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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都市言情] [馬甲乃浮雲]你媽就在那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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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27 09:54:13 |顯示全部樓層
  【口二口】

  一整個下午,我都心神不靈,大腦裡反復上演火山噴發,腎上腺素分泌得都快爆棚了。“我的新總監居然是顧行止他老媽!”這件事給我的沖擊太大,足以媲美“四娘昨日喜誕一子確認父親已為韓少”這樣的驚爆八卦……我第一個與顧雪琪分享了這件事。她也很震驚,她告訴我譚素清此人變態挑剔至極,她有一次以林維淵女伴的身份去參加顧家舉辦的一次業界聚會。一個女服務員因為工作服絲巾系法錯誤,譚素清便親自操刀上陣,當眾演示了絲巾的正確系法,並且不忘刻薄地撂下一句“能把絲巾系出紅領巾效果我是第一次見到,而且我們都有過這方面的專門培訓,系法並不比系紅領巾要難。因此想請問一句,我們的少先隊員小姐,你真的已經小學畢業了嗎?”顧雪琪對那場景念念不忘,她強調,當時我就看見那本科畢業的服務員姑娘已經像溺水的死人那樣面色慘白。我只願此生不要再遇上譚素清這女人以及看到此等場景。

  我聽得全身發寒,上下牙關節開始咯崩咯崩打顫:“我覺得我應該可以打個電話跟顧行止說分手了。”

  顧雪琪撫慰我:“你也別太擔心,這個是持久戰。你當務之急是先解釋一下顧行止夜不歸宿你請早假的問題……我靠!夜不歸宿?你們倆真的做過了?你這個借酒亂性的女流氓!”她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沒有,”我語氣虔誠:“我完全沒有碰他!”

  “你連流氓都不如!”顧雪琪繼續罵,但她還是很分得清請重點,迅速把話題轉向正方:“我們先不談做不做的問題,想想怎麼搞定譚素清,搞不定她,你就等著被她做吧。”

  “我覺得我已經被做了,還是精神上的S!虐心型!”我如實稟報自己的感受。

  顧雪琪沉默了幾十秒,說:“你先別滅自己威風。我覺得你自我代入過了,潛意識裡已經把她當未來婆婆,這樣你會產生敬畏心理沒法完全發揮。你就把她當做阻礙你升職,搶了原本屬於你的位置的壞女人!壞!女!人!這樣是不是特別有干勁了!”

  “有……個屁啊,”我瞄到筆記本右下角已經是五點,心裡一咯登,再抬眼,已經隔著玻璃牆見到顧行止她媽朝我辦公室的方向款款走來,我說:“顧雪琪!她來了!我掛電話了!我赴死去了!如果活著回來我會給你電話,如果沒有的話,那就忘了我吧。”

  掛上電話,我整整衣衫,假借彎腰撿東西的時候趕緊偷偷在桌下補了點唇彩,才直起身拎上包,出門恭迎女變態。

  ……

  在某某國際廣場一樓的星巴克裡坐定,如我所料,女變態一入座,便打量我兩眼,在我對面微笑道:“薛小姐在辦公室偷吃豬油後忘記擦嘴了嗎?”

  一見面就瞬間給我來個重重一擊,我心裡暗罵一句,面上隨著她說:“總監真是真知灼見明察秋毫……”

  她抿唇維持著不漏齒的笑,從包裡拿出一張紙巾遞給讓我擦干淨她口中所謂的“豬油”唇彩,她繼續說:“現在下班了,不用這麼客套的稱呼我總監。我並不比薛小姐大多少,今後我們完全可以姐妹相稱。”

  姐妹?!我灌了一口咖啡,不敢過度大力的皺眉道:“那個,我才三十。”

  “嗯,我知道啊,〞她那跟顧行止一樣的漂亮黑瞳看過來,隨意道:“一看你也三十了。”

  =皿=又一個重創!我差點就得扶牆才能穩住坐姿端正,前思後想,我決定還是先去洗手間平靜一下情緒再來戰斗。尿遁之前,我打算給眼前這女人一個小反擊,“也好,就當好姐妹吧~”我用禮貌到不能再禮貌的語氣說:“譚大姐,不好意思,我能先去趟洗手間嗎?”

  伴隨著那聲“譚大姐”,譚素清的瞳孔果然刷得變深,隱忍著狠色,但她臉上還保持著一副自然笑意:“快去快回吧,我們還沒進入正題。”

  我當即下判斷:這位素清大姐,有個屬性是跟我一樣,都是從不裝嫩會死星出來的。頭一回,我是如此感謝林妹妹給我的靈感……

  ××××

  成功抵達洗手間,我跑到小角落裡給顧雪琪打電話匯報戰況,“我給你說哦,譚素清這女人居然要跟我以姐妹相稱,你也知道的,自古相煎皆姐妹。而且,她說完那句話的時候,我真想跟她吼,我查過你資料了!五十歲有沒有!你丫都快比我大一輪了都可以當我媽了你這個披著少女皮的阿婆!……我懷疑她就跟那個瑪麗一世一樣浸泡無數處女血才修煉成精至此,你說我以後要稱呼她為血腥素清嗎……?”

  顧雪琪很認同:“嗯,可以私底下這麼稱呼。”

  “好了,時間有限,不說了,我出去了。”我掛了電話,捋起袖子長舒一口氣走出去。剛推門,就看見譚素清嬌小玲瓏的身段亭亭玉立在鏡子跟前,正慢條斯理的洗手,我一瞬間覺得自己可以直接撕下裙子做白綾上吊了,剛剛那個小反擊讓我太得意忘形了,居然忘了她是顧行止的媽——這一家子阿飄君背後靈!

  我抽了抽僵硬的嘴角好不容易擠出笑容走過去,“真不好意思啊,讓你久等了。”

  她看我一眼,濕潤了下卷發,笑笑:“沒關系,我也正好只是來洗個手而已。哦,對了,你那個稱呼我很喜歡。”

  “……”鏡子裡,我的臉色蹬的刷白,非常害怕她下一秒抓著我的頭發把我腦袋撞向水龍頭。

  “血腥素清是吧?”她將一整張精致的臉轉過來,露出勝利的微笑重復道:“是的,我很喜歡。”

  我胸口氣悶,憋屈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然後默默地跟著她走出洗手間……

  從那之後的半個小時,我都如坐針氈,血腥素清依然不放過任何機會吐槽我,諸如“你為什麼還有這麼少女的劉海?”,並且拐彎抹角的想從我嘴裡套話,比如“不知道行止身體素質是否跟他父親一樣呢……”,我真恨不能回答她“靠,老子真的沒跟你兒子做!”好在我緊咬真相不放松,譚素清大概是覺得目的已經達到事實已經確認,終於放過我。我和她在星巴克門口告別,並偷偷抹了一把細汗。

  與此同時我也聽到她在我身邊接了一個電話,她巧笑如花,這個電話讓我覺得,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有多狗血。

  她說的是:“是,我在星巴克。唐簡,你把車開過來吧。”

  ××××

  於是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嗎?——我的前任男友可能是我現任男友老媽包養的小白臉?要多大的承受力,我才能接受這可怕的現實以及這可怕的關系。下午的陽光清冷,我一個人站在大樓的角落陰影裡,看見唐簡開著車停在譚素清面前,笑瞇瞇把她恭迎上車,他們沒什麼親密的動作,但是那騷包的敞篷車型差不多已經能證明一切。他們寶藍色的車子從我面前滑過,在空氣裡留下閃亮的弧線,但是這弧線在我前方大概一百米的地方戛然而止。那車裡的人好像是看到我了,忽然慢慢倒回來,停在我跟前。

  譚素清坐在副駕駛座上,詢問:“還沒走呢?”

  唐簡松開一顆襯衣領口扣子,靠向椅背,瞥過來。就算在此情此景之下看到我,他臉上還是輕松的笑意,毫無異色。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是厚臉皮到一定境界。估計是我的表情被他盡收眼底,他笑容幅度更大。

  我回答她:“今天沒開車過來。”

  她黑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做了個讓我完全想不到的舉動。她推門走下車,彎身對車裡的唐簡說:“唐簡,你把薛小姐送回去吧,我正好想去商場逛逛。”

  我唯恐避之不及,剛想推辭。就聽到唐簡回答她:“好的。”

  “嗯。”譚素清拎上包立即身姿窈窕的離開了,把空間留給了我和唐簡。

  “上車吧。”唐簡收回笑意,把停在我臉上的目光轉回去,看向不遠處高聳的寫字樓。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我完全沒有一點想跟這個人多待一秒的想法,提包就走。

  我這態度似乎並沒有惹惱唐簡,他只是一言不發,開著車跟在我身旁龜移,我快一點,他也快點,我慢點,他一樣慢下來。我和旁邊這輛騷裡騷氣的跑車都快變成湖南路上一道風景線了。

  “你今天忘記吃藥了?”我停下來:“還是今天是腦科醫院的全體病患放風日?”

  他也停下車,沒有因為我的話有慍色,從容不迫說:“薛瑾,我們談談吧。”

  我要甩下一句台言女主所特有的“我們沒什麼好談的”這樣的回復方式嗎?貌似還做不到。我還是挺願意聽聽眼前這個惡心的男人怎麼為自己消失的四年自圓其說。我答應他:“好啊,不過我比較忙,給你五分鍾,就在這裡說吧。”

  “不用五分鍾,一分鍾就夠了。”他開心地笑起來,在我看來分外刺眼。他從西裝內兜裡翻出一張白色的紙片遞給我:“謝謝你了,這是四年以來你幫忙我媽照顧我姐姐的錢,你看看夠不夠?不夠我可以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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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27 09:56:47 |顯示全部樓層
  我真的低估這個男人了,幾年給我的教訓似乎還不夠深。我居然還很富有同情心的給他時間讓他在這裡賣弄他到底有多渣,我拼命穩定住情緒,才能保持捏著那張支票的手不會發抖,這幾年下來堆積下來的強烈的恥辱感讓我幾欲落淚。幾年之前,這個男人可以在一個夏風微醺的午後當著我面給他母親打電話說媽,我給你找到兒媳婦了,邊一邊用清朗的笑臉溫暖我的心;他也可以在自己家人出事之後,沒有擔當,一個人躲到不知道的地方,切斷任何聯系方式,破滅所有在乎他的人能找到他的希望;他也可以在前幾天的某個夜晚,又一次毫無預兆毫發無傷的降臨在我面前,無所謂的笑容滿面;他一樣可以在這個車流車往人來人去的繁華街道上,用一張支票,毫不留情地諷刺我那些曾經多余的擔心,徹底消磨掉我對他最後那一絲僅存的好感。

  我突然釋然了,幾年來的壓在心頭的石頭落地,輕松的我都想淌眼淚,我的眼眶也瞬間熱了起來,熱流順著臉頰留下來,唐簡從容不在,他驚惶失措地推門走下車,伸出手來想替我擦眼淚:“你不要哭,你怎麼哭了?”

  我擋開他的手,替自己抹掉淚水:“麻煩請看清楚了,我這是喜悅的淚水。唐簡,我一直以為我還愛你,還忘不掉你,跟顧行止在一起的時候還會對他有負罪感。可是現在在你跟前,我才發現,我連恨你都恨不起來了,我好像……都不認識你了。”這此間,也不過四年,多情終究淪落為無情,時間真是最好的利器。

  我瞥了瞥那支票上一串數字後面的幾個零,笑道:“這是你陪譚素清睡一晚的錢?”我又指了指那車:“得到這車是睡了幾晚?我來猜猜,一個月?”

  他臉黑了一大半:“薛瑾,譚素清是我小姨。”

  “哦?那還不是譚素清哦,我就想我未來婆婆的眼光怎麼會那麼差。那麼是別的富婆款姐?”我拍拍他肩膀:“混的愈發不錯了嘛,姐姐很榮幸成為你小白臉養成之路的墊腳石。”

  “薛瑾,”他叫我名字,扳過我肩膀強迫我看回去:“你手上這張支票的錢,沒分錢都是我自己親自掙來的。這四年我躲起來,就是想好好努力一把。你也知道的,你母親當時嫌棄我的家境不算太好,我就暗下決心一定要有事業,讓你媽媽認同我……”

  沒等他說完,我呵呵笑了:“我長的很愛錢嗎。我那時候都做好了與你一起吃苦的一切准備,我從來不願意坐享其成,我媽從來沒想過要把你當提款機,你走了以後,她每天都叨念你名字,你把我們當什麼了?哦,對了,想問問,你怎麼發家致富的?養豬嗎,所以把自己也養成豬腦子了?你選擇的人生轉折時機真是湊巧啊,正好在你姐出事的第二天?你到底是瞎了眼還是盲了心,你姐到現在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不能說話不能行動,你媽媽不停掉眼淚,我那時候天天打你的電話都是空號,你這麼埋頭苦干啊,都想象不到這些?你最好別告訴我,你這麼沒擔當不負責,是為了受盡煎熬潛伏四年給我們大家一個大驚喜?還真把自己當臥龍了,在我眼裡你連臭蟲都不如。謝謝你的驚喜,我恨不得殺了你。”

  唐簡臉色更加急切,他眉毛都扭成麻花了:“你別這樣!我會補償你的,你再給我一次機會都不行嗎?薛瑾,我喜歡你,這四年我忘不了你。”

  “好了,你已經補償我了,這錢對於我給你家人這些年的照顧來說是遠遠足夠了。我今天恰巧也想著請假去日本看看顧行止,現在這錢正好當我的旅游經費。謝謝你啦,以後咱們倆也總算是沒什麼糾葛了。記住一個姑娘曾經把最好的年華給你,對你付出真心。這份真心永遠無價,不是錢能重新買的回來的,再見。”

  我朝他晃了晃手裡的支票,無視掉他眼睛裡一瞬間的絕望和崩潰,轉身就走了。

  那天,我從湖南路一直走回家,路途遠的不可思議,到家的時候,我的腳被高跟鞋磨出好幾個泡。曾經牽絆住我心的枷鎖徹底松開,一路上我像個被滿刑釋放的囚犯一樣邊笑邊眼淚橫流。二十五歲的時候,我還不懂事,總以為陽光明媚山高水長,世界一切美好,對身後的男人還充滿希望,還能為他不負責任的離去黯然神傷如喪考妣。而此時,站在三十歲的端頭,我已經可以沒心沒肺的把他拋在腦後。還有那些,曾經對他付出的所有感情,開心或者痛苦,愛戀或者憎恨,憧憬或者絕望,終於都如同這已經被風干的眼淚,可以被我這樣輕快的付之東流了。

  無比輕快的,付之東流了。

  ××××

  第二天,我跟孫總經理去以工作壓力過大的緣由請了十天的休假,她貌似還對沒有讓我升職心存愧疚,立馬就把假期給批了下來。我去辦公室也對譚素清匯報了這件事,她的神情一片了然,絲毫沒有驚訝。不過比較令我奇怪的是,她也沒有阻止。

  就這樣,我踏上千裡迢迢前往日本的尋夫之路。

  我媽對我的決定非常不同意,她深覺得日本正處於危險時期,她的好閨女可能會被莫名的一個海浪或者一塊莫名的地裂奪走生命。我回道:你女婿還在那呢!我跟他一塊,要死也是梁山伯祝英台化蝶翩翩飛佳話一段,你說不定還能上上電視接受采訪。然後她同意了,送我去機場的路上叨叨切切囑咐我小心再小心,並且在我手機上給我下了一堆面對地震海嘯常識的TXT。

  ……

  抵達東京是在一個溫暖的午後,這裡街道干淨,祥和寧靜,一切看上去井然有序。而且正是恰逢櫻花盛開的好時節,兩邊的櫻花樹開的很熱鬧很燦爛,白色粉色如煙似霞。要不是有廣播和商場外頭的大熒幕在反復播報著著海嘯後的情況以及注意事項,我會以為我還在飛機上睡覺,我只是在夢裡來到了這裡。

  順著顧雪琪給我的地址我好不容易摸到了顧行止他們住的地方,是駐東京郊區的一間不大的小旅店。古香古色,房屋建築還是江戶時期的那種古屋格調,飛簷翹壁,旁邊倚著湖光山色,環境非常優美。顧行止出門了並不在這裡,這個旅店的女主人接待了我,還好我大學選修過一學期的日語,來了幾句蹩腳結巴的日文說明來意,她似懂非懂的明白了。給我安排了一處房間,一路風塵的來了,我選擇先去泡了個溫泉打發時間,等顧行止回來。

  穿著浴衣在旅店的小花園裡閒逛了一會吹吹小風,實在無聊,就叫了份日本料理跑回房間裡慢慢吃。

  剛准備解決掉一條魚,我身邊小窗戶上掛著的一排木質小風鈴全都嘩嘩作響,不是微風襲來的那種,而是……地震到來的那種!能明顯的感覺到房屋在輕晃,我嚇得“嗷”得叫了一聲,暗罵一句媽的不會真這麼倒霉要喪命鬼子村了?我吐掉嘴裡的魚尾巴,趕緊狂奔到房屋一角抱頭蹲下。震感持續了一會,便漸漸趨於平靜。隔著木質拉門,能瞥見外面人影憧憧,有“咚咚咚”的腳步聲經過。我估摸著可能就是一出小余震,但此時判斷尚早,也不敢掉以輕心,繼續垂臉抱頭蹲著……

  “嘩——”有木門被拉開的聲音,我估計可能是旅店老板娘來安撫民心的,抬起頭來剛想說沒事,結果卻是顧行止站在門口,日本房屋有點矮,他正微微低著頭想要進來,但是因為看到我所以停住步子了。他幽黑的瞳孔正深深盯著我,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被他盯出個洞來了,我還蹲在那裡,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只好朝他小幅度的揮了揮手,大腦裡下意識就閃過一句日文,我也給說出來了:

  “會、來。(我想你了,我來了)”

  穿著和服的老板娘也正好途徑這裡,她也停下來,看到我開心地笑了,對顧行止語速極快地扒拉扒拉了一堆,其間我大概能聽懂幾個詞的意思,但是完全組織不起來。顧行止聽得微微頷首,他臉上竟然還帶了點微妙的笑意。

  等老板娘走了,他才走進來,長腿停在我跟前,遞給我一只手:“好了,起來吧。”

  我抽了抽鼻子,盼著他手臂站起身回望他,自我膨脹道:“哈哈哈哈哈哈,看見我是不是很驚喜啊?”

  他淡淡掃了我一眼,說:“很驚嚇。”

  我就知道!我淡定回復:“……好吧,反正能震驚到你就好了。我的目的也達到了。”

  顧行止看起來挺愉快的,問我:“怎麼選在這個時候過來,太危險了。”

  我眨眨眼:“還是剛才對你說的那句話啊,我想你了,所以我來了……”

  我話還沒說完,顧行止已經把我一把箍在他與牆之間,他握起我的手,十指與我交纏。我下意識想縮起腦袋,他大手已經兜住我後腦勺。與此同時,他的嘴唇也貼了過來,伴隨著他灼熱的鼻息,在我唇上輾轉吮吸,這個來勢洶洶的吻,讓我臉上燥熱,心裡瞬間亂成一片,竟然忘了該怎麼發揮技巧回吻他,只探出舌尖輕輕在他嘴唇舔了一下。他身子一頓,微微偏頭停在我耳邊小聲喘息,良久,也用日語吐了一句“我也想你”。下一刻,他的吻更加深刻,我一只手被他緊緊扣著,一只手抵著他胸膛。我微瞇起眼,感受著顧行止有力且溫柔的吻,就像是夕陽裡翻滾的潮水,挾著閃閃的美麗波光拍打海灘。那些久違的泛濫的情懷,被他的吻帶動著,一下又一下的,席卷過我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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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27 09:57:15 |顯示全部樓層
  21、小番外

  我小的時候,母親經常對我說:“你必須要狠得下心,必要時刻要學會捨棄和果決。”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清澈而鎮定,眉頭從不曾皺一下,放佛從來沒經歷過那些苦難一樣。母親姓譚,曾經是N市名貴譚家的二小姐,她就如同她對我說的話一樣,肯狠下決心,毅然決然嫁給貧困潦倒的父親,從那之後,便再也沒有了這樣閃光的名號與頭銜,譚家因為她的一意孤行的舉動已經與她疏遠,而我和姐姐的出生,更是讓徹底與譚家決裂的導火線。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那時候我才七歲,父親去世,家裡實在是支撐不下去。母親帶著我和姐姐回去她家尋求救濟,去之前的那晚,我看見她一個人坐在房間,反復摩挲一張收藏嶄新的全家福,眼瞼微垂,燈光把她秀美的側臉染得柔和而美好。

  我那時還想,我的外公外婆會不會因為見到自己的外孫外孫女而開心雀躍,我甚至還聯想到照片上的那個年紀挺大的硬朗老人會笑的嘴上白胡子輕顫。

  只可惜事實永遠會給我巨大的失望,我走在母親身後抵達譚家的時候——

  我的外公拄著拐杖,狠狠得抽了我母親後背好幾下。

  我的母親一動不動站著被他打,神情陰郁,雙眼通紅,背脊卻挺直如不彎的劍柄。

  我姐姐已經在一旁哭得泣不成聲,我咬牙上前一步,趴在我母親身後想替她擋住那狠心的痛苦。

  外公更加生氣,凶神惡煞面容扭曲像是驅鬼的鍾馗,舉起拐杖就要凶狠得砸下來。

  我當時年紀好,很害怕,心想,這一下大概是要了我的半條命,眼淚止不住開始不停往下掉。說是遲那時快,有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及時架住了我外公的手,對我們吼:

  “還不快滾!”

  她語氣尖銳,看過來的眼神卻是溫和如水,糅雜著同情可惜和愧疚。她有一雙與我母親一樣的眼睛,黑得美麗而深刻。我知道,她是為我們好。

  那天我也滾了,扶著我的母親,帶著無盡的恐懼和恨意。

  像是一個剛從戰場上逃亡下來的卑劣兵卒,傷痕累累鮮血淋漓,帶著干澀的眼淚,獨自吞咽下所有這個家庭所帶給我的一切屈辱。它們很苦,可我也必須咽下。

  那時候我還小,手無寸鐵,而勢力強大的譚家,裡頭隨便一個人輕輕一哼就能讓我的生命刮起狂風暴雨。

  而這些人冷眼看著我離開的,都是我的家人,所謂家人。

  從那時,我深知,這個驕傲的家族冷酷且無情。

  他們不能容忍自己多年經營的清貴鑽石表象上有一點瑕疵和卑微的存在。

  我,我的姐姐,我的父親,就是他們無法忍受的陰暗切割面。

  他們一點都不歡迎我們。

  後來,我的母親因為那次心狠手辣的挨打,柔弱的身體一直不利爽,她從那之後也再也沒去過譚家。

  那天讓我們滾的年輕女人後來偷偷來接濟過我家好幾次,我才知道那人是我的小姨,叫譚素清。其中有一次是初三中考前,她留下錢的同時留下一句話,我也一直忘不了——

  “好孩子,想報復譚家嗎?想報復的話,就先讓自己強韌如不斷的葦草,讓譚家認可你,你才有機會,明白了嗎?”

  她也對我孱弱的母親說:“譚雅清,照顧好你兒子,他很好,沒長大成人之前你最好堅強的活著。”

  自打那以後,我只有拼命努力,考上這個城市最好的高中以及大學,緊接著讀研。

  不肯輕易走出去,只是為了時刻可以關注到譚家發展的動態,他家上市公司每一天的股票走向狀況都熟記得一清二楚。

  而我沒料到的是,自己這個決定卻是相當錯誤的,我不知道的是,譚家也有人在時刻在關注著我的情況,並在暗處用盡一切手段扼殺掉我所有的理想和希望。第三十一次求職失敗後,我脫掉了租來的西裝,選擇去一家酒吧借酒消愁,走在路上,頭頂是炎炎灼日,一瞬間,真的很想落淚。

  這些年,我一直笑臉示人,卻鮮有真心。

  我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用這樣的和諧表情掩飾內心的不甘與悲涼,我以為粉飾太平能讓我開心一點,可是,一點都沒有。

  夜半夢回,我驚醒之際清晰記得,夢裡,譚家每個人都頂著一張猙獰的笑容,對我說,

  看看你那德行,你看看你能做些什麼,你這個譚家的小渣滓,渣滓!

  而我那天在酒吧,卻遇到了一個總是興高采烈的女孩子。她扎著馬尾辮,很漂亮,像所有這個年紀的女大學生一樣清爽干淨,她趁著酒勁笑嘻嘻的調戲我,搶我手裡的酒喝,我也對她笑,她一眼就辨識出來,你現在不開心呢,我驚訝。然後她跳上酒吧的舞台,給我唱了一首歌,說獻給那個坐在吧台前面雖然笑起來很好看但是上看去一點都不開心的帥哥。我到現在都記得那首歌,孫燕姿的《第一天》。

  “第一次告白,尷尬的我看,愛裝得很哲學的你其實,很可愛,你說活在明天活在期待,不如活得今天很自在,我說我懂了會不會太快,未來第一天要展開,第一天我存在,第一次呼吸暢快,站在地上的腳踝,因為你而有真實感。”

  活在明天活在期待,不如活得今天很自在。

  我坐在台下,心裡反復蕩漾著這句歌詞,本來煩悶的心情慢慢好轉。直到她又跳到我面前,很專注地看著我眼睛對我說:“咳咳,帥哥,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薛瑾,美玉之瑾。”

  我被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一顆心沉甸甸地都是久違的愉快。我想抱抱她,我想,我是對她一見鍾情了,她的臉在香檳色的燈光裡閃爍著珠玉般的光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多了有些醉意,我心裡這麼對自己說,我可真想娶她啊。

  後來的事情順理成章,我送她回家,一路上都在開心的聊天,我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像是認識很久的老朋友,說話完全沒有卡殼的時候,她對我完全信任,時不時側過頭來對我笑的像個小孩子,快到她家的時候,她哈哈笑:“我要離開了,你以後可能就見不到我,除非你跟我交往。”說完她還威脅似的“哼哼”了兩聲。

  然後,我當著她的面,就給我母親打了個電話,時光把她曾經的稜角磨礪平和,現在的她,就像是大多安於現狀的老人,她好像更在意我的愛情。等她一接起電話,我就告訴她,媽,我給你找到兒媳婦啦。這個干淨的姑娘激動地睜大眼睛,緊接著,向前兩步,緊緊抱住了我。

  我想,我那時候的表情,一定是開心得像個傻子。

  跟她交往的那些年,她每回一出現,我世界好像都亮了。那段時間真是我一生中最美好豐饒的日子,我真心的驚喜,還有欣喜,她在我身邊,光陰好像都被拖慢了,我摸爬打滾奮斗執著努力向前的二十多年,好像終於有個可以休憩的溫存午後,都是她帶給我的。

  瑾者,美玉也,還是舉世無雙的那種,這世上,也只能得一個薛瑾。

  當然,世界我從來沒有對她講過我家裡的事情,我以為自己可以保守著暗處的秘密,與她相濡以沫的活下去。可我始終沒能有所作為,她的母親對我並不滿意,從未給過我好看的臉色。我那時也漸漸生出許多頹靡的心灰意冷,工作上的吃癟讓我回家後便對著家人發脾氣。包括我的姐姐,她美好得就不像是這個世上的人,沒有一點恨意,平靜幽靜的生活,一直照顧我,直到後來都忘了把自己嫁出去。

  終於她還是沒有把自己嫁出去,她出了車禍,腦部重創,變成永遠的睡美人,時光停留在二十八歲,她可能下一秒就會醒過來,也有可能不會醒。

  巨額的醫藥費壓的我喘不過氣,那一晚,我腦海裡閃過無數東西,薛瑾真摯的笑容,母親隱忍的淚水,姐姐恬靜的眼睛,譚家的冷嘲熱諷。

  最後它們都淡卻去,只留下一句母親曾經對我說過的話,你必須要狠得下心,必要時刻要學會捨棄和果決。

  我悄無聲息地逃走了,去了國外,譚家的勢力還沒那麼大,總不會在那也禁錮得住我發展的腳步吧,我的能力終於也有發揮。在國外真是難過,天知道我多煎熬,吃西餐的時候會莫名紅了眼睛,我想念薛瑾最擅長的西紅柿炒雞蛋,每次雞蛋都被她炒糊,露出難看的顏色,不過真的很好吃,好像吃一輩子都不會厭煩,我真想念她啊,想的都要流淚了。

  四年的獨自磨煉,名利地位都終有所得。我想我可以衣錦還鄉,給我姐治病,我可以好好對薛瑾解釋我的不辭而別,她那樣心腸好的女孩子一定可以體諒。

  我多次申請調回國內的公司,老板也終於允許了。

  上天刻意安排巧合,我接的第一個項目的客戶就是譚家的公司,我也重新遇到我的小姨。

  她沒有驚訝,意料之中,她笑了笑,隨意地說:“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哈哈,來報復我們吧。”

  回國的第二天,我便去了薛瑾和我那時最愛去吃的土菜館,我在門外竟然就看到了薛瑾,我欣喜若狂,卻瞥見她正對著對面的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笑,笑容很真摯很開心,像是對我當年的那樣,我的心一瞬有種被撕裂的痛,痛得我只能扶著門把手才能站穩身子。

  那時候自以為是的決定,如今卻能讓我後悔一輩子。

  我遠遠的注視著門內那個姑娘,絕望襲擊了我讓我心冷如灰。

  我以後,恐怕是再也看不到這樣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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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27 09:57:29 |顯示全部樓層
  【口二二】

  既然來到日本,自然也得去游覽一番。第二天,我們去的地方就是山梨縣,富士山就在這裡。住處依然是古香古色的溫泉旅館,地理位置很好,透過窗戶便能看見優美山色湖光,以及平和的富士山頭,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

  昨天還在東京的時候,我就已經跟顧行止住在一個房間了。因為本人蹩腳得日文導致表達不當,老板娘以為我是顧行止的妻子(其實你是故意的吧。),就把我安排到他的房間了,所以他照常回來的時候,確實是被突然出現的我嚇了一跳。彼時,我和他正是那美好一吻結束,我的手臂還環著他脖子,有點喘不上氣,但依然不忘打趣說:“小伙子,有沒有覺得我很像民間故事裡頭那個田螺姑娘。”

  顧行止俊朗的臉就近在咫尺,他笑了笑,隨即又恢復常色。漂亮的黑眼珠子瞥了瞥剛才被我踢翻的料理碟子:

  “沒見過這樣的田螺姑娘,不打掃還搞破壞。”

  “誰讓小伙子長那麼好看,田螺姑娘手一抖盤子就翻了,你還不體諒她。”

  他松開與我交握的手,朝地上揚了揚下巴:“那田螺姑娘去收拾一下,今晚就跟小伙子住一間吧。”

  住一間?

  我心裡無數個念頭在振臂高呼,果然我來日本是明智的。

  看來今晚一定是個不眠夜,我終於可以親自驗證顧行止的身體素質!

  他要是一分鍾男,我就迅速買返回機票回歸祖國;他要是一夜七次郎,我就待在日本不走了。

  我一邊思索著行李包裡頭是否帶了什麼情趣內衣性感吊帶或者要不要到外頭店裡買盤某V影碟溫習一番,一邊故作淡定地擦掉地板上被打翻的小菜。

  但是,我所期望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後來一整個下午,顧行止雖然都待在房間陪我。

  不過他都坐在榻榻米上開著用筆記本瀏覽網頁,我要是不跟他主動說話的話,他壓根不理我。

  我在他面前窈窕多情的來回踱了半天,這貨眼睛抬也不抬。

  就算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他也卷著毯子跟我保持距離,氣的我想把他一腳踹出去,踹得滾出去!

  包括後來跟顧行止結婚以後,他淡定的坐在客廳裡沙發上,目不轉睛看世界杯。

  我差不多都快光著身子去勾引他了,他還沒好氣的蹙眉說,讓開。

  直到我氣憤的餓虎撲食撲上去,把他整個人壓在沙發上,吼他,老娘兩個球都沒那麼一個球好看?事情才有所進展,至於發展我們以後再詳說。

  山梨縣是個很精致的城市,風景也是極美的,按道理說在這裡我應該是賞心悅目。

  可是,帶我和顧行止來這裡游覽的是他一個日本客戶的女兒,才二十二歲!特別年輕!還是個大學生!就讀於早稻田大學。並且有一個好聽的名字,相葉千鶴。

  這位相葉小姐,長得很可愛,日本女孩子特有的圓潤臉蛋,烏黑大眼,白瓷色肌膚。

  怎麼看都有點像堀北真希,一副體內膠原蛋白顯然比我多得多的樣子。

  我一直覺得霓虹女和棒子女都挺養眼的,但是養眼歸養眼,卻都沒有什麼辨識度,看過了就遺忘了。

  這點萬萬比不上咱們天朝的姑娘,美也能美得千姿百態多種多樣,讓人印象深刻。

  這麼想著,我從包裡翻出小圓鏡捋了捋劉海,不能在年齡上打敗她,就要在氣質上秒殺之。

  來山梨縣是由相葉小姐親自帶領的,一路上她都邊開車,邊興奮地睜大眼對副駕駛的顧行止介紹沿途風光美景民俗風情,青春洋溢又討喜,顧行止對她的態度嘛……說不上多親密,但也不差,悲催的我一個人坐在後座把手裡的飯團當成這位手舞足蹈的相葉小姐,撕咬了一路。

  去富士山玩了一圈,也已經到傍晚。回到溫泉旅館,我們三個人都是挺累的了。

  那個相葉小姐很體貼地約我去泡溫泉,介於身上已經是大汗淋漓,再不爽她我也總不能跟自己過不去吧,便爽快地答應了。

  在脫衣間裡換浴袍的時候,相葉小姐吐詞不清地用中文夾日文贊美我:薛桑您身材真的是很好呢。

  我剛打算抖肩得瑟一下,就垂眸瞥到她脫掉和服的白色內存,那起碼F罩杯的巨大胸器躍然而出的時候,我差點沒內傷得箭噴出一口鮮血。

  等我回去,我一定要嘲笑一下顧雪琪,自以為是的大波妹,你已經浮雲了!

  而當下,童乳巨顏的我只能痛苦的面帶微笑對對面這個童顏巨乳說:千鶴醬的身材更好啊。這個可愛的小姑娘立馬紅了臉。

  這邊的溫泉為混浴,並不是我所想象的那種假山層層霧氣繚繞還栽了小松樹的露天溫泉,而是室內,一個個的小湯池。因為海嘯的關系,就算是櫻花盛開的旅游旺季游客也不算很多,裡面稀稀拉拉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是顧行止。他比我們快,已經半裸著半邊身子靠坐在池子裡,閉著眼,似乎在休息,一動不動。他身材真好,肌肉不過分多,線條卻是流暢漂亮。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話,大衛雕塑泡溫泉加碼版?

  我……我要跟顧行止洗,洗鴛鴦浴?我靠,太重口了吧。我邊捂著鼻子邊走過去,由於天朝的封建思想過於根深蒂固,導致我這樣豁達的姑娘還留有舊社會的保守矜持,我一咬牙,還是沒好意思跟他坐在一個湯池裡,而是在岸上拿了杯果汁樣的飲料,龜移到旁邊的那個裡頭,那位相葉小姐一直陪著我,也在我這個湯池坐下。我們隨意地聊了兩句,我有點犯困,便長舒一口氣,把飲料一飲而盡,也開始閉目養神。

  實在太累了,溫泉水又太舒服了,於是我不厚道地睡著了。最後是顧行止把我給打橫抱回去的,路上微小的顛簸讓我迷迷糊糊醒過來,我只覺得臉上熱乎乎的,靠在顧行止的胸口,就是那個我垂涎已久的潔白結實的的胸膛,我非常滿意地蹭了蹭,他貌似也剛從溫泉出來,身上穿的還是那半身浴巾,皮膚表面是濕漉漉的溫熱。

  到房間後,他把我輕輕放下來,在上方沒好氣問我:“知道醒了?”

  我揉揉眼睛,小聲抱怨:“我這是太累了,那個日本女孩子精神也太好了吧,我一把老骨頭走得都快斷了,你登山的時候也不多摻扶摻扶姐姐,只顧自己一個人在那拿單反拍照片,跟日本的小姑娘打情罵俏。”

  他冷笑一聲:“我看你精神倒是蠻好的,喝了那麼一大杯酒,在池子裡睡著了還能對著空氣說夢話拳打腳踢。”

  我這才想起那杯特別好喝的果汁色飲料,借著迷蒙醉意調戲顧行止:“沒辦法,誰讓那酒跟你一樣呢,顏色那麼無害,結果一喝就醉了。”

  顧行止沒理會我的輕佻言語,皺起好看的眉毛:“別亂說話了,你喝醉了。”

  我坐在床上無比自豪,學習神奇寶貝裡面的火箭隊道:“貫徹愛與真實的邪惡,在海嘯地震中還能優哉游哉旅游的勇猛夫妻二人組,薛旺財!顧大寶!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著我們!就是這樣,喵~”

  他已經哭笑不得了,拍拍我腦袋:“別犯二了。”

  我拉過他停在我頭頂的手貼在臉上,語氣認真而虔誠:“我沒喝醉,就算我醉了,我也不會再認錯你,喊錯你名字,一定不會。而且以後也不會,永遠都不會。”

  我看著他眼睛,叫他名字:“顧行止。”

  顧行止沉靜下來,就像是汩汩流動的河水忽然被靜止了一樣。我只覺得,這一刻,連空氣都不敢大聲的流淌,連時間都不敢放肆的逝去,連他身後窗外落下的櫻花瓣,都墜落得更加緩慢,綿長,變成秒速五厘米的雙倍……

  他幽深的眼底噙了點笑意,小心地抽出被我握著的手,站起身,十指插進我頭發,用力地揉了兩下,這個動作顯得他現在是開心的,他說: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我暗罵一句,媽的到手的肉又要飛了,喊了句“不要走”,迅速探手出去拉住他浴巾下擺。人生真是悲慘,我拽他浴巾的這一下用力過猛,“嘩——”的連帶他的平角內褲一下全給拉掉下來了……

  ……………………………………………………

  這一瞬,一道天雷劈裂了我的天靈蓋。我大腦裡一片空白,只閃過一個鮮明而跳躍的第一念頭——

  我忙解釋道:“我不知道你的浴巾這麼松……”

  顧行止的身形已經有點僵硬,真正的大衛雕塑後背版。

  如此完美的男性裸體後背突然展現在我面前,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了,當即決定把我閃過的那個第一念頭發揮出來贊美他:

  “哇,你屁股生得很翹很白很無暇很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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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27 09:57:52 |顯示全部樓層
 【口二三】

 顧行止的屁股美雖美矣,但我深覺得自己不能再多看了。訕訕收回手,拎起掉在地上的白色浴袍隔空擋住自己的視線,別開臉輕咳一聲:

  “對不起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會再看了!你先把內褲拉上……”

  說完,我又偷偷把浴巾往下拉了五厘米瞟他一眼,立馬嚇得又收回目光。因為顧行止也正用噴得出火的黑眼珠子瞪我,小命不保矣!我握拳於嘴邊咳了兩下以保持鎮定,繼續用浴巾掩面。

  過了大概十幾秒的光景,我還很認真很厚道的閉著眼,黑暗裡聽到顧行止在我頭頂上方說:“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嗓音冷得我如墜冰窖,然後他刷的一下抽走了我手裡的浴巾,木屐敲擊著地板的“卡噠”聲越來越輕,我知道,他走了。

  我歎了口氣,覺得自己真像是個新婚夜被不愛自己的官人拋棄在洞房的可憐新娘子。

  外面暈黃的天色被滿滿染黑,我都沒再見過顧行止一面。

  躺在竹枕上百無聊賴的觀賞自己發尾的分叉,愈發覺得姐這麼消沉這麼墮落太沒斗智了。

  來日本之前,我就已經在床頭貼了張勵志便箋,白紙黑字的——

  “平生不睡顧冰山,便稱流氓也枉然”。橫批“歡迎來日”。

  懷揣著這樣堅定而有力的信念,我不懼海嘯地震核輻射的傷害,一路風塵僕僕馬不停蹄來到日本,就為了來看他給我的黑臉?我不甘心!

  這麼想著,我的小宇宙又燃燒了。我坐起身,趿上木屐,快步沿著走廊跑到顧行止房間,見裡面空無一人。又去庭院找了找,依然無果。後來這裡的老板告訴我,顧行止跟相葉小姐在旅館的小劇場看歌舞伎。我聽完,心頭微微一空,勒緊衣擺朝那邊趕去,途經那個漂亮的小建築,裡面有歌舞伎幽幽動聽的呢噥嗓音傳出來,我站在正門外,不用進去都能看到他們倆,坐在第一排,非常容易辨認。

  相葉小姐正揮舞雙手,比劃著朝顧行止介紹什麼。顧行止也微微側頭專注地聽。唉,怎麼看怎麼郎情妾意。再對比我和顧行止,怎麼看怎麼貌合神離。你妹!怎麼能這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那相葉小姐整一張放在電視劇裡頭會被炮灰的臉。

  這時,一個歌舞伎演員走我旁邊走過,估計是剛卸完妝出來上廁所的,臉上沒塗得那麼死白,整張臉看上去清秀俊逸。手上執著的扇子和白色牡丹花繡紋的和服非常精美。

  我想了想,決定捨棄性感睡衣露背吊帶,也扮成藝伎模樣給他驚喜。

  我拉住那演員,說明了來意,他人很好,隨即帶我去後台挑了件白底粉花的和服,並替我將頭發盤了個簡易的花式。

  當然,臉肯定是不會塗得像鬼。

  那男演員看了看,笑著稱贊:“真是漂亮,像是江戶時期貴族家的大小姐呢。”

  走之前,那好心的男演員多次囑咐我,千萬不能將戲服弄壞。

  和服下擺窄得真是可以,我移著小碎步到顧行止房間門口的時候,都已經累得快倒下去了。

  但是送佛送到西裝逼裝到底,我將身上的衣服布料弄服帖,很端莊的跪在了顧行止房間的拉門外。

  我太敬業了!回國後一定要花五塊錢雇那個叫馬甲乃浮雲的猥瑣作者在網上寫篇詩歌贊美我!

  天色更黑,我跪得昏昏欲睡腿腳疲麻的時候,顧行止如期而至。庭院裡的芭蕉和假山給他頎長的身體打上精致的剪影,我瞬間精氣神滿值,扶正身體,擺好跪姿。他走過來,月色如水,這個能跟月色媲冷的男人看見我,有點訝異(或者驚艷?),隨即眉心微皺:

  “你在這干嗎?”

  我學日本女人的樣子,微微彎身:“行止君,我在等你。”

  他見我樣子估計是覺得挺有意思的,臉色舒緩不少:“別跪著了,起來吧。”

  我也如他所言慢悠悠站起來,腿一軟又差點跪坐下去。好在顧行止順手來扶住我,媽的,老娘的腿要斷了!

  我攀在他肩膀上才穩住站姿,痛心疾首道:“唉,行止君在外與別人家小姐私會,為妻我只能在這裡等著了。”

  “等我干嗎?”他嗓音裡已經帶了點笑意了。

  我瞇起眼綻開個笑容,四肢都像八爪魚一樣緊緊纏到他身上:“等你上床!”

  面對我這麼大個體積的人的突然襲擊,顧行止有點小踉蹌,扶住身側的牆才站定身子,他也怕我掉下去,用手扶著我,但神情又回歸嚴肅,說:

  “快下去。”

  “不下去!”我勒緊他,耍無賴:“我肯定不會松手的,除非你打斷我的手我的腳。”

  顧行止面色已經不大愉快了,有些隱忍的羞(?)惱,但還是好脾氣地跟我說:“剛才又喝酒了?”

  “沒喝!”我湊近他臉,朝他哈了口氣:“我哪喝酒了?每次一有點小進展都想拿我喝酒來推脫我,你到底行不行行不行啊!”

  “你先下去,”他被我話又搞得臉黑了一半,咬牙道:“我不好開門。”

  “我替你開,鑰匙給我。”為了阻止他有任何逃竄機會,我朝他攤開手。他不動,我垂頭在他褲兜裡找了半天,終於拿出鑰匙開門,門一開,我迅速實施剛才已經計劃好的動作,快速拉門,使勁把他往裡推,並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能夠承載我倆重量的好地方,顧行止已經開始反抗了,哪裡有反抗哪裡就有壓倒,沒時間去大床啦!把他推上竹躺椅,打算一個劉翔經典跨欄跳躍動作跨坐到他身上以達到一氣呵成的效果!

  ……不過,我這麼犀利的動作還是沒發揮的出來。

  臥槽啊我腦子有坑啊造的什麼孽啊居然會想要穿和服下擺那麼窄怎麼跨坐啊。

  於是最後的情況是,垮了半天都沒跨上去,我現在真的很想淚奔……

  這段過程裡顧行止被我一連串動作弄得有些愕然和僵硬,但是他看到我突然迷茫起來,躺在躺椅上,襯衫凌亂,但神色倒是愜意了不少。

  我恨和服!我恨小日本!

  他從躺椅上直起身,嘴角微微一曬,牽出一個好看的笑,把我剛才譏誚他的話一字不落全體奉還:“你到底行不行啊?”

  “怎麼不行啊!”我心裡一急,環住他頸項就胡亂親他臉,鼻子,和嘴巴,邊去扯他襯衣領口的扣子。就這麼毫無章法地扯了一陣,顧行止也一動不動任由我弄,我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然後,我聽見他輕輕歎了口氣,捧住我臉跟他的面龐隔開一段不大的距離,他目色已經濃黑如夜晚的潮水,他皺眉問我:

  “真那麼想跟我做?”

  “嗯。”我故作委屈的點頭:“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被。”

  他好笑的看著我:“謬論。”

  “真理!”我反駁他。

  顧行止又笑起來,房間裡很暗,清水樣的月華再他眼睛裡流動。

  緊接著,這光華突然湊近我,離我極近極近。而擁有這份光華主人的手,稍微使力按住我後背,便將我緊密地貼向他,他清冷的嘴唇也隨即貼了過來。

  一開始只是在我唇上溫柔的吮吸,我也探出舌尖細細描摹他優雅薄削的唇形。

  隨著這個吻的加深,他的吮吸也漸漸改變,變成了有點的嚙咬,他濕滑的舌尖帶著股好聞的氣息掃過我口腔。

  我攀附在他肩膀上,身體因為這個吻已經有些軟散,站不大穩。

  他好像也意識到了,將我抱起來躺放回竹椅,自己一整個人傾身上來。嘴唇也隨之離開我的臉,吸附到我頸側,幽深寧靜的夜晚,濕|濡的舔|吻吮吸聲顯得特別響亮。

  我想自己總不能這麼被動,微微垂眸,探出手去解他襯衫的扣子,解了一顆,露出弧線優美的頸項,再解一顆,就是漂亮精致的鎖骨。

  我順手上去小心的滑過他的喉結和鎖骨,不料卻被他一把按住我手,輕聲呵斥我:“別亂摸!”

  他嗓音有一種詭譎魅惑的沙啞,我胸口的心髒因為這聲音差點要跳出來,結巴道:“亂,亂摸怎麼了,都要做了還不給人摸?”

  顧行止附在我耳邊低聲說話,濕熱的吐息引起我渾身一陣顫栗:“別擔心,底下會有的。”

  ……底下……平時臉皮厚如城牆的女流氓薛瑾,今天第N次臉熱得能煎蛋。

  我腆著臉問:“那我替你脫衣服?”

  我說完話,顧行止輕飄飄瞥了我一眼,他瞳孔被口口染得幽深迷離,那一眼瞬間讓我口干舌燥,他沒吱聲,用行動回答了我,他抓住我剛才被他按在胸口的那只手,放在他襯衣的底端,我的指尖就抵在他那枚金屬紐扣,以及硬邦邦的腹肌上。

  那一塊很熱,我燙的縮回手,又被他捉了回去,我腹下也升騰起一股熱意,不敢再做太大的動作。

  眼觀鼻鼻觀心顫顫悠悠的替他解衣扣,直到他一整個胸膛全部袒露在我面前,身材真的好得讓人發指啊,我偷偷用目光描摹了一眼他腹肌,忍不住把手蓋上去用力按了按,沒碰幾下,就聽見顧行止在我頸側低微的呻吟了一聲,他皺緊眉,面色有點難耐的痛苦。

  “准備好了?”他問我,還是那種性感的暗啞。

  我偷偷垂下眼瞄了瞄他,已經是蓄勢待發,咳了兩聲,抑制住嗓音的顫抖回道:“得先看你兄弟准備好了沒有?”

  他又調戲我,他說:“你要不要去問問他?”隨即捉著我的手就要往下拉,我老臉又是一陣發燙,忙像觸了電似的縮回來。

  他取笑我,一手將我身體扣得更緊,一手扶著我後臀將我懸空,我就這樣雙腿盤在他腰上,被他抱進了房間。

  像上次喝醉了扔在車上那樣,我被他粗魯的扔在床上。

  床上的發揮余地要比椅子上要大得多,感覺到兩邊被褥凹陷。

  微掀開眼,顧行止的俊臉已經是近在咫尺。

  他低頭含住我嘴唇,濕滑的舌頭立馬擠進來。

  這個熱烈的吻讓我放佛置身肆虐的大雨裡,近乎要溺死一般的喘不過氣來。

  顧行止的手也沒閒下來,在我頰邊頸側摩挲了兩下,靈活的手指便又沿著我身側滑下去,開始解我和服繁復的結。

  ————————大范圍河蟹爬過——————————

  他一手撐在我身側,一手在解系帶,顯得很有耐心。

  可我卻受不了了,他動作明明很正常,在我眼裡卻隱含著一種莫名的壓抑與沖動交纏的氣息。

  而且估計脫完衣服天都亮了,再暗罵一句我恨小日本,又快速環著顧行止脖子把他拉下來,他的氣息也已經熱得不像話。我們倆熾熱的呼吸糾纏在一起,我一咬牙,說:

  “直接撕吧。”

  他回答我:“不用了,我已經好了。”他將我翻了個身,外套和中衣就全部剝落下來。

  我瞬間暴露在夜晚冰涼的空氣裡。

  我背對著顧行止,感受他帶著魔力親吻像火一樣從肩頭蔓延。

  所過之處激起我一陣陣顫栗。

  我把臉深埋在枕頭裡,血液裡流竄著莫名的渴望從嗓子裡輕輕溢出。

  我看不到顧行止的臉,只能感覺到他的掌心在我身上點著火,能感覺到他輕輕撩起我頭發,在我後頸咬了一口。我勒緊身側的床單,酥酥麻麻的讓人說不清是難受還是舒服,我悶聲喊:“我看不到你,我要看見你……”

  顧行止聞言將我翻過身來,面朝向他,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兩個已經坦誠相見了。我下意識又偷偷垂眼打望了一下顧行止的真實構造,頓時想倒吸一口涼氣,我覺得非常符合我老媽的那句至理箴言,我從成年開始瀏覽過不少的V,但是能跟顧行止媲美的真的不多。我現在要是站著,肯定得腿軟得趴下去。

  我不想進行下去了,這真的有點超出我心理承受極限,我這把老骨頭估計要散架了……剛打算把“明天再繼續吧”說出口,顧行止已經撫上來,我那句話完全就變成一句含糊不清地哼哼。老娘要含羞而死了!側過頭,不敢再看身上男人的臉。但我能感覺到這具身體放佛繼續著某種力量。

  他邊問我:“怎麼又不看我了?”邊小心把我的臉又掰回他的方向,在我臉上耳畔留下安撫似的細密綿長的輕吻。

  我舒服的瞇起眼睛,可是下一刻,我的感官靈敏起來被全面放大。

  因為他像逗弄小寵物似的危險的逗弄著我,我全身僵硬,下意識縮起自己卻又被他輕易阻止。

  四肢關節卻又因為周身湧著的麻酥酥的感覺完全使不上力,只能軟趴趴地承受他的令人臉紅心跳的惡作劇。

  我完全不行了,一種渴望越來越濃烈,我把熏熱的臉埋在他結實的胸膛上,非常不爭氣求饒:“快點吧。”

  他輕笑一聲,這聲嘲笑也有點顫抖的意味,我想他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俯下身親了親我的眼皮,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他攻破防線,身體裡放佛都要爆炸,陌生的入侵感讓我嗚咽了聲,眼眶立馬就熱了一圈,我難受得咬緊嘴唇,顧行止像哄小孩子睡覺那樣,輕聲好氣地哄我:“疼別忍著,放松。”

  他耐心的等我慢慢適應,邊吻我安撫我,邊用指腹輕輕在我的腰上做按摩,想讓我舒服點。

  稍適的舒適感沒有維持多久,顧行止這個變態,又不給我提醒就忽然大張旗鼓的攻城略地起來,我才憋回去的眼淚又瞬間回來。

  他努力讓我更為緊密地貼向他,那種真切酸脹放佛更深更近。我發不出聲音,只能感受自己一點一點沉淪在他強勁的占有中。我低聲咒罵了句“壞蛋!”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都在輕輕顫抖,也能感覺到顧行止埋頭苦干的同時,額角有汗滴落在我臉上,我想他跟我一樣,都是快樂而痛苦。顧行止這個男人,平時就是清冷沉靜沉悶寡言,連做璦的時候話也是極少,專心致志。直到最後一刻,他咬著我耳垂,柔聲呢喃:

  “薛瑾,你今晚跪在我門外的時候,我以為是濡女來了,那樣子真美。”

  還沒從這贊美的沉淪中回過神來,隨即在他掀起的又一陣洶湧浪潮中被淹沒。最終,他終於把一腔灼熱的愛意釋放出來,極致的快意之後,我才舒出了一口氣,整個人想破布一樣松垮下來,他摟住我轉了個身,讓我側對著他。十指卷著我的頭發,一下一下的溫柔撫弄,替我撥開汗濕的劉海,我的額頭就貼著他的嘴唇,他的懷抱溫暖得一塌糊塗。

  他在我頭頂上沉默了一會,把我欠得更緊,淡淡問:“現在還覺得我是新時代司馬遷嗎?”

  噗!我幾欲嘔血,這人怎麼這麼記仇啊!您哪是司馬遷啊,司馬遷跟你壓根不著調!我貼在他懷裡想,難怪顧行止這貨這麼喜歡玩憤怒的小鳥,原來他自己就是一憤怒的小鳥,哦不,大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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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女這裡的解釋:日本溫泉旅店經常出沒的妖怪,以美女形態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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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二四】

  我一直這樣認為,上顧行止的床要有毅力。可我如今實現這一理想的時候,我覺得上顧行止的床是需要勇氣的……

  就比如現在,顧行止頂著他那很白很翹很漂亮很無暇的屁股去洗澡的時候,還回過頭淡淡問我一句“你要洗嗎?”的時候,他臉上帶有淡淡饜足的笑意,太可恥了!我已經連抽搐一下嘴角的力氣都沒有。

  我要死了。

  來日本在飛機上的時候,我就擔心會不會在這遭遇海嘯地震什麼的。

  來這兩天時間,一切無恙,深覺自己福大命大前途光明。

  可我現在才知道,就算不讓你遭遇自然災害,也得給你來個人為的——

  三級……海嘯地震……

  浴室裡頭水聲還在嘩嘩響,我挪到床邊,揀起掉落在地上的毯子,迅速把自己裹成一個團,打算悶頭睡覺,沒過一會,就聽到顧行止趿拉木屐從浴室走出來的聲音,我大腦裡閃過剛才的一些畫面,臉熱得不行,迅速把自己埋得更深。

  能感覺到他停在床邊:“睡著了?”他問。

  我沒搭話。

  顧行止的身影就罩過來了,挾雜著濕漉漉的水汽和好聞的沐浴露芬芳,他從後面抱住我,在我耳朵上咬了一口。

  我立馬被刺激得一個痙攣,沒好氣說了句:“你個變態。”

  他嗓音透著股閒逸:“果然沒睡。好了,不逗你了,睡吧。”

  “嗯。”我應了一聲,闔上眼,就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早上是被電話吵醒的,瞇著眼摸了半天也沒摸到手機。最後被一只手給鉗制住,我半睜開眼一看,是顧行止,他另一只手已經快我一步接起電話,坐起身,並對我使了一個“不是你電話”的眼色。

  我這才松下心,繼續看他,陽光給他清貴專注的側臉籠上溫和如玉的光澤。

  可是,顧行止在聽電話的時候,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等他掛了電話的時候,他皺著眉,一聲不吭地下床到行李箱裡翻出一件襯衫。

  我被他嚇人的臉色搞得鬧心,也坐起身:“怎麼了?誰的電話?”

  他邊收拾邊對我說:“我媽的電話,我外公身體出了點問題。今天凌晨兩點多的時候,他腦溢血,現在情況很危險。

  我心立馬就涼到底,我父親也是一樣,死於這個突發病症。

  他看過來:“我馬上就回國,你是跟我一起回去?還是在日本再玩幾天,我會囑托相葉小姐陪你。”

  顧行止聲調平靜,放佛在陳述“我今早吃了皮蛋瘦肉粥”這樣普通的生活瑣事,他的人生裡所有的表達好像就沒有感歎號這樣強烈的方式,全部歸於淡定的逗號以及句號。可是事實卻非如此,這個人外表再是一副古井無波的狀態,心裡肯定早已經掀起了千層浪。

  “我當然是跟你回去了。”我趕緊套上衣服下了床。

  他眉心的皺痕松了松,應了一聲,很快轉身去洗手間洗漱。

  ××××

  最近實在是日本旅游淡季,要先到S市再從那轉機回N市,其間也耗去一些時間,到晚上才抵達目的地。

  一下飛機,就有一個戴著蛤蟆鏡的女人驅車載我們去了顧行止外公所在的醫院。

  路上那女人自我介紹了一下,她是顧行止的大姨,叫譚南清。

  一路上,譚南清說了不少話,大多是在介紹事情的前後緣由。

  大體情況好像是她家公司名下本來已經快商討好的兩個大型合作項目被某家外企給突然搶走了,顧行止的外公被氣得不輕,怒火攻心導致腦溢血,現在還在醫院搶救。

  其間,那個譚南清反復提起“那個姓唐的小賤犢子”這麼個稱謂,語氣很不好,感覺她唇齒間都恨不得把那人碾碎。

  唉,姓唐的怎麼都這麼可惡。我這麼想。

  顧行止本來就是沉靜寡言的性子,其間也只是聽了下前後經過。

  之後他大姨扒拉扒拉抱怨的時候,他已經神情淡漠的看著窗外倒退的灰色高樓。

  我委實覺得那譚南請挺悲劇的一直在說,我們後座的倆人,一個絲毫不理會,一個壓根不明白。

  但是介於禮貌,我只能“嗯嗯啊啊”的表示我是在聽,雖然確實是敷衍了些。

  到醫院後,那女人將我和顧行止放了下來,自己去車庫停車。顧行止一手拉起我往大樓裡大步流星地走,一手打電話詢問他媽媽的地理位置。

  掛了電話,他停下腳步,黑眸瞥過來,上下掃了我一眼,輕聲說了句:“對不起,”他又問:“身上還不舒服嗎?”

  他這番別有意味話讓我又臉紅了。

  是的,我一點都不舒服。性福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今早起來的時候覺得大腿都合不上,□說不出的酸軟。然後大早就陪著他風塵僕僕一路都來不及休息回到這裡,累是肯定。

  可是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就像我現在選擇的是眼前的這個叫顧行止的男人,整天為他上躥下跳犯二裝傻,可是我願意。

  女人的聰明之處就在於她會裝傻,發揮特長也是必要的。

  更何況,愛情本來就是個能讓人不由自主主動犯賤的東西。

  我的手正被顧行止溫熱的掌心包裹著,我作痛苦狀抱怨:“是誒,不舒服死了。”

  我繼續捏了捏他掌心的肉:“雖然不舒服,可是我心甘情願。”

  顧行止什麼話都沒說,幽深的眼睛裡有點我讀不清的意味湧動,他揉了揉我劉海,微涼的手指穿過我指縫,與我交扣起來,牽著我去了目的地。

  ××××

  剛到那後,一眼能看到的就是譚素清,她扎了個馬尾,筆直的站在急救室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妝容過深的關系,看過來的時候臉上絲毫沒有熬夜後的倦態表情,依然是神采熠熠,就像是個即將要拍戲的美麗女演員。她目光落在顧行止與我交握的手上,鼻孔裡出氣,“哼”的輕笑了一聲,說:

  “終於知道回來啦?”

  譚素清這話模稜兩可,也不知道是對我說的,還是對顧行止說的。

  他家幾個我不認識的同樣在等候的親戚也看了過來。

  顧行止家遺傳基因可真夠好的,這幾個均是男俊女秀,就是神情都很冷淡。

  他們的目光在我和顧行止身上打轉了會,最終留在我這裡。

  看著他們,我真心覺得以後還是多笑笑吧,面癱真的是病,還能家族遺傳。

  一個女人對身邊譚素清問:“這是小止的女友?多大了?”

  譚素清聳了下肩膀,答道:“是小止的,”她特意把“小止”二字加重音,又說:“三十歲了。”

  那女人好笑又刻薄的說:“你兒子是有戀母癖吧,還是看你寂寞給你找了個可以當姐妹的兒媳?”

  譚素清柔柔地看過去一眼,把她殺了個片甲不留:“是啊,我還有個兒子這麼看重我。你呢?”她指指我:“你看見這姑娘是不是挺感同身受的?哦不,你怎麼感同身受,人家好歹有我兒子這麼優秀的男朋友,可你呢?剩到你這種程度也不容易了,還真以為自己剩者為王哪?”

  那女人一下子急得瞪眼:“譚素清!我不結婚怎麼了?要你管?你以為你是誰?”

  譚素清舒展了下手臂:“你是我妹,我是你姐。顯而易見,不是嗎?”

  她說完回頭來看我們,估計是尋求贊同,我趕忙點頭說“是”。

  真是瞎了我狗眼,這絕對不是姐妹,而是上輩子的仇敵吧?

  難怪那個外公會腦溢血,我要是常年生活在這種內部爭斗極為嚴重,兄弟姐妹都刻薄相待的家庭環境裡,我也得腦溢血,不腦溢血我也絞脖子自盡。

  顧行止倒是很習慣自家的作風了,轉開話題直入重點:“媽,外公現在怎麼樣?”

  譚素清朝急救室的門努努嘴:“還在裡面呢,情況不大好。”

  她說話的時候已經盡量裝作無所謂的神情,可是我看見她眼裡的光還是有些黯淡下去。

  顧行止拍拍她後背:“媽,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這等。”

  譚素清抬起頭,“沒事,我還好。”她又斜睨我一眼,聲音突然小下去:“倒是你女朋友,從她剛來過來,我就看她走路都腿都合不上,晚上累壞了吧,讓她快回去休息吧。”

  顧行止白皙的臉紅起來,我瞬間想以頭搶地。

  譚素清倒是面不改色,環臂在胸口,抬眼看比她高了近乎兩個頭的兒子:“讓她回去吧,你外公要是真不行了。我們商量一些事,她一個外人,在場也不太好。”

  她視線筆直的看著我,可話卻是對顧行止說的,語氣冷漠而帶有命令性:

  “行止,送她回去吧。”

  ××××

  顧行止在醫院門口把我送上出租車的時候,給了我一個吻。我不知道是歉意還是告別,也有可能兩樣都有。

  我坐在車後座,透過車窗看到顧行止還站在那裡目送我離開。

  夜色帷幕四籠,城市繁華的霓虹裡,他就是此間一片能叫地面成霜的如水月光,冷靜而優雅。

  卻也讓人難以捉摸到他深層的溫度,只覺得遙遠。

  包括他生長的家庭,總是習慣用冷漠掩飾自我,姐妹之間像是情敵一般爭鋒相對;有長輩徘徊在生死在病房門外從容等候毫無焦色;而他的母親,可以在清楚的知道我和她兒子已經上過床後,用“外人”兩個字變相的甩我一個巴掌,打醒我並警告我:別高興的太早了,老娘可還沒有認可你。

  窗外的夜風吹在我臉上,我的心微微沉澱,分不清是因為失落還是在醞釀斗志。

  ××××

  晚上,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寐,發了個短信給顧行止問他外公的情況如何。

  他很快回我了:已經脫離危險了,你怎麼還不睡?

  我說:我睡不著。

  他問我:為什麼?

  我慢慢敲了幾個字發過去,還用感歎號加重感情強度:因為……我深深的覺得,你還不是我的!

  等了大概半分多鍾的模樣,他的短信如期而至,也是不多的幾個字眼,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如白開,卻足以讓我所有不快拋空,做一夜輕松好夢的——

  那你現在可以安心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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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27 09:58:29 |顯示全部樓層
  【口二五】

  總記得大學有一次女性知識講座裡面,磚家就說女性最好的化妝品就是荷爾蒙。

  跟顧行止戀愛的這幾天,公司幾個火眼金睛的姑娘已經大體能猜出姐姐已經墜入愛河。中午在公司吃飯,林妹妹又慣例在人堆裡面講冷笑話,就我一個人呵呵笑了半天,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開心個毛線,其他人都在翻白眼,林妹妹盯著我,感動的都快哭了。

  至於顧行止,他最近似乎很忙,我連續幾天都沒見到他了。

  譚素清最近幾天依然能夠准時上班下班,工作完成的效率還是一如從前。開會時候還是像以前一樣頂著一張雍容精致的臉蛋,說著想讓人沖上前去抽她耳刮子的刻薄詞句。

  會議結束的時候,她把我叫過去,邊用鋼筆在紙上寫東西,邊時不時抬頭問我:

  “薛主管,你不打算去看看行止的外公?”

  我簡短答道:“我不是外人嗎?”

  她停下筆,笑的非常生動:“我不是顧行止,你現在沒必要用這種怨婦的口吻,大家也同為女人,對我肯定起不到什麼作用。我的那番話難道沒有激起你的斗志而是熄滅你的戰火了嗎?心靈這麼脆弱,那你三十年也真是白活了。”

  她這話一下子擊中我,我再怎麼能忍也沒法忍下去了,這幾天積累的難受一下子爆發:

  “譚總監,你可能還不太懂我。我跟你不一樣,你一出生就是金貴富足,而我頂多就算是個小康之家。你的家族地位能帶給你很多,就算你沒一張漂亮的臉你的身邊也能有數不盡的追求者。我們來算一算,你現在五十歲,你在二十小幾的時候就有了像顧行止這樣優秀的兒子。

  而我呢,現在已經三十,你兒子的出現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他媽想拼命抓牢你們還偏偏把我往萬丈深淵裡頭拽。外人兩個字可能對你來說就是倆個簡單而普通的發音,對我卻是插|進心口的兩根針。可你現在連讓我傷心這樣的人類基本感情的權利都不給了?我在年輕的時候也有過喜歡的男人,但他沒在意。我反省過來的時候,我已經二十五了,二十五是個分水嶺,這之後也只有男人挑我的份,從那之後我就覺得會奇怪自己為什麼變成了這樣?如今的我究竟算什麼玩意?一次次迫於家庭壓力跑過去跟一點都不想認識的陌生人相親的我究竟算什麼玩意?和千奇百怪的極品假意微笑用餐看電影,揮霍大把時間,就為了在茫茫人海篩選出一個真愛的我,究竟算個什麼玩意?譚總監,你不是我,你懂個屁!”

  說完,我就有種被打敗的虛脫無力感,眼眶瞬間紅了一圈。

  譚素清深深看了我很久,擱下筆:“如果那天在醫院的句話真的傷害到你,那麼,抱歉。”

  我說:“沒關系。”

  “去看看顧行止的外公吧。”我走出去之前,她在我身後這麼說。

  ××××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我買了點營養品和果籃什麼的就去了那邊的醫院,之前打了個電話給顧行止,他說他也恰好在那裡,讓我過去。

  到病房以後,我終於見到這個面癱家族傳說中的家主了。

  完全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他還在昏迷之中,透明氧氣罩下面是一張足以和肯德基上校媲美的慈祥面孔。

  他閉著眼,一動不動的,讓我想起了唐簡的姐姐,那個姑娘現在也還是這樣。

  顧行止坐在另一邊的小桌上,正在和那天從日本接我們回來的那個叫譚南清的女人下棋。

  從我進來,他就拈著棋子不放手,只是一直看著我,我耳根都被他看得有點發燙。

  譚南清小聲埋怨:“才幾天沒見,都快把人家給看穿了。”

  顧行止沒理睬她,皺皺眉,把我叫過去,才對譚南清說:“看見薛瑾,是想起一件舊事了。”

  我疑惑問:“什麼舊事?”

  他沒說話,這才落子。

  譚南請繼續道,臉上有奇怪的笑容:“我也想起一件舊事,記得你媽當時生病那會,那個小雲啊,來也看了不少次。”

  顧行止瞬間皺起了眉。

  我見他臉色不對,把包擱到一邊,問:“小雲是哪位?”

  譚南清眨了眨眼,故作神秘狀:“也是一位舊人了,你不認識。”

  既然是舊人,我也沒太多做糾結。

  之後,我就在一邊看他倆下棋,自己也跟顧行止來了一盤。

  譚南請算是我認識的譚家人裡頭挺有人情味的一個,她站在旁邊觀戰,結束後笑著評價:“哎呀呀,薛瑾,你還真是被顧行止吃定了。”

  我偷偷瞟了一眼顧行止,他臉上也正帶著輕松的笑意。

  待在病房裡,就算氣氛沉抑,我的心也一下子昂揚雀躍起來。

  大概待了一個多小時的樣子,我已經百無聊賴的在一邊看肥皂劇,聲音開得很小,小到幾乎聽不清,只能通過口型在辨認主人公在說什麼。

  而顧行止和他四姨卻能依然不動聲色饒有興味的博弈。

  讓我突然覺得當上流社會有錢人真是悲催,連娛樂項目都要這麼高雅的裝逼。

  我打第五個哈欠的時候,有位護士小姐禮貌的叩門走了進來,到顧行止旁邊小聲說了兩句什麼,顧行止點點頭。

  我離得比較遠,完全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只看到譚南清的臉色一下子刷白。

  緊接著,那護士小姐出去了。第六個哈欠還沒打的出口,我看見病房的門被小心推開,一只長腿輕輕邁進,我看了看那人的臉,這個還沒打出去的哈欠差點沒把我當場噎死。

  進來的人,是唐簡。

  我就這樣,坐在椅子上,電視機裡還播放著狗血而通俗的肥皂劇,大腦瞬間空成一片。

  唐簡也見到我了,他本來是面無表情進來的,但是跟我目光撞上的那一刻——

  我能清晰的看到,他眼裡的有什麼東西輕輕晃了一下。

  他飛速的跳過我眼睛,朝我就像是陌生人那樣微微頷首,便往更裡面走。

  譚南清立馬站了起來,像只蓄勢待發的惱怒的貓:“你來干什麼?”

  唐簡笑了起來,眼睛裡有好看而自信的神采,整個不算亮堂的病房都被他這個暈染開一層亮度,他說:“我當然是來看看外公了。”

  我突然跟打了雞血一樣,一整個人協同我一整顆心都像是被重新吹起的松垮氣球,八卦模式全開。

  臥槽,這是什麼個情況?TVB八點檔?

  我正襟危坐,比起電視屏幕裡的無聲肥皂劇,我對當前這個現場版更感興趣誒!

  譚南清好笑的“呵呵”了兩聲:“我們還真不需要你這麼落井下石的親切探望。”

  “我怎麼就落井下石?你們譚家不是很厲害,少了兩個項目就氣成一副要殺人的樣子。”唐簡把自己帶來的禮品安放好,笑容依然不改,側頭看向坐在一邊不動聲色的顧行止:“我的好表弟不是也吞了我這裡兩塊地。”

  他們口中商戰的內容我肯定是聽不懂,但是我大概是明白過來了,原來那天,譚南請口中所謂的“姓唐的小賤犢子”居然就是唐簡。

  世界還真是小啊,但是於此之間的我,更加渺小。

  就像是沙灘裡最為平凡的一粒沙。

  譚南清暴眉眼都積蓄出扭曲的怒意,胸口起伏:“誰是你表哥?我告訴你,姓唐的,我們家裡人從來就不認識你。你老是犯賤老往這邊跑,就別怪我們不給你好臉色。”

  唐簡瞥了瞥床上頭發花白的老年人:“譚南清,你積點口德吧,別以為你爸爸已經安然無恙,他可還沒醒。”

  “他醒不醒關你什麼事?別在這假惺惺,誰不知道你是個什麼貨色,那禮品裡應該沒下毒吧?我們的唐總?”

  顧行止終於沒忍住開口:“四姨,你少說兩句。”

  他說完朝我的方向看過來,眸子漆黑而冰涼,像是山巔的蒼白冰雪。我趕忙縮回目光,繼續目不轉睛看電視。

  然後,就聽到他對我嗓音不大不小說:“薛瑾,無聊的話你就先走吧。”

  從他們寥寥幾句的對話裡,我大概猜出了唐簡可能跟顧行止一樣,也是床上那個老人的外孫。

  不過畢竟是人家隱私的家事,看著好像還挺嚴重,盡管跟我的前男友現男友都有牽扯。

  他們之間的風起雲湧,就像是在同一個棋盤之上博弈,彼此都是運籌帷幄的重要棋子。

  而不能完整明白的我,完全就是一個局外人。

  或者一顆很快就要被炮灰掉的小“卒”。

  譚素清的做法也許並不過分,這麼看來,與顧行止交往這麼些時候下來,從春天到炎夏,我就從來沒有完全走進他的生活,他也從來沒有主動向我展現過屬於他的生活。

  這麼想著,走過去拿包,顧行止坐在那裡,把包遞給我的時候,一手握著我手輕微捏了捏,好像在安撫我情緒。

  唐簡就站在我身邊,摸了摸下巴,笑著說:“哦,原來這就是行止的新女朋友?”

  顧行止掃了他一眼,站起身回答:“不是我女朋友。”

  我心微微一沉,垂著頭捏緊皮包,四面的空調冷氣好像都朝我傾塌下來。但我隨即就聽到顧行止在我身側用不鹹不淡的語氣調動出一方空氣的波動,我幾秒前那矯情沉郁的心情一下子被調動到極高極快活的高度,如同夏日庇蔭處有細微涼風浮動——

  他說的話是:“現在應該算是你未來的弟妹了吧。”

  唐簡倒是沒什麼異色,還保持著那份自如的笑容:“哦,這樣啊。既然你們家人這麼不願意看到我,那我現在就走吧,不介意我正好順路送送弟妹吧。”

  顧行止在我頭發上輕輕拍了兩下:“當然不介意,回去吧。”

  ××××

  我也沒那麼小氣矯情,既然顧行止那麼放心,我也欣然接受唐簡送我。

  和他兩人一起走出病房,剛才裡頭的壓抑氣氛也瞬間消散,也讓我深刻覺得,現在身邊的這個男人,也已經完全給不了我任何的壓力。

  此時的我是放松的。

  於唐簡,他如今的生活我完全不想干涉;而於我自己,他也算是徹底退出了我的生命。

  我們倆一言不發走著,倒也不算尷尬。

  唐簡在我身側,也是不緊不慢,他現在也是而立之年。

  比起以前那青年時期的爽朗干淨更多了點陳韻的男人味。走廊上時不時有護士推著病人路過,看他的眼神大多帶著點傾慕的意味。

  他率先開口了:“現在還好嗎?”

  “還可以吧。”我答道。

  唐簡又問:“他對你好嗎?”

  我把垂到臉頰的劉海隨意撥到耳後:“你不是也看到了嗎?”

  “這樣啊,”他這三個字如同彈跳的橡皮球,完全處在很輕松的狀態,他又跟著說:“看來你還是要陪著顧行止他們家一起拋棄我了。”

  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抬起眼困惑的看回去。唐簡的臉上,卻是叫我心驚的一幕,他放佛是要企圖完成一個毫不在意的笑容,可是眼眶附近閃爍的東西卻完整而殘忍的潰擊掉他的所有偽裝。

  我沒看錯,他哭了。

  ****

  任何一個男人在你面前哭你肯定都會手忙腳亂吧,我趕緊從包裡翻出一張紙巾遞給他:

  “你沒事哭什麼啊?”

  他壓根沒接過我的紙巾,而是就著我送過去的手臂把我拉進他懷裡,用力地抱緊了我。

  放佛是要深刻嵌進血肉和皮膚那樣的力道,我完全掙脫不了,連呼吸都放不開。

  我皺起眉:“唐簡,你別這樣。”

  他在我耳邊,他的聲音已經開始哽咽:“三十秒之後就放開你。”

  “你又要發神經嗎,”我拼命把語氣維持在一個平穩的檔度,我怕我下一秒就要抽手去給唐簡一耳光:“你再這樣你別怪我打你。”

  他絲毫沒有要松手的意思:“那打我吧。”

  “你腦子有病嗎?別他媽犯賤!就這麼難放手嗎?臥槽!”我終於忍不住了,手臂動不了,只好用勁踹了他一腳。

  我今天穿的細高跟鞋,他肯定是耐不住,果然吃痛松開了我。

  唐簡再抬頭的時候,臉上的眼淚放佛就沒存在過,只送給我一片坦蕩清朗:

  “走吧,沒事了,我心情好多了。”

  他身後的窗戶外面已經是風起雲湧,天色暗了下來。

  今天真是出門不幸,先遇渣男,又要下大雨!我往肩膀上提提包,加快腳步往前走,不想再和瘋子再有什麼交集。

  唐簡腿長,很快就跟了上來,在我身邊喋喋不休:“薛瑾,就這幾年的事情,從你認識我開始,還有以前在我身上的東西,你難道一點不想聽聽我的解釋嗎?”

  “關我什麼事,我完全不想聽你解釋,”我停下步子,直視他:“哦,對了,你不是已經用一張支票簡短而有力地解釋過了嗎?”

  他拉住我不讓我再走:“那件事是我不好,我那時候氣瘋了,氣昏了頭你知道嗎?我沒法接受你已經跟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了。”

  我好笑,抽手打算給他一耳光,被他輕易躲開了:“我不能找別的男人,真是好笑。這麼多年我還要一直“小螺號嘀嘀嘀吹等著二逼快快回”嗎,那我比你這個二逼還要二逼!你到底是哪來的自信啊?你是上帝嗎?就算是你是上帝,老子也不會當一直的耶穌教信徒!”

  他勒緊我手腕,語氣已經有點倉惶:“那好,我們不糾結這個問題,那你覺得顧行止他是真的喜歡你嗎?我是一個男人,我也看得出來顧行止,他對你的態度是喜歡你嗎?你騙自己做什麼?你會吃虧的,薛瑾,他根本不愛你。你一點都感覺不到?你一直自欺欺人得很有意思?”

  “你還這麼自大啊唐簡,”我一下子被戳中軟肋,原本醞釀膨脹的底氣刷的跌入谷底:“顧行止清清楚楚告訴你他一點都不喜歡我了?那當初他為什麼找我?”

  “你還在自欺欺人,你說你傻不傻?”見我平靜下來,唐簡本來焦躁的表情已經溫順下來:“我現在跟你說這些話,目的不是為了讓你再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怕你在顧行止那受傷,眼睜睜看著你為一個根本不愛你的男人犯賤,這才是我最難受的地方。”

  “呵呵,你依然擅長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嘛。”我環臂干巴巴笑了笑:“你知道我現在想說什麼嗎?我想說,去你瑪麗隔壁!”

  我跟唐簡爭論了一路,到一樓回廊口的時候,外面已經是滂沱大雨。

  還好今天看太陽大帶了傘,我從包裡翻出陽傘,撐著打算就走。唐簡又拉住我不讓我多邁一步,在大雨裡他的嗓音被模糊在強烈流動傾倒的水裡,有點聽不清——

  他說:“弟妹,你打算讓表哥一個人淋著嗎?”

  “死在雨裡我都不管。”我用力甩手想掙開他。

  他好像在醞釀什麼,而後如釋重負的舒了長長一口氣,他沖進雨裡,忽然一把搶過我手裡的傘,像是抱小嬰孩那樣我把單手懸空抱起來,他綻開一個明亮的笑,身後灰蒙蒙的天把他牙齒襯得潔白。

  “傘太小,沒辦法了,只能這樣了。”

  這一場景讓我有點懵懂,有些回憶就像頭頂滂沱的雨水一樣傾倒下來,唐簡的灰色襯衫帶著雨氣,黃色雨傘的光暈,和他本來身體的溫度包裹住我,恍惚間我竟然忘了要推開唐簡從他身上下來。

  等我反應過來,我掙脫他,落到地上,地面積蓄的雨水瞬間轉移到我沒有防水台的高跟鞋裡。

  唐簡皺眉看了看我腳面,眉毛依然是快活的上揚:

  “每次出門果然都不注意天氣穿衣服啊,”

  他好像還一副很自在的“我還是你男朋友”的狀態埋怨我:“下次別這樣了。”

  這個人真是在厚臉皮的挑戰我的最低底線啊,我深呼吸仰臉,剛打算抽手給唐簡一巴掌的時候,我的手突然懸在半空中動彈不了。

  我的心也是。

  隔著透明的雨幕,顧行止半個人暴露在三樓病房的窗口。因為雨太大,又太遠,我完全看不清他的臉,但我隱隱感覺到,他確實是在看我。

  過了一會,他轉身離開窗戶,徹底消失在我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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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27 09:58:43 |顯示全部樓層
  【口二六】

  “我覺得你根本不需要解釋,”顧雪琪在我對面一個接一個的往嘴裡送香蕉片:“顧行止那種人總是一副勝券在握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給他點教訓。”

  她又吸了口奶茶:“太自負了吧,他們一家子都這樣。”

  我攪了攪果汁:“顧雪琪,你已經結婚了。你當然可以毫無壓力像個閒的咪脹的貴婦一樣淡定地對別人的家事評頭論足,可我是當事人啊,我現在就如同一個被老公捉奸在床的偷情少婦,特別有可恥心和愧疚感。”

  顧雪琪白眼快翻到頭頂:“被老公捉奸在床的偷情少婦不正是你夢寐以求的場景嗎?當年聲稱‘一個女人一輩子睡五個男人才夠本’的薛同學居然跟我說可恥心愧疚感?”

  我笑了:“顧行止一個頂五。”

  她:“你怎麼知道,你睡過他了?”

  “嗯。”

  顧雪琪站起來越過桌子搖晃我:“你睡過了?你睡過他了你都不告訴我!都不來分享一下感受!”

  我托腮把自己弄成一朵傻逼兮兮的向陽花:“剛剛不是分享過了嗎?一個頂五~”

  非常不能明白,我和顧雪琪的話題走向為什麼永遠都能被引向床上。

  每次正直而莊嚴的開始,都用黃色齷齪收尾,真蛋疼。

  “好好,收起你那副發春樣,”顧雪琪坐回原位:“我們以後再討論,當務之急是昨天那件事,我現在就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賭?”

  我看過去:“賭什麼?”

  “你家那位一個頂五郎現在對你有沒有感情,你冷淡點,就像他對你那樣。看他會不會主動來找你,”顧雪琪把奶茶一飲而盡:“你看怎麼樣?”

  ××××

  我沒有同意顧雪琪的提議,因為顧行止是個變態,冷漠又自我,我不覺得我不理他的話,他就會主動來找我,我還沒那麼高的自信和勇氣。

  而且我已經三十,真的賭不起了。

  拿這段好不容易得到的感情來當賭注,盡管可能也許它還沒有完全屬於我。

  我完全做不到。

  中午休息的時候,我主動給顧行止打了個電話,問他:“在干嗎呢?”

  他那邊很安靜,一把聲線低沉好聽,他根本就沒回答我問題,而是反問我:

  “薛瑾,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累?”

  我一整顆心隨著這句莫名的疑問全部被吊了起來,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大概是見我一直沉默,他又說:“馬上要開會了,再說吧。”

  說完便掛了電話,徒留下一段急促的嘟聲。

  明明就是一串短促無聊的同音節,還是輕輕松松地擊潰了我。

  我一直沒放下手機,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渾身的力量像是被憑空抽散,半晌都沒有再動一下。

  等力氣重新回到我身上的時候,我給顧雪琪發了條短信:

  他剛才問我跟他在一起是不是很累,他言外之意是如果我說累他就要跟我分手了?你還說讓我賭,現在真搞笑,現在看來就算我不賭,他也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顧雪琪很快回了我:照照鏡子看看你樣子,他說分手了嗎你會不會想太多?因為人家隨便問的一句話就把自己弄成一個二逼,你到底是有多愛他?而且顧行止有那麼玻璃心嗎?看見你被一毫無壓力的男人抱了就哭著喊著要分手嗎,你以為他是你?強悍點做不到嗎,不要這麼患得患失,我親愛的老少女。

  讀完顧雪琪的短信,我想起五年之前,那會我還不是個“老少女”,但也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少女,我就待在青春的尾巴,那時候熱衷於生活的每一刻,公司裡我還在底層,快樂而忙碌的面對上級的刁難。身邊還有也許真正愛我的男孩子,關懷我所有的興奮與哀痛,我和他發的每一條短信都熱情洋溢像是精美的詩歌。和同樣的少女朋友們,還能在奶茶店坐一下午完全不覺得無聊的開心聊天,話題總是反復,木村拓哉長得真帥你這個花癡色女。

  我現在看著小圓鏡裡面的自己,已經習慣冷著一張臉,化起遮掩一切疲態的妝容,平靜的穿行在同事之間,管他們在我背後扎小人下詛咒還是怎樣。

  成長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把我們從人變得不像人,不是人。

  直到幾個月前碰見顧行止,我才會覺得自己的生命好像又鮮活起來。

  原來我還有動心,痛心這樣生動的感覺,這麼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是栩栩如生的。

  總聽人說,真正愛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自己,還有一個是自己的想象。當有一天覺得他不愛自己,只是沒有符合想象而已。

  我就從未覺得顧行止有多愛我過,但是我也沒有因此離開他。他這麼不符合我的想象,甚至還不如唐簡給我的溫情十分之一多,可我還是捨不得放手,我想我是愛上他了。

  我真的愛他,就像個打傘蹲在那自導自演我是香菇的傻逼一樣愛著他。

  想到這,我鼻子酸的不行,想流眼淚,可是又不能真正哭出來,如果我現在痛痛快快哭一場,我還要再花半個小時補妝,然後多加半個小時的班看完這個季度的財務報表。

  我現在特別想做的就是給顧雪琪發個短信:今天晚上去喝個小酒。

  顧雪琪很快答應我:好啊,大凡正好在我家呢,她說也一起去。

  我抽抽鼻子把酸意送回身體深處:她不是剛生完孩子嗎?能喝酒嗎去個妹啊。

  顧雪琪回道:她一定要去,說又生娃又坐月子的好久沒跟姐幾個聚聚了,特別想你。你要是再敢剪我頭發我剪你胸部!

  事實還真是這樣,獲得一份友誼,並沒有比獲得一份愛情容易,擁有一個男朋友,也未必見得比擁有一個女朋友可貴。

  我心情好得多:好,家庭婦女真可憐,咱們菩薩心腸慈悲為懷讓她來吧,我們一起謀殺奶媽哈哈哈。

  ××××

  難得當年的高中鐵三角又聚到一塊,我們在瑞艾酒吧開了個小包廂,邊喝邊唱歌,好久沒見大凡了。她剛生完孩子,身材微微發福,皮膚卻好得像是陶瓷,我拉住她,“你現在怎麼這麼美,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少婦風韻啊?”

  她擺手:“哪裡哪裡,倒是你,一張臉就沒變過啊。我還想著這麼久都沒見到你了,你也該老點了吧,怎麼還跟大學時候一樣。”

  顧雪琪端了盤菠蘿片進來:“人家薛瑾家裡有個一個頂五郎,年輕氣盛精血旺,薛瑾能不青春常駐跟個老妖精似的嗎?”

  “咱們能別這麼色嘛!”我把沙發上的抱枕扔到她身上。

  她端緊盤子避開我:“姐姐,你別找我洩欲。這邊消費也太高了,就個包廂加菠蘿送掉我半個月的零花錢。”

  “得了吧,款姐。”我又砸過去一枕頭,顧雪琪終於氣的擱下菠蘿沖過來掐我了,我們三個人笑著在沙發上扭成一團,玩了一會,喝了點酒,顧雪琪那個總是zhuangbility的人又裝小資唱青春蛋疼文藝歌曲,再加上昨晚老想著顧行止的事情實在是沒睡著,夜裡醒來好多次,我聽著聽著都犯困了。大凡見我不在狀態,遞給我一枕頭讓我先瞇一會,我也照做了。

  睡得迷迷糊糊手機好像在震,我給接了起來,那頭問:薛瑾嗎?

  我懶洋洋“嗯”了一聲。

  他又問:在家睡覺吶?

  沒有,我翻了個朝向沙發背:在酒吧呢,喝了點酒。睡一會,煩死了。

  他落下一句“我去接你”就匆匆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好像感覺有人進了包廂,我聽見顧雪琪怪叫了一句:“我不是叫一個頂五郎過來的嘛,你怎麼來了?”

  那人聲音裡透著濃重的笑意:我自己來的。

  然後聲音主人的身影就罩了過來,他拍拍我後背:“薛瑾,別睡了,回家吧。”

  我翻了個身半睜開眼,看見一張曾經縈繞我年輕時光所有好夢的熟悉的臉:“唐簡,你怎麼來了?”

  “都這麼累了,你就別在外面玩了,我接你回去。”

  顧雪琪也走了過來:唐簡,我叫顧行止過來接她了,你這樣好嗎?

  唐簡面色不變,一句話把顧雪琪噎了回去:“那他來了嗎?或者,他先來了嗎?”

  他沒來呢,我頭腦雖然昏昏沉沉,心口卻被重物狠狠鈍擊了一下。

  唐簡打橫抱起我,我覺得姿勢難受,晃著腿要下來,他也放開我了。

  扶著我,沒在意顧雪琪的目光,扶著我走出酒吧。

  我今天喝的不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渾身不舒服,頭重腳輕,走不動。

  唐簡摸摸我的額頭,“薛瑾,你頭真熱。快回去吧,這會鬧小脾氣,是跟自己身體過不去。”

  “嗯,”我答應他,直起身酒吧外面走,外頭不比酒吧裡舒服,相反更是馬路邊那種難受的燥熱,我舉目四處看了看,視線觸碰到某個地方的時候,我周身立馬又是如墜冰窖,大腦清醒了一半。

  顧行止的那輛熟悉的賓利車正停在酒吧門外,他也從剛巧從上面下來,他好像是剛從家裡趕著出來,都沒穿正裝,只松松套了件T恤,就像個好看的大學生一樣。

  他也沒什麼遲疑,徑直朝我們走過來,停在我跟前,放佛壓根沒看到唐簡這個人,長臂一攬把我輕松拉到他身邊,這才對唐簡冷淡的說:“好了,我來接她,你可以走了。”

  然後又垂頭看我,習慣性皺眉:“你怎麼又喝酒了?”

  他此刻莫名責備的語氣,一下子擊潰了我,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每次,每一次在顧行止面前,都是我最狼狽最二逼的時候,我真的想不通。

  他衣衫平整,在路燈下就像一尊俊美的雕塑,我低頭看看自己,垮塌得像是被丟棄的木偶人。

  我鼻頭又發酸,咬著牙忍住想要落下的眼淚,故作平靜說:“喝酒都管我,我喝一點都不行嗎?”

  他皺痕更深:“我是你男朋友,我不管你誰管?”

  “你把你自己當我男朋友了嗎?”他這麼一說我又覺得好笑,完全不想再哭,語氣平淡的敘述:“你今天不是問我跟你在一起累不累嗎?現在看到你,我想到答案了。我不累,真的一點都不累,而是快瘋了,情緒不受控制,行為不受控制,變得像個神經病一樣,真的快瘋了。我真想跟你分手,就算你不說,我也早就這麼想了,能讓我回歸正常人的生活嗎,可以嗎?”

  我說完,抬頭看顧行止,他本來因為慍怒或者驚詫而明亮的瞳孔,像是被突然罩住的燭火——

  閃了一下,就熄了。

  我用力撥開他握在我肩膀的手,直至一點點徹底離開我的身體,回頭看看唐簡,他也只是注視著我,溫和得像是一池春水。卻也沒有一點能溫暖我心靈的力度,最後我才看到站在酒吧門內往我們這邊眺望的顧雪琪,我能清晰的聽見自己的聲音已經帶了悶燥難聽的哭腔:

  “顧雪琪,送我回家!”

  ××××

  回家的出租車上,我就已經邊流眼淚邊說胡話,我躺在顧雪琪腿上,她就一直摟著我的臉。回到家,朦朧間能聽到我老媽叫了句“怎麼都燒到39度了作死啊,本來就笨越燒越笨!”,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早上起床的時候,每次發燒我都恢復得很快,已經能神清氣爽的下床刷牙洗臉了。

  吃早飯的時候,我老媽說:“多大一孩子了,為了多打點破事糟踐自己身體,又哭又鬧的。”

  我喝了口牛奶:“下次不會再哭了。”

  收拾碗筷的時候,我媽坐在沙發上打毛線,看了我好幾眼,我被她看的發毛,問:“老看我干嘛?”

  她面露難色,過了一會,才說:“姓顧的車在樓底下停了一夜了。”

  我邊抹桌子邊回她:“哪個姓顧的?”

  她說:“還能有哪個姓顧的,雖然不曉得你們發生了什麼事,你還是去看看吧,斷也斷的干淨點。”

  我放下抹布答應她:“好。”

  下了樓,果然,顧行止的黑色賓利車很可惡的壓在我家樓道口。

  我還沒走過去,那車的車窗就已經被搖下,顧行止坐在裡面,看著我,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隨即下了車,走過來問我:“身體好點了?”

  我恨不能自動生成一個QQ表情裡面的淡定扣鼻屎回答他:“很好,好得不能再好,身心都好了。”

  “你要跟我分手?”

  “嗯,”我抬眼看回去:“我想清楚了,一定要跟你分手。”

  他也直視我:“我不同意。”

  “嗤,誰管你同不同意!我去上班了,拜拜。”我冷嗤一聲,甩包走人。

  他顯然沒有一點沒放我走的意思,拉住我,緊緊攥著,沒有一點要松手的意思。

  他的眼底黑色流動,放佛要醞釀出一次盛大的海嘯。

  我急了,胸腔裡全是怨氣:“你現在什麼意思?抓著我不松手干嘛?那個小雲,不是挺好的麼,看見我進個病房都能回憶起她,利用我來氣氣你們家的仇敵我的前男友你不是一樣做的很開心嗎?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怎麼辦呢,我喜歡你所以自作孽啊,明明心裡通透,還得為了你犯二!你現在還不放過我嗎?”

  顧行止努力平穩著情緒,手上的力度卻是絲毫沒有松懈,他輕笑了一聲,說:“你果然還是什麼都不懂,根本不關小雲的事,只是想起我初三住院那會你偷偷進來給我送東西的場景。我也沒有任何要氣唐簡的意思,你確實多慮了。”

  我本來已經平靜的情緒又全部波動起來,在他面前,我又變成一個瘋子:“是,我什麼都不懂,你聰明我笨蛋,所以完全配不上你。你這姿色這財力,肯定那麼多姑娘為你前赴後繼,你為什麼偏要玩我呢,我三十歲了,三十了!我沒有再多的三十年供我揮霍,你為什麼不找別的姑娘?年輕點的,二十來歲的,怎麼可能沒有?”

  顧行止還是面不改色,嗓音還端在一個平穩而淡定的線上:“我的字典裡沒有別的姑娘這個詞。”

  “那你字典裡有什麼詞?你告訴我啊!”我開始拼命想抽出自己的手,但是完全沒有辦法。

  等我打算捧起顧行止的手狠咬一口擺脫他的時候,他另一只手臂環住我脖子把我帶進他懷裡,死死地箍住我,在我耳邊說:

  “你的名字,薛瑾,都是你的名字。我昨晚在車上坐了一夜,滿腦子都是你。我很想禁止你跟唐簡接觸,其實我非常介意。拜托你以後不要跟唐簡在一起,我心裡非常不舒服。”

  他這句話的音調還是那麼淡定,卻讓我所有的掙扎都全部潰散,有些分不清是欣喜還是委屈的東西溢滿,這些情緒全部在我身體裡翻湧,不可抑制的控制了我的淚腺,一滴灼熱的東西瞬間從我眼睛裡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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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27 09:58:56 |顯示全部樓層
  【口二七】

  我人生都過去三分之一,雖然一直缺男人,或者說好男人。

  但是朋友卻一直沒少過,比如顧雪琪,她就一直陪在我身邊,精力充沛活靈活現永遠是幼兒園剛剛畢業,時間在她身上剝落掉的閃光點比我要少得多。

  大學那段時候,她沒還跟林維淵在一起以前,從來不缺乏男孩子的追求。我也有,但是大多不是我喜歡的,可我心理過於軟弱,很少強硬的去拒絕並不有多討我喜歡的對方,只能一直消磨至他們的熱情都消散;顧雪琪卻不一樣,她可以完全無視那些男孩子的黑臉,毫不在意的甩出“等你身高180了再來找我”“不好意思,我是外貌協會,我不想跟你約會”“你確定你寫的是情詩而不是悼文,你是不是還要叫我顧主席?或者替我豎個人民烈女紀念碑?”“是的,你剛才在台上的街舞棒極了!讓我想起了我年少的故鄉,繁華街道上……那技藝精湛的耍猴裡面的猴!”“我真的沒辦法接受宅男,一邊對著電話這頭的我說愛你一邊高頻率的打飛機嗎?我還沒這麼重口味啊少年!”這樣刻薄的詞句……

  我那時候跟她走在一起都怕被暗殺,但我其實非常羨慕她。

  當別人都在為細水長流的沾沾自喜的時候,她一個人帶著潮水的姿態濃重且迅速地席卷過自己的生命。

  不是說平淡不好,只是通常會把生命該有的熱忱和稜角消滅。

  就像我現在一樣。

  顧行止抱著我,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臉,表情。視界裡只有早晨溫柔的曦光,他玉石一樣的皮膚上細微的絨毛都展露無疑,停留在我耳畔的屬於一個男人的均勻沉實的吐息以及他腳下的影子都略顯出罕見的溫存,這些都給了我心軟的理由,我抬了幾次手想回抱他,頭腦裡浮現的卻是顧雪琪問我的話,你要不要賭?我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垂到身側:

  “放開我。”我說。

  很明顯能感覺到顧行止的身體有微小的一下僵硬,出賣了他深處的錯愕的情緒。

  我把他向外推,迫使他離我半臂開外,加重語氣:“放開我!我不說第二次。”

  他還是妥協了,很快松開鉗制著我的手臂。我像是被突地從絲繭裡抽出的蠶,這時才能微微抬顎近距離看顧行止的臉,依舊是惱人的面無表情,讓我懷疑他剛才的那段類似於表白的話是否只是自己的錯覺。

  人生總要利落一回。

  我對著影子理了理兩邊翹開的發絲,抬頭看他眼睛:“不是分手了嗎,顧總來找我做什麼?索要分手費?”

  顧行止沒急著回答我的話,只捏捏眉心,這才讓他的五官露出一點一夜未眠的疲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有讓我心口隱隱疼的血絲:

  “為什麼要分手,沒有任何理由。”

  我:“昨晚已經說過了。”

  他問我:“就因為累嗎?”

  他此刻的語氣有點刻意的風輕雲淡,倦態的啞意依然沒被我的耳膜放過,就像一根結實的細線綁著我心口生疼,我的胃甚至都被帶的疼起來。但是,負隅頑抗的自尊心在作祟,我只得轉眼看向別處先穩定心緒,怕再看他兩眼所有偽裝都要潰散。可我說話都趨向語無倫次,完全是在胡亂找理由,頭頂途徑的麻雀嬉鬧都像是在嘲笑我的卑懦——

  “不止,我現在想想吧,自己可能只是喜歡你的臉,”我逼迫自己看回去,放平自己的嗓音,用力在臉部每一塊地方上施展出嫌棄:“今天看起來突然不好看了,我就完全對你沒興趣了,真的。而且吧,你那個太大了,跟你做|愛一點都不舒服,我以後肯定受不了。我個人是這麼認為的,一個螺絲釘應該找一個能承受得住它的,與它相配的同型號的螺帽,這樣最好不過了。”

  ××××

  數日後,某個陽光明媚的周六,顧雪琪來我公寓串門。

  “哈哈哈哈哈,薛瑾你不帶人身攻擊的吧,還用那麼正經的語氣打那麼猥瑣的比方,”顧雪琪笑的在沙發上打滾,我覺得她都快內傷而亡:“然後呢?顧行止什麼反應?”

  “不還是跟你學的嗎?”我把自制雙皮奶放回冰箱,抱出西瓜:“他面色陰沉地問我‘就這樣?’”

  “普裡斯夠昂~”

  “底下沒什麼的,我嗯了一下就很傲嬌的扭頭上班去,給他留下晨風中飄逸背影一只。”

  “這就沒了?”

  我沖洗砧板,“你還要什麼?難道那麼泠然淡薄的顧總經理還要再抱回我馬教主附體一般的咆哮一句我不要別的,我就要你這顆小螺帽嗎?”

  “也是哦,”我在廚房都能聽到顧雪琪在沙發上火柴棍似的細腿在來回敲沙發墊的非常有節奏的嗨皮聲,混雜著她的話:

  “薛瑾你這次表現很好,你不是特別怕失去顧行止的嗎,怎麼突然這麼霸氣了?”

  我剖開西瓜半顆,露出紅色的瓤,甜香溢出:

  “我不是霸氣,只是想通了好不好,而且我也跟老媽說過了,過幾天開始恢復相親生涯,不會再那麼挑了。並且承諾明年一定給她個孫子。她很開心啊。”

  顧雪琪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跳到廚房來了,撈起一瓣啃了一口問:“真的想這麼明白了?”

  我把刀架回案板:“說實話,沒有!完全沒有!顧行止起點那麼高,我怕我跟一堆爺爺叔叔相親我會瘋掉,不,一定會瘋掉。其實我寧願在顧行止身邊瘋掉,他如果現在回頭來找我,我肯定馬不停蹄的朝他飛奔過去啦!不過距離上次那個清晨都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他連電話都沒有給我一個,本來只是為了挑戰他,可是現在完全變成挑戰自我了。”

  我把西瓜一瓣一瓣往盤子裡放,邊放低聲音,朝顧雪琪看過去:“是不是覺得我很慫,才雄起了一下就陽|痿得這般快速。”

  顧雪琪注視了我一會,搖搖頭:“沒有,完全沒有,我覺得很好,”她思考了一會:“而且,我跟你說,你現在給我的感覺像什麼哦,像已經結婚的家庭少婦,比如你現在往盤子裡放東西的姿態,給我一種近似於我媽的感受,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你不是都用勺子吃一大半的嗎?一勺一勺送給你的血盆大口,非常快速彪悍的……”

  我把整個人面向她:“什麼樣的家庭少婦?宅男最愛的那種?”

  她打望我一眼,說:“不不,有一窩孩子的那種大媽。”

  我真想砍她,想想還是算了。轉回身繼續剛才的動作,舉一只手在空氣裡打了個響指:“賓果,恭喜你答對了,我懷孕了。”

  一剎那,我分明有這樣一種錯覺,好像聽見身邊的顧雪琪石化並迅速垮塌,肢體像是碎石那樣一塊接著一塊,掉在地上的聲音。

  等她完全復原的時候,她已經快步遠離我十米開外,開始四下找自己的手機,邊神神叨叨:

  “我要給顧行止打電話!打電話!”

  我拉住已經近乎瘋魔的她:“不要打,他暫時肯定無法接受。是我的原因,我忘了安全期的日期,日本那天,是我搞錯了……”

  她扭回頭,一只手已經在鍵盤上撥號:“你打算肚子裡有一個別的男人的孩子,再跟無數之外的男人相親嗎?我無法接受這麼重口味的場景,我要吐了,薛瑾瑾!”

  我拉住她那只撥號的手:“你理智點行不行?懷孕的是我不是你,你怎麼比我還緊張,我會主動告訴他的,顧琪琪!”

  “你確定不會去自己一個人去三分鍾夢幻無痛流掉?”

  我把頭搖得幾近發暈,對天起誓:“不會。”

  但是她貌似還是一副撥通了電話的樣子,放到耳邊:“喂,顧行止嗎?先跟你說一下,今天不是四月一日,然後,我想要說的是,薛瑾懷孕了。”

  顧雪琪放下手機,疑惑地轉眼珠子掃了一下我的肚子:“你為什麼不阻止我?你真的懷孕了?薛瑾,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懷孕了?我的大腦現在還嗡嗡響,有一種如同聽到了明天就是2012的劇烈爆破感。”

  我倒回沙發,把事實告訴她:“確實是的,明天還是2011年。當然我也並沒有懷孕,我只不過說了玩的。”

  “你騙我!”她瞪大眼,完全是松一口氣的表情,又怒又笑:“壞人!你居然騙我你竟然騙我你欺騙了我的少女心你陪我精神損失費!”

  我把手枕到腦後:“坑爹的人生不需要解釋,而且你剛才裝模作樣的打電話不也是為了試探我嗎?”

  顧雪琪面露痛苦之色:“我不是裝模作樣的!薛瑾,剛才的事情我是真的很震驚。我真的打給顧行止了,他也接起來了!”

  我先前維持的耍完顧雪琪那種輕松得瑟的狀態一下子繃不住,從沙發上坐直身子,瘋狂揉頭發:“我靠,你還真是無可比擬的缺心眼啊。先別嚷嚷,冷靜,讓我想想策略。”

  “什麼策略?”顧雪琪淡定下來。

  我瞇眼看了看外面的白花花的高照艷陽,一錘定音:“好吧,我豁出去啦,將計就計,這次要賭就賭大點。”

  ××××

  我飛速的把自己手機電池和卡都給拔了,這速度簡直可以在牌局出老千。去洗手間稍微整理了一下臉,就和顧雪琪兩人驅車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我們曾經的老友嚴師哥非常准時的來到這裡,男的活的。

  “嚴師哥,”顧雪琪站起身,對著桌對面的男人臉上堆滿懇切的笑意:“今天就拜托你了。”

  嚴師哥以前是話劇社的副社長,今天叫他來,一方面是因為他演技委實不錯,另一方面便是他是咱們認識的單身男性裡頭表現欲最強的一位。

  嚴師哥旋即笑了回來:“今天就是讓我來扮演薛學妹的相親對象嗎,要什麼表演模式?羅密歐與朱麗葉?還是牡丹亭?”

  我語塞了下,也趕緊站起身:“不不,咱們就不要那麼浪漫主義了,現實主義再好不過。”

  他明白過來:“哦,好的好的!”

  顧雪琪舉起半杯紅酒抿了一口,對我搖晃手機,說的話也不知是調侃裡有真心:“顧行止的撥打頻率讓我整個人都快地震了,我現在去女廁所接電話,你們迅速進入狀態,薛瑾,我先預祝你馬到成功。”

  她轉身離開的時候,我聽見她對著那邊大聲,甚至有點挑釁意味嚷嚷:“薛瑾啊?廢話,她家當然沒人,她現在貌似在相親哦~你找她?你給我錢嗎?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在哪……”

  ××××

  嚴師哥的演技真的不是蓋的,各種體貼的舉止已經讓我有如置身棒子劇,粉紅泡泡滿溢,我就差嬌羞地喊他一聲“嘔吧”!但是,當我把他的臉自行腦補成顧行止的模樣,我被這個想法寒顫得差點真的要“嘔吧”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個推門而入的身影都會讓我一陣欣悅,但是即刻又落入巨大的失望。所以,這樣煎熬在鍋爐上的時刻,懦弱的我故作強硬的展示也在一點點崩潰。

  用開玩笑牽引出的一個完全虛擬的“孩子”賭顧行止對我的感情,真的是放手一搏了。

  媽的,三十年來我哪裡干過這麼誇張的事情!

  我心頭對自己的反復詢也漸漸轉變,愈發覺得自己可笑愚蠢,連語氣都衰弱到最終帶著自責和質疑的氣若游絲:

  “我該不該賭?”“這麼賭好嗎?”“也許我真的不應該賭……?”

  ……

  多天前的那個早晨,顧行止溫柔的懷抱讓我變成被繭絲包裹的蠶。

  直至今日,我都記得它的厚重安全,可是從它脫離我身體的那一刻起……

  如果結果是不能雙雙成蝶,軟弱的我也應該變成不顧一切的強勢點的飛蛾。

  如今能有力氣坐在這裡不計後果地玩顧行止,可能也代表著我已經可以用日漸壯大的內心和擔當面對過去,現在抑或未來的所有明滅燈火,利用三十年成長到今日的我,也應當明白這樣的事實——

  這些讓我愛慕迷戀的光,在溫暖我的同時,也會灼傷我。

  三十而立,保持熱愛人生的態度,也必須要具備承擔一切傷痛與後果的勇氣和能力。

  好在上帝對我這只傻飛蛾是偏愛的。

  十分鍾後,玻璃門外,男主人公迎風而至,盡管他臉色黑得嚇人。

  於我卻是相當開心的,我差點就要站起身去迎接他。

  像是得到某種承諾那樣,先前的驚疑懼怕都煙消雲散,我覺得我已經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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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27 09:59:10 |顯示全部樓層
  【口二八】

  眼看著顧行止已經朝這邊大步走過來,我朝對面的嚴師哥拼命使眼色,他恍然明白過來,並且男一號的出現好像更加激發了他的表現欲。我沒反應過來,就見嚴師哥緩慢地對我伸出手,長臂越過桌子,大拇指輕輕在我嘴邊刮了一下,加大溫柔效力,余留細微摩擦後的熱度。

  其實我嘴邊什麼都沒有。

  就在我以為顧行止要過來我們桌邊的時候,他停下|身,平靜地掃了我一眼,在我右前方的那方小桌坐了下來。也只是單單一眼,讓我本來隨意交疊的腿慢慢蹭了下來,正襟危坐。

  不能慫啊千萬不能慫啊!我在心裡打氣。

  再看過去,已經有妝容精致的服務生小姐去詢問他點餐,他還在盯著我,不,可能是瞪我,漆黑的眼睛灼亮,唇邊有點笑,荒誕意味的那種笑。

  我是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笑,皮膚表面上每一根寒毛都蓄勢待發。

  我忙移開目光,低頭喝咖啡,脖子梗得差點扭到。

  其實我也設想過顧行止來了之後會怎麼樣,最好的設定就是像三順裡的玄社長那樣,嚷嚷著女主懷了他的孩子然後把她強硬地拉到男廁所去接吻。顯然,顧行止是沒有這麼幼稚的,他更加熱衷於不動聲色的用眼神凌遲我,一刀又一刀。

  對面嚴師哥因為背對我,感受不到顧行止的殺傷力,還在自然的發揮演技,這時候,奶油南瓜湯被端了上來,又一個道具上場,嚴師哥更加亢奮,把自己的湯匙遞給我,說:

  “薛瑾,喂我一口。”

  我手指接觸到湯匙冰冷的金屬面:“誒?”

  “來吧。”他還撒嬌了:“我就要吃學妹親自喂的。”

  我黑線了一把,舀起半勺,微微前傾送到嚴師哥嘴邊,他“嗷嗚”一聲像貓一樣咽進腔腹。

  這貨的惡意賣萌害得我手一抖差點把湯匙給掉在地上。

  嚴師哥又扔給我一個非常嗲的撒嬌:“還要喂還要喂!”

  我左手抹了把額角的汗,右手打算繼續重復剛才的動作,結果湯匙已經被另一只漂亮的手給抽走了,指掌骨節勻稱,這雙手的主人罩下的陰影宛如摻了水的墨色一樣鋪蓋住我,不用猜也知道是顧行止。

  耶,終於還是憋不住了啊。

  我在心裡暗自比劃個V字,沒敢抬頭,只聽見他說:“你這是要在生產之前先找個人角色扮演媽媽和兒子?還是想養條寵物了?”

  他的對話沒有主語,但是內容明顯指向我。非常不爭氣也非常莫名其妙地,我臉熱了。

  但我真的不想功虧一簣,風平浪靜的開口頂回去:“啊,好久不見了,顧先生。”

  我話音剛落,顧行止把湯匙重重扔進碗裡的“匡當”聲驚得我渾身一顫。

  身邊的沙發陷下去一塊,顧行止已經很自然的在我身邊坐下來,端咖啡的服務生走過來詢問:

  “先生不坐那邊了?”

  “嗯,遇見老熟人了。”

  “哦,好的,祝你們聊天愉快。”

  愉快你妹兒……姐都想哭了……

  我打算揉太陽穴放松情緒釋緩壓力了,微側眸能看到身邊的顧行止手指正繞過咖啡杯壁,端起輕輕抿了口,他睫毛半斂,接著直面隔著桌子的那人:“這位先生覺得我女朋友怎麼樣?”

  嚴師哥正端著紅酒喝了一小口,估計是打算裝淡定優雅的,結果一下子被顧行止的話嗆得要死。

  我趕緊在桌肚下面踢了嚴師哥三下示意他可以功成身退。

  不料他似乎被激起了更大的表現欲,他把深情的目光放在我臉上:“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顧行止又是一聲冷笑,沒急著回答嚴師哥,而是把視線轉向我,諷刺我:“之子於歸,宜其室家?你確定你沒在南瓜湯裡下藥?”

  我有點繃不住了:“我怎麼就下藥了?你以為人人都是你,要下藥才能發現我的好?哦不,你就算下藥了也發現不了!”

  “哦?”顧行止的臉色如同在觀賞搞笑的獨幕劇:“你是說……懷孕了跑出來跟別的男人相親的這種所謂的……你的好?”

  他的態度很快惹怒我,怒極反而想笑,但我怎麼也笑不出來,坐直身子果敢迎接他的目光:“謝謝你了,不經你發現我還沒想到自己這個好呢,足以跟你的‘一個月從來不主動聯系不管對方死活然後忽然現身說老娘是你女朋友’的好相媲美了吧。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了,你到底是哪來的自信我還是你女人,我難道還要在你這樣的前男友身上還浪費時間嗎?聖母都得自愧不如了。唐簡二號,你說是不是呀?”

  如我所料,我們的交談不會愉快而平和。

  我跟顧行止是不一樣的,他就算有再多的情緒也會表現出多雲天氣時刻秋日的天高雲淡,而我越氣憤越會選擇胡亂說話,所有發洩的字眼夾帶著唾沫星子就像冰雹一樣往別人身上砸,同時也自虐般的砸在自己心口。

  而此刻,顧行止的憤怒是真實的展現在我面前。

  末日之前,我決定走為上計。我拎起沙發上的包,對著不想因為我而殃及的魚池嚴師哥說了句“嚴先生下次再聯系啊”,火速離開座位。

  緊跟著我這一系列動作的是顧行止沉靜且有力的聲音,那麼富有鎮壓力的,像是萬歲爺命令小太監,氣勢無限喲,我不服從我就要被拖出去砍頭那樣:

  “薛瑾,你敢多走一步試試。”

  我頓了一下,把腳上的高跟鞋踩得更快,別妄想了,老娘十頭牛都拉不回。

  不過還是被顧行止拉住了,咖啡館裡面的已經有客人在看我們,空氣裡像有一條緊繃的線,大庭廣眾的,我完全不想這麼高調,不耐煩低聲對扣著我手腕的那人說:

  “你到底想干嘛?”

  他聲音聽上去已經是咬牙切齒了:“你居然還敢走?”

  我隨便在腦子裡拎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我要去廁所,我憋不住了!”

  他顯然不相信我,也不肯放開我。

  我就知道他會這樣,想好下一句話扯謊:“我大姨媽造訪,要把裡頭的衛生巾翻出來給你觀賞一下嗎?”

  他把我的手掐的更緊,眉心的皺褶也更深:“你不是懷孕了?”

  “老子玩你的!”

  五個字雖是硬邦邦地回擊過去,但我還是挺心虛的,我甚至刻意回避去直視顧行止的面孔。視界裡,只有他的小半張臉有可窺一斑的英俊。

  我們站的過道兩邊桌子已經有少女小聲討論這裡,眼底有世界上所有女活人遇見八卦時,那種共通的興致盎然。

  ——緋聞婦女薛瑾真的很想尿遁啊。

  他還問我:“你真的沒懷孕?”

  我拿出老套的詞句來回答他:“比珍珠還真。”

  下一刻,顧行止就放開了我,在這之前,他把我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幾乎原封不動拋給我:

  “玩我有意思嗎?”

  這個問題真可笑,不知道是對峙得心累還是站的腿酸,我順勢坐到身邊的一張空沙發邊緣,抬頭看他:

  “有沒有意思你不是比誰都清楚嗎?”

  顧行止沉默著,被頭頂水晶吊燈香檳色的光芒染成溫暖的色調,誰路過這裡都會覺得他是個優雅而冷峻的紳士,只有我才能看到他眼裡洶湧的怒意,也許他下一秒都要給我一巴掌了。

  我現在就維持著身體裡最後一點頑固,傻逼的頑固,僵硬地坐著,注視他的眼睛。

  我在心裡激動又慌張的肯定自己,又立即否定掉。

  也許我自以為多情的策劃,我的多情,我自信地賦予自己的多情,在他眼裡是可笑,還是可憐又或者愚蠢。

  我依然不想放棄,終於放出最後的狠話:“我們這樣也不是辦法,”我指了指咖啡館的玻璃大門,外頭白茫茫的天光普照,充滿光明和希望:“是你先走,還是我先走?嗯?”

  他很快回答我:“我先走,”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來緩沖自己的過激情緒:“走之前,我想做一件事。”

  我下意識問:“是要打我嗎?”

  “是。”他居然毫不猶疑,這個字被他說的鏗鏘有力。

  ——哎,果然還是討厭我了吧。

  我這人比較老實,為了方便他動手,又站了起來,“打吧。”我邊說邊縮起脖子:“你的字典裡沒有別的姑娘這個詞,難道就有男人可以打女人這個詞了?”

  “對你來說都有。”

  我臨陣退縮:“靠!你還真打女人啊你是不是男人啊。”

  顧行止似笑非笑,眼睛裡盛滿一點也不突兀的凜冽:“為什麼不能打你?今天我一接到顧雪琪電話我就直接臨時解散會議沖出來找你,路上我已經想好你要是真的懷孕我就娶你,你回報給我的是跟一個可笑的男人相親,還有你那些刻薄的言辭。實話跟你說,我並不比你好,就像你曾經說的一樣,沒見到你的這段時間,我也快瘋了,情緒不受控制,行為不受控制,變得像個神經病一樣。我還變笨了,完全沒猜到這是你自以為是的小聰明,依舊像個瘋子一樣生氣,闖紅燈開車趕過來,正常的生活正常的情緒都全部消失,現在我還自作多情的來你這裡自尋加重病情。現在也好,我終於可以走了。”

  顧行止說完話的時候,他投射在我眼裡的像素已經完全模糊,我真的不是故意想流眼淚。

  我都這樣聯想著被他打一下,然後淡定地看他離開再回去悶回被子裡大哭一場好了。

  他第一次跟我說這麼多話,腔調那樣言辭鑿鑿卻完全是示弱的味道,或者說我也第一次看到他這麼栩栩如生的表情,我逼迫自己丟到身體深處的犯賤因子又蠢蠢欲動冒出來,我居然受寵若驚的哭了。

  那天早上,因為他抱著我,我無法看到他的臉,所以也猜測不出他說的那些動人的情話是否真實可靠,我只覺得就是一場夢。可是現在,我隔著水霧都能看見他眼睛裡閃爍的東西,真是讓我又酸楚又甜蜜。同時他又把我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原封不動的還給我,他記下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或者我現在已經可以大膽地猜測,他也喜歡上我了?抑或再更大膽點的猜測,他也愛上我了?

  可是他不是也要走了嗎?被我擅作主張地趕走了……

  “那打吧。”我聲音都有點窒息性的哽咽。

  余光裡,顧行止已經揚起手,我還是不可遏制地像烏龜縮起了頭。

  下一刻,狂風暴雨並沒有如我所料襲擊我,顧行止本來緊繃的身體像是斷掉的琴弦一樣松懈下來,又或者說是本來旺盛竄長的植物忽然因為暴曬蔫吧了那樣。我以為顧行止要打我的那只手臂,只是攬著我腦袋把我拉近,完全不帶一點強迫的,甚至可以說是輕柔的,像是籐蔓不動聲色的纏繞。

  他語氣溫柔得就像被流水緩沖過一樣,他問我:“這麼長時間來給你考慮了,你還不願意原諒我這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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