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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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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愛曼達.奎克]與你成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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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0 16:50:43 |只看該作者
  兩個小時後,愛瑪丟下整理到一半的行李溜下樓。令她如釋重負的是,書房裡沒有人。她立刻在桌上看到今天的倫敦郵件。她捧著報紙來到窗邊的座椅,焦急地搜尋航運消息。她很快就翻完整疊報紙。幾個星期的訓練使她對於船隻返抵港口的消息變得十分眼尖,無論篇幅多小,她都能一眼看到。

  但十分鐘後,她不得不承認失敗。還是沒有「金蘭號」的報道。

  「可惡的爛船!」

  她摺好最後一份報紙整齊地擺在其他報紙的上面。她心不在焉地凝視著窗外,僕人正忙著把行李搬上停在前院裡的馬車。大部分的客人都準備在吃完早餐後立刻啟程,其餘的明天也都會離開。

  她應該上樓把行李收拾完,但她一點也不期待這趟返回倫敦的旅程。

  其實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她告訴自己。畢竟她在魏家堡的這幾天過得並不愉快。最近兩天可說是多災多難,被迫喝下難喝的藥茶不說,還丟掉一份好好的工作,差一點遭到強暴和僥倖逃過絞刑。上午又在樹林裡遇到盜獵者。

  在危機四伏的鄉村生活之後,倫敦的生活無疑會是怡人的調劑。

  樂觀地想,她設法獲得了一份報酬優厚的新工作。如果能撐到領薪水,她就會有足夠的錢替自己和妹妹租一棟小房子。如果她小心,說不定還能剩下一點錢來投資另一艘貨船。

  不,絕不再投資貨船,她叮嚀自己。這次要投資別的。也許是房地產。房地產總不會憑空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吧。

  錢一到手,她就要把黛芬從學校接回來。

  她不知不覺抓緊椅墊。這些夢想能不能實現就要看她保不保得住擔任施迪生未婚妻這份新工作。她絕不可以做出有害這份工作的事。她必須隨時隨地保持專業態度,尤其不可以再跟她的新僱主熱情擁吻。無論迪生在身旁時,她的心跳有多快,她都不可以再犯下那種致命的錯誤。

  迪生的效率驚人,已經跟蕾蒂談過了。不出他所料,蕾蒂一口就答應當愛瑪在社交圈的保證人,顯然視之為絕佳的新娛樂。

  「葛小姐,」魏巴瑟在門口輕喚。「我就猜可以在這裡找到你。」

  愛瑪嚇了一跳,連忙轉身露出禮貌的笑容。「日安,魏先生。」

  他一臉關切地走進書房。「聽說你和大部分的客人一樣今天就要走了。」

  「是的。我的未,呃,未婚夫決定我們應該返回倫敦。」她得趕快改掉一說到未婚夫就口吃的毛病。「他覺得他應該處理一些緊急的公事。」

  巴瑟苦笑一下。「用不著拐彎抹角,葛小姐。我知道突然宣佈訂婚一事對你的生活造成一些混亂。」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魏先生。」她笑容不變地說。她受雇演戲,就得盡力演好。

  「得了,葛小姐,我很瞭解你為何及如何被扯進這困境裡的。」

  她困惑地蹙眉。「我看不出有什麼地方。」

  「那麼你恐怕得面臨嚴酷的覺醒了,葛小姐。」

  「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魏先生。」她僵硬地說。

  「我認為你懂。你是聰明人,葛小姐。你一定明白你的新處境有多麼岌岌可危。」

  她努力維持住平靜茫然的表情。「你那樣說到底是什麼意思?」

  巴瑟走到隔壁窗前,表情凝重地望著忙碌的前院。「他們都急著趕回倫敦。人人都想搶在別人前面散播柯契敦遭槍殺身亡和施迪生突然宣佈訂婚的消息。」

  「社交界本來就喜好蜚短流長。」她不帶感情地說。

  「的確。」他微微轉頭,憐憫又深感遺憾地看她一眼。「我為你的不幸困境感到自責。如果我這個主人夠盡職,你就不會受到柯契敦的騷擾,也不會被迫以暴力手段自衛。」

  她瞠目以對。「你是說你認為是我槍殺了柯先生?」

  「我絕不會想作那種指控。」巴瑟繃緊下顎。「柯契敦是罪有應得,我認為他死有餘辜。但願你沒有被牽連進這椿命案裡就好了。現在我擔心你會因自衛而受苦。」

  「但這件命案跟我毫無關係,我的不在場證明跟魏家堡的城牆一樣牢靠。命案發生時我和施先生在一起,他昨夜已向你的客人解釋得很清楚了。」

  巴瑟歎口氣。「那當然。你的不在場證明十分穩固,這一點我為你高興。但我必須坦承我不明白施迪生為什麼會宣佈跟你訂婚。」

  她揚起眉毛。「我還以為理由顯而易見,此事攸關我名聲。」

  巴瑟搖搖頭。「就施迪生而言,沒有顯而易見這種事,那傢伙的城府極深。問題是,他這次在玩什麼把戲?」

  「你為什麼會認為他在玩把戲?」

  他回頭看著她,眼中只有禮貌的關懷。「如果施迪生覺得必須跳出來為你辯護,那麼他只需要說柯契敦遭射殺時你跟他在一起就行了。」

  她努力裝出大吃一驚的表情。「如果他那樣說,我會身敗名裂。當時我只穿著睡衣,你的客人會認為我只不過是他目前的……」她故作驚駭地睜大眼睛。「……情婦。」

  巴瑟轉身面對她。「拜託,為了你自己好,千萬別以為施迪生真的打算跟你結婚。」

  「但他真的打算娶我。」她愉快地說。「你親耳聽到他說的。」

  巴瑟心痛似地閉上眼睛。「葛小姐,你太天真了。」

  「請你把話說清楚,魏先生。施先生還可能有什麼居心?」

  「我不知道。」巴瑟皺眉思索。「沒有人瞭解施迪生,更無法預測他的行為及動機。」

  「請問你為什麼覺得必須警告我提防施先生另有居心?」

  「我良心不安。若非我這個主人失職,你也不會先後任憑柯契敦和施迪生擺佈。」

  「好奇怪的說法。」她故作不解地看巴瑟一眼。「我沒有任憑任何人擺佈。事實上,我自認是世上最幸運的女人。跟施先生訂婚是我夢寐以求的事。」

  巴瑟停頓一下,然後點個頭。「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萬一事情的發展跟你預期中不一樣,請儘管來找我,我會使你得到妥善的照顧。我最起碼可以做到那一點來彌補我身為主人的失職。」

  愛瑪在這時察覺到門口有動靜,她轉頭看到迪生站在那裡。他沒有看她,他的目光冷冷地盯著巴瑟。

  「我不喜歡撞見我的未婚妻跟別的男人密談,魏巴瑟。」他往書房裡移動。「我說得夠不夠明白?」

  「非常明白,施迪生。」巴瑟朝愛瑪頷首為禮。「如果我們之間有任何誤會,我道歉,葛小姐。祝你返回倫敦旅途愉快。」他頭也不回地走出書房。

  迪生注視愛瑪。她突然感到房裡安靜得出奇。

  「夢寐以求?」迪生極感興趣地重複。

  「我覺得那樣聽起來很有戲劇效果。也許等這件事結束,我會考慮從事舞台表演。」

  半個小時後,寶莉關上愛瑪的小旅行箱蓋。「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葛小姐。我會叫人替你把行李搬下樓去。」

  「謝謝你,寶莉。」愛瑪環顧簡陋的小臥室,確定沒有遺漏梳子、吊襪帶或拖鞋。職業伴從對自身物品粗心不得。

  房裡的私人物品只剩下康莎莉的刺繡畫。愛瑪若有所思地望著它。職業伴從對自身物品粗心不得。也許只有同樣從事伴從這種孤寂又沒有前途的工作的女人,才能瞭解莎莉離開魏家堡時忘了帶走她的刺繡作品是多麼奇怪的事。

  「寶莉,你想會不會有人介意我帶走康小姐的刺繡畫?當然啦,我會把畫框留下來。」

  「你真的喜歡它嗎?」寶莉有點驚訝地問。

  「非常喜歡。」

  寶莉咧嘴而笑。「我去問問高太太。但我想不會有問題,堡裡沒有人喜歡那東西,我知道高太太會很樂意送你一點紀念品來表示感謝。」

  「謝謝。」愛瑪說。

  等寶莉離開後,愛瑪走到牆前取下那幅畫。沒想到它拿在手裡竟然又厚又重。木頭畫框很容易拆解。她拆下背板時,一封信、幾張鈔票和一小塊繡花手絹掉到地板上。她吃驚地拾起鈔票,迅速數了數,然後不敢置信地又數了一遍。兩百英鎊。

  「對伴從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她低聲驚歎。

  康莎莉不小心留下兩百英鎊也未免太匪夷所思。那筆錢不僅足夠買下一棟小房子,還可以剩下一些來投資。再不濟,總也還可以把房間分租出去靠收租金過日子。

  康莎莉不可能忘了藏在畫框裡的兩百英鎊。

  愛瑪看到收件人是霍茱黎小姐,地址在倫敦。信的內容很短,顯然是在倉促下寫的。

  親愛的茱黎:

  請原諒這封信這麼短。我知道你很擔心我。放心,我安然無恙。我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我已經得到兩百英鎊,兩周內還會再收到五十英鎊。真令人不敢置信。想想看,我們可以拿兩百五十英鎊做什麼。

  別焦急。只要能使我們兩個脫離伴從生涯,冒再大的險也值得。

  我等不及這件事結束。我會在這個月內與你會合,到時我們再一起去找房子。

  莎莉

  又及:我繡了這條奇花異草的手絹送給你收藏。等我們有自己的小屋時,你就可以有真正的花園了。

  愛瑪望著信發呆,直到走廊上的聲響使她回過神來。寶莉帶人來搬行李了。

  她急忙撩起裙子,把信、鈔票和手絹塞進綁在腰際的小布袋裡。她剛把裙子放下,寶莉和男僕就出現在門口。

  「亞柏來幫你搬行李了,葛小姐。對了,高太太說你可以把那幅刺繡帶走。」

  愛瑪清清喉嚨。「請代我向她致謝。」

  她看著亞柏扛起她的旅行箱,心想有件事是可以確定的。不管康莎莉從魏家堡消失的那夜還發生了什麼事,她的東西都不是她自己打包的。收拾行李的另有其人。那個人並不知道刺繡畫後面藏著錢。

  被開除的伴從沒有把錢帶走的理由寥寥可數。每個理由對康莎莉的命運都是不祥之兆。愛瑪在門口暫停,回頭看了室內最後一眼。她的第一印象果然正確。它不僅簡陋得令人沮喪,還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她快步走向樓梯,很高興就要離開魏家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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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0 16:52: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我早就知道這會很好玩。」蕾蒂步伐輕快地走進倫敦寓所前門。「我不是說過你很有潛力嗎?」

  「好像吧!」愛瑪說。她解開軟帽繫繩,尾隨她的前任僱主走進玄關。跟蕾蒂一起逛街很花力氣,她迫切需要喝杯茶。

  「我的裁縫師知道該怎麼突顯你的胸部。」蕾蒂滿意地說。

  「你不覺得她替我設計的衣裳領口開得太低了一點嗎?」愛瑪狐疑地問。

  「沒那回事。低領現在正流行。」

  「你說是就是。」愛瑪敷衍道。

  訂做新衣的費用遠非她的薪水所能負擔。不知道她能不能說服迪生在這件事結束後讓她留著那些衣服。一定有地方可以讓人像典當首飾銀器那樣典當衣服。

  「如果你不介意,蕾蒂,我想回房喝茶休息。」愛瑪朝樓梯走去。

  「快去吧,愛瑪。趁現在有空時盡量多休息。光是下星期,我就替你接受了十幾場晚宴邀請,更不用說那些非去不可的午茶邀約。」

  幸好她不必在累人的社交界待很久,愛瑪在上樓時心想。

  她如釋重負地打開她的臥室房門。不同於魏家堡那間陰鬱的斗室,這個房間有黃白條紋的壁紙和窗簾,看來明亮又令人心情愉快,透過窗戶還可以看到街道對面綠意盎然的公園。

  她脫掉新披風,坐在寫字桌邊。敲門聲響起。希望是僕人送茶來了。

  「請進。」

  女僕蓓絲和兩個男僕出現在房門口。他們三個懷裡都堆滿大大小小的購物紙盒。

  「夫人叫我來整理你新買的衣物。」蓓絲興奮地說。「她還叫我當你的貼身女僕。」

  貼身女僕。回到倫敦兩天以來的生活確實變得很不一樣,愛瑪心想。她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童話故事之中。看著房裡堆積如山的紙盒,她知道她別想休息了。蓓絲一定會想檢視每雙新手套、每頂新帽子和每件新襯裙。

  散步會比喝茶更能振作精神。她需要暫時拋開新工作沒完沒了的要求。何況她確實有件私事要處理了。

  「好的,蓓絲。」愛瑪起身走向衣櫥,拿出幾分鐘前才掛進去的披風。「如果費夫人問起我,請告訴她我去公園散步了。」

  「要不要叫個男僕陪你去,葛小姐?」

  「不用了,我想我還可以自己過馬路。」

  「但你認為你應該獨自去散步嗎?」

  愛瑪揚起眉毛。「天哪,有何不可?我獨自去公園散步過許多次。」

  蓓絲脹紅了臉,看來十分不自在。「但那是在你跟施先生訂婚之前。」

  愛瑪瞠目以對。「拜託,蓓絲,你在擔心我的名聲嗎?」

  蓓絲低眉垂睫。「呃,只不過是訂了婚的淑女應該謹言慎行。」

  「別忘了不久前我還是費夫人的伴從,蓓絲。」愛瑪厲聲道。「我向你保證,謹言慎行是我的看家本領。」

  蓓絲瑟縮一下。懊惱自己對女僕疾言厲色,愛瑪歎口氣,抓起手提袋,快步走出房間。

  愛瑪花了比預期中更久的時間才找到信上那個地址。她停在奎格街一棟陰暗的小屋前。她從手提袋裡拿出信核對地址。沒錯,就是這裡。

  她登上門階,伸手敲門,然後看了看懷表。她不能在奎格街久留。迪生五點要來接她去公園駕車兜風,如果她不及時準備好,他一定會生氣。守時是每個僱主對僱員的基本要求。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一個板著面孔的管家滿臉不悅地看著她。

  「勞駕通知霍茱黎小姐葛愛瑪小姐替她的朋友帶信給她。」

  管家面露狐疑。「哪個朋友?」

  「康莎莉小姐。」

  「沒聽過。」管家準備關門。

  愛瑪迅速跨過門檻,伸手擋住門。她朝幽暗的玄關瞄一眼,看到一道狹窄的樓梯。

  「去告訴霍小姐有人找她。」愛瑪命令。

  「喂,你——」

  一個女子死氣沉沉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怎麼了,包太太?」

  包太太對愛瑪怒目而視。「我正要送這位小姐出去,她找錯地址了。」

  「我來找霍茱黎小姐,在見到她之前絕不離開。」愛瑪大聲說。

  「你有事找我?」站在樓梯上的女子困惑地問。

  「我叫葛愛瑪。如果你是霍小姐,我有康莎莉的信要給你。」

  「天啊!莎莉的口信?但……但那是不可能的。」

  「給我幾分鐘,霍小姐,我會解釋一切。」

  茱黎遲疑一下。「請她進來,包太太。」

  「你很清楚夫人不見客!」包太太低吼。

  「葛小姐來找的是我,不是莫夫人。」茱黎的語氣突然堅決起來。「立刻請她進來。」

  包太太仍然一臉不悅。愛瑪對她冷冷一笑,然後用力推開門。

  包太太老大不情願地退後。愛瑪立刻溜進玄關,轉身望向霍茱黎。

  茱黎的年紀可能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但憂鬱認命的細紋已深深蝕刻在那張曾經迷人的臉蛋上,只有下顎的角度暗示著她內心深處的自尊和堅毅。她抬頭挺胸地穿過小玄關。

  「請到起居室來,葛小姐。」

  愛瑪跟著她進入一個窗簾厚重的房間後坐在一張舊沙發上。壁爐裡沒有火。茱黎沒有拉開窗簾或點亮蠟燭。她只是僵硬地坐下來,雙手疊放在膝頭,面無表情地望著愛瑪。

  「請別介意我不請自來,霍小姐。」

  茱黎眼中首度閃過一抹情緒。「我一點也不介意,葛小姐。自從六個月前來這裡工作後,你是我的第一個訪客。我的僱主不喜歡有人來訪,我們也不參加社交活動。」

  「你的僱主會反對我在這裡嗎?」愛瑪問。

  「很可能。但她什麼事都反對,從湯的味道到我念給她聽的書。」茱黎握緊雙手。「如果你有莎莉的消息,我願意冒惹她生氣的危險。」

  「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事實上,我對莎莉的事一無所知,我從來沒有見過她。」

  「原來如此。」茱黎低下頭。「我不覺得意外。我在幾個月前就知道她很可能死了。」

  「死了?」愛瑪瞠目以對。「你怎麼會如此肯定?」

  茱黎抬頭望著窗簾。「莎莉和我是朋友,很親密的朋友。如果她還活著,我想我一定會知道。」

  「你憑什麼認為她死了?」

  「她一直沒有消息。」茱黎蕭瑟地說。「如果她還在這個世上,她一定會跟我聯絡。」

  「原來如此。」

  「我說過,我們的感情很好。我們兩個都沒有親人。我們打算努力儲蓄,希望有朝一日能在鄉下租棟小屋。但那個夢想再也不會實現了。」

  茱黎平靜而絕望的語氣令愛瑪鼻酸。「很遺憾。」

  茱黎轉向她。「你說你有她的信要給我?」

  「請聽我說明。我原本是受雇於人的伴從,幾天前我陪我的僱主到魏家堡參加宴會。」

  茱黎聞言色變。「莎莉就是去那裡當魏夫人的伴從。」

  「我知道,我正巧住在她以前的房間。」愛瑪從手提袋裡拿出莎莉的信。「我在一幅刺繡後面發現了這個,收信人是你。」

  「天啊!」茱黎小心翼翼地接過信,十分害怕似地打開它。她迅速看完信,然後抬起泛著淚光的眼眸。「請原諒我的失態。但現在我知道莎莉是真的死了,他殺了她。」

  愛瑪渾身一寒。「你在說什麼?你的意思是魏巴瑟殺了莎莉嗎?」

  「正是。」茱黎抓緊手中的信。「他永遠不會受到法律制裁,因為他有錢又有勢。」

  「但他為什麼要那樣做?」

  「當然是因為她變成了麻煩。要知道,莎莉長得很美。她自信可以操縱魏巴瑟。我警告過她,但她不肯聽。我認為她一定是讓他引誘了她。她有個計謀,但不肯對我透露內容。」

  「你認為是哪種計謀?」

  「可能是謊稱懷孕,逼他花錢消災。」

  「原來如此。」

  茱黎低頭看著信。「我警告過她不要冒那麼大的險,但她決心解救我們兩個脫離苦海。顯然是她的要求激怒了魏巴瑟而惹來殺身之禍。」

  愛瑪歎口氣,茱黎的論據十分薄弱。上流社會的浪蕩子不需要以殺人來擺脫造成麻煩的情人,他們只需要對她們置之不理就行了。茱黎顯然是悲傷過度,所以覺得必須把莎莉的死歸咎於害她失身的人。

  「就算莎莉跟魏巴瑟有染,他也沒有理由殺害她,霍小姐。」愛瑪柔聲道。「我們都知道這種事是怎樣的。他只需要在厭倦她時解雇她就行了。根據各種流傳的說法,那正是。」

  「如果他把她趕出魏家堡,那麼莎莉現在人在何處?」茱黎激動地問。「她為什麼沒能寄出這封信?」

  愛瑪猶豫一下。「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訴你她留下的不只是這封信而已。」

  「什麼意思?」

  愛瑪瞥向起居室門口,確定房門關了。然後她迅速撩起裙子,從腰際的小布袋裡掏出鈔票和手絹交給茱黎。

  「我不明白。」茱黎目瞪口呆地凝視著鈔票。「你怎麼會——」

  「噓。」愛瑪意有所指地瞄向房門。她靠近茱黎,壓低聲音,以防萬一管家把耳朵貼在門板上。「換作是我,我就會絕口不提。」

  「但這不是筆小數目。」茱黎低聲說。

  「鈔票及手絹是和信一起發現的。錢一定是魏巴瑟給莎莉的,現在都歸你了。」

  「但是——」

  愛瑪從茱黎手中抽走手絹攤開,手絹上用深紅色和紫色的線繡出奇特的花朵。「繡得很漂亮,但我認不出它們是什麼花。也許是她在魏家堡的溫室裡看到的稀有品種。」

  茱黎呆望著手絹。「莎莉繡了一整座花園的手絹給我。她知道我有多麼喜歡奇花異草,她總是說有朝一日我們會有真正的花園。」

  「原來如此。」愛瑪站起來,以正常的音量說。「告辭了,霍小姐。下午五點我得和我的,呃,未婚夫去公園駕車。」

  茱黎緩緩站起來。「請便。」她停頓一下。「葛小姐,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無需言謝。」愛瑪再度壓低聲音。「我只希望你的朋友莎莉能在這裡和你一起找你們的那棟小屋。」

  「我也是。」茱黎閉一下眼睛。「如果當初她肯聽我的就好了。」

  「我猜你勸過她不要愛上魏巴瑟。」愛瑪歎口氣。「跟僱主有感情牽扯永遠是錯的。」

  「愛上他?」茱黎瞪大眼睛。「不管在魏家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可以向你保證,她絕對不愛魏巴瑟。」

  「你怎麼知道?」

  茱黎猶豫一下。「我不想說得太露骨,葛小姐,但莎莉不喜歡男人,所以她不可能愛上魏巴瑟。」

  「原來如此。」

  「如果她跟他發生關係,她一定是想在關係結束時從他身上弄到一些錢。她總是說我們必須設法改變命運。」

  「莎莉已經使你得到足夠的錢改變你的命運,霍小姐。現在你有何打算?」

  茱黎首度露出淒楚卻真誠的微笑。「我想我首先要做的是遞出辭呈。」

  愛瑪露齒而笑。「我有個感覺,那正是莎莉希望你做的事。」

  「調查大有進展,迪生。」骨瘦如柴的羅義泰對坐在他對面的迪生說。「你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其他的弟子都比不上你。每次想到你原本可以在梵薩圈裡晉陞到——」

  「我們都知道梵薩之道不會永遠適合我。」迪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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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儘管天氣晴朗溫和,壁爐裡仍然烈火熊熊。書房裡熱得令人難受,義泰卻圍著厚厚的羊毛圍巾。他身旁的茶几上擺著一個藍色小藥瓶。迪生知道瓶裡裝得很可能是鴉片酊。

  迪生打量著室內熟悉的景物。他從狂野莽撞到自製內斂的轉變就是從這裡開始的。他第一次跟義泰見面就是在這間三面牆壁都是書的房間裡。

  當時的迪生年僅十八,亟需一份工作。他看到羅義泰關於梵薩嘉拉島的文章,聽說那位勇敢堅韌的學者準備再次前往那座神秘島嶼,於是他毛遂自薦,自願領半薪擔任義泰的辦事員。義泰立刻僱傭了他。兩人乘船航向梵薩嘉拉島,一切從此改變。

  「近來身體如何,羅老?」迪生柔聲問。

  「時好時壞。上午的情況不錯,還能出去散步,但現在累得要命。」

  「我不打算久留,約了未婚妻五點去公園兜風。」

  「啊,對,你的未婚妻。」義泰揚了揚白眉,眼中閃過一抹興味。「梅夫人要她,而她受你控制。高明,迪生。以她作為誘餌來吸引住梅夫人的注意力,以便你進行調查。」

  迪生搖晃酒杯,凝視著杯中的白蘭地。「我沒有把葛小姐視為誘餌。」

  「少來,她正是誘餌。」義泰的眼神犀利起來。「告訴我,柯契敦真是她射殺的嗎?」

  「她否認了。」

  「她當然不會承認,對不對?」

  「也許吧,葛小姐有點難以預測。如果柯契敦不是她殺的,那麼事情就頗耐人尋味。」義泰沉默片刻。「我懂你的意思。」

  迪生凝視著壁爐架周圍的鏡子。「在採取進一步的行動前,我認為我們應該先查明蘭妲是如何取得秘方的。」

  「對。」義泰若有所思地說。「我不明白一個女人怎麼會知道秘方的事,更不用說是把秘方佔為己有了。梵薩圈裡沒有女人。」

  迪生想到有人在魏家堡外樹林裡放冷槍的事。「義泰,你覺得可不可能有其他人也在找尋秘笈?」

  「沒聽過那類傳聞,但不無可能。」義泰抓緊扶手。「為什麼那樣問?」

  「我還不確定,但這件事情裡有許多無法解釋的疑點。如果有其他人也在找尋秘笈,那麼有些疑點就能獲得解釋。」

  「該死!」義泰臉色繃緊。「果真如此,你很可能會被視為障礙。小心一點,好嗎?我可不願失去我最有出息的弟子,即使他到頭來退出了梵薩圈。」

  「沒問題。」迪生放下酒杯。「畢竟我已經是有未婚妻的人了,不能不為將來著想。」

  「你說葛小姐不在家是什麼意思?」迪生橫眉豎眼地瞪著費夫人的管家。「她很清楚我們約好五點要去公園的。」

  韋太太在白圍裙上擦著手。「對不起,先生,但她出去散步還沒有回來。」

  「她去哪裡散步?」

  「不清楚,先生。」

  蕾蒂出現在樓梯上。「施先生,來找愛瑪,是不是?」

  「是的。」他望向蕾蒂。「管家說她出去散步是怎麼回事?」

  「沒錯。她的貼身女僕告訴我她到對街的公園去了。」

  「我剛剛穿越公園過來。我沒有看到愛瑪。」

  蕾蒂聳聳肩。「也許她多走了點距離。」

  迪生突然感到不安起來。「你剛才說她的貼身女僕告訴你她去散步,你的意思是女僕沒有陪愛瑪去嗎?」

  「愛瑪顯然想要獨自清靜一下。」蕾蒂拾級而下。「我想那麼多令人興奮的事使她有點難以消受。要知道,她還不習慣嘛。」

  愛瑪可能是想暫時逃離新工作帶來的壓力才自行放半天假,但他明明在差人送來的短信裡交待她五點要在家等他。他瞄一眼玄關的掛鐘,心想她只是遲了幾分鐘。有些女人就是喜歡讓男人等。但真正令他困擾的是,好像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哪裡。

  迪生突然想到他對愛瑪的事所知有限。她極可能在城裡有朋友。

  或是情郎。

  那個想法使他如遭雷殛。萬一愛瑪單獨外出是去會情郎呢?就算是,又干他何事?在她心目中,他只是她的僱主,而不是未婚夫。事實上,他也只是她的僱主而已,他提醒自己。

  「可惡,」他嘟囔。「她不可能走得太遠。我去找她。」

  「但你要去哪裡找——」蕾蒂在前門開啟時戛然住口。她露出笑容。「她回來了。」

  愛瑪進門,看到玄關裡聚集了一小群人時停了下來。

  「天啊!」她的神情似乎太無辜了點。「我遲到了嗎?」

  「對。」迪生說。「你跑到哪裡去了?」他看到蕾蒂揚起眉毛,立刻後悔自己的語氣太差。剛訂婚的男人不會對未婚妻大小聲,他提醒自己。他必須牢記他扮演的角色。他清清喉嚨。「我有點擔心。」

  「我去散步。」她生氣地說,朝樓梯口走去。「我恐怕走得遠了點。別擔心,我馬上就可以準備好。」

  迪生挑剔地看著快步上樓的愛瑪。她的臉色有點紅,可能是因為自知遲到而加快腳步趕回來。但雲雨之歡也會造成同樣的紅暈。他上次親吻她時她就是這樣臉色泛紅。他注意到她的鞋底沾著紅褐色的泥土。公園裡的小徑都鋪著鵝卵石,她去的地方絕對比公園遠多了。

  「費夫人說的沒錯。」那天晚上迪生在和愛瑪跳舞時冷冷地說。「你確實造成轟動。」

  「別被騙了。上流社會此刻對我著迷,完全是因為我們訂婚的狀況特殊。梅夫人的客人大部分都認定我殺了人。他們無法想像你為什麼願意救我,使我免於被吊死。」

  迪生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我們正好可以趁他們忙著說長道短時進行調查。」

  愛瑪看得出來迪生從傍晚開始的惡劣心情到現在都沒有好轉,她的耐性快被耗盡了。

  「我發誓,你跟我的前幾任僱主一樣難伺候。」她說。

  「你說什麼?」他在陽台門邊突然停下。

  「在正常情況下是無所謂,沒有人指望僱主對僱員客氣。」她對他冷冷一下。「但在這種情況下,我不得不指出你可能正在破壞你想要給人的印象。」

  她看到他眼中閃過一抹惱怒,知道他完全瞭解她的意思。

  「我們到外面去,」他抓住她的手臂。「我需要透透氣。」

  「悉聽尊意,施先生。」

  「不要用那種語氣對我說話。」

  「什麼語氣?」

  「好像你在對桀驁不馴的笨蛋說話。」

  「我向你保證,我並沒有視你為笨蛋,無論是否桀驁不馴。」她嘀咕著隨他來到陽台。「棘手難纏、喜怒無常、時而無禮,但絕不是笨蛋。」

  他莫測高深地看她一眼。「只是眾多難伺候的僱主中的另一個?」

  「沒錯。」她冷冷一笑。「對了,我的推薦信寫好了沒有?」

  「還沒有。」

  「你答應過馬上寫的。」她責備。「如果你不健忘,我們有過協議。」

  他握緊她的手臂。「我記得。」

  「哎喲。」

  「對不起。」他的下顎依然繃緊,但放鬆了掌握,把她帶到陽台邊停下。「返回倫敦後我一直很忙,抽不出時間寫你的推薦信。」

  「你確定不要借我替自己寫的推薦信去參考?那樣可以替你省不少事。」

  他凝視著籠罩在夜色中的花園。「葛小姐,如果你想要我在你的推薦信上簽名,你就得讓我自己寫。」

  她不發一言。

  他微微轉身,把一隻腳抵在石頭矮牆上,用神秘莫測的眼神打量她。「既然我們談到了僱主與僱員的關係,我不妨趁這個機會告訴你,我不希望你再像下午那樣獨自外出。」

  不知從何處冒出的怒火在她胸中爆發。「施先生,你太過分了。每個僱員都有權利每週至少休假半天。即使我最苛刻的前任僱主也沒有剝奪那個權利。」

  「我想你不能抱怨我這個僱主過度苛求。我懷疑你以前工作時有穿得這麼好。」他皺眉瞄向她衣裳的低領。「但我必須指出,在接下這份工作以前,你的穿著比現在保守多了。」

  「費夫人向我保證這是最搶眼的流行款式。」

  「的確搶眼,葛小姐。今晚房間裡的每個男人都在盯著你的胸部看。」

  「我承認你提這份工作提供的制服優於我前幾份工作的服裝,但那並不表示——」

  「制服?」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淡綠色的珠光絲裙一眼。「你竟敢把那件衣裳叫做制服?僕役穿的才叫制服。」

  「就我而言,僱主要求僱員在工作時穿的衣服就叫制服。」

  他靠近她。她可以在他半瞇的眼眸裡看到危險的光芒,但她不願向後退的衝動屈服。

  「葛小姐,我花在你今晚服裝上的錢比你前三份工作的薪水總和還要多,對不對?」

  「對,先生。」她舉起一根手指。「事實上,這正是我想要跟你談的另一件事。我猜在我完成任務後,你不會特別需要你買來給我穿戴的衣裳和帽子。」

  「我當然不會需要它們。」

  「那麼我可不可以在離職後留下它們?」

  「葛小姐,你真的認為你的下一份工作會有機會穿一櫃子昂貴的舞會衣裳嗎?」

  「不太可能。但我想我也許能當掉其中一些。」

  「可惡。」他聽來像是真的生氣了。「你打算當掉我買給你的衣服?」

  「它們又不是具有某些情感價值。」

  「我懂了。」他托起她的下巴。「哪種禮物會被你視為具有情感價值?」

  「我們越說越離題了,先生。」

  「回答我,葛小姐。你認為哪種禮物才有情感價值?」

  他比她還要生氣。她不明白他在氣什麼,但他畢竟是她的僱主,她可不想丟掉工作。

  「一本詩集或一條漂亮的手絹會有些私人的情感價值。」她謹慎地說。

  「詩集?」

  「我非常喜歡拜倫。」她忙道。「我也很喜歡恐怖小說,尤其是俞藹梅女士的作品。我發誓,她寫的神秘故事精彩——」

  他的眼神使她驀然住口。她原本是想安撫他,沒想到弄巧成拙使他更加火大。但她看得出來迪生在努力壓抑脾氣。

  「你說的對,葛小姐,我們還是言歸正傳。」他的語氣太過平和。「從現在起,你不可以一失蹤就是幾小時。你每次出門都得有人陪伴,還得告訴管家你要去哪裡和何時回來。」

  她想要安撫他的念頭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不記得自己何時如此憤怒過。「你沒有權利對我下那種命令。非工作時間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不是我的丈夫,先生。」

  「對,我不是你的丈夫,但我是你的僱主。」他冷笑著說。「而你迫切需要這份工作,所以你必須對我唯命是從。我言盡於此。」

  她氣得說不出話來,轉身就往敞開的陽台門走。

  他伸手拉住她。「你要去哪裡?」

  「婦女休息室,可以嗎?還是你要禁止我解決內急問題?」

  他抿緊嘴唇。陽台上太暗,她看不出他是不是氣得面紅耳赤,但猜他一定是。他活該。

  迪生正經八百地點個頭。「等你從休息室回來,跟我在樓梯口會合。我們在這裡逗留得夠久了。我不想讓蘭妲認為我們急於得到她的邀請。最好吊吊她的胃口,她越焦急才越可能露出馬腳。」

  「我瞭解,先生。」可惡,她暗罵在心。正經八百她也會。「我會去樓梯口找你。」她頭也不回地走進擁擠的舞廳。

  幾分鐘後她從婦女休息室出來,滿意地走向主樓梯。她已經恢復冷靜和理智。令她擔心的是,迪生對她的情緒似乎越來越有影響力。她最好不要受雇於他太久,她心想。他越早完成調查,她就越早領到薪水,這整件事就越早結束。為了自己著想,她必須盡力協助他。

  音樂聲和說話聲從樓下的舞廳傳來。她瞥向走廊的另一頭,注意到僕役專用的後樓梯一片漆黑。就在這時,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一個房間出來,消失在黑暗中。辛旺。

  愛瑪忍不住納悶,蘭妲的忠僕為什麼不點蠟燭照路,為什麼在自己的僱主家還要這麼鬼鬼祟祟。他的舉動勾起她的好奇心。她決定跟蹤過去一探究竟。

  她悄悄穿過走廊來到後樓梯口探頭察看。沒有看到辛旺。她扶著欄杆小心地走下狹窄彎曲的階梯。當一級踏步板在腳下嘎吱作響時,她緊張得無法動彈。但辛旺並沒有從黑暗中跳出來質問她。片刻後,她繼續往下走,經過舞廳那層樓,來到房子底層。她用鞋尖探索每級踏步板的邊緣。在蘭妲家的僕役樓梯上跌斷腿就太丟臉了,她心想。迪生一定會氣死。

  不久後她來到後走廊。後面就是花園,她可以從側窗看到樹籬的輪廓。她暫停下來凝神傾聽。現在舞廳在她的頭頂上。她仍然可以隔著天花板聽到隱約的音樂聲。客人來來去去的聲音從前門傳來,但聽來非常遙遠。

  窗外的月光照亮她正對面的房門。也許是書房。秘笈說不定就藏在那裡面。她奇怪迪生為什麼沒有趁舞會時搜查屋子,她決定代替他搜查書房尋找秘笈。

  她扭轉門把。如果書房裡有人,她可以說自己是在找婦女休息室。她開門溜進去。月光照亮房間內的地球儀、半身像和大書桌。這間果然是書房。靠牆的書架上零零落落地擺著幾本書。蘭妲顯然依循流行的腳步,在裝潢書房時只把書籍當成點綴。

  她決定從書桌開始找起。那裡似乎是藏贓書的好地方。她悄悄繞到書桌後面打開第一個抽屜,失望地發現裡面只有羽毛筆和備用的墨水。第二個抽屜裡裝的是白紙,第三個抽屜裡散佈著名片和請柬。最底層的抽屜上了鎖。愛瑪立刻精神大振。裡面一定有重要物品,否則蘭妲不會鎖上它。

  她從頭上拔出一根髮夾,準備用它來開鎖。她是髮夾撬鎖的高手,因為祖母在去世前的幾個月變得糊塗又健忘,經常在鎖上抽屜後又忘了把鑰匙放在哪裡。

  愛瑪剛把髮夾插進鎖孔裡,走廊上的腳步聲就使她愣住了。有人正站在書房門外。

  「你早該回來了,辛旺。」蘭妲壓低的聲音中充滿慍怒。「為什麼去了那麼久?」

  模糊不清的咕噥令人聽不出回答的內容,但那沙啞的聲音確實是辛旺沒錯。

  愛瑪感到一陣寒意竄下背脊。現在才發覺有危險已經來不及了,她的直覺在她需要時似乎都不管用。

  她連忙抽出髮夾,站直身子。蘭妲和辛旺即將進入書房。他們一點亮房中的蠟燭就會看到她。

  她的目光慌張地找尋藏身處。月光勉強照出窗簾的位置,它們是她唯一的希望。她衝向最後一扇窗戶,躲到深色絲絨的落地窗簾後面。

  窗簾的流蘇還在微微晃動時,她已經聽到了開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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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0 16:53:3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說什麼都沒找到是什麼意思?」蘭妲的聲音尖銳如碎玻璃。「你有許多時間可以搜查施迪生的書房。那裡一定有東西可以告訴我他為什麼對葛小姐如此感興趣。」

  「我照你的吩咐做了,夫人。」辛旺嗄聲回答。「我只找到書和他的學術研究報告。」

  「你太令我失望了,辛旺。」

  「我聽命行事了。」辛旺著急地說。「施迪生的書房裡沒有可疑之物怎麼能怪我?」

  「那個混蛋家裡一定有東西可以解釋他在魏家堡的行為。」蘭妲說。「他跟葛小姐訂婚不可能只因為想娶她。」

  「他也許是愛上她了。」辛旺輕聲建議。

  哦,不可能,愛瑪心想。

  「哈,不可能。」蘭妲大聲說。「憑他的財富和權勢,他絕對可以找到一個地位更高的妻子,一定是你遺漏了。回去再找一遍,時間還夠,他要到天亮才會回去。」

  「夫人,求求你,想要偷偷溜進去並不容易,我剛才就差點被人發現。」

  「你給我回去,現在就去。」

  「夫人,如果被抓到,我會被判夜盜罪。」

  「那麼你必須更加小心。」蘭妲毫無同情心的說。「這次試試他的臥室。去找任何能透露他企圖的情報,信件或日記之類的。我一定要知道他在耍什麼詭計。」

  「他的臥室。我絕不可能不被注意地上到二樓。夫人,求求你,別再叫我去他家了。太冒險了!」

  「你拒絕服從我的命令嗎?」

  「求求你,夫人,別對我下那種命令。」

  「你拒絕嗎?」

  「是的,我非拒絕不可。那樣做是犯法的,如果被抓到,我會被處以絞刑或流放海外。求求你,夫人,在這之前,我對你唯命是從。你現在這樣強人所難未免太不公平了。」

  「很好,你可以另謀高就了。」

  「蘭妲。」

  短短的兩個字卻包含無限的痛苦。愛瑪覺得辛旺好可憐。

  「你馬上給我收拾包袱滾蛋,我會找一個願意聽命行事的僕人來接替你。」蘭妲走出書房,用力甩上房門。

  房間裡一片寂靜。許久之後愛瑪聽到奇怪的嗚嗚聲。起初她認不出那是什麼聲音,後來才明白是辛旺在哭。那種肝腸寸斷的痛苦啜泣深深撼動了她。她差一點就要從窗簾後面衝出去抱住他。就在她覺得再也聽不下去時,啜泣聲停止了。

  「可惡,可惡,可惡!」辛旺將他的痛苦化為憤怒發洩出來。「臭婊子!你跟他們每個人上床,但想要得到滿足時就回來找我。你總是回來找辛旺,不是嗎?只有我瞭解你的需要,臭婊子!」

  重物落地的聲響傳來。愛瑪瑟縮一下。辛旺一定是把什麼巨大的東西打落在地毯上,可能是地球儀或半身像。她屏住呼吸,聆聽辛旺把怒氣發洩在別的東西上。

  「他們應該像吊死女巫一樣吊死你!」辛旺低吼。

  接下來的一連串聲響好像是書桌的木頭被踢爛。

  「女巫,婊子。我要讓你知道把辛旺當奴隸的後果。」

  愛瑪聽到紙張悉簌聲,然後是劃火柴的聲音。她驚惶起來。天啊!他想燒房子嗎?舞廳裡的客人會被濃煙嗆死和被大火燒死。

  她不能再袖手旁觀了,她必須趕快採取行動。

  「燒吧,臭婊子,全部燒光光。我再也不要聽你的命令了。」

  愛瑪深吸口氣,撥開窗簾一角。她看到火焰時鬆了口氣,因為火只在壁爐裡燒。辛旺站在壁爐前低頭凝視火焰。過了一會兒,他轉身走出書房,順手帶上房門。愛瑪按兵不動,唯恐他會回來。但他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她如釋重負地歎口氣。她知道她應該趕快離開書房,但又忍不住想去瞧瞧辛旺在盛怒之下燒掉的是什麼東西。她快步走向壁爐,經過書桌旁邊時看到上鎖的底層抽屜被踢得稀爛。辛旺燒的顯然就是抽屜裡的東西。

  「天啊!」愛瑪拎起裙擺奔向壁爐。

  壁爐前的地毯上躺著一個解體的皮革大盒子。原本放在盒裡的文件全堆在壁爐裡了。她在迅速焦黃的紙張上看到一些印刷文字。

  柯凡妮小姐飾演朱麗葉……

  ……六月九日起將參與「奧賽羅」的演出

  演技精湛……

  舞台上閃閃發亮的絕色美女……

  演出海報和劇評,愛瑪心想。全部都要付之一炬了。

  她往前一步,伸手去拿撥火棒,打算從火焰中搶救出一些東西。腳下一陣悉簌聲。她低頭看到地毯上散佈著幾張紙,顯然是辛旺把盒子裡的東西倒進壁爐裡時掉出來的。她扔下撥火棒,拾起散落的紙張捲好塞進珠花小提袋裡。

  她轉身朝門口走去。

  沒有洩密的腳步聲警告她。她剛握住門把就感覺到它在她手裡轉動。她倒抽口冷氣,連忙從悄悄開啟的門邊跳開。來不及躲回窗簾後面了。

  迪生無聲無息地進房關門。「我剛剛還在納悶你跑到哪裡去了,愛瑪。」

  她頭重腳輕地鬆口大氣。「差點被你嚇昏。」

  「我無法想像你會昏倒。」他瞄一眼壁爐。「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的聲音不太對勁,她心想,好像缺乏抑揚頓挫。她告訴自己等一下再來擔心這件事。

  「說來話長。」她說。「但不是現在說。」

  「也對。」迪生把耳朵貼在門上。「有人來了。」

  「哦,別再來一次。」

  「噓。」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推向窗戶。

  「如果你想找地方躲,我推薦房間那一頭的窗簾。」她輕聲說。他看她一眼。他的臉在冷冷的月光下有如面具,她這才恍然大悟他在生氣。

  「別管窗簾了,我們要立刻離開這裡。」

  他放開她,打開一扇窗戶,粗魯地把她推到窗外,隨即跟著出來。

  精緻的舞鞋一踩到濕漉漉的草地,愛瑪立刻心疼地皺眉。「再來呢?」

  「繞過屋子從陽台回舞廳。如果遇到別的客人,他們會以為我們剛從花園散步回來。」

  「然後呢?」

  「然後我會叫我的馬車來送你回家。」他用同樣平板的語調說。

  「但我是搭費夫人的馬車來的,她打算玩到天亮才回去。」

  「蕾蒂想怎樣是她的事。你得跟我回家,現在就走。」

  愛瑪被惹毛了。「犯不著用那種語氣對我說話,先生。我只不過是在幫你調查。」

  「幫我?」他冷冷地看她一眼。「我可沒有叫你去蘭妲的書房。」

  「我是個自動自發的僱員。」

  「我可不認為那叫自動——」他突然住口。「可惡!」他一邊推開她,一邊轉身。

  「幹什麼?」愛瑪一個踉蹌,連忙伸手扶住背後的樹籬。

  她從眼角察覺到動靜而迅速轉身。起初她什麼也沒看到,後來才發現有個幽靈般的人影從一株修剪成鳥形的大樹後面出來。那個人的動作使她想到逼近獵物的掠奪者。

  獵物。愛瑪心頭一驚,突然非常肯定那個人不是普通的竊賊或強盜。他的目標是迪生。

  她猛然轉身,張口準備出聲警告,但叫喊聲消失在她的喉嚨。迪生顯然已經察覺到危險了。他全神貫注在步步逼近的人影身上。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冷靜等待令人匪夷所思。她考慮高聲求救,但擔心沒有人能在嘈雜的舞廳聽到她。她驚恐地看著兩個男人互相靠近。

  這時她終於注意到迪生也在移動,他的動作跟他的對手一樣飄忽。她的眼睛跟不上他移動的身形。他不費吹灰之力地就在眨眼之間變換了位置。

  兩個男人展開短兵相接的攻防。歹徒首先出招,迪生往旁邊一閃,躲過對手踢來的第一腳。歹徒沙啞地低呼一聲,跳到半空中踢出第二腳。迪生靠得太近,無法完全躲避。他扭腰轉身,保護前胸的要害,但踢中脅部的那一腳已足以使他往後飛出。他跌倒在地上,歹徒兩個箭步撲殺上去。

  「不,不要傷害他。」愛瑪拎起裙擺往前衝。她不知道她要如何阻止歹徒,只知道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殺迪生。

  「不要過來,愛瑪。」

  迪生的命令使她戛然止步。她吃驚地看到他伸腿踢中歹徒的大腿外側,歹徒往後一個踉蹌。迪生乘機站起來,他的表情在月光下看來充滿冷酷的殺氣。這一點令她深感震驚。歹徒顯然看出戰況逆轉,一個轉身就翻越及腰的樹籬,消失在夜色之中。

  迪生往樹籬移動。愛瑪擔心他要去追歹徒。「迪生,不要。」

  他已經停了下來。「你說得對,窮寇莫追。他比我年輕許多,跑得絕對比我快。」

  「你沒事吧?」她焦急地問。

  「沒事。」他開始整理好儀容,不一會兒又跟打鬥前一樣優雅。

  他握住她的手臂,邁開大步往舞廳走。她不得不小跑步跟上他,但不敢抱怨。

  抵達陽台時,他朝她皺眉。「你在發抖。」

  她瞄他一眼。他看來已恢復自制,但眼中仍殘留著殺氣。

  「不懂為什麼,」她說。「一定是夜涼如水的關係。」

  車伕關上車門,爬上駕駛座。馬車顛簸一下開始沿著街道前進。迪生拉起窗簾,窩在角落裡注視著愛瑪。

  她憂心忡忡地望著他。「那個可怕的歹徒真的沒有傷到你嗎?」

  「沒有。」有也不嚴重,他在心中更正。他的脅部明天可能會出現大片瘀青,但那也只能怪他自己反應太慢。話說回來,他已經好多年沒有用梵薩搏擊術跟人打鬥了,不用說是預料到今晚會遇見一個梵薩術修行者。

  但這件事處處透著非比尋常,尤其是他的新助手。他悶悶不樂地注視著愛瑪,感到心中烏雲密佈。他很清楚激烈打鬥所燃起的沸騰情緒需要意志力來控制。但他此刻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他無法理解它卻知道它很危險。

  車內昏黃的燈光照在愛瑪的頭髮上,使她的眼睛變成閃閃發亮的綠寶石。他突然有股強烈的衝動想要把她拉進懷裡。他握起拳頭,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要不是幾分鐘前在陽台上感覺到她在發抖,她此刻的平靜會讓人以為她今晚沒有做過比跳舞更刺激的事。她的鎮定令他既惱怒又欣賞。

  「換作是舞廳裡其他的淑女,現在早就歇斯底里了。」他嘟囔道。

  「我還不能歇斯底里,我忘了帶嗅鹽。」

  她輕浮的態度終於使他忍無可忍。他整晚都在為她下午可能是去私會情郎的事生悶氣。在書房發現她時,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又安排情郎在那裡跟她幽會了。

  他想要撕碎東西洩憤,最好是她的淺綠色絲裙。等她一絲不掛時,他想要跟她做愛。他要給她前所未有的激情體驗,使她不再渴望別的男人。明知她有情人,他還是要她。狂野在他體內流竄。有她在車廂裡,他就冷靜不下來。他發現他的身體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

  「你真的沒事嗎?」愛瑪不安地問。

  「我沒事。」他變換姿勢讓自己舒服一點。

  她眉頭微皺。「你看起來怪怪的。」

  「怎麼個怪法?」

  「我不會形容。攻擊你的那個人是誰?」

  「不知道。」迪生停頓一下。「我只知道他學過我以前在梵薩嘉拉島學的搏擊術。」

  「梵薩嘉拉島?」她恍然大悟地睜大眼睛。「那麼他一定跟秘笈這件事有關。」

  「沒錯。」迪生強迫自己思考。「他想必一直在監視梅夫人的家。但他太年輕,不像是這詭計的幕後首腦。」

  「你怎麼知道他很年輕?他用布蒙著臉。」

  迪生心不在焉地摸摸脅部。「由他的速度和敏捷度可以知道他很年輕。」

  「這件事越來越複雜了。」

  「沒錯。」他凝視著車廂裡搖擺不定的燈光,努力集中注意力。「但我還是想不通梅夫人怎麼會捲進這件事情裡。」

  「有沒有查出她的來歷?」

  「只有她在社交季之初抵達倫敦時告訴大家的故事。她說她年邁的貴族丈夫去年在蘇格蘭去世。」

  「真是疑雲重重。」她說。「我或許可以幫你解決其中一些。」

  迪生把視線轉向她。「從最重要的開始。你跑到蘭妲的書房做什麼?」

  愛瑪眨眨眼。「你怎麼會發現我在那裡?」

  他聳聳肩。「我決定趁你在樓上的休息室時到書房看看。」

  「天啊!我們大家沒有一起在那裡碰到真是奇跡。」

  「大家?」迪生感到下顎肌肉在抽搐。「在我抵達書房前,有別人跟你在一起?」

  「說來話長。」她傾身向前,壓低聲音。「你不會相信的,但我發現了一些非比尋常的事實。」

  他不喜歡她眼中的興奮,幾乎可以肯定那是壞預兆。「我洗耳恭聽。」

  「我離開休息室後正好看到辛旺形跡可疑。」

  「辛旺?蘭妲的男僕?他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但他舉止怪異,所以我跟蹤他從後樓梯下樓。」

  「你跟蹤辛旺?」迪生已經壓下的怒氣又升了起來。這幾乎和知道她跟情郎在書房幽會一樣糟。幾乎——但不完全一樣。「你瘋了嗎?他可能很危險。萬一他發現你跟蹤他呢?你要怎麼為自己辯解?」

  她不悅地抿嘴。「你要不要聽我把事情說完?」

  他往前坐,分開雙腿,雙手擱在膝頭,強迫自己保持耐性。「你說吧!」

  「我在樓梯底層失去他的蹤影,但注意到書房就在附近,於是決定順便進去看看。」

  「順便個鬼。」迪生嘟囔。

  「如果知道你有相似的計劃,我就不用費那個事了。」她不悅地皺緊眉頭。「我真的必須堅持你以後多告訴我一些你的計劃,那樣我們就不會妨礙到彼此的調查。」

  「容我提醒你,葛小姐,你替我工作。你需要知道什麼和何時需要知道都得由我這個僱主來決定。」

  「等你聽說我今晚的發現時就會改變主意的。」

  迪生覺得她的表情只能以自負來形容。「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蘭妲派辛旺趁你今晚不在家時去搜你的書房。她決心查明你為什麼跟我訂婚,她認定你別有用心。」她得意地往後靠在椅背上。「你覺得這個消息怎麼樣?」

  「不怎麼樣。蘭妲派人去我家搜查早在我意料之中。」

  「你早就料到了?」她的臉垮了下來。

  「我知道蘭妲對我非常好奇。畢竟跟你訂婚之後,我就會妨礙到她。」他密切注意著她的表情。「你怎麼發現這件事的?」

  「我正在察看書桌抽屜時,辛旺和蘭妲到書房來。我不得不躲在窗簾後面,因此聽到他們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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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0 16:53:45 |只看該作者
  他遲早會被她逼瘋的,他心想。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小心翼翼地伸手握她的手腕。「聽我說,愛瑪,仔細聽好。絕對不要再像今晚這樣一個人到處亂跑。在受雇於我的期間,不可以再冒這種險了。你明白嗎?」

  「不明白。」她看來既生氣又委屈。「你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

  「因為你冒的險,傻瓜。你很有可能受傷。」

  「不太可能。難堪或許會,受傷不可能。今晚真正有危險的人是你。花園裡的那個人好像存心要使你受到重傷。」

  「你會在乎我受傷嗎?」

  「當然會。」

  「為什麼?」他冷笑一下。「因為你沒有遇到過像我這樣大方的僱主,你不想在領到薪水前就失去工作?」

  「不完全是因為錢——」

  「不是才怪。也許你擔心我的安危是因為我還沒有把你的寶貝推薦信給你。」

  「我也可以問你相同的問題。」她兩眼發亮地說。「你為什麼那麼擔心我在受雇於你的期間冒不必要的危險?因為你需要我安然無恙地繼續當你誘捕梅夫人的誘餌?我只不過是你打算用來捉老鼠的一塊乳酪?」

  「果真如此,那麼我從來沒買過像你這樣貴的乳酪。我只能希望你物有所值。」

  「先生,你是我不幸遇到之中最難伺候的僱主。」

  「這句話你說過好多遍了。但重要的是我出手大方,對不對?」

  「你怎麼可以暗示我對你的安危感興趣完全是因為我唯利是圖?」

  迪生的耐性崩潰。「讓我們看看你對我的興趣唯利是圖到什麼程度。」

  他突然傾身把她壓進了馬車座椅的椅墊裡。他用雙手固定住她的手腕,然後低下頭親吻她。他一碰到她的唇就知道她的鎮靜跟他一樣完全是裝出來的。她跟他站在同一座懸崖的邊緣。

  「嗯。」在驚愕了一或兩秒後,愛瑪掙脫他的掌握,用手臂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過去幾分鐘來在兩人間暗潮洶湧的激情突然爆發。迪生很驚訝椅墊竟然沒有著火。

  愛瑪輕啟櫻唇,手指伸進他的頭髮裡。她在倫敦或許另有情郎,但今晚她要的是他,迪生心想。他費了一番工夫把外套脫掉。愛瑪用力拉了幾下把他的領結扯開。他一腳抵著地板,把她壓進椅墊更深處。她的味道令人著迷,跟他以前吻過的女人都不一樣。

  「迪生。」

  她的絲裙圍裹著他的大腿。他拉扯她的上衣,直到她小而豐滿的乳房落入他的掌中。他感覺到她硬挺的乳頭抵著他的掌心。她的幽香挑逗著他的嗅覺與幻想。她在壁爐前洗澡的畫面突然浮上他的腦海,差點瓦解了他殘存的自制力。

  他呻吟一聲離開她的唇,低頭把硬挺的乳頭含進口中吸吮輕咬。愛瑪一陣顫抖,在他懷裡弓起身子。他模模糊糊地意識到車身的搖晃、噠噠的馬蹄和隱約的街聲。但它們顯得那麼遙遠和不重要。

  愛瑪把他的襯衫下擺從褲腰里拉了出來。他感覺到她摸索著想解開他的褲子,但片刻後索性直接把手伸進去。她的手指碰到他赤裸的肌膚時,他忍不住打個哆嗦。她突然住手。

  「我弄痛你了嗎?」她急忙問。「那裡是不是被歹徒踢到的地方?」

  他抬起頭望進她的綠眸裡。「就算是,你的碰觸也治好了那裡的瘀傷。不要停。」

  「但是——」

  「不要停,繼續摸。」他低頭親吻她的脖子。「拜託。」

  「好吧。」她無法喘氣似地說。

  她的撫摸先是小心翼翼,然後大膽急切起來。「你摸起來好強壯、好溫暖、好結實。」

  她驚奇的語氣令他迷惘。「你摸起來好柔好嫩。」

  他把絲裙掀到她的腰際。燈光照亮她白皙的大腿,晶瑩的露水結在她兩腿之間的紅色卷毛上。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變得粗濁沉重。

  「愛瑪,如果你不想要,現在就說。」

  她伸出顫抖的手捧住他的臉,深深地凝視著他的眼眸。「感覺很對。」她細聲道。

  他不知該如何解釋她奇怪的話語,但她臉上的慾望令他目眩神迷。他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好像意外陷入鴉片造成的幻想中。等他睜開眼睛時,愛瑪還在看他,綠眸中仍然燃燒著熾烈的慾望。

  迫切的需要使他忍無可忍。他解開褲子,釋放出堅硬的亢奮。他分開她的雙腿愛撫她。他的碰觸使她倒抽口氣。她摸起來濕濡柔軟,他再也無法等待。他來到她兩腿之間,用力把自己推送進緊實的通道深處。

  她哽咽似地輕聲抗議,指甲戳進他的肩膀裡。

  恍然大悟的震驚使他怔住。

  「愛瑪。」

  他從來沒有跟處女做愛過,但十分肯定那正是他今晚做的事。愛瑪下午去見的絕對不是她的情郎。

  她抬眼望著他,眼中不再燃燒著激情。

  「我猜這種事熟能生巧?」她咬著牙說。

  「是的。」他的手在發抖。事情被他搞得一團糟。

  「你太大,恐怕不適合常做這種事。」

  「哦,愛瑪。」

  他努力保持不動,讓她習慣有他在她體內。感覺出她略微放鬆時,他開始移動。

  但她的身體立刻又緊緊裹住他,把他拉進濕熱的更深處。

  汗珠凝結在他的肩胛骨之間和額頭上。他感覺到愛瑪試探性地在他身下移動。

  「不,親愛的,千萬不要——」

  太遲了。慾望的洪流吞沒了他,但他及時恢復一絲理性,勉強在最後關頭抽身把種子撒在她的大腿上。解放的震憾一波波襲向他。他閉上眼睛,咬牙忍耐令人筋疲力竭的快感。高潮結束後,他癱在她的淺綠絲裙裡。空氣中瀰漫著性愛的氣息。

  他感覺到馬車在費夫人的家門前停下。

  置身在童話故事裡竟然是如此,愛瑪陰鬱地心想。

  幾分鐘後她帶迪生進書房時還在顫抖。她慶幸蕾蒂尚未返家,僕人也已就寢,沒有人會看到她皺巴巴的衣裳、凌亂的頭髮,和一臉怪異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看來糟透了,一點也不像是跟夢中情人做愛後的模樣。

  當然啦,直到今晚她才知道迪生就是她今生等待的男人。事實上,這椿愛戀沒有任何地方跟她的幻想相同。沒有積極的追求,沒有大把的玫瑰,沒有海誓山盟的示愛。

  沒有談到未來。

  但她也只有認了。她不能奢望現實會像書裡描寫的那樣浪漫。

  她悶悶不樂地看著迪生生起壁爐裡的火。真是不公平,他隨便整理一下儀容就恢復平時的整齊優雅。任憑誰看到此刻的他都不會猜到他剛剛才經歷過激烈的打鬥和熱情的纏綿。

  他拍掉手上的灰燼,站起來轉身面對她。他的眼神嚴肅得令人不安。

  「我們必須談談。」他說。

  他過於平靜的語氣使她心生警戒。她打起精神,露出公事公辦的笑容。「沒問題。」

  他朝她靠近一步。「愛瑪,我不知該從何說起。」

  天啊!他打算道歉。她必須阻止他。她此刻最無法忍受的就是聽到他說很抱歉跟她發生關係。她往後退,直到背抵著蕾蒂的書桌,仍然掛在手腕上的小提袋撞到桌面。

  她突然想起提袋裡的東西。

  「對,我們必須談談,幸好你提醒了我。」她急忙打開提袋,掏出紙卷。「我一直沒機會把我從火裡搶救出來的東西拿給你看。」

  「什麼火?」迪生皺眉望著她攤開在桌面上的文件。「你是說有人想在蘭妲的書房裡燒掉這些東西?」

  「是辛旺。他跟蘭妲大吵一架,因為她發現他沒能從你的書房裡找到有用的情報而解雇他。真悲慘。」

  「什麼真悲慘?」

  「她沒有給他這季的薪水,更不用說是推薦信了。沒有預先通知就解雇了他,可憐的辛旺一定很難再找到工作。但這還不是最慘的。」

  迪生緩緩走向書桌。「那麼最慘的是什麼?」

  「辛旺恐怕愛上了他的僱主。」愛瑪清清喉嚨,兩眼死盯著演出海報。「蘭妲離開書房後,他痛哭流涕。哭聲聽了令人鼻酸。」

  「痛哭流涕?」

  「是的,然後大發脾氣。他從上鎖的抽屜裡拿出一整盒文件倒進壁爐裡。在他離開書房後,我設法從火堆裡搶救出一些。」

  他來到她身旁端詳文件,但沒有碰她。「有意思。」

  她猛地抬頭。「辛旺企圖毀掉這些文件時非常激動,因此我認為他知道它們對蘭妲很重要。他想要報復她那樣傷害他。」

  迪生翻閱那一小疊文件。「這些海報和劇評都和一個名叫柯凡妮的女演員有關。」

  「海報中的劇團似乎都在北部巡迴演出,從來沒有在倫敦這裡演出過。劇評中對柯凡妮的描述是否讓你覺得似曾相識?生動靈活的藍眸,姣好嬌小的身材?」愛瑪問。

  「你是說蘭妲以前是那個名叫柯凡妮的女演員?」迪生交抱雙臂,靠在桌緣上。「果真如此,難怪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

  「女演員都很窮,但她顯然十分富有。」

  迪生揚起眉毛。「女演員釣到金龜婿的事並非前所未聞。」

  「那倒是。」愛瑪思索片刻。「但金龜婿和女演員通常會因醜聞而被迫離開倫敦。」

  迪生迎視她的目光。「也許蘭妲和她的丈夫——神秘的梅爵士,被迫遠走意大利。」

  「她為什麼要撒謊說她來自蘇格蘭?」

  「也許是因為她不想讓人把她跟意大利聯想在一起。」

  「如果能證明蘭妲去年在意大利住過一段時間,就能找出她和破解秘方的藍法瑞有什麼關係。」

  「沒錯。」迪生停頓一下。「但話說回來,也許根本沒有梅爵士這個人。」

  「有道理。」愛瑪揚起眉毛。「我能自行杜撰推薦信,別的女人也可以杜撰出丈夫來。但那無法解釋她的富有,她的錢不可能是天上掉下來的。」

  「對。我明天一早就開始調查她的財源。」他站直身子。「在那之前,你我有別的事要討論。」

  愛瑪渾身一僵。「如果你不介意,我不想再談了。時候不早,我很累了。」

  「愛瑪——」

  「今晚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忙道。「我恐怕還不習慣社交生活的辛苦,我很想上床睡覺了。」

  他看來還想爭辯。她屏息以待。但他似乎暗自作了決定。

  他正經八百地點個頭。「悉聽尊意,但別以為我們之間的這件事可以永遠避而不談。」

  「說的越少越好。」她嘀咕。「晚安,先生。」

  他猶豫不決。她看到他眼中閃過一抹惱怒。她害怕他會強迫她跟他談,但他最後只是轉身走向門口。

  「晚安,愛瑪。」他在門口停下。「身為你的僱主,容我表明你今晚做的事遠非職責所需。放心,你一定會得到適當的酬金。」

  她先是不敢置信,接著怒從中來。「酬金?你說酬金?」

  「我覺得應該在結束僱用你時多加你幾鎊薪水。」他若有所思地繼續。

  「那種話你也說得出口?」她隨手抓起桌上的小型地球儀扔向他的頭。「你怎麼可以暗示我會為馬車裡那件事收錢?我是不得不為生活工作,但我不是妓女。」

  他以看似心不在焉的動作接住地球儀。「天啊!愛瑪,我沒有那個意思。」

  盛怒之中的她根本聽不進去。「我不會為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事收錢。你聽清楚了嗎?我寧可餓死也不收那種錢。」她抓起一個插滿花的花瓶用力朝他扔去。

  「愛瑪,別那麼激動。」他設法接住了花瓶,但沒能躲過瓶裡的東西。他搖頭甩掉臉上的花和水。「我說的是酬謝你到蘭妲的書房所做的調查,你的發現非常有用。」

  「胡說。」她雙手插腰。「我不信。」

  他面露怒容。「我說的是實話,你這個瘋狂頑固的傻瓜。」

  發現他突然對她咆哮令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你敢發誓嗎?」她問,毫不掩飾心中的懷疑。

  「可惡。」他怒目相向。「如果我要找情婦,我會找個性情比較柔順和經驗比較豐富的女人。」

  她目瞪口呆。「這會兒你又嫌我對那種事缺乏經驗?」

  「我只是想說明我並沒有把馬車裡發生的事當成商業行為。」他厭惡地撣掉衣袖上的花瓣。「我提到的酬金是要獎賞你發現梅蘭妲以前叫柯凡妮。」

  「迪生——」

  他用力拉開房門。「既然談到這個話題,那我不妨告訴你,如果你再冒那種險,我絕不會替你寫那該死的推薦信。」

  「迪生,等一下。」她拎起裙擺追過去。「也許我的指責是有點草率。」他不屑回答。房門當著她的面砰地一聲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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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0 16:55: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迪生偶爾會被迫去探望祖母。這會兒他一如往常地把心一橫,走進祖母住的宅邸。他無法解釋自己對那棟房子的反應,照理說它的氣派宏偉應該令他欣賞,但他總覺得它冷冰冰又充滿壓迫感。他在很久以前就私下把它稱為艾家堡。

  他穿過客廳,走向像女王般正襟危坐在沙發上的艾薇麗夫人,準備打另一場文明卻殘酷的戰爭。

  「迪生,你也該到了。」薇麗注視著他,那種嚴峻傲慢的態度早已成為她的第二天性。

  「你在信裡要求我三點到,艾夫人。」他從不稱她祖母,那樣做會使他失去發誓嚴守的立場。她從未要過他這個孫子,即使是在他替她搶救回艾氏祖產之後。他死也不會承認他希望有她這個祖母。「現在正好三點。」

  他趁行禮時打量他的對手。薇麗今天跟往常一樣處於良好的備戰狀態,也許鬥志比平時還要旺盛一點。

  歲月在那張曾經美麗的臉龐留下了幾條皺紋,但絲毫沒有軟化那對金綠眼眸裡銳利如鷹的目光。迪生知道自己有著一模一樣的眼睛。

  薇麗的優雅和格調宛如天生。她那銀灰色高腰蓬袖的衣裳正好和她的銀髮相配,顯然是法國裁縫師的昂貴傑作。迪生很清楚她與生俱來的品味及貴為子爵夫人的地位,使她曾經是社交界最閃亮的女主人。她主辦的舞會和晚宴曾經是上流社會的焦點話題。她在兒子維禮十四歲時守寡,但在社交界的地位依然崇高。

  但那種情形只維持了幾年。在遭逢獨子維禮身亡的打擊和得知他賭光家產的震驚之後,她從社交界完全退隱,幾乎是足不出戶,偶爾才會和三五老友相聚。連艾氏財產的恢復都不能使她重回社交界。難道他期望她會感激他使她免於破產的恥辱?好像非婚生孫子的那種表態能夠彌補她失去婚生兒子的損失?

  「你應該一回倫敦就來告訴我你訂婚的消息。」薇麗開門見山地說。「而不是讓我從賴培娜口中聽說這件事。要知道,那令我非常尷尬。」

  迪生知道賴培娜是薇麗仍有往來的少數朋友之一。

  「連火山在你的客廳裡爆發恐怕都不能令你感到尷尬,夫人。」迪生冷笑一下。「和我有關的消息就更不能了。」

  「有人會以為經常忍受你對社交界繁文縟節的鄙夷會使我習以為常。但這次你真的太過分了。」

  「你發這種牢騷有點奇怪,夫人。如果沒有記錯,我上個月才因沒能找到合適的妻子而再次受到你的訓斥。」

  薇麗憤怒地瞇起眼睛。「關鍵就在『合適』這兩個字。根據各種流傳的說法,你的未婚妻一點也不合適。」

  「你還沒有見過她,不該太早下斷語。」

  「光聽傳聞就足以斷定你鑄下大錯。」

  「何出此言?」迪生語氣平淡地問。

  「據培娜說,你結識葛小姐時她是費夫人的伴從。那是真的嗎?」

  「真的。」

  「胡鬧!職業伴從?憑你的身份地位,你可以隨意挑選婚姻市場上的女繼承人。」

  「我不知道我可以挑三揀四,夫人。」迪生皮笑肉不笑地說。「別忘了我並不是理想的結婚對象。如果你沒有忘記,我是個私生子。葛小姐的父母卻是清白的正派人。」

  薇麗眼中冒出怒火,但她沒有中計。「我還聽說你在三更半夜宣佈跟葛小姐訂婚是因為她很可能被控殺害柯契敦。」

  「那是我決定時機的因素之一。」迪生承認。

  「在魏家堡的每個人都相信柯契敦確實是她殺的。上流社會的人大部分都認為你的未婚妻是殺人兇手。」

  「是不是對我的差別都不大。」迪生聳聳肩。「柯契敦罪有應得。」

  薇麗瞠目結舌。「你怎麼可以那樣無動於衷?我們談的是一個無辜的人慘遭殺害。」

  「沒有人會用無辜來形容柯契敦。」

  「你忘了柯契敦是上流社會極受尊敬的紳士?他是所有頂尖俱樂部的會員,他交往的都是顯貴之士。李佛頓侯爵是他母親那邊的親戚。」

  「柯契敦是個道德敗壞、縱情聲色的浪蕩子,專門欺負沒有人保護的年輕女子,尤其喜歡對女僕、家教和伴從霸王硬上弓。他還是個魯莽的賭徒。」迪生停頓一下。「事實上,他可能和我的父親有許多相似之處。」

  「放肆!」薇麗氣得聲音發抖,這次她上鉤了。「我說過多少次,維禮沒有強迫你的母親。是她自己年輕愚蠢,跟地位懸殊又有未婚妻的男人發生關係,因而付出代價。」

  「她是愚蠢。」迪生以彬彬有禮的語氣說。「愚蠢到在我父親說愛她和可以娶她時信以為真,愚蠢到認為自己獻身給的是正人君子。」

  「別忘了她在這個過程中也出賣了自己的貞操。」

  他抓緊壁爐架強迫自己露出禮貌的笑容。「我很樂意跟你討論家族史,夫人。但我必須警告你我無法久留,因為我四點還有別的約會。如果你今天下午還有別的事想談,那麼最好趕快言歸正傳。」

  薇麗的嘴唇抿成一條細線。迪生看到她深吸口氣,像他片刻前一樣努力壓抑怒火。他看到她拿起茶杯,細緻的瓷器在她掌握中微微顫抖。知道他有能力把她的自制力逼到瀕臨崩潰應該令他感到得意,但跟平時一樣,那絲毫提振不了他的心情。他不禁跟往常一樣納悶自己到底想從這難以相處的老婦人身上得到什麼。他為什麼要跟她維持這種劍拔弩張的不愉快關係?他為什麼不乾脆漠視她的存在?又不是說她想得到他的注意。

  「你很清楚我今天把你招來是要聽你親口解釋你所謂的訂婚到底是怎麼回事。」薇麗冷冰冰地說。

  「訂婚就是訂婚,沒有什麼所謂不所謂。」

  「我拒絕相信你真的要娶這個……這個殺人兇手。」

  「注意一下你的措辭,不要開口閉口就殺人兇手。」他輕聲警告。「必要時,我準備出庭作證,證明柯契敦遇害當時葛小姐跟我在一起。」

  「柯契敦是在半夜遇害的。培娜說你和葛小姐隨其他人出現在命案現場時,她身穿睡衣睡袍,看起來好像剛剛下床。」

  迪生揚起眉毛。「你的重點是?」

  「我的重點是,如果她不是殺人兇手,如果柯契敦遇害時她真的跟你在一起,那麼她顯然是在你的床上。也就是說,她根本是個水性楊花的蕩婦。你沒有義務保護她。」

  「任何人都不准說我的未婚妻是蕩婦,包括你在內。」他咬牙切齒道。

  薇麗瞠目以對。「你對他可能只是逢場作戲。」

  「她是我未來的妻子。」迪生掏出懷表察看時間。「時候不早了。」他把懷表放回口袋裡。「雖然很不願中斷這愉快的談話,但我恐怕非告辭不可了,夫人。」

  「如果你真的考慮娶這位葛小姐,那麼其中必然讓你有利可圖。」薇麗說。

  「有利可圖?」

  「你在商業上的成就已成為傳奇。除非預期得到豐厚的報酬,否則你不會做出如此重大的舉動。你是不是發現葛小姐即將獲得一大筆財富?」

  「據我所知,葛小姐一貧如洗。她似乎在一項倒霉的投資中賠上了僅有的積蓄。」迪生在門口暫停,點個頭以示告別。「但得知你對我的看法向來極具啟發性,艾夫人。經過了這麼多年,我在你眼中顯然還是遠不如我高貴的父親。」

  不久之後,迪生在俱樂部裡喝咖啡,坐在他對面的是羅義泰。迪生很高興老友還有體力到俱樂部來。他注意到義泰的臉色比以前更加蒼白,座椅也比上次見面時更加靠近爐火。但在放下泰晤士報微笑打招呼時,義泰眼中閃著迪生熟悉的昔日光彩。

  「看來你需要的應該是白蘭地,迪生。」

  「天啊!你說的對。」迪生喝一口咖啡。「我剛剛從我祖母那裡過來。」

  「難怪。我猜她想聽你訂婚的細節,那也是人之常情。」

  「艾夫人沒有所謂的人之常情。」迪生放下咖啡杯。「但那也不是什麼新聞,所以我們不妨切入重點,談我今天下午約你到這裡來的原因。」

  義泰把瘦削的手指搭成尖塔狀。「如果你是想得到跟梅夫人有關的情報,那我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跟你一樣運氣不佳。那個女人好像是在社交季之初憑空冒出來的。」

  「她的財富也是個謎。」迪生承認。「我查不出她的收入來源。但我的助手碰巧發現一些情報可以讓我們多知道一點她的過去。」

  「願聞其詳。」

  迪生往後靠在椅背上,伸長雙腿,凝視爐火。「我們有理由相信梅夫人曾經以柯凡妮的藝名登台演出。」

  「她當過演員?難怪。」義泰思索片刻後搖搖頭。「我多年來一直是倫敦劇院的常客,但從來沒聽說過這個柯凡妮。」

  「那很可能是因為她待的小劇團大部分時候都在北部巡迴演出。她的演藝生涯可能也不長。」

  「原來如此,」義泰點頭道。「難怪我沒聽過她。有意思。這確實給了我們一個調查的新方向。」

  「如果能找到她跟意大利和藍法瑞的關聯,我們至少可以知道她是如何得到秘方的。在這期間發生了另一件事。」

  義泰把頭偏向一邊。「真的嗎?」

  「在說明之前,我必須問你一個問題。」

  「好呀,什麼問題?」

  迪生注視著他。「昨夜我遇到一個梵薩術修行者。他的功夫不錯,而且相當年輕。」

  義泰突然揚起眉毛。「你是說你遭到攻擊?梵薩弟子的攻擊?」

  「是的。」

  「在倫敦這裡?」義泰看來大吃一驚。「但這太令人吃驚了,而且不太可能。倫敦目前只有我一個梵薩大師。你也知道,我幾年前就不再收新弟子了。」

  「我可以從你的反應推斷他不是受雇於你嗎?」

  「他當然不是。」義泰嗤鼻道。「你怎麼會認為他是?」

  迪生微微一笑。「因為就像你指出的,你是倫敦唯一的梵薩大師。我只是在排除所有顯而易見的可能性。我確實想過你可能另外派人監視梅夫人的家,而他可能不知道我也在替你調查。」

  「如果我有那樣做,我一定會告訴你。」

  「那麼我們不得不假設這個梵薩小弟子的僱主另有其人,而這位神秘僱主也在尋找秘方或秘笈。」迪生平靜地說。

  「你沒有問他嗎?」

  「我跟他交手的時間很短。」

  「什麼意思?」

  「他發現我也是梵薩弟子後就棄戰逃逸了。」

  「嗯。」義泰沉吟片刻。「你知道你在暗示什麼嗎?」

  「有別人在尋找秘笈嗎?是的,我知道那有什麼涵義。」

  義泰坐立難安似地扭動身子。他不安地看迪生一眼。「我們不得不假設這個人尋找秘方或秘笈的動機並不純正,否則他派弟子或親自前來倫敦時一定會立刻跟我聯絡,告知我他想要參與秘笈的搜尋。」

  「是的。」

  「但他並沒有那樣做,由此可見他不再尊重梵薩傳統。如果他確實存在,而且存心隱瞞身份,那麼想要找出他恐怕會很困難。」

  迪生苦笑一下。「我承認想要找到存心躲藏的叛離份子並不容易。他的年輕弟子卻另當別論。」

  「什麼意思?」

  迪生放下空咖啡杯,從椅子裡站起來。「不可能有太多年輕毛躁的梵薩術修行者在倫敦活動。找到他不會太困難。到時應該就能查出幕後主使者的身份。」

  「啐,別浪費時間了,迪生。我們不能節外生枝。眼前最重要的就是比這個叛離份子先一步找到秘笈。」義泰用指尖互相輕拍。「如果我們失敗,那麼我最後的梵薩修行也將功虧一簣。」

  「葛小姐,你跟艾氏虎姑婆見過面了嗎?」魏巴瑟微笑著把椅子搬到愛瑪身旁。

  他挨近愛瑪,以免他的聲音被談笑聲淹沒。劇院包廂此刻人滿為患。幾個上了年紀的愛慕者人手一杯香檳地趁幕間休息時過來向蕾蒂獻慇勤。他們全部擠在她豐滿的胸脯旁邊。

  愛瑪穿著另一件低領的綠色衣裳,金色的緞飾巧妙地遮住她的乳頭。當她問到可不可以在領口多加點蕾絲時,蕾蒂和裁縫師都向她保證酥胸半露是目前最流行的款式。愛瑪暫時拋開疑慮,心想自己哪裡懂得流行的事?她以前是貴婦的伴從,而不是衣著時髦的貴婦。

  魏巴瑟在包廂出現時嚇了她一跳,因為她正忙著觀看在對面包廂裡上演的好戲。

  「虎姑婆?什麼虎姑婆?」愛瑪從觀劇鏡裡看到迪生彎腰親吻蘭妲的手,他慇勤得有點過分的態度使愛瑪忍不住皺起眉頭。

  先前他們討論時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迪生趁幕間休息時去蘭妲的包廂跟她聊天,設法誘她談談她的過去。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但愛瑪發現她不喜歡迪生那樣逗留在蘭妲身旁。他沒有必要坐得離蘭妲那麼近,近到她能夠用手指輕拂過他的大腿。愛瑪從那個看似不經意的動作裡嗅出濃濃的勾引意味。

  「我指的是艾薇麗夫人,」巴瑟話中含笑地說。「你未婚夫的祖母。她今晚也來了,大概是衝著你來的。」

  愛瑪大吃一驚,放下觀劇鏡,轉頭凝視巴瑟。「什麼意思?她在哪裡?」

  「就坐在對面第三排的包廂裡。」巴瑟微微偏頭指示方向。「左邊數來第四個。你一定看得到她。她身穿淡紫色的衣裳,拿著觀劇鏡對準你。」

  「劇院裡好像有一半的人都拿著觀劇鏡對準我。」愛瑪嘀咕。另一半的人則在看迪生和蘭妲,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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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0 16:55:39 |只看該作者
  但她還是望向第三排從左邊數來的第四個包廂。她看到一個身材嬌小但令人望而生畏的紫衣貴婦。艾夫人的觀劇鏡確實對準愛瑪。

  「謠傳她和迪生互相鄙視。」巴瑟低聲說。「不幸的是,在兒子去世後,私生孫子成為艾夫人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他也只有她這個親人。」愛瑪喃喃自語。

  「自從你的未婚夫插手挽救瀕臨破產的艾氏產業之後,他們兩人就處於交戰狀態。」

  「我知道他們的祖孫關係有點緊張。」她謹慎地說。

  「那樣說太輕描淡寫了。」巴瑟揚起一道眉。「迪生的父親對財務或艾氏產業不太感興趣。事實上,維禮在牌桌上賭光了他繼承到的所有財產,後來又在騎馬時跌斷了頸子。」

  「我知道那些歷史。」愛瑪說。「我認為我的,呃,未婚夫很了不起,在他父親去世後挽救家族產業。」

  巴瑟呵呵低笑。「那可不是出於親情或慷慨的舉動。大家都認為他那樣做是為了羞辱艾夫人。」

  「羞辱她?那樣的舉動怎麼會是羞辱?」

  「據說他想逼她在上流社會公開承認他。那當然是她最不願做的事,畢竟他的存在令她感到難堪。她寧願退出社交界,也不願假裝很高興有他這個孫子。」

  「真糟糕。」

  「據說迪生酷似他的父親。薇麗每次看到他就像看到維禮,而且是不同的個性下可能造就成的維禮。那想必很令她痛苦。」

  「這對他們兩個來說都很可悲。」

  巴瑟笑了笑。「葛小姐,你的心腸太軟,你不懂上流社會的習性。我向你保證,迪生和薇麗都沒有把時間浪費在自悲自憐上,他們勾心鬥角得不亦樂乎。」

  愛瑪看到艾夫人放下觀劇鏡,轉頭對身旁的胖婦人說話。她看不清艾夫人的表情,但從她僵硬的舉止裡可以看出巴瑟說的並不對;她一點也不喜歡跟孫子勾心鬥角。愛瑪不靠直覺就知道艾夫人非常不快樂,可能還非常寂寞。

  「我在納悶——」巴瑟突然若有所思起來。

  「什麼事?」愛瑪瞥向他。

  「沒什麼,真的。算了。」

  「你這樣神秘兮兮的叫我怎麼算了?你剛才到底想說什麼?」

  「這不關我的事,但是,呃……」巴瑟歎口氣。「也許應該有人警告你才公平。」

  「警告我什麼?」

  他壓低聲音,熱切地傾身挨近她。「我沒有別的意思,純粹是出於朋友的關心。我突然想到你可能已經成為他們祖孫戰爭中的一顆棋子。」

  「你那樣說到底是什麼意思?」

  巴瑟微微瞇眼。「你可能聽說過迪生的母親原本是個家庭教師,後來因跟維禮有染而身敗名裂。」

  「我知道。那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無論艾夫人喜不喜歡,迪生都是她唯一的血親,她獨生子的兒子,也是傳宗接代的唯一希望。迪生用金錢換得體面。他的子女,也就是她的曾孫,一定會被上流社會接納。艾夫人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你的重點是什麼?」

  「我只是想到,在這世上最令艾夫人惱怒的可能莫過於看到迪生娶一個她認為門不當戶不對的妻子。一個身份地位跟他母親差不多的女人。這個女人畢竟將成為她曾孫的母親。」

  他的含沙射影令愛瑪吃驚得透不過氣來,但她立刻恢復鎮定。畢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迪生宣佈與她訂婚的真正原因跟激怒他的祖母毫無關係。

  「你錯了,魏先生。」

  「很有可能。」他欣然同意。「請勿見怪,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被利用。」

  「我沒有被利用,魏先生。」至少不是你想的那樣,愛瑪心想。

  「那當然。」巴瑟望向對面的包廂,輕而易舉地改變話題。「看來蘭妲又在耍花樣了。她真是不死心,對不對?憑她的美貌,她可能很少嘗到失敗的滋味。」

  愛瑪把注意力轉回蘭妲的包廂時正好看到迪生望向她。看到巴瑟坐在她身旁時他好像皺了皺眉頭,但距離太遠使她無法確定。接著她看到他轉頭回答蘭妲。

  迪生是在打探她的過去,愛瑪提醒自己。她想到她也可以乘機打聽情報。

  「你說的對,魏先生。梅夫人長得確實很漂亮。」愛瑪以漫不經心的口吻說。「你跟她認識很久了嗎?」

  「不久。」巴瑟聳聳肩。「我們是在社交季之初的一場舞會上經人介紹認識的。我覺得她很有趣,所以邀請她參加我在魏家堡辦的宴會。」

  「你在哪裡結識她的丈夫?」

  「素昧謀面。」巴瑟心照不宣地咧嘴而笑。「但我猜得出他的死因。」

  「你說什麼?」

  「即使是正值壯年的男人都會被梅夫人累壞。聽說她的丈夫年紀相當大,他可能根本沒有機會。我敢說他是死於用力過度。」

  愛瑪感到臉頰發燙。「我懂了。」她清清喉嚨,轉頭盯著對面的包廂。

  她看到迪生一離開蘭妲的包廂,另一個男人立刻取代他的位置。

  「呃,我該告辭了。」巴瑟唐突地起身行禮。「你的未婚夫似乎急著回到這個包廂來,也許他不高興看到我跟你聊天。」

  她從他得意的眼神中看出他告辭是因為目的已經達到:他以捉弄她自娛。跟有主名花調情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種消遣。艾夫人的在場想必增添了他今晚的興致。

  「別走,魏先生。」愛瑪露出冷冰冰的笑容。「我相信迪生一定很想跟你說話。」

  「我可不想發現自己必須赴黎明之約。」笑意從他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看似真摯的關懷。「希望你沒有忘記我在魏家堡對你說的話,葛小姐。萬一發現自己處境堪憐,你一定要立刻跟我聯絡。」

  「真是的,魏先生,我無法想像我會淪落到那種境地。」

  「我向你保證,迪生玩完他的遊戲時,我不會讓你窮困潦倒、孤苦無依。」

  愛瑪還不及作答,他就走了。

  幾分鐘後,包廂後方的帷幔又被掀起,迪生走了進來。他朝聚集在蕾蒂身邊的男士們點個頭,然後在愛瑪身旁坐下。他看來一臉不悅。

  「魏巴瑟到這裡來做什麼?」他開門見山地問。

  愛瑪故作訝異。「他只不過是來打個招呼。」

  「才怪,他決心勾引你。那傢伙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真巧。」愛瑪嘟囔。「他剛剛才就你和蘭妲對我發出類似的警告。他相信梅夫人決心使你成為她的入幕之賓,而且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我猜他以為你今晚是被引誘過去的。」

  迪生斜覷她一眼。「你很清楚我在蘭妲的包廂做什麼。」

  「我是很清楚。」她露出明媚的笑容。「成功了嗎?」

  「沒有。」迪生氣憤地說。「我相信那女人真的是演員。對於尖銳的問題,她總是有辦法避——」

  「愛瑪,我可以跟你說句話嗎?」蕾蒂在包廂另一頭說。

  愛瑪望向迪生背後的蕾蒂。「什麼事,夫人?」

  「畢爵士——」蕾蒂停頓一下,充滿感情地看那位胖紳士一眼。「剛剛邀請我在看完戲後做他的馬車去參加魯家的宴會。你介不介意我把你交給你迷人的未婚夫?」她朝迪生擠眉弄眼。「我相信他會好好照顧你。」

  愛瑪渾身緊繃。一陣既害怕又期待的戰慄竄下她的背脊。自從前天晚上他從書房拂袖而去之後,她和迪生就沒有單獨相處過。她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跟他獨處。

  她一方面害怕他會重提她所謂的馬車事件,另一方面又害怕他絕口不提。

  她進退兩難。「當然不介意。你盡情去玩吧,蕾蒂。」

  「我會的。」蕾蒂對面紅耳赤的畢爵士猛拋媚眼。「畢爵士是個非常有趣的同伴。」愛瑪無法不注意到畢爵士對蕾蒂的生理反應,他的老式緊身褲讓人一目瞭然。

  她連忙轉開視線,但動作還是不夠快。她的目光與迪生相遇,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故意不理會他,直到舞台的布幕升起。

  散場後愛瑪讓迪生扶她上馬車。他緊握著她的手臂,她可以感覺出他的緊張。

  天啊!他打算談馬車事件。

  迪生跟著進入馬車,在她對面坐下。「我必須跟你談一談。」

  愛瑪咬緊牙關,心想自己早有心理準備。從事伴從的工作使她成為世故的女人,她可以應付這種事,她決心以若無其事的態度來面對。那似乎是最明智和最理性的做法。

  「我很累了,先生。」她圓滑地說。「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回家。」

  「好主意。」他往後靠在椅背上,顯然鬆了口大氣。「我正要提議送你回家,但怕你會反對。」

  他滿意的眼神使她突然火冒三丈。「你不要想入非非,我無意重複前天晚上在這馬車裡發生的事。」

  說得好,愛瑪。這回反而是你主動提起馬車事件了。

  迪生露出毫無笑意的笑容。「即使你有意,我也不得不婉拒。」

  「你說什麼?」

  「剛剛發生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她立刻領悟他談的是跟馬車事件毫無關係的另一件事。「什麼事?」

  「幾分鐘前我出去叫馬車時,一個街頭流浪兒在等我。他替人帶話給我。」

  「替誰?」

  「綽號叫『獨耳哈利』的舊識,一個在碼頭區混的兼職走私客。戰爭期間我偶爾會向他購買情報。」

  愛瑪吃了一驚。「天啊!走私客會有什麼情報賣給你?」

  他聳聳肩。「在法國人控制的海域裡船隻來往的消息、海岸附近的詳細地形、軍方彈藥庫的位置,諸如此類的情報。

  她瞇起眼睛。「你為什麼想要買這些情報?」」

  「我做的生意五花八門。我不能因為拿破侖想要征服世界就讓我所有的生意停擺。」

  「那當然。」她嘟囔。以後她還是別過問這方面的事。她不確定她想知道迪生在對法戰爭期間從事走私活動。「怎麼可以讓拿破侖擋人財路。」

  她的嘲諷使他感到好笑。「我偶爾會從獨耳哈利那裡得到一些對政府也有用處的消息。我當然會把那些消息轉告有關單位。」

  原來他還從事過間諜活動。「聽來你的生活還真多彩多姿。你想獨耳哈利今晚要給你的會是哪種情報?」

  「我要找在梅夫人的花園裡攻擊我們的那個人。我昨天傳話給哈利說我願意買跟那個人有關的情報。哈利有遇到壞朋友的本領。」

  她揚起眉毛。「由於你跟他的關係良好,所以我猜你也有相同的本領。」

  他咧嘴一笑。「各種生意都做的人必須廣結善緣。」

  「那樣講大概也沒錯。」

  「總而言之,希望哈利發現了有用的情報。」迪生瞥向車窗外。他繃緊下顎。「羅老告訴我不要浪費時間做那方面的調查,但我覺得從那個方向下手或許可以得到一些答案。」

  一股寒意襲向愛瑪。那是危險的預感。

  「你要在什麼地方跟這個獨耳哈利見面?」她問。

  「碼頭附近的紅魔鬼酒館。」

  另一陣戰慄竄下她的背脊。「迪生,我不喜歡你的這個計劃。」

  「這個計劃沒有值得你大驚小怪的地方。」

  「我有很不好的預感。大家都知道碼頭區入夜後很危險。」

  「謝謝你對僱主安危的關心。」他冷笑。「別擔心,愛瑪,我會活下來付你薪水和寫那封該死的推薦信。」

  無名怒火湧上愛瑪心頭。「施先生,我受夠了你的冷嘲熱諷。我正好是直覺非常強的人,我對你今晚跟獨耳哈利見面的計劃有很不好的預感,我只是想警告你。」

  「就當你警告過了。」他傾身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她的下巴。「我也要給你一個警告。」

  「什麼警告?」

  「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讓魏巴瑟跟你單獨在一起。」迪生的表情冰冷如嚴冬寒風。「跟他保持距離,愛瑪,你在他眼中只不過是惡作劇的戰利品。一旦得手就會棄之如敝履。」

  她突然覺得透不過氣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他是哪種人嗎?像他那種人我見多了,我不需要你的忠告。」

  「但身為你的僱主,我覺得有義務勸告你。」

  「我向你保證,我可以照顧自己。倒是你,今晚千萬別忘了我的警告。」

  「我會的。」

  他放開她的下巴,坐直身子,迅速地解下雪白的領結,豎起外套衣領,藏好懷表短鏈。做完那些小小的改變後,一身漆黑的他就可以躲在暗處而不被發現。

  「迪生,我是認真的。」她低語。「答應我你今晚會特別當心。」

  他露出壞壞的笑容。「願意親我一下祝我好運嗎?」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傾身輕輕地吻了他的唇。他顯然沒料到她真的會吻他,她在他正要有所反應時抽身後退。他一臉莫測高深地凝視她許久。

  「你很清楚你不能永遠避而不談我們之間發生的事。」他看似漫不經心地說。

  愛瑪假裝沒聽到。「關於我今晚的計劃,我改變主意,決定不回家了。你可以叫你的車伕送我去桑家。等你結束碼頭區的會面,去那裡接我。我要你把獨耳哈利的情報一字不漏地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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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0 16:58: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紅魔鬼酒館裡煙霧瀰漫、人聲嘈雜。形形色色的碼頭工人、流氓混混和妓女盤踞在木頭長凳上。桌面散佈著空酒杯和吃剩的肉餡餅。

  獨耳哈利坐在迪生對面。油膩的長髮和頭巾遮住他剩餘的左耳。哈利究竟是如何失去耳朵的,迪生聽過三種不同版本的說法。第一種說法是他跟喝醉的水手打架。第二種是妓女嫌他付的錢太少。第三種是一群盜賊企圖偷走哈利走私的法國白蘭地。

  哈利視迪生為朋友,但從不讓友誼妨礙生意。迪生知道哈利出售真假情報都一樣勤奮。但哈利至少還有一些原則,何況迪生跟他有多年的交情。

  無論如何,他對於這類的情報來源是不能太挑剔的,迪生心想。

  「我最初會注意到他是因為他的動作跟你有點相像,施先生。」哈利戒慎地環顧室內,然後傾身靠近桌子中央。「平穩順暢,無聲無息。大部分的時間他都藏身在暗處。除非他想讓你看到他,否則你根本不會知道他就在附近。他跟你一樣喜歡穿黑衣服。」

  迪生努力漠視從桌子對面傳來的酸臭味。他可以肯定哈利只有在偶爾喝醉酒掉進河裡時算是洗過澡。但那種澡不洗也罷,因為河水比哈利還髒。

  「你第一次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迪生問。

  哈利抓抓臉。「兩個星期前。你也知道我們都會留意在這裡出現的陌生人。當我聽說你在找一個行事低調又喜歡穿黑衣服的人時,我就想到了他。」

  「形容一下這個人。」

  「沒法形容他的長相。沒在白天看過他。」

  「他有多高?」

  哈利噘起嘴唇。「跟你差不多,但比你年輕許多。」

  「身材壯碩嗎?」

  哈利露出訝異之色。「不會呀。應該說是精瘦結實,動作像隻貓。」

  「如此模糊的情報,我不會付錢的,哈利。如果不能告訴我他的長相或在哪裡可以找到他,那麼你有什麼可以賣給我的?」

  哈利眼中閃過一抹貪婪。他迅速喝一口麥酒,用手背擦擦嘴,然後挨近迪生。「我想我知道他的落腳處。」

  期待之情在迪生心中升起,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你可以告訴我他住在哪裡?」

  「行。昨晚我要回住處時看到他走進歐海街一家餡餅店的廚房。開店的寡婦出租店面樓上的房間。」哈利停頓一下。「至少我認為是他。」

  「為什麼不確定?」

  「因為他的動作不像我上次見到他時那樣自然流暢,好像是受了傷。」哈利示範似地抱著肋骨呻吟。「也許是被馬踢到,或是跟人打架。」

  迪生靠在椅背上思考。他十分肯定自己踢到那個梵薩弟子的大腿和肩膀。「你什麼時候看到他的?」

  哈利聳聳肩。「難說,我只知道很晚了。」

  哈利這次賣的情報可能很可靠,但聽來又太有用了點。迪生考慮片刻後聳聳肩。「好,哈利。我付錢。」

  哈利咧大嘴巴露出缺牙的笑容。「謝啦,施先生。希望你找到那傢伙,他讓我起雞皮疙瘩。不介意看到他離開這一帶。」

  他收好迪生從桌面下遞給他的鈔票,喝完他的麥酒,迅速起立轉身走出擁擠的酒館。

  迪生等了一會兒才站起來走向酒館後方,好像要去上廁所,其實是從後門溜出去。他看到哈利的提燈在河面的薄霧裡若隱若現。搖曳的燈光消失在一條暗巷裡。

  迪生跟了過去。

  「蘭妲,你會不會覺得這裡有點冷?」愛瑪搓著手臂。

  「一點也不會。」蘭妲環顧擁擠的舞廳。「事實上還有點悶熱。你會冷嗎?」

  「有一點。」

  其實她一分鐘前還覺得很舒適。令她手臂汗毛直立的感覺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好像有股冷冽寒風穿過悶熱的舞廳一般。

  蘭妲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她。「你最近太興奮了。我們到小房間坐坐吧。」

  愛瑪覺得這個主意相當吸引人,只可惜提議的人是蘭妲。但她就是受雇來作為誘餌,這是她刺探蘭妲神秘過去的大好機會。如果她能套出迪生套不出的情報,迪生勢必得對她另眼相看。

  「好主意。」愛瑪客氣地說。「我正想坐下來休息一下。」

  「可惜我沒把我的特製茶帶來,它對解熱祛寒都很有效。」

  愛瑪壓抑住如釋重負的歎息。「我相信桑夫人的女僕可以替我們沏一壺普通的茶來。」

  「那當然。」

  她們穿過人群進入走廊。男僕帶她們到小客廳後就出去端茶。她們在壁爐前坐下。

  「可憐的東西。」蘭妲低聲說。「辛苦的社交生活一定把你累壞了,對不對?」

  「幸好我身強體壯。」愛瑪以愉快的語氣說。「那是我以前當伴從的必要條件。」

  「但我猜當施迪生的未婚妻比當貴婦的伴從更辛苦,也更樂趣無窮,對不對?」

  「你說什麼?」

  蘭妲心照不宣地對她眨眼微笑。「得了,愛瑪。我們都是老於世故的女人。大家都知道你已經讓你的未婚夫嘗到甜頭了。」

  愛瑪感到臉頰發燙。幸好男僕在這時端著茶回來,她乘機恢復鎮靜。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在男僕走後說。

  蘭妲輕笑一聲。「打算扮演處女新娘,是嗎?真可愛。但我必須告訴你,效果已經被魏家堡發生的事破壞了。在那裡的每個人都看到你身穿睡衣睡袍。我必須提醒你,施迪生親口向魏家堡的客人保證柯契敦遇害時你跟他在一起。」

  愛瑪喝口茶,不置可否地哼一聲。

  蘭妲兩眼發亮。「你不否認?」

  「事情確實是那樣,蘭妲。」愛瑪淡淡一笑。「雖然有害我的名聲,但總強過因殺人罪而被判處絞刑。」

  「我瞭解。」蘭妲用手支著下巴,推心置腹似地看著愛瑪。「其實你真的不必感到害羞。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忍不住要問問你對施迪生的刺青有何看法。」

  愛瑪的茶差點從手中掉落。「他的什麼?」

  蘭妲眼中的自信消失了一些。「他的刺青。你一定見過,畢竟你跟他有過親密關係。」

  「紳士不會有刺青。」愛瑪激動地說。「只有水手和海盜才會有,至少我聽說是如此。像施先生那種身份地位的紳士當然不會有。」

  蘭妲的笑容不變,但其中多了幾分尷尬。「也許你在黑暗中沒有注意到。」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蘭妲瞪大了眼。「天啊!你是說他跟你做愛時沒有脫掉襯衫?真令人失望。我就很喜歡看強壯的胸膛。」

  愛瑪打死也不會承認在兩人僅有的那一次做愛裡,迪生並沒有費事脫掉襯衫。她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杯,直視蘭妲的眼睛。「我知道我不熟悉上流社會的作風,梅夫人。如果我有說錯的地方請你見諒,但根據我的印象,淑女道人隱私會被視為粗俗不雅。」

  蘭妲的臉色一沉。「你在暗示什麼?」

  「我無法相信一個有良好修養的淑女會以刺青和強壯的胸膛這種事作為話題。只有某些職業的女性,例如風流社會的女人,或是——」愛瑪故意停頓以示強調。「——女演員,才會誇耀自己在男歡女愛上的成績。」

  她的話立刻對蘭妲造成影響。她先是目瞪口呆,接著抽筋似地猝然一動,然後火冒三丈,目露凶光。「你竟敢暗示我粗俗不雅!」她咬牙切齒地低聲說。「你才是卑下低賤。在施迪生挺身而出、使你免於受絞刑之前,你只不過是個職業伴從。換作是我,我就會開始擔心他為什麼要費那個事。像他那種身份地位的男人怎麼會看上你這種女人,你只不過是——」

  她驀然住口,從椅子裡跳起來,在絲裙悉簌聲中氣呼呼地衝出門外。

  不愧是當過演員,蘭妲退場的方式還真富戲劇性。提到沒修養的女演員顯然觸及她的痛處。這下你該知道職業伴從不是好惹的,愛瑪心想。

  等勝利的喜悅消失後愛瑪才恍然大悟自己做了什麼。她無異是直截了當告訴蘭妲她知道她以前當過演員。

  她是怎麼了?一時衝動而說出那些可能使自己失業的話。如果打草驚蛇嚇跑了蘭妲,迪生就不會再需要她這個誘餌了。

  愛瑪握緊拳頭。都怪蘭妲提到迪生的刺青,因為那等於承認他們至少肌膚相親過一次。

  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愛瑪思忖著。在魏家堡,還是從魏家堡回到倫敦以後?她想起迪生在劇院包廂裡對蘭妲行禮時的慇勤。他努力調查蘭妲的過去會努力到什麼程度?

  一股寒意突然竄下背脊,帶來跟先前陰鬱思緒無關的不祥預感。

  迪生有危險。她非常確定卻無能為力。

  泰晤士河的臭味今晚特別強烈。迪生躲在薄霧瀰漫的暗處,聆聽獨耳哈利猛敲一間碼頭棚屋的門。

  「你最好在裡面,混蛋!」哈利喊道。「我做到答應你的事,你該付錢了。」

  碼頭區的這一帶在深夜空寂無人,一間間倉庫默默地聳立在灰濛濛的霧裡,黑暗中只有哈利的提燈燈光在棚屋門邊搖晃不定。

  哈利更加用力地敲門。「我們說好的,混蛋!我來拿錢了。沒人能欺騙獨耳哈利。」

  鉸鏈嘎吱作響。迪生從藏身處看到棚屋門開了一條縫,一個聲音從門縫裡傳出來。

  「跟退出圈子之人見過面了嗎?」

  「聽著,我不知道什麼圈子不圈子。我跟施先生見了面,就像我們說好的。」

  「照我的吩咐把話告訴他了嗎?」

  「對,我來拿錢了。錢呢?」

  「如果你完成了任務,那麼你對我不再有用處。」

  「你是什麼意思?」哈利連忙退後,手裡的提燈搖晃不已。「我們說好的。」

  「沒錯,獨耳哈利先生。」門縫開大。「你出賣了朋友,對不對?」

  「胡說!」哈利駁斥,聽來好像真的生氣了。「我沒有出賣施先生。我為什麼要那樣做?他和我是朋友,我們不時有生意上的往來。」

  「但你今晚出賣了他。」

  「我只不過是減輕了他的荷包重量,他不會介意的,他多的是鈔票。那只是生意。」

  「正好相反。你引誘他前來,他將遭遇空前的挫敗。」

  「我才沒有。」哈利激動地說。「我沒有引誘他到任何地方。我們都知道歐海街沒有餡餅店,店面樓上也沒有房間出租。」

  「他不是傻瓜,他是原可成為大師之人。他不會去歐海街,他會跟蹤你到這裡,他的傳奇將在這裡終結。」

  「等一下。」哈利退後一步,舉起一隻手。「如果你以為我告訴他那些事使他跟蹤我到這裡來讓你對他下手,那你就跟瘋人院的瘋子一樣瘋狂。」

  「我沒瘋,獨耳哈利先生。我是梵薩術初學者,今晚我用欺騙之計引出原可成為大師之人。」

  「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哈利問。

  「等我公平地打敗他之後,就可以向我的師傅證明我有資格升級。」

  「天啊!聽你滿口胡言亂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夠了。」黑衣人消失在門縫的陰影裡。片刻後,另一盞提燈亮起。「我沒空浪費唇舌跟你談你永遠不可能瞭解的大事。」

  迪生從藏身處出來,走向站在棚屋門口的黑衣人。「你該走了,哈利。」他平靜地說。

  「怎麼回事?」哈利舉高提燈,轉身凝視迷霧。「施先生?你怎麼會——」

  棚屋門大開,蒙面黑衣人出現。他迅速向前兩步,躍身半空中,抬腿踢腳,命中哈利的肋骨。哈利悶哼一聲,往後栽出碼頭邊緣,落水時水花四濺,手裡的提燈沉入河水中。

  梵薩鬥士正式地向迪生一鞠躬。「傳奇中的退出圈子之人啊,原可成為大師之人啊,今晚我將有幸擊敗你。」

  迪生皺眉蹙額。「你向來都是這樣說話的嗎?」

  梵薩鬥士渾身一僵。「我這樣說話是表示對傳奇人物的尊敬。」

  「誰告訴你我是傳奇人物?」

  「我的師父。」

  「我不是傳奇人物。」迪生輕聲說。「我曾經是梵薩術修行者。其中有很大的差別。」

  「我的師父告訴我你原本可以成為梵薩大師。」

  「想成為大師必須先叫另一個人師父,我向來不擅長那個。」

  聽不到水花聲使迪生開始擔心,他走向碼頭邊緣。

  「我的師父說你原本可以成為全歐洲最了不起的梵薩大師。」

  「不太可能。」迪生冒險向碼頭外的河裡瞥一眼。哈利有氣無力地掛在碼頭側面的水中階梯上。「對了,你的師父是誰?」

  「不能告訴你,」梵薩鬥士尊敬地壓低聲音。「我發過誓要保密。」

  「神秘的梵薩師父?真奇怪。我倒可以告訴你一件關於他的事。」

  「什麼事?」梵薩鬥士問。

  「他不是好師父。真正的梵薩術修行者一定會告訴你,把獨耳哈利那種人踢進河裡既不勇敢也不光彩。」

  「你關心這個獨耳哈利?」梵薩鬥士不敢置信地提高嗓門。「這怎麼可能?他一方面自稱是你的朋友,另一方面卻出賣了你。他不值得你信賴,原可成為大師之人啊!」

  泡在河水裡的哈利呻吟一聲,顯然沒有力氣自己爬上來。

  迪生把手伸進口袋裡握住隨身攜帶的手槍。「但是就像哈利告訴你的,他和我有多年交情。我非把他從河裡撈起來不可。」

  「別管他。」梵薩鬥士擺出戰鬥姿勢,彎曲膝蓋開始繞圓圈。「你我今晚要公平地決一勝負。」

  迪生掏出手槍,漫不經心地瞄準黑衣人。「好了,我沒空跟你胡鬧。」

  「那是什麼?手槍?」梵薩鬥士戛然止步,他氣得聲音發抖。「你要用手槍?那不是梵薩之道。」

  「的確不是,但比較有效。我退出梵薩圈的原因之一就是我發現梵薩之道有許多地方是非常不切實際的。」

  「我的勝利不容被剝奪。」

  「快滾,否則我們馬上就會知道你能不能戰勝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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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0 16:58:12 |只看該作者
  梵薩鬥士只猶豫了幾秒。

  「我們後會有期。」最後他氣憤地說。「我以梵薩術修行者的身份發誓。」

  「要知道,你遲早會厭煩像演戲那樣說話。」

  但迪生在對霧說話。梵薩鬥士已經消失在一條暗巷裡了。

  男僕通知說迪生在桑家門外的馬車裡等她時,如釋重負的愛瑪甚至不在意他不下車而派男僕來接她是多麼沒有禮貌。此刻最重要的是迪生似乎平安無事。

  她抓緊斗篷衣領,步下門階奔向等待的馬車。她注意到車廂裡沒有點燈。男僕打開車門扶她上車。迪生坐在車內的陰影裡。

  「先生,我擔心得——」她突然住口。「天啊!那可怕的味道是什麼?」

  「泰晤士河水。」迪生拉上窗簾,點亮車內的燈。

  「你怎麼了?」她吃驚地看著他。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迪生如此狼狽;他看起來和聞起來都像剛從污水坑裡爬出來。他圍著毛毯坐在對面的座椅裡,濕漉漉的頭髮上黏著讓人不願細看的殘渣碎片,臉頰上的油污看來像是黑眼圈。昂貴的襯衫、長褲、背心和外套濕淋淋地堆在地板上。車廂裡的臭味大多來自那堆濕衣服。

  「你的大衣呢?」她不假思索地問。

  「被迫借給一個掉進河裡的朋友。」

  「天啊!」她看到他露在毛毯外的小腿和腳都是赤裸的。她注意到他的腳很大。

  「很抱歉那麼沒禮貌地把你從舞會上叫出來。」迪生說。「你也看到了,我這身打扮不適合參加桑夫人的宴會。」

  她發現自己還在瞪著他的腳看,連忙把視線轉移到他的臉。

  「看來掉進河裡的人是你,先生。」

  迪生揪緊毛毯。「其實我並不是掉進河裡。」

  「你是說你被人推進河裡嗎?天啊!我的預感果然正確。你受到攻擊了?是不是你去見的那個獨耳哈利幹的好事?」

  「其實我是在拉哈利上岸時自己跳進河裡的。」

  「原來如此。」她略微鬆了口氣。「那他是怎麼掉進去的?」

  「我們遇到那個梵薩鬥士。」迪生輕聲說。

  「天啊!你確定你沒有受傷嗎?」

  「非常確定,我只需要洗個澡就沒事了。但為了救哈利,我不得不讓那個梵薩鬥士逃之夭夭。」

  「有沒有查到有用的線索?」

  「只得到更多的疑問。」迪生停頓一下。「不過有個猜測卻得到證實。倫敦確實有個叛離的梵薩師父在活動,他無疑也在尋找秘笈。」

  「接下來要怎麼辦?」

  「我仔細考慮過了,我要找出這個梵薩師父問個明白。」迪生以漫不經心的語氣說。

  愛瑪又感到一股寒意竄下背脊。「你要怎麼找到他?」

  「再度引出那個年輕的梵薩鬥士應該不會很困難。我顯然阻礙了他的升級。他想用傳統的比試向我挑戰來證明他的實力。」

  「你是說決鬥嗎?」愛瑪的手心開始冒冷汗。「迪生,你千萬不可以有那個念頭。你會受傷,甚至喪命。」

  「葛小姐,別對你的僱主這麼沒信心。我承認我不再年輕,但這些年我也沒白活,至少變得比較老謀深算。我自認贏面很大。」

  「迪生,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這件事聽起來很危險,我不喜歡這樣。」

  「我向你保證,沒有擔心的必要。」迪生撥掉腿上黏黏綠綠的東西。「你呢?我猜你忍不住在桑家的舞會上利用機會套蘭妲的話。」

  愛瑪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

  迪生扯扯嘴角。「因為你想證明你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運氣如何?」

  她脹紅了臉,心想自己別無選擇。她抬頭挺胸,準備實話實說。「不僅沒成功,還一敗塗地。」

  「你說什麼?」

  她遲疑一下。「你聽了一定會不高興,但我必須告訴你我可能破壞了你以我為誘餌來釣梅夫人的計劃。」

  他揚起眉毛。「破壞?」

  「不是我要為自己辯解,但事情出了差錯不能怪我,我是被激的。」

  「被激?被誰?蘭妲嗎?」

  「嗯。」

  「你最好從頭說起。」

  她盯著他座椅的厚墊靠背。「沒什麼可說的,只不過是梅夫人對我們的訂婚做了一些輕率的暗示。」

  「哪種性質的輕率暗示?」

  「她遽下結論說你我有親密關係。」

  「那又怎樣?」他問,語氣毫無尷尬或不安。「那正好是柯契敦在你臥室遇害那晚我們希望給人的印象。」

  她決心跟他一樣泰然自若。她握緊雙手,目不轉睛地盯著厚墊靠背。「重點是,她問了一些問題。」

  愛瑪從他瞇眼的方式看出她終於引起他的興趣了。

  「什麼問題?」他問。

  「跟你的隱私有關的問題。」

  「我懂了。」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我一直很好奇女人會不會私下議論那種事。」

  愛瑪的怒氣又升了上來。「那些問題的用意在暗示你和她幽會過。」

  「到底是哪些問題?」

  「她問我有沒有注意到你身上的某個刺青。」

  「該死!」

  她抬起下巴。「她暗示她看到刺青是在你們兩個,呃,你們兩個……」她說不出口,只好揮揮手表示。

  迪生眼中的笑意消失。「刺青?她有沒有形容是什麼樣子?」

  「當然沒有。」愛瑪氣壞了。「我也不會要她說。這件事令我非常窘迫和為難。」

  「我可以想像。」他的眼中閃著促狹。

  她挺起肩膀。「因此我認為你因為我不小心說出關於女演員的話就要解雇我未免太不公平。」

  「你提起那個話題?」他若有所思地問。

  「對。」

  「那個方法似乎不夠婉轉。」他挖苦道。

  「我覺得任何婉轉的方法對梅夫人都起不了作用。」

  「你到底說了什麼?」迪生深感興趣地問。

  她清清喉嚨。「只有從事粗俗職業的女人,例如女演員,才會公然誇耀她們在男歡女愛上的成績。」

  「原來如此。」迪生聽起來好像被嗆到似的。他的嘴角在微微抽搐。

  愛瑪狐疑地看他。「你在笑我嗎?」

  「作夢也不敢。」

  「你果真在笑。」

  他咧嘴而笑。「對不起,愛瑪,但我真的很想看看你說蘭妲像粗俗的女演員時她有什麼表情。」

  「你現在或許覺得好笑,但等你考慮到後果時就笑不出來了。」

  「你的意思是?」

  「在我說出那種話之後,她一定會懷疑我們知道她的底細。你的計劃這會兒可能已經破局了。」

  他聳聳肩。「正好相反。現在也許正是使用改變方向之計的好時機。」

  「你說什麼?」

  「你在無意中使用了梵薩計策,愛瑪。你使蘭妲以為你可能知道一些她自認不為人知的事,你等於是施加壓力迫使她改變方向。這種不是計劃中的策略改變往往會使人犯錯,看看她接下來的舉動會很有意思。」

  愛瑪默默注視著他。

  他探詢地看她一眼。「你還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她猶豫片刻,然後刻意避開他的視線。「沒有。」

  「你確定嗎?」

  「非常確定。」

  「嗯。只是為了澄清事實,我可以向你保證,蘭妲不曾見過我胸膛上的梵薩記號。」

  她目瞪口呆。「你是說你真的有刺青?」

  「那是梵薩學會的入會儀式之一。」

  「你真的確定蘭妲從未見過?」

  「如果梅夫人和我發生過那種事,我想我會記得。」

  愛瑪感到如釋重負。「那麼她為什麼要暗示你們之間發生過那種事?」

  「她顯然是想從你口中求證我是梵薩學會的會員。」迪生皺起眉頭。「由此可見她確實知道梵薩會,而且很熟悉那個記號。」

  「你是說她在別人身上見過那種刺青?」

  「是的。」

  「但會是誰呢?」

  「我想到的名字是藍法瑞。」迪生冷笑道。

  「對。」愛瑪的腦筋飛快地動著。「如果蘭妲是藍法瑞的情婦,那麼許多問題都可以得到解釋,對不對?」

  「對,例如靈藥秘方可能是她從藍法瑞那裡偷來的。」

  愛瑪輕咬下唇思索著。「你曾經說過藍法瑞死在他羅馬寓所的火災中。如果蘭妲是她的情婦,那麼她不久前一定也住在意大利。」

  「沒錯。」

  「但她自稱來自蘇格蘭。就算那是她說謊好了,我們發現的那些海報和劇評也只顯示她住在英格蘭北部,而不是意大利。」

  「海報和劇評上的日期都在兩年多前。」迪生提醒她。「誰知道她從那之後在哪裡?」

  「有道理。也許她去了意大利。」

  「也許吧。」迪生說。「這其中仍有許多疑點,但你的刺探很可能會使蘭妲自亂陣腳,魯莽行事。我們正好可以從這些行動中得到線索。」

  愛瑪安心了些。「這是不是表示我仍然受雇於你?」

  「我想我會再僱用你一陣子。」

  「謝謝,先生。聽說你沒有解雇我的打算令我如釋重負。」

  迪生咕噥一聲。

  「我猜現在並不適合提醒你還沒給我推薦信?」她小心翼翼地問。

  「對。」

  兩人陷入沉默。愛瑪端詳著自己的手,片刻後開始玩拇指。沉默持續。

  「你在想什麼?」迪生問。

  她清清喉嚨。「我只是在納悶,紳士怎麼會做出刺刺青這麼奇怪的事。」

  「當時我只有十九歲,」迪生自嘲道。「年少輕狂,什麼怪事都做得出來。」

  「也對。」她喃喃道。

  他露出令她臉紅心跳的笑容。「想不想看我的刺青?」他動了動,好像準備拉開毛毯。

  愛瑪慌了。「不要。」她瞪他一眼。「別鬧了,先生。我怎麼會想看你的刺青?那非但不關我的事,也不合體統。你畢竟是我的僱主。」

  「不知道我為什麼老是忘記那一點。」

  感覺到車速變慢使她鬆了口氣。終於要到家了,她終於可以上樓回房睡覺了,怕只怕她會一直想著迪生的刺青而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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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0 16:58: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義泰沉思地望著壁爐裡的火焰。「如果事情真是你說的那樣,那個資深會員不僅退出了梵薩圈,還自立了門戶。」

  「看來確實是如此。」

  迪生瞥向書房窗戶,其中一扇窗戶大開著。他知道那是在他抵達前打開來通風的。他仍然可以聞到殘留的鴉片煙味。義泰近來的用藥量大增,想必是疼痛日益嚴重。

  「事情發展成這樣真是可悲。」義泰眼中閃著憤慨。「梵薩學會的風紀組必須妥善處理這件事,絕對不能讓秘笈落入那個叛離分子手中。」

  「我認為他不會比我們更接近找到秘笈。」迪生往後靠在椅背上。「否則他也不用派弟子監視我。」他決定省略梵薩鬥士向他挑戰的事,以免徒增義泰的煩憂。

  「這個叛離分子可能在用聲東擊西之計,企圖干擾我們的搜——」一聲痛苦的呻吟使義泰語不成聲,他緊閉眼睛,一手按住上腹部。

  迪生立刻站起來。「要不要我叫人再拿些藥來給你?」

  「不用了,謝謝。」義泰睜開眼睛,顫抖地深吸口氣。「我等你走後再服藥。服了藥,我就無法清楚地思考。我們說到哪裡了?對,叛離分子。天啊!萬一他先找到秘笈呢?」

  「別激動,義泰。」

  「那種事會使學會成為梵薩嘉拉僧侶眼中永遠的恥辱,那會是最不可饒恕的背叛。」義泰虛弱地靠在扶手上。「那種事絕對不可以發生。」

  「我發誓,無論那個叛離分子是誰,他都不會得到秘笈。」

  該告辭了,迪生心想。義泰需要服藥止痛。

  半個小時後,迪生來到費夫人的門前。

  前來開門的管家韋太太一臉戒慎地屈膝行禮。「下午好,施先生。」

  「下午好,韋太太。麻煩你通知葛小姐我來了。」

  韋太太清清喉嚨。「呃,先生,愛瑪小姐此刻恐怕不在。」

  「不在?又出去了?可惡!她明明知道我下午要來看她。」

  「對不起,先生,但臨時出了點事。」

  「她到哪裡去了?」

  「大約一個小時前有位艾夫人捎信來要愛瑪小姐今天下午去拜訪她。」韋太太說。「愛瑪小姐說你會瞭解的。」

  迪生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接著感到心頭一涼。「艾夫人?你確定嗎?」

  「確定,先生。」

  「可惡!」迪生火冒三丈,但氣的大部分是自己。「我早該想到這可能性。那個老太婆說不動我,所以直接對她下手。」

  愛瑪被迫獨自面對他可怕祖母的畫面在他的腦海浮現。薇麗不會手下留情的,愛瑪縱使再堅毅勇敢也不是她的對手。

  迪生立刻轉身奔下台階。他只希望他能及時趕到,以免愛瑪被羞辱的體無完膚。

  二十分鐘後他猛敲艾家大門。僕役長簡金一臉責難地前來開門。迪生早已習慣簡金向他的女主人學來的那種表情。

  「告訴艾夫人我要立刻見她,簡金。」

  簡金毫不掩飾眼中的得意。「艾夫人特別交待我告訴所有的來訪者她不在家。」

  「別擋路,簡金。」

  「慢著,你不能擅闖民宅。」

  迪生懶得回應。他直接走進大門,強迫簡金閃到一旁。

  「你給我回來,先生。」簡金追進走廊。

  迪生在客廳門外停下,回頭瞪他一眼。「別插手,簡金。這是艾夫人和我之間的事。」

  簡金猶豫不決,但似乎知道他輸了。他氣呼呼地在迪生背後的走廊上徘徊,但不再試圖阻止他。

  迪生有股難以抗拒的衝動,想要衝進客廳把愛瑪從薇麗的魔掌中搶過來。但他拿出最大的自制力,盡可能悄悄地推開房門。

  他的心血白費了。兩個女人都沒有聽到他進來,她們坐在房間的另一頭,全神貫注在對方身上。兩人的針鋒相對使氣氛異常緊張。

  「……只不過是個職業伴從。」薇麗冷冰冰地說。「迪生怎麼可能把這椿婚事當真?他顯然只是在利用你。」

  「由於你是他的祖母,所以我能瞭解你全是為迪生的幸福著想。」

  「沒那回事。幸福是短暫虛幻的,那種目標無法促進責任感,追求幸福只會使人行為放蕩輕浮而導致傾家蕩產。」

  「啊。」愛瑪若有所思地啜口茶。「我瞭解。」

  薇麗滿臉不悅。「你以為你瞭解什麼,葛小姐?」

  「你大可不必擔心迪生缺乏責任感,艾夫人。你想必跟我一樣清楚,他不是他父親那種驕奢淫逸的敗家子。」

  室內陷入一片死寂。

  「放肆!」薇麗低聲怒斥,鏘地一聲把茶杯放在碟子上。「你憑什麼那樣說維禮?他是家世顯赫的貴族。」

  「可悲的是,血統跟榮譽感似乎沒有直接的關係。」

  薇麗氣得臉色鐵青。「你在暗示維禮沒有榮譽感嗎?」

  愛瑪聳聳肩。「據我所知,他對榮譽感的認知跟其他的貴族子弟差不多。」

  「我想也該是如此。」

  「換言之,他不會讓榮譽感妨礙他尋歡作樂。」

  薇麗的嘴唇顫動。「你說什麼?」

  「費夫人告訴我,在他短暫而活躍的一生中,維禮敗光了家產,至少與人決鬥了兩次,跟無數的朋友之妻上床,蹂躪缺乏僱主和家人保護的年輕女子。」

  「你對我的兒子一無所知。」

  「我或許不認識他,但費夫人正好對他印象深刻。」

  「費夫人。我才對她印象深刻哪。」薇麗粗聲惡氣地說。「三十年前的蕾蒂是個出身卑微、投機取巧的農家女,她只不過是成功地誘使年老昏聵的費爵士娶她為妻。」

  「請見諒,夫人,但費夫人在不久前還是一位仁慈慷慨的僱主,我不許你說她的壞話。她對下人的體恤使她在我眼中成為道德的典範。」

  「這只證明了你的道德觀念有多麼低下。」

  「身為職業伴從使我得以從與眾不同的角度看世事。」愛瑪說。「我很快就學會察覺他人真正的天性,尤其是浪蕩子、無賴和殘酷淫逸之徒。」

  「是嗎?」薇麗冷若冰霜地說。

  「是的。」愛瑪推心置腹似地低下頭。「要知道,我就是靠察言觀色維生。無論有多麼無辜,出了事,受害的總是僱員。話說回來,你想必很清楚那一點,因為你最瞭解迪生母親的遭遇。」

  薇麗的臉色從鐵青變成深紅。「在這個家裡不准提那件事。」

  「我瞭解。發現你養大的是個多麼不負責任的兒子一定很令你傷心。」

  「不負責任。」

  「你一定十分自責。後來又發現你唯一的孫子注定是私生子——」

  「住嘴!不准再說了。」

  愛瑪不以為意地繼續。「發現迪生的個性像你而不像他父親一定令你非常欣慰。」

  薇麗的嘴巴開了又閉,花了好幾秒才能再度說話。「迪生?個性像我?」

  愛瑪故意露出驚訝之色。「我還以為相似之處非常明顯;只有天性堅忍剛毅之人才能獨闖天涯、白手起家。只有深具榮譽感和責任心的人才會從債主手中搶救出祖產家業。」

  「聽著,迪生挽救艾氏產業只是為了報復,跟榮譽感毫無關係。」

  「如果你相信是那樣,夫人,那麼你是讓悲傷蒙蔽了雙眼而無視於你孫子的天性。」愛瑪柔聲道。「如果迪生想要報復,你今天就不可能在這豪華宅邸裡過著錦衣玉食、僕人伺候的優渥生活。」

  薇麗的眼神好像認為愛瑪瘋了。「他希望我感激他。他使我免於破產完全是因為他傲慢地想藉此證明他不需要我和家族親戚。」

  「沒那回事。」愛瑪放下茶杯。「但你的那番話正好證明你們祖孫的另一個相似之處;你們兩個都固執得要命。」

  「放肆!你給我聽著,葛小姐——」

  迪生聽不下去了,他從門邊走到房間中央。

  「原諒我打擾你們的促膝談心,但愛瑪和我今天下午有個約會。」

  「迪生,」愛瑪立刻轉頭,眼中閃著愉快的光芒。「我沒有聽到僕役長通報你來了。」

  「那是因為簡金沒有通報。」薇麗皺眉望向迪生。「你把那個可憐的傢伙怎麼了?」

  「我只不過是叫他別擋路。」迪生微笑著停在愛瑪身旁。「愛瑪,可以走了嗎?」

  「可以。」她迅速站起來,端詳他的眼神好像在猜測他聽到了多少。

  他決定再讓她猜測一會兒,因為聽到她慷慨激昂地為他辯護使他內心百感交集。

  「那就走吧!」他挽住她的手臂,帶她離開祖母冷冰冰的家。

  「你決定再也不跟我說話了嗎?」愛瑪在他們走進蕾蒂家時解開軟帽繫帶。

  迪生一言不發地跟著她走進玄關。

  「我發誓,你讓我想到恐怖小說裡的角色。」愛瑪說。

  她故意激他。她知道那樣做並不聰明,但她受夠了他的悶聲不響。跟他祖母的會面使她的心情惡劣,看到嚴峻寂寞的艾夫人令她感到悲哀。她覺得自己和妹妹比迪生和他祖母幸運多了。雖然她和黛芬必須與窮困搏鬥,但她們至少還可以互相安慰,她們之間沒有迪生和艾夫人之間那種無法突破的隔閡。

  迪生把帽子扔給韋太太。「你不該去見艾夫人的,愛瑪。」

  這是他離開他祖母家後說的第一句話。她不知道他在回蕾蒂家的一路上都不說話是因為心情惡劣,還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不得了。」愛瑪把她的軟帽遞給韋太太。「他終於說話了。」

  「可惡!」

  她轉身面對他。「當她派人送信來叫我去見她時,我該怎麼做?」

  「置之不理。」

  「我做不到,先生。她終究是你的祖母,她絕對有權利期望跟我見面,因為你一直沒有安排我們正式——」

  「沒有那個必要。」

  愛瑪臉紅了。他當然沒有必要介紹她跟他唯一的近親認識,她畢竟不是真的跟他訂婚。「你我或許瞭解那一點,先生,但我向你保證,上流社會對這件事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她無法不注意到韋太太就在旁邊。

  迪生瞇起眼睛。「我才不管上流社會怎麼想。」

  「你早就表明那一點了。」她拚命對他使眼色,提醒他韋太太的存在。

  迪生目光犀利地瞥管家一眼,然後轉向愛瑪。「只要我們是未婚夫妻,愛瑪,你就得聽命於我,我畢竟是你未來的丈夫。你不妨早點養成服從我的習慣。」

  愛瑪忍無可忍,顧不得韋太太還逗留在旁。「先生,你太過分了。」

  「看來還不夠,因為我忘了把和我祖母有關的命令交代清楚。從現在起,你必須盡可能遠離艾夫人。」

  愛瑪惱怒不已地攤開雙手。「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她是個虎姑婆。」迪生直言不諱。「一有機會,她就會把你生吞活剝。」

  「我向你保證,我可以照顧自己。」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要你單獨跟她見面。明白嗎?」

  「你現在說得輕鬆,但兩個小時前艾夫人的信抵達時你又沒在這裡下達命令,我不明白你怎麼能怪罪於我。」

  韋太太輕聲咳嗽。「對不起,小姐,有你的信。」

  愛瑪皺眉。「又有一封?」

  「是的,小姐。」韋太太拿起玄關桌上的銀盤。銀盤上擺著一張對褶的信箋。「兩個小時前送到的,就在你出門後不久。把信送到廚房門口的男孩說是急事。」

  「不知道會是誰。」愛瑪打開信箋瀏覽內容,不理會還在生氣的迪生。

  葛小姐:

  你昨晚關於女演員的那番話使我不得不推斷你對這件事的瞭解比我想像中還要多。自從上次談話之後,我深思熟慮了一番。我顯然低估了你。你我都是老於世故的女人,我決定跟你開誠佈公,因此我們必須盡快私下會談,我有些事必須向你說明。

  我向你保證,葛小姐,今日與我會面對你有利無害。我有一個會讓你覺得非常有趣又有利可圖的提議。

  請在收到此信後立刻前來我的住處。我必須警告你,任何一種拖延都會造成危險。不要對他人透露你打算跟我見面。我整天都會在家等你。

  蘭妲

  「天啊!」愛瑪抬頭望向迪生。「是梅夫人寫來的。」

  「讓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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