　那天她進了病房，那是她這段時間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時候走進病房。

　　楚漢威一聽到聲音，當然就立刻轉頭看向她。

　　看見他的臉，好像瘦了一圈，因為病痛而顯得蒼白，她好心疼，可是她也好氣，他到底在做什麼？

　　為什麼對她的態度突然改變了？「你是不是希望我永遠離開？」

　　楚漢威轉頭看向她，瞠大眼睛，不知該如何說話，尤其在看見她眼裏的淚水時，他更是感覺到心像是有人用針在刺一樣。

　　「你以為這樣……每天讓我掉眼淚很好玩是不是？」魏敏涵哭著，不想示弱，但是也承受不住這段時間他態度的改變。

　　她知道他是個冷靜的人，但那不代表她能夠接受他的冷淡。她這麼愛他，只要他一點點的冷淡回應，她就會受不了。

　　「……」他還是不知該說什麼。

　　魏敏涵點頭，「我懂了，我走。我不會再來了，祝你幸福，我也希望你早日康復。」

　　轉身，又回頭看他一眼，「再見。」

　　看著她又要離開了，這一次她要徹底離開，楚漢威心痛到無以復加，他怎麼能讓她走？

　　他該不該留她？

　　魏敏涵沒再回頭，直接走到門口。她努力讓自己堅強，儘管雙肩不斷抖動，她打開門，就這樣準備離去。

　　「敏涵……」他開口留她，語氣脆弱。

　　魏敏涵停住腳步，一回頭，就可以看見他幾乎從病床上坐了起來，眼眶裏淨是淚水。

　　「原諒我，不要走……」

　　魏敏涵抿著唇，淚水不斷掉落。她在賭嗎？

　　是啊！她在賭，賭他到底願不願意留她，想要逼出他的心裏話，想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伸出手，「不要走……」

　　他認輸了，讓自己的懦弱與自私贏得一切，他伸出手，拜託她留下。他愛她，真的不能失去這個支撐自己生命一切意義的女人。

　　魏敏涵走向他，握住他的手，「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伸出手，圈住她的腰，語氣淨是脆弱，儘管想要控制淚水，卻更是失控，不斷流淚。「我怕拖累你，我怕變得跟魏叔一樣，有一天會讓你傷心……」

　　魏敏涵也抱住他，又怕讓他身上的傷變得更重，「傻瓜！其實我也是笨蛋，你這個男人這麼單純，還會有什麼複雜的想法，我怎麼沒想到呢？」

　　扶著他躺下，魏敏涵坐在病床旁，握住他的手，細心的看著他。如果不是使出激將法，誰知道他們之間，究竟還要僵持多久。

　　這個男人，脾氣跟牛一樣。如果他自己鑽牛角尖，想不開，那就是任誰都沒有辦法將他拉出來。

　　「痛嗎？」

　　深呼吸，剛剛這番起身的動作，確實讓他吃到了苦頭，可是他只能咬著牙忍受，「還好……」

　　魏敏涵站起身，一邊握住他的手，一邊上前低下頭，將自己的頭貼著他的額，藉由這樣親近的動作，安撫他，讓他忘記痛楚。「不痛了，馬上就不痛了……」

　　「啊——」

　　很痛，真的很痛……

　　魏敏涵急著要去找醫生幫他打止痛藥，這一段時間他都不願意使用這種藥物，寧願忍著痛。「我去請醫生，幫你打止痛藥。」

　　「不用了……忍耐一下就好……」他拉住她……她就是他的止痛藥，只要她在他身邊，什麼痛都不是問題，他都忍得住。

　　她就這樣陪著他，度過了好幾個小時，看著他深呼吸，忍耐著一次又一次痛楚，連帶也讓她邊看，邊不停流淚。

　　到了傍晚，他終於平靜下來，喘著息，看著始終陪在他身邊的她，直接而不婉轉的說著，「下一次，我也許又會因為受傷而住院……」

　　笑了笑，「那我就陪你。」

　　「每一次都陪，這樣你很累的。」

　　「誰教你是我老公。」

　　楚漢威苦笑，「我真的不想拖累你。我做這行，註定就是這樣。」

　　「我知道，我也接受了。做為一個消防員的妻子，我知道我該怎麼面對這一切。」

　　「我對不起你。」

　　「傻瓜！我以你為榮，我不可能逼你在你的工作與我之間做選擇，因為我知道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你熱愛這份工作。」

　　「……」他震動，更無言，她竟如此懂他，每一句話都撞擊在他的心裏。能擁有這樣的女人，夫複何求？

　　撫摸他的平頭，「但是記得我說過的嗎？每一次出任務時，記得多想想我，以後，還要多想想我們的孩子……」

　　「我記得……」

　　魏敏涵笑了笑，淚水卻滑至下顎，「這就是希望，你有個牽掛，你會比較小心，你會記得我們。」

　　低頭，親吻他的額頭，「每天早上，都要給我，還有以後我們的孩子一個擁抱，就是希望可以把握每一天……」

　　她的淚水就掉在他的臉頰上，她急急抹去，卻抹不盡自己臉上的淚水。「我也知道你的工作真的很危險，也許真有那麼一天，你就會跟爸爸一樣，但是我也說過……」

　　她邊說，邊吻過他的臉龐，從額頭、眉毛、挺直的鼻粱、唇，來到下顎，每一下都是如此的親密。

　　過去這些，都是他對她做的，現在換她。

　　「我也說過，如果你遭遇到危險，記得要想到我們，努力的活下去，為自己爭取每一個活命的機會……」她放聲痛哭，不敢再說下去。

　　楚漢威的淚水也湧出，他們就這樣緊緊的頭靠在一起，一同宣洩彼此心中的壓力與傷痛。

　　「就算最後，你失敗了，你回不來了，我也會謝謝你，謝謝你曾經盡力為我活下來，這樣就夠了……」

　　愛過，努力過，就夠了……

　　她用這樣的愛來支撐著他，也支撐著自己，相信他永遠都會平安，她能夠期待他每一天回家時，給她一個平安的擁抱。

　　平安，是她最渺小，也最懇切的祈求。

　　「這樣的解釋夠嗎？你這個傻男人。」她含著淚，笑了笑。

　　「夠了……我會的。」

　　他們要做的是把握今天，努力活下來，就算最後失敗，就算最後傷心難過，但至少微笑過，至少愛過，此生也就足夠。

　　他們都會記得，那一天、那一刻，那個笑容，然後忘掉淚水，向前走。

　　＊＊＊＊＊＊＊＊＊＊＊＊

　　在醫院住了整整一個多月，動過手術，住過加護病房，終於撿回一條命。在醫生同意下，楚漢威辦出院，準備回家休養。

　　魏敏涵幫他辦理出院，整理大小包行李，行程還有點趕，因為消防局的弟兄打算下午大張旗鼓來接人，弄得好像黑道老大要出院，所以他們決定，乾脆上午就走人，免得到時候弟兄太熱情，反而走不了。

　　楚漢威腿部受傷，雖然已經好轉，但仍撐著拐杖，他心疼的看著魏敏涵幫他跑東跑西，臉上雖然掛著微笑，卻也流著汗水。

　　不過顯然，對於他能出院，她似乎比誰都還高興。

　　楚漢威撐著拐杖站在一旁，魏敏涵拿著一大堆單據走向他，臉上掛著亮眼的微笑。「都辦好了，醫藥費其實局裏付了一大半，政府果然還是很照顧公務員的。」她說笑著。

　　「我拿。」他伸出手，要接過她手中的行李，卻被她擋掉，楚漢威為此皺了眉頭。

　　「哎喲！我知道你手臂很強壯，但是這一點點行李，不要跟我搶嘛！」一手提著。

　　「我不是這個意思。」

　　魏敏涵笑了笑，「我知道你很心疼我，所以你應該趕快好起來，不過在這之前，就交給我，好不好？」

　　「可是……」

　　「別可是，這點小事也一直跟我爭，聽話。」

　　無奈，說不過她，只好跟著她向前走。

　　看著他撐著拐杖前進，魏敏涵很心疼，「我就說要租一台輪椅，你就不要，你這樣走不會很累嗎？」

　　臉上恢復酷勁十足的表情，「不用，我這樣就好。」

　　「拜託，這種事情不用裝英雄好不好。」

　　「……」他說什麼就是不坐輪椅，原因不用說也猜得出來，一定是因為他覺得被人看到會很不好意思，年輕人又好手好腳的，幹嘛坐輪椅。

　　「那你小心走喔！」

　　「我知道。」

　　兩人走出醫院，眼前是川流不息的街道，人來車往，他們終於又回到這個世界了。

　　魏敏涵回頭看看醫院，發現這一個多月簡直就像是在作噩夢一樣。不過還好，再長的噩夢，也有清醒的時候。

　　「你在看什麼？」看她回頭，以為她有東西忘了拿。

　　「沒有，只是把它看清楚，以後絕對不要再來了。」她打趣說著。

　　這時，魏敏涵想到一件事。「你說，那群弟兄下午來如果找不到人，他們會怎麼樣呢？」

　　「管他們。」

　　魏敏涵笑了笑，「你這個大隊長怎麼當的啊？我可不能這樣，等一下回去安排一下。」

　　「安排什麼？」

　　「安排點吃的喝的啊！我想那群弟兄一定會衝到家裏來，到時候剛好慶祝一下你出院。」

　　「不用對他們這麼好。」皺眉，很明顯，他不希望自己跟她相處的時光被那群人干擾。

　　他終於出院了，可以回到家裏，好好跟她一起度過未來的時光，真不希望才一開始就出師不利，得面對那群殺風景的弟兄。

　　「好——」拖著長音，像是在安撫小孩一樣，「其實，我也想慶祝你能夠平安回來。」

　　看著她，楚漢威沈默了一會兒，「我想吃燉牛肉。」

　　眼睛一亮，「真的？」

　　點頭，「我想吃你煮的。」

　　這個不挑食的男人第一次向她點菜，魏敏涵笑了笑，立刻拍拍胸脯，「沒問題，交給我處理。」

　　「還有，那群傢伙如果來，別讓他們喝酒。」

　　「當然不能暍，你現在身上有傷，也不適合喝刺激性飲料喔！」

　　楚漢威邁開步伐向前走，一拐一拐的，靠著拐杖前進，他臉上的表情裝得很輕鬆，可是這樣走路終究很累，隱約問額頭上已經出現汗水。

　　魏敏涵看著，突然提著行李走向他，「我扶你。」

　　楚漢威停下腳步，看著她，魏敏涵攙著他的手臂，「別拒絕我好不好？讓我扶你。」

　　他沒有說話，但也沒有拒絕，任由她攙扶著，往前走。他的身材與身高比她高大太多，但是她還是努力的扶著他向前進。

　　魏敏涵真的心滿意足，他們就好像是老夫老妻一樣，走過多少傷心歲月，就這樣決定彼此扶持走下去，不管遇到多少的困境、遇到多少的傷害，都堅定信心要彼此扶持。

　　突然間，楚漢威又停下腳步了，他看向天空，那蔚藍的晴天，那高掛的太陽，那幾乎沒有一片雲的天際，他看著，嘴裏也喃喃念著。

　　「你在說什麼？」

　　楚漢威看向她，「我說……天亮兄了……」

　　魏敏涵也看向天空，看向那萬里晴空，她笑了笑，「是啊！天亮了，我們該回家了……」

　　她知道，天早就亮了，但是她也知道，他所說的天亮是什麼。

　　經過這麼多傷心難過的事情，經過那如同永遠不會結束的漫漫長夜，他們傷心絕望、他們蹣跚前進，以為自己永遠走不出來。

　　但是現在，天終於亮了。

　　所有悲傷痛苦不安與絕望，連同所有的淚水，一起留在那終於走到盡頭的長夜裏，從此再也不想，也再也不看。

　　從此以後，他們只擁有彼此的愛，深愛的彼此，走過每一天，把握每一天。縱使再有任何不順遂，相信他們也有能力克服。

　　天亮了，天終於亮了……

　　可以回家了……

尾聲

　　「這就是我爸爸跟媽媽的故事喔……我爸爸是個很厲害的消防員，媽媽是個社工；爸爸很酷，不太愛講話，媽媽則很愛講話，總是笑嘻嘻的，可是爸爸、媽媽都很愛我們的喔……」小女孩站著，當著全班的面前，朗誦著她親手寫的作文「我的父母」，雖然語氣還充滿童稚，可是情感真摯，而且臉上表情淨是驕傲。

　　至少拉著老公來參加家長日活動的魏敏涵感覺到了，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開心得不得了。

　　至於楚漢威，她就不知道他心情如何了。這男人總是一副酷樣，讓人不知道他到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可是他真的關心孩子，她一說要參加家長日活動，他二話不說就排開了工作，認命的跟著她來。

　　這幾年過去，他幾次升宮，從隊長到大隊長到分局長，不變的是，他還是一樣水裏來、火裏去的，一點也不顧念自己是個已婚男子，早就是當爸爸的人。

　　當年燒傷的痕跡還在，而且這些年下來，大小傷又多了一堆。

　　她還真是覺得奇怪，這男人竟然還能安好活著，現在就坐在她身旁，白天工作，晚上……好好的愛她，這還真是老天保佑啊！

　　算了，她認命了。只要他記得平安回來就好。

　　小女孩滔滔不絕念著，「媽媽說，爸爸身上有燒傷，那是爸爸出任務時受到的傷；局裏的叔叔說，那是爸爸的戰功。可是爸爸都從不給我們看，說很醜，會嚇到我們，可是我要跟爸爸說，一點都不醜，爸爸是最帥的。」

　　魏敏涵拍拍手，「小美，好棒喔！」

　　女孩則自豪的看了看父母。

　　這對果然是母女，楚漢威看著，再看到現場所有人都帶著微笑看向他們，他還真是有點不好意思。

　　他承認，脖子以下的燒傷相當明顯，有一段時間他不敢抬頭，甚至要穿高領毛衣才敢出門，但是他老婆，也就是敏涵，給了他勇氣，讓他漸漸走出陰霾，學會與身上的傷共存。

　　魏敏涵突然把手伸過來，握住他的手，好似知道他在想什麼。

　　事實上，她老公是最帥的男人，身上有一點燙傷不算什麼，在她心目中，他永遠是當年那個出手救她的白馬王子。

　　「爸爸跟媽媽每天出門前，都會給我們一個擁抱，媽媽說，能成為一家人，是很難得的，每天都要珍惜，所以每次跟爸爸、媽媽抱抱時，我都很開心；不像弟弟，明明很喜歡給爸爸、媽媽抱抱，結果還要裝酷……」

　　隔了三排遠的一個小男生大叫，「我沒有，而且我是哥哥。」

　　魏敏涵尷尬一笑，「吵了七年了，還在吵啊！」

　　這要怪她嗎？

　　莫名其妙生了一對龍鳳胎，本來想這樣也好，哥哥可以保護妹妹，結果沒想到女兒比較性急，早了五分鐘出來，於是兒子只能含恨了。

　　小女孩看了小男孩一眼，笑了笑，繼續念她的作文，「弟弟就是這樣，媽媽說，弟弟跟爸爸很像，都是很彆扭的人……」

　　「我沒有……」

　　老師趕緊緩頰，事實上，這對雙胞胎兄妹爭誰比較早出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本來想他們的父母今天來，他們至少會安分一點，沒想到。

　　「我是姊姊。」

　　「我才是哥哥……」

　　魏敏涵摸摸下巴，用手肘頂頂老公，「這個都要怪我啦！當初幹嘛不一鼓作氣，兩個一起生下來。」

　　楚漢威看著，突然沉聲一喊，「小武，你忘了爸爸說過什麼嗎？」

　　小男孩無奈的安靜下來，「沒忘。」

　　「那就安靜。」

　　魏敏涵笑了笑，當然知道這對父子在說什麼。

　　漢威跟兒子說過：如果你是弟弟，那就是男生，姊姊是女生，男生要保護女生；如果你是哥哥，那更要保護妹妹。

　　小男孩一臉頹喪樣，其實他最怕的就是爸爸，但是最喜歡的也是爸爸，爸爸總是帶著他騎腳踏車、打球，帶著他去玩，在兒子心目中，爸爸是最棒的。

　　老師看見小男孩的表情，「這樣好了，接下來就換小武來念他的作文；小美，你先坐下。」

　　小男孩站起來，拿著作文開始念，「我的爸爸是消防員，很英勇、很帥；媽媽很漂亮、很可愛。」然後坐下。

　　老師一開始還反應不過來，「就……就這樣？」

　　「就這樣。」

　　魏敏涵當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對著一旁的男人說：「看樣子女兒比較像我，兒子比較像你啊！」

　　楚漢威看著沒說話，可是眼底卻湧起笑意與溫暖，更浮現一股驕傲。不管像誰，這兩個孩子都是他的最愛。

　　當然，她也是。

　　她，還包括孩子，是他每天生活的重心。

　　他發過誓，會為了老婆，為了孩子想，為了這些他深愛的家人，在每一次的危險中努力的活下去。

　　「嗯！沒想到小武的作文這麼短，下次可以寫長一點。那我們……」

　　小美舉手，「老師，我還有，我的還沒念完。」

　　「這樣啊！那好吧！小美，你站起來把你的作文念完。」

　　小美又站了起來，拿著她的作文，「我媽媽說，她最喜歡爸爸的消防水管……」

　　魏敏涵嚇了好大一跳，拉著老公站起來，「老師，對不起，我跟我老公還有事情，我們先離開了，抱歉，真是抱歉。」然後拉著楚漢威走人。

　　老師看得莫名其妙，小美則是繼續念完，「媽媽說，爸爸握著消防水管滅火的時候最帥氣了……」

　　拉著老公衝到教室外，不敢停下來，直接走到校門口，這才敢稍微休息放慢腳步；楚漢威大惑不解，不懂老婆這樣的反應到底是為了什麼，只能拍撫著她的背。

　　「我的老天啊！小美也記得太熟了吧？太恐怖，下次不能在她面前亂講話。」

　　「到底怎麼回事？」

　　「她問我最喜歡爸爸哪裡啊？」魏敏涵紅著臉，「我就說，我最喜歡你的……消防水管……」最後四個字很小聲。

　　「消防水管？」楚漢威不解。他老婆為什麼會喜歡那種東西？

　　那種東西消防隊上一大堆，她要是喜歡，他下次可以帶一捆回來。

　　「就是……」

　　哎呀！真難講，要解釋起來也真是難為情。

　　她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解釋著。想當然爾，那略帶顏色的話語，當然讓楚漢威瞠大眼睛，高聳的顴骨隱約可以見到泛紅。

　　他不敢相信，這女人竟然跟女兒說這個？

　　「我想，她聽不懂啦！」

　　楚漢威搖搖頭，「消防水管，就是指我的……」真不敢相信。

　　捂住他的嘴，「不准糗我。」

　　他終於忍不住笑了，握住她的手，這個女人絕對是他生命中的最大驚喜，帶給他無窮歡樂。

　　就這樣跟她一起走下去吧！縱使不知道要走到哪，也不知道是他先走，還是她先走，但至少這段路，誰也少不了誰。

　　握住手，就不放手了……

尾聲之二

　　給老公，給我最愛最愛的女兒跟兒子：

　　老實說，我還真沒寫過這種東西，只是那天無意間看到，原來老公早就寫好了，哭了好久好久，可是後來我釋懷了，我知道老公愛我，也愛孩子，深怕有一天有些話來不及說，如果不事先寫好，就再也沒機會了。

　　老公不知道我整理房間，偷偷看到他寫好的遺囑。沒想到老公文筆還挺好的，至少讓我邊看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老公，我也愛你喔！

　　沒錯！世事無常，很多事情難以預料，所以我決定動筆，把我想說的、想交代的，也都寫下來。

　　關於財產，其實我沒有什麼錢，我當社工賺的那是小錢，老公才是整個家裏經濟的支柱。

　　雖然他賺的錢總是交給我，雖然他買房子、買車子，買第二間房子、買第二輛車子，總是很酷的什麼也不說，就掛到我名下，但是那都是老公出生入死賺來的。

　　所以關於財產，我沒什麼要交代的。

　　至於老公，我愛你，如果有一天，我先你而去，我最怕的就是你會鑽牛角尖。你就是這樣的人，冷靜，但是給自己最大的壓力。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會崩潰。

　　但我求你，一定要冷靜，為了自己，也為了孩子，接受我離開你的事實，勇敢的活下去。

　　我不祈求你在我之後從此沒有女人，如果有愛，又能照顧你到老，我不介意，最重要的是，別把自己關起來了。

　　但是唯獨孩子，我要拜託你好好照顧他們，至少到他們成年足以自立，幫我，代替我，把愛給孩子們，讓他們沒有缺憾，縱使失去母親，依舊可以得到父親雙倍的愛。

　　漢鹹，你總是不愛說話，可是我都懂你的心。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丈夫，更是全天下最慈祥的父親。

　　孩子就拜託你了。

　　小美、小武，孩子們，媽媽永遠愛你們，雖然不能待在你們身邊，看著你們長大，可是我會永遠祝福你們，祝福你們可以成長茁壯，可以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也許有一天，你們會發現原來媽媽一t直沒有離開，一直跟在你們身邊，你們成長的每個階段，媽媽都知道，媽媽都沒有缺席。

　　就寫到這裏吧！我不能再寫，再寫下去我就要先哭死了。

　　總而言之，我愛你們，我的家人。

　　敏涵筆

　　＊＊＊＊＊＊＊＊＊＊＊＊

　　愛妻敏涵，吾兒，吾女：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你們了。但是這封信是我事前就寫好的，裏面交代了一些事情，希望可以幫助你們度過這段悲傷的時光。

　　我的財產由我的妻子和兩個孩子均分，在孩子成年前，我的妻子敏涵將代為管理。

　　敏涵是個聰明、善良又慈愛的母親，我相信她可以負起責任，照顧這些孩子長大。

　　房子跟車子等身外之物就由我的妻子一併幫我處理，只希望這些身外之物，可以讓我的家人，在我死後，至少生活無虞。

　　接下來才是我最想講的話，也是我這個笨蛋平常總是開不了口說的話。

　　敏涵，我愛你。

　　或許當年第一眼見到你，我就愛上了你。

　　謝謝你的追求，讓我這個呆瓜有機會體會到愛情，更謝謝你的支持、你的鼓舞、你的扶持、你的體諒。

　　如果沒有你，也許二十七歲那一年，我就死在火場了，雖然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現在的下場好像也是一樣，但是至少我們經歷過這麼多年美好的時光。

　　謝謝你給我一個家庭，謝謝你給我兩個這麼好的孩子，每次我靜下來的時候，看到你們，我總以為我在作夢，真怕夢醒過來，你們就消失了。

　　你們的陪伴足上天對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恩賜，只要有你們，我就沒有別的奢求了。

　　孩子們，縱使不能陪伴在你們身邊，但爸爸永遠愛你們。

　　小武，你是男生，以後要代替爸爸保護媽媽跟姊姊，要堅強、要勇敢；小美，你是爸爸最美麗的公主，爸爸希望你能夠永遠帶著快樂燦爛的笑容。

　　最後，敏涵，我要跟你告白。

　　我答應過你，出任務時多為你想一想；面對危險時，要拚命的活下來，為你，為孩子拚命的爭取活命的機會。

　　雖然最後我還是離開你們了，可是我要告訴你的是，我沒有違背對你的誓言。

　　雖然我在寫的時候，不知道我會發生什麼事，我更希望在你在我有生之年，永遠看不到這封信。

　　但是當你真的看到它時，請你相信我，我盡力了。

　　我盡力的想要活下來，但是我失敗了！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但是我沒有違背誓言。請你相信我，這一生我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你。

　　請你堅強、請你勇敢，把我放下、把我忘記，跨出你的步伐，保持你那樂觀開朗的心，帶著孩子，走出你的新人生。

　　不要哭，真的不要哭。我的愛、我的心永遠陪在你身邊，就算我死去，我也永遠不會離開。

　　我永遠記得當年的你，我記得你的笑，記得你閃亮的眼睛，那就是你，最樂觀開朗的你，就是我最美麗的妻子，就是我的敏涵。

　　我愛你。

　　漢威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