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官不聊生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馬甲乃浮雲]你媽就在那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1
發表於 2015-2-27 09:59:22 |只看該作者
  【口二九】

  我一定是在做春夢,否則顧行止怎麼會在大庭廣眾下擁抱我?

  我靠在他肩頭,正前方是咖啡館內壁灰色的反光玻璃,完整無礙的映照出我的臉,三十歲也已經過去好幾個月的一張臉,它被少女情懷這樣的因子所感染,眼睛亮晶晶,是任何眼霜或者美瞳都無法達到的效果,愛情是最好的化妝品。

  其實前幾分鍾我還一直在想,如果顧行止真的離開我,我就這麼安慰自己:

  不結婚會死嗎?不戀愛會死嗎?一直單身保持著少女的鮮活那樣過日子難道不可以嗎?一定要為自己的男人洗碗替自己的孩子搓尿布凍出一手紅瘡才是美好嗎?白天跟一堆家庭婦女家長裡短晚上等到深夜還不捨得關燈還在玄關處留著人|妻字條“飯在鍋裡我在床上”才是美好嗎?

  答案全都指向:當然,不,倘若真是這樣,我大概也會自甘墮落成“飯在垃圾桶我在別人的床上自己玩兒蛋去吧SB”。

  這樣之下,我沾沾自喜於自己的想得開,很睿智,可惜只睿智了一秒,也許根本沒有睿智起來,顧行止出現的時候,他用行動和語言又瞬間讓我褪化到原始階段,“i”淪為“o”,我又變回了一個弱智。

  回報著顧行止,我一直沒捨得撒手,還加重力道用手指勒緊他寬闊的後背,問他:

  “你剛才是不是說我要是懷孕了咱們就結婚?”

  視角一隅能瞥見他黑色清爽的頭發,他微微松開我:“嗯,怎麼了?”

  我也放開他,拉著他往咖啡館急匆匆外面走:“那我們現在去造孩子吧!我家還是你家呀?”

  “……”他失笑,攬在我肩頭的手順勢在我脖子後面輕掐了一下:“別鬧。”

  我瞇起眼:“誒——果然還是不行呀,老來子可比一般孩子聰明呢。算啦,不說笑了。其實我要是真壞了你孩子,我肯定,一定把他生下來!然後一定要告訴他一些話。”

  顧行止側過頭:“什麼話?”

  “然後告訴他,你爸對你可好了。懷你的第一個月,你爸為了你娘的身體,一個電話不打免得你遭受輻射侵害。可是你娘傻呀,她不懂,恨不得把手機供在家裡菩薩面只為等待你爸的電話,一條短信都是好的,都是很好的。”

  顧行止耐心傾聽完我說話,圈住我的腰,把我向他拉攏得更近:“要我跟你道歉?”

  “要。”我點點頭:“當然要!”

  他垂眼看回來,睫毛下面是讓人心馳的墨黑:“你也不打算解釋解釋唐簡,還有現在這個相親對象的事?”

  “我一整個人一整顆心都是你的,不解釋!”

  夏天都快冒熱氣的大馬路上,我大聲如是說,又回過頭問他:“你呢?”

  他完全沒有退縮,而是把問題又拋回來給我:“你覺得呢?”

  “你不是愛我愛的都快發瘋了嗎?”我故意點著下巴作沉思:“應該就是了吧。”

  我看他以示征求。

  他顯然被那句話給取悅了,返還給我一個很好看的笑容,

  “如你所願。”

  偏偏是這樣的笑容,可以把“太陽神”這樣的關鍵詞帶入的笑容,又讓我回憶起顧雪琪婚禮上頭一回見他,我大腦裡鳴奏起好聽的交響樂,婚禮進行曲,新娘新郎入洞房。

  ××××

  順其自然,我和顧行止同居了,或者說我執意要跟他住在一塊?反正不管如何,我的目的還是達到了。那天從咖啡館回來,跟他在附近一家家樂福逛了一下午,買了一大堆火鍋材料去他公寓燙火鍋吃,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他過來拉吃的大腹便便癱倒在沙發上的我,你該回家了。我抓著沙發椅把死都不松手賴坐在那:我不走,這就是我家,我才不要走呢。

  要是我媽在場,肯定要哭嚎一場:你哪裡是媽媽的小棉襖,你這個胳膊肘往外拐有了男人就不要自個兒家的黑心煤!

  不過在場的是顧行止,他露出有點為難的神情:不打個電話告訴你媽嗎?

  不用了!我媽不會不支持的!我利落地站起身,一個熊撲把他壓倒在沙發上。

  溫飽思□,我們第二次身體素質交流戰,在客廳的沙發上轟轟烈烈進行了。當然,顧行止這人比較少說多做,也是非常直截了當地發揮地主作風壓搾艱苦窮苦老百姓……耶,我又一次成功睡了顧行止!

  回去可以在我床頭的“平生不睡顧冰山,便稱流氓也枉然”的勵志字條上再寫下一筆“正”字的第二劃——

  我以後還可以多寫幾個正字,運氣好的話,應該可以寫一輩子吧。

  沖了把澡,我以完事之後軟無力推脫顧行止去洗碗,他倒也一點都不推辭。我閒著無聊,這才有時間在他公寓裡四處打量,他家真的很干淨,很干淨。干淨得不像有人居住過那樣,如果有機會賣掉的話,我完全可以領人參觀的時候欺騙他,這是裝修好了的樣品房哦~我們完全沒用過呢~而且那人一定會深信不疑。

  看完後,我又無聊起來,盤著腿坐在顧行止電腦跟前下了一個植物大戰僵屍興致勃勃玩起來。

  玩到夜間模式的時候,顧行止端著一盤水果,拖了一張客廳的凳子坐到我身邊,“多大人了,還玩這麼幼稚的游戲。”

  “這游戲很有深刻內涵的好不好?”我拿了塊蘋果塞進嘴裡,打算再去抓鼠標的時候,顧行止已經一把抓住我的手,趁我不備的,來的非常突然,我腦海裡閃過無數無數畫面,他要干嘛?結果他只是抽出手頭邊一張紙巾,替我擦起來。

  他擦的非常細致,眉心都因為專注而皺起來,輕輕在指尖慢慢捻抹,我臉刷的一下熏熱無比。心想——誒,遇到這樣專心致志為你擦手的男人你就嫁了吧。

  然後顧行止才放開我手,抱怨說:“髒死了,吃完東西就摸鼠標。”

  臥槽,沒等我發洩一下,他就迅速轉移話題:“說吧,植物大戰僵屍有什麼深刻內涵?”

  我噎了一下:“你不覺得植物跟僵屍其實是很虐戀情深的嗎?”

  “僵屍愛上了植物,不顧一切要往他們靠近。但是,植物喜歡的是自己的主人,以為僵屍是為了吃掉自己主人的腦子,所以不顧一切的為主人抵擋一切僵屍的侵害,他們語言不通,僵屍邊走過來其實一邊在說,我愛你呀。但是植物不明白,一個勁朝他射擊。僵屍因愛生恨,得不到你就要毀了你。所有最後的結果通常是,僵屍吃了植物或者死在了植物的腳下,但是它們死而無憾。太感人了,太虐了。要是我,我肯定選擇做僵屍,這麼濃烈而極端的愛才適合我呀。”

  我自說自話後,側過頭問顧行止:“要是你呢?你想當什麼?”

  他看著我笑,揉揉我頭發:“亂七八糟的小說看多了吧。”

  “你管我有沒有看亂七八糟的小說,”我撥開他的手:“就回答一下唄。”

  “當然是當植物了,”他環臂靠向椅背,幽黑的眼珠子斜睨過來:“接受你濃烈而極端的愛。”

  我在他大腿上重重拍了一下:“太臭美了!”然後說:“你就這麼狠心啊,對我開炮?”

  他眼睛像水晃動一般漂亮:“我是壞脾氣的倭瓜,如果一定要死,就跟你同歸於盡好了。”

  說完,他掐住我下巴,坐直身子,湊著就親了過來。

  回憶起來,那晚接吻真是難看到不能再難看,我壓根沒反應過來。他果真就是那朵金光閃閃的向日葵,而我是直梗著脖子的臭僵屍。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2
發表於 2015-2-27 10:00:16 |只看該作者
 30、【顧行止番外】

  【顧行止番外——每一個冰山男紙的養成都是因為家庭教育的失誤以及自身頭腦的不開竅】

  “喂喂,又是那個實驗班的校草誒,連背影都這麼好看!”

  “嗤,有什麼好看的,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拽什麼拽。”

  “哪有,人家這樣很帥好不好?你個羨慕嫉妒恨,真想上去跟他說句話呀。”

  “太花癡了吧,真是受不了你們女人!”

  ——類似於這樣的對話一天要聽好幾遍啊……

  如果用並不熟悉的女孩子背後議論常用的關鍵詞來涵蓋一下我至此為止的人生,從小學到大學——“校草”、“優等生”、“冷淡”、“孤僻”、“高傲”,再加個負號代換一下就是男生口中的“花瓶”、“變態”、“臭屁”、“裝逼”、“自我”,字句的開頭或者尾音必定留下一句飽含鄙夷的“嗤——”。

  從小到大,一直不是討人喜歡的存在,家人對我成績的的期待似乎要多於對我品性抑或心理的關懷,就像希臘神話裡眾神造出潘多拉一樣,一樣用他們心裡所想要的模樣塑就出我。自幼父母工作都是相當忙,便將我交給外公外婆撫養,外公是個管教起來相當嚴厲的人,我的名字就是他賦予的,起源於《詩經‧小雅‧甫田之什‧車舝》,“高山仰之,景行行止。”意為,高山抬頭看得清,沿著大道向前奔。行止,沿著大路不停奔跑,不要停止地向前奔跑。

  “為什麼要一直做奧數練鋼琴寫書法?不能休息一會嗎?”我曾經這樣問過外公。

  他正在給新栽培的蘭花細致的澆水,他摘下眼鏡看過來:“你可以休息呀,沒人不允許你休息。不過,兔子想睡一覺就被烏龜超前了,你稍微停一步就有人越過你,比你更快到達想去的地方,更快拿到你想要的東西,這些你所期待的,都被別人率先搶走,你活著還會有什麼樂趣,活著就是為了競爭,適者生存。”

  眼下他說完這段話,倏地把另一盆一直未開的蘭花連根拔起,“啪”得一下,沒有一絲留戀留戀地,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為什麼扔掉?”

  “誰讓它不開花,不知道成長不懂得表現的永遠只能被拋棄。”外公這樣回答我。

  “做能留到最後的適者吧,行止。”

  他摸了摸我的頭,如懷抱瑰寶般端著那株盛開鮮麗的蘭花離開,我在陽台上和垃圾桶裡那株已經完全蔫吧掉的細葉相看兩不厭,一直到緋色的夕照暈滿大地——

  曾經護之若寶,如今也只是棄如草芥。

  我那會才不過小學一年級,不過這卻是我最後一個浪費時間的下午。

  最後的成果就是每逢我的母親與她那些所謂的貴婦朋友們聚會的時候,她都會在一群濃妝艷抹的女人裡面,尖刻的笑嘻嘻,我成為她除了名牌,業績之外又一項用於炫耀的資本:

  “我家小止啊,獎狀證書可以當壁紙貼了。”

  “家裡完全可以舉辦一個歷年數學或者物理大賽的一等獎獎杯的展覽會,那時候你們可一定要來參觀。”

  “每次開家長會都要被找過去在全校面前談家長自身的教育經驗,我們從來不管他呀,讓我說些什麼呢,老子的無為而治?”

  其他女人自然也是阿諛奉承附和聲起,母親顯然被取悅,她朝正在彈琴的我看回來,“我們家小止鋼琴也很不錯吧,小止,給阿姨們說說你在彈的是誰的鋼琴曲呢?”

  我松開琴鍵,掀起眼簾看回去:“普羅科菲耶夫。”

  “名字呢?”

  “《諷刺》。”

  客廳一下子啞然的寂靜無聲,在這難得的安靜裡,我闔上鋼琴,轉身上樓回了房間。

  “你們別介意啊,這孩子從小就這樣,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呢。”

  樓梯拐角口,我聽見母親這麼對別人解釋。

  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呢,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呢,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呢……

  就像是中了咒,我果真不知道該怎麼和別人相處,男孩子可能還好一點,畢竟有球類運動這樣自古以來的良好媒介;而女孩子,完全不懂她們,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麼,完全無法理解的一群生物。

  經常有扎堆的外班女生來我們班門口對著裡頭探頭探腦,或者像一群小麻雀般聒噪的路過我窗口,我通常皺著眉看回去的時候,她們又尖叫著如臨大敵一樣驚懼又開心地四竄開來;有的時候會走在路上被女孩子攔下來送書信禮物什麼的,我一般拒絕接收這些,有時間寫這些滿篇幅不切實際的字眼為什麼不好好鍛煉自己的作文水平?花不少的錢只為了讓我在半夜聽八音盒不停循環播放“叮叮當鈴兒響叮當”嗎,我還不想每天過聖誕節。

  因為是在理科實驗班,班上女生也是很少,偶有前後的一位或者兩位女生來問我題目,我耐心講題目的時候她們通常完全不在狀態的聽,“嗯嗯啊啊”地敷衍我,咬著嘴似乎在憋笑,臉漲得通紅,面色狎暱,我無法再進行下去了,擱下筆,說:你是來問題目的嗎?如果不是的話,你可以走了。從此以後,她們再也沒找過我。

  “女”,閒暇無聊的時候會在草稿紙寫下這個字,女子為“好”,女少為“妙”,既然是與美好事物相關的一個東西,為什麼會這麼詭異。尤其是我的母親以及她的所有姐妹,每天不停甩著刻薄的嘴皮子諷刺彼此,身材,著裝,年齡,見微知著,揪著一小點缺陷就不停地進行人身攻擊,罵完之後又在沙發上笑成一團。不光是她們,包括我以前在醫院,大街,任何公共場合見到的女人,常因為雞毛蒜皮就吵起來,連暴躁起來的打架方式都神奇得要死,扯對方的頭發,如同兩頭母牛在角斗,真是有一種在圍觀世界第十大奇觀的驚心動魄感。

  太可怕了,女人……

  一直是校足球隊的前鋒,有一次,跟我關系極好的那個守門員男生扔給我一瓶水,坐到我身邊,問我:“顧前鋒啊,那麼多女生追你,怎麼不見你談戀愛啊?”

  我擰開瓶蓋,想了想:“不喜歡。”

  “你不喜歡女人?”他跳開離我一丈遠。

  “嗯。”我撐到身後的台階上,看回去。

  他捏緊手裡的礦泉水瓶,嘎崩嘎巴響:“還是說……你比較喜歡男人~?”

  相較起來,確實是男生比較好相處,我如實答道:“嗯,怎麼了?”

  他沒有回應我,尖叫著狂奔離開了……

  “……”

  從此,球隊裡曾經稱兄道弟的隊員們都和我疏遠了。

  我記憶力一直不錯,對別人的名字過耳難忘,而且女生的名字更為好記,她們名字裡的大多數字眼都很相近。我鮮有不用記名字就能記下的人,不過有一個,有一個女生,我一直都能記得她,雖然完全不知道她是誰,她的名字她的姓氏都無從知道,我也沒這個空閒去調查。初三全校夏季運動會的時候,我參加的男子4×100接力跑,她從操場中央的草坪上突然箭一樣沖進跑道,她自己好像也意識到不對,但是已經要撞上我了。她那時比我高,跑得速度極快沖勁很大,我也一樣,我為了避她被自身的慣性甩進了邊上的綠化從。後來跌在綠化帶裡基本不能動被團團圍住,我忍著痛瞇起眼在人牆的細縫裡尋找肇事者,她正馬不停蹄地沿著白色大道朝高中部教學樓的方向狂奔,放佛草原上被獵豹追逐的麋鹿那種極限式的狂奔,甚至給我一種大江東去的洶湧感,我這才意識到她應該是我們學校的是高中部的,而且,她剛才撞我那一刻的跑步速度還不是她的……最快速度……真可怕……

  “……”真是不懂規矩,我目送她消失在樓梯口,支起唯一還能動彈的左臂揉掉頭上的草屑。

  很神奇的,我記住了那張迎面而來的臉,以及那雙眼睛裡莫名浮上的一層驚懼,還有她喜感的飛奔,這些都很深地印在了腦子裡。想起她來,就覺得好笑啊。

  感謝這個莽撞的不知名女生,我在醫院得到了長達數月的閒憩,還逃掉了讓我壓力倍增還沒想好如何面對的一次中考。

  其間她來偷偷探望過我好幾次,我都知道。

  第一次我正睡得迷糊,她拎著一袋水果推門進來,腳步輕的像一只貓,她停在我床邊,輕聲輕氣說了句“謝天謝地還好沒死,我們班那群花癡要是知道的話會殺了我……”就又輕步離開了。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摸准了她來的時候大多是周六下午5點的樣子,就習慣性悶在枕頭裝睡。

  她第二次來的時候,把我來不及收好攤在被子上的物理書翻了幾頁低罵了兩句“我靠,斷了爪子居然還看物理他怎麼翻書的?用腳趾頭?噫,好惡心~”,然後她把書順手扔在了我臉上……=______,=|||

  第三次,這個女生買了花插在我床頭,邊整理花束邊自娛自樂:“像我這樣的如花美少女浪費光陰來探望你這種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的精神實在是太偉大了!”,小孩子……我忍不住皺起了眉。

  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她說,“我後天就高考啦,積點陰德和人品,原諒我吧”,然後,我能感覺她蹲在我床邊,誠懇說了三個字“對不起”。那天,我第一次想再好好看看她,憋不住想睜開眼,就睜一點,微微瞇著,讓睫毛掩飾住自己,視覺的局限,我看到的畫面完全是模糊不清的,唯獨留下的,只是她浸泡在紅色的余暉裡,輪廓朦朧,像美麗的幻象一般地離開了。

  她讓我想起宮崎駿的動畫片《貓之報恩》裡頭那只肥肥的流浪貓,木塔,對,就是他,又呆又自戀。

  不過從那天起,她再也沒出現過,我大概也是已經把她給忘記了,這個路過且取悅過我少年某一段閒暇時光的女孩子,稱不上討喜卻也很神奇的不讓我排斥的女孩子,光陰還把她印刻下的那些並不算多清晰的影子差不多給磨滅掉了。

  我也許是徹底忘了她吧。

  後來,我上了大學,專業依然是自己擅長的數學,世界很小,我也在這裡遇到了我的小學同桌,她變成了我的副部長。大學交友范圍是非常廣泛的,頻繁的學生會社團活動也讓我認識了不少朋友,尤其是大學的女孩子……怎麼說呢,想不出什麼形容詞,原諒我一個理科生的詞匯匱乏,總而言之比較放得開吧,那時,我也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女朋友,所謂初戀。

  她名字叫雲蔚,長相和性格非常可愛,對我也是很好很主動,可我不太明白女孩子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不知該如何回應她。

  大學開始前,我母親已經找我談過話,她開門見山:行止,你如實回答,你心裡是不是有一座斷背山?

  我:……

  她:天哪!不會真的有吧,我真的不敢相信!

  我:媽,沒有,我性取向很正常。

  她:那好,你快找個女孩子談戀愛吧!

  迫於母親每天的念叨和給我壓力,而且那段時間跟雲蔚走得最近。順理成章的,我答應了她的追求,和她變成了男女朋友。她像個兔子,完全一副柔軟懦弱的模樣,做什麼事都出會出些大小不一的洋相,可我卻不可抑制地喜歡逗她,直至一顆心都喜歡上她。可我早該清楚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大四考研的前夕,她跑到我宿捨樓下把我叫下去,給了我一個擁抱,說分手吧,我從來沒感覺到你的喜歡,我受不了了實在受不了這種完全沒有回應地付出。說完她就跑走了,我一個人愣在原地,夏風熏熱了我的眼眶。

  好像……一般人都不會明白的,屬於一個不會表達感情的傻子的悲哀……

  用室友的一句話來說:你的IQ高端的無人能敵,可你的EQ低級到令人發指。

  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雲蔚出國了。我趕到機場的時候,現實只給我留下藍色天際的一條白色的尾氣,就像一聲悠長的喟歎。

  ××××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3
發表於 2015-2-27 10:00:22 |只看該作者
  所謂的人生惡作劇是很殘酷的。

  從那之後,雲蔚離開之前留下的那些原因,讓我一直愧疚,後悔於她跟我分手的那些導火索——那些我在她眼裡所謂的無情,僅限於表面的那些所謂的無情。因為二十多年成長方式的關系,習慣把情緒埋在心裡。她終究還是不懂我,但我仍舊願意尊重她的一切決定,哪怕我思念她思念到每晚都睡不好,我也不願意花幾個小時去她所在的國度找找她,真實地,如願以償地擁抱她,請求她的原諒,從小到大日積月累的自尊心,還有手頭繁重的工作不允許我這樣,一點都不允許,這樣的我在她面前示弱。

  這三年多,我用瘋了似的投身於學業,事業和拒絕任何愛情的接近來懲罰自己。

  而我的好朋友倒是事業愛情雙豐收,他娶了個漂亮的女孩子,比他要大兩歲。婚禮那天,他請我去當伴郎,儀式的時候,新郎新娘到沒有多引起我的注意,相反,另一邊伴娘實在是讓我忍不住想把視線移到她身上去,她打哈欠的幅度實在是恐怖,口型大的感覺可以吞下一整只雞,等她恢復到正常的面部表情的時候,我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似乎很熟悉……記憶裡有東西呼之欲出,像是魚竿上的線隱約沉澱,要從湛藍的湖泊裡釣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瑰奇。

  但是,我在當場並沒有完全記起。

  無視掉她後來所出的那個洋相。直到後來,林維淵的妻子囑托我我送她回去,她把鑰匙落在我車上我追隨過去想要還給她,意外聽到她跟顧雪琪通電話所說那些話的時候,我那些沉在身體深處谷底的記憶才全部被喚醒,我想起她來了,那只木塔,她似乎還記得我……

  這一刻,我心頭竟然產生了一點讓自己都意外的驚喜和愉快,久違了。

  可是這份輕松在我到達她公寓後就全部消失,她現在住的房子,是雲蔚和我的曾經同居的住處,難怪地址熟悉得可怕,房子西面的牆壁上甚至還沒來得及取下雲蔚掛在那裡的寫真——我和她一起掛上去的。

  她問我:照片上的人漂亮嗎?

  我一時間竟然舌頭打結,會議室和商談場的巧舌如簧的功能突然失靈,只能隨便在心裡摘了一句把她打發回去,還嚇唬她,看到她嚇得沖到我身邊來,效果果然還是有的。

  “你難道不害怕是什麼死去的人留下的照片嗎?”我是這樣說的。

  死去的人,三年了,在我心裡已經死去了?還是我的心已經死了?

  本來以為只是又一次平淡無奇的萍水相逢,但是下面的發展卻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下午,她的好朋友,也就是我朋友的妻子竟然當著大庭廣眾之下代替她跟我表白,我有點驚詫,身邊的林維淵側過頭來跟我說,薛瑾很不錯的,要不是早年被一個男人耽誤過,要不然怎麼會脫到三十還沒有結婚?

  三十了?我這才意識到她那時上高三,確實比我年長三年歲,也該是到了這個年紀,可是,完全看不出來,她的面孔還跟那時候一樣年輕,包括態度,她現在正畏縮在顧雪琪身後像只小鵪鶉,自己挑起禍端永遠想不負責任地躲起來。她漂亮的臉被泳池的水映出閃動的光澤,而她一整個人,由內而外的,不經意流露的,還像十多年前那樣鮮活,旺盛,富有生命力,以及富有少女氣息,她沒變,完全沒有,還是那個消失在夕陽裡的木塔。

  應該挺有意思的吧,要不在一起試試也可以?我喝著果汁,在心裡下完決定。

  “為什麼不處?”我給她留下這句話,她目瞪口呆的神情很快取悅了我。

  真是好久沒這樣輕快的情緒了誒。

  薛瑾,我終於知道她的名字了。

  晚上送她回家,她好像有點抵觸我更加接近深入她的生活,這反而更激發了我的好奇心,我跟著她下了車。好吧,我承認我有點變態,喜歡看她為難困擾的樣子,她平時那些故作端莊淡定的時候反而不算太討喜,相反有真性情流露的時候,我一顆心倒是極其昂揚起來。我的變態也讓我受到了懲罰,上萬的輪胎修理費……算了,自己高興就夠了。

  和她一起散步的時候,夜風正好,她問我,要不要牽手。我很快同意,不過後來被……意外情況打斷,看著她氣嘟嘟往前走,我追過去拉住了她,握住她的手,這一刻,我真心的,想和這個傻子好好談一次戀愛。

  此外,就是她從小到大的自我感覺良好和智商低下不是沒有理由的,那晚,她所居住的小區,讓我深刻體會到了耳濡目染的力量。

  第一次被她惹怒是……強吻我的那次,硬生生在我嘴上咬了一口,很疼很疼,可是我卻因為毫無美感可言的吻而心跳。

  自打雲蔚走了以後,我胸腔裡的這顆玩意兒就沉寂了很久,久到我幾乎快忘了它的存在,現在它卻又在我身體裡活蹦亂跳,像一條小魚。

  但是眼前的她依然發揮以往逃避責任的作風,立馬緊張兮兮地拿出喝酒喝多了來替自己開脫,我能怎麼做?只好拉著她上車吹了一路的冷風助她“醒酒”,逼這她直面我的臉,然後吻了下去。

  之後與薛瑾的相處和進展都是有趣的,如我所願的那樣。她的母親也是相當有意思。

  她們倆帶給我的,雖然有的事做的稍許嫌過,卻很難讓人生厭,抑或有別的負面情緒,哭笑不得居多,心甘情願的成分居多。

  還有她在母校小木屋對我說的那些話,凝視我的眼神真摯,沒有半點退縮和算計的,毫不遮掩的說出她喜歡我,她是第一個,這樣坦然面對我的人。我也從那一刻開始,想認真的和這個女孩子好好在一起。

  包括後來有一次跟她吃飯遇到她的前男友,她發洩似的喝酒,說胡話,甚至還認錯了人,叫錯了名字,我都沒辦法完全生氣起來。

  我真是恨不得把一身酒氣的她丟在樓道口不管,可是內心不捨得,完全捨不得,只有心疼,一顆心埋在胸腔裡,被她通紅的眼眶瞅著,硬生生的疼。

  把她抱回公寓放在床上的時候,她自己可能完全沒意識地,抱緊了我的脖子不讓我走,蹭著我,眼淚胡亂地流,滲進我襯衣,在胸口的肌膚上蜿蜒出灼熱的疼痛——

  唉,傻姑娘,我真的完全拿她沒辦法,只能把身體的力量全部運用到手臂上,摟緊她。

  果然,連我母親都發現了我的不對勁,也是調動人脈查到了薛瑾的所有信息,不惜跳槽去了薛瑾的公司為了方便觀察她。而在我根本不知情,我當時還在日本……

  多虧余震的陪伴,在日本的日子還不算太無聊,白天在分公司奔波,傍晚才能回到旅店。

  她的出現確實嚇了我一跳,比余震還讓我驚嚇,我拉開門的時候,她就穿著浴衣像一只受到刺激而惶恐的小貓那樣縮在角落。

  驚嚇很快被狂喜所取代,來日本剛好是在她發酒瘋之後,她一直也沒有聯系我,我雖一直覺得可能還沒有什麼,到底還是覺得惴惴不安。

  但是現在,等到我真正看見她,她活生生出現在我跟前,近在咫尺,有一些難言的想念要傳達,卻又無法敘說言明,我只有抱緊她,親吻她。

  在日本的日子果然因為她的來到變得並不安寧,她一直很是覬覦我的……能力,其實在這之前她也多次給我許多暗示,但是我並不想這麼早就跟她發生關系,倒不是因為有多清心寡欲,她幾次挑逗也完全是瀕臨邊緣,主要還是從小的養成,自持的品性已經融入血骨,原則方面的東西一直是極為遵守。不過,忍不住湧起的縱容告訴我她既然喜歡……那就還是順她的意吧……

  因為外公病重回國後,母親直接跟我明說因為她的年紀不是很待見她,我的回答讓母親很是氣結,幾天沒有再和我說話——在別人眼裡年紀大又如何?在我眼裡還是需要人保護的小女孩。

  也確實是這樣,真的是這樣。

  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原來薛瑾的前男友竟然是我那個從小就未見過面的二姨的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哥。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的心就明確地告訴我,我不喜歡他,一點都不喜歡。

  還在日本的時候,同相葉小姐去逛街,在附近一家漂亮的珠寶店裡,我挑了一條魚骨頭形狀的鉑金項鏈,魚眼睛是鑲鑽的,就像她眼睛一樣明亮,很適合她。相葉小姐湊過來,笑著說,送給女朋友的嗎?我:你怎麼知道?相葉小姐掩住唇:一看就是啦,男人送女人珠寶是占有欲的表現,就像給自己的小貓戴上項圈。

  這可怕的占有欲,事到如今,讓我在病房看見唐簡抱著薛瑾的時候幾乎要沖下樓去給他一拳。可惜理智依舊阻止了我過激的行動。

  我也只是回頭,像個敗者一樣離開窗口,隱忍的難受,也只有我一個人能體會。

  我這時候才明白,我討厭唐簡,卻並不是像我之前所想的那樣,因為他與我家曾經的牽絆與不可脫節的關系,看見他,就會心存愧疚,產生對自己家庭的反感。

  並不是這樣。

  而是這因愛而起的,可怕的占有欲,我反感的只是和薛瑾在一起的他,無法忍受他們倆出現在同一個平面,我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可是那一天後,薛瑾似乎再也沒有和我主動聯系,好不容易等來的訊息也只是顧雪琪打電話來告訴我,她又在酒吧喝醉了。又喝酒了,這個白癡又喝酒了……我立馬下樓開車趕過去,想用懷抱迎接她,發酒瘋也無所謂。事與願違,她跟唐簡站在一起,拋給我的只是一段聲嘶力竭的話,以及那句讓人絕望的“我們分手吧”。

  我站在原地,這個場景那麼熟悉,一樣熏熱的夏夜,曾經有個女孩子也這樣對我說過。我又這樣輕易被自己陳舊固執的心智左右。再這樣的話,只會永遠停留在原點,只會永遠重復這樣的場景,永遠不會留得住自己真正眷戀的姑娘。

  在她樓下等薛瑾的那一夜,我在車裡心累之極。

  手機裡不停撥打著旺財的號碼,都是關機,重復的女聲告訴我關機……

  旺財說自己是瘋子,我扭頭看了看窗外的幽深夜色,那大寶是什麼?應該算是超級瘋子了……

  垂下頭,磕著方向盤,我的心就跟外頭的夜晚一樣,悶燥茫然。

  那一晚我想起許多事,比如有一次林維淵來我辦公室跟我談下個樓盤買地的問題,我正收到薛瑾傳來的簡訊,“我在肯德基吃雪頂咖啡哦,意猶未盡地想起了你,冰塊明明冷不可及,咖啡卻香醇讓人迷戀,形成了人間絕味,噢,我要用一夜難眠來償還對如斯美味的享受了!”

  林維淵好像在辦公桌對面問了我什麼。

  我頭也沒抬下意識回道:“雪頂咖啡。”

  林維淵轉著筆莞爾:“可怕啊,熱戀中的男人。”

  我將手機放回桌上,咳了兩聲恢復正色,問:“你剛才問的什麼?”

  他說:“這次新樓盤的名字……”

  “……”

  這樣的小事不勝枚舉,所有的回憶,都像夢境一樣美好,波光粼粼的,全是關於薛瑾的,全部是她。

  越想越覺得心都快揪成一團。

  極其不容易的天亮了,看見薛瑾從樓道出來的第一秒,我就條件反射似的走下了車,腿因為維持太久的坐姿而發麻。這份讓人難受的感覺很快她舉止投足間充盈的都是對我的排斥和反感帶來的心痛而取代。但是沒有辦法,這次堅決不能放她走了,不能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自己不想失去的東西,就算讓人笑話,我也願意奮不顧身的踏出第一步,不想讓一切變得無法挽回。

  不善言辭,就只能抱緊她,把真實感受告訴她,我想了她一夜,整整一夜。

  我能感到她停留在我懷裡的身體都在輕輕顫抖,我清楚地知道她在流眼淚。

  “顧行止。”此刻,她叫我的時候,我心尖一陣輕顫。

  當初我外公給我這個名字,大抵是為了讓我不要為人情瑣事牽絆,不遺余力地一直向前。而事到如今,我擁緊懷裡的女孩子,蜜色的陽光傾漏在她臉上,眼淚讓她的臉蒙上一層仙境般的濕潤,美得動人。現在,我倒寧願這樣理解自己的名字,行止,行而有止。說不動容就是可恥,因為當下的我,終究是找到能讓我終已一生為之停留的姑娘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4
發表於 2015-2-27 10:00:39 |只看該作者
  【口三一】

  不得不說的一件事是,和顧行止同居的第二天。譚素清就過來了,以不速之客的身份出現,卻完全是處之泰然的姿態,午飯之前執意要我去廚房賣弄廚藝,我問顧行止,“你媽有不能吃的東西嗎?”他正垂眸翻今天的參考消息:“我媽有膽囊炎,不能吃蛋。”我一瞬間心灰意冷。

  我對譚素清皺眉:“我比較擅長炒蛋類的菜,你確定一定要我下廚嗎?”她點點頭,完全沒有任何鴨梨的狀態。

  真是自尋死路啊,我扭頭去了廚房。

  但是在中午餐桌上,當我把最後一份XX炒蛋端上來的時候,譚素清已經是面如死灰:

  “這是炒蛋開會嗎?你就這麼想謀殺我?”

  “怎麼會,不是還有排骨湯嗎?”我指了指桌子中央那個泛白氣的大碗。

  “好吧,”譚素清也沒多做計較,夾起一片青椒送進嘴裡,嚼了許久如同電影裡的慢鏡頭回放,之後她淡定地抿了口水瞥過來:“我剛才說錯了,你做的菜不需要雞蛋就能謀殺我。”

  不容我辯駁,譚素清又轉向顧行止征求意見:“兒子,也許你們需要請個鍾點工。”

  顧行止沒有退縮,替譚素清舀了一小碗排骨湯,直視他媽媽:“我覺得不錯,媽你太挑剔了。”

  “好吧,反正你有保險,齁死應該算人身意外傷害?是不是?”譚素清支撐起笑容,眼睛的指向明顯是在問我。

  “今天做菜的就時候生怕大家口味不一,特地控制鹽量了,還是很鹹嗎?”我語氣懇切,心裡面真是憋不出想要罵罵咧咧,您味覺的敏銳度要到底是比常人多了多少倍?

  “是的,很鹹,”半杯水被譚素清吞咽入腹,一成不變的苛刻:“你的特地控制鹽量是以罐為單位而不是以勺為單位的吧。”

  “家裡沒有罐子,還是你說煤氣罐?”

  我們倆之間的詭異氣流因為顧行止擱筷子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拉開椅子打算回房間,只撂下一句:“媽,可以了吧。”

  我當即埋頭扒碗裡的飯,不再開口,也沒這個打算,怕一個不小心把心理暴露,我可以掐死我的未來婆婆嗎?現在我的滿腦子都塞著這個陰暗的意圖。

  譚素清道行顯然比我高,很利落的拉住經過她身邊的顧行止:“今天過來也沒什麼事,就想問問你要不要把那個會議補開一下,話說,你前天下午開會開一半為什麼會突然暫停會議沖出去?聽聞是為了一個女人的事?薛瑾嗎?她的魅力值什麼時候突然這麼大了,我前倆年膽囊發作住院的時候,你還能雷打不動地按時上班,探望我的機會都奢侈。現在看著你對我發火,真是一句諺語的真實寫照,什麼來著的,哦,對,那句,有了媳婦忘了娘。”

  ××××

  “能夠結婚”這個目標的實現就像去公司應聘,總不會太順利,筆試的時候試卷上總歸會有一道艱難的主觀題目讓你在考場上心急如焚抓耳撓腮,面試也一樣,總要有一個王牌面試官字句珠璣,問話的語氣聽來都會芒刺在背。而現下,對我來說,掀開簾幕就會發現,這道難題和這張王牌都全都指向一個東西,它飽含一個女人從少婦到老叟時期多年難熬的怨念和糾結,以至於飽和倒心理陰暗,直接導致的情況便是往後若有幸生兒子就可以一代折磨一代一代報復一代來形成代代相傳的惡性循環。它同時也是大陸劇亙古不變的經典狗血式出場人物,其存在常常風頭鮮明勢頭勁足直逼主角,編劇們屢用不爽屢試不爽,但也總是有人百看不厭樂在其中,它的名字就叫婆婆——

  血腥素清這樣的婆婆更是婆中之婆,就仿佛高中年代學校裡的強中強班,她以優等生的身份高調畢業。

  在認識她的第一天,我就早該樹立起這樣的覺悟。

  ××××

  而於當下,我居然在陪她逛街,逛街!這可怕的最容易彰顯女人本性的行動,我就這樣緊隨其後,抱著大小不一的購物袋,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了顧行止的父親為什麼永遠不和他媽媽同時出現的緣由。

  我們是吃完飯就風塵僕僕來新街口的,完全不給我休息的機會,在衛生間塗防曬霜的時候,顧行止也跟了進來,在我身後盯著鏡子裡的我看了一會,面上一直帶著愉快的微笑,精致到有些凌厲的五官也被黃色的鏡面燈光線打成溫和的弧度,沒過一會,我就被他凝視的臉微微熱起來,故作從容的擰上防曬霜擱回。

  “有什麼好看的啊。”我撂下這句話出門,卻又被他撈了回去。

  他皺眉的樣子有種好看的專注:“看你抹了半天防曬霜都沒抹開。”

  說完,顧行止手指就來到我眼下,細致的撫了兩下,他邊說:“我媽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下次就直接說回去吧,她這人吃軟不吃硬。”

  他放開我,揉揉我肩膀:“好了,去吧。”

  很奇跡的,我走出衛生間的時候居然鼻頭酸了一把。其實我也早預料到他會來說他媽媽的事情,甚至做好了這樣的准備,他要是說“你能忍讓就多忍讓她一點”這樣的話的准備,但是他完全沒有,一個要委屈我的字眼都沒有。就像是以為太陽能壞了,洗澡之前明明已經做好了承接冰水澆灌的准備,卻在打開花灑的一刻被被噴了一身溫暖的濕潤,這幸福的反差又讓老娘輕而易舉感動了。

  “薛瑾,來幫我看看這裙子怎麼樣?”

  譚素清的魔音打破我對三個小時前我與她兒子美好一段的回憶,她正拎著一件黑色的連衣裙,譚素清很瘦,身材纖細嬌小,之前看她試裙子連胸型都有種很少女的感覺,我甚至都想跟進試衣間看看她是不是還穿著粉紅色的胸罩。

  我努力在嘴角施放假笑:“呃,很美,很適合你。”

  她明顯聽出我語句裡敷衍的意味:“你能不能專心點,陪我逛街都能不停犯相思病,你中午紅豆吃多了?”

  我抽搐嘴角,決定不跟她計較:“好。”

  “真的不錯?”

  我加大力道點頭,像對著空氣磕響頭那樣劇烈誠摯:“嗯!”

  “好吧,”她側過身對站在身邊的櫃台小姐問:“這件有XS的嗎?”

  “譚小姐,”這裡的小姐顯然很熟悉她的作風了,為難的神色畢露:“XS其實是有的,但是……剛好被別人試走了,她現在在更衣間。”

  “她在哪個更衣間?”譚素清注意到一排如同精巧小盒子的更衣室。

  小姐目標明確的指向其中一間,而此刻,雕刻著歐式花紋全身鏡的門也被拉開,一個女人穿著同款的黑色連衣裙慢悠悠走出來。她也是嬌小的,但是除了譚素清之外,這世界上一樣存在身段小卻飽含強大爆發力的女人。

  我睜大眼,走近兩步,拍了拍著站在鏡子前頭頗有些自娛自樂的女人:

  “媽——你怎麼在這?”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5
發表於 2015-2-27 10:00:52 |只看該作者
  【口三二】

  其實陪譚素清來之前我就在考慮會不會遇上我老娘,本來今天下午就是她慣常逛街的日子,但我沒想到會這麼巧,我碰她肩膀後,她回過頭來的那一瞬,我的大腦裡還是爆破出無數念頭,類似於“中國申請舉辦世界杯成功”這種消息一樣的驚心動魄。而當下,血腥素清也站在我的身後不遠處,她們的同時出現已經在我腦袋裡拉響警報——“一山不能容二虎,更何況是兩母哦親~”

  我用余光瞄了瞄譚素清,她只是看向這邊,卻也沒有走過來的打算,決定發揮機智讓這她們變成平行線兩條,暫時最好還是沒什麼交集的好。對老媽小聲呵呵笑:“媽,真巧。”

  “嗯,是巧,”老媽實現穿過我身邊的空隙投向譚素清:“跟同事逛街吶?挺漂亮的麼。”

  “對,你要買這個裙子?”我拉起下擺:“不適合你,真的,黑色,太老氣了。”我指指隔壁:“那家顏色挺艷麗的,你去那家看看好了。”

  “怎麼,你不陪我一塊逛呀?叫你同事一塊來好啦。”我媽語氣熟路的自然。

  我忙推脫,“不不,你看人家不認識你,逛街多拘束,”邊幅度從包裡拿出錢包:“今天逛街錢帶夠了嗎?不夠我再給你一千。”

  “不用了,帶不少錢了。”老媽架住我手臂不讓我動作,這時,身後傳來熟悉的穿空魔音,我扭頭看回去,譚素清環臂站在原處,擰著眉問我:“薛瑾,你在那邊磨蹭什麼?是想把這件裙子用錢買通她過來給我?”

  她的微笑的幅度在臉上伸縮自如:“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被別人先下手的東西在我看來也沒什麼價值了。跟那位女士說再見,薛瑾,我們走吧,”她友好地朝我點頭,右手點點下巴補充道:“哦,對了,提醒一句。這位女士,這條裙子雖然我不想要,但是也並不適合你,你可以讓導購小姐幫你看一看,你後背的肉都被它勒得塊塊分明,有種……嗯……凌遲前的肉感。”——我媽確實是嬌小豐滿體質。

  譚素清說完輕飄飄的瞥了眼身邊的導購小姐以求認可,導購小姐不說話,臉瞬間慘白。

  “……”我和老媽之間頃刻安靜了,身邊老媽的臉上正在抽搐,這是瘋魔暗黑化前的隱忍。

  我攥緊她的手,低聲道:“媽,淡定,她是我上司,刻薄慣了的。”

  “又不是我上司。看她這樣估計也並不知道我是你媽,呵呵,我裝作普通客人去會會她,角色扮演一下。”躍躍欲試的挑戰欲在老媽臉蛋上原形畢露。她笑的有點恐怖的猙獰,隨即掙開我手臂,快步走到譚素清跟前,我忙緊跟過去。

  但是為保人身安全,我暫時還是先不介入的好,先圍觀看情況發展再行動。

  “怎麼?”譚素清還是環臂亭亭而立,面不改色:“想對我說什麼直接說。”

  我媽一副很免疫的模樣,神態自若:“你說我穿這件衣服是凌遲前的肉感是吧?那我們來看看你好啦,你想展現的是吸毒後的骨感?這件裙子是旗袍式樣,要求身材凹凸有致才能穿出好的效果,但是你的胸和屁股呢,去了哪裡?到底是什麼勇氣讓你從衣架上把它拎下來再穿出去自取其辱的?”

  “呵,好笑,”譚素清掩唇:“誰告訴你我要穿出去,顏色這麼老氣,我是買一件用來參加葬禮的,你呢?日常著裝?”

  老媽絲毫不甘示弱:“參加葬禮?哦~我懂了,自己的葬禮上,用來當做壽衣穿著它躺進棺材裡去咯?那我還是放棄吧。你說,人也就死一回,只有一次機會穿穿,自己還不看到,好可悲噢,讓給你算了,我現在就去更衣間換下來。”

  “謝了,不用麻煩,我不撿別人的破鞋。”

  “你說你活這麼大了,怎麼這麼沒原則,看中了就拿下唄。”

  “怎麼會,我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我的原則只有三個字——看心情。被你一穿,這可怕的上身效果讓我一點也不想買它了。你穿出去估計活人都被嚇死,哪來的老巫女。”

  “是麼,呵呵,我等級哪有你高,你穿去參加葬禮估計死人都得被嚇得回光返照,因為看見你之後,她會想‘還是不要死了吧,我以後會變成這副干屍樣嗎……’”

  “這麼老了還這麼肥,你年輕時候吃在肚子裡的肉還沒消化完畢吧。”

  “看來你的童年堪比小蘿卜頭。”

  “小蘿卜頭也比你大肥膘好。”

  “吃素的成長都讓你價值觀轉變了嗎?”

  ……

  她們倆的對話內容已經是鋒芒畢露,但語氣聲調依然維持在波瀾不驚,面上分別帶笑,放佛不是在吵架,而是多年未見的老友在侃年少往事,商場頭頂的暖色燈光落在她倆身上,看上去特和諧特有愛。不過來到專櫃前的客人都會在五米開外的地方自動退避,一邊耳朵沒放過任何一句話導購小姐愈發蒼白的臉色讓我覺得她很想打電話給經理叫來幾名壯士保安把門口這兩個女人掃地出門了——讓這兩個女人都去參加自己的葬禮吧!她一定在這麼想。

  我在這個罅隙裡發了條短息給顧雪琪:“我媽和我婆婆在商場裡吵架誒,你要來圍觀嗎?”

  她回我的是“不不,我這人易於滿足,看你的文字直播就好。為什麼吵架?”

  “為了一件衣服。”

  “果然,購物是女人萬惡的源泉啊……”

  放下手機,導購小姐朝我看來,手足無措,明顯已經是在求助,我避讓開她的眼神,向前一步:“那個……打斷一下。”

  “薛瑾!”譚素清突然朝我側過小半張臉,對我低吼:“你來處理這個女人吧,我不想再跟她浪費時間。”

  “想跑了?”我媽得意的笑,此刻似乎是占上風了:“好吧,放你一馬。”

  “是我放你一馬,”譚素清把落下的黑發夾到腦後:“這位大媽,你確定要在這個有我家旗下一半股份的商場裡頭繼續對我進行人身攻擊嗎?”(我就說小姐怎麼會縱容她倆這麼久……)

  我媽不為權貴所動,威武不屈:“喲,玩封殺?新街口可不止你一家。還有,求你別叫我大媽,你那張粉濃得嚇人的老妖臉上的血盆大口叫出這個稱呼幾乎讓我折壽十年不止,是不是要我往你臉上澆盆卸妝水之後仔細數數下面到底隱藏了多少條皺紋你才能不裝嫩?”

  譚素清已經胸口起伏,指著我媽:“你……”

  “我?如何?先把氣捋直了再說,要不還沒穿上這條裙子就要進行你葬禮的現場直播了了……”

  看著譚素清狀態愈發不佳,再看我媽依然厚臉皮的談笑自得,我打斷我媽:“咳,這位女士,先不要吵了。”然後對著她拼命使口型:這是顧行止的媽媽……

  誰媽?我媽困惑的看回來。

  顧——行——止——我放慢口部動作。

  “顧行止他媽?”我媽一個吃驚,給喊了出來。

  譚素清以驚人的速度平息下來:“你怎麼知道我兒子名字?”

  一瞬間我心死如灰……

  ——看來這次丈母娘與婆婆斗法的結局可能要以兒媳婦自殺的BE告終了。

  幸好我媽扭轉局勢的能力超強,她扯謊的很淡定:“你兒子很出名啊,帥氣多金,N市是個女人都知道吧。我是他的粉絲,不過你居然是他媽媽?什麼樣的媽生出什麼樣的兒子,是我以前太腦殘,今後要腦殘粉轉黑了。”

  “噗!”我默默地噴了。

  譚素清臉漲得通紅,又開始胸口起伏,還好導購小姐及時叫來了樓層經理,他一到場差點就要跪下來了,一邊是上帝,一邊是股東,左右為難。只好表情蛋疼的勸著譚素清先去經理室休息休息,譚素清畢竟名門出身,倒也沒那麼市井潑俗斤斤計較,冷哼了一聲留下我跟著經理搖搖擺擺走了。經理一邊恭送她一邊回頭對我和導購小姐用手勢暗示,讓我們也多多平息留在這裡的這位的怒火。

  ××××

  “挺有意思啊,”和我老媽一同走出商場,她摸著下巴下結論:“我是說顧行止他老娘。”

  她側過眼:“看來你婚後生活不會無聊了,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與婆婆斗,其樂無窮。”

  我頓時聯想到剛才商場裡的一幕,白了她一眼:“算了吧,經過這事,我嫁不嫁的過去都變成未知數,就算那邊同意了,一看見你估計立馬取消婚約。”

  “別擔心噢,”她抬眼看向某處:“只要你能嫁過去,老媽肯定讓顧行止他娘對我刮目相看。而且就憑你這毅力,怎麼也得嫁過去啊。瞧瞧人家那個范瑋琪,口吃成那樣,瘦成那樣,不也嫁出去了嗎?雖然老公黑了點。人家熬了十年才結婚,你才幾個月都同居了,比他倆優勢多得多了。”

  我循著她目光看去,商場樓外的大屏幕上,正在直播這對黑白配的美妙婚禮。頓時心頭壓力倍增,只好轉移話題:“人家范瑋琪哪裡口吃了。”

  我媽列出一個很強大的理由:“每次電視上介紹自己都我是范范范范范瑋琪,運氣真好,口吃還能當歌手。”

  “……”

  這麼無語著,我停下步子,我媽見狀也隨著我頓足,問:“怎麼了?”

  我從包裡掏出一個早就准備好的小紅盒子遞給她:“媽,剛在商場給你買了串珍珠項鏈,明兒個是母親節。”

  “喲,”她立馬喜笑顏開接過去:“我還以為你有了老公就忘了娘呢。”

  “哪會?”我也陪她笑瞇瞇,以前還是年少輕狂的時候,老媽總管著我,特別想逃開她到遠方去,做我最想做的自己。而現在走進社會,當我陷落在人群裡,我最想念的人卻是她。

  母親節快樂,媽媽。

  這些話一直想對身邊這個老姑娘說,但又覺得矯情無法輕易脫口。而當下,我依然是這樣別扭得開不了嘴,所以就選擇在心裡對自己說,對她說。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6
發表於 2015-2-27 10:01:04 |只看該作者
  【口三三】

  幾日方過,一場大雨將N市的氣溫驟然降低,“嘩——”得一下像是看電影時被誰不小心碰到遙控器按成十倍加速進那樣清涼起來,暑夏放佛即刻躍進了秋高氣爽。下樓推開門,迎面的冷空氣撲面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余光處瞥見園圃裡面合歡樹的花朵被打濕了一地。

  暑假不忙,上班日也很清閒,本來並沒有多大的壓力,但是閒人顧大姐到底是很蛋疼,辦了個會計從業資格證證暑假補習班,懶得去各處高校找老師,直接把我這個半吊子拖過去了,軟磨硬泡,千方百計,最後用一張XX美容院的白金VIP卡將我收買了。

  隔日我將這事稟報給顧行止,他從財經報紙裡仰起臉:“你有教師證?”

  “沒有。”

  “有過教書經歷?”

  我跟他隔著一方茶幾坐下:“沒有。我也覺得很坑爹,但是顧雪琪發的宣傳單上信誓旦旦保證一次包過,不過的話,下期補習班不收錢。”

  “一期多少錢?”他問。

  “四百……”

  顧行止抬著下巴揶揄我一眼:“所以最後的結果是——只賺五百塊,一直教到老,學生也不帶換的?”

  “你別對我的學生們那麼沒信心好吧。”

  “我是對你沒信心。”他不是男朋友,他是男噴友。

  “那顧大師你去教好啦~百發百中~”

  “沒那個閒工夫。”

  托著腮幫子想了會,我說:“要是下半年資格證考試我手底下的學生通過率百分之百……”

  我放慢語速:“你就娶我吧?”

  “你這算求婚?”

  “嗯。”

  顧行止擱下報紙,沒說話,紙給我一個幅度微弱卻意義明晰的笑。

  “咦,你這算是默認?”我像是得到某種認可,脊背直起來:“你這是同意了?真的?”

  他又看了我一眼,叫我名字:“薛瑾,自己看。”

  ××××

  今天是第一天教書,我負責的課程是基礎會計,翻了翻藍白相間紙頁淺薄的教材,內容都很淺顯,基本沒什麼壓力,稍微做了幾頁的備課筆記,霏霏小雨裡,我打傘趕去了上課的補習班所在地。

  還沒進門,就能聽到教室裡一陣嘈雜,透過窗戶可以看到白熾燈下面一張張年輕且鮮活的面孔,大多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我抱著教材故作端莊地走進班,班裡瞬間安靜了。途經第一排,突然聽到身側一個低呼:孫經理——

  我循著聲音瞟過去一眼,瞬間狗眼瞎了。

  ——是上次那個……攔著我要求包養的男孩子……他支著腦袋,頭發較上次長了不少,像一叢不安分的青草,小鹿一般溫潤漆黑的眼眸盯過來。

  果斷無視之,我踏上講台,進行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就是KD(顧雪琪說是肯定的縮寫,只有我覺得是坑爹的意思麼……)假期補習班的會計基礎這門課程的老師,自我介紹一下,我姓薛,大家以後可以稱呼我薛老師。”

  “你不是姓孫嗎?”那個男孩子在講台正下方嘀咕,聲音很小,不過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垂眼看向他:“你姓什麼?”

  “我姓章。”

  我壓低嗓音,接口道:“你不是姓求嗎?”

  “誒?”

  “名包養。”我說完話,不再看他還維持在面部的錯愕神情,回頭在黑板上寫下第一節的標題,會計總述。

  初來乍到,學生們大多是挺乖的,偶爾有幾個趴下來瞌睡的,我也沒捨得叫醒,第一節課總算是相安無事的過去了。

  課間我倚著講台喝茶潤喉,邊翻看了一下學生的名單冊子,班裡只有一個姓章的,章毓,應該就是包養君的名字。接到了顧行止的電話,他問我什麼時候下課,好順便帶我回去,我看了看表,時間也恰好能跟他下班時間湊上。掛了電話,那個求包養君正翹著腿坐在座位上瞪我,我也悠悠然瞪了回去。

  這時正好上課鈴響,我重回講台清嗓裝逼,繼續為人師表,回憶著書本的內容,第二節課也輕快的度過。

  快下課的時候,班上的學生都頻頻往窗外眺望,我覺得莫名,也斜睨過去,意外看到顧行止就站在外面走廊。

  因為落雨,他身後的天地都是灰蒙蒙的,像籠了一層灰。而他站在此間,卻透著明麗而溫和的意向。

  我和他打了個手勢,還有一小會就好。

  他點點頭,等你。

  不想讓顧行止等太久,我象征性地問了句:“——上節課的內容,有同學不明白的嗎?可以問我。”按照現在中國孩子的傳統作風,肯定是不會有人想問問題的啦,因為大家都想早點死回家。

  不過我這一快速結課的願望顯然是沒有實現,依然有熱愛學習的孩紙,正是那位姓章的男孩子,他屬於少年特有的干淨嗓音插|進台下哄鬧的收拾書本的雜聲裡:

  “薛老師,我有問題。”

  我擠出笑:“嗯,請講。”

  就被他一打岔,我想再對窗口的顧行止打個手勢說明什麼的時候,他一整個人已經從窗口消失了,像畫幕被不小心塗白了一塊,原先上頭的主人公完全尋之無影。

  “薛老師,你有男朋友沒?我可以追你不?”他又問了我這麼兩個震撼世俗的問題,直白程度不改當年啊,而且顯然比求包養的戰斗指數又上升了一個層次。全班因為這個問題一攪,下課前的熱火凝結到冰山一般沉默。

  我放下已經抱在懷裡的教材,冷靜回答他:“孩子你才高三畢業吧,我已經三十歲了哦~你是不是過於緊張導致語言組織錯誤了?你確定不是想問‘薛老師你有兒子了沒我可以追他不’這樣的問題?”

  班裡哄笑成一片,章毓臉黑成一片。與此同時,我也收到顧行止的短信,他說:公司臨時有急事,先走了,抱歉。我回了四個字:木有關系。

  下課,章毓一直呆在教室門外,我走出去詢問:“怎麼還不走?”

  “你管我。”他手肘抵在陽台欄桿,我轉頭就走,又被他急促叫住,“薛老師。”

  “嗯,什麼事?”

  他憋了半晌只為了一小句自我介紹,“我叫章毓。”

  “哦~章魚啊?”我從剛才就想調侃他名字的念音。

  “你就這麼叫吧,我很隨意的哦~”他絲毫不在意,一下子又恢復平常那種騷包自若的態度,大搖大擺越過我下了樓。

  ××××

  第一天跟章毓同學下課前鬧得那個小笑話倒是很神奇的讓我跟同學們親近了不少。

  之後課間休息的時候,經常有前排的女生主動跟我聊一些題外話,明星穿衣美甲什麼的。

  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所以不會尷尬,有個女孩子甚至還驚訝說,老師你真的三十歲了?

  當然,也有問顧行止那廝是不是我男朋友的,我說是之後,她們大多語氣裡表達著羨慕,眼睛裡點滿失落的意味,“像小言男主角一樣的男人吶”——是啊,哪個姑娘不想遇上這樣的男人呢。

  我抱臂倚在窗口,漫不經心對面前三個年輕的女孩子道:“大家都一樣,我也是外貌協會的嚴重患者。我們這樣覺得,對優秀男人的定義都是討喜的小言男主,猥瑣丑男都該被拖出去槍斃。”

  她們樂呵呵笑了。

  “所以我被一直剩到三十歲了,”我波瀾不驚地帶動一個轉折:“你們千萬別這樣。”

  “老師說笑呢,都有那麼完美的男人了。”

  我把原先擱在她們面前桌上的茶杯端起來,但笑不語。

  其實吧,總有那麼一天,等到那個人出現之後,相信曾經年少的姑娘才會明白,只要是自己喜歡的,愛慕的那個男孩子。哪怕不是那麼優秀,不是那麼英俊,甚至不滿足起碼的基本條件,他依然是自己心裡的小言男主。

  他一直是,永遠是。

  就算年華會讓他發福出啤酒肚,磨滅他頭發原先烏黑的光澤,他臉上的線條不再硬朗龜裂出干枯的皺紋,他眼睛原先清澈的光亮逐漸渾濁,他指節顫抖都無法握緊你的手腕,他叫你名字的嗓音已然沙啞如礫。

  ——長相,財富,身姿都一無所存。而你卻依然可以用自己同樣並不動聽的聲音,叫他一句“老頭子”,陪他在公園的小道散步,心頭依然飽含少女一般黏稠的濃情蜜意。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唯獨我一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這才是真正該憧憬的愛情,而非現今這個時刻掛在嘴邊念念不忘的“白高瘦錢”。

  外頭陽光正好,樹下的草叢被落滿明晰的光點,我站在窗口發了一陣呆等上課,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轉頭看到章毓站在我身後,說:“老師,外頭有人找。”

  我回過身,見到一個女孩子站在外面,《Mina》這類的日韓雜志的穿衣風格,扎著大光明馬尾,露出一整張小臉,清爽舒適且養眼的少女模樣。

  我走向她,問:“有什麼事嗎?”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豎起掛在胸前的白色牌子,上面墨印著不大不小的端莊黑體字:

  《東方日報》記者:雲蔚

  “嗯……?”我不明白她的來意,這個報刊做的很大,東方的記者,也絕非等閒之輩。

  她露出笑:“我最近要做一個關於學生假期補習班的新聞專題,但是每回來到這裡就想做個小采訪,總用一些老師不是很理解,尤其是初高中的。以為我是什麼私訪揭短的偏激記者。來了好幾次了,總是不順利呀,我還在試用期,不做出點東西來,估計沒辦法轉正的吧,”她自怨自艾了一番,專注地看向我:“您能幫幫忙嗎?”

  “好啊。”我想也沒想答應了,上報紙的事情嘛,何樂而不為呢。

  她放佛松了一口氣,笑容比剛才自然得多,差點就要抱住我:“太好了!我先回去整理一下,明天下午就來給您做采訪!”

  然後就風風火火地挎著包小跑下樓了。

  我站在原地,看了她背影許久直到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界。

  ——總覺得這女孩子有些面熟,到底是在哪裡見過的誒?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7
發表於 2015-2-27 10:01:25 |只看該作者
  【口三四】

  KD班的最後一次聚會是在會計班考試成績出來之後了,彼時用來補課的老市區圖書館大樓下的梧桐葉子都泛黃,外頭白茫茫天地間滿目金黃。

  我站在講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冠冕堂皇的賀詞在職場上倒是信手拈來,但是在在一群比我小十歲的孩子面前卻是唇舌晦澀,突然間能理解了高考後那些老師的心情——

  到最後只是深深鞠了一躬,彎腰的時候眼眶瞬間紅了一圈:“謝謝大家了——!”

  前方的台下是一片熱烈的掌聲。

  今天是“坑爹”班全體學員的告別儀式,顧雪琪特意訂了一個大蛋糕讓我帶來慶祝本屆百分百的通過率,並且似乎有要把坑爹的品德繼續發揚光大的打算。

  “下次別找我了,”被一群孩子們欺負的滿身奶油,躲到衛生間裡好不容易清理掉,我帶著幾處濕漉的水斑走出門去,對等待我的顧雪琪抱怨:“一把老骨頭折騰不起啊。”

  顧雪琪在用鑰匙扣上的指甲剪扯身上毛衣落出來的線頭,頭也不抬:“嗯,知道了。”

  “還有三個月就過年拉,都三十一歲了,真是越來越凋零了,”我用囚徒拉牢門柵欄的姿勢拽著欄桿,遠方天空湛藍:“天氣不錯。”

  “嗯,”顧雪琪走至我身側:“你被辛棄疾附體了?而今識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

  “好個球啊,見過我這麼磕磣的辛棄疾麼?”

  “你真要去啊?”她轉移話題,拍了拍我的後背。

  干燥的風穿過眼睛,我在濕潤前飛快掉過頭,用刻意帶笑的嗓音回答她:“嗯,走吧。”

  顧雪琪拉住我手臂:“估計一時半會還走不了,那孩子好像還在那等你呢。”

  我回頭,見她正朝樓下努嘴,順著望去——

  章毓正站在大道邊的梧桐樹下,也在朝樓上看,見到我後,興奮地揮舞起手臂,日光灑了他一臉。年輕的臉,如同恣意生長的繁茂青草,把不鹹不淡的秋天都蘊藉出一點春日朝氣的味道。

  顧雪琪聲音倒是很平靜:“這孩子好像還真挺喜歡你的。”

  我把聚焦在少年身處地的視線又轉回來:“算了吧,我都可以當他媽了。”

  “也是誒,顧行止也就比你小三歲,他媽都那麼心存偏見。要是你跟章毓在一塊,這孩子的媽估計得提著大刀來砍你腦袋瓜子,好聚好散吧。”

  “嗯……我去解決掉。”

  “好,我在對面的小咖啡店等你,你快點溫酒斬華雄,”顧雪琪急急叫住我:“薛瑾啊,你真的要去啊?”

  “嗯,干嘛不去?”說完,我下了樓,下了三節階梯,我才意識到,也許顧雪琪問我的那句“你真的要去啊”並不是關於章毓的事情。

  算了,罷了。

  ××××

  章毓站在樹下,保持著原先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個頭高凡人男孩子都有點的哈背姿勢,看見我,叫了聲“薛老師”,腰瞬間挺直了。

  “章魚小朋友,找我什麼事啊?”我問。

  “沒事,嘿嘿,”他齜牙一笑:“好不容易畢業了,來感謝恩師的。”

  我坐到旁邊花圃的台階邊,仰臉看他:“是啊,還被你白拿走一千塊的獎學金。”

  章毓並沒有隨著我坐下,在自己的運動包裡翻了一會,總算是掏出一個精致的小方盒子,逆著光稍微傾斜身子遞給我:“老師不是要結婚了嗎?這個是送給你的新婚禮物,就拿獎學金買的,看吧,最後錢還是到你手上了,你別心理不平衡。”

  我愣了一秒,呼吸像被什麼奇怪的事物打斷了下,好一會反應過來,扯著嘴角笑笑:“嗯,不過這禮物也太貴重了吧,而且誰告訴你我要結婚啦。”

  章毓揉起一個奇怪的笑容:“考試之前你不是還說你先生答應你要是班上通過率百分之百的話就和你求婚的麼,是發生什麼事了?”

  “也沒發生什麼事?”我擺擺手,“把禮物拿回去吧,給你媽媽也是好的。”

  他緊追不捨:“究竟怎麼了?”

  “也沒什麼事啊,結婚的事情,可能還要拖一拖吧。”我越過少年的眼睛,他背後日光刺目。

  章毓拿著盒子的手還僵在半空,嗓音從他的輪廓透出來:“結不了婚了?”

  “嗯,大概吧,結不了婚了呢……”我把他的話喃喃重復一遍,耳邊隱約有馬路上轎車呼嘯過去的聲響。

  “為什麼?”

  反復來回糾結於一個詞匯的瓊瑤式對話在此刻戛然而止。

  為什麼,我也想問為什麼。

  結婚,輕易掛在嘴邊的詞,含義膚淺,法律上稱為婚姻成立。是指男女雙方依照法律規定的條件和程序,確立夫妻關系的民事法律行為,並承擔由此而產生的權利、義務及其他責任。

  就這麼個寥寥數語便可以概括出來,貌似觸手可及的詞,美好的時刻,它讓我心懷憧憬自己即將掩在紅蓋頭下步伐難穩卻心頭雀躍地上花轎;失望之際,它一樣可以讓我在三十歲的尾巴上,讓自己的心再痛快的死一次。

  “好了,別問了。”我語氣不大好地沖了回去。其實不應該怪章毓的,不止是他,包括那個班上,所有的學生們都心心念念以為,只要他們都過了,我就可以結婚了。

  我不大愉快的口氣總算還是有些效果的,章毓也不再問了,在我跟前站了良久,收回捏著盒子的手,“薛老師,我發現你每次故作輕松的時候啊,都喜歡用各種語氣詞收尾,其實心裡應該挺難過的吧。”

  “啊?”我稍微揚起嗓音想問回去的時候,少年本來垂著的手臂已經抬起,他走近一步,抱住了呆坐在原處的我,把我的臉摁在他胸腔上。

  “其實我也一樣,”他說:“反正就三年,要是那時候你還沒有人要,就湊合著跟我過吧。”

  “哦,當你後媽嗎?”太需要一個懷抱了,此時有一種莫名的懶惰襲擊了我,推開他的力氣從我身體裡喪失,我在他懷裡好笑問:“看你長這樣,你爸應該挺帥的吧。”

  “薛瑾,你知道我說的什麼,別刻意轉移話題。”他都不叫我老師了。

  “是啊,我知道,”我松開他放在肩頭的手,對章毓比擬出笑臉:“別等了,我們倆不可能的。就算再過三年一樣,十年也是,永遠還是這三個字,不可能。”

  ××××

  “好了,”趕到咖啡店的時候,我對顧雪琪宣誓:“快刀斬亂麻,我現在真的算是一身輕了。”

  “你別得意,身後還有三座大山呢。”顧雪琪撂了一句話,拿出車鑰匙,我緊隨其後去了停車場邊看著她倒車。

  “哪三座大山?”坐在副駕駛座上,我問她。

  “你的媽媽,你的年齡,和你的心,”她利落地回答我,又上下掃我一眼,“你今天這一身搭的不錯嘛,是不是結束戀愛的女人的智商也會隨之陡然升高。”

  “也許吧,”我支撐起同她調笑的樂趣:“而且好久沒去大場合了,必要時刻還是得好好打扮打扮的。”

  顧雪琪發動轎車前,最後一次問我:“你真的要去啊?”

  我低頭看到胳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不知名的蟲子咬出來的一顆紅點,“當然了,”我對她舉起手臂,不想再維持原先那個話題:“快看我這個,像不像小龍女的守宮砂?”

  她斜睨我一眼:“薛婆婆你又淘氣。”

  “哈哈。”我這回是真心實意地被她逗笑了。

  之後一路上,顧雪琪很識好歹的沒有同我講話,我也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扭著脖子看窗外,酸痛也沒在意,周六的街道,出來壓馬路的人許多,情侶也是相當多,我能看見那些美麗而年輕的女孩子被他們的男朋友或摟或抱或牽著手,慢慢融化在人群裡。與我同行的身邊的這個女人,她干過許多惡事,比如大學時代曾經把書展開放地上脫了高跟鞋光著腳踩上去晾臭,可她的愛情卻一樣一帆風順,不曾有過湍流激蕩或者險峰攔途。而我呢,拼搏努力一番,工作還算是順利,但是在感情的事情上,我那樣不顧一切地付出十倍,以至於百倍的心力,它卻永遠事倍功半,它永遠在原地踏步,它永遠不會升職。

  “我的理想是一定要在年內結婚噢——”早些年我曾經這樣信誓旦旦豪邁萬千的許下諾言,可是現實呢,它用所有發生過的跡象告訴我,這個不是理想,這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就像是被下了一個沒辦法破解的咒,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也許會有更多,它依然完全無望且無法擺脫。

  而於當下,這個給我下咒的,這個可怕的現實又冒出來了,它就在窗口,面帶譏笑的神情,哈哈哈的嘲弄我說:“你怎麼還沒把自己嫁出去啊,你怎麼還是個剩女啊。”

  就在這個前往顧行止和雲蔚訂婚宴所在酒店的路上————

-------------------------------------------------------------------

  因為極度有必要,就把作者有話說放到正文裡了……望諒解。

  姑娘們先別激動,

  這章是一下子跳到三個月後的,

  底下會倒敘解釋其間發生的事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8
發表於 2015-2-27 10:01:37 |只看該作者
  【口三五】

  三十年來,我也算是圍觀過大大小小無數次婚禮,或者中式或者西式,但總會帶點中國人本身該有的喧鬧,所以剛到大堂的時候,便有鼎沸的人聲從精致的雕花紅木門裡隱約溢出,走廊裡有穿堂風空空洞洞地吹過去。

  顧雪琪緊跟在我身後,將車鑰匙送進挎包的小口袋裡,過來挎住我手臂:“咳咳,今天我就是你男伴哦~”

  “你讓老林情何以堪?”我斜睨她一眼。

  “管他呢,他這個臭不要臉的,居然說要給顧行止當伴郎。”

  我沉默了一下,“我才不要你這樣的男伴,”我把手臂從她那裡小心的抽出來:“比我還矮,太丟人了吧。”

  說完,顧雪琪就甩著包就對著我屁股狠狠來了一下:“不准人身攻擊!”

  我剛想回一些話,左右就有服務生小姐已經為我們拉開大堂的門。

  撲眼而來的是紅色長毯盡頭的金色香檳塔,水晶吊燈給它點出流光溢彩的色澤,這些灼灼的光景都瞬間將我的言辭卡回了喉嚨。

  其次就是穿著白羽鑲嵌小禮服在門口接待客人的譚素清,若不是她的臉老了點,別人會以為她就是今晚的新娘。

  她也看到我了,親切地對身前一個男人說了些什麼,又一次將視線轉向我,漫漫朝我走過來:“薛主管也來了?”

  “嗯,”我笑了笑:“恭喜總監啦。”

  顧雪琪也很識相的去了一邊找林維淵。

  譚素清蹭近過來,嗓音驟然放低:“為什麼要來?其實你不過來最好,自己找罪受。”

  “嗯?”

  “別跟我裝傻了,”譚素清又同我拉開半臂距離:“你想什麼全寫在臉上了,蒼白得跟抹了劣質粉似的。”

  我維持在臉上的微笑瞬間垮塌下來:“放心吧,我已經三十了,別把我還當十八。倘若要真是十八歲也好了,我現在也有理由付諸行動去把那個擺著香檳塔的桌子掀翻。”

  “沒有我兒子,也還是有別的男人的,放心吧,你肯定不會嫁不出去的。”譚素清環臂遠望,看的方向正是新郎新娘站的地方,“說真的,我大概早就猜到今天站在這的肯定不會是你,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料見了這樣的結果了。怎麼說呢,男人都這樣,眼看著他們似乎很花心。其實比誰都要留戀舊時光,而女人卻總在嗖嗖換對象。所以,你也別太傷心了。”

  “怎麼不告訴我呢,”我把目光收回:“早該提醒我的。”

  “我以為你會贏,我以為小止看你是不一樣的,”譚素清順手從身側路過的一個服務生手中的托盤裡端起一杯酒遞給我:“敬我以為會成為我兒媳的好姐妹薛瑾。”

  我把握著的盒子放到左手,騰出右手來端酒杯,譚素清這才注意到了:“這是什麼?”

  “新婚禮物。”

  “給小止的?”

  “嗯。”

  她把頭轉向他兒子所在的方向,“待會就別當面見我兒子了,我替你送過去。”

  “好。”我把盒子交給她,譚素清很果斷的接過那盒子,自己先把酒喝了,就急急就往顧行止和雲蔚所站的地方。

  我的手臂懸在半空,握著杯子,一個人在原處站了許久,然後把杯子裡的酒慢吞吞囫圇入腹。

  雖然沒親自將禮物交到顧行止手裡,但是我把譚素清送禮物的全程都清晰明朗地看在了眼裡。

  譚素清白色的背影就停在他身前,完全無法阻擋開頎長的他。

  顧行止還是習慣於含蓄深沉的黑色,他頭發也理短了一些,更加精神和清爽。

  他站在那裡,就像一座幽暗的山巒,漸漸在我視覺裡模糊淡滅,遙不可及。

  可能是因為眼淚的關系吧,我下意識揉了揉眼,才能繼續看清他。

  他接過盒子,也不知道譚素清跟他說了什麼,他掀開盒蓋看了看,雲蔚也像小貓那樣蹭近他湊過去一起。

  他本來只是平靜的垂眸,此刻卻乍然抬眼,四下在找什麼。

  我把自己隱蔽在穿行不止或男或女的客人裡頭,遙遙看了他一眼——

  轉身走了。

  ××××

  早春二月,在顧雪琪的婚禮上,我認識了你,你長得實在太好看,讓我有一種眼前一亮光明普照的感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沾到喜氣,還是被教堂裡某個無聊神仙惡作劇的關系。

  下午我們兩個就莫名其妙的確定了男女朋友的關系。

  晚上一塊在小區走的時候,你牽了我的手,你的臉就泡在流動的月光裡,少女的弱智病毒一下子擊中了我,那一刻,我竟然神經兮兮地以為我們也許真的會是命中注定的關系。

  四月份,從日本歸來,因為一些莫名的小事我們又發生了一點沖突,可能是因為各自的性格驅使,在你身上完全找不到屬於戀人之間的甜蜜和心安。

  我自作主張地以為你並不愛我,卻又不甘心地放手一搏賭你對我的感情。

  一個月後,你又抱著我,告訴我,你其實是喜歡我,你都快變成一個瘋子了,我也開心得快瘋了。

  從那時候起,我便開始堅定地以為,天蠍座的你只是不擅表達自己。

  星座上是這麼說的:如果你能感覺天蠍座對你三分的喜愛,事實上會有五分;如果你能感覺到五分,事實上會有七分。超級能忍,比如明明想見一個人,卻不會見面。比如明明想知道誰的消息,卻什麼都不問,除非不想忍。

  我以為,天蠍座的愛,只是需要時間。所以,你的一切,哪怕是慣常的冷漠我都甘之如飴,對於愛情,一直保持著純淨的初衷,飽滿的憧憬。

  今天,我才明白,時間永遠沒過去的回憶來得更有力量。

  事實也證明了確實如此,紀念幣永遠是最光鮮最值得珍藏,尋常到卑劣的一塊錢永遠可以隨時丟進下水道口的縫隙。

  顧行止,有很多話我想跟你說,可是現在似乎也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給你的禮物盒裡面是你曾經送給我的那串魚骨項鏈,我想了一晚,還是決定把它還給你。

  讓所有對你付出的自尊,悲喜,示弱,失望,認命和疾馳而去的這幾個月的,生動卻徒勞的短暫時光,一切的一切,都就此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吧。

  感謝你,還能讓我在三十歲這一年,擁有這樣一段猝不及防到來,卻叫我挫骨揚灰的感情,還能讓我在三十歲這一年,交付自己的全部,讓我慘敗,讓我認輸,讓我在以往至此的三十年人生裡,唯一一次,這樣心甘情願的失敗了。

  盡管最後的結果只是,魚骨頭留下了,貓已經走了。

  ××××

  ……

  今天婚宴的男女主角到我們這桌敬酒的時候,我已經坐在顧雪琪身邊喝的搖搖欲墜,可是依然逼迫自己的大腦保持著深度的清醒。

  我同一桌的人站起身,對這對新人微笑,伸出手臂握緊酒杯,跟玻璃杯輕撞的優雅聲祝福他們倆個。

  耳邊是紛沓到來最終合成重音的——

  “恭喜恭喜啊……”

  “真是郎才女貌啊……”

  “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

  從來到我們這桌,我能感覺到顧行止心不在焉地應付著一桌的人,冷冽而透析的眼光卻沒有放開過我。

  而我只能微微笑,干淨明朗,而非崩潰後哭哭鬧鬧的瘋女人。

  等到我好不容易平穩住心緒,真正與顧行止眼睛對上的時候,卻並非我所感受的那樣。

  他注視著我,只是溫和卻有點悲傷地看著我,眼底的光亮度微弱,就像一把余溫尚存的灰燼。

  我彎起眼睛和嘴角,跟他碰杯,義不容辭加入滿桌此起彼伏的祝福合音行列。

  顧行止和雲蔚終於離開前往下一桌,白色禮服和黑色西裝交疊的畫面硬生生的刺痛了我的眼睛。

  下一秒我幾乎渾身散架,力氣憑空消失,血液放佛停止流動,之前太過全神貫注的演戲,所以此刻暈眩的酒意突然以十倍的力量襲擊了我的感官。

  我想看清了椅子坐下,卻“啪”得一下跌坐在地面,頭就正好撞在椅子角,眼前頓時大片金星。

  “薛瑾!”身邊的顧雪琪驚呼了一聲:“你不要緊吧。”

  迷糊間我能聽到我們一桌的人都嘈雜起來,之後整個大堂都渲染開鼎沸人聲。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朝我逼近,緊接著腳步主人熟悉的氣息包裹住我,耳邊是他一點都不流暢的喘息。

  我知道是誰,下一刻反應過來,死命推搡開他的懷抱,“顧行止,你管我干什麼,快滾啊,滾回去結婚啊。”

  他不說話,他就是不肯放手。

  最後我放棄了掙扎,腦袋昏沉時分卻有些東西突然明晰,這幾個月來的一些畫面就如同頭頂水晶吊燈的光線那樣流水一般撲向我……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9
發表於 2015-2-27 10:01:50 |只看該作者
  【口三六】

  為了方便拍照,和雲記者的采訪就是在教學樓裡進行的,空無一人的教室裡,管理大叔還留著冷氣。我們兩個人對面坐著。我本來打算去走廊給她倒了杯茶,她又趕忙追出來,非常不過意的模樣。

  “薛老師,真的不用了,”她拉住我:“你本來上了一天課就口干舌燥的,還給我端茶倒水。”

  我笑了笑:“沒事,你在教室等我。”

  她稍微頓了頓,眼底一點好脾氣的無奈流露:“好吧。”

  我看著她光潔的額頭突然湧起一種想問她年紀的念頭:“雲記者,你多大了?”

  “二十七啊。”她仍然笑的很真切。

  我眼睛停在她熟悉的臉上,總是回憶不起來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她,打趣結束了這段對話:“噢,我才十八呢。”

  “嗯,看出來了!”她也笑了,臉在陽光裡干淨的發亮。

  ——真是好姑娘啊,要是我當面跟顧雪琪說十八。她應該會這麼回答我,奶奶,你怎麼又選擇性失憶到十八歲那年了?快,快跟我回家養老吧。

  ××××

  開水桶就擺在走廊的樓道口,我擰開水龍頭把紙杯接在下面,並努力回想到底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個小記者,腦海裡靈光一閃,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揪出來的時候,突然有人有點急促的叫我的名字——

  “薛瑾!”

  我循聲看過去,顧行止正從樓道階梯的盡頭大步流星往我這邊走,我一聲“啊?”還未脫口,手指尖端一股滾燙的疼痛感襲來。

  沒來得及去看手上怎麼回事,顧行止已經快我一步握著我的手腕拉到他跟前,“果然還是晚了,”他皺眉尖銳地盯著我眼睛:“你想什麼那麼出神?倒開水的時候都不看著的?”

  “呃,想你怎麼還不來接我呢?”我抬眸瞅他。

  他好氣又好笑地瞪我一眼,隨即拉著我去洗手間的水龍頭涼水下面沖,十指連心,此時此刻,我的身體才真切切地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手指上被開水灼燙的痛苦刺激著感官,我突然間就回憶到了:“噢——我想起來了。”

  “想到什麼了?”他問。

  我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自己沖,邊答道:“最近有個漂亮年輕的東方日報記者來找我做采訪,我看著她總覺得面熟,現在想起來了,你還記得嗎?顧雪琪跟林維淵那天……你第一次去我住的地方,牆上掛的一堆照片裡的美女,你說世界真小啊,我買的那房子應該就是她的吧……”

  顧行止沒有附和我,面色如水波一般平緩漾開。

  我繼續說:“你當年還說我對著自己的照片自戀,那女的根本就不是我好吧,今天我要一洗當年的冤屈!”

  顧行止停了好一會,才回我:“嗯,不是你。”他又看了看我手指,補充:“別管別人了,還好沒破皮,沖一下大概就能先止止疼。”

  “不啊,還是很疼啊,”我把手湊近他英挺的臉:“要不你幫我吹吹?”

  他力度很小的拍開我手臂:“想得美,你腦子也燙壞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你根本不愛我~~吹個手會要你的命嗎~~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我把那根被燙得發紅的食指擱在他跟前左右來回晃:“好吧,退讓一步,不吹就親一口好咯~”

  “好了,別鬧了,回家吧。”顧行止話題倒是轉移的很自然。

  我搖搖頭:“暫時回不去,照片美女還在教室等我這個人民的好教師做采訪呢。”

  “那我在樓下車裡等你,”顧行止長臂一展在我腦後揉了一把:“手還燙著了,早點結束回去抹藥膏。”

  “估計快不了,難得上次報紙,我得認真回答,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如燭火一般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獻身於祖國的教育事業都忘記了嫁人,”我吸了口氣:“要不你先回去,被抓到了其實我老公就在樓下等我呢,我上一段慷慨言辭怎麼成立啊。”

  顧行止手還沒放開,“那也行,你回來的路上注意安全。哦,外公昨天醒了,我馬上去看他。”

  “真的?那我做完後就去醫院找你,還是上次那個病房啊?”

  “嗯。”他又抬起我的手看了看,紅腫已經消散少許,才放心走了,轉身下樓。

  ××××

  端著重新倒好的水回到教室門口,恰巧迎上雲記者從裡頭匆匆往外走,她見到我,眼睛亮了亮:“看你好久不來,剛打算去找你呢。”

  “出了點小事情,”我把紙杯遞給她:“沒關系的,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她撓了撓垂在耳側的黑發:“薛老師,真是不好意思了,臨時出了點急事。訪談能往後拖一拖嗎?明天,明天一定不會這樣了,對不起……”她說完深深朝我鞠了一躬。

  我最受不了這種大禮了,忙說:“沒事沒事,你先去忙,我正好也走。”

  “嗯,”她進教室拿了包和工作證就打算匆匆往樓下趕,我攔住她,“你等等。”

  我從包裡掏出手機,撥通了顧行止的電話:“你走了嗎?”

  他回我道:“還沒走遠。”

  “那回頭吧,今天估計采訪不成,你過來接我,我跟你一塊去醫院。”那邊很奇怪的沉默了幾秒,應了下來。我掛斷電話,側頭對身邊的女孩子道:“雲記者,你去哪?”

  “人民醫院。”

  “我正好也去哪,”身邊女孩子的側臉非常清秀:“順道帶你一塊。”

  雲記者沒有辯駁,應了下來。

  ××××

  車上,顧行止在前面開車,我和雲記者兩人並排坐在後座。

  沿路我給彼此介紹了一下,率先打開話茬:“雲記者是家裡有什麼人出事了嗎?現在去醫院。”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小幅度的搖搖頭:“是要去看望一位住院的前輩。”

  “哦……”我接著問:“雲記者剛畢業嗎?哪所大學畢業的呢?”

  她從上車後就一直在抽鼻子,“嗯,以前都是在國外學習呢。”

  “感冒了?”

  “嗯,”雲記者沖我笑了一下:“可能昨晚睡覺有些受涼吧。”

  我正過身子,剛想對坐在前座的顧行止吩咐一聲把車內冷氣溫度打高一些。視線所觸及的正前方,顧行止潔白的襯衣袖子挽到手肘,胳膊線條優雅。

  初除之外就是,原先顯示的21℃不知何時已經被人為地升為25℃,微小的數字幽幽透著紅色的光,我愣住了。

  不知為何下意識再掉回頭看身側的女孩子的時候,她也在和我看同一個地方,怔愣著,眼角流露出一點說不清的東西。車子窗簾是拉下的,一定不是日光的因素,但是女孩子臉上卻有能讓人察覺到的熱度。

  “需要紙巾嗎?”我打斷她的發呆,她睜大眼看回來。

  她回過神:“誒?”

  “沒什麼。”我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沒再說一句話。

  ××××

  到醫院後,就和雲記者在醫院門口分道揚鑣,顧行止也摟著我肩膀輕車熟路往他外公病房走過去。第二次和顧行止走這條路,沿路,他忽然駐足,垂眸對我說:

  “薛瑾,有必要對你承認一件事。”

  “嗯?”

  “剛才車上的那個雲記者,我是認識的,比你還要早認識她。”他面上保持著固有的漠色。

  “哦,這個啊,”我把包的肩帶往上提了提:“看出來了,是前女友這種東西嗎?”

  “嗯。”顧行止承認得倒是很磊落。

  我往他肩膀上輕輕錘了一拳:“干嘛突然這麼鄭重,下一句是不是要跟我分手跟她破鏡重圓了?”

  他伸手抓住我停在他胸口的拳頭:“怎麼可能,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以後太在意的,先坦白會好一點。”

  “我怎麼不在意?”我也任由他握著:“可我更怕麻煩,你說一個女人吧,整天要問自己的男人比這比那,動不動就要跟EX比,上街了就跟大街上的美女比,回家了又跟婆婆比。還沒把她男人煩死,就把自己煩死了吧~”

  “你能理解就好。”顧行止嘴角牽動出一個好看的笑容,他順勢握著我的手到唇邊,吻了一下。

  我盯著被他動作牽動出褶皺線條的襯衣:“變態!”

  他略一挑眉,倒是好整以暇:“你不喜歡麼?”

  我縮回手:“臭不要臉!”

  “……”

  就這麼一路打打鬧鬧到了病房門口,守房的護士小姐見到我們,隨即禮貌的為我們把門打開,病房裡面過於白淨,似乎蘊著層柔弱的微光撲進我眼底——

  我微微瞇起眼,率先看到的,是顧行止的外公正倚靠在枕頭上,原本垂暮枯朽的面容到底是好了許多,有了點光澤。

  剛才同我們在院門外分道揚鑣的雲蔚,就坐在他床邊,正替他削一顆蘋果。

  她頭頂翹著幾根細微的發,被陽光鍍成金色的線,她瞇著眼睛,就如同一只招財貓一般討喜。

  老人見到我們,視野放佛自動將我過濾了一般。獨獨落在顧行止身上,語調有些抱怨和大病初愈的沙啞:

  “行止啊,小蔚回來了,你也不跟外公我說一聲啊,”老人扭頭看向左側:“還好你四姨有小蔚的電話,這不,把她給叫過來了~”

  我這時才注意到環臂倚靠在窗口,朝這邊看過來的許久不見的譚南清。

  她看著我,淡漠如局外人,完全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0
發表於 2015-2-27 10:02:02 |只看該作者
  【口三七】

  第二天是財經法規,輪不到我去上課,懷揣著滿腔怨氣,我去顧雪琪家裡找她發洩了:“富人的世界是寂寞的,我發現了……”我作切菜在沙發上斬啊斬:“你看看那個譚南清,我和她無怨無仇,她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顧雪琪端來一杯開水擱在茶幾上:“也許她有戀侄癖啊,但是亂倫。這無望的愛戀讓她心碎欲裂了,所以懷抱著‘哼,我得不到你也別想要’的態度在加害你。”

  我白了她一眼:“你晉江小說多了吧,這麼狗血。”

  “是啊,”顧雪琪在我身邊伸了個懶腰:“尤其那個叫馬甲乃浮雲的,我滴個神啊簡直是狗血之王。我最近在追這貨的文,她居然讓男主和女配訂婚了!我想扎她的小人啊,怎麼她有這麼無恥的作者……”

  “扎吧,”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反正也不管我的事(女兒你腫麼可以這樣!!!〒_〒)。哦,對了,你知道那個雲蔚什麼來頭嗎?”

  顧雪琪在鑽研自己手臂皮膚上前些時候剛脫掉又生長出來的細小汗毛,很鎮定:“顧行止前女友啊。”

  “為什麼你們都知道?”我真想為這句話配上一個搖動顧雪琪肩膀咆哮的動作。

  她直起身,看過來的眼底一片清明認真的光潛伏:“有件事,我一直藏著沒告訴你,但是現在看來吧,最好還是要說一下。說之前,我希望你保持客觀的態度來傾聽,來分析,來判斷我底下所說的一切,你要做的,就是相信你自己的心。”

  ××××

  從顧雪琪家回來的時候,我沒有開車,把車鑰匙留給了顧雪琪,想讓他替我開回來。

  而我,一個人在公交車站台坐著,路上車如流水馬如龍,行人川流不息,卻到底是沒有可以為自己停留的人。偶爾一輛公交車停下,擠得跟飽滿得快要溢出的沙丁魚罐頭似的,讓人連想踏上去的欲望都沒有。

  我身邊坐了一個穿短裙的女孩子,扎著雙馬尾,頭發黑亮直長,幾乎齊腰。

  她伸展收攏腿,來來回回做了好幾次,很無聊的樣子,我目光在她臉上繞了繞:“你在等人嗎?”

  大概是沒料到身邊這個怪阿姨會和她說話,她的驚詫從眼角蔓延:“嗯,等男朋友呢。”

  “多大了都有男朋友了。”我溫和的調侃他。

  她完全是得意的口吻:“為什麼不能有男朋友?我男朋友可帥了,”女生頓了頓,因為驕傲微挑的眉毛忽然松懈,完成月牙半彎:“誒誒,我在這呢!”

  我也循著她看的地方打望,人行道對面,漂亮的山地車上是個漂亮的男孩子。

  他也遙遙隔著一馬路的人流往這邊看,等交通指示燈圓圓的紅色變為走動的綠色人形的時候,他慢吞吞騎著車過來了。

  我身側的女生,已經激動的站直了身。

  這幕場景竟然叫我品出七夕鵲橋相會的那股味道來,不知是因為被此情此景感動還是憑空而出的憋屈已久痛楚,莫名的鼻子一酸,在男生過來之前,我把本來要洶湧而出的淚水拼命壓抑了回去。

  “啊~薛老師,好巧啊~”過來的男生是章毓,眉眼都是和焦躁夏日不符的清爽。

  我想起這會的時間該是還在上會計班:“你逃課了?”

  他臉上是一貫的笑容:“不是薛老師的課我都不聽的。”

  旁邊那女生大概是不滿自己被無視,少女特有的嗲聲嗔怪:“章毓,你都不理我!”

  章毓這才去看她,最終目光落在她腳踝:“你不是說腳傷到了讓我來接你嘛,我看你都來回跺了好幾遍完全沒壓力了,”他又高度熱情地看向我:“老師怎麼也在這?是不是等車吶?”

  “嗯。”

  “老師,你家在哪,我載你回去吧,等車小心曬黑了,你老公不要你了。”

  章毓隨口說出的話瞬間擊中我的軟肋,我有點愣。

  “章毓~~~~~~~~”旁邊那女生嗓音已經發顫了,顯然氣得不輕。

  為什麼男人都不珍惜身邊的人呢,我看著她,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接過話:“好了好了,章毓,別鬧了,好好送你女朋友回去吧。”

  “她不是我女朋友,”章毓語氣全然是不顧他人感受的天真:“她只是喜歡我而已啊,我又不喜歡她。”

  她只是喜歡我而已——

  是啊,她只是喜歡我而已啊,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啊。

  腦海裡驀地閃過蔡康永的一句話,我愛你,和你無關。這句話好可愛,好可悲,好可笑,好可憐。

  我看著面前少年秀氣的臉孔,想,要是顧行止也跟你一樣有話直說就好了,我也沒必要如同故事裡的丑角一樣陪著他演戲。

  ××××

  最終,我還是同意章毓載著我離開了。

  私心作祟,純粹是為了體驗一下做“雲蔚”這樣的女孩子的感受,被對方用心在珍惜,而非貌合神離。

  暑夏的天氣如人心一般不堅定易動搖,沿路下起陣雨,行人都作鳥獸狀散。

  滂沱的水聲把前面少年的嗓音掩飾得分外不清晰,“老師,我們去躲雨——還是繼續往回騎——?”

  “不要停啊——”

  “啊——?”

  “不要停啊——努力向前啊——”

  吼完這一嗓子,傾灌的雨水,我明顯能感覺到有灼熱的液體糅雜雨水,沿著兩頰的弧線緩緩往下流淌,怎麼止也止不住。雨水密密麻麻交織著,砸向我的身體,現在環境一定是太糟糕了,要麼怎麼胸腔裡都填滿酸軟難受的味道呢。

  昨天下午,顧行止的外公咀嚼著雲蔚為他削好的蘋果,問我:“你是誰?”

  而剛剛,顧雪琪盯著我眼睛告訴我:“我也是聽林維淵偶然隨口說的,雲蔚留學的國家是日本你知道嗎?顧行止去日本那時,雖說是因為公司的事務,但是私底下其實還去看了雲蔚。”

  其實後來顧雪琪依然勸了我許多,但是我大多閉著眼似聽非聽。

  我把側臉貼近少年被雨水泡濕的背脊,接著雨聲的掩蓋,喃喃道:

  “為什麼外公不喜歡我呢……?”

  “外公不喜歡我也罷了,為什麼連他也不喜歡我呢……?”

  “我一直以為他也喜歡我呢,其實事實好像不是這樣……”

  “什麼時候才能找到真正愛自己的人啊,什麼時候才能不受傷啊,什麼時候付出才能得到同等的回報呢,什麼時候才能嫁人啊,是不是沒那麼一天了呢……”

  估計是感覺到什麼了,章毓在前面大聲問我:

  “老師——你怎麼了?我怎麼感覺你哭了——?”

  “沒哭啊——”

  “那後背怎麼熱熱的啊——?”

  我將抽泣聲壓抑下去:“那是老師的口水吧——”

  “……”

  最終我只敢咬著唇,哽咽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

  回到跟顧行止同居的公寓,地板上也是一大片濕漉漉的水汽,衛生間裡傳來花灑窸窣的沖水聲,他大抵也是剛剛淋著雨回來的吧。

  顧行止的長褲就擱在沙發上,皮夾平攤在茶幾上,桌子上擱著回來習慣性喝杯熱水的玻璃杯。

  最終,我的目光停留在了皮夾上。

  好像是為了得到什麼確定一樣,我沒換拖鞋就拖著一路的水跡走過去,蹲□,翻開他的皮夾,第一次去觸碰他的私人物品,恐怕也是最後一次。

  外面因為下雨的緣故,天光昏暗,室內也沒有開燈。

  我站起身的時候因為腿麻,膝蓋“光”的一下撞到茶幾的一角。

  浴室裡的水聲戛然而止,裡頭是日夜熟悉的聲音:“薛瑾,回來了?”

  我捂住嘴,把腿上剛才因為撞擊的疼痛,以及胸口的酸楚所帶來的哭腔咽進喉嚨,回答他:“嗯——”

  “今天出門帶傘了嗎?”他在浴室裡波瀾不驚的問我。

  “沒有,淋著回來了。”

  我說完話,把皮夾闔好放回原處,最後一眼瞟了瞟裡頭夾著的一位女孩子笑靨如花的相片——

  這個女孩子,她叫雲蔚。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0 10:41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