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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都市言情] [愛曼達.奎克]韻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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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2:55:2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白小姐,像你這種身份地位的女性再小心也不為過。」綠蒂面帶笑容地望著坐在書桌對面的女人。她知道稱讚客戶深謀遠慮和為人謹慎對她的生意絕對有幫助。「會想求證唐先生給你的印象就證明你是個聰明人。」

  「我告訴自己不能不小心。」

  「對極了。但我很高興我可以告訴你,根據我們的調查,唐先生的信用和財務狀況都很可靠。」

  白荷雅很明顯地鬆了口氣。「我可以告訴你聽到這個消息令我如釋重負。真不知該如何謝謝你。」

  容貌姣好、體態豐滿的白荷雅充滿柔弱的女性氣息。但綠蒂深知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當了近十年家庭教師後,仍然能保持樂觀進取人生觀的女人絕對不是溫室的花朵。

  荷雅是綠蒂的典型客戶。年近三十,始終未婚,從十七歲起努力養活自己,最近意外地繼承了一筆還算可觀的遺產。

  可想而知,荷雅發財的消息一傳開,追求者立刻蜂擁而至。她毫不猶豫地打發掉大都分的追求者。女性家庭教師很早就學會提防男性的求婚意圖。但是其中一人,一個三十出頭,有兩個孩子的鰥夫唐威廉,引起她的興趣,顯然也擄獲了她的心。

  就像她告訴綠蒂的,多年來教導學生邏輯推理和理性分析,增長了她本身的智慧和謹慎感。一個開家教介紹所的朋友介紹她來找綠蒂。

  「我很樂意效勞。」綠蒂說。「尤其是在調查得到正面的結果時。」

  「我很喜歡唐先生,」荷雅紅著臉說。「他的兩個孩子也很可愛。但你知道我們這種年紀不小的女人不能不對男人的意圖存疑,畢竟大家都認為我們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

  綠蒂歎口氣。她已經二十五歲了。時間怎麼會過得這麼快?急於創業養活自己和妹妹好像還是昨天的事。她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投注在工作上,五年就在眨眼間過去了。

  她並不後悔過了社交界認為的適婚年齡。事實上,在她開始看來不再像是初出校門後,生意就明顯好轉。但現在她忍不住思忖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

  從心底油然而生的渴望之情嚇了她一跳。她並不寂寞,她從工作中得到莫大的滿足。她擁有許多女人羨慕的獨立自主。她還想得到什麼?也許她最近看了太多詩,她心想。

  但是她不希望艾黎步上她的後塵。生意固然重要,艾黎也有濃厚的興趣,但綠蒂不願妹妹跟她一樣為生意犧牲一切。金錢不再是燃眉之急,她們現在有足夠的收入來維持舒適的生活。如果她招徠上流社會客戶的計劃進展順利,生活甚至有可能奢侈一點。

  她願意付出極大的代價來確保艾黎有機會體驗一些純真的青春樂趣。那些原本她該享有的樂趣。光陰似箭,女人很快就會到了荷雅所謂「嫁不出去」的年紀。

  基於多年來的習慣,綠蒂輕而易舉地把那些惱人的思緒塞到腦海深處,強迫自己全神貫注在客戶身上。

  「有頭腦又明事理的女人,對這種處境不得不當心,白小姐。」

  「畢竟我不是什麼絕色美女。」荷雅實際而認命地說。

  我也不是,綠蒂不安地心想,巴德昨晚的熱情顯然是歷險的興奮所挑起的。她必須做好心理準備,面對巴德在危險的誘因消失後,不再覺得她具有魅力的可能性。

  「再加上我最近繼承到的遺產。你想必瞭解我為什麼覺得需要對唐先生的背景做一個調查。」荷雅說。

  「我瞭解。」

  「我一直沒有結婚的念頭,我說服自己相信我可以滿足這種經濟獨立的生活。但是唐先生的出現使我突然看到其他的可能性,我跟他有許多共同的興趣。」

  「我替你高興。」

  荷雅不是綠蒂第一個在得知好消息後,變得異常健談的客戶。她的客戶在剛開始時都不願多談,初次見面時都僵硬地坐在她對面,都是表情凝重和眼神憂慮。

  如果是壞消息,客戶通常都會淚如雨下。綠蒂在書桌抽屜放了一疊乾淨的手帕來應付那種傷心的場面。

  如果是好消息,客戶通常都會欣喜若狂。有些人還會滔滔不絕地暢談追求者甫獲證實的美德。

  一般而言,綠蒂都是默默聆聽,偶爾發出鼓勵和附和的聲音。滿意的客戶都會積極地替她介紹生意,所以她在最後一次見面時,從不對客戶吝惜時間。

  但是今天,綠蒂有股莫名的衝動想多說幾句話。「我替你高興,白小姐,也很高興我能證實你對唐先生的看法。但是你必須明白婚姻對女人始終有其風險存在。」

  「風險?」荷雅探詢地問。

  「我努力確定唐先生沒有酗酒、賭博和嫖妓的習慣。他擁有穩定可靠的收入,個性似乎也很好。」

  「總之是個正人君子。」荷雅開心地說。

  「是的。但你知道我不能保證唐先生在結婚後不會改變。」

  「你的意思是……」

  綠蒂傾身向前。「他有可能在一年後決定拋棄你和他的兩個孩子,只身前往南海冒險。也有可能厭倦為人丈夫的新生活而開始酗酒,或許罹患憂鬱症而變得難以相處。婚姻中有太多事情會出差錯。」

  「大概吧!」荷雅不安地變換坐姿,眼中出現戒慎之色。「我知道這種事是不能保證的。」

  「正是。但你卻選擇往婚姻之路邁進。」

  荷雅眉頭一皺。「你好像突然有點激動不安,戴小姐。有什麼不對勁嗎?」

  「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決心嫁給唐先生,你並非沒有別的選擇。」

  「我說過,我對別的追求者毫無興趣。」

  「我指的不是那個。白小姐,我可以請教你一個私人問題嗎?」

  荷雅望向書房門,好像在計算距離。「你想知道什麼,戴小姐?」

  「請見諒,但我忍不住納悶你為什麼不考慮跟唐先生建立親密關係就好?」

  荷雅瞠目而視。綠蒂一時之間害怕自己不可饒恕地冒犯了她。她暗中責罵自己的衝動。她不該公私不分的,否則客戶全會被她嚇跑。

  「你的意思是私通?」荷雅突然直率地問。

  綠蒂脹紅了臉。「那似乎是另一個可行的辦法。誠然,年輕女子私通勢必招徠醜聞,但我們這把年紀的女人擁有較大的自由。當然啦,保密功夫很重要。」

  荷雅若有所思地望著綠蒂,接著她唇邊出現詭異的微笑。「戴小姐,你這份工作可能做得太久了點。」

  「什麼意思?」

  「我猜調查男人的背景使你對世人,尤其是男性,抱持懷疑的態度。也許你已經忘了女人請你做這種調查的原始動機。」

  「你說什麼?」

  「戀愛也許很適合某些人。」荷雅調整軟帽繫帶,從椅子裡站起來。「但唐先生和我在找的都不只是親密關係而已。」

  「我不懂?」

  「這很難用言語解釋,必須靠自己體會,戴小姐。不妨這樣說吧,人懷著希望踏上婚姻之路。」

  「希望?」

  「還有信任和對未來的憧憬。」荷雅憐憫地看她一眼。「親密關係無法提供那些,對不對?畢竟那種關係的本身就有諸多限制。告辭了,戴小姐,再次謝謝你。」

  綠蒂跳起來,心中充滿疑問,突然急於知道婚姻裡的什麼東西使荷雅寧願冒遇人不淑的風險也要去追求。

  遇到溫特朋那種人還不算是最悲慘,綠蒂心想。發現自己的丈夫是五年前出現在艾藜臥室門外的那種衣冠禽獸,那才會令一個女人生不如死。

  綠蒂發覺荷雅滿臉擔心地停在書房門口。

  「戴小姐,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你的臉色突然變得好蒼白。」

  「沒有,我沒事。」綠蒂深吸口氣。她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件不愉快的往事?她擠出笑容。「對不起,我叫我的管家來送你出去。」

  綠蒂正要去拉叫人鈴時,敲門聲響起,書房門接著被推開。

  魏太太出現在門口。「韋先生求見,戴小姐。他說跟你約好了。」

  綠蒂的陰鬱思緒和疑問瞬間消失。巴德來了。她想要壓抑卻壓抑不住心中的歡喜。

  「謝謝你,魏太太,白小姐正要走。麻煩你送她到門口好嗎?」

  魏太太退後一步,轉頭望向荷雅。「好的,戴小姐。」

  荷雅轉身踩著輕快步伐走出書房。綠蒂突然想到這正是對巴德進行另一項實驗的大好機會。

  「哦,白小姐,請等一下。」綠蒂急忙來到書房門口探頭往走廊瞧。

  巴德站在玄關裡,那副氣定神閒的模樣令綠蒂既著迷又心煩。其他人或許會把他的泰然自若解釋為天性沉著穩重而為人沉悶乏味,但綠蒂知道那是他意志力和自制力的表現。

  看到他使她喘不過氣來。他身穿剪裁嚴肅的深藍色外套,雖然有點縐,但遮掩不住有力的肩膀線條。她覺得樸素的領巾、保守的褲子和皮靴很適合他。時尚對他顯然不重要,他是個更有深度內涵的男人。

  他的視線在這時與她交會,他的眼睛在鏡片後閃亮。她有種不安的感覺,覺得他很清楚她在想什麼。她感到兩頰發燙而惱火起來。她是個上了年紀、老於世故的女人,不應該像年輕女孩那樣臉紅,綠蒂告訴自己。

  「戴小姐,還有什麼事嗎?」荷雅禮貌地問。

  綠蒂朝玄關跨一步。「白小姐,在你離開前,我可以介紹韋先生給你認識嗎?」她停頓一下,等荷雅轉向巴德。「他是我的辦事員。」

  「韋先生。」荷雅喃喃地道。

  「白小姐。」巴德點個頭。

  綠蒂密切注意荷雅的表情。荷雅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好奇或懷疑巴德不只是個普通的辦事員。

  不可思議,綠蒂心想。她正要搖頭,但及時以笑容取代。「韋先生是我的得力助手。沒有他,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巴德目光一閃。「你過獎了,戴小姐。」

  「絕對沒有。你真的很重要,韋先生。」

  「聽你這樣說,我很高興。」

  荷雅茫然地朝兩人微笑。「失陪了,兩位,我還有事要辦。」她轉身走出前門,不曾回頭多看一跟。

  綠蒂等魏太太關上前門,然後揮手示意巴德跟她進書房。「請進,韋先生。我們有許多事要商量。」

  巴德穿過走廊進書房。「多得令你想不到,戴小姐。」

  她假裝沒聽到。「魏太太,麻煩你重新沏壺茶來。」

  「好的。」魏太太往廚房走。

  綠蒂關上房門,轉身面對巴德。「白小姐顯然毫不猶豫地接受你為我的辦事員。」

  「我告訴過你,我可以輕易扮演好這個角色。」他的嘴角微微扭曲了一下。「只有你懷疑過我偽裝成馬鈴薯布丁的驚人本領。」

  他的陰沈語氣使她驚覺到事情有異。「你怎麼了?」

  他走到窗前。「昨晚分手後我想了很久。」

  「我也是。」

  「我懷疑我們得到相同的結論。」

  「韋先生,我不懂這是怎麼回事。」

  「有些事我必須向你解釋。」

  「什麼事?」不安開始在她心中升起。也許他已經後悔昨夜的短暫激情了。「你今天怪怪的。出了什麼事?」

  「真要命。我們在追查命案兇手,綠蒂,這不是女人該做的工作,也不是男人的消遣。」

  「我明白了。」她尋求自尊的庇護。「如果你反悔了,先生,你當然可以辭職。」

  「不管有多麼合適,我恐怕都無法繼續擔任你的辦事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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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2:55:38 |顯示全部樓層
  結束了。這麼快。我甚至還來不及瞭解他。巴德即將一去不回,強烈的失落感湧上心頭。這太荒謬了,綠蒂心想,她跟他只見過幾次面而已。她必須管一管她的情緒。

  「你可不可以解釋清楚?」她說。

  「這件事最好從頭說起。」巴德終於轉身面對她,他的眼神神秘莫測。「我來應徵這份工作並非巧合,我追蹤找到馬約翰的目的在查探你的底細。」

  「我的天!」綠蒂感到全身發冷,頭皮發麻。她緩緩坐進椅子裡。「為什麼?」

  「我的阿姨是霍楚倩的好朋友,她要我調查她好友的命案。線索立刻指向你,事實上,是從你開始。」

  「我的天!」

  「她認為霍楚倩的命案是你做的。」

  「要命。」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回事,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我警告過你解釋起來會有點困難。」巴德咕噥。

  「讓我搞清楚。你的阿姨認為殺害霍楚倩的兇手是我?她怎麼會有這個想法?」

  「她得知霍楚倩最近付了一大筆錢給你。」

  綠蒂氣忿不平。「那是我替她調查追求者背景的酬勞。」

  巴德抓抓頭。「我知道,但我阿姨不知道。霍楚倩顯然很尊重你不願張揚的要求,她始終沒有告訴我阿姨你跟她到底是什麼關係。命案發生後,我阿姨自然往最壞的地方想。」

  「原來如此。你阿姨怎麼解釋霍楚倩付我一大筆錢的事?」

  「她認定你勒索霍楚倩。」

  「勒索。」綠蒂呻吟一聲,用雙手抱住頭。如果外界開始傳說她心術不正,那麼她辛苦開創的事業就會毀於一旦。「事情從不可思議惡化成詭異了。」

  「的確。」巴德走到書桌前的椅子後面。

  綠蒂抬起頭,看到他抓著椅背。不知何故,她發現自己對那雙大手著了迷。

  「說下去。我有預感事情不只如此。」

  「認定你是勒索者後,我阿姨自然推斷殺害霍楚倩的兇手也是你。」

  「我可以理解一個錯誤的推斷導致另一個錯誤的推斷。」

  「你和我阿姨一定可以相處得很好,你們兩個的思考方式顯然一樣不同尋常。」

  「言歸正傳,韋先生。」

  「我說過,邏輯使我找上你的辦事員馬約翰。」

  「此話怎講?」

  他聳聳肩。「既然涉及勒索,調查自然得從財務狀況著手。」

  「你怎麼查出馬約翰受雇於我?」

  「我有我的辦事員。」

  她扮個苦臉。「有道理。」

  「我叫他去我的往來銀行請他們查詢你的往來銀行。我不僅得知馬約翰是你的辦事員,還發現他在找人接替他。」

  「於是你前來應徵這份工作。」她緩緩吐出口氣。「真聰明。」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以毫無感情的語氣說:「我對這種事有些經驗。」

  「哪種事?當辦事員還是從事間諜活動?」

  「事實上,兩者都有。」他低頭注視自己抓著椅背的雙手。等他再把頭抬起來時,他的眼神冷漠不帶感情。「我管理一筆不小的財產已經好幾年了。」

  「一筆財產?」她呆呆地重複,被接二連三的震驚搞得有點不知所措。

  「事實上是兩筆。我自己的和我同父異母弟弟的。」

  「原來如此。」她吞嚥了一下。「那麼間諜活動呢?」

  巴德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比較不喜歡用間諜這個字眼。」

  她瞇起眼睛。「間諜的名聲不怎麼好,對不對?一群令人討厭、毫無榮譽感的傢伙。」

  「的確。」他的下顎線條變得更加僵硬。「間諜這個行業或許有其必要性,但它還是被視為不名譽的。」

  綠蒂感到十分不安。他活該受到無情的侮辱,但不知何故,她希望自己剛才沒有一時衝動地侮辱他就好了。

  「我道歉。」她惡聲惡氣地說。「但紳士不會去從事間諜活動。」

  「的確。」他甚至沒有嘗試為自己辯解。

  「但是一個正直的人卻會接受有關當局指派的秘密任務。」她小心翼翼地說。

  「我向你保證,我沒有自告奮勇。」巴德自嘲道。「我的化學知識引起有關當局的注意。一位高官跟我父親接觸,問我願不願意協助調查。我父親來問我,我答應了。」

  「令尊到底是何許人也?」

  「第四任埃雪頓伯爵。」巴德回答。「他在兩年前去世了。」

  「埃雪頓。」綠蒂大吃一驚。「你該不會正要告訴我,你是第五仕埃雪頓伯爵吧?那可就真的太過分了。」

  「不。我是私生子,不是伯爵。」

  「謝天謝地。」

  她的反應使巴德驚訝一下。「我的同父異母弟弟漢默是現任埃雪頓伯爵。」

  「聽到這句話令我如釋重負。」

  巴德的眉毛聳得老高。「真的?」

  「千真萬確。要知道,那會使事情變得複雜許多。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伯爵在這裡進進出出。對了,你的阿姨叫什麼名字?」

  「莎琳,騰格羅大人。」

  「我的天!」綠蒂皺眉。「騰格羅……霍楚倩好像提起過她。」

  「我說過,霍楚倩是我阿姨的好友。」

  綠蒂點點頭。「你會替你阿姨調查命案也是理所當然的。換成我,我也會。」

  巴德一本正經地微笑。「你真是通情達理。」

  「你告訴我這些事是因為你推斷我終究不是勒索殺人的壞人嗎?」

  「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你是壞人。」

  「謝了。」

  「但是有些疑點仍要澄清。我處理那種事的態度,是按照最合邏輯的方式追查到發現相反的證據為止。」

  「科學家就是科學家。」綠蒂盯著筆尖說。「你發現了什麼證據使你相信我是清白的,韋先生?」

  「首先,你似乎沒去過霍楚倩的住處。」

  她猛地抬頭。「你說什麼?」

  「霍楚倩是在她的臥室裡遇害的。」

  「我知道。」

  「昨晚我們到了樓上時,你猶豫不決。你不知道哪一間是她的臥室,直到我們發現裡面有她私人物品的那一間。」

  綠蒂吞嚥了一下。「很合邏輯。」

  「其次,你似乎不知道你希望在屋裡找到什麼。除了意外發現畫簿以外,你似乎不知道線索是什麼。你顯然不是去取能證明你涉案的證據。」

  她應該高興他的推理能力使他斷定她無罪。但不知何故,她仍然感到沮喪。她期望聽到什麼?他第一眼看到她就相信她是清白的?別傻了。

  「確定我不是兇手後,你自然想要辭職去忙你自己的事。」

  「不盡然。」

  「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你沒有必要繼續循我的方向追查──」她突然住口。「你說不盡然是什麼意思?」

  巴德放開椅背,轉身走到書架前,背對她而立。「我想要繼續跟你合作查案,綠蒂。」

  她精神一振。「真的嗎?」

  「使我們湊在一起的問題仍然存在,」他指出。「霍楚倩的命案還沒有破案。你和我阿姨都想知道兇手是誰。」

  「沒錯。」她興高采然地說。「俗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

  「但是我們的合作關係必須略做調整。」

  她起了戒心。「調整?」

  他轉身面對她。「我恐怕無法繼續冒充你的辦事員。」

  「我承認,即使在我的妹妹和管家聲稱沒有理由擔心後,我仍然心存疑慮。但白小姐對你的反應證明了你確實能夠成功地繼續扮演這個角色。」

  「問題是,我們的調查觸角勢必伸入霍楚倩的熟人圈子中。」

  「沒錯。那又怎樣?」

  「她的熟人圈子跟我阿姨的重疊,那個圈子裡的人認識我。」他冷笑一下。「不認識我的那些人也聽說過我。畢竟我是埃雪頓的私生子。在上流社會裡,我不可能四處走動而不受注意。」

  「原來如此。」綠蒂心思急轉。「我們必須另外編個理由來解釋我們經常被人看到在一起。」

  「這個問題我想了一整晚。」他停頓一下。「我相信所有的可能性我都考慮到了。」

  她期待地微笑。「然後呢?」

  「然後我得到不可避免的結論,只有一個理由能使社交界接受我們經常在一起。」

  「什麼理由?」

  「訂有婚約。」

  她呆了幾秒無法呼吸。「你說什麼?」最後她小心翼翼地說。

  「我們將宣佈我們訂婚。」他歪嘴一笑。「為求逼真,我必須堅持你改口叫我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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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2:56:1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巴德密切注意綠蒂的反應。

  她先是毫無動靜,接著眼睛睜大又瞇起,嘴巴開合了兩次。

  然後她爆發出令他意外的強烈反應。

  「訂婚?」她在書桌後面高聲道,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發瘋了嗎?」

  「很有可能。」巴德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對她的反應感到懊惱。她為什麼要對扮演他的未婚妻感到興奮?

  但是在慾火中燒了整晚後,她眼中的驚恐令他難受。畢竟昨晚對激情俯首稱臣的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你的提議太荒唐。」綠蒂努力保持鎮定。「你怎麼會有如此瘋狂的念頭?」

  「我以為我說得很明白了。」他把這件事反覆思量過。她是聰明人,應該能看出問題所在和解決之道。「如果我們要進入我阿姨的熟人圈裡調查,那麼我就不能再冒充你的辦事員。那樣是行不通的。我們需要一個具有說服力的理由來解釋我們的關係。」

  「具有說服力的理由。」她呆呆地重複。

  「是的。」巴德突然有股衝動想在書房裡踱步,他惱火地強迫自己站在原地不動。踱步是情緒不穩的表現,他的情緒向來穩定。

  「你認為這個理由具有說服力?」

  「如果你能想出更好的理由,我洗耳恭聽。」

  「我一定有更具說服力的理由。」綠蒂用手指敲擊桌面。「給我一點時間思考。」

  「你慢慢想。」焦躁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為了減輕焦躁,他隨手拿起附近一張桌子上的書,瞄一眼封皮,看到作者是拜倫時,他低聲咒罵一句,像被燙到似的連忙把書放下。

  「我們可以假裝是都對化學有興趣而認識的。」綠蒂慢吞吞地說。「我們可以說我們是在科學協學的聚會上認識的。」

  「那只能解釋我們初次見面和偶爾在公開場合交談而已。」

  「還有一個辦法。」

  她對另覓替代方案的熱切令巴德沮喪。訂婚,即使是假訂婚,顯然都令她反感。「什麼辦法?」

  她斜覷他一眼,然後盯著擺在窗邊的地球儀。「我們可以讓你阿姨和她的熟識以為你我有……浪漫的情感。」

  「我以為那正是我計劃的基本要素。」

  「我指的不是名正言順的那種。」她雙頰緋紅,目光繼續盯著地球儀。「也就是有親密關係。」

  「真要命。你希望人們以為我們有親密關係?我沒聽過如此愚蠢的主意。」

  她抬高下巴。「我覺得很合情合理。」

  「在我身上則不然。」

  「什麼意思?」她迅速轉頭,頰上紅暈更深。「天啊!你該不是對女人不感興趣吧?我一直都知道馬先生有斷袖之癖,但昨晚的事給我的印象是你跟他並非同道中人。」

  「我當然沒有斷袖之癖,」巴德平靜地說。「但我也不會以此為炫耀。」

  「你說什麼?」

  巴德歎口氣。事情的發展比他預料中還不順利。「我不是那種當著全上流社會的面談戀愛的人。換言之,我不是我父親。」

  「我懂了。」

  「綠蒂,那些認識我的人很清楚我絕不會拿情婦炫耀,尤其是不曾結過婚的年輕女子。那跟我的作風完全不合,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我想我開始瞭解狀況了。你在為我的名聲著想,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根本不在乎別人的閒言閒語。」

  「你最好在乎,如果你希望在這件事結束後繼續你的事業。」

  她睜大眼睛。「天啊!我沒有考慮到那一層。你真的認為我們兩個有親密關係的流言,會損害我的生意嗎?」

  「上流社會對這種事的態度多變又偽善。你希望招徠為客戶的那些貴婦淑女在這方面的道德要求是寬以律己、嚴以待人。」

  「我懂你的意思。」綠蒂端詳著雙手。「我的管家魏太太告訴過我,許多貴族婦女自己緋聞不斷卻毫不猶豫地開除未婚懷孕的女僕。」

  「沒錯。跟我這種身份的男人鬧出緋聞的女人是不可能做到那些貴婦的生意的。」

  「你的哪種身份?」

  「我說過好多次了,我是個私生子。」

  「你似乎執意不願成為流言的話題。」

  「也許是因為我一出生就與流言為伍。」

  「對不起,我沒有考慮到你對這種事的感覺。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就說醜聞不是我的最愛吧。」他不喜歡她眼中的同情。他終於對焦躁不安屈服,緩緩走到窗前。「三十二年來我已受夠了。」

  「那當然。」

  他一手放在窗台台上。「我們初次見面時,我跟你說的那些關於我的事都是實話。我的確平淡乏味得像馬鈴薯布丁,而且我喜歡那樣。我努力經營出有條不紊、不需要涉足社交界的平靜生活。我習慣了避開任何有可能引起謠言或風波的狀況。我重視隱私甚於一切。」

  「我瞭解。」

  他望著煙雨濛濛的花園,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我不跟漂亮時髦的寡婦來往,我不容許激情擾亂我的生活。我不跟有可能迫使我為護衛其名譽而決鬥的女人有所瓜葛。我不會在擁擠的舞廳中央跟我的情婦發生激烈的爭吵,讓我五歲的兒子在陽台上看。」

  「我相信。」

  巴德放在窗台上的手緊握成拳頭。「我不會生下私生子使他們必須用拳頭對付同伴的嘲笑,使他們永遠繼承不到應得的遺產。」

  「簡而言之,韋先生,你不會用你父母的方式處理你的私事,對不對?」

  「對。」巴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原本並沒有打算跟綠蒂說這些話,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談過如此私人的回憶。

  「恭喜你,先生。」綠蒂平靜地說。「我佩服你。」

  他猛地轉身,手肘撞到地球儀。他連忙伸手接住傾倒的地球儀把它扶正,暗中懊惱自己反常的笨拙,因為那代表缺乏自制。

  「真要命。」他望向綠蒂,發現她在盯著他看。「你為什麼說你佩服我?」

  「你顯然是個意志堅強、堅忍不拔的人。你訂定自己的遊戲規則。雖然你沒有原本應該屬於你的爵銜,但你的正直勇敢卻是無庸置疑的。」

  她真誠的語氣令他驚愕。為了掩飾他的不知所措,巴德交抱雙臂斜倚在牆上,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你那樣說使我很感激。」

  「我們在這方面有共通之處。」綠蒂說。「被迫坐視遺產被奪的有時不只是非婚生子而已。我母親的第二任丈夫奪走了我和妹妹原本應該擁有的許多東西。」

  「溫特朋。」

  「是的。」綠蒂抿緊嘴。「每次想到他害艾藜錯失的一切,那些我永遠無法給艾藜的東西,我就……呃,我相信你瞭解。」

  他密切觀察她。「只要我們坦誠相待,我承認我也很欽佩你。」

  「真的嗎?」

  「我很清楚你這種處境的女人沒有多少選擇,你能有今日的成就實在令人佩服。」

  她露出驚訝的笑容。「謝謝你的稱讚,韋先生。」

  「我說的是真心話。」他說。「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理解,我為什麼不願見到你因這件事而毀了名聲。」

  綠蒂突然臉色一變,對他怒目而視。「你企圖操縱我,對不對?」

  「我只是試圖以邏輯推理說服你。如果霍楚倩真的是像你猜測的那樣遭到追求者殺害,那麼兇手極可能是上流社會的人。對不對?」

  「對,霍楚倩最近的追求者中只有一個不是上流社會的人。」她不耐煩地說。「那個人叫狄查理,我告訴過你,他在霍楚倩遇害的十幾天前因心臟病而去世了。」

  「那麼我的反常行為可能會引起兇手的疑心。」

  綠蒂張開嘴又閉上。「也許吧!」

  「所以說,由於我不願引起流言和醜聞,你不想破壞擴展事業的機會,所以我們只剩下一條路可走。宣佈訂婚可以讓我們名正言順地在社交界活動和進行調查。」

  房間裡陷入短暫的沉默。

  「我們?」她重複。

  「你仍然決心找出殺害霍楚倩的兇手吧?」

  「她有可能是因為我未能發掘重要情報而喪生的,」她深吸一口氣。「我必須負部分的道義責任。」

  「雖然我不認為你必須為她的死負任何責任,但我也明白我無法說服你放棄調查。」

  「對,你阻止不了我。」

  「我說過,我跟你的目標相同,因為我答應了我的阿姨。」他迎視她的目光。「看來我們必須合作達成共同的目標。」

  綠蒂莫可奈何又難以置信地緩緩搖頭。「事實證明我對你的第一印象果然正確。」

  他眉頭一皺。「你指的是什麼?」

  「你果然是個危險份子。」

  「訂婚?跟戴綠蒂?」莎琳的茶杯鏘地一聲落在茶碟上。「我不相信。你不可能瘋狂到跟那種女人訂婚的地步。」

  「這是我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巴德說。

  「你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莎琳責難地朝他皺眉頭。「你很清楚我一直無法理解你怪異的幽默感。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以為我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如果你希望我繼續調查下去,那這是最合情合理的作法。」

  他走向客廳另頭的壁爐,仔細端詳新裝潢的壁爐飾面。精雕細琢的設計是最新流行的薩瑪式樣,就像房裡其他的一切。莎琳不久前才把埃及風格的客廳重新裝潢成薩瑪田園風情。

  這幢大房子不知重新裝演了多少次。從小跟母親和阿姨在這裡長大,巴德在伊特魯亞農舍裡玩耍,在中國庭園裡讀書,在希臘神殿裡練習劍術,最後從羅馬陵墓裡搬出來。自從有了自己的住處之後,巴德就訂出一條規矩:室內設計絕不可以為了遷就流行而改變。

  端詳著壁爐飾面時,巴德想到他一直很排斥改變和改變所造成的混亂。

  孩童時代,每次他的父母在大吵一架後,他的生活就會有重大改變。他的父母是一對標準的歡喜冤家,吵吵鬧鬧、分分合合了不知多少次。他們不僅自己樂在其中,還喜歡鬧給別人看,並不在乎觀眾有時只有一個小男孩。

  巴德畏懼父母必然的爭吵,焦急等待他們復合,在這兩者之間忍受同臍的冷嘲熱諷。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決心壓抑可能遺傳自父母的激烈性情。他為自己創造出不受外界影響的生活方式,不容許自己有任何強烈的情緒。

  他告訴自己只有實驗室裡的刺激才會引起他的興趣。但是現在綠蒂走進了他獨立自足、有條不紊的世界,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進行幾項危險的實驗。

  稍有不慎,事情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你真的相信這位戴小姐不是殺人兇手嗎?」莎琳說。

  「是的。」巴德在壁爐前轉身。「對於這一點,我已不再有任何疑慮。你見到她時自然會明白。」

  「如果你十分肯定。」莎琳遲疑地說。

  「這是唯一的辦法。她跟你一樣決心追查兇手,我無法說服她罷手,只有跟她合作。」

  「你打算以這個假訂婚作為你們出雙入對的藉口。」

  「我說過,這是唯一的辦法。」

  莎琳仍然一臉懷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正好,我希望你什麼都別說。即使是對你最好的朋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訂婚是假的,明白嗎?」

  「這是陰謀嗎?真是的,巴德,你怎麼能指望我參與如此怪異的計謀。」

  「正好相反,我太瞭解你了,莎琳。你不僅會參與,還會樂在其中,因為這就像你最喜歡的戲劇演出。」

  莎琳佯裝生氣。「你怎能用這種態度跟你阿姨說話。」

  「不妨這樣想吧,你認識的紳士中有一個可能是殺人兇手。」

  莎琳打個哆嗦。「你確定兇手是男人嗎?兇手也有可能是女人。」

  巴德聳聳肩。「霍楚倩曾寫信告訴綠蒂,她認為有人要置她於死地。她擔心她最近的追求者中有人因求婚被拒而惱羞成怒。」

  「原來如此。看來這件調查工作會很有意思。」

  「我早料到你會這樣想。綠蒂和我打算從霍楚倩的追求者開始調查。最後一個被拒絕的是連奈克爵士。」

  「連奈克。」莎琳眉頭微蹙。「楚情有段時間很喜歡他,說他精力充沛。」

  「精力充沛?」

  莎琳莞爾一笑。「楚倩喜歡精力充沛的紳士。她也喜歡精力充沛的僕人、車伕或馬伕。說得露骨些,任何能在床上跟上她的男子,她都喜歡。」

  「原來如此。」巴德掏出手帕擦拭眼鏡。「如果殺害她的是她眾情夫中的一個,那麼嫌犯的名單可能有一長串。」

  「我懷疑。他們大多不會有殺人的動機。也許我幫得上忙,巴德。」

  「我確實想請你幫個忙。」

  「什麼忙?」

  巴德戴回眼鏡。「如果你肯帶我的未婚妻去逛街購物,我會感激不盡。」

  「逛街購物。」

  「還有她的妹妹;你可以把帳單寄給我。」

  莎琳眼睛一亮。「天啊!巴德,我太驚訝了。你聽起來開始有點像你父親了。」

  「謝謝你的警告,我會留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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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2:56:28 |顯示全部樓層
  三天後,綠蒂笑容可掬地站在擁擠的舞廳邊緣。「韋先生,我必須告訴你,無論我們合作的結果如何,我都會永遠感激你的阿姨。」

  巴德啜一口香檳,斜覷她一眼。「我的阿姨?」

  「騰格羅夫人使我妹妹大獲成功。我知道那不是我們今晚來此的主要目的,但我實在太高興了。我發誓,艾藜幾乎每支舞都有舞伴。看看舞池裡的她,是不是耀眼極了?」

  巴德皺眉搜尋艾藜的身影。他很快就在舞池的紅男綠女中找到她。她比大部分的婦女都要高挑。他看到她正在跟一個年輕人跳華爾滋。她的舞伴一臉著迷。

  「她似乎玩得很高興。」他說。

  「是的。我的父母會很驕傲。騰格羅夫人堅持艾藜穿藍色配金色果然是正確的,那種配色非常適合她。」

  巴德突然發覺綠蒂這身淡黃色絲綢禮服很好看,把她紅褐的秀髮和碧綠的眼眸襯托得更為搶眼,方形的低領剪裁露出她白晰的香肩和若隱若現的乳溝。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穿高領長袖以外款式的衣裳。他對流行並不精通,但依他之見,她是舞廳裡最具魅力的女人。

  他再啜一口香檳。「藍金塔配雖然出色,但我比較喜歡黃色。」

  「黃色穿在艾藜身上會很難看。」

  他斜覷她一眼。「我指的是你的禮服。」

  「哦。」綠蒂轉頭對他嫣然一笑。「謝謝。你穿黑色和白色很好看,韋先生。這種搭配很適合你。」

  巴德不知道那是不是讚美,但突然覺得必須為自己的服裝選擇辯解。「我告訴過你,我很少參加社交活動。」

  「你確實提過你努力迴避上流社會。」

  「沒道理在社交生活有限時訂購大量的晚禮服。」

  「選擇黑色很實際。」

  「沒有太注意最新流行的領結。」

  「看得出來。」

  「把領巾纏得連頭都不能轉實在愚蠢。」

  「簡單有簡單的好處。」綠蒂禮貌地附和。

  越描越黑,巴德暗斥自己的弄巧成拙。他四下張望,找尋靈感。看到阿姨出現時,他破例地鬆了口氣。莎琳拉著連奈克爵士朝他們走來。

  「該辦正事了。」巴德輕聲道。「跟莎琳一起朝我們走來的那個男人,就是霍楚倩最後的追求者。」

  「那個禿頭的大鬍子是連奈克?」

  「對。還以為你一眼就會認出他。」

  她皺眉。「我沒有見過他本人。一般而言,想查明一個紳士是不是浪子或賭徒,不一定需要知道他的長相。」

  「有道理。」

  綠蒂噘起嘴。「但我以為他的年紀沒那麼老。」

  「你從哪裡得來這個念頭?」

  「霍楚倩對他的描述吧。」

  「她說了他什麼?」

  「他在臥室裡像種馬那類的話。霍楚倩說他精力充沛。」

  巴德差點被香檳嗆到。「那麼她為什麼拒絕他的求婚?」

  「嫌他年紀太大,不知道他的精力還能持續多久。」

  「他的年紀確實不小了。連奈克的兩個女兒已經出嫁,最小的兒子也有二十一歲了。我不久前還在自助餐桌邊看到他。」

  「連奈克的兒子?」

  「對,也是他的繼承人,名叫諾瑞。我剛才看到他時,他在跟漢默說話。他們兩個是好朋友。」

  「漢默是誰?」

  「對不起,我應該說第五任埃雪頓伯爵才對。」巴德小心翼翼地把空酒杯放在路過的侍者托盤上。

  「哦,對。你的弟弟。」

  「同父異母的弟弟。」

  「隨便。」綠蒂轉身對莎琳微笑。「晚上好,騰格羅大人。」

  莎琳笑容可掬地停下腳步,朝巴德眨眨眼睛。巴德忍住一聲呻吟。不出他所料,他的阿姨樂在其中。

  莎琳得意洋洋地把連奈克拉到綠蒂面前,好像要頒獎給她似的。

  「親愛的,讓我介紹我的一位朋友給你認識。這位是連奈克爵士。」

  「爵爺。」綠蒂細聲道。

  巴德看到綠蒂行了個優雅的屈膝禮時,幾乎難掩驚訝之色。從完美的行禮動作可以看出她受過良好的教養,她出身的社會階層顯然比現在高。

  「幸會,幸會。」連奈克低頭湊近綠蒂戴手套的手。「容我告訴你你有多可愛,就像春天一樣嫵媚動人。」

  「謝謝,爵爺。」綠蒂輕聲細語。

  連奈克心照不宣地看巴德一眼。「也該是你給自己找個妻子的時候了,韋巴德。你這個年紀的男人應該有比窩在實驗室裡玩化學藥品有趣的事可做,對不對?」

  「的確。」巴德迴避綠蒂的目光。

  「化學藥品很不穩定。」連奈克壓低聲音以免給綠蒂和莎琳聽到。「換作是我,既然快結婚了,我會完全避開它們。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在爆炸中炸傷重要器官。新婚之夜命根子在實驗中意外受損就太可惜了。」

  「我會牢記你的勸告。」巴德說。

  「那樣想才對。」連奈克拍拍巴德的肩膀。「不反對我跟你的未婚妻跳支舞吧?」

  經他一問,巴德才發覺他確實有點不樂意。想到綠蒂被別的男人摟在懷裡,即使那個男人年紀大得可以當她的祖父,都令他心裡很不舒服。但是他看到綠蒂眼睛發亮,因此知道他最好別多話。

  「我覺得我的未婚妻會想運動一下。」巴德推推眼鏡。「對不對,綠蒂?」

  「與你共舞會是我的榮幸,連奈克爵士。」綠蒂把手輕搭在他的衣袖上。

  「太好了。」連奈克帶她走向舞池。「我們走吧。」

  巴德看著他們消失在舞池的人群中。

  「別再那樣橫眉豎眼了,巴德。」莎琳低聲說。「人們會以為你打算向可憐的連奈克挑戰要求決鬥。」

  「除非是我棄化學煉金術的那一天到來,否則我絕不會因為女人而跟人決鬥。」

  「有時我對你真失望,巴德。你的熱情到哪裡去了?你的七情六慾到哪裡去了?不用費事回答我。」莎琳瞇眼望向人群。「你真的認為連奈克有可能是殺害楚倩的兇手嗎?」

  「我懷疑。他沒有金錢方面的殺人動機。依我之見,他缺乏殺人的膽識。」

  莎琳訝異地瞥向他。「那麼我們今晚為什麼要浪費時間演這齣戲?」

  「我說過綠蒂認為霍楚倩的信暗示兇手是最近求婚遭拒的追求者,連奈克是其中之一。我們必須以符合邏輯的方式進行調查。」

  「有道理。目前我們也只有連奈克可調查,我發現藍迪萊和伊斯裡在幾天前到鄉下去了,要到月底才會回來。」

  「我會叫我的辦事員往那個方向去打聽。」

  「我無法想像他們兩個會是兇手。」

  「我也是。」巴德承認。

  莎琳打量他一眼。「說到邏輯,你是不是應該跟你的未婚妻跳支舞?」

  「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跳舞了。反正我的舞向來跳得不好。」

  「那不是重點,巴德,我只是──」莎琳突然住口,凝視著巴德背後不遠處。「說到殺人動機,埃雪頓夫人來了。」

  巴德回頭看到美蓮朝他們走來。他猛然想起這兩個星期來被他扔進火裡燒掉的三封信。「真要命。」

  「她不可能是有話跟我說,所以她想堵的人一定是你。失陪了,我看到一個好朋友剛進來。」莎琳轉身往人群走。

  「膽小鬼。」

  他被迫獨自面對他父親的遺孀。

  美蓮今年五十二歲。她在十八歲時嫁給四十三歲的埃雪頓伯爵當續絃。伯爵的第一任妻子沒有替他生下一兒半女,所以急於有個繼承人。

  美蓮曾是她步入社交界時的第一美人,有全上流社會的單身漢任她挑選,但是在她野心勃勃父母的教唆下,她對埃雪頓布下羅網。而埃雪頓需要一個名聲清白、家世背景優秀的處女妻子。他們的婚禮是當時社交界的盛事。所有的人,包括伯爵長久以來的情婦蘇丹罕夫人愛瑪,都參加了那場盛大的婚禮。

  身材嬌小、灰眸黃發的美蓮在各方面都跟愛瑪截然相反。巴德有時不免納悶父親挑中美蓮作他的伯爵夫人是因為她完全不像他黑髮褐眸的美艷情婦,還是因為他只是想換個口味。

  伯爵再婚兩年後,三十七歲的愛瑪以為自己不會生育,卻意外地懷孕生下伯爵的長子。埃雪頓喜獲麟兒,舉辦了盛大的宴會慶祝巴德的出世。不幸的是,任何事也改變不了巴德是私生子而不能繼承爵銜的事實。

  十年過去,美蓮終於為丈夫生下繼承人。巴德很清楚美蓮那十年並不好過。伯爵從不掩飾他對私生長子的疼愛和對愛瑪的迷戀。

  巴德不喜歡美蓮今晚的堅決表情。那不是好預兆。一如以往,每次被迫與美蓮見面時,他都會想起他在父親臨終前發下的誓言。雖然他和美蓮母子都希望永遠不必互相有所瓜葛,但是父親的遺言使他們無法在漢默滿二十五歲前,漠視彼此的存在。

  父親臨終的那一幕清清楚楚地在他腦海浮現。他站在四柱大床的一側,美蓮和漢默站在另一側。

  「我該向我的兩個好兒子告別了。」第四仕埃雪頓伯爵亞瑟同時握著巴德和漢默的手。「我以你們兩個為傲。雖然你們像白天和黑夜一樣不同,但你們兩個體內都流著我的血。聽到我的話沒有,漢默?」

  「有,父親。」漢默望向巴德,眼中充滿憎恨。

  亞瑟的目光轉向巴德。「你是漢默的哥哥,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

  「我不可能忘記我跟他有血緣關係的事實,父親。」巴德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很難相信高大強壯的父親就快死了。

  亞瑟顫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巴德的手。「你必須負起對他和他母親的責任。」

  「我懷疑他們會需要我做任何事。」巴德感覺出父親有力的手指變得虛弱無力,他眨眼忍住淚水。

  「你錯了。」亞瑟沙啞地低語。「我在遺囑裡都交代清楚了。你有理財所需的穩定性情,巴德。你天生沉穩可靠,兒子。漢默年紀還輕,不適合管理產業。你必須處理事情到他滿二十五歲。」

  「不。」美蓮首先想通丈夫的話是什麼意思,她伸手按住喉嚨。「爵爺,你不可以這樣做。」

  亞瑟在枕頭上轉頭望向她。雖然十分虛弱,他還是擠出埃雪頓式的狎笑。「你現在比我娶你時更漂亮,親愛的。」

  「別說了,埃雪頓。」

  「用不著擔心,美蓮。我要巴德負責管理家族財務,直到漢默年紀再大一點。」

  「這種安排毫無必要。」美蓮抗議。

  「恐怕有。漢默遺傳了我的火爆脾氣,他需要時間學會控制它。不知道我的兩個兒子怎麼會變得如此不同,但事實就是如此。」一陣咳嗽打斷了他的話。

  巴德感覺出父親更加虛弱。「父親──」

  亞瑟在咳嗽過去後筋疲力竭地躺在枕頭上。「我自有分寸。漢默在未來的幾年還需要你的指導和勸告,巴德。」

  「父親,拜託,我不需要巴德管我的錢和替我做決定。」漢默說。「我已經長大了,有能力管理埃雪頓產業。」

  「再過幾年吧!」亞瑟沙啞地低笑一聲。「給自己機會放蕩一下。有誰比你哥哥更適合管你?」

  「但他不是我的親哥哥。」漢默堅持道。

  「老天作證,你們是兄弟。」伯爵眼中燃起昔日的強悍,他凝視巴德。「你懂我的意思嗎,兒子?你是漢默的哥哥,你有責任照顧他。我要你發誓。」

  巴德用力握住父親的手。「我懂你的意思,父親。別激動。」

  「對天發誓。」

  「我發誓。」巴德平靜地說。

  伯爵放鬆下來。「頭腦冷靜沉著,像日出一樣可靠。」他閉上眼睛。「早就知道可以依賴你照顧這個家。」

  美蓮在他面前停下,巴德連忙拋開回憶。

  「晚上好,巴德。」

  「美蓮。」

  「我寫了三封信給你要求碰面,你都沒有回音。」

  「有其他的事情纏身。」巴德冷淡而客氣地說,這是他專為應付這種場合而練就多年的態度。「如果是關於錢的事,你知道我吩咐過銀行尊重任何合理的資金要求。」

  「跟錢沒有關係。如果你不介意,我寧願私下談。到花園去好嗎?」

  「改天吧!我打算跟我的未婚妻跳下支舞。」他推托道。

  美蓮皺眉。「這麼說來,你訂婚的事是真的?」

  「是的。」巴德看到綠蒂和連奈克生氣勃勃地在舞池裡移動。

  「我猜我應該恭喜你。」

  「不必麻煩了。」

  美蓮抿緊嘴唇。「巴德,拜託,我必須跟你談談漢默。我很擔心他。你很清楚你父親說過,如果我需要你的幫助,你一定會幫我。」

  巴德緩緩轉頭迎視美蓮走投無路的目光。他知道他別無選擇,畢竟他對父親發過誓。

  他微微點個頭。「你說的對,夫人,我們最好到花園去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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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聽說你跟可憐的霍楚倩太太很熟。」綠蒂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連奈克帶舞帶得很快,她又久未練習,所以跟上他有點吃力。「真可怕,她的遇害。使人奇怪這社會到底是怎麼了,對不對?」

  「沒錯,駭人聽聞的命案。」連奈克帶綠蒂在舞池裡繞了一大圈。「你也認識她嗎?」

  「不是很熟,但談過幾次話。她,呃,提起過你,爵爺。」

  「我很喜歡她,原本想跟她結婚,但被她拒絕了。聽說她遭歹徒殺害時簡直不敢相信。真教人不寒而慄。」

  「的確。你剛才說你很喜歡她?」

  「楚倩?對啊!很喜歡跟她在一起。楚情是個很活躍的女人。精力充沛,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她對你有相同的評語,爵爺。」

  「是嗎?」連奈克看來很高興。「即使她拒絕過我的求婚,我還是會很懷念她。」他眨眨眼。「小倩說得很明白她不反對在結婚後偶爾跟我上床。」

  「原來如此。」

  「那天晚上我本來要去找她的。」

  綠蒂的目光立刻銳利起來。「她遇害的那晚你去找過她?」

  「沒有,沒有。我那晚本來要去找她的,但臨時接到她的信說她不舒服,不能招待我。我常納悶那晚如果我去了她家會怎樣。」

  「的確。」綠蒂發現他們即將跟一對上了年紀的男女相撞。「連奈克爵士,也許我們應該──」

  「小倩很上道。」連奈克以敏捷的動作勉強避開另一對舞客。「知道婚姻無礙於偶爾的尋歡作樂。」

  「的確。」綠蒂如釋重負地對連奈克微笑,心裡盤算著該如何繼續她的調查。

  問題是,連奈克看起來完全吻合她先前的調查──個性善良開朗、經濟狀況穩定。她無法想像他會是殺人兇手。但是霍楚倩在她最後一封信裡明確地提到他的名字。

  「我看到你的未婚夫跟埃雪頓夫人往花園走去。」連奈克說。「我一點也不羨慕他。他老爸把家產留給他掌管時,可把他害慘了。」

  綠蒂想起巴德說過管理他弟弟和他自己的財產。她還以為那完全是因為巴德善於理財。「你的意思是說,老伯爵在遺囑中規定財產將由韋先生來管理?」

  「大家都知道老埃雪頓指定巴德為遺囑執行人直到漢默滿二十五歲。依我之見,埃雪頓這招很聰明。任何人都看得出來漢默還需要一些時間才會安定下來。他的個性像極了他父親。老埃雪頓年輕時是個不顧死活的浪蕩子。」連奈克停頓了一下。「仔細想想,他這些年來並沒有改變多少,到死都還是浪蕩子。」

  「原來如此。」

  「但遇到跟錢有關的事,他可就精明了。」連奈克繼續道。「繼承到遺產時,他年近三十,從那時起就把產業管理得很好,真的。巴德遺傳了他父親的理財頭腦,老伯爵也很清楚。但巴德卻因此陷入左右為難的窘境,惹來許多怨恨。」

  「的確。」

  連奈克突然露出煩惱的表情。「最近野得有點過分的年輕人不只是漢默而已。不介意告訴你,我的兒子諾瑞最近令我提心吊膽。他和漢默是好朋友。」

  「我想他們兩個在從事年輕男性常令人反對的那些消遣。」綠蒂小心翼翼地說。「車駕得太快、酒喝得太多、冒著危險做愚蠢的挑戰?」

  「但願只是那樣就好了。」連奈克說。「我完全贊成年輕人趁早放蕩一下。我年輕時也闖了不少禍。有次為了一個歌劇紅伶差點在決鬥中送命、跟一個拳師賽過幾回合拳、走私過一些法國白蘭地。那類的事。」

  「原來如此。」

  「只不過是年輕不懂事的老式娛樂。但是現在要成為男人所需要冒的風險,似乎比我年輕時還大。」

  「此話怎講?」

  「例如賭場變得更危險。」連奈克嚴肅地說。「諾瑞的一個朋友前兩天在一個叫『綠桌』的俱樂部輸得傾家蕩產。那個叫高世孟的年輕人回家後,往自己的腦袋開了一槍。」

  「真可怕。」

  「我警告過諾瑞,如果他不謹慎小心,我就要送他去國外做無限期的旅遊。」

  「你的威脅有用嗎?」

  「諾瑞知道我不是開玩笑的。漢默就沒有那麼幸運了,沒有父親在身旁管束他。把這個工作和理財的責任一起留給了巴德。」

  音樂停止,綠蒂已經嬌喘吁吁了。她朝連奈克屈膝行禮和嫣然一笑。「謝謝,爵爺,我需要運動。」

  「可以鍛煉體力。」連奈克帶她離開舞池。「要不要來杯檸檬汁或香檳?」

  「不用了,謝謝,我想去找騰格羅夫人。」

  「啊,迷人的莎琳。她一定很想念她的姊姊。」

  「韋先生的母親?」

  「對。愛瑪四年前去世了。想當年她跟莎琳把社交界搞得多麼熱鬧,沒有一刻是沉悶乏味的。但是姊妹倆之中的愛瑪向來比較野。她跟埃雪頓的戀情持續到她去世的那一天。依我之見,很難相信巴德是她跟埃雪頓的孩子。」

  「為何有此一言?」

  「巴德的性情跟他的父母完全相反。哦,他遺傳了埃雪頓的某些特徵,尤其是那對琥珀色的眼睛。他還遺傳了他母親的頭髮。但是他缺乏愛瑪的幽默感和衝勁,更是毫無韋氏派頭可言。」

  「韋氏派頭?」

  「要知道韋家的男性做任何事都派頭十足,漢默就是典型的韋家男人。但我發誓巴德看起來就像靠替他人辦事跑腿維生的。」

  「人不可貌相。」綠蒂說。「容我失陪了,爵爺。」

  「沒問題,盡興玩。」

  綠蒂轉身走向陽台門,敞開的雙扇門讓夜晚的空氣進入悶熱的舞廳。

  陽台上掛著五綵燈籠,暗處不時傳來男女的呢喃笑語。陽台外是暗夜籠罩的花園。

  月光勉強照出樹籬和樹叢的形狀。巴德就在外面某處。他不喜歡社交界,因此很可能會躲到幽暗的花園直到告辭的時刻來臨。

  附近沒有巴德的蹤影,但綠蒂幾乎可以肯定他沒有回到室內。

  她步下台階,沿著小徑往花園深處走去。她的軟底舞鞋踩在古老的磚塊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夜風吹來寒意,她交抱雙臂使自己溫暖些。沒有斗篷御寒,她勢必無法在外久留。

  一個婦人低沈焦急的說話聲使綠蒂戛然止步。在樹籬的另一側有一對男女在遠處。她正要繼續前進時,巴德的聲音傳來。

  「我不知道你指望我怎麼做,夫人。漢默已經二十二歲了。」巴德停頓一下,然後挖苦地說:「他畢竟是現在的埃雪頓伯爵。」

  「他在許多方面還是個孩子,」婦人著急地說。「而且酷似他父親。你必須想點辦法才行,巴德。自從他父親去世後,漢默就變得越來越任性。我本來以為那只是過渡時期,等他走出喪父之慟後就會沒事。但是最近他和他的好朋友諾瑞──」

  「連奈克的兒子?」

  「是的。他們兩個開始交新朋友,我非常擔心。他們晚上不再去他們以前的俱樂部。漢默告訴我,他們比較喜歡一家新發現的俱樂部。一個名叫『綠桌』的地方。」

  「許多年輕人都比較喜歡以他們為對象的俱樂部。」

  「沒錯,但我認為這個地方根本是賭場。」

  「別激動,美蓮。漢默不可能一夜之間輸掉埃雪頓的全部家產。如果你沒忘記,錢還要歸我管三年。」

  「我作夢也想不到我會感謝爵爺在這件事上的深謀遠慮,但我必須承認幸好漢默無法自由支配他的財產。這個世界有太多危險在等著他那種個性的年輕人。」

  「比方說?」

  「我不知道。最糟的就在這裡,巴德。」美蓮的嗓門提高了。「我不知道他冒險究竟到什麼程度。那些關於賭場裡的傳聞聽得人膽戰心驚。」

  「你太多慮了,美蓮。」

  「我不是多慮,我是害怕極了。近來有關上流社會年輕人放蕩墮落的傳聞不斷,每個做母親的聽了都要擔憂驚恐。例如聽說有人故意吸食過量的鴉片來陷入作夢似的恍惚狀態。」

  「有些詩人會選擇那種方式自娛,但我相信那只限於少數人。」

  「誰知道漢默的新俱樂部裡究竟在做什麼?我可以肯定地說,漢默最近很反常。他聽不進我的勸,你必須跟他談一談。」

  「你怎麼會認為他肯聽我的?」

  「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巴德。你父親把監護漢默的責任托付給了你。不要否認,我們都聽到爵爺的臨終遺言。」

  「真令人驚訝,不是嗎?」巴德若有所思地說。「即使是躺在墳墓裡,我父親仍然能夠在我們的生活中製造混亂。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得很開心。」

  「不要用這種大不敬的態度說你父親。巴德,我全靠你了。你必須阻止漢默,以免他惹上大麻煩。」

  綠蒂聽到一聲啜泣,接著是綢裙窸窣作響和舞鞋踩過草地的腳步聲。她連忙退進陰影裡。美蓮從樹籬尾端轉出來,快步走向燈火通明的屋子。

  過了一會兒,巴德在樹籬的另一端開口。「你聽夠了嗎?還是要我詳細再說一次給你聽?」

  綠蒂猛然轉身。「韋先生。」

  一時之間她看不出他在黑暗中的什麼地方。然後她看到他從高大樹籬的陰影裡走出來。月光短暫地照亮他嚴峻的表情。

  「你真的得趕快開始用我的名字叫我,綠蒂。」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偷聽。」

  「但你還是偷聽了。」

  「我只聽到你跟埃雪頓夫人最後一段談話。」

  「別擔心。」他停在她面前。「我們現在是夥伴了,不是嗎?」

  「沒錯,但那並不表示我有權利侵擾你個人的家務事。」

  「你愛怎麼侵擾都行。社交界多年來都拿我的家族事務作為茶餘飯後的話題。你盤問完可憐的連奈克了嗎?」

  綠蒂歎口氣。「我想我已經挖到今晚所能挖到的所有情報了。我得知霍楚倩遇害的那晚本來跟他有約,但臨時通知他說她人不舒服而無法招待他。」

  「嗯。如果他是兇手,我懷疑他會不打自招那件事。」

  「沒錯。我無法想像他是殺人兇手。」

  「同意。如果你滿意了,我們走吧!」巴德握住她的手臂往屋子走。「我受夠了社交應酬,再待下去會無聊死。」

  「我瞭解,但是艾藜玩得正開心,我不想掃她的與。現在才剛過午夜。」

  「對,就社交界而言,夜晚才剛開始。別擔心你妹妹。我有一個計劃。把她交給我阿姨,她會使她在外面玩到天亮。」

  綠蒂看他一眼。「騰格羅夫人會不會介意?」

  「一點也不會。在宣佈我們訂婚和把艾藜介紹進社交界之間,她玩得開心極了。」他拉著綠蒂回到舞廳。「給我幾分鐘找到莎琳做好安排。」

  「我去找艾藜,告訴她她可以跟你阿姨走。她一定又在舞池裡了。我發誓,她幾乎整晚都沒有離開過那裡。」綠蒂踮起腳尖搜尋。

  「我看到她了。」巴德說。

  「啊,對,她在那裡。」綠蒂看到妹妹優雅的舞姿時,露出笑容。「跟一個領結複雜無比的英俊年輕人跳舞,不知道他是誰。」

  「他名叫漢默。」巴德嘲諷道。「埃雪頓伯爵,我的同父異母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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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2:57:06 |顯示全部樓層
  半個小時後,馬車在戴家前面停下。巴德從陰鬱的沉思中回過神來。他望向坐在對面的綠蒂,心知她一定在納悶他為何建議提早結束今夜的活動。

  沒錯,他不想留在舞會裡,尤其是在跟美蓮不甚愉快的談話後。但是他還不想跟綠蒂道別。

  現在她家到了,沒有時間談話或做別的事,他白白糟蹋了剛過去的半小時。枉費他以邏輯能力和智力自豪,有時他真是白癡。

  綠蒂望向車窗外。「看來我家到了。」

  巴德聽到車伕跳下駕駛座。「真要命。」

  綠蒂挑起眉毛但沒有說話。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巴德納悶。在這種時候,他就特別覺得自己對異性的瞭解太少。他只知道他不想說再見。

  「呃,綠蒂……」

  車門打開,他想不出任何藉口來拖延。

  絲裙一陣窸窣,綠蒂下了馬車。巴德老大不情願地跟著下車,扶著她的手肘步上她家的門階。

  笨蛋,要命的笨蛋。浪費了整整半小時。他原本可以摟著綠蒂度過這半小時,但他卻把時間用來沉思不愉快的過去和現在。都怪美蓮破壞了他的心情和夜晚。

  綠蒂從手提袋裡拿出鑰匙。「要不要進來喝杯白蘭地,韋先生?」

  心事重重的巴德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發現她一臉詢問地注視他。

  「白蘭地?」他接過鑰匙開門,手指突然笨拙起來。

  「我知道時候不早了,但我們有許多事要談。」她走進幽暗的玄關,轉身面對他。「這幾天忙著為進入社交界做準備,我一直沒機會給你看我在霍楚倩畫簿裡發現的小圖案」

  她想跟他談公事。

  「怎麼了,韋先生?」

  他發覺自己還站在她的門外。「為什麼那樣問?」

  「哦,你覺得我的邀請有失體統,對不對?」她抱歉地看也一眼。「我向你保證,你不需要擔心你的名聲。如果你只進來幾分鐘,除了你的車伕以外,不會有別人知道。魏太太今晚去看她表妹了,要到明天才會回來。」

  「原來如此。」

  她輕笑一聲。「別忘了,我們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簡而言之,韋先生,你跟我在一起不會使你的名譽受損。」

  她在嘲笑他。

  「我想我需要來杯白蘭地。一大杯。」他走進玄關,緩緩關上前門。

  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巴德看到綠蒂脫掉斗篷掛在牆上的鉤子上。

  他看到她點亮壁式燭抬。他的目光離不開她隨動作起伏的酥胸。片刻後,她整個人都籠罩在溫暖的燭光中。彷彿魔法一般,燭光使她的秀髮散發火紅的光澤,使她的雙眸有如晶瑩剔透的寶石。

  「到我的書房去好嗎?我拿霍楚倩的小圖畫給你看。」

  「好。」巴德聽到自己說。

  看到她柳腰款擺地走向幽暗的書房使他熱血沸騰,慾望的火苗開始在他體內竄升。

  「白蘭地在窗邊的桌子上。」綠蒂在書房裡大聲道。

  書房裡亮起一盞燈,溫暖的燈光似魔法般召喚著巴德。他躊躇不前。

  進入書房也許不是明智之舉。

  「真要命。」他扯松領結,穿過走廊走進書房。

  「你說什麼?」綠蒂問。

  「沒什麼。」他把壁爐裡的火生起來,然後走向放白蘭地的桌子。

  綠蒂繞到書桌後面,彎腰拉開底層的抽屜。「我把有那個圖案的那頁從畫簿撕了下來。在我看來,其他的圖畫都跟小素描無關,而且它們很令人分心。」

  「的確。」巴德盯著綠蒂渾圓的臀部。「很令人分心。」

  「每次我想跟艾藜討論那個圖案,她的注意力都會跑到裸體畫像上。魏太太也一樣。」

  「那麼你的注意力呢?」

  「我有本領全神貫注在公事上。」綠蒂直起腰,把一張撕口整齊的紙放在桌上。

  「的確。」他強迫自己專心在倒酒上。「那也是我的本領之一。」

  他一手一杯白蘭地,轉身注視她。她已在書桌後面坐下。

  「我對盤問連奈克的結果感到失望。」綠蒂皺眉道。「他對霍楚倩命案的關心程度遠不及對年輕人近來面臨的危險。」

  巴德把一杯酒放在她面前,連一眼都沒看那張從畫簿上撕下來的紙。「聽來連奈克跟美蓮有共同的憂慮。」

  「我猜每一代的父母都擔心下一代必須面臨的危險。」

  「毫無疑問。」他回答。如果他繼續站在那裡看著綠蒂的香肩和酥胸,他就會忍不住對她毛手毛腳。

  他強迫自己走到窗前,希望窗外的夜色能澆熄他的慾火。但是他在玻璃裡只看到綠蒂的倩影。

  「說到埃雪頓夫人,你打算怎麼處理你弟弟漢默的事?」她輕聲問。

  他突然靜止不動。「那是我今晚最不想談的事。」

  「我提起那件事完全是因為你在來這裡的一路上好像都在為那件事煩惱。」

  「你不用為我個人的煩惱操心,綠蒂。我自己會處理。」

  「那當然。」綠蒂停頓一下,然後好像忍不住似地說:「要知道,他們說的沒錯。」

  他看到玻璃裡的她拿起白蘭地啜了一口。「誰?」

  「連奈克和埃雪頓夫人。」她緩緩放下酒杯。「年輕一代面臨許多危險。」

  「說句話你別見怪,綠蒂,但你沒有資格談危險。別忘了,覺得必須雇一個辦事員兼保鑣的人是你。」

  「我是個身心成熟的女人,心中自有分寸。但對年紀較輕的人來說則是另一回事。」

  巴德聽出她話中有話。「你好像不是在說一般的情形。」

  她沉默片刻。「我繼父遇害的前夕,他帶了一個衣冠禽獸到我們家來。」

  巴德緩緩轉身面對她。「衣冠禽獸?」

  「溫特朋在賭桌上輸了一大筆錢給那個人。」綠蒂凝視著酒杯,彷彿在其中看到往事。「我繼父打算用我妹妹來抵債。」

  「天啊!綠蒂。發生了什麼事?」

  「我用我父親的手槍趕走了溫特朋和那個禽獸。」她手裡的酒杯顫抖了一下。「他們沒有再回來。」

  他想像她單憑一把手槍逼退了兩個大男人的畫面。憤怒和恐懼油然而生。「你非常勇敢。」

  她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話。「第二天早晨,溫特朋被人發現浮屍河上,喉嚨被利刃割斷。警方說是遭到攔路盜賊的毒手。我不知道那天夜裡他們兩個走出屋子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知道我繼父很怕那個衣冠禽獸。有時我懷疑是那個禽獸為了報復溫特朋欠債不還而痛下毒手。」

  「溫特朋死有餘辜。」

  「沒錯。」她抬頭正視他。「我並沒有為溫特朋的死難過,也沒有因我把他趕出屋子而良心不安。我煩惱的不是那個。」

  巴德恍然大悟。外表堅強獨立的綠蒂心中有著不為人知的恐懼。

  「我瞭解。」他悄聲道。「真正令你煩惱的是,即使事隔多年,你仍然無法忘記那個禽獸還在某處為非作歹。」

  「是的,我忘不了。那段往事有時會在我的夢中出現,使我在事發當夜驚醒的相同時刻驚醒。在夢裡我看到自己站在妹妹臥室外的漆黑走廊上,手裡跟當時一樣握著槍。但這次那個禽獸知道手槍裡沒有子彈。」

  「天啊!」巴德心頭一涼。「你是說事發當夜,你用的手槍沒有裝子彈?」

  「手槍在衣箱放了好多年,我沒有彈丸或火藥。走廊上很暗,溫特朋和那個禽獸都沒有發現我握著的是一把沒有彈藥的手槍。但在我的夢裡,那個禽獸放聲大笑,因為他知道這次我阻止不了他。」

  巴德往前一步。「綠蒂──」

  「在夢裡,我知道我勢必無法保護我的妹妹。」

  「那只是作夢而已,綠蒂。」他停頓一下。「我也常作一個相同的噩夢,在深夜一身冷汗地驚醒。」

  她端詳他的臉。「夢有時很令人煩惱。」

  「是的。」巴德把酒杯放在桌上。「我們談點別的事。」

  「好。我們的調查。」

  「不,不談那個。你的舞跳得開心嗎?」

  「跟連奈克?」綠蒂扮個鬼臉。「我想我知道霍楚倩為什麼老把他比喻成種馬了。」

  巴德揚起眉毛。

  綠蒂輕笑一聲。「他的確是精力充沛。音樂結束時,我覺得好像是騎著一匹野馬跑完好長的一段路。」

  他若有所思地凝視她片刻。「我有沒有告訴你,你今晚有多麼迷人?」

  她眨眨眼。「你說什麼?」

  「沒有稱讚你是我的疏忽,我道歉。」

  「別放在心上,韋先生。」她把手交疊放在桌面上,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們是夥伴,不是密友。」

  「我還疏忽了一件事。」他走到書桌後面握住綠蒂裸露的香肩。她的肌膚溫暖而柔嫩無比。

  「什麼事?」

  「我沒請你跳舞。」他拉她站起來。「如果我們先前在舞會上一起跳過舞,你現在能用我的名字稱呼我嗎?」

  她的眼睛在燈光下變得非常綠。她面帶笑容地緩緩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不知道。你何不試試?」

  「跟我跳舞,綠蒂。」

  「榮幸之至,巴德。」

  他等了一整晚的就是這個。他需要的就是這個。

  他低頭親吻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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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2:58:1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巴德在進行某種實驗。兩人的唇一接觸,綠蒂就非常肯定。這個吻不同於前兩天他們在馬車裡的那個吻。雖然他把她拉近,收緊環住她的臂膀,但是她感覺得出他有所壓抑。

  他似乎是想觀察和控制擁吻的結果。也許他認為他能夠像做實驗那樣控制他的慾望。

  轉念至此,怒從中來。她不是給人在實驗室裡試驗檢查的某種奇怪化合物。綠蒂使勁兒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往他身上貼靠。她突然一心一意想證明給巴德看,讓他知道他不能對自身的激情做壁上觀。

  如果這是實驗,那麼他必須跟她一樣是實驗的一部分。

  「綠蒂,」巴德的唇在她的唇上品嚐探索著。他的手托住她的頭,手指伸進秀髮裡拔出髮夾。「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巴德。」她感到興奮充滿全身,不敢相信他沒感覺到。

  「再一次。」他的拇指撫摸著她的下顎。

  「巴德。」

  「把嘴張開。」

  她聽話地張開嘴。當他輕咬她的下唇時,她發出一聲低微的驚呼。

  「我不會傷害你。」他低語。

  「我知道。」她摟緊他,引誘他深入。

  他的手指在她的髮絲間移動,髮夾一根根落在桌面上。在他手指的撥弄下,她的秀髮披散而下。他的手隨著來到她裸露的肩膀。

  「你好光滑柔軟。」他撫摸她的粉頸,親吻她的耳後。

  她的手掌貼著他的胸膛。「你好強壯結實。」

  巴德抬起頭,拿下眼鏡放在桌面上。

  她望進他眼底,倒抽了口氣。沒有鏡片的遮掩,他煉金術士的眼眸綻放出比熔化的黃金還要濃烈的光芒。她明知危險,仍飛蛾撲火般目不轉睛。

  巴德經扯她的衣袖,把她的上衣拉下至腰際。她忍不住顫抖,很清楚燈光照在她硬挺的乳頭上。一股令人興奮的甜美渴望在她體內蔓延。巴德的手掌覆蓋在她的酥胸上時,她聽到自己輕聲叫喊。

  「你好美。」他的聲音低沈沙啞得幾乎聽不見。

  他的拇指輕掠過她的乳頭。她無法呼吸,但他令人迷醉的男性氣息誘使她又深吸口氣。

  一股強烈的迫切感湧起。她揪住他襯衫前襟,頭往後仰。「巴德,這真是不可思議。」

  「是的。」他低頭含住她的乳頭。

  「哦,我的天!」她迅速解開他的領結,顫抖的手指尋找著襯衫的鈕扣。

  他突然靜止不動。「不要。」

  她不理會他的阻止,解開他的襯衫把手伸進去。

  「真要命。」巴德一動也不動,彷彿在等待無可避免的打擊。

  她急切地撫摸他,細細體驗著他的體溫和力量。她的手指掠過他鬈曲的胸毛,然後用雙臂環住他,把手掌平貼在他背上。

  她摸到粗糙的皮膚,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巴德的背上有大面積的傷疤。

  靜止不動的人輪到她,她抬頭注視他。「你受過傷。」

  「三年前。」他的目光陰鬱。「早已癒合了。」

  「怎麼回事?」

  「酸液。」

  「天啊!實驗室意外嗎?」

  他皮笑肉不笑。「可以這麼說。」

  「真遺憾。一定很痛。」

  「痛早已消失,但留下難看的疤。等我一下,我把燈熄掉。」他準備抽身後退。

  「沒有必要。」她緩緩脫下他的襯衫,隨手扔在地毯上。她看到他右側的肩膀和背部上有大片大片粗糙青白的受損皮膚。她可以想像得出他當時的疼痛。

  「綠蒂──」

  「你的傷疤好不好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傷痊癒了。」

  她輕輕碰觸他肩膀上的疤痕,然後踮起腳尖親吻它。巴德全身一陣顫抖。她的吻沿著他的喉嚨來到他的嘴巴。

  「綠蒂。」他緊緊擁抱她。

  在那一刻裡,他的擁抱沒有冷漠或疏離。她感覺出慾望在他體內燃燒,他的吻不再有所壓抑。她興奮地讓他的慾火吞噬她。

  他握住她纖細的腰肢把她舉離地面,把頭湊近她的胸部,用牙齒輕咬她的乳頭。

  「巴德。」她急切地抓住他。

  他抱著她走向沙發。一陣天旋地轉後,她感到座墊在身下,裙子堆在大腿處。

  她還來不及有反應,巴德已壓在她身上,他的體重使她陷入絨布沙發裡。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緊身馬褲貼著她吊襪帶上方的赤裸肌膚。

  她還可以感覺到他堅硬的亢奮,她倒抽口氣。

  他抬頭凝視她的眼眸。「我要你。」

  她望著他發亮的琥珀眼眸,迷失在淹沒兩人的慾望裡。

  任何男人,即使是意志堅強如巴德的男人,都不可能用那樣熾烈的眼神注視一個女人時,還在進行不帶感情的實驗。

  她用手指扒過他的頭髮,毫不掩飾她的驚奇。「我從未體驗過如此強烈的情感。」

  「太好了。」他飢渴地親吻她。

  她感覺到他的手滑下她的腿、伸進裙子裡握住她的小腿肚。

  她的指甲戳進他背部和肩膀結實的肌肉裡。

  他發出一聲呻吟,手指沿著她的大腿內側往上移動,最後來到她兩腿之間的濕濡。他把一根手指伸進她緊實的體內。

  她渾身一顫,然後開始焦躁地扭動。「求求你,不要停。」

  他的手指緩緩退出又慢慢進入,同時用拇指輕輕摩擦她的慾望核心。

  「巴德。」她無法思考,迷失在感官衝擊之中。她緊緊抓著他,默默要求著他結束這甜美的折磨卻又無力抗拒。「巴德。」

  他低頭親吻她的酥胸。他的手指在她體內移動,但不是往深處探,而是往上頂。他一次又一次地重複這愛撫的動作。

  一股強大的壓力在她體內蓄積,她從未體驗過如此迫切的需要。她本能地知道這種感覺不可能一直增加下去,不斷堆積的壓力一定有紓解之道。

  她抓住巴德的肩膀。

  一定有紓解之道。

  她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這種猛烈而不間斷的力量不可能持續到永遠。

  突然之間,她在一連串抽搐的顫抖中得到解脫。

  「巴德。」

  她聽到自己的尖叫在書房迴盪,覺得自己好像從萬丈高的懸崖墜落。飄浮在虛無標渺間時只有抱著她的巴德是真實的。那種奇妙的感覺使她說不出話來。

  她漸漸地再次意識到爐火的辟啪聲和背下的沙發座墊。

  巴德仍然壓在她身上。終於睜開雙眼時,她發現他用熾熱的目光凝視她。

  「太令人驚奇了。」她輕聲道。

  他微笑親吻她的肩。「是的。」

  她摸摸他的下顎。「但是你沒有體驗到相同的感覺。」

  「這次沒有,」他直起身。「但以後還有機會。」他用指尖輕觸她的嘴角。「至少我希望是如此。」

  「等一下,巴德。你要去哪裡?」

  「我們必須談一談。」

  她看他拾起襯衫穿上,但沒有扣上鈕扣。他走到書桌邊拿起眼鏡戴上。

  他一言不發地走到壁爐前凝視火焰。

  他的心情變化令她擔憂,綠蒂緩緩坐起來、拉好上衣。「有什麼不對勁嗎?」

  「沒有。」他拿起撥火棒撥旺爐火。「但在我們繼續往這條路走下去之前,我想跟你取得共識。」

  「什麼共識?」她小心翼翼地問。

  「綠蒂,你願不願意跟我建立親密關係?」他毫無感情地問。

  「親密關係?」她突然笨拙得無法穿好衣服。「跟你?」

  「我們似乎彼此吸引。」

  「但是──」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畢竟考慮過這個可能性。

  「根據我的經驗,這種情感就像幻覺。」巴德說。「有一段時間似乎很真實,但過不了多久就會消失。」

  「我懂了。」她無從反駁。激情的不可靠她比誰都清楚,只有真愛能使危險的激情變得比較安全可靠。「你認為此刻在你我之間燃燒的火很快就會熄滅。」

  「根據我的觀察,單調乏味終將使烈焰化為灰燼。」

  「你以往的男女關係都是這種命運嗎?」

  「我是化學家,不是詩人。」巴德在背後交疊雙手。「這其中的差別會日益明顯。」

  「我不懂你的意思。」

  「說得明白些,女人在最初的肉體吸引力消失後,往往覺得我沉悶乏味。」

  「女人覺得你沉悶乏味?」太過分了。綠蒂怒從中來。「你怎能說出這種話來。別企圖用那套胡說八道搪塞我。如果你對長久的關係不感興趣,那麼你至少該有那個魄力承認。別指望我會相信你以往的戀情,都是因你令你的情婦無聊得要死而結束。」

  他吃驚地望向她。「我向你保證,事情真的是那樣。」

  「胡說。」她從沙發裡站起來。「你只是在找藉口。」

  他轉身面對她。「我不是在找藉口推托,而是在就事論事。」

  「才怪!」她挺起胸膛。「那你寶貴的名聲怎麼辦,韋先生?」

  「我們的假訂婚正好可以作為親密關係的掩護。」

  綠蒂氣得咬牙切齒。「按照你當初的提議,假訂婚只維持到我們查出兇手為止。」

  「沒有理由不能在查出兇手後繼續。」

  「一般而言,訂婚最多只能長達一年。」

  「我不知道你以前的親密關係都持續多久,但我的平均只維持兩個月左右。」

  「那並不可取,先生。」

  「但卻是事實。怎麼樣?」他瞇起眼睛。「你的答覆是什麼?有沒有興趣跟我建立親密關係?」

  她氣得全身發抖。「你想必不會指望我立刻答覆你吧?等我仔細研究過之後,我再告訴你,我的決定。」

  「真要命。」巴德指指沙發。「在剛才發生的事之後,你還需要仔細研究?」

  她冷冷地微笑。「我常勸我的客戶不要在激情正烈時,做重要的私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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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2:58:31 |顯示全部樓層
  他繃緊下顎,一言不發地邁步走向她。

  綠蒂強迫自己抬頭挺胸地站在原地不動。雖然心裡明白他絕不會傷害自己,但很難預料他會怎麼做。

  在她還來不及發現他的意圖前,書房外走廊上的一塊木板發出嘎吱一聲。她靜止不動。

  巴德也停了下來。他瞥向房門,然後皺眉望向綠蒂。「你的僕人嗎?」

  「不是。」她猛然轉身盯著緊閉的房門。「我說過管家魏太太要到明天才會回來。不可能是艾藜,否則我們會聽到你阿姨的馬車聲。」

  走廊上響起腳步聲,綠蒂聽出腳步聲往屋子的後門跑去。

  「真要命。」巴德往門口沖。「待在這兒。」他拉開房門衝出去。

  綠蒂抓起沉重的銀製燭台,拎起裙擺,追了出去。

  走廊上一片漆黑。她先前點亮的壁燭被人熄滅了。

  腳步聲從屋子後半部傳來。兩組腳步聲。巴德的和闖入者的。

  她衝進漆黑的走廊。

  寒冷的穿堂風告訴她後門被打開了,她可以看到走廊盡頭的微弱月光。闖入者已經出了屋子,跑到花園了。

  她在後門門口停下,瞇眼往花園的暗處瞧。沒有跡象顯示有人穿過樹叢。

  「巴德?你在哪裡?」

  沒有回應。

  綠蒂開始驚慌。闖入者一定有帶武器。她沒有聽到槍聲,但許多盜賊都偏愛刀的無聲。巴德有可能已經受了傷,也許正倒在附近的玫瑰花叢裡。驚恐焦急使她步出後門。

  「巴德,你在這裡嗎?天啊,巴德,你出聲呀!」

  「我不是叫你在屋裡等嗎?」巴德從漆黑的夜色中出現。前一刻還不見人影,這一刻已站在她正前方。

  「你沒事吧?」

  「沒事。」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帶回屋裡。「但給他跑掉了;他消失在花園後面的巷子裡。他顯然很清楚這附近的地形,一定在事前勘察過。」

  「幸好你沒有抓到他,他說不定有槍或刀。」

  「謝謝你擔心我的安危。」

  「用不著挖苦諷刺。」

  「抱歉。我在興奮過度時偶爾會如此。」

  綠蒂決定不予理會。巴德剛才差點跟歹徒起衝突,他有權利脾氣暴躁。

  「我的天!」她在他關上後門時說。「我剛剛想到一件事。先前我們並沒有聽到走廊或樓上有聲響。那表示我們到家時,闖入者已經在屋裡了。」

  「很有可能。」

  「真可怕。」她打個哆嗦。「想想看他一直在那裡聽我們……我們……」她說不出口。

  「我猜我們打擾到他做案時,他人在樓上。」巴德點亮壁燭。「他一定是決定等我們專心做我們的事時,乘機逃走。」

  「你猜他有沒有聽到我們的聲音?」

  巴德聳聳肩。「有可能。」他彎腰檢查門鎖。「但我猜他對如何成功逃跑的興趣遠大於偷窺竊聽。」

  「不知道他有沒有拿走什麼。」她皺眉望著門上摸摸弄弄的巴德。「你在做什麼?」

  「試圖判定他如何進來的。我們回來時前門是鎖著的,所以他一定是從這扇門進來的。」巴德直起腰,一臉若有所思。「但是門鎖沒有被破壞,窗戶也沒有破損。看來我們遇到行家了。」

  「天啊!一個專業罪犯在我的屋子裡。」綠蒂的手臂起了雞皮疙瘩。「我得到處看看少了什麼。希望他沒有偷走銀製茶具或鍍金時鐘。」

  「我陪你巡一遍。」巴德往樓梯走。「黑暗中我只瞥見他的外套,但他似乎沒有攜帶會使他速度變慢的重物。如果幸運,你可能沒有損失任何財物。」

  「巴德。」

  他不耐煩地回頭看她,他的注意力顯然全部放在手邊的事情上。「什麼事?」

  「謝謝你。」她顫抖地微笑。「你今晚趕走歹徒的行為非常英勇。」

  「家常便飯,戴小姐。」

  深黑和緋紅的房間裡香煙撩繞。他五官的神經大開。時候到了。

  「讀牌,親愛的。」

  算命師翻開第一張牌。「金色的獅身鷹首獸。」

  「他不屈不撓。」

  她翻開第二張牌。「秋水明眸的女子。」

  「討厭的東西。」

  算命師抽出另一張牌。「銀戒指。」她抬頭望向他。「怪獸和女子結盟了。」

  「必須斬斷他們的關係。」他傾身向前。「鳳凰呢?」

  算命師遲疑了一下,然後把另一張牌面朝上地放在桌上。「鳳凰必勝。」

  「很好。」他滿意地說。

  算命師在渴望中顫抖,他把她按在地毯上。他很清楚金色怪獸的弱點,其中之一就是那個秋水明眸的女子,那個女子現在屬於金色怪獸了。

  當正義感使一個男人覺得必須保護一個人時,傷害那個女人比直接傷害那個男人更能洩心頭之恨。

  「闖空門的盜賊?」艾藜吃驚地說。「簡直令人無法置信。你說你和韋先生回來時,他就在這屋子裡?」

  「是的。韋先生和我進書房討論調查的結果,我們聽到走廊上有人。」綠蒂避重就輕地說。「你知道靠近廚房的那塊地板一踩就嘎吱作響。」

  「我知道。後來呢?被偷走了什麼?」

  「幸好沒有。韋先生追出去抓歹徒,一路追到花園。」

  「韋先生追捕歹徒?」艾藜偏著頭問。

  「是的。他很勇敢,跑得又快。但闖入者先起跑,消失在夜色裡。」

  「跑得快?看不出來。說下去。」

  「其他就沒什麼可說的了。韋先生和我把屋裡巡了一遍,檢查銀器和其他小偷可偷的東西,但好像沒有東西短少。韋先生認為我們的出現使小偷來不及偷走任何東西。」

  「謝天謝地。」艾藜說。「一定是有盜賊注意到昨晚屋裡沒人而決定乘機行竊。」

  「看來是如此。」

  「幸好你聽到歹徒在走廊上時,不是單獨一人。」

  「是的。」

  「你為什麼沒有在我回到家時,立刻告訴我這件事?」

  「既然沒有損失,我認為沒有必要熬夜等你回來好告訴你這件事。」其實在巴德離開後,綠蒂根本睡不著,躺在床上傾聽屋裡的動靜,直到艾藜回到家才合眼。

  除了傾聽動靜外,綠蒂整晚都在想巴德的事。趕走闖入者之後,他們的心情改變,恢復了平日的自制。他沒有再提親密關係的事。

  她不知道她應該如釋重負或大失所望。

  「騰格羅夫人用她的馬車送我回家時,已經快天亮了。」艾藜承認。「我從來沒有玩到這麼晚過。騰格羅夫人告訴我,社交季裡大部分的人都是玩得快天亮才回家睡覺。」

  綠蒂把果醬塗在麵包上。「玩得開心嗎?」

  艾藜立刻容光煥發起來。「開心極了,好像走進另一個世界。」

  「媽媽非常喜歡的世界。」綠蒂回憶道。「記不記得媽媽有多麼喜歡社交季。」

  「她晚上出門時總是明艷動人,爸爸英俊挺拔。」艾藜的目光朦朦起來。「我記得我最喜歡站在窗前看他們乘馬車離開。我把他們想像成童話故事裡的王子和公主。」

  回憶使早餐桌邊的姊妹倆陷入短暫的沉默。綠蒂擺脫回憶,感覺到妹妹也在那麼做。沒有必要使彼此想起那個童話故事的結局。

  「我注意到你在席家的舞會上跟埃雪頓伯爵跳過舞。」綠蒂說。

  艾藜臉紅了。「後來在杜家的宴會上我又跟他跳過一次。他的舞跳得很棒,跟他聊天也有趣。」

  「他長得很好看。」

  「是的,一位完美的紳士。真希望每支舞都是跟他跳的,但那樣會引起閒言閒語。」

  「一定的。」

  「他在三點左右離開去他的俱樂部,之後我沒有再見到他。」

  不知何故,艾藜眼中的快樂興奮令綠蒂憂慮。她不確定該說什麼好,甚至不知道該不該說。艾藜雖然年輕,但比同年齡的女孩冷靜懂事。社交季正是她希望艾藜得到的經驗。鼓勵她及時行樂又有何妨?因為這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綠蒂想到她可以給自己相同的勸告。回憶起昨晚的親熱,她就全身發燙。跟巴德建立親密關係的幻想盤旋在她的腦海。

  接著她想起他問她願不願意當他情婦時的態度有多麼冷,以及他在沙發上引誘她時,他是多麼自制。

  她昨晚只不過是他實驗的對象,綠蒂提醒自己。她不喜歡那種感覺。

  魏太太探頭進來。「有位女士找你,綠蒂小姐。她說有急事。」

  「客戶嗎?」綠蒂瞄一眼鬧鐘,眉頭輕皺在一起。「現在才十一點,我要到下午才有約。」

  「也許這位客戶比其他人都急。」魏太太揚起眉毛。「她看起來立刻需要一個丈夫。」

  綠蒂吃了一驚。「你是說她懷有身孕?」

  「大腹便便。」魏太太說。「換作是我,我不會浪費時間請人調查求婚者的背景。我會趁他改變心意前跟他完成婚禮。」

  艾藜抬頭。「我可以替你接見她,綠蒂。」

  魏太太望著綠蒂。「她指名找你,綠蒂小姐。說她不能跟別人談。」

  「帶她去書房,」綠蒂站起來。「告訴她我馬上到。」

  「好的,綠蒂小姐。」魏太太準備轉身。

  「等一下。」綠蒂忙道。「找有件事請你幫忙,魏太太。我們知道命案當晚霍楚倩的僕人都不在家,但我覺得還是值得找她的管家談談。她也許能告訴我們霍楚倩那天晚上有什麼計劃。你想你能找到她嗎?」

  魏太太點頭。「我試試看。」

  「如果你需要我,我就在這裡,綠蒂。」艾藜又端了一盤早餐到桌邊。「騰格羅夫人說我必須增強體力好應付今晚的社交活動。她說社交季要求女人精力充沛。」

  「騰格羅夫人無疑是這方面的權威。」

  綠蒂走出餐廳,在經過走廊的鏡子前面停下來,確定自己看來專業而幹練後才進書房。

  坐在書桌前的女子看來跟綠蒂差不多年紀。她長得相當漂亮,有著淺褐色的頭髮和細緻的五官。

  她顯然懷了好幾個月的身孕,藍色的長大衣緊繃在又大又圓的肚子上。

  「戴小姐嗎?」她哭紅的雙眼焦急地望著綠蒂。

  「我就是。」綠蒂露出安撫的笑容,輕輕關上書房門。「我的管家恐怕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因為我沒有告訴她。」女子用濕濕的手帕拭拭眼角。「我叫彭茱莉。我來找你是因為我聽說你跟韋巴德先生訂婚了。傳聞是真有其事嗎?」

  綠蒂在半路停下。「哦,是的。為何有此一問?」

  茱莉開始啜泣。「因為我是他的前任情婦。我懷的是他的骨肉,他的私生子。巴德害我身敗名裂,戴小姐。我認為應該讓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男人。」

  綠蒂吃驚地瞪著茱莉。「你到底在說什麼,彭小姐?」

  「他答應娶我,戴小姐,」茱莉站起來。「否則我絕不會委身於他。但他得知我懷孕時立刻拋棄了我。我沒有親人,我不知道我會變成怎樣。」

  「如果你來找我是想要錢──」

  「不,我不要你的錢。」茱莉啜泣著奔向房門。

  「等一下,彭小姐,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茱莉在門口停下,哀怨地回頭望向綠蒂。「我來找你是因為我覺得有義務警告你。韋巴德不僅是私生子,還是負心漢。我已經毀了,但你還來得及自救。千萬當心,否則你會淪落到跟我一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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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2:59: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綠蒂聽到前門在茱莉背後砰地一聲關上。她急忙跑到玄關往窗外瞧,正好看到茱莉爬進一輛出租馬車,動作靈活得不像是個身懷六甲的孕婦。

  綠蒂連忙轉身抓起掛在牆上的寬邊草帽和羊毛外套。

  魏太太從廚房出來,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對綠蒂皺眉。「怎麼回事?」

  「我要跟蹤剛剛離開的那個女人,」綠蒂拉開前門跑下台階。「我想看看她去哪裡。」

  「別發神經了。」魏太太在門口喊。「她坐馬車走的,你不可能靠兩條腿追上她的。」

  「這一帶交通擁擠,只要我動作快,應該能夠盯住馬車。」綠蒂戴上草帽,拔腿就跑。

  「但你可能得跟蹤到很遠的地方。」魏太太嚷道。

  綠蒂充耳不聞地沿著人行道往前跑,不理會路人的側目。她很清楚認識她的人已經認為她很古怪,而陌生人看到一個女人奔跑地穿梭在上午擁擠的車陣中時,只會聳聳肩。

  馬車在街道的另一頭轉彎。綠蒂決定穿公園走捷徑。她轉身衝過鐵柵門,氣喘吁吁地在另一道鐵柵門出現。

  魏太太說的沒錯,她這種速度是跟蹤不了多遠的,馬車跟她之間的距離已經越來越大。

  她著急地掃視街道。一個年約十五歲的少年駕駛著一輛運花的馬車停在不遠處。她奔向運花馬車,同時不停揮手好引起少年注意。

  他好奇地望著跑到車邊的她。「小姐,想買花嗎?」

  「不想,但你肯載我跟蹤那輛出租馬車,我願意付你錢。」

  少年皺起眉頭。「不知道我爸爸肯不肯讓我那樣做,小姐。」

  「如果你肯幫我這個忙,」茱莉撩起裙擺爬上車。「我就買下車上所有的花。」

  「這個嘛……」

  「想想看,你整天都不用做事,下午回家時你爸爸會很高興看到你把花全部賣掉了。」

  少年仍然猶豫不決。「你會買下全部的花?」

  「是的。」綠蒂坐下來,鼓勵地對少年微笑。「我喜歡花。」

  少年聳聳肩。「爸爸常說上流社會的人都很奇怪。」

  他用力一抖韁繩,拉車的馬開始快步小跑,追趕綠蒂指出的那輛出租馬車。

  十五分鐘後,運花馬車在一個還算高尚的住宅區轉過另一個街角,綠蒂看到茱莉的出租馬車在一幢小屋前停下。

  「到這裡就可以。」綠蒂說。「不用等我,我自己會回家。」

  「呃,我的花怎麼辦?」

  「我沒忘。」綠蒂爬下馬車。「我告訴你地址,你把花載過去,跟我的管家說我要她買下全部的花。」

  「好吧!」少年望著她。「真的不要我等你嗎?」

  「不用。我可以搭出租馬車回去。」她微笑道,然後把她家的地址告訴他。「謝謝你的關心,但我可以照顧自己。」

  「隨便。」少年策馬前進。

  綠蒂等馬車走遠後才走向茱莉進入的邢幢屋子。她在心中想了許多要求茱莉解釋的方式,最後決定先進去再隨機應變。

  她步上台階敲門。一陣岑寂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片刻後一個體型壯碩的管家來開門。

  「什麼事,小姐?」

  「請通知你家女主人我來拜訪她。」綠蒂堅定地說。

  管家狐疑地打量綠蒂。「有沒有預約?」

  多奇怪的問題,綠蒂心想。預約是用在生意拜訪上的字眼。

  「有。」綠蒂面不改色地說。「我有預約。」

  「早了點。」管家嘟囔著退開一步。「彭小姐通常都在下午才跟客戶見面。」

  「她對我破例。」綠蒂連忙進門,以免管家改變心意。「事情很緊急。」

  管家狐疑地看她一眼,但沒有多說什麼。她關上門。「請問貴姓?」

  綠蒂靈機一動。「魏太太。」

  「好的,這邊請。我去告訴彭小姐你來了,魏太太。」

  「謝謝。」

  綠蒂跟在管家後面穿過玄關。她好奇地打量著乾淨的瓷磚地板、鑲銅的烏木邊櫃、新近上過蠟的木製品。彭茱莉看來並不富有,但也不窮。事實上,就一個身敗名裂的女人而言,她過得相當好。

  管家打開一扇門。「請進,魏太太。我去請彭小姐。」

  綠蒂走進小小的會客室,吃驚地戛然止步。她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充滿東方風情的房間,房間裡的東西不是黑色就是紅色。香爐雖然沒有焚香,但空氣中瀰漫著散不去的香味。

  外面是中午,房間卻像午夜。遮住窗戶的紅絲絨窗簾使會客室籠罩在不自然的紅光中。紅色和黑色的布幔從天花板垂掛而下,唯一的光源來自兩座高高的蓮花燭台。

  房間裡沒有椅子,但黑底紅花的地毯上散佈著許多黑色流蘇的深紅色枕頭。靠近壁爐邊有一張低矮的深紅色沙發。

  房間中央的烏木座上擺著一副紙牌。

  「魏太太?」彭茱莉在門口說。「我恐怕不記得我們有約,但我想我可以給你方便。」

  綠蒂脫帽轉身。

  茱莉已經換上一件飄逸的深紅色長袍,脖子上掛著好幾條珠鏈。

  「我沒有預約。」綠蒂說。

  茱莉渾身一僵。「是你。」她眼中彷彿閃過一抹恐懼。「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怎麼找到我的?」

  「不難。」綠蒂冷笑著打量茱莉苗條的身材。「看來你不必再擔心被拋棄而流落街頭了?」

  茱莉脹紅了臉。「你最好立刻離開,戴小姐。」

  「不得到解釋,我是不會離開的。」

  「我無話可說。」

  綠蒂沉默片刻後走向烏木小桌。「這不是一般的紙牌。」

  「對。」

  綠蒂俯身拿起紙牌,仔細端詳正反面的奇怪圖案。很久以前她曾在化裝舞會上看過這種紙牌。

  「彭小姐,你會算命嗎?」

  茱莉戒備地注視著她。「我讀牌提供年輕婦女有關愛情和婚姻的忠告。」

  「收費的。」

  茱莉露出冷冰冰的笑容。「那當然。」

  「你的管家剛才應門時以為我有預約。她以為我來找你算命的嗎?」

  「是的。」

  綠蒂意味深長地環視週遭。「我不得不稱讚你把執業場所營造得很有氣氛。」

  「謝謝。」

  「看來你的生意不錯。」

  「過得去。」一抹怒火在茱莉眼中閃過。「我在特定一群年輕的貴族小姐中很受歡迎,她們之中有些人覺得讓我用紙牌替她們算命很有趣,其他人則比較認真。無論如何,她們都欣然付費。」

  「你做這行很久了?」

  「從我的監護人把我的財產揮霍殆盡後不久。」茱莉自嘲道。「那是我十八歲時的事。錢沒了,他就嫌我是個累贅。」

  「聽起來他跟我繼父是同類。」綠蒂放下紙牌。「彭小姐,我覺得我們可能有共通之處。」

  「我很懷疑。」

  「我的工作也是專為婦女服務,我被迫自創職業的原因也跟你相似。」綠蒂微微一笑。「至少我們兩個都設法逃過了類似際遇的女子常有的命運,我們兩個都沒有成為家庭教師或被迫出賣肉體。」

  「請你離開。」茱莉低聲說。「你不該到這裡來的。」

  「一個女人在這世上求生存並不容易,對不對?」

  茱莉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成拳頭。「別以為你可以從我口中套出話來,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的。」

  「我願意付錢換取我要的情報。」

  茱莉冷笑一聲。「再多的錢也無法說服我回答你的問題。」

  「你對雇你扮演棄婦的人忠心耿耿。」

  「我跟人達成協議,也履行了我這一方的協議條件。現在發生的事跟我無關。我必須堅持你立刻離開。」

  綠蒂恍然大悟。「你在害怕。」

  「胡說。」

  「你害怕的是誰?也許我能幫你。」

  「幫我?」茱莉匪夷所思地看她一眼。「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要知道,彭小姐,在別的情況下認識,我們也許會結為好友。」

  「你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我覺得理由顯而易見。我猜我們有許多共同的興趣和關心的事。比方說,你是在事前或事後向客戶收費?」

  「事前。經驗告訴我客戶習慣在事後拖延付費。」

  「彼此彼此。」

  茱莉皺眉。「你從事的到底是什麼性質的工作?」

  「你是說你連我在做什麼的都不知道?」

  「我對你一無所知,除了你住在哪裡和你跟韋巴德先生訂有婚約以外。我只是受雇扮演一個角色而已。」

  「原來如此。其實我們從事的工作性質差不多。我不介意告訴你我的工作內容,但一般而言,我都是盡可能保密。」

  茱莉顯然很好奇。「你提供的是什麼樣的服務?」

  「有人向她們求婚的婦女有時會來找我,我替她們調查那些追求者的背景。」

  「調查?」

  「是的。我設法查證客戶的追求者是不是浪子、賭徒、酒鬼或貪圖她們的錢。簡而言之,彭小姐,我努力確保顧客嫁的不是你監護人或我繼父那種人。」

  「真令人驚訝。你親自做那些調查?」

  「我有助手。」

  茱莉似乎很著迷。「但你怎麼取得情報的?」

  「情報來源很多,例如家裡的僕人或賭場和妓院的工作人員。」綠蒂嘲諷地微笑。「沒有人會注意他們。」

  「那倒是實話。」茱莉驚異地搖頭。「調查求婚者的背景。真聰明。」

  綠蒂忍不住驕傲地微笑。「不敢當。」

  茱莉撇撇嘴。「但是聽起來也很危險。」

  「整體看來,我沒有遇到太大的困難。」直到最近,綠蒂心想。

  茱莉的臉上露出不確定的神情。她回頭往門口看一眼,好像擔心有人會突然出現。然後她急切地靠近綠蒂一步,壓低聲音說:「你說在別的情況下認識,我們也許會結為好友。」

  「是的。」

  「那麼看在我們可能成為朋友的分上,我要給你一句忠告。我不知道你惹上跟韋巴德有關的是什麼樣的麻煩,但你最好別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綠蒂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我的話到此為止。」茱莉朝門口比劃一下。「你必須立刻離開,再也不要到這裡來了。」

  茱莉恐懼的眼神令綠蒂驚愕。「好吧!」她轉身緩緩走向門口。「但是萬一你改變心意或需要我的幫助,希望你會通知我。你知道我住在什麼地方。」她握住門把。

  「戴小姐?」

  綠蒂轉身。「什麼事?」

  「你根本不相信我上午在你家的演出,對不對?」茱莉問。

  「是的。」

  「我的演技真的那麼差嗎?」

  「你的演技極具說服力,」綠蒂柔聲道。「但我十分瞭解韋先生的為人。他不會拋棄他未出世的孩子。」

  茱莉皺眉蹙額。「你太天真了。我再奉勸你一句,戴小姐。不要相信挑起你激情的男人,那種男人最危險。」

  「我很清楚其中的風險。從事這份工作以來,我每天都看到它們。再見,彭小姐。」綠蒂走出充滿香味的房間,悄悄帶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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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2:59:33 |顯示全部樓層
  直到出了屋子,她才深吸了口氣。

  巴德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衝動地要求同父異母的弟弟到他的住處來一趟,但可以肯定那樣做是個錯誤。

  「巴德,我應召前來了。」漢默在實驗室走來走去。

  巴德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漢默跟平常一樣衣著入時,高瘦的身材和優雅的舉止猶如他們父親的翻版。巴德很清楚自己是韋家的例外,只有他沒有事事講究派頭。

  「謝謝你這麼快就趕來。」巴德說。

  漢默瞅他一眼。「相信你不會浪費我的時間。你終於決定把財產交給我了嗎?」

  巴德交抱雙臂靠在工作台上。「你缺錢花用嗎?從停在外面的那輛豪華新馬車看來一點也不像。」

  「可惡!這不是重點,你心知肚明。」漢默轉過身來,氣得肩膀僵直。「我是埃雪頓伯爵,我有權利繼承我的遺產。父親想讓我繼承的。」

  「還不到時候。」

  漢默瞇起眼睛。「我知道你喜歡管我的錢,這暫時的權力令你陶醉。」

  「一點也不,」巴德說。「我寧願父親沒有叫我替你理財。老實說,這份工作十分討人厭。」

  「別以為我會相信。我們兩個都很清楚控制我的財產或多或少滿足了你的報復欲。你現在儘管洋洋得意好了。我已經有了爵位,再過幾年財產才會是我的。」

  「信不信由你,沒有你的爵位和財產,我一樣可以過得很好。但這些事在目前並不重要。我找你來不是為了討論你的財務狀況。」

  「我早該料到你不會捨得放手。」漢默轉身就往門口走。「日常生活無話可說,我不如走吧!」

  「你母親很擔心你。」

  「我母親。」漢默戛然止步。「我母親跟你談我?」

  「是的。昨晚在我和我……未婚妻參加的舞會上,她來找我談話。」

  「媽媽沒有理由那樣做。」漢默勃然大怒。「她根本受不了你,她看到你就不舒服。」

  「我知道。她主動找我傾訴煩惱就可以證明她有多麼焦慮。」

  漢默戒慎地望著他。「她在煩惱什麼?」

  「你選擇的娛樂消遣。」

  「胡說八道。她以為我還是凡事依賴她的小孩子。但我現在已經是大人了,媽媽必須接受我有權利跟朋友玩樂的事實。我待在俱樂部的時間比以前多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關於你新近加入的這個俱樂部,」巴德慢條斯理地說。「叫什麼名字?」

  「要你管!」

  「只是好奇。」

  漢默猶豫片刻,然後聳聳肩。「名字叫綠桌。如果你在考慮加入,那麼我勸你打消那個念頭。」漢默冷冷一笑。「它不適合你這種上了年紀、死氣沉沉的人。」

  「原來如此。放心吧!我連我自己的俱樂部都很少去,更不會有興趣加入新的。」

  「謝天謝地。我們兩個在同一個俱樂部裡閒蕩會很彆扭。」

  「的確。」

  「我們又不是有共同的興趣。」

  「沒錯。」

  漢默狐疑地打量他。「你對玄學不感興趣。」

  「是的。」

  「我猜你也不會想討論浪漫詩人的最新作品。」

  「在我喜愛的話題清單上,它的排名確實不高。」巴德承認。

  「你當然更不會喜歡以各種方法確立超自然原理的實驗。」

  「排名比浪漫派詩作更低了。」巴德愉快地說。「你們在綠桌俱樂部都是以談論那些事自娛嗎?」

  「大部分。」

  「聽說那是家賭場,而不是哲學沙龍。」

  「我和朋友在俱樂部裡另組俱樂部。綠桌俱樂部的經理在會館裡隔出一個獨立區域供我們使用。」

  「原來如此。我想我還是待在我的實驗室吧!」

  「對,那樣最好。你不會喜歡綠桌俱樂部的。」漢默望著工作台上的試管。「父親以前常來你的實驗室。」

  「他對科學的興趣濃厚,我的實驗激起他的好奇心。」

  「他常說你很聰明,」漢默嘴角扭曲。「誇你是英雄,因為你在戰爭期間執行的某項任務。」

  巴德有點吃驚。「他誇大其詞了。」

  「我想也是。你根本不像是會做出英雄事跡的那種人。」

  「的確。當英雄是需要大量的精力和強烈的情感。對我這種性情的人來說太辛苦。」

  漢默略微遲疑。「十四歲那年,父親要我看那本你以筆名發表的化學漫談。」

  「你一定覺得很枯燥乏味。」

  「沒錯。但我按照書上的方法配製了一種弱酸溶液,後來不知怎地竟把那玩意兒灑得書上到處都是。」漢默微笑。「那本化學漫談就那樣給毀了。」

  「漢默,我很清楚我們幾乎沒有共通之處,但我們對你的遺產都有興趣。」

  漢默心中一驚。「聽著,巴德,如果你想奪走我的財產──」

  「用不著激動,我無意染指你的錢。」巴德走到窗前端詳窗台上的三盆香碗豆,它們仍然沒有發芽的跡象。「但我想到一件事,我現在替你管理的錢總有一天是你的,你也許會有興趣學習投資之道。」

  「把話說清楚。」

  巴德迎視他的目光。「我可以教你如何跟銀行和經紀人打交道,如何把收入做不同的投資,如何僱用可靠的人幫你管理產業,諸如此類的事。」

  「除了原本就該屬於我的財產外,我對你別無所求。我不是需要理財家教的小孩子,我不需要向你學習任何事。你懂我的意思嗎?」

  「懂。」

  漢默氣呼呼地轉身。「我今天在這裡浪費得夠多了,我有更好的事可做。」

  他正要伸手開門時門開了,朗柏出現在門口。「先生,有位急躁的客人要見你。」

  「巴德。」綠蒂不等朗柏通報完畢就衝進實驗室。「我必須告訴你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我有──哦。」她在差點撞上漢默時,氣喘吁吁地住口。「對不起,先生,我沒看到你。」

  「你和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昨晚沒有經過正式介紹認識。」巴德說。「你應該記得我們提早離開舞會。」

  綠蒂瞄巴德一眼,臉紅了起來,但巴德不確定她臉紅,是因為她目前高度亢奮的情緒使然,還是因為她想起昨晚兩人的親熱。

  「對,我們提早告辭了。」她喃喃地道。

  「讓我介紹埃雪頓伯爵給你認識。」巴德說。「漢默,這是我的未婚妻戴綠蒂小姐。」

  綠蒂親切地對漢默微笑。「爵爺。」

  巴德看到她行個優雅的屈膝禮。

  「戴小姐。」漢默橫眉豎眼的表情在執起她的手時消失,他的眼神突然熱忱起來。「昨晚騰格羅夫人介紹你可愛的妹妹給我認識。我很榮幸能與她共舞,她非常迷人。」

  「這一點我們看法一致,爵爺。」綠蒂說。

  巴德清清喉嚨。「你還沒有恭喜我訂婚了,漢默。」

  漢默繃緊下顎,但還是不失禮數地說:「恭喜兩位。對不起,我有事得先走一步。」

  「沒問題。」綠蒂說。

  漢默點個頭,匆匆走出實驗室。

  綠蒂等房門關上後嘉許地對巴德嫣然微笑。「你還是決定管教你弟弟了。」她脫下草帽。「埃雪頓夫人一定會很寬慰。」

  「才怪!漢默根本不希罕我的勸告。」巴德瞄一眼時鐘,然後皺起眉頭。「你跑到哪裡去了,綠蒂?我一個半小時前差人送信去你家,結果你妹妹回信說你出去了。」

  「說來話長。」她緩緩轉身,極感興趣地打量實驗室。「這就是你進行化學實驗的地方嗎?」

  「是的。」他看著她走向窗戶。

  「窗台上的這些盆子裡種的是什麼?」

  「香碗豆種子。我在實驗地力耗盡的土壤添加哪些礦物會產生功效。」

  綠蒂用指尖輕觸陶盆裡的土壤。「種子還沒有發芽。」

  「沒有。」巴德回答。「也許永遠也不會發芽。許多這類的實驗都是如此。你剛才要告訴我什麼事?」

  「非常驚人的事。」她轉身面對他,臉上重新綻放興奮的光彩。「我不妨從頭說起吧。今天上午有個女人來找我,她宣稱懷了你的骨肉。」

  「什麼?」

  「你得做好心理準備,巴德。好戲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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