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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九鷺非香]百鬼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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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41:31
鬼畫(下)

  第六章
  
  清晨,城郊的樹林中薄霧一片,鏡寧揉了揉眉心,坐起身來。火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滅掉,他看了看在一旁睡的安穩的末畫輕聲喚道:「起來。」
  
  末畫嘟了嘟嘴,一聲嚶嚀:「師父。」她聲音軟軟的,像是要讓人聽得入魔一般。
  
  鏡寧面不改色的理了理衣裝,末畫躺在地上看了他一會兒,見他沒有半點過來拉她的意思,自己才不滿的站起身來:「師父一點也不憐惜弟子。」她眼珠一轉,巧笑道,「師父,你頭髮夾在衣服裡了,末畫來幫你理一理。」
  
  鏡寧理衣袖,待末畫走近身前,一雙白嫩的手尚未碰到他的衣襟,鏡寧問道:「末畫在哪兒?」他眼神都沒落在她身上,像在問天氣如何一般雲淡風輕。
  
  「末畫」聞言,渾身一顫,她堆出了笑臉,她眼眸深處卻漸漸化出了幾許青光:「師父在說什麼呢,哪來的狐……啊!」她一聲慘叫,渾身脫力的癱軟在地上,她回頭一看竟是自己的尾巴被一把不知從何處降下來的劍生生斬斷了去。
  
  那劍通體晶瑩,靈氣四溢竟是把難得的鎮魔之劍。這突然的襲擊令「末畫」痛得面目扭曲,登時露了原形,她竟是鏡寧正在追的那只三尾狐妖!
  
  鏡寧隨手一揮,那劍似晨霧一般,消散在空中。
  
  狐妖斷了一尾,驚駭的望著鏡寧:「你……你是誰,前些日子追殺我那道士分明沒這麼厲害。」
  
  鏡寧自袖中掏出一張咒符,與他平日用的咒符不同,這一張符金紙紅字,殺氣凜凜,狐妖只看了一眼便瑟縮著往後面挪。鏡寧淡淡道:「來,把這事的前因後果都交代清楚。」
  
  狐妖見自己逃不過,終是冷冷一笑道:「與我在此耽擱時間不如速去柳宅救你那畫妖徒弟,若是晚了一步,只怕她已被畫中怨鬼將三魂七魄都吃了。」
  
  鏡寧眉頭一皺,他沉吟一番,揪住狐妖的衣領便將她拖在地上拉走:「如此便在路上交代清楚罷。」
  
  狐妖的斷尾處磨在地上,痛得哀嚎不斷,一張絕美的臉上儘是痛抽了的表情:「仙長,小妖錯了!小妖錯了!小妖再不敢對您冷笑了!」
  
  鏡寧這才放了她,吩咐道:「乖乖跟著,我不會回頭,若是沒聽見你的聲音了,傾陽劍可不會客氣。」像是要印證他的話一般,通體透徹的劍在狐妖眼前閃了閃又隱去了蹤影。
  
  狐妖冷汗直流忙道:「最近錦城之中除妖道士過多,小妖尋覓起食物來越來越困難,前幾月對那書生……下了手,我捨不得一次將他的精魂吸光,所以將他剩下的魂魄暫時囚困在了他的畫裡。哪想他的畫卻在那麼短的時間裡生出了靈識,成了畫妖。畫妖不忍心看她主子被囚,無法投胎,所以想殺了我……但是她妖力尚淺,被我重創一次之後便一起被我關在了畫裡。」
  
  「前些日子柳府鬧鬼,興許便是那書生的魂魄生了怨氣化作厲鬼。」
  
  鏡寧腳步加快了幾分,他想此前末畫在畫中日日與怨鬼相處估計活得很是艱辛。
  
  「你救出末畫之後,她做了你的徒弟,應當是想借仙長的手來除掉小妖。」狐妖眼珠轉了轉道,「仙長,那末畫並非真心對你……」
  
  鏡寧神色未變,輕聲答道:「你道我如爾等妖物一般蠢笨,看不見蹊蹺麼?」
  
  狐妖心中又是一驚:「所以,你……仙長隱瞞了實力,甚至被小妖抓傷,是為了試探末畫?」狐妖暗道這道士陰險,面色上卻帶了幾分可憐道:「既然仙長已知道末畫的意圖,為何現在還要去救她?」
  
  鏡寧不答反問:「怎麼不說說你為何會在這兒?」
  
  狐妖心下一凜,撇了撇嘴不想答話,但想到之前他的吩咐又不情願道:「是……末畫昨夜用染了您的血的匕首來暗算小妖,小妖將她封回了柳府畫中,小妖一時心念有差,生了狗膽,心想既然那畫妖都能取得仙長的血,小妖說不定可以、可以……所以便貿然尋了來,冒犯了仙長實在是罪過。」
  
  說到底,還是那畫妖不忍心再讓鏡寧對上狐妖了,怕他受傷,捨不得他再度涉險,末畫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個男人。
  
  狐妖思及此處不由搖頭歎道:「心善的妖多半沒有好下場,愛慕上凡人哪一個不是死得慘烈,更何況還是個……」道士。
  
  陰險狡詐的道士!
  
  鏡寧聞言微微垂了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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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41:48
  第七章
  
  行至柳宅之外,狐妖突然驚呼道:「糟糕!我給那畫設的禁止被衝開了!」
  
  鏡寧皺眉,微微瞇起了眼,狐妖怕得快哭出來了:「仙長!小妖在您的眼皮底下絕對不敢胡作非為,是因為您方才斬了小妖一尾,使小妖妖力大減,禁制便被那怨魂衝破了!仙長您若是再耽擱,怕是那小畫妖命都快折騰沒了!」
  
  「既然如此。」鏡寧點了點頭,手一轉,羅盤倏地出現在他的掌心,狐妖轉身欲跑,卻忽覺一股巨大的吸力拽住了她,她驚駭的轉頭,來不及做出任何表情便被收到了羅盤之中去,空中只欲她一聲淒厲的哀嚎:「腹黑道士啊!」
  
  進得柳府之內,鏡寧頓覺陰氣沖天,府中的人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他依著上次的記憶尋到柳小姐閨閣那方,隔了老遠便聽見書生哭嚎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柳兒,你負我!」言罷一陣陰風四起,在這大白日中竟從閨閣之中吹到外面來。
  
  鏡寧眉頭微微一蹙,這怨鬼戾氣太重,若要對付只能散了他的魂魄令其再也無法轉世。
  
  「你出息!」鏡寧腳步一頓,聽見裡面傳來了末畫喝罵的聲音:「堂堂七尺男兒像個怨婦一樣哭哭啼啼,你真有出息真有出息!」
  
  「嚶嚶……末畫兒,莫要打我,莫要打我,我不哭就是,可是那柳兒她負我,嚶嚶,她三日之後便要與他人成親,我……我怎生的不難過。」
  
  鏡寧跨進門去,恰好瞅見柳府的人躺了一地,而厲鬼書生正被面色蒼白的末畫追著抽打。
  
  鏡寧眉頭一挑,沉默的停住腳步。
  
  末畫追了幾步便累得一直喘氣,她恨恨的將折下來的柳枝條扔到書生身上罵道:「你既然衝破了狐妖的禁制就乖乖滾去投胎!做什麼厲鬼,你有那個氣場麼!」
  
  書生挨了打,悶不吭聲的縮在柳樹下蹲著:「我要陪著柳兒,不能讓她和別人成婚。」
  
  「呆子,她不和別人成婚也不能和你成婚了,你……」末畫這話像是戳到了書生的痛處,他眼眶一紅,倏地沖末畫大吼道:「閉嘴!我活不成,讓柳兒和我一起死了就好!」說著,他像狼一樣猛的撲向昏倒在地的柳家小姐。
  
  鏡寧甩手丟了一道符出去,逕直貼在書生額頭之上。只聽「哧」的一聲,書生如同被燒著一般,滾到地上來回翻轉,仿似痛不欲生。
  
  末畫駭了一大跳,忙撲上去不顧符咒幾乎燒燬了她的手指,她蠻橫的將符從書生頭上撕下來,神色複雜的望向鏡寧:「這樣會讓他魂飛魄散的……」
  
  鏡寧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那又如何,他已成厲鬼。」
  
  末畫呆呆的看了他一會兒,欲言又止:「那樣,就不能再轉世投胎了。」
  
  鏡寧打量著她眼眸深處的不安與奇異的悲傷,他覺得這樣的神色不應該出現在末畫的世界裡,這個丫頭只要負責說出不可思議的話逗他開心便足以。
  
  「阻礙我和柳兒團聚的人,都滾開!」書生發狂一般大嚎一聲,猛的向鏡寧衝過來。
  
  末畫大驚失色,在她看來,鏡寧還不沒有能力與這樣的厲鬼硬碰硬,當下拼了渾身最後一點妖力躍至鏡寧身前,竟是想以身做盾,為他擋下這一擊。
  
  溫熱的身體將他緊緊抱住,這個小畫妖簡直弱得不像樣,他懷疑自己那一瓶靈藥連她的腸胃也沒經過就直接被排出去了,吸收得如此差勁,也算是樁奇事。但偏偏是這麼脆弱的一個東西,竟妄想用生命來護著他。
  
  鏡寧腦子裡覺著這個畫妖委實蠢了些,簡簡單單的喜歡上一個人,簡簡單單的就拼了命去保護,也不想想值不值。但他的心卻偏偏為這樣愚蠢的行為不由自主的怦然跳動起來。
  
  他一手攬住末畫的妖,身子一側,將她護道身後,單手在空中結了個印,食指輕點,清明的澄澈之光橫掃而出,逕直將書生身上的戾氣滌蕩乾淨。
  
  「淨神術?」末畫呆呆的從鏡寧懷中抬起頭來,「師父……你已經修成仙了嗎?」
  
  「約莫成了吧,為師忘了。」
  
  末畫又呆了一陣,狠狠戳了戳鏡寧的胸膛:「你之前為什麼要裝得那麼挫!」
  
  「如此比較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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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42:08
  第八章
  
  末畫恨得一陣心血亂滴,卻也只有咬著牙忍了。她回頭看了看書生的鬼魂,此時他已經變的和尋常鬼魂一般模樣,他坐在柳家小姐的身邊嚶嚶哭著,但卻已經不再想著將柳小姐殺死了。
  
  鏡寧剛想動手度他一度,忽見一白衣女子憑空踏出,她徑直走到書生身邊,冷聲道:「我叫白鬼,是來收走你心中鬼怪的。」她話音一落,也不管書生願不願意,掏出筆便在他心口一點,一團粉色的氣息凝聚在筆尖,白鬼不客氣的將它收進衣袖之中,「你的執念我收走了。投胎去吧。」
  
  書生仍舊嚶嚶哭著,只是身影越來越淡,最後慢慢消失不見。
  
  末畫張了張嘴,終是什麼都沒說。
  
  鏡寧瞇眼打量了白鬼一會兒,輕言道:「姑娘流亡百世紅塵之中,見證人世百苦,何不理理自己心中可有放不下的執念。」
  
  「我要的便是執念。」白鬼默了一會兒道,「多有叨擾,山神見諒。」言罷,她身影漸消,竟又如此消失在空中。
  
  末畫驚異的睜大了眼,再度望向鏡寧:「山神?」
  
  「為師也忘了。」
  
  末畫斜眼看他:「你個卑劣的騙子。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個小道士!」
  
  鏡寧點頭道:「為師著實修行不夠,兜了一大圈,卻只騙了一個這樣的徒弟。」
  
  「哼,才沒有呢,徒弟你可沒騙到手。」末畫哼哼了一聲,腳步卻忍不住往後一個踉蹌,鏡寧下意識的伸手一攬,將她摟在懷裡。末畫老實不客氣的擁住他的胸,使勁兒用臉頰蹭了兩蹭:「真好,我還佔了你那麼多便宜。」
  
  鏡寧微微一怔,歎息道:「當真蠢笨,誰佔了誰的便宜都分不清楚。」
  
  末畫眼前的事物越發模糊起來,她的頭無力的搭在鏡寧肩上,輕聲道:「師父,我沒辦法做你徒弟了。」
  
  鏡寧一挑眉:「要做師娘?」
  
  末畫笑了笑:「也不做,我恐怕要離你很遠。」
  
  鏡寧一呆,狠狠皺起了眉頭:「說什麼混話!」
  
  「說的是大實話。」末畫道,「我是書生畫出來的,他死了,我自然也活不成,他投不了胎,我也投不了胎,不過……幸好。」她呼吸漸弱,「末畫今生太短,沒法好好做你的徒弟,來生,再繼續吧……」
  
  鏡寧只覺心頭狠狠一涼,說不出的感覺湧入血脈,每一滴血上像凝出了一根冰針,癢癢的撓過四肢百骸,在心口的位置被絆住,然後一起湧進心房,凜冽的扎肉。
  
  「等等!」忽然末畫又睜開眼,拽住了鏡寧的衣襟,狠狠道:「沒找到我的轉世之前,記得給我燒紙!」
  
  鏡寧怔然,很不適宜的竟有種想笑的衝動。
  
  末畫睜著大大的眼睛道:「多燒點!」
  
  「嗯。」
  
  「畢竟,我就你一個熟人還活著。」末畫頓了頓,又不安道,「來生,若上天沒讓你遇到我,你一定記得來找我啊,一定要找啊,好好教我這個徒弟!或者……直接讓我做師娘,也不錯……」
  
  這次懷中的少女徹底安靜了下來,鏡寧覺得這樣的安靜一點也不適合她。這個叫末畫的女子若是一幅畫也應當是幅百鳥朝凰圖,嘰嘰喳喳吵鬧不休。突然的安靜只會讓人覺得莫名的……
  
  心空。
  
  他抱著末畫漸漸透明的身體沒說一句話。
  
  柳府的人漸漸轉醒,柳家小姐睜眼的一瞬間,晃眼看見那個淡然若仙的道士神色莫名的寂寞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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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42:22
  尾聲
  
  街頭,巷弄之裡灰衣乞兒一腳踹在壯年乞丐的褲襠上搶過他手中的饅頭便跑,剛轉過巷口,一頭撞在一個白衣道士身上,潔白的衣服上立刻印出了一團灰撲撲的印子。
  
  乞兒害怕,扭頭就跑卻被道士輕易的捉住了手。
  
  她瑟縮的往後退,道士卻蹲□來,在晨曦的逆光之中,她看見一張像天上仙人一樣漂亮的臉。
  
  仙人替她抹了抹臉上的灰,輕聲問道:「你現在是想做我徒弟還是做我娘子?」
  
  乞兒呆呆的望著他,手中的饅頭骨碌碌的滾到地上。追出來的乞丐瘋了一樣看著白衣道士。
  
  沒人回答他,他暗自琢磨了一會兒決定道:「那就一起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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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42:42
鬼妻(上)

  第一章
  
  晉王爺楚曄昨日納了一房美艷小妾。第二日府上便傳出小妾被朝陽公主打了,生生折了雙腿的流言。
  
  事實上傳言是不可信的,那房小妾不過是被朝陽公主的丫頭輕輕摑了幾掌,兩邊臉頰腫得很對稱而已,也不過只是被生生拖出新房,在院裡跪了一夜而已。
  
  新房裡的燭火燒了一夜,將公主與晉王爺的身影投在貼了囍字的窗戶上,兩道身影面對面乾坐一夜。
  
  翌日晉王上早朝走了。
  
  晉王府內水榭之上,昨日被娶進來的女子抖著身子跪在朝澈腳邊。朝澈淺抿了口茶,問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妾、妾身……」
  
  公主抬手打斷她的話:「別如此自稱,你尚未入晉王府的門。」
  
  「婢子……婢子是涼州刺史的女兒,上月隨父入京。」
  
  「上月?」朝澈的指尖滑過玉杯口沿,「阿曄……晉王他何時與你提的成親一事?」
  
  「五日之前。」
  
  朝澈抿唇一笑,前四日他們夜夜同床,耳鬢廝磨的時候原來他心底琢磨的卻是和另外一個女人的婚事。亦或者,他根本是因為心底愧疚才想用情事來慰藉她的感情?朝澈覺得,她此生還沒有受過比這更大的侮辱。
  
  她站起身來,目光在跪下的女子身上轉了轉,笑道:「姑娘,我夫妻二人的事不該連累他人。若想清楚了,你今日便離開王府,與你父親回涼州吧。」
  
  女子大驚:「可是晉王……」
  
  朝澈眸光一寒,淡淡掃到她的身上,只將女子看得渾身一顫,不敢多言。
  
  「晉王楚曄是我朝陽公主的夫婿,朝陽此生只許了他一人,便不准他再娶別人,你若想入晉王府的門,去金鑾殿上向我那皇弟請一直休書,晉王休棄了我,你們自可隨意嫁娶。」
  
  她話音未落忽聽水榭之外有僕從在叩拜:「王爺吉祥!」
  
  女子眸光一亮,朝澈卻冷了臉色。她下意識的微微抬高了下頜,眸光冷冽的看著緩步而來的楚曄,嘴角卻勾出了笑:「王爺來得可真及時。」
  
  跪在地上的女子雙眼一紅,立即便嗚咽著哭了出來,梨花帶雨十分柔弱可憐。楚曄定定望著朝澈,兩人之間沉默流轉,終是由朝澈打破了沉默:「王爺可要去面聖?」
  
  楚曄垂了眼眸,微微一側頭對身後兩名侍衛道:「將她帶下去吧。」
  
  「王爺?」女子驚慌的望著楚曄,朝澈也微感詫異。
  
  「皇上有令,剜其雙目,亂棍杖斃。」他盯著朝澈緩慢而清晰道,「以洩朝陽公主心頭之憤。」
  
  朝澈微驚,耳邊倏地響起女子的哭號:「王爺饒命!公主饒命!王爺、王爺救我!」她被面無表情的侍衛拖出水榭,哭號聲漸行漸遠。楚曄唇邊微微勾出一抹淺笑,眸中卻神色難辨,他靠近朝澈,牽起她緊握成拳的手,輕聲問道:「如此,澈兒可出了氣?」
  
  朝澈未答,楚曄湊到她耳邊,幫她撫弄被風吹亂的髮絲,他輕言道:「你的皇弟當真心疼你,昨日才發生的事今日便傳到了宮裡,澈兒你要我怎麼去感謝吾皇關愛?是否有朝一日,我若與你發生了口角,你皇弟便一怒之下也將我剜其雙目,亂棍杖斃?」
  
  朝澈手心微顫,楚曄摸了摸她的臉,退開了一步的距離:「今日事務繁忙,便不回屋睡了,公主見諒。」
  
  他轉身出了水榭,朝澈看著他毫不留戀的背影出言喚道:「楚曄,成親之時,你說過今生只與我共度。如今你要食言了嗎?」
  
  楚曄頓住腳步:「公主說笑了,楚曄這不是沒那個本事麼。」
  
  望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朝澈突覺渾身乏力不已,她扶著石桌緩緩坐下,身邊的侍女來過來服侍,她淺淺道:「日後,王府之內的事便別往宮裡傳了。」
  
  「可是皇上那兒……」
  
  「說是我的意思便行,讓皇上專心朝政,按捺下性子,別動不動就要人性命。讓他好好和丞相學學治國之道,我在王府中很好,用不著他擔心。」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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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43:19
  第二章
  
  王丞相死了,暴斃家中。皇帝怒極,斬了丞相府數百侍衛。朝澈聞訊急急趕入宮中,年僅十六皇帝看見她時,霎時紅了眼眶,他像小的時候一樣抱著姐姐狠狠哭了一通:「皇姐,這個皇位我坐得好辛苦,就像一個萬矢之的,時時都得提防明槍暗箭。今日是丞相……明日會不會是你,會不會是我……是不是只有將所有人都殺了,我們才能安全?」
  
  朝澈沉默了許久,只得好好將他寬慰了一通,心懷著沉甸甸的不安回了晉王府。
  
  用完晚膳,侍女告訴她今夜晉王要在書房過夜,朝澈的眉頭便皺得越發緊了。她懷疑,並且因為這個懷疑深深的恐懼……
  
  哪想入夜未深,晉王書房那方突然響起了陣陣喊殺的聲音。門外有侍衛們著急的大喝:「王爺遇刺了!快快!」
  
  朝澈頓覺手腳冰涼,大腦空白一片。她隨手抓了件外衣,連鞋也沒顧得上穿便追了出去。
  
  書房之外已是一片狼藉,刺客已盡數伏誅,血淌了一地,楚曄身著醬紫色大衣,被人攙扶著站在書房門口,侍衛們在地上跪了一片,埋頭請罪。
  
  朝澈忙跑上前去,一把掰過楚曄的臉,然後一股腦的摸著他週身:「他們傷到你哪兒了?嚴重不嚴重?痛不痛?」
  
  楚曄看見朝澈這副驚惶模樣,不由失神的一怔:「你來做什麼?」聲色中是沒來得及掩飾的嚴厲。
  
  朝澈一愣,楚曄從來沒用過這樣語氣與她說話,他對她從來都是溫溫和和的,即便偶爾心有怒氣,也不會在面上對她兇惡半分。朝澈突然被如此一問竟有些結舌:「我……擔心你。」
  
  楚曄仿似也察覺到自己失態,淡淡的一清嗓音:「這裡危險又髒亂,只怕污了你的衣……」他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朝澈竟沒有穿鞋。一雙白嫩的足被血污盡染。楚曄心頭一熱,似澀似苦又帶了幾分難言的溫暖,他默默垂了眼簾,歎息道,「你不該到這裡來。」
  
  「你我夫妻,自是你在哪兒,我便在哪兒。」
  
  楚曄沉默了許久,終是轉開了眼,高聲吩咐道:「還不速速將院子打掃了。」他微微退開一步,「澈兒,這裡髒亂,我命人先送你回去。」他話音未落,書房之內忽然傳出一個女聲:「阿曄,還沒處理好麼?」
  
  朝澈身型一僵,只見楚曄的眉頭深深蹙了起來。
  
  「怨不得你這幾日都呆在書房。」朝澈冷冷的勾起了唇,「今日的擔心,倒是我多餘了。」她繞過楚曄,揚起下巴像個戰士一樣往書房走去,楚曄卻側身攔在她的身前。緊皺的眉頭仿似訴說著他的不安。
  
  朝澈笑道:「你莫擔心,我不會對她做什麼,只是想看看又是哪家的姑娘將我比了下去。」
  
  「朝澈。」他拉住她的手。神色嚴肅得像在捍衛自己最珍貴的東西,而敵人是她,他的正妻,朝陽公主。
  
  朝澈只覺得好笑:「楚曄,你既如此花心,當初又何必勞煩來娶我,你若是隨便娶個不是皇家的女子,也不用如此辛苦的偷情,遮遮掩掩,累了你也累了我。」朝澈轉身離開,「你既執意阻攔,我不看便是,但你且記住,我不是尋常女子,我不和別人共用一個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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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43:39
  第三章
  
  「王爺的傷勢可還好?」服侍了楚曄一生的老奴關心道。
  
  「無妨,」
  
  老奴道:「王爺方才何不讓公主進來見見陸雲小姐,左右王爺日後也是要迎娶陸小姐的……」
  
  「日後我不會再娶誰進門。」楚曄忽然道,「女主子,一個便夠了。」
  
  老奴一怔,隨即歎道:「王爺今日既要演一齣戲給人看,若是宿於公主房內,公主便能更好的給王爺作證,以打消所有人對您的懷疑。可是您卻寧可約陸小姐來王府為你作證……王爺莫不是怕刀槍無眼,傷了公主?」
  
  楚曄沉默不語。老奴又道:「王爺恕老奴直言,若是日後王爺大仇得報,以朝陽公主的脾性,只怕是……」
  
  「你退下吧。我想歇了。」楚曄擺了擺手,不想再聽下去。
  
  這些道理他又何嘗不懂呢,只是人有時候明明知道捏得越緊會越發疼痛,可仍舊不願意退一步海闊天空,無關其他,只是因為捨不得。
  
  半月之後。
  
  朝澈見屋外陽光明媚便想著到花園裡去逛逛,散散心。
  
  剛走到花園門口便聽見女子的嬌笑聲。朝澈眉頭一皺,這個女子聲音近半月來一直在她腦海中迴響,時刻也沒有忘記。她悄然走到一株大樹之後,探出頭去,打量摘了她家一籃子花的漂亮女子。
  
  「哦,原來是陸將軍的千金。」
  
  朝澈當然認識陸雲,塞北大將君的千金,美名在外的佳人,楚曄的青梅竹馬,兩年前與楚曄一同自塞北回朝。朝澈心想,難怪楚曄要這麼將房間裡的人護著,原來那人才是他的心頭寶,而拆散姻緣的惡人竟然是她。
  
  不過既然做了惡人,自然是當窮凶極惡到底的。
  
  如此一想,朝澈轉過樹蔭,揚聲道:「陸小姐,晉王府裡的花不可隨便採摘的。」她微微揚起下顎,挺直了背脊,高傲的走向陸雲,「這些花是當初我嫁入王府之時,楚曄親手為我種的,雖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卻也是我的心頭寶,望陸小姐莫要奪人所好。」
  
  陸雲微微一僵,回頭對朝澈行了個禮,卻也沒有道歉。朝澈勾了勾唇角:「把花還給我吧,就算是死了的,我也不大願意別人將我的東西帶走。」
  
  這話說得鋒利刺人,在塞北長大的將軍千金哪能忍得下這口氣,當下眉眼一怒,冷笑道:「不過是幾朵花而已,既然姐姐想要,妹妹還你便是,左右日後妹妹進了王府活的死的也都屬於我罷。」
  
  朝澈瞇起了眼,直言道:「只要我朝陽公主還活著便不會允許晉王再娶。你趁早消了這念頭。」
  
  「公主這話說得絕了,阿曄要娶誰……」
  
  「你在挑釁我?」朝澈徑直打斷陸雲的話,她不給任何人勸阻的機會,揮手便是一巴掌狠狠甩在陸雲臉上,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朝澈冷聲喚道,「來人,給我掌嘴。」
  
  身後的僕從立即上前捉住了陸雲,陸雲大叫道:「朝陽公主,你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又如何,我朝陽公主橫行京城的時候你不知還在何處蠻荒之地撒野,今日竟敢妄圖與我搶夫!你且記住,我最不怕的便是挑釁,最不怕的便是比後台,你大可與我鬥,大可想著法的來暗算我,你只需知道自己的下場有多難看便行。」
  
  「朝澈!」
  
  園子外傳來一聲怒喝,朝澈抬頭,見楚曄面帶急色匆匆而來。他拉過陸雲,護在身後,陸雲立即可憐兮兮的哭起來。
  
  朝澈笑道:「我打了她,你可是著急了?不過著急也沒用,我已經打了。你可是要幫她還回來?」語至最後一句,神色已全然冰冷了下來。
  
  楚曄下頜抽緊,像是忍耐住了勃發的怒氣。他轉過頭打量陸雲臉上的傷勢,吩咐他身後的侍衛道:「今日日頭太毒,易上火,送公主回房,給她熬點降暑氣的粥。」
  
  「不用。」朝澈強硬道,「王爺多日未曾回房,臣妾腎火虛旺,今日陸小姐受了這一掌,臣妾舒爽了不少,王爺日後若繼續如此,臣妾腎火持續虛旺……我不介意陸小姐或是其他哪個小姐來替王爺解憂。」
  
  這席話說得強硬而彪悍,聽在眾人耳裡既輕蔑了陸雲又侮辱了晉王楚曄,半分臉面也不給兩人留,甚至把她自己也諷刺了進去。
  
  朝澈想,沒有愛情,至少她得守護住婚姻。
  
  她轉身便走,身後傳來陸雲惱羞成怒的大喝:「朝澈,遲早有一天今天這些話會狠狠打在你的臉上。」
  
  朝澈頭也未回直接無視了她。
  
  朝澈走後楚曄對陸雲冷冷的伸出手:「拿出來。」陸雲面色一僵,把手往後面藏了藏。楚曄淡淡凝了她一眼,「別讓我說第二遍。」
  
  陸雲一咬牙,將手中的三枚銀針扔到地上,不甘道:「她如此對我,就不允許我教訓教訓她?阿曄你如此護著她,可是真的喜歡上了她?」
  
  楚曄拾起地上的針,並未正面回答她的話:「朝中保皇黨勢力未完全剪除,現在不能對她動手。」
  
  陸雲冷笑:「那何時能對她動手?」
  
  「我說不能,便不能。」
  
  聽罷這話,陸雲只覺渾身一寒,她有些懼怕的望了楚曄一眼,見他漆黑的眼眸森冷的望著她,陸雲咬了咬牙,負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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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44:08
鬼妻(中)

  第四章
  
  此後的幾月,朝澈的腦海中一直莫名的迴響著陸雲那句話,像是一個詛咒,朝廷中擁護少年皇帝的大臣一個個先後死去,朝澈越發的不安,直到新年之後,她的不安終於得以結束,變成了實實在在的——
  
  絕望。
  
  她的弟弟死了,猝死。太監傳的口諭卻是讓自己的丈夫晉王楚曄繼位。
  
  皇帝死的那個晚上,楚曄不在府裡,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就像沒人知道那晚在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一樣。
  
  朝澈約莫是全天下最晚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婢女含淚拿給她一身華麗的鳳袍,告訴她三日之後新皇登基大典,彼時身為皇后的她要一同與楚曄登上承天殿前的八十一級長階,受百官叩拜,跪祭先祖,承襲山河社稷。
  
  朝澈摸著鳳袍只怔怔道:「荒唐!」
  
  她幾乎是在這一瞬便想明白了之前未想明白的所有事。她說:「告訴楚曄,我不會去。」
  
  第二日,她見到了已有半月未見的夫婿,他穿著皇袍,面容憔悴。朝澈笑了:「想來你近日定是十分忙累的,以往皇弟與我說坐在皇位上十分辛苦,卻也沒見他累成你這副德性,我琢磨著你大概是比他還多出了幾分不安吧。楚曄,這搶來的東西,捧著可燙不燙手?」
  
  楚曄神色複雜的望著朝澈沒有答話,他瞟了眼被朝澈隨手扔在地上的鳳袍,本就蹙在一起的眉頭又緊了幾分。
  
  「你利用我撤掉了監視王府的禁軍,消除掉了皇家對你的懷疑,蠶食鯨吞的分解掉了王朝勢力,你看看你做得多麼好,皇袍加身沒有一點反對的聲音。只是我不明白,時至今日,朝陽公主對你還有什麼用?為何你還要留我一命?封我為後……」朝澈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是了,你心裡是清楚的,活著,對視驕傲如命的朝澈來說才是最大的懲罰。」
  
  楚曄唇角一緊,猛的對上朝澈的眼神卻被她眼裡的恨意狠狠一刺,忘了所有辯駁。
  
  這樣的眼神,他無數次的在夜深人靜之時從銅鏡中看見過,朝澈恨他,一如他深深痛恨著朝澈的父皇一樣。
  
  楚曄嗓音微微沙啞:「鳳袍別隨意扔在地上,現在找不到人重做。事急從權,用的是先皇后的禮服,日後有了時間,我命人再給你做一套。」
  
  朝澈沉默了許久道:「這不是先皇后的禮服,是我弟弟做給我未來弟媳的衣服。他說要娶個和我一樣的女子做皇后,便照著我的尺寸做了這套衣裳。」朝澈輕笑,「楚曄,你要我用什麼樣的心情來穿上這它?你非要讓我將你恨入骨髓麼?」
  
  楚曄喉頭一哽,看見朝澈神情恍惚的對他說:「你要麼廢了我,要麼殺了我吧。我護不了愚蠢的愛情,也護不了可悲的婚姻,可你至少得讓我留點尊嚴……」
  
  楚曄望著她空洞的眼眸,靜默無言,兩人明明這麼近的相望,卻仿似隔了整片天空,怎麼也觸碰不了彼此真實的溫度。
  
  「後日,你若不想去,便不去罷。」
  
  楚曄離開前終是留下這麼一句話,沒說廢了她也沒說殺了她,就像以前她假裝生病不陪他去參加宴席一般,那時她欣喜的以為是縱容和寵溺,現在朝澈總算明明白白的看清楚了,那不過是晉王楚曄利用她時的討好。
  
  而此刻……
  
  約莫只是勝利者的憐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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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44:33
  第五章
  
  楚曄登基大典的那天他獨自一人穿著莊嚴的龍袍,走過長長的階梯,站定在承天殿前,百官朝拜,山呼萬歲。他拂廣袖仿似能將天地納入囊中,可卻也攬了一袖涼風,寒意徹骨。
  
  那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只怕是再也不會嘟囔著抱怨他穿得少忘記加衣了。他正想著,忽見一襲耀目的明黃色踏過八十一級階梯下青雲長道,他的皇后一身驕傲不減,身著尊貴富麗的禮服緩步而來。
  
  他望著她的身影幾乎有一瞬間的失神。
  
  朝澈還是在乎楚曄的。
  
  只是一番猜測便足已令楚曄熱血沸揚,心緒怦動。性子隱忍如他也按壓不住唇邊勾出的弧度。
  
  他想,她到底還是喜歡他的。
  
  這便極好……
  
  眼看著她一步一步踏上青石長階,向他而來,楚曄幾乎有些迫不及待的往下走了兩步,他伸出手,欲牽住她。哪想朝澈卻在他下面幾級階梯那兒站住,黑得透亮的眼眸中清晰的映出他的面龐,而她臉色理智得森冷。
  
  楚曄的手微微一僵,尷尬的頓在空中。
  
  「皇上?」朝澈冷嘲著低喚,她垂了眼眸忽然自鳳冠之中拔出一柄細長的金剪子。楚曄指尖微微一縮,卻沒有躲。長階兩旁的侍衛皆是一驚,都將手放在刀柄上警惕的戒備著。
  
  朝澈卻並無其他動作。只是這細長如釵的金剪一取,她的黑髮如瀑散下,隨風而揚。
  
  「成親那日,老嬤嬤將我倆的頭髮結在一起,是永以為好之意,今日朝澈已找不到當初與你頭髮相結的那哪一戳了。」她一聲輕歎,一把攬過自己的頭髮,金剪毫不猶豫的將三千青絲盡數剪斷。她將斷髮隨手扔在地上,「不如全斷了它,你我便如這斷髮一般,恩斷義絕了罷。」
  
  楚曄面色一白,僵挺的身型仿似在這瞬間猶如被雷痛擊,眼瞳中難掩驚怒之色。
  
  他緊握著拳,百官匍匐在下噤若寒蟬,但他知道,沒人會眼瞎的看不見朝陽公主要與新皇割發斷義。他明白,朝澈是在逼他,像她所說的那樣,要麼廢了她,要麼殺了她。
  
  「澈兒。」楚曄緊繃的臉色忽然鬆了鬆,他又向下走了兩步,強硬的捉住朝澈的手,朝澈下意識的要推開他:「別碰我,噁心。」
  
  楚曄半分不肯鬆手,他抿緊唇,伸手去攬朝澈,指縫中夾的銀針順勢扎入她後腦勺之中。朝澈只覺眼前一黑,神智頓時模糊起來。楚曄將脫力的她摟入懷中。
  
  陷入徹底的黑暗之前,朝澈拽著他的衣襟狠狠道:「楚曄,你有多恨我,非要與我不死不休,不累麼……」
  
  懷中的女子一沉,徹底昏迷過去。
  
  楚曄冷聲吩咐道:「皇后近日勞累,且將她送回去。」
  
  百官靜默一片,面上的臣服之下,心中不知又湧出了多少鬼胎。楚曄垂下眼眸,背過身去,獨自一人走入巨大得令人恐懼的朱紅色大門。
  
  此刻沒有誰能看見新皇眼底的重重青影,沒人能知道他背負的天下蒼生會一天比一天沉重的壓在他的肩上,沒有人能感受到,承天殿中即便是左右無人,也依舊有暗潮湧動,鋪天蓋地的令人窒息。
  
  楚曄獨坐皇位之上,透過眼前的珠玉簾遙遙凝望外面的天空。
  
  他知道,他的朝澈,再也不會是他的朝澈了。身為朝陽公主的她,從今往後,只會與楚曄不死不休。
  
  他累,但誰叫他捨不下呢。
  
  恨也罷,愛也罷,他此生已被糾纏得理不出頭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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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44:54
鬼妻(下)

  第六章
  
  朝澈享皇后之尊居與坤容殿。
  
  這座宮殿她並不陌生,幼時她與弟弟母后一道住在這裡。她看見每一處風景都覺得昨日還與弟弟在此玩鬧過,但轉頭便發現這裡早已物是人非。宮中的每件事物都夾帶著過去鮮活的記憶,昔日與今時的對比就像一頭埋伏在暗處的猛獸,在任何一個不經意的轉角便撲上來將她噬咬得體無完膚。
  
  入秋之後王都連下了三場秋雨。驕傲的朝陽公主病了,發燒咳嗽,太醫每日出入坤容殿,宮殿之中皆是一股藥味。
  
  新皇楚曄撇開沉重的朝務,終是抽空來看了她。只一眼,便讓他心疼得軟了心腸,那個趾高氣揚的朝陽公主何曾如此脆弱過。沉眠病榻,一臉慘白,瘦得不成樣子了。
  
  他忍不住心底酸澀,坐在她身邊,顫抖著輕撫她的臉頰。
  
  朝澈病得迷糊,她微微偏過頭去,像小狗一樣在他的掌心柔軟的一蹭,沙啞喚著:「母后……」
  
  楚曄喉頭一哽,心臟仿似被人狠狠抓住,連疼痛也如此無力。他摸了摸朝澈的額頭,迷茫至極的呢喃:「我該如何做,你要我該如何做?」
  
  她轉醒之時看見楚曄坐在床榻之下,腦袋一點一點的快要睡著:「楚曄。」她喉頭乾澀,只一聲瘖啞的喚便讓她劇烈咳嗽起來。
  
  楚曄驚醒,眼中血絲遍佈,他忙端了水來喂朝澈喝下,哪想朝澈水沒嚥下,倒嘔了一口血出來。粘膩溫熱的血絲染了楚曄一手腥紅。朝澈咳嗽不斷,楚曄傻傻的怔愣住了。
  
  「什麼時候開始……會咳出血來?」他嗓音有些抖,瘖啞的聲音中按捺著驚痛。
  
  「為何?」她輕輕問出兩個字,看似莫名其妙,但楚曄不會不懂。
  
  「十二年前。」楚曄默了許久生硬道,「我父王……晉王楚襄被加以莫須有的罪名,斬首,晉王府一百三十餘人流放塞外。」
  
  朝澈恍然大悟,隨即笑道:「朝澈恭喜皇上大仇得報。」楚曄面色難看的一白,朝澈一直笑著,「皇上莫要做此神色,你瞧,你隱忍十二年,如今終是報得血仇,該開心才是。不……我忘了,這兒還有一個仇人之女尚還安好的活著,你自是該如鯁在噎,怎麼都無法順心的。」
  
  「朝澈!」楚曄微怒。
  
  朝澈臉上的諷笑掛不住了,她盯他冷聲道:「父皇封我為朝陽公主,乃是希望我一生都如朝陽初升般燦爛美好。而現在……」她抹了抹楚曄手上的血,道,「為了你最後的仇恨,我僅有的驕傲,殺了我罷。」
  
  楚曄下顎一陣抽緊,他拂袖而去,腳步卻像逃一樣倉皇。
  
  朝澈望著窗外陰雨綿綿的天空呢喃道:「你說我是自縊還是投湖?」她暗自琢磨了一下,「都太普通了,我朝陽公主自是得死得與眾不同點。」
  
  霜降這天,朝澈又穿上了那身繁複華麗的衣裝,她告訴侍女有急事需得面見皇上。但此時正值早朝,朝澈便擺了駕,一行人帶著她急急趕去了承天殿。
  
  行至承天殿外,太監通傳之後,朱紅色大門大開,朝澈抬眸直直望向皇帝。萬人之上,坐擁天下,可那個位置有多孤獨,朝澈從小便知道。她恍然記起那年紅燭明晃晃的火焰之下,她對楚曄說:「阿曄,日後我陪著你,你陪著我,咱們一起走完這一生可好?」
  
  當時,楚曄聽到那話肯定是在心裡嘲笑她來著。
  
  嘲笑便嘲笑吧,他們這段姻緣,左右不過是場笑話。
  
  朝澈彎起了唇,大方儒雅的微笑,她在殿外跪地叩首,行的是三叩九拜的大禮。
  
  朝堂之中一時有些嘈雜起來,楚曄心中陡然攀升出一股不安。
  
  朝澈未等到楚曄讓她起身便自顧自的站了起來,她望著龍椅之上的金黃匾額揚聲道:「朝澈不孝,昔日引狼入室,而今奪不回祖宗江山。唯有以死謝罪,祈願社稷長安,家國常在!」
  
  她微微往後退了一步。在她身後,八十一級長階之中是石雕的龍,龍背鰭豎立,宛如一把把鋒利的石刀。
  
  意識到她要做什麼楚曄容色盡褪,血液裡霎時充斥滿了驚恐,他怒喝道:「你敢!把她給我綁起來!」
  
  話音未落,他只見朝澈唇邊帶笑直挺挺的往後仰去。
  
  楚曄,就這樣吧,愛恨情仇咱們都不去計較了。
  
  「不准!回來……」
  
  他聲嘶力竭的聲音都變成了耳邊的風絲絲冰涼的劃過,什麼也沒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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