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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九鷺非香]百鬼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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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8:01
  第三章
  
  月華如水正三更,徐國都城城郊疏林之中,白衣女子倚樹而立,她垂著眼,目光沉靜,定定看著腳下新翻的黃土正在一陣陣的蠕動。
  
  忽然一隻蒼白的手驀地伸出地面。
  
  蘇台僵硬的從土裡爬出來,四肢又冷又冰有些不聽使喚,她一抬眼便看見了正前的白衣女子,唇角微微動了動,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響,女子便道:「莫說話。」
  
  「我叫白鬼,想要收走你心中的鬼。」女子道,「可是而今你執念太重,放不下生前種種,將心中的鬼捉的太緊,我取不走。」
  
  白鬼的話蘇台聽不懂,她只覺自己的肚子有些空,往下一看,霎時呆愣住了,她看見自己的腸胃流了一地,孩子連著臍帶也落在身外。無血無痛,她生前學醫,知道這樣的情況是斷然活不成的,但她現在意識很清醒。
  
  蘇台悚然,驚疑不定的望著眼前的女子。
  
  像是讀出了她心中的話,女子點頭道:「沒錯,詐屍。你胸中尚殘留著一口氣,是以你現在只能說一句話,此氣一出你便會真正的死了。」
  
  蘇台垂下眼,靜靜看著流在地上的死胎,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執念太深,若這一句話未能消解生前心事,在死後你必將化為厲鬼,永世不得超生。」白鬼頓了頓,「你可想好了你要說什麼?」
  
  蘇台默了許久,終是點了點頭。她沒急著開口,而是微顫著手,撿起內臟與胎兒,神色有些無助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該將他們如何安放。
  
  白鬼在衣袖中摸出針線遞給蘇台:「縫起來吧。」
  
  蘇台接過針線,將內臟安放在它們應在的位置。她尚不能完全控制自己僵冷的肢體,笨拙的放好了胃又掉出了腸,她放回自己孩子的時候動作頓了頓,而後便開始一針一線縫合著自己的傷口,她表情平淡,沒有哀慟大哭,沒有惶然失措,只是堅定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蘇姑娘,阿鬼欽佩你。」白鬼揮了揮衣袖,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樹林中只餘她空蕩蕩的聲音,「在你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會再來。」
  
  蘇台捂著縫好的身子,僵硬的站起身來,她慢慢的適應著「新」的身體,一步一步像樹林之外走去。
  
  樹林中的黃土都是才翻過的,下面埋著的是無數徐國將士的屍首。徐國亡了,從今往後,她蘇台沒有國沒有家沒有孩子,只餘孤身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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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8:24
鬼屍(中)

  第四章
  
  正月十五,元宵。義封城東的煙花映得天空炫麗非常。
  
  蘇台怔然的望著夜空中轉瞬即逝的美麗,心中翻來覆去都是霍揚曾經揉著她腦袋的笑臉:「不知是從哪個鄉旮旯裡出來的,連煙花也未曾見過,等到了明年元宵,我便帶你去看義封城東的煙火。」
  
  誰也想不到今年元宵,竟已是生死無話。
  
  蘇台翻過千山萬水終於從徐國到衛都城,找到了霍揚的鎮軍將軍府,卻發現她無法靠近他了。衛國大將軍,皇寵正濃,豈是說見便能見的。
  
  本來,他們的初遇就是彼此人生之中出的一個巨大紕漏——撿到重傷的霍揚,這種運氣不是每次都有的。
  
  蘇台說不了話,無計可施。唯有日日蹲在將軍府門口期待與霍揚的「不期而遇」,可奇怪的是自霍揚班師回朝後整日閉府不出,連朝也不上了,蘇台守了半月等得日漸心死。
  
  或許,他們是真的已經緣盡。
  
  她正想著,忽聞將軍府大門「吱呀」一聲響,裡面的侍衛魚貫而出,清空了府門外的場地,蘇台也被趕到了一旁的角落中。
  
  棗紅色的「流月」被侍從牽出門來,蘇台眼眸一亮,那是他的馬。
  
  不出片刻,一襲玄色衣裳的霍揚邁出府門。
  
  這是他們闊別四月後的第一次相見,霍揚形容消瘦不少。蘇台張了張嘴,差點叫出聲來,她拚命向他跑去,殭屍兩條腿走路不方便,她險些並腿蹦跳起來,旁邊一個軍士怕她驚了將軍的馬一拳打在她腹部。蘇台其實不痛,她只是下意識的捂著小腹,等她再抬起頭時,只餘「流月」踏起的一路塵埃。
  
  蘇台毫不猶豫的跟著尋去。
  
  元宵佳節,城東夜市熱鬧非凡。
  
  蘇台找到霍揚時他正在收拾一個鮮衣少年,一位少婦神色驚惶的站在他身後,圍觀的人唾棄少年,說他連孕婦也不放過,該打,而看到後來,大家的臉色漸漸變了,霍揚下手狠辣,招招致命。
  
  他眸中戾氣陣陣,蘇台知道他動了殺心。
  
  霍揚在戰場雖是一尊魔,但在朝時卻向來隱忍,斷不會因為一些小事便動殺心,這少年是做了何事竟將他觸怒成這樣……
  
  看著少年血沫吐了一地,少婦嚇得腿一軟,摔坐在地,她捂肚子嘴掏心掏肺般乾嘔起來。霍揚手下一頓,此時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舉著一盞花燈急急忙忙從人群中擠了進去:「娘子!可還安好?」
  
  「相公!」少婦有了依靠,趴在男子的胸口輕輕啜泣起來。男人一臉慌張:「可是哪裡痛?可有動了胎氣?」
  
  霍揚一腳踹開暈死過去的少年,回眸盯著對夫婦。那兩人被他目光盯得脊樑發寒,書生開口道:「多謝這位……謝大人出手相助。」
  
  霍揚目光定定的落在女子的腹部,眸光變了幾許,輕言問道:「幾月了?」
  
  「快……五月了。」
  
  霍揚的神色一時變得有些恍惚:「有身孕可辛苦?」
  
  女子一呆:「只是沒甚食慾,容易疲乏。」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色不由自主的柔軟下來,「可為了孩子,不覺辛苦。」
  
  霍揚恍然記起那日蘇台胃裡的樹皮草根和她雖已身死而仍舊堅毅沉靜的神色,她就像一把強韌的劍,沒有半點女子的脆弱柔軟,帶著讓男子也為之震撼的倔強。不顧自身,不顧孩子,近乎無情的選擇了江山共存與社稷同亡……
  
  當真是個巾幗英雄!
  
  霍揚恨得咬牙,而洶湧的恨意背後卻有一道撕裂胸口的隱傷,整日整夜灌入刺骨冰冷,痛得令人窒息。
  
  他翻身騎上流月,不再看那對恩愛的夫婦。
  
  蘇台這才從他方纔那兩句話中回過神來,她抬頭一望,卻見霍揚騎著高頭大馬穿過花燈街道,背影真實得虛幻。蘇台忽然想,若是她不問出這最後一句話,她是否就可以一直「活」下去?與他一起「白頭偕老」……
  
  此念一起,如野草瘋長。
  
  馬背上的霍揚似察覺到了什麼,目光逡巡而來,蘇台背過身,藏青色的袍子掩住她的身形。街上人聲嘈雜,可蘇台仍舊聽見了馬蹄踢踏之聲漸近。
  
  他……看見她了?
  
  蘇台緊張的拽住衣裳,已死的心臟彷彿恢復了跳動,蘇台不住的想著,再見時,他會是怎樣的表情,心緒是否也會紊亂,他……還在乎她嗎?
  
  她唇角苦澀的彎起,應當是不在乎的,霍揚最恨背叛和欺騙,她觸了他的底線,否則當初他不會不受那封降書,他心裡必定是恨極了她。
  
  心思百轉之間卻聽見馬蹄聲停在了自己身側。攤販老闆慇勤的聲音傳來:「客官,買虎頭鞋啊?您家孩子多大?」
  
  「五月。」他低沉的嗓音清晰的傳入蘇台耳中,蘇台裹著藏青色的大衣悄悄往旁邊挪了挪。
  
  「男孩女孩?」
  
  霍揚一陣沉默,蘇台忍不住斜眼看去,見他望著指尖發愣,平靜的面容下難掩一絲蒼涼:「我……不知。」
  
  老闆頓時啞言。
  
  霍揚走後,蘇台輕輕摸了摸一雙男生的虎頭小鞋,她知道的,他們的孩子是個很健康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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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8:39
  第五章
  
  正月剛過,衛國與北方戎國的戰爭便打響了,戎人凶悍,邊關軍情一陣急似一陣。朝堂之上一道聖旨將軍印再次交入霍揚手中。
  
  下了早朝,衛國皇帝單獨召見了霍揚,御書房中,皇帝將一封書信交給了霍揚,他道:「朕聽聞徐國之戰的最後你未受降書,甚至未曾翻看降書一眼,可有緣由?」
  
  「徐國雖小,而極崇尚忠義之說,若不徹底摧毀他們的信念,只怕後患不斷。」
  
  皇帝點了點頭,指著他手中書信道:「近日朕翻看徐國降書之時發現其中夾著這封信,朕看了才知道這是一徐國女子寫給你的家書。」
  
  霍揚一驚,立即跪下:「微臣有罪。」
  
  皇帝擺了擺手:「無妨,朕知你忠心無二,這封家書你且看看。」
  
  霍揚這才取出裡面的信,女子娟秀的字體中帶著一分難得的英氣,才讀了第一行,霍揚面色倏的一白。厚厚一封信訴盡他們的相遇別離,道盡世事無奈。戰爭之中兒女情長是多麼渺小。她說徐國已降,蘇台只求將軍放過都城百姓,饒過徐國被俘將士,她說,霍揚,我和孩子不想死在戰火中……
  
  她放下了自尊,字字泣血般的懇求,而最後仍是得到「拒不受降」這樣的答覆。
  
  仿似有針梗在胸腔,隨著他的每次呼吸深深扎入骨肉之中,霍揚無法想像那些樹根草皮她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嚥下,她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死在他手下將士的利箭之下。
  
  她放下了尊嚴,卻被他淡漠的拋開,所以她只有卑微的撿起可憐的自尊,護著君王,以死成全忠義之名。
  
  她並不是嘴硬得不肯求饒半分,她沒有表象中那麼堅強,她求救了,卻被他親手推下懸崖……
  
  皇帝低歎:「霍揚,你我自幼一道長大,今次出塞實乃凶險之局,戎人凶悍,北方此時正值冰天雪地之時,戰場之上刀槍無眼……這女子既已有你的子嗣,不妨將其接至義封,若有何意外……我必護你血脈再成國之棟樑,如此也不枉費霍老將軍對我一番恩情。」
  
  霍揚默了許久道,「皇上,霍家無後了。」
  
  出塞之前霍揚登上了摘星樓,在此處,他曾許諾,此生必護蘇台安好無憂。
  
  彼時正是盛夏,漫天繁星映得蘇台滿目粲然,她逼著他伸出小指:「拉鉤!說謊的人喝一百碗黃連水。不然,我做鬼也不放過你!」他只當玩一般隨了她,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原來在那時的蘇台心中便已堆滿了不安。
  
  「霍邑。」他喚來隨行的家臣,「給我熬一百碗黃連水來。」
  
  「將軍?」
  
  「濃稠些,要極苦的。」他食言了,自是該受懲罰。
  
  霍揚行至摘星樓邊,倚欄靜看夜空璀璨,他愛觀天象,愛上最高處俯覽人世繁華,看山河萬里盡在自己的守護之中,他總覺無比心安。但蘇台卻說:「極高處,極繁華,卻也不勝寒。」此前,他從不覺得高處有寒,而今回首一看,才發現,原來自己已如此孤獨。
  
  高處不勝寒,只是因為能與他並肩的人再也找不到了。
  
  霍揚揚手,逕直將手中的黃連水臨空灑下,他輕聲呢喃道:「蘇台,今日我只喝九十九碗,欠著你的債,你若是做了鬼便來找我罷。」
  
  「我等著你。」
  
  摘星樓下,夜晚的極靜黑暗之中,蘇台裹著藏青色大衣貼著牆根站著,黃連的苦澀味在冰涼的空氣中冷冷散開,蘇台耳尖的聽見,九層樓高的摘星台上嘈雜的聲音,有人在難受的嘔吐,有人在擔憂的勸。
  
  蘇台捂著臉,只餘一聲微顫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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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8:55
  第六章
  
  塞外風雪急,戎人凶悍,而霍揚用兵如神,愣是將大舉入侵的戎人生生逼退至關外。戰爭打了半月,戎人敗退數百里,霍揚乘勝追擊,意圖讓戎人在他有生之年再不敢兵犯衛國。
  
  戰線越拉越長,當霍揚意識到這是誘敵深入之計時,為時已晚。
  
  適時,霍揚率三千輕騎突襲戎人軍營,哪想等待他們的卻是低窪之地的空營一座,霍揚下令急撤,哪還來得及,戎人三萬大軍將衛軍團團圍住。
  
  戎國王子自大而高傲,困住霍揚他並不急著進攻,而是站在制高點頗感興趣的欣賞著素來驍勇的衛軍臉上沉凝的神色:「霍揚,與你作戰當真是棋逢對手,今日要殺你,本王也甚為可惜。」
  
  棗紅的流月在風雪之中顯得醒目,霍揚披著玄色大麾,神色沉穩毫無驚慌:「王子切莫如此說,實在是折煞了你,也侮辱了我。」
  
  王子面色一沉,冷笑道:「既然將軍如此說,本王便是辱你一辱又如何。」他一揮手,三萬騎兵蜂擁而下,血腥的廝殺瞬間開始,沒有人注意到,一個身著戎國服裝的瘦弱士兵悄然混入戰場之中。
  
  四周皆是一片殺伐之聲,一如當初守衛徐國的最後一戰。蘇台慢慢靠近霍揚,他騎在馬上,雖然好找但卻不好救。蘇台咬了咬牙,劈手搶□邊一個衛國士兵的大刀,逕直用刀背將其打暈,蘇台一轉身,手中大刀飛出,直直插入流月的腔腹。
  
  汗血寶馬登時立身嘶鳴,前蹄翻飛,踢死了不少圍攻過來的戎兵,然而重傷之下,馬很快便沒了力氣,它前蹄尚未落下,一個戎兵拼著命上前斬了它的雙腿。
  
  流月轟然倒下。霍揚躍下馬,手氣刀落間便已是四五顆頭顱落地。他摸了摸流月的頭,神色哀痛。霍揚抬頭望向蘇台的方向,森冷的眼眸中隱藏著難言怒火。
  
  蘇台悄然轉到一個戎兵身後,她還在琢磨著怎麼靠近霍揚,恍然間聽見半空中傳來一聲低喝。
  
  他飛身而來,電光火石間便將蘇台身前那人劈成兩半,腥臭的血濺了蘇台一身,她怔怔的望著眸中殺氣未歇的霍揚。
  
  他們便在這樣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打了個照面。她見他眸中的神色從寒至骨髓的冰冷漸漸泛出不敢置信的驚訝。
  
  鮮血,戰場,殺伐不歇,仿似是補上了徐國那未來得及見到的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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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9:25
鬼屍(下)

  第七章
  
  「蘇……」霍揚剛開了口,蘇台猛然回過神來,她撲身上前,一把抱住霍揚。
  
  與他擁抱的人再不復往日般有女子般馨香溫軟,冰冷的鎧甲相接,發出清脆的聲響,耳邊沒有呼吸,在她身上有一股深深的腐朽味道。所有的感覺浸染了霍揚的情緒,他呆了一般失神。
  
  蘇台趁此機會解下他披在肩上的大麾,隨手一扔,霍揚身上的鎧甲與尋常士兵無異,蘇台拽著他在混亂的戰場中挪了幾步,三萬戎兵再也分不清楚誰是衛國大將軍。
  
  霍揚被蘇台帶著走了一會兒才醒悟過來:「你殺流月……為了救我?」蘇台背過身子在前方自顧自的走,霍揚眉頭一皺,「蘇台!」
  
  前面的人腳步一頓,蘇台轉身之時一揚手,白色的粉末飄散。霍揚眼前一花,身子隨即軟了下去:「你……又算計我。」蘇台接住他癱軟的身體,聽見他強撐著清醒的呢喃:「也罷,也罷……」
  
  這一句歎,蒼涼多過無奈。像是在說就此命喪她手,今生也罷。
  
  蘇台沒露半點情緒,與霍揚擺出爭鬥不休的模樣,慢慢退到一座空營帳之中。她從懷裡拿出一套戎兵的服裝幫霍揚換上。
  
  蘇台清楚,如今這樣的情況若要讓霍揚扔下這三千將士獨自逃走,他絕對不會幹。這個男人在心底同樣是那麼血性執著。她唯有殺了他的馬,將他從眾矢之的中拖下來,恨不得將他變做一顆塵埃,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將他救走。
  
  因為死亡的滋味那麼可怕,那是一種無論如何壓抑卻還是從眼中爬出來的絕望,是無論如何安慰自己也能從滾動的喉頭中湧出的惶然,是無論心再堅定也能在鼻尖嗅到血腥味的無助。
  
  那樣的滋味,她心軟的不想讓霍揚知道。
  
  蘇台等到營帳之外殺伐聲漸歇,才馱著霍揚出去,三千衛國將士被盡數殲滅。
  
  寒涼的空氣裡夾雜著鮮血的味道。蘇台垂眉低目,跟著戎人救治傷兵的隊伍,退下戰場。半路之中她殺了數十名傷兵,搶了馬,帶著霍揚穿過冰天雪地的山谷,找到了衛軍大營。
  
  她從沒如此感謝過殭屍的身體,若還是以前的蘇台,光是在戰場上受的傷便已足夠令她喪命。這具身體,沒有痛感,不老不死,若她不說出那最後一句話,便可以這樣一直活下去。
  
  但是一直活著,對她而言又有什麼意義。
  
  她如此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感情也隨著身體的死亡漸漸消失,不再感動不再哀傷,剩下的只有執迷不悟。
  
  霍揚醒來的時候週身的傷已被包紮完好,看著自己所處的環境,他幾乎是一瞬間便想明白了蘇台在戰場上的所作所為。他翻身下床,拉開營帳走出去。守在營帳外的將士立即對他行禮,霍揚問道:「送我回來的那女子呢?」
  
  「回將軍,她好似走了。」
  
  霍揚面色一變:「沒有軍令,你們竟敢放身著敵軍服飾的人走!」
  
  兩位軍士立即跪下,顫聲道:「將軍回來之時與那女子……形容親密,屬下以為、以為……所以不敢阻攔她的行動。」
  
  霍揚眉頭緊皺,還未開口,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襲灰衣的女子正站在不遠處定定的看著他。跪下的兩個軍士比誰都高興:「將軍,她又回來了!」
  
  蘇台看著霍揚,眼眸沉靜如水,她輕輕的對霍揚點了點頭,而後轉身離去。霍揚握緊拳頭,心頭有無數疑問,當初他親眼看著軍醫將她開膛破肚,而今她為何還活著,為何在此地,為何……還要救他?
  
  他不由自主的跟上蘇台的腳步,出了軍營,蘇台緩步走向茫茫冰原。
  
  塞外的寒風夾雜著鵝毛一般的大雪刮過臉龐,他們在鋪天蓋地的白色之中一前一後走得極靜。霍揚恍然間覺得那個女子仿似在下一刻便會羽化而去。
  
  「蘇台。」他終是忍不住喚出聲來,但除了她的名字霍揚一時竟找不到別的話可以說。蘇台繼續向前走了幾步,忽然蹲□子,在冰雪之中挖出一顆白色的草,這種草藥治療外傷極為有效。她對霍揚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將草藥交到霍揚手中,冰涼的指尖輕觸他溫熱的掌心,兩人皆是一怔。
  
  蘇台想,若她可以忘掉過去該多好,放下所有,就這樣一直陪在他身邊,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們之間隔著背叛,橫著死亡,穿插著國仇家恨,她無法失憶,所以也陪不了他的。
  
  此刻,早在蘇台心頭滾過千百遍的疑問——「為何不受降書?」為何要令徐國亡得如此淒慘,為何非要趕盡殺絕,你不要我,也不要孩子,你就如此忠心於你的君王嗎?連半點退步也不行?還是你只是因為想要報復我的背叛,只是想讓我無顏在地府面對徐國的將士百姓?
  
  所有的疑問在此刻都顯得那麼無關緊要。畢竟就算霍揚最後接受了降書也已經改變不了他滅了徐國這一事實。
  
  他要忠他的國,她要護她的君。
  
  蘇台恍然大悟,原來,從一開始,命運便讓他們形如陌路。
  
  蘇台拍下霍揚肩頭積上的雪花,一如盛夏時節,她在樹蔭之下替他拭去額角的汗。她試圖彎唇微笑,但最後卻不得不放棄。兩人之間沉默流淌,最後蘇台終是握住霍揚的手,讓他掌心輕貼著自己的腹部。
  
  衣料之下的皮膚出乎意料的凹凸不平。那些內臟不管她再如何擺置,它們總會不乖的堆成一團,訴說著她已死的事實。
  
  蘇台輕淺的開口:「霍揚,他是個男孩。」
  
  霍揚猛的一顫,像被燙到一般瑟縮了一下。蘇台順勢放開他的手,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腹部,輕輕撫摸著,即便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但眸中的溫婉已足以令霍揚呼吸灼痛。
  
  蘇台想說,這個孩子像你一樣,很健康,很漂亮。但是生命已再沒給她開口的機會。
  
  她往後退了一步,霍揚下意識的伸手去撈,哪想手剛碰到她的手臂,蘇台便像被打碎了一般,帶著再也不復存在的愛恨,隨著寒風一卷混入漫天大雪之中,飄飄蕩蕩紛飛而去。
  
  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霍揚便眼睜睜的看著她消失在面前。
  
  這個場景凝化成了他日後的夢魘,夜夜糾纏,無法平靜。
  
  「沙」的一聲,桃木梳落在雪地之上,霍揚怔然。眨眼間卻見一隻蒼白無色的手撿起地上的木梳,這個白衣女子不知是什麼時候出現,一襲白衣仿似要和天地蒼茫融為一體。她掏出一支筆在木梳上輕輕一點,像是安慰一般說道:「你心中的鬼,我收走了。」
  
  霍揚仍在失神。
  
  白鬼抬頭看了形容頹然的霍揚一眼,清冷的嗓音帶著些許無情:「你的鬼,我拿不走。」
  
  從今往後,這個男人再也放不開回憶,再也喚不回過去……
  
  只餘切骨相思,痛徹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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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9:52
鬼畫(上)

  第一章
  
  陽春三月,柳家小姐閨閣外的垂楊柳新芽發得正好,暖風一拂悠悠劃過水面,蕩出層層漣漪。
  
  焦急的人影踏碎一院散漫,粉衣丫鬟嚷嚷著跑出院子:「老爺!老爺不好啦,小姐又發起狂來了!」她的身後跟來了一連串摔砸而出的瓷瓶和聲聲淒厲尖叫。
  
  粉衣丫鬟一頭紮在轉角處的男子身上,後者沉穩的將她扶住,而後禮貌的退開。丫鬟慌張的抬頭一看,霎時呆住,好漂亮的……道士。
  
  男子身後的中年人喝罵道:「蠢丫頭,莽莽撞撞!擋什麼路,還不讓道長進去!」
  
  丫頭這才回過神懦懦的應了,中年人還要罵,年輕的道士擺手道:「無妨。」他聲音輕淺極是好聽,帶著安心的力量,令人感到寧靜。道士繞過丫頭,緩步走進院子,不一會兒一個瓷杯便砸了過來,和著女聲的尖叫:「滾!都滾!這裡有鬼……有鬼!」
  
  鏡寧看了看柳小姐的面色,眉頭微微一皺,他自懷中掏出一張黃符,一邊呢喃著咒言一邊走近她。
  
  丫鬟和柳家老爺緊張的張望,卻見柳小姐神色慢慢平和下來。待鏡寧將黃符遞給柳小姐,她的神色變得與生病之前一樣溫軟了
  
  「好好拿著,先在外稍等片刻。」
  
  柳小姐握著符,乖乖出了閣門。「卡啦」一聲,閣門從裡面落了鎖。鏡寧的目光緩緩掃過屋裡的每一個角落,而後落在香案之後的那幅畫上。
  
  垂楊柳之下,身著鵝黃襦裙的女子側倚著樹,似在賞魚,似在沉思,又似在失神,淚痣像哭一般染悲了她的情緒,鏡寧幾乎在一瞬間認出此畫畫的是柳小姐,又在下一瞬間認出她不是柳小姐。
  
  他步子剛動,什麼都還沒做,忽見畫面一花,一顆腦袋從畫裡面探出,容貌稚氣的女子裝模做樣的翻了個白眼又毫無攻擊力的對他伸出了舌頭,仿似用一副癡蠢呆傻的模樣就能把他嚇走一樣。
  
  做完這個只能將孩子逗笑的鬼臉,她又快速的把腦袋縮了回去,烏龜一樣藏好。
  
  鏡寧怔愣片刻之後微妙的瞇起了眼。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蠢成這幅德行的妖。他冷著臉走上前去敲了敲香案:「出來。」畫面一片死寂,鏡寧捻了一個決,手中燃起一團橙黃的火焰道:「念在你作孽不深,我本欲放你一馬,不過……」他用火焰輕輕炙烤著畫軸,「你若想繼續作惡,休怪我不客氣。」
  
  畫面繼續沉寂了一會兒。像是忍無可忍一般,女子滿頭大汗的再次探出頭來,惡狠狠的吐著舌頭,發出「嚇」的一聲低劣恐嚇。
  
  鏡寧面無表情的熄了手上的火,利落的拽住了她吐得長長的舌頭。
  
  女子面色一驚,倉惶失色。鏡寧微微一彎唇角,平緩的聲音中難得帶了點笑意起伏:「有點痛。」言罷,毫不客氣的拽著她的舌頭,將她生生拖拉出了畫卷。
  
  「嗷!嗷……」被拖出來的黃衣女子委屈的蜷縮在地上,捧著一時縮不回去的舌頭暗自痛垂珠淚。
  
  鏡寧若無其事的將手上的唾液擦在了畫捲上,抹花了生動的垂楊柳。黃衣女子淚花點點的怒瞪著他,大舌頭道:「唔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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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40:11
  第二章
  
  被人指控無恥,鏡寧也不甚在意,淡淡問道:「畫妖,如何稱呼?」
  
  女妖高傲的一哼聲,扭過頭去。鏡寧輕彈食指,一團明晃晃的火焰直直砸在女妖的額頭上,燙得她又是一陣嗷嗷亂叫。鏡寧好脾氣的問:「如何稱呼?」
  
  她將舌頭塞回嘴裡,憋屈的吞了吞口水。妖怪的名字就像一個咒語,一旦被人知道了,便等同於被人控制,她斜眼看了看鏡寧食指上的火焰,嘴唇抖了抖,可憐巴巴的一邊哽咽一邊抹淚道:「末畫,唔叫末畫。」
  
  鏡寧點了點頭:「為何要作害於柳家小姐?」末畫眼珠四處轉著,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鏡寧輕輕喚了她名字一聲,末畫渾身微僵,不情願的撇嘴答道:「畫出我的是一個書生,他一直愛慕柳家小姐,但上月,他聽聞柳小姐定了婚……就跳河死了,我是他畫出的最後一幅畫,聽見了他的遺願,他一直想娶柳家小姐,我沒其他辦法,所以……」
  
  「想殺了柳小姐,讓他們到地府相伴?」
  
  末畫頹敗的點了點頭:「書生好可憐,我就想幫他完成最後一個願望。」
  
  「你本意雖善,然而生老病死由天定,豈能為滿足一己私慾而殘害他人性命。」鏡寧道,「看在你本性不壞的份上,今日我便放你一馬,日後好好修煉,不可再做惡事。」
  
  末畫乖乖的點了點頭。
  
  鏡寧默了默又道:「別再動不動就吐舌頭,很容易被捉到。」
  
  末畫歪著腦袋想了想:「可是這招很有用啊,柳家小姐便如此被我嚇到了……」
  
  鏡寧適時的沉默了一會兒,末畫眼巴巴的將他望著,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和哭紅了的鼻頭,鏡寧突然心底一軟,輕言問道:「你若想誠心修道,我可以教你。」
  
  話音剛落,末畫眼中立時聚起萬丈光芒,她撲到鏡寧腳邊,抱住他的大腿喊道:「師父在上,徒弟……徒弟在下!任憑師父玩弄!」
  
  鏡寧又適時的沉默了一會兒,他輕輕拉開末畫的手:「我看,你還得學學文化。」
  
  「我什麼都可以學。」末畫仰頭望著他,「師父如何稱呼?」
  
  「鏡寧。」
  
  「鏡寧。」
  
  「要叫師父。」
  
  「鏡寧這名字叫著很安穩。」
  
  「還是得叫師父。」
  
  「鏡寧師父。」
  
  鏡寧看著仰著臉的末畫,覺得她或許就差一根尾巴翹起來對他搖一搖了。他應景的摸了摸她的腦袋:「我沒收過徒弟,你資質又比較蠢笨,不過我相信天道酬勤,我好好教,你好好學,總有一天你至少能學會裝出一副聰明的樣子來的。」
  
  末畫高興的點頭:「定不負師父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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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40:32
鬼畫(中)

  第三章
  
  末畫妖力低微,從沒離開畫卷超過三個個時辰,這次她為了好好跟著鏡寧修行,狠心將真身留在柳府,可誰曾料她勉強撐了一天便睏倦不已,腳步開始左偏右倒的踉蹌。
  
  鏡寧見此狀微微瞇起了眼:「我本以為世間資質最差的妖莫過於你,沒想到你竟比為師所窮極想像的下限還要低……」
  
  他話音未落,只見末畫渾身一軟「啪嘰」一聲泥一般癱坐下去,她開始委屈的哭起來:「師父嫌棄我。」
  
  「沒錯,嫌棄你。」
  
  鏡寧應得如此乾脆,倒讓末畫臉上的淚不知是該繼續掉還是灰溜溜的往回滾。她琢磨了一番還是決定應該越發淒涼的哭出聲來:「我本以為鏡寧師父是個心善的道士,沒想到、沒想到……嗚,末畫真是錯許良緣、所托非人、此生盡誤了嗚……」
  
  鏡寧斜眼看她:「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末畫搖頭,只顧淒涼的哭。
  
  鏡寧很是默了一陣才自懷裡掏出一個青花瓷瓶。拔開紅色的瓶塞,清幽芳香立即流溢出來,鏡寧輕聲道:「此乃天山血紅蓮凝制的丹藥,可助你三日之內凝聚十年修為,五十年內修行比尋常快十成。這便當是為師送你的……」他話沒說完,一直白嫩的手動作迅速的搶過了他手中的瓷瓶。
  
  她仰頭一口悶了瓶中所有丹藥。
  
  鏡寧瞇起眼,輕淺的聲音中帶了點危險的氣息:「為師以為,你應當先拜謝師恩。」
  
  末畫包了一嘴的藥,一邊嚼一邊睜著雙無辜的大眼睛含糊著問:「師父送徒弟見面禮唔是理所當然嘟麼?」
  
  鏡寧瞭然的點頭:「如此,徒弟的拜師禮現在何處?」
  
  一雙溜圓的眼轉了轉,末畫嚥下嘴裡的東西,高興道:「這裡這裡。」她蹦起身來,跳到鏡寧身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一口親在鏡寧臉上。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令淡然如鏡的心也不由失了節奏的一跳。末畫的臉在眼前堆起了耀眼的笑:「那些報恩的妖怪們不都說以身相許是最大的禮物麼,我把自己許給師父了可好?」
  
  鏡寧沉默了許久,他強迫自己挪開目光,一聲喟歎:「你真該先學學文化。」
  
  末畫一臉期冀的望他:「師父教啊。」
  
  鏡寧不由自主的往後偏開了頭,一時竟有種想要逃避的衝動。任由末畫將他盯了許久,他才故作淡然道:「為師還是先教你法術的好。」
  
  「師父教什麼我都學,左右我也是師父的人了。」
  
  這話意味聽起來有些奇怪,鏡寧用極正道的心思來琢磨,末畫是她徒弟,她說這話也沒甚奇怪。他點頭道:「你且記住,為師教你法術是令你用來清修道行,切莫有害人之心,你若犯我門規,我必親自收了你。」
  
  末畫眨眼看他,沒有表態。
  
  「可聽明白了?」
  
  末畫撓了撓頭:「不大明白,你還沒說清楚呢,你必親自收了我做什麼?姨太太麼?」
  
  鏡寧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我得先去尋個夫子教你文化。」
  
  末畫低下頭,委屈的眉眼之下卻帶著一絲暗藏的笑意,師父不知,畫出她的書生便是個很好的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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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40:49
  第四章
  
  三月的錦城巷陌之中儘是飛花,河堤上的垂楊柳柳絮紛紛擾擾灑滿河道,黃衣少女在船頭唱著醉心的歌兒:「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船夫搖著船槳,聽罷此句哈哈大笑,對獨自飲茶的鏡寧道:「這位兄台,你艷福可不淺啊。」
  
  鏡寧坦然道:「她不過是學人家唱唱,不明其意。」歌聲一頓,末畫不滿道:「這話的意思我還是懂的,我不僅懂這個,我還會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在……」
  
  鏡寧好笑的抬頭:「在哪兒?」
  
  末畫眼光呆直的盯著河岸,鏡寧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白衣女子靜立河堤柳樹之下,即便垂柳讓人無法將她看得真切,但絕色姿容難掩,遙遙一眼便已睹傾城姿色。
  
  鏡寧袖中羅盤一動,他眉目微沉,低喝一聲:「狐妖。」倏地騰身而起。末畫不明所以,呆呆的要去拉他的衣袖,哪想鏡寧力一時沒收住力,將末畫生生掃到了河水之中,船順勢向前,將她腦袋一撞,壓到了水下。
  
  連水泡也沒吐一個,船下直接沒了動靜。
  
  船家大驚失色,哪想這邊還未驚完,那邊清俊公子淡淡留下「救人」二字便提氣縱身,追著岸邊的漂亮小姐而去。船家見狀大罵:「負心漢啊喂!」人命哪容他耽擱,船家也忙跳下水,匆匆忙忙將落水的黃衫女子打撈起來。
  
  末畫迷迷糊糊間聽見有人在喚自己「小姑娘」她睜開眼,輕輕喚了聲「鏡寧師父」,卻見一身濕淋淋的船夫對她搖頭歎氣:「姑娘,那是個薄情漢子,你還是另尋良人的好。」
  
  末畫心頭一涼,神智登時清醒了許多,她張口便問:「他可是追那漂亮女子去了。」
  
  船家一個勁兒的歎息。末畫垂下眼瞼,心頭滋味百般陳雜。
  
  鏡寧再回來的時候脖子上被抓出了三條血痕。船家收了他的錢,十分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卻也不好再說什麼。
  
  末畫坐在岸邊青草坡上,哭腫了一雙眼。鏡寧十分不解,他不過是像往常一般去捉妖,為何回來之後仿似全天下都在唾棄他一般。他瞅了瞅末畫額頭上被船撞出來的大包,問道:「可是如此痛不欲生?」
  
  「我……」末畫掃了他一眼,一開口便是哽咽,「我心痛!十分心痛!」
  
  鏡寧蹲□來,幫她輕輕揉了揉額上的包:「為何?」
  
  「我那樣,掉在河裡……」她一邊說一邊抽噎,手上還不停的比劃著自己垂死掙扎的模樣,「我那樣掉進去,你都,都不管我就追著別的女人跑了。」她鼻音很濃,抽抽噎噎的讓人越發聽不清楚,只有一句「其實你是想殺了我吧」格外清楚。
  
  鏡寧不解:「我見你哭得挺精神。」
  
  像要印證他的話一般,末畫老實哭得更精神了一些。
  
  鏡寧不擅長安慰人,蹲在她跟前將她望了許久才一聲歎息,無奈道:「為師下次先把你撈起來就是,你一個妖怪不要哭得太沒出息了些。」
  
  末畫抽噎著停不下來,腦袋像沒力氣了一樣蹭到鏡寧肩頭,鏡寧渾身微微一僵,倒也沒將她推開。
  
  末畫在淚眼朦朧中看見他脖子上的血痕,如此近的距離她才發現這傷口猙獰得可怕,細而深,仿似再往裡一點就能挖斷他的喉嚨。末畫在他肩頭來回抹乾了眼淚,小聲道:「我心痛,心痛!下次不能扔下我。」
  
  「嗯,不扔下你。」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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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41:10
  第五章
  
  那狐妖妖力高深讓鏡寧沒想到,他重傷了狐妖卻沒有捉到她。思及傷重的狐妖定會需要吸食更多的陽氣,這些日子鏡寧在城中設下了不少結界,一旦狐妖用了妖力,必定逃不過他的眼。
  
  這些天鏡寧盡心的教了末畫不少東西,令她修為著實長進不少。反倒是末畫有些不願意學起來。
  
  是夜,兩人追蹤狐妖的蹤跡到了城外,卻在小河邊跟丟了她,彼時城門已落鎖,二人唯有露宿郊外。末畫坐在火堆邊望著靜坐著的鏡寧發呆,她覺得,這個道士的一張臉有時竟比妖怪還要惑人。
  
  一個小石頭打上她的頭,鏡寧眼也未睜便問道:「修行需持之以恆,日日不可落下,凝神。」
  
  「師父,我在練習怎麼在面對你的時候心跳不要紊亂。」
  
  鏡寧睜開眼,淡淡問她:「上次落水之後留下了心疾?」
  
  末畫揉著自己的心口道:「約莫是吧,看見師父的時候就犯病,定是上次師父將我獨自留下給我帶來了太多隱傷。」
  
  鏡寧只淡然道:「修道若想有所成,必定清心靜神,寡慾而無求……」他說著道家清修心法,末畫聽著他的聲音慢慢走神,她覺得,修行與她而言並無多大意義,心底倒是有個想法慢慢決定下來。她忽然打斷鏡寧的話道:「師父,我覺得我不想做你徒弟了。」
  
  鏡寧眉頭一皺,聲色難得帶上了怒火:「胡鬧!」
  
  「我是認真的,我不做你的徒弟,做你娘子好不好?咱們可以隨便親親隨便滾一堆。」
  
  鏡寧一怔,更大的怒火夾著一抹幾不可察的害羞燒紅了他的耳根:「放肆!」
  
  末畫眨巴著眼看了他一會兒,而後伸出了四根手指頭,問:「師父放四要幹嘛?」鏡寧瞇起了眼,見他真的氣了,末畫忙擺手道,「好吧好吧。我就當徒弟好了。」
  
  左右也就今晚的時間。
  
  夜入三更,鏡寧閉眼休憩,末畫輕輕向空中吐了一口氣,草葉頭上的昆蟲不一會兒便栽到地上,沉沉睡去。 末畫爬起身來,走到鏡寧身後,她摸了摸他脖子上的傷,微微有些歎息:「當時你若是來救我可不就不會受傷了麼,三尾妖狐哪是你一個道士對付得了的。若不是我重傷未癒,此事怎麼將你牽扯進來。」
  
  她埋下頭,輕輕舔了舔鏡寧脖子上的血痕,黑色的爪印立即消了不少。末畫的唇沒捨得離開,貼著他血脈跳動的地方深深一吻,滿意的看見那處慢慢紅了起來,她笑道:「真想讓你全身都這樣紅起來。」
  
  末畫掏出匕首,刀刃映著月色寒光,照出她比尋常更添一分腥紅的瞳孔。
  
  她輕輕割破鏡寧的食指,用血塗遍刀刃。
  
  「師父,你猜,明早你還看得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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