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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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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愛曼達.奎克]淘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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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7:14:01 |只看該作者
  抵達博物館入口時,他停下來用鑰匙打開門,然後退後一步讓路給伊晴。

  他注視著她望進幽暗室內的表情,她沒有令他失望。她的眼睛驚歎地圓睜著,她的紅嘴唇微啟彷彿在等待情人的親吻。只有伊晴會對一間堆滿蒙塵古物的房間產生這種反應。

  「太棒了。」伊晴走進房間。四下打量散佈在陰影裡的器物。「這些古物都是你從薩瑪帶回來的嗎?」

  「不是。我帶回來的都擺在我的書房裡。」麥修點亮壁式燭台裡的一根蠟燭,「你在這裡看到的東西都是盧喬治在我們第一次薩瑪之行後選擇運回英國的。你應該看得出來,他重尺寸而不重精緻。」

  伊晴扯下一尊十尺高的薩瑪利斯雕像的罩布,發現她的眼睛正對著神像超大的生殖器時,不禁眨了眨眼。「我懂你的意思了。」她連忙把視線往上移。「天啊!手臂好像從肩膀處斷裂過又修補回去。」

  「不幸得很,盧喬治的發現物大多因他拙劣的挖掘技術而受損。他毫無工程技巧。」麥修撫摸著一根斷裂石柱的參差邊緣。「對我們發現的器物的精巧細部也不感興趣。他只對陪葬的寶物或他認為能夠出售給收藏家的東西感興趣。」

  「可憐的盧喬治。」伊晴繞行一個跟她一樣高的花瓶。「如此可悲的下場,如此神秘離奇的死亡。」

  「別告訴我你相信盧氏詛咒的那套無稽之談。」麥修把手平貼在石柱上。

  「我當然不信,但盧喬治在上次薩瑪之行一去不返卻是事實。」

  「他的死沒有什麼神秘離奇,伊晴。他在探索迷宮時粗心大意起來,在黑暗中沒有注意到一道石階而跌斷了脖子。發現他的人是我。」

  伊晴用銳利的目光盯了他一眼。「你一定很不好受。」

  麥修感到一陣寒意,他在那時肯定她覺察出其中另有隱情。「是的。」

  伊晴眼神中的探索立刻被同情取代。麥修在她移向一具巨大的石棺時,悄悄鬆了口氣。「這些收藏品都被編目分類了嗎?」伊晴在研究棺蓋銘文時問。

  「沒有。只有我具備把它們分類編目的知識和技術,但我一直抽不出時間來做這個工作。」應該說是沒有那個意願,他想,這裡的每件器物都跟盧喬治有關。

  伊晴站直身子,用興奮的表情望著他。「我做得來,麥修。」

  「把收藏品分類編目?」他停頓一下。「對,你做得到。看看石易欽對這些東西的意見會很有趣。」

  「學會會准我研究登錄這些器物嗎?」

  「學會歸我管。」麥修說。「他們會照我的話做。但那樣一來就會暴露石易欽的真實身份。」

  她考慮了一下。「也該是時候了。」接著她歎口氣。「但事有輕重緩急。我這次到倫敦來是為了對付范奈克,在達到目的前我不能罷手。你考慮過我誘騙他與你合夥的新計劃了嗎,麥修?」

  「沒有。」

  「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爵爺。」伊晴蹲下來端詳靠在石棺上的一個大面具。「我想盡快進行我的新計劃;在大家得知我們的訂婚是騙局之前。」

  麥修靠近她,凝視著她的帽頂。「伊晴,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訂婚未必是騙局?」

  「你說什麼?」伊晴嚇驚地猛然站起來。麥修急忙退後,差點被她的帽簷打到。伊晴一個沒站穩,情急之下伸出一隻手,顯然是想抓住石棺邊緣,但不幸抓到高大的花瓶瓶口。花瓶搖搖晃晃地開始倒下。「糟了。」伊晴驚叫。

  麥修在花瓶倒地前及時接住。他小心翼翼地扶正它,然後轉身面對伊晴。她正目瞪口呆地盯著他看。

  「我一定是聽錯了。」她喃喃地道。

  「我認為我們會是相配的一對。」他伸手把她拉進懷裡。

  她抓住他的外套翻領。「麥修,你在做什麼?我們之間不會談及情愛。」

  「我們共有的比那些形而上的風花雪月更強烈持久。」他解開繫帶把她的軟帽扔到一邊去。

  她一臉氣急敗壞地審視他,那副表情令他覺得自己徘徊在薩瑪傳統中五層地獄的某一層邊緣。

  「我們.....我們共有的是什麼?」她問。

  「激情和薩瑪。」他低下頭,用積壓多強烈渴望親吻她。

  伊晴發出一聲模糊的叫喊,用雙臂環住他的腰。她緊貼著他的身體,為他開啟唇瓣。

  他感到血脈賁張,風暴在體內升起。

  他不顧後果地投身呼嘯狂風之中,伊晴更加用力地抱緊他。她柔軟的身體親密地倚偎著他硬挺的亢奮。他突然結束熱吻,開始探索她頸際的敏感地帶。她在他唇舌的愛撫下顫抖。「麥修,我不明白你對我做了什麼?」她嬌喘著說。「我發誓這種感覺真是令人驚奇了。」

  狂風中突然落下冰冷的大雨,澆熄了他體內的慾火。麥修依依不捨地離開她頸窩的柔嫩肌膚。「不,我不要用這種方式佔有你。」

  「怎麼了?哪裡不對勁?」

  他捧住她的臉蛋強迫她正視他。「我不要在事情結束後被你指責使用神秘的薩瑪做愛法誘姦你。」

  「但是——」

  「自從前往找尋薩瑪以來,我從未像渴望你這般渴望過任何事。除非你對我感覺到同樣的激情,否則我們只能點到為止。」

  「噢,麥修,你對我的感覺跟對薩瑪一樣嗎?」

  「是的。」

  她在他懷裡一動也不動,低垂的長睫毛遮掩住她的眼神。在那令人心煩意亂的一刻裡,麥修以為他失去她了。他忽然明白在他腳下開啟的是哪一層地獄。在那第三層地獄裡,一個人面對的是只有鬼魂為伴的千年孤寂。

  伊晴抬頭直視他的眼神,她的唇邊浮起一抹顫抖的微笑。「我不該冤枉你用薩瑪做愛秘決誘惑我,我向你道歉。我生你的氣,因為你的訂婚宣佈破壞了我的計劃。」

  「我知道。」

  「事實上,那天晚上在花園裡發生的事只能怪我自己。」她停頓一下。「那時我希望你跟我做愛,就像現在我要你跟我做愛一樣。」

  麥修發現他又能呼吸了。「你確定嗎?」

  她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這輩子從來沒有如此確定過。」

  「伊晴。」他用力抱住她,開始低下頭。

  她用指尖抵住他的唇阻止他。「爵爺,讓我澄清這件事。」

  「澄清?」

  「我們都同意我們對這件事已有完全的共識。」

  「是的。」

  「你不再擔心我會在事後指責你了吧?」

  「是的。」他開始輕咬她的指尖。

  她眼睛一亮。「那麼說來,在這種情況下,我看不出來你為什麼不能教我一、兩樣薩瑪做愛秘決,你認為呢?」

  寬慰和笑聲湧上他的心頭。「毫無理由。」他抓住她的手開始吻她的手心。

  伊晴輕歎一聲靠向他,她的手指與他交纏。麥修的唇移向她敏感的手腕,她的輕顫令他興奮。

  她踮起腳尖,開始熱情地回應他的吻。他的吻沿著她的臉頰來到她的耳朵。她的把手指伸進他的頭髮裡,他忍不住渾身一陣戰怵。

  「我們會慢慢來。」他承諾道。

  「隨便。」她解開他的領結。

  「我們要細細品味每一刻的感受。」

  「你使我想起新詩詩人,爵爺。」她開始扯他的襯衫。「或者你剛才脫口而出的是薩瑪詩句?」

  「我要你一輩子記得這一刻。」他認真地說。

  「我不太可能會忘記。」伊晴不耐煩地拉扯著他的襯衫,上好的布料被撕裂的聲音在積滿灰塵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大聲。「天啊!」

  麥修在她秀髮裡咧嘴而笑。

  「我好像把你的襯衫撕破了,爵爺,真是對不起。」

  他感到頭重腳輕、天旋地轉。「別管襯衫了,我多得是襯衫。」

  「真好命。」

  他捧起她的臉蛋,凝視她豐滿柔軟的嘴唇。在那一刻裡,他決定放棄慢慢來的原訂計劃。熾烈的慾火在他體內燃燒。從他被撕破的襯衫看來,她跟他一樣迫不及待。

  他把伊晴抱離地面,抱著她穿過陰森的古薩瑪遺物,走向靠牆角擺放的一張長凳。

  他把伊晴放在長凳的椅墊上時揚起一陣灰塵。麥修皺眉蹙額,但她似乎沒有注意到。

  她滿眼期待地凝視著他。能找到一個志趣相投的愛人是他三生有幸,麥修告訴自己。全英國的女人中大概只有伊晴不會抱怨在一間光線幽暗、灰塵瀰漫的博物館裡跟他親熱。

  他親吻一下鼻尖,然後站直身解開領巾扔到一具石棺上,接著迅速地脫掉外套、背心和襯衫。看到昂貴布料的裂口時,他微微一笑,然後隨手把它扔到旁邊。

  他發現伊晴目不轉晴地盯著他,她表情中的渴望令他喘不過氣來。她粉紅的舌尖出現在微啟的唇角。

  「你好俊美,爵爺。」她沙啞地低語。「真的,我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樣的.....」

  他發出沙啞的笑聲。「在這房間裡,真正美的只有你。」他欺身壓向她那如碧藍海洋的衣裙。

  「麥修。」伊晴抓著他赤裸的肩膀。

  他把她抱進懷裡,用熱情的吻使她顫抖地在他的臂彎裡把頭往後爺。他的唇舌轉向她誘人的粉頸。她在他身下扭動,抬起上半身直到他能感覺到她的酥胸抵著他的胸膛。

  當他的吻來到她鑲著荷葉邊的領口時,他伸手到她胸前解開她的上衣,上衣往兩旁滑開,露出薄如蟬翼的亞麻內衣,若隱若現的粉紅乳頭使他全身繃緊。

  他低下頭親吻她的乳房,直到他吻濕了覆蓋硬挺乳頭的薄薄衣料,伊晴嚶嚀一聲開始狂熱地吻他的肩膀。

  麥修伸手抓住她的裙子和內衣下擺,往上撩到她腰際,暴露出她私處的黃褐色卷毛。

  他發出一聲沙啞的呻吟,低下頭親吻她大腿內側柔嫩的肌膚。她的氣味彷彿是薩瑪海洋上的陽光,他虔敬地伸手覆蓋在她溫暖的私處上。

  伊晴的輕聲喘息令他迷醉。他感覺到她在他掌中濕濡起來,心想這輩子從來沒有任何事物能令他如此興奮。

  「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伊晴的指甲戳進他的肩膀裡。一波波戰怵竄過她全身。「爵爺,我不在乎你是否使用你發現的每種薩瑪做愛秘決,我願意在今天下午一一領教。」

  「可惜我沒有那個耐性一一傳授。」麥修摸索著解開他的褲子。「但我保證我們終究會練習到每一種。用你的腿環住我的腰,親愛的。」他吩咐道。

  「我的腿?」

  「我需要進入你的體內。」他抬起她的一條腿放到他腰上。「我再等下去就要發瘋了。」伊晴聽話地用雙腿環住他。

  「麥修,這樣好奇怪,你是不是從你提到的那個古薩瑪婚姻卷軸裡學到這個姿勢的?」他溫柔地愛撫她。

  「有些事是古今皆然的。」

  他感覺到她軟化為他開啟,他的手上沾滿他從她緊密通道裡誘哄出的濕滑甘露。他用甘露潤滑入口上方悸動的嬌嫩蓓蕾,伊晴發出銷魂的呻吟。

  「天啊!我不.....我不能.....」她的話語化為另一聲吟哦。

  麥修抬起頭望向她因激情而恍惚的臉龐。「看著我,伊晴。睜開眼睛看著我。」

  她的睫毛撲動著抬起,她緩緩露出微笑,笑容中蘊藏著比古薩瑪遺址更多的謎。

  麥修屈服在吞噬他的強大需求下。他小心翼翼地分開她,緩緩地看自己推送進她灼熱的緊密通道。

  伊晴在他懷裡僵住了。「麥修,你也許搞錯了。你的翻譯也許有瑕疵。」

  他使出全力攀附著殘存的理智和自制。「你在說什麼?」

  「這種薩瑪做愛技巧顯然不適合像你這種尺寸的男人,麥修。你必須另換一種。」

  「你是處女。」他在她唇上低語。

  「這跟你差勁的翻譯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他承認。

  「我不是要你停止,我只是建議你試試另一種方法。」

  「我們必須熟練這一種才能換別的。」他親吻她一下。「你記不記得那天晚上在花園裡的感受?」

  她憂慮地望著他。「記得。但這完全不一樣。」

  「等著瞧吧!」他開始緩緩退出她狹窄的通道,那種感覺是甜蜜的折磨。「深吸口氣。」

  他伸手到兩人之間愛撫硬挺的蓓蕾,立刻得到悸動的回應。

  伊晴猛吸口氣,接著開始軟化下來。他把手指探進她的通道裡,感覺到她仍然跟片刻之前一樣緊,但也感覺到她的身體在放鬆。他抽出手指,重新擺好位置,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再度推送到她體內。

  伊晴歎息著用指甲抓他的背。

  他緩緩退出一半,開始用唇舌和牙齒愛撫她的乳頭。「好一點了嗎?」他喃喃地問道。

  「好多了。我.....我想這個方法終究是行得通的。我猜對了嗎?」

  「對極了。」麥修咬緊牙關努力控制住自己,緩緩地再度深入黨她的溫暖之中。「你猜得對極。」

  「麥修。」她突然在他身下顫抖、抽搐進來。

  感覺在麥修體內奔放。他充滿生命力地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下,在那一刻裡沒有鬼魂能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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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7:14: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第二天晚上,麥修在「奧賽羅」(譯註: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之一)最後一幕上演前抵達劇院。跟蕾秋和生著悶氣的翠欣坐在一起的伊晴,在他走進包廂時責備地看了他一眼。自從他在薩瑪學會博物館裡跟她做愛後,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

  「爵爺,我們幾乎要放棄你了。」伊晴在他握住她的手時低聲說。「這齣戲都快要演完了。」

  麥修的唇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她在他的灰眸中看到昨日的親密記憶。「我相信你永遠不會放棄我,親愛的。」他親吻她的手,然後轉身向蕾秋和翠欣打招呼。「晚上好,兩位女士。你們今晚看來都艷光照人。」

  蕾秋點個頭。「爵爺。」

  翠欣生氣地看他一眼。「你說過你會在這裡跟我們碰面的,麥修。」

  「我這不就來了嗎?」

  翠欣揮揮扇子。「表演都快結束了。」

  「我發現一點點戲劇性的行為就讓人受不了。」麥修在伊晴身旁坐下。「我希望你今晚不會嘗試超越金艾蒙,翠欣。你不可能比得過他的。即使爛醉如泥,他的演技仍然精湛許多。」

  翠欣瑟縮一下,鬧彆扭地背過身去。她悶悶不樂地瞪著對面的包廂。

  伊晴忍住一聲輕歎,很清楚自己是麥修和翠欣兄妹新近失和的原因。不知何故,伊晴和翠欣的關係在最近幾天急趨惡化。今天晚上翠欣表明了痛恨被迫和跟蕾秋和伊晴同坐在哥哥的包廂裡。

  伊晴不明白是什麼事造成翠欣對她的態度突然改變。她為此感到煩惱,打算盡快找機會跟麥修談談這件事。但是眼前她有更急迫的另一件事要處理。她開始懷疑麥修在故意躲著她,而且相當肯定她知道原因何在。

  伊晴傾身靠向麥修,開始拚命扇扇子讓人以為她只是在跟他閒聊。她相信在嘈雜的劇院裡,附近的人不會聽到她刻意放輕的說話聲。

  「爵爺,很高興你終於決定露面了。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我也很想你。」麥修低聲呢喃。「離你提振我的士氣好像有幾百年了。」

  「麥修,看在老天的份上,小聲點。」伊晴的臉紅得像蘋果,她慌亂地四下看看,確定沒有人聽到他的話。「你很清楚我要跟你談的不是這個。」

  「太令人傷心了。」他的眼睛在笑,他抓起她的手親吻她的指尖。「我向你保證,昨天一整夜和今天一整天,我想的都是我們在薩瑪古物間的幽會。真的,自從那神奇的時光以來,所有的理智都有棄我而去。」

  她對他怒目而視。「你是哪根筋不對了,爵爺?」

  「這都是你給我的靈感,親愛的。我在考慮放棄我的學術研究,改行當浪漫詩人。你覺得我把頭髮剪短燙起來怎麼樣?」

  伊晴瞇起眼睛。「你在顧左右而言他,對不對?」

  「什麼顧左右而言他?」

  「你明知道我要談的是誘捕范奈克的新計劃。」她在扇子後面輕聲怒斥。

  「我以為這件事已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我知道你不想談,但我不會因我們訂了婚而放棄我的計劃。」

  麥修揚起眉毛。「你認為我們的婚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對不對?我的心碎了。」

  伊晴感到臉頰再度發燙,扇子揮得更加用力了。「你很清楚我不是那個意思,爵爺。」

  「小心你的扇子,小姐。你扇出好大的風來,我們的浪漫詩人型的人是很容易著涼的。」

  「別鬧了,麥修,我是認真的。我要你保證你會幫助我誘使范奈克中計。」

  「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

  「但是——」觀眾席裡的一陣騷動打斷了伊晴的話。

  她轉頭望向騷動來源。「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也許是金艾蒙醉得上不了台了。」蕾秋猜測道,傾身拿起觀劇用的望遠鏡張望。

  翠欣首先發現騷動來源。「好像是謝太太,我相信她昏倒了。」

  蕾秋把觀劇用的望遠鏡轉向正對面的謝曉柔的包廂。「沒錯,曉柔似乎昏倒在她的椅子上了,白夫人正在她鼻子下搖晃嗅監瓶。」

  伊晴放下扇子,瞇眼瞧向曉柔的包廂。「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翠欣責備地看了麥修一眼。「蓮娜夫人說謝太太常常在麥修出現時昏倒,她說一些很可怕的往事,謝太太始終沒有從震驚中復原。」

  「該死!」麥修厭煩地說。

  伊晴皺起眉頭。「一派胡言。」她發現人們紛紛把頭轉向柯契斯的包廂,竊竊私語聲開始在劇院裡蕩漾開來。

  她啪地一聲合起扇子。決心讓所有的人知道她支持麥修,她跳起來抓住椅子的扶手,把椅子挪近麥修的椅子。

  麥修望向她,看出她的意圖,急忙想站起來幫忙。「讓我來,伊晴。」

  「沒關係。」伊晴咬牙用力拉扯椅子扶手。「好像卡住了,但我應付得了,爵爺。」

  「伊晴,等——」椅子比看起來沉重,伊晴惱火地使勁一推,椅子的一雙腳突然裂開斷掉。

  小小的木頭椅子翻到紅地毯上,伊晴因用力過猛而往前撲跌。結果她跌到麥修的大腿上。他輕而易舉地接住她,咧嘴而笑地看著她手忙腳亂地抓住他的肩膀來穩住自己。

  她鑲有海豚的頭飾鬆脫,掉到包廂裡的護攔外,落到下方的廉價觀眾席。坐在那裡的幾個粗魯年輕人開始鼓噪吵鬧。

  「我接到了。」

  「是我的,我先看到的。」

  「喲,我好像捕到一條海豚了。」

  「拿來,我先看到的。」

  蕾秋傾身往下看了看。「伊晴,他們在爭奪你的頭飾。」

  劇院裡爆出哄笑聲。

  翠欣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真丟臉,丟臉死了。叫我明天拿什麼臉去蓮娜夫人的沙龍面對我的朋友?」

  「我相信你會有辦法的。」麥修冷酷地說。他站起身,扶伊晴站好。

  「我向各位道歉。」伊晴嘟嚷著拉平裙子。「我不是有意的。」

  「不需要道歉。」麥修咧嘴而笑。「我向你保證,這是多年來我在劇院中度過的最有趣的夜晚。由於台上的演出不大可能比這個精彩,所以我建議我們大家先行離開吧!」

  不久以後,伊晴和翠欣站在劇院大廳擁護的人群中,麥修到外面去叫他的馬車來。蕾秋在一段距離外跟一個相識聊天。

  伊晴瞄一眼賭氣不說話的翠欣,決定把握機會把事情說清楚。她挨近一步。

  「翠欣,有什麼事不對勁嗎?我真的很遺憾幾分鐘前的不幸場面。但我必須指出,在那之前你好像就在生我的氣。」

  翠欣的臉變成暗紅色,她故意迴避伊晴的視線。「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胡說,我還以為你我相處得不錯,你在我們一起去購物時似乎很愉快,對你在社交界的成功似乎很高興。但最近兩天你對我的態度幾乎可以說是視同陌路。」

  翠欣慢慢移一步,兩眼死盯著大廳的門。「我想不出你是什麼意思,史小姐。」

  「原來我又成了史小姐,對不對?」伊晴雙手插腰開始用鞋尖輕拍地板。「我以為我們都同意你叫我伊晴。」

  「你非那樣討厭地用腳尖拍地不可嗎?」翠欣咬牙切齒地問。

  「你說什麼?」

  「大家都在盯著你看。」

  「胡說,」伊晴往左右看了看。「沒有人在看我。」

  「他們怎麼可能不盯著你看?」翠欣反駁。「你的舉止就像鄉野村姑。看看你那種粗俗的姿勢,跟你站在一起真是丟臉,你毫無淑女的教養和風度。」

  「噢,」伊晴臉紅了,連忙把手從腰上放下。「對不起,幾年前我上過幾堂舞蹈課,但除此之外,我都不曾費心研究淑女應有的行為。」

  「顯而易見。」翠欣說。

  「我父母認為那些不重要。」伊晴聳聳肩。「老實說,我有許多更有趣的事可學。」

  「顯然如此。」翠欣轉身面對伊晴,她的眼中噙著羞憤的淚水。「我真不明白哥哥看上你哪一點,更不明白他為什麼跟你求婚。我猜你應該知道人們都叫你『孟浪伊晴』吧?」

  「我知道,我可以解釋那個綽號是怎麼來的。」

  「不必了,我聽說過你不光彩的往事。」

  伊晴審視著她。「是嗎?」

  「你被人發現跟范奈克男爵在臥室裡。」

  「誰告訴你的?」

  「一個朋友。」翠欣咬著嘴唇說。「在蓮娜夫人的沙龍認識的某個人。那裡的每人人都在談論你,她們說前幾天晚上麥修被迫跟你訂婚是因為你勾引了他。」

  「嗯。」

  「她們說你對他做的正是他母親三十幾年前對我可憐的父親所做的事。你設計陷害了他。」翠欣控訴道。

  「你到底在說什麼?」

  翠欣眨眨眼,退後一步,好像發現自己太過分了。「我相信你很清楚,史小姐。這件事在倫敦似乎不是秘密,麥修的母親在故意失身給我父親後強迫娶她。」

  伊晴蹙起眉頭。「你認為麥修陷入了同樣的圈套?」

  「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解釋他為什麼選擇你當他的伯爵夫人。」翠欣嘀咕。「蓮娜夫人沙龍的每個人都說麥修原本可以在這一季的婚姻市場上挑選名聲清白的年輕淑女,而不是一個孟浪之名人盡皆知的女人。天啊!這真是丟臉極了。」

  「我看得出來這令人十分難堪。」伊晴苦笑道。

  劇院大門開啟,麥修走進溫暖的大廳,他看到伊晴而朝她走去。翠欣突然變得十分焦慮,她不安地斜視伊晴一眼。

  麥修皺眉望向妹妹。「你不舒服嗎?你的臉色有點蒼白,翠欣。」

  「我沒事。」翠欣囁嚅道。「我只是想回家。」

  伊晴露出泰然自若的微笑。「翠欣小姐恐怕因過於激動而有點疲累,爵爺。她遺傳了你們家族的神經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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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7:14:38 |只看該作者
  伊晴一回到家書房裡跑,她把斗蓬扔到椅子上,脫下長手套,踢掉鞋子,重重地坐到沙發上,低眉垂眼地注視著跟著進來的蕾秋。

  「蕾秋姑姑,關於柯契斯的父母的婚姻,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沒什麼樣可說的。」蕾秋倒了一杯雪莉酒。「那是三十五年前的往事了,我那時還很年輕。」

  「你認不認識柯契斯的母親?」

  「我見過狄秋莎,但我們活動的社交圈不同。」蕾秋坐在壁爐附近啜一口酒。「如果你非知道不可,莉莎被認為有點放蕩。她沒有受到責備是因為她美麗迷人又有個有錢的有勢的父親。她從小就被寵壞了,想要什麼都能得到。」

  「她決定要得到麥修的父親。」

  「大家都這麼說。但俗話說得好,一個巴掌拍不響。麥修的父親湯姆當時是子爵。他跟莉莎一樣被寵壞了,雖然傲慢自負但非常英俊,在那一季是出名的浪蕩子。我確信他沒有料到他必須為跟莉莎鬼混付出代價。我懷疑湯姆年輕時曾經為任何事會出過代價。」

  伊晴皺眉。「他為什麼得付出代價?他是伯爵爵位的繼承人。如果有心,他一定可以擺脫莉莎的糾纏。」

  「爵銜是虛有其表,」蕾秋若有所思地凝視爐火。「當時沒有人知道。根據各種流傳的說法,老伯爵很高興他兒子被發現跟莉莎有染,他迫切需要她的財產來填補空虛的荷包。莉莎的父親則迫切想為獨生女弄到爵銜,其實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那是樁好親事。」

  「除了湯姆以外?」

  「是的。但他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唯恐會被完全剝奪繼承權。於是他勉強娶了莉莎。可想而知,他們的婚姻並不幸福。但話說回來,婚姻幸福的夫妻又有多少對?」

  「我的父母就很幸福。」伊晴輕聲說。

  「沒錯。總而言之,在麥修出生後他們沒有再生兒育女,湯姆和莉莎大部分的時候都分居兩地,湯姆住在倫敦,情婦一個接著一個換。莉莎住在柯契斯莊園,宴會一個接著一個開。她死的那年,湯姆愛上一個名叫雪樂的年輕寡婦。他們在莉莎死後沒多久就結婚了。」

  伊晴靠在沙發背上。「然後生下了翠欣。」

  「是的。」

  「翠欣今晚告訴我,大家都說麥修注定要走上他父親的後塵。」伊晴悄聲說。

  蕾秋看她一眼。「翠欣年紀還小,不諳世故。」

  「而我則是成熟有主見的女人。」

  「意思是?」

  伊晴直視蕾秋的眼睛。「意思是,如果麥修不是真心愛我,那麼我不能讓他娶我,我無法忍受他覺得被迫重蹈覆轍。」

  蕾秋的眼中浮起傷感的領悟。「你愛上柯契斯多久了?」

  伊晴悲哀地微微一笑。「大概是從我第一次在《薩瑪評論》上看到他的文章起。」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的確。」伊晴深吸口氣。「既然這個難解的結是我打的,我就該想辦法解開它。」

  兩天後的晚上在韋爵士夫婦家的舞廳裡,伊晴不被注意地站在一棵巨大的盆栽後面看著翠欣溜出舞廳。

  伊晴蹙起眉頭,希望麥修在場以便處理這個新難題。不幸的是,他又避不出現了。他對社交活動的厭惡很快造成問題,因為翠欣憎惡他指派給她的年長女伴。

  翠欣勉強同意由伊晴和蕾秋陪她出入各種不同的社交場合,只因為麥修不給她選擇的餘地。但是一抵達宴會或舞會的會場,翠欣就想盡辦法拉開她和兩個伴護間的距離。她顯然覺得跟哥哥的未婚妻在一起令她丟臉,她對伊晴的排斥甚至波及蕾秋。

  伊晴看到她照管的人離開舞廳時重重歎了口氣。沒有別辦法,她只得追翠欣了。

  伊晴放下才啜了一口的檸檬汁。用不著太過擔心,她告訴自己。翠欣又不是進了對純真少女來說危機四伏的大花園。

  伊晴沿著牆壁走向翠欣開溜的那扇門上,翠欣可能只是想暫時離開擁護的人群和悶熱的舞廳,到外面去透透氣。但她在溜出去前東張西望的謹慎模樣實在有點鬼鬼祟祟,好像擔心被人跟蹤似的。

  她絕對不會感謝伊晴去找她。不幸的是,伊晴的責任感不容許她對此狀況視若無睹。

  豪華的宅邸對離開人群保護的年輕女子來說十分危險。兩年前伊晴就學到了這個慘痛的教訓。

  她穿過那扇門。發現自己置身在專供僕役使用的狹窄走道。走道裡空蕩蕩的,有一輛堆滿點心的餐車。她穿過走道,轉個彎,來到了另一條走廊。走廊的盡頭有一道狹窄的迴旋梯。

  伊晴停下來查看是否有別的出口。沒有,翠欣一定是爬上蜿蜒的樓梯至樓上去了。伊晴感到頭皮發麻,心中的警鈴大作。

  翠欣顯然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如果她離開舞廳只是為了透透氣,那麼她一定會在發現自己誤入僕役走道時立刻折返。她的離開顯然是有預謀的。

  伊晴提起裙子,急忙地爬上狹窄樓梯。她的軟底舞鞋踩在樓梯的木質踏板上沒有發出聲音。

  壁式燭台的燭光勉強照出樓梯頂層的一扇門,伊晴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瞇著眼往裡面瞧。她只看到深濃的陰影和從天窗照進來的幽朦月光。

  她穿過門,輕輕地在背後帶上門,過了幾秒鐘她的眼睛才適應黑暗,這才勉強看出牆上掛著幾十幅鍍金書框。原來這裡是從屋子這一頭延伸到那一頭的長畫廊。

  伊晴環顧週遭,找尋翠欣的身影。長廊盡頭傳來的微弱聲響使她猛然轉身,她看到一縷淡色的裙子消失在凹室裡。

  「翠欣,是你嗎?」伊晴快步走向走廊盡頭。

  她才走了幾步,腳趾就在黑暗中撞到一張椅子的爪形腳。

  「可惡!」她皺眉頭蹙眼地彎一腰來揉撞痛的腳趾。

  一個男人從陰影裡站出來。「史小姐?」

  「誰?」伊晴吃驚地倒退幾步,瞪著朝她走來的男人。

  在他經過一道月光時,她認出了他。「范奈克男爵。」

  「很遺憾用這麼戲劇化的方式跟你見面,但我必須跟隨你私下談一談。」范奈克停下腳步,用令人不舒服的激切目光注視著她。「我花了好多時間及精力才安排成這次會面。」

  「翠欣小姐在哪裡?」

  「她已經在一位高尚女士的陪同下回舞廳去了。我向你保證,她平安無事,名聲也沒有受損之虞。」

  「那麼我就沒有必要留下來。」伊晴提起裙子,準備繞過范奈克。

  「等一下。」范奈克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離開。「我費了好大的麻煩才安排成這次會面,我有話跟你說。」

  「放開我。」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范奈克停頓一下。「看在露西的分上,你必須聽我說。」

  「露西。」伊晴僵住了。「這跟可憐的露西有什麼關係?」

  「你是她的朋友。」

  「那又怎麼樣?」

  「可惡!史小姐,聽我把話說完好嗎?」范奈克的語氣變硬。「露西會希望我保護你。你一直不懂得如何在社交界保護自己。」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范奈克抓緊她的手臂。「你想必明白柯契斯是故意損害你的名譽好讓他能宣佈訂婚。」

  「他才沒有。」

  「他真正的目的是薩瑪女王玉璽。你把地圖給了他沒有?」

  「沒有。」

  「我想也沒有。」范奈克滿意地說。「如果有,他現在已經解除婚約了。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地圖一到手,他就會甩掉你。」

  伊晴從容地笑了。「你錯得離譜了,先生。」

  憤怒和急迫使范奈克臉色鐵青,他的手指陷進她手臂的肌膚裡。「我要那該死的玉璽,史小姐。盧喬治說它價值連城。」

  「你弄痛了我的手臂。」

  他不理會她的抗議。「幾天前我開始籌組資助遠征薩瑪的財團。不幸的是,那些可能的團員在聽說你和柯契斯訂婚時,都失去了興趣。他的一句話就使我的心血白費。」

  他的語氣令伊晴頸背的寒毛直立。「我今晚真的不能站在這裡跟你討論這件事,我必須回到舞廳去。」

  「解除婚約,」范奈克厲聲說。「越快越好,這是唯一的辦法。只要你擺脫柯契斯,我就能組成財團。你我可以合夥搭擋,找到玉璽時,我們就發大財了。」

  這正是她當初想要的,但此刻看到他病態的急切眼神,伊晴卻突然害怕起來。

  「我真的得走了。」她著急地說。「也許我們可以改天再談。你也許可以跟柯契斯達成某種合作協議。」

  「跟柯契斯?」

  她發現自己說錯話時,已經來不及了。「也許——」

  「不可能。」范奈克厲聲道。「柯契斯絕對不會同意這種協議的。全世界都知道他謀殺了盧喬治。如果跟他合夥,我很可能也會遭到他的毒手。你必須在把地圖給他前解除婚約,這是唯一的辦法。」

  氣憤代替了謹慎,伊晴抬頭挺胸。「我愛怎樣就怎樣,你管不著。麻煩你放開我。」

  「我不會讓一個女人的任性害我失去玉璽。如果你不肯解除婚約,那麼就由我來吧!」他的自制力好像突然崩潰了,伊晴發覺自己的處境危險而開始拚命掙扎,但她無法掙脫他的掌握。

  范奈克緊抓她的手臂把她拖向附近的一張沙發,他惡虎撲羊似地猛撲到她身上,使她喘不過氣來。伊晴愣了一下,無法相信事情會變成這樣,接著恐怖席捲了她,她開始用指甲抓他。

  「可惡的小賤人!」范奈克拉扯著她的裙子。「等我做完時,你會哀求我資助你的薩瑪遠征。」

  「你就是這樣對待露西嗎?」伊晴一邊反抗一邊說。「先強姦她,再灌她鴉片酊?」

  「露西?你在說什麼話?我沒有灌她鴉片酊。」范奈克的眼睛在陰影中宛如兩顆結冰的石頭。「她自己喝的,那個該死的女人老是抱怨她的情緒不安。」

  「何必費心騙我呢?我都推斷出來了,我知道你故意讓人誤會我們有曖昧好使人們相信露西是因為覺得被背叛而自殺。我知道是你殺了她,我什麼都知道了。」

  「你什麼都不知道。」范奈克用手肘撐起上半身。「這是怎麼回事?你在指控我謀殺嗎?」

  「沒錯。」

  「你瘋了,我沒有殺害露西。」范奈克瞇起眼睛。「天知道我想過多少次,也許終究會這麼做。但事實就是事實,她並不是死在我手裡。」

  「我不信。」

  「我才不在乎你信不信,我只想要你那張地圖。無論如何,我都要得到它。」

  伊晴發現他已被憤怒和急切吞噬,他竟然想借強姦來控制她。感覺到他濕黏的手碰到她赤裸的小腿時,她驚駭地高聲叫喊,膽他立刻用手摀住她的嘴。惶恐和驚慌開始席捲她,她在掙扎中瞥見沙發後面的牆壁上掛著的鍍金畫框。

  范奈克就要把她的裙子掀到她的大腿上了,她急中生智,伸出手設法抓住畫框邊緣。

  有那麼魂不附體的一刻,她深恐畫框是被釘死在牆壁上的。范奈克拉扯著她的裙子時,她用力扯著畫框。

  畫終於被她扯離了掛鉤,但是畫框重得令她無法控制它的方向,她只好在它落下時努力引導,沉重的畫框砸在范奈克的後腦和肩膀上,撞擊力之大,連她都感受得到。

  范奈克顫抖一下,呻吟一聲,然後癱在她身上。她用力推他,拚命想把他推到地上,她還來不及掙脫他沉重的身體,他就被另一隻手抓住了。

  「混蛋!」麥修的身影出現在陰暗中,他把范奈克拎離沙發扔到地上。

  范奈克攤開手足躺在地上,他睜開眼睛,模模糊糊地認出麥修。「柯契斯?老天,你怎麼會在這裡?」

  麥修脫下一隻手套扔到范奈克的胸膛上,「我的助手明天會去找你的助手,我相信約在後天破曉應該沒問題。」

  「助手?助手?」范奈克努力撐起一隻手肘。他搖搖頭,好像在試著使自己清醒。「你不可能是認真的。」

  麥修把伊晴從沙發上抱起來。「我向你保證,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他抱著伊晴轉身走開。

  「但你根本沒有打算娶她。」范奈克氣急敗壞的叫聲在長廊裡迴響。「大家都知道你們訂婚是騙人的,你在乎的只是她的地圖。該死的東西,柯契斯,她不值得你向我挑戰。決鬥可不是鬧著玩的。」

  麥修一言不發地繼續往前走,抱著伊晴穿過幽暗的畫廊。

  伊晴抬起頭望向麥修的臉。她渾身一陣顫抖,但不是因為幾分鐘前差點遭范奈克強暴的餘悸猶存或驚魂未定。

  在那一刻裡,她認出麥修就是她夢境中的那個黝黑、神秘的人影。此刻抱著她的是薩瑪神話中的夜神薩瑪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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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7:15: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伊晴沒辦法停止顫抖。她倚偎在他身上,讓他抱著她走下樓梯穿過走廊。她把臉埋在他的肩上,閉緊雙眼努力忍住淚水。

  麥修快步走向宅邸大門時,說話聲不斷傳來,有些是真心關切,有些只是無聊好奇。

  「柯契斯,史小姐怎麼了?」一個男人問。

  「她身體不舒服。」麥修面無表情地說。「訂婚使她過度興奮而神經緊張。」

  男人呵呵低笑。「那當然。除非你能想辦法減輕她的恐懼。」

  伊晴想要辨駁說她的神經堅強得很,才不會因訂婚這種小事而緊張。但是她不敢把頭從麥修肩上抬起來,因為那樣一來就會被人看到她的眼淚。

  「要不要請醫生來,先生?」一個看門的僕役問。

  「不用麻煩,我會送她回家。她只需要休息休息就好了。」

  「我去叫你的馬車來,爵爺。」

  「謝謝。」

  伊晴感到涼爽的空氣撲面而來,他們終於來到屋外了。再過一分鐘她就會安全地進入麥修的馬車裡。

  馬蹄聲和車輪聲在碎石路面上響起,接著是開車門的聲音。麥修抱著伊晴進入馬車車廂,他坐下來把她緊摟在懷裡。

  「鎮定下來。」他摟著她,馬車開始前進。「沒事了,親愛的。沒事了,你安全了。」

  「但是你有事。」不必再擔心眾目睽睽,伊晴在他的臂彎裡抬起頭,抓住他的肩膀搖晃他。「天啊!麥修,你做了什麼?」

  麥修一動也不動,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她捏皺了他昂貴黑大衣的衣料。他凝視著她,灰眸炯炯有神卻深不可測。「我正要問你相同的問題。」

  她不理會他的話。「你向范奈克挑戰要求決鬥。天啊!麥修,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

  「在當時情況下,那樣做似乎是理所當然的反應。」

  「但是我沒有受到傷害。」

  麥修捏住她的下巴。「對於那一點,我只能感謝上帝保佑和你的機智勇敢。親愛的,你真的很了不起,我認為你差一點就用那個書框把范奈克打死了。」

  「那就更沒有必要向他挑戰了。」她氣急敗壞地說。

  麥修用拇指撫摸她的嘴角,他的灰眸在幽暗的馬車裡閃著寒光。「你設法救了你自己並不代表我能夠就這樣放過范奈克。事實上,我也是逼不得已。」

  「才不是那樣。」更多的淚水湧上伊晴的眼睛,她用手背抹掉奪眶而出的眼淚。「他不值得你那樣做,爵爺。我不能讓你拿生命冒險,我不准你跟他決鬥。」

  麥修抬起她的下巴,用一種出神的奇怪表情審視她淚濕的臉蛋。「我真的認為你的淚水是為我而流。」

  「不然我在哭什麼?」她生氣地問。

  「如果你是為你今晚的遭遇而哭,我也完全能夠瞭解。即使是像你這樣神經堅強的女子也有充分的理由.....」

  「胡說,我擔心的是愚蠢的決鬥會使你有生命危險。」她捧住他的臉。「麥修,你千萬不可以做這種蠢事,聽到沒有?我不准你這樣做。」

  他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擠壓一下。「沒事的,伊晴。一切都會沒事的。」

  「你有可能送命呀!」

  他淡淡一笑。「你顯然因此而煩惱。」

  「可惡!麥修,我煩惱得快發瘋了。」

  「為什麼?」

  沮喪和恐懼席捲了她。「因為我愛你。」

  馬車裡突然一片死寂。時光彷彿停駐在那一刻,伊晴隱隱約約地注意到街道上遙遠的人聲和車聲,擦身而過的馬車燈光在黑暗中一明一來。馬車外的世界熱鬧繁忙,馬車內的世界卻靜止不動。

  「你愛我?」麥修重複,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是的。」

  「那麼明天就跟我結婚。」

  伊晴目瞪口呆。「你怎麼能在性命受到威脅時談結婚?」

  「那似乎是此刻唯一值得談的事。」麥修把她拉回懷裡。

  「但是,麥修.....」

  「說你願意在我去面對命運前嫁給我。」他輕輕吻去她的淚水,又吻一下她的頭髮。「那是我唯一的要求,親愛的。」

  「只要你肯取消拂曉的約會,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我不能那樣做,伊晴。我只能向你保證,我認為我可以活著回來陪你嚇早餐。」

  伊晴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他心意已決。無論她如何反對,他都不會改變決定。她握起拳頭捶他的肩膀。「麥修,我求求你.....」

  「嫁給我,明天。」

  她像洩了氣的皮球似地癱靠在他的身上,無奈的憤怒使她精疲力竭。她把臉埋在他的大衣裡阻擋另一波的淚水。「如果你真的想要那樣,麥修。」

  「那是我唯一的心願,也是我唯一的要求。」麥修說。

  她無法在此刻拒絕他。「好吧。」她悶聲說。「我明天嫁給你就是了。」

  「你用不著說得像是即將被運往殖民地流放。」

  「噢,麥修。」

  「我知道。」他輕撫她的秀髮。「我瞭解。」

  另一陣寂靜降臨,伊晴讓自己沉湎在絕望中,奇怪的是,他的輕撫帶給她力量,沒有多久她就鎮定下來,把注意力轉往較具建設性的方向。她必須想辦法阻止決鬥。

  但她還來不及想出有效可行的辦法,另一件更緊急的事就打斷了她的思緒。

  「天啊!我差點忘了。」她猛然直起背脊,頭頂正好撞到麥修的下巴。「哎喲!」

  「范奈克根本不可能得逞,對不對?」麥修皺眉蹙眼地揉揉下巴。「如果他沒有被書框砸昏,我相信你還會有別的辦法自救。」

  「真是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他咧開嘴,露出頑皮的笑容。「好了,你突然想到什麼?」

  「翠欣。她人在哪裡?」

  「翠欣平平安安地跟蕾秋在一起,我上樓去畫廊找你前見到她們兩個。等我把你平安送回家後就會叫馬車回來接她們。」

  「你妹妹跟我姑姑在一起?」

  伊晴開始起了疑心。「爵爺,你怎麼知道去畫廊找我?」

  「翠欣告訴我,她注意到你上樓去畫廊看畫了。」

  「原來如此。」伊晴低語。

  馬車在街道上前進,她把事情左思右想一番。向麥修透露她的猜疑不會有任何好處,他現在已經有許多事需要擔心了。知道他妹妹很可能跟范奈克串通來騙伊晴進畫廊,只會使他已經緊繃的神經更加心煩意亂。

  伊晴靠在麥修身上凝視著車窗外,她的思緒再度陷入混亂。她決定再嘗試一次說服麥修取消決鬥。

  「爵爺,答應我你會重新考慮跟范奈克決鬥的事。我知道有些男人認為只有決鬥才能解決名譽糾紛,但我認為那是極度愚蠢的舉動。你絕對不愚蠢,所以.....」

  「不要再說了,伊晴。」麥修平靜地說。「這件事已經決定了。還有,你不可以跟任何人說這件事,明白嗎?」

  「但是.....」

  「這是男人的事,參與的人都必須保密。你不能把它變成大家茶餘飯後的閒聊天話題。」

  伊晴大嚇一驚。「我才不會隨便議論這種愚蠢的男性行為。」

  「太好了。」他把手指抻進她的髮絲裡。「我就知道我可以相信你會守口如瓶,親愛的。」

  「伊晴,你非這麼走來走去不可嗎?」蕾秋把剛沏好的熱茶倒進兩個茶杯裡。「你轉得我的頭都暈了。」

  「不然我該做什麼?」伊晴抵達書房窗前,她停下來陰鬱地凝視著窗外飄雨的天空。「我覺得我好像是一束即將爆炸的煙火,這種感覺好可怕。」

  「神經緊張,親愛的。我猜你終於體會到神經緊張的滋味了。」

  「胡說,你很清楚我不是神經質的人。」

  「那是因為你以前從來沒有面對過結婚的前景。」蕾秋嘖嘖作聲。「我不知道爵爺他為什麼堅持這麼倉促行事,但我考慮到情況,他覺得這樣最好。」

  「情況?」伊晴的聲音極不自然。她暗忖蕾秋是不是已經知道決鬥的事了。「你指的是什麼?」

  「別見怪,親愛的。但是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會籌備盛大熱鬧的婚禮。反正爵爺對這種社交活動也沒有多大興趣。」

  伊晴略微放鬆了些。「對,他對這種事是不感興趣。」

  她繼續凝視窗外,世界彷彿在一夜之間變成灰色。從黎明開始,街道就籠罩在一片濃霧之中,她斷斷續續的睡眠終於被近日困擾她的另一個夢所粉碎。在夢裡,她嘗試著解救麥修脫離看不見的危險,但時間用完了。她發現他躺在石棺裡,到處都是血。

  她注視著煙雨朦朦的花園,驚慌開始啃噬她的神經。她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時間來設法阻止決鬥。

  「伊晴?」

  「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麼?」伊晴回頭望向姑姑。

  「我問你有沒有交代女僕收拾你的行李?」蕾秋說。

  「應該有吧!」伊晴蹙起眉頭。「但當然我在想別的事情。經你一提,我還真的無法確定我有沒有告訴她,我今晚就要搬去柯契斯的城中寓所。」

  蕾秋站起來朝她露出要她放心的微笑。「你坐下來喝你的茶,我上樓去處理女僕和行李的事。」

  「謝謝。」伊晴走向茶几,拿來起姑姑替她倒好的茶喝了一大口。

  房門在蕾秋背後關上,書房裡剩下伊晴獨自一人,時鐘的滴答聲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伊晴再也愛不了那聲音時,又開始踱起方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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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7:15:19 |只看該作者
  多年來她偶爾聽說過決鬥的謠言,但因為事不關己,所以都沒有很注意。她只知道決鬥時除了兩個當事人在場以外還會有雙方的助手在場,有時還會有一個醫生。除此之外,一定還有其他人,她心想。至少還會有駕駛馬車的車伕,也許再加上一、兩個馬伕。上流社會的紳士很少獨自做任何事,他們總是有車伕、馬伕和一、兩個好友陪同。

  方太太敲了一下門後打開房門。「史小姐,有位小姐找你。」

  伊晴端著茶杯猛然轉身,茶水從杯裡濺到茶碟上。「誰?」

  「她自稱是馬翠欣小姐。」

  伊晴砰地一聲放下杯碟。「快請她進來,方太太。」

  「是的,小姐。」方太太長歎一聲,慢吞吞地走開。

  片刻後翠欣出現,她逗留在書房門口沒有立刻進來。她看來毫無昨晚那副年輕活潑的模樣,她的神色緊張,焦躁不安,灰眸裡噙著淚光。

  「我必須跟你談一談。」翠欣在方太太關上書房門後,低聲說。

  「有話坐下來說。」伊晴走到她的書桌後面坐下,雙手交疊在桌面上。她等翠欣在沙發上坐定後才開口。「你想跟我談什麼?」

  「麥修在早餐桌上告訴我,他今天要跟你結婚。」

  「是嗎?」

  「是的。明天早晨他打算冒生命危險去決鬥。」翠欣語不成聲地啜泣起來。她從手提袋裡翻出手絹,邊擦眼淚邊說。「事情不應該變成那樣的。」

  伊晴瞠目結舌。「你怎麼會知道決鬥的事?」

  「我剛從蓮娜夫人家過來。」翠欣用手絹擤鼻子。「她告訴我消息已傳遍全城了。」

  男人的保密功夫原來不過如此,伊晴心想。顯然有人洩漏了秘密。也許是負責安排決鬥細節問題的助手之一。

  「他們居然還好意思嫌女人長舌。」伊晴嘀咕。

  翠欣迷惑地望向她。「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翠欣,由於你好像很清楚我們的處境,也許你可以好心地告訴我你昨晚在搞什麼鬼?」

  翠欣瑟縮一下,接著憎恨地扭曲了一下嘴角。「我只是想救我哥哥脫離你的魔掌。」她忿忿不平地說。「但事情不知怎地完全走了樣。」

  「啊!」伊晴閉起眼睛往後靠向椅背上。「果然不出我所料。」

  「蓮娜夫人說只要讓柯契斯發現你跟另一個男人瓜田李下,他就有理由解除婚約。蓮娜夫人說這很容易安排。」

  「的確。這麼說來,這是蓮娜夫人出的主意了?」

  翠欣用手絹擤鼻子,然後抬起頭來生氣地直視伊晴。「我完全按照吩咐去做,我知道你會從舞廳跟蹤我到畫廊。你老是企圖扮演行為監督人的角色。即使你自己對得體行為的概念比.....比跳蚤還不如。」

  「跳蚤!」

  「我引你到畫廊後就跟蓮娜夫人一起回到舞廳。當麥修抵達問起你時,我告訴他你在樓上的畫廊看畫。他去找你。蓮娜夫人說事情的發展跟我們的計劃中一模一樣。」翠欣提高嗓門,越說越激動。「但是麥修並沒有像她預料的那樣解除婚約。」

  「你這個小傻瓜。」伊晴跳起來,用力拍一下桌面。「你知不知道你造成多大傷害?」

  「但我只是想救麥修。」淚水再度滑落翠欣的臉頰。「我不想看到他步上父親的後塵,我不希望他毀了自己的人生。」

  「現在你滿意了吧?」伊晴繞過書桌。「看來你的好朋友蓮娜夫人必須負大部分的責任。」

  「她只是想幫我。」

  「才怪!我覺得蓮娜夫人不像是那樣會不怕麻煩地去幫助別人的人,她一定在玩什麼花樣。」

  「事情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她對我非常親切,我視她為忠實可靠的朋友。」

  「她的確證明她是非比尋常的朋友。」伊晴若有所思的說。「不知道她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也許她也想得到玉璽。」

  「我聽不懂你在嘀咕什麼。」翠欣任性地說。「但是你非想想辦法不可。萬一麥修在跟范奈克決鬥時送了命呢?」

  「鎮定一點,翠欣。我會想出辦法來的。」

  翠欣猶豫片刻後開口。「你可以拒絕嫁給我哥哥。我知道人們會說閒話,但是對於孟浪之名人盡皆知的你來說,我看不出拋棄他會對你的名聲造成更大的傷害。」

  「你說的也許沒錯,但我向你保證,就算我拒絕履行婚約也阻止不了柯契斯找范奈克決鬥。」

  「他為什麼要為一個拒絕跟他結婚的女人跟人決鬥?」

  「你不大瞭解你哥哥,對不對?」伊晴說。「相信我,他無論如何都打算赴約。他認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跟范奈克決鬥已經成為他心目中的信譽問題。無論如何,我已經答應今天跟他結婚了。那是柯契斯的唯一要求,我無法拒絕他。」

  「蓮娜夫人說你為了得到伯爵夫人的頭銜,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翠欣脫口而出。

  伊晴生氣地瞪她一眼。「下次你想引述蓮娜夫人的看法時,最好記得是她把我們害成這樣的。」

  翠欣啞口無言地瞠目而視,最後在另一陣啜泣中找到她的聲音。「才不是那樣的。她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純粹是熱心地想幫助我。」

  「我沒空跟你爭辨蓮娜夫人的動機。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伊晴走向房門,打開門後對走廊大喊。「方太太?麻煩你立刻過來一下。」

  翠欣大惑不解地望著她。「你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不勞你費心。」伊晴厲聲說,憤慨使她的語氣粗暴。「你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我建議你回家去,在這件事結束前別再闖禍了。」

  「你打算怎麼做?」

  「你走吧,翠欣。在下午跟你哥哥結婚之前,我還有許多事要做。」

  翠欣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如果麥修在明天早晨的決鬥中身亡,你就會成為極其富有的寡婦。這太不公平了。」

  伊晴猛然轉身,大步走回房中,抓住翠欣的手肘把她從沙發上拉起來。「搞了半天,原來是為了這個?你擔心你哥哥的原因只在於害怕他明天早晨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會繼承他所有的財產,而你連半毛錢也拿不到,對不對?」

  翠欣嚇驚地圓睜雙眼。「不對,我沒有那個意思。我不希望麥修出事,因為他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害怕他會在決鬥中送命。」

  「是嗎?」伊晴仔細審視她的臉。「你真的關心他嗎?」

  「如果你問的是我有沒有像妹妹應該愛哥哥那樣愛他,那麼我不得不承認我沒有。」翠欣絞著手絹,嘴角嘲諷地扭曲著。「我知道他每次看到我時都看到他不愉快的過去,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可能愛他?」

  「我可以肯定事情不是你說的那樣,翠欣。也許當你出現在他家門口之初,他是有點嚇驚,但是......」

  「你很清楚他收留我完全因為他覺得必須遵守對父親的承諾。明知道他一心只想早點把我嫁掉,我怎麼可能對他產生深刻的感情?」

  「他不會強迫你嫁人的。」

  「父親告訴過我,如果最壞的情況發生,麥修一定會照顧我。但是萬一他明天死在決鬥中,我就不得不回我舅舅家。我.....那個可怕的表哥會在講,他會企圖碰我。天啊,我不敢想到時會發生什麼事。」

  「嗯。」伊晴一邊用鞋尖輕拍地面,一邊心不在焉地輕拍翠欣的肩膀。

  翠欣擦著眼淚,「我們該怎麼辦?」

  「你什麼事都不要做,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回家去吧,翠欣。」伊晴把她輕輕推向門口。

  翠欣擦乾眼淚走出書房,雖然她闖了大禍,但伊晴突然又同情起她來了。「翠欣?」

  「什麼事?」翠欣止步轉身。一臉可憐兮兮地模樣。

  「等這件事結束,你我得好好談一談。在這段期間,別讓你的神經過敏使你病倒了。我手上已經有太多麻煩要解決了。」

  方太太慢吞吞地出現。她一邊在圍裙上擦和,一邊送翠欣出門,然後萬分勉強地轉向伊晴。

  「你找我,小姐?」

  「是的,方太太。我要你送信到最近的公共馬廄去,告訴老闆我想買一套馬伕的衣服,記住衣服的尺寸得合我這各體型的人。」

  方太太凝視伊晴的眼神好像認為她瘋了。「你要買馬僮穿的衣服?但是我們沒有馬廄,也沒有馬僮。」

  伊晴擺出沉著的笑容。「我打算參加化妝舞會,方太太。我認為打扮成馬僮的模樣會很有趣。」

  「我想這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方太太的語氣出奇地達觀。「幾年前有個房客常叫我替他買女人的衣裳。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凡是一個淑女會穿的衣物他都要。」

  伊晴的興趣被勾了起來。「那位跟你租房子的紳士打扮成淑女模樣去參加化妝舞會?」

  「噢,他沒有穿成那樣去參加化妝舞會,他只喜歡在晚上招待他的紳士朋友時穿上那些漂亮的衣裳在屋裡活動。他說那些衣服讓他覺得比較舒服,他特別喜歡羽毛和蕾絲邊的襪子。他的朋友來這裡時也都穿著裙子和戴著漂亮的帽子。他們自得其樂。而我的房管總是準時付款。」

  「的確。」伊晴若有所思地說。「各有所好吧!」

  「我也是那樣說的,只要收到房租,房客穿什麼對我來說都一樣。」方太太拖著臃腫的身軀朝廚房走去。

  麥修聽到書房門悄悄推開。他簽完最後一份他稍早時叫律師準備好的文件,把它跟其他的文件一起放在書桌中央。

  「什麼事?,伍頓?」

  「是我。」伊晴輕聲說。「不是伍頓。」

  麥修放下筆,抬起頭,看到伊晴反握著門把靠在門上。她穿著印花棉布睡袍和拖鞋,長髮固定在一頂小白帽下,一副應該在床上的模樣。

  在他體內積壓了一整天的期待突然爆發。他的妻子,他的薩瑪妮拉。她成為他的夫人已經快四個小時了,但這是在安靜的婚禮後,他們第一次有機會獨處。當一個男人必須在二十四小時內同時為婚禮和決鬥做準備時,他發現自己異常忙碌。

  麥修露出微笑。「上樓去,伊晴。我這裡的事就快處理完了,我馬上就去陪你。」

  「你在忙什麼?」她問。

  「處理一、兩件小事。」

  伊晴走到書桌前,低頭瞄向書桌上成疊的文件。「什麼事?」

  「一些例行的瑣事,我寫了封信交代我的莊園管理人辦些事。記了一些帳,整理了一下我遺囑,沒什麼重要的大事。」

  「你的遺囑?」伊晴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度,她緊抓著睡袍的翻領。「天啊!麥修,你該不是認為。.....」

  「不是。我認為我一定會在你起床前趕回家。你的關切令人感動,親愛的,但完全不合時宜。」

  「沒有不合時宜,麥修。你常告訴我你不喜歡冒險犯難。你是個敏感的人,你很清楚你有神經過敏的傾向。」

  他露齒而笑,心情非常愉快。「如果能令你安心,謠傳范奈克的神經比我還要脆弱。」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他很可能不會赴約,他是個懦夫,伊晴。」

  「但你不能指望他的懦弱。」

  「我認為可以。」麥修頓了一下。「我的名聲有時也有它的用處。」

  「但是,麥修,萬一他知道『冷血柯契斯』的稱號是來自誇大不實的謠言和流言呢?萬一他知道你其實不是外界說的那種人呢?」

  「那麼我只有相信我脆弱的神經能支撐到事情結束了。」

  「可惡!這一點也不好笑,麥修。」

  他站起來繞過書桌走向她。「你說的對。今晚是我們的新婚之夜,我們應該正經些。」

  「麥修.....」

  「夠了,親愛的。」他把她抱起來。「不准再提決鬥,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討論。」

  「還有什麼事會比決鬥更重要?」她激動地問。

  「我想再聽你說一次你愛我。」

  她杏眼圓睜。「你知道我愛你。」

  「真的嗎?」他抱著她走向房門。

  「當然是真的。天啊!否則我絕不答應嫁給你。」

  他微微一笑。「麻煩你開門好嗎?」

  「什麼?噢,好。」她伸手轉動門把。「但是,麥修,我們必須談一談,我有許多話要跟你說。」

  「毫無疑問,但我寧願在床上聽你說。」

  他抱著她走出書房,穿過門廳,走向樓梯。踩著鋪有地毯的階梯上樓時,不安的良心開始折磨他。

  他知道他哄騙伊晴跟他結婚的手段並不光明正大,她因擔心他在決鬥中會有生命危險而六神無主,再加上前一夜遭范奈克攻擊的餘悸猶存,她此刻可說是心亂如麻。無論他提出什麼要求,她都會答應。因為她愛你。

  他殘酷地利用了形勢,她現在是他的人了。但是麥修知道,當決鬥結束,生活恢復正常時,她的情緒就會恢復正常。

  她恐怕不會感謝他誘騙她結婚。他想起在博物館裡對她說過的放。激情和薩瑪。

  那應該足夠了,他心想,非足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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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7:15: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麥修壓抑著自己,直到伊晴緊抓著他、懇求他,命令他履行他用手指和唇舌所許下的承諾。他埋首在她柔嫩的雙腿間,親吻她大腿內輕顫的肌膚。她的慾望發出令他迷醉的氣息,她的濕濡灼熱緊裹著他的手指。

  如果拂曉時他不幸有個三長兩短,他要伊晴永遠記得今夜的纏綿繾綣。

  「麥修,不要,天啊!你不應該。這一定是你的薩瑪做愛秘訣中的另一招,我受不了了。」

  她的嬌喘囈語譜出麥修聽過最撩人的情歌。他百聽不厭。他在她的大腿內側印下無數的熱吻,最後來到她私處的密林間,他溫柔地分開她,低頭吸吮甘露中的蓓蕾。

  「麥修,天啊!」伊晴抓著他的頭髮,拱起她的身體。「求求你,求求你,哦!」她顫抖吶喊。

  麥修聽到血液在他血管中怒吼,他抬起頭望著伊晴在高潮中的臉龐。

  他不會在拂曉決鬥中出事,麥修在心中發誓,緩緩沿著她的嬌軀往上爬。他必須回到伊晴身邊。沒有任何人事物,包括古薩瑪的寶藏在內,比她更重要。

  她在他身下狂野地扭動著,他不得不伸手按住她的臀部,才能把自己緩緩推送過護衛灼熱通道的緊實肌肉。她密實地包裹住他,他最後一絲的自制力瓦解。

  「再說一次你愛我。」他沙啞地低語,緩緩進入她體內。

  「我愛你,我愛你。」她在黑暗中緊抱著他。

  迷失在她性感的溫暖裡,麥修放縱自己享受在陽光大海中悠遊的喜悅。

  他一次次衝刺,逐漸深入伊晴誘人的熱情嬌軀。她的悸動尚未停歇,他的衝刺把她推向另一波高潮。

  最後他在顫抖中得到介於痛苦與狂喜之間的解放,那使他無法呼吸、汗水淋漓、精疲力竭卻異常滿足。

  以及活力充沛。

  他再一次避開了昔日陰魂的魔掌。

  麥修等伊晴精疲力竭地沉沉睡去後才悄悄離開溫暖的床鋪,窗外的天空已出現濃霧拂曉的第一道曙光。朦朧的晨光照出伊晴蜷縮在被窩中的形影,她的小白帽不知在何時掉落在床邊的地板上,濃密的秀髮似瀑布般披在枕頭上,長長的睫毛輕覆在高高的顴骨上。

  伊晴帶給他的驚奇再度衝擊他,她此刻說不定已懷了他的孩子。

  另一波危力強大的情緒席捲他,這一次是強烈的保護欲。他站在床頭低頭凝視伊晴,回憶著昨夜的纏綿和勾勒著未來的夢想。

  他忽然想到,自從認識伊晴以來,他開始思索的逐漸是未來而非過去。

  麥修依依不捨地離開床邊,轉身走進更衣室。他暗自微笑地回想著昨夜他所忍受的無盡爭論、哀求和威脅。他感到莫大的滿足,因為伊晴不願意他拿生命冒險,即使他的冒險使她如願以償地報仇雪恥。

  他原本想向她再三保證他的精神力量絕對足以應付與范奈克決鬥那項工作,但是他懷疑伊晴會相信他。她深信他是神經過敏的那種人。他覺得沒有必要消除她的謬誤想法。

  他最大的隱憂在於擔心伊晴總有一天會明白他的冷血綽號是來自事實而非謠言。他害怕那一天的到來,擔心真相大白的恐懼遠遠超過攸關生死的決鬥。

  在更衣室裡,他點亮蠟燭,隨手抓起一條褲子,沒有必要叫醒他的貼身男僕,決鬥不需要精心編結的領結或上等質料的襯衫。

  他迅速著裝完畢後套上馬鞍。拿著細枝蠟燭,他躡手躡腳地走出更衣室。看到伊晴仍熟睡在大床上時,他鬆了口氣。雖然她拉起棉被蒙住了頭,但他看得出在棉被下的身體輪廓。他打算在她睡醒前回來。

  屋子裡像薩瑪陵墓般寂靜,麥修悄悄拾級而下,街道上的馬蹄聲和車輪聲顯示他的車伕已按照昨夜的吩咐準備好馬車了。

  麥修把蠟燭放在玄關桌上,他從樓梯下方的衣帽間裡拿出大衣掛在臂彎上,然後伸手打開前門。

  灰朦朦的濃霧籠罩著街道,他只能勉強看到台階底層的馬車。拉車的馬在迷霧中有如幽靈。

  如果抵達決鬥地點時大霧依然瀰漫,那麼他和范奈克在相隔二十步時,都會難以分辨對方的身影——如果范奈克依約出現的話。但埏修幾乎可怕確定范奈克不會有那個膽量赴約。老實說,麥修有點意外沒有接到助手的通知決鬥取消了。他找了兩個朋友當他的決鬥助手。他們經過深思熟慮後一致認為范奈克寧願離開倫敦也不願赴拂曉的生死之約,畢竟范奈克不是以勇敢出名的人,但是他卻一直沒有消息。

  麥修步下台階,抬頭望向車伕。「老蕭,蓋伯農場。」

  「是。」頭戴便帽,臉上蒙著圍巾的男孩放開轡頭,手忙腳亂地爬上老蕭旁邊的座位。麥修鑽進馬車裡,靠坐在座椅上,老蕭抖動韁繩,馬車開始駛進濃霧裡。

  倫敦的街道沒有一刻是安靜的,即使是在曙光乍現的黎明。豪華的馬車載著爛醉如泥的紳士從妓院和賭場裡返家,農場的載貨馬車已開始駛向市中心的市場,在夜裡工作的掏糞工駕著水肥車駛向倫敦郊區。潮濕的空氣裡不時傳來一陣陣糞便臭味和新鮮蔬果的味道。

  麥修的馬車終於駛出擁護繁忙的市街,郊區的田野和草地在霧中出現。蓋伯農場位在城外不遠的郊區。地利之便使它在多年前就成為著名的決鬥地點。

  老蕭在一片草地邊緣停下馬車,麥修瞄向窗外。一縷縷白霧從草地上飄過。來添幾許陰森森的氣氛。草地另一頭遠遠停著一輛由兩匹灰馬拉的雙輪輕馬車。

  范奈克居然來了,冷酷的期待開始在麥修內心深處散開。

  馬僮從駕駛座上爬下來照料馬匹,有東西砰地一聲落在地上。

  「小心點,笨手笨腳的東西。」老蕭責罵道。「你剛剛掉在土裡的是我的工具箱。」

  「對不起。」馬僮以極低的聲音說。

  「用不著這麼神經質。」老蕭粗聲道。「待會兒要面對子彈的人又不是你。」

  「是的,先生。我知道。」男孩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

  「爵爺可以應付這樣的場面,你不必擔心今天得另外找工作。好了,把工具箱拿回來給我,然後乖乖地去抓住馬轡頭。馬兒不大喜歡槍聲的。」老蕭咕噥。

  「不怪他們。」馬僮嘀咕。

  麥修沒有理會車伕老蕭和馬僮的對話,他開門下車。雙輪輕馬車裡沒有人出來。為了御寒而拉起的車篷使麥修看不見車裡的人。范奈克的助手不見人影。兩匹灰馬溫順地站在那裡嚇著草,好像它們在那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麥修正要掏表看時間時聽到馬車接近的聲音。他抬起頭,看到一輛馬車從霧中出現。

  車伕在不遠處勒馬停車。一個熟悉的身影推開車門,跳到濕濕的草地上。

  「柯契斯。」高高瘦瘦、衣著入時的費爾咧嘴微笑著走向麥修。「你到得有點早,老兄。看來你急於回家陪新婚妻子。」

  「非常急。」麥修瞄向費爾手中的雕花木盒。「相信你檢查過火藥沒有受潮?」

  「安啦!我把你的手槍照顧得很好。」費爾朝馬車點點頭。「傑米和我帶了醫生來以防萬一。」

  「傑米呢?」

  「在這兒。」身材矮小、金髮藍眸的傑米從容不迫地走下馬車。

  「早安,柯契斯。希望你速戰速決,好讓我能早點回家休息。一整晚沒睡,這種事為什麼非在這要人命的大清早進行不可?」

  「因為這本來就是要人命的事。」費爾愉快地回嘴。「至少霧散得能讓柯契斯好好瞄準范奈克。如果他出現,但那個可能性不太大。」

  麥修朝遠方的輕馬車點個頭。「看來範奈克比我還心急。」

  傑米看到輕馬車時哼一聲。「真沒想到他居然有種來赴約。他的助手呢?」

  費爾注視輕馬車。「他的助手給我印象是范奈克寧願離開倫敦也不願面對柯契斯。」

  麥修開始朝輕馬車走去。「讓我們去瞧瞧他為什麼遲遲不出手。」

  「八成是嚇得走不動了。」傑米快步跟上麥修。「全世界都知道范奈克膽小如鼠。那傢伙是道道地地的懦夫,一定是整晚都在喝酒壯膽。」

  麥修沒有回答。他在經過馬車時心不在焉地瞥向他的馬僮。男孩從帽簷下密切地注視著他,圍巾仍然緊裹著他的臉以抵禦拂曉的寒意。

  麥修突然感到頭皮發麻,一股與晨霧無關的寒意令他皺眉。他突然肯定自己以前沒有在他的馬廄裡遇到過這個男孩。但是男孩卻眼熟得令他心神不寧,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來自他的站姿。

  「據我看,非常怪異。」費爾說。

  麥修把注意力從馬僮轉向他的朋友。「什麼事非常怪異?」

  「整件事。」費爾往四下瞧了瞧。「傑米和我昨晚跟范奈克的助手碰過面。他們都說如果范奈克沒有離開倫敦,他們一定會來檢查手槍。」

  麥修聽到背後傳來遲疑地腳步聲。他回頭看到馬僮離開了馬,跟著他們三人走向范奈克的輕馬車。

  「喂,你要去哪裡,小子?」老蕭吼道。「回來,那不關你的事。」

  男孩停下腳步,猶豫不決地回頭望著老蕭,似曾相識的感覺在麥修心中加深,他注意到男孩背脊的優雅線條,即使是邋遢的外套也遮掩不住。一時之間他無法相信眼睛所見。接著不敢相信化為雷霆之怒。

  「可惡!」麥修低聲說。

  費爾警惕地朝他皺眉。「怎麼了,柯契斯?」

  麥修深吸口氣,「沒什麼。」他惡狠狠地瞪伊晴一眼,讓她看到他眼中的怒火。她在發覺他認出她的時候睜大了眼睛。

  「你和傑米去跟范奈克談。」麥修輕聲對費爾說。「看看是什麼事耽擱了他,我想跟我的僕人說一下馬的事。」

  「馬上回來。」費爾說。「來吧,傑米。我們去看看范奈克是不是嚇破膽了。」

  麥修等兩個朋友走遠後才猛然轉身,伊晴站在他背後不遠處,他慢慢地走向她,每一步都在提醒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讓范奈克和其他人發現她的身份。

  他的怒火並非完全來自於伊晴又拿她的名聲冒險。麥修知道他的氣憤其實來自無可奈何的絕望。如果讓伊晴看到他對范奈克開槍,她就會知道他的真面目,她認為他多愁善感和神經過敏的美麗幻想就會徹底破滅。

  伊晴在麥修來到時只退後一步就抬頭挺胸立定不動。「麥修,拜託。我非跟來不可。」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他壓低聲音,強忍住搖晃她的衝動。

  「你瘋了不成?你知不知道事情傳出去會對你的名譽造成多大損害?」

  「名譽對我來說一向不是特別重要。」

  「對我卻很重要。」他一時之間只能想到這個理由。「你現在是柯契斯伯爵夫人了。就諑有伯爵夫人的樣子。進馬車裡去。」

  「但是.....」

  「我叫你進馬車裡去,事情結束前不准出來,聽到沒有?我等一下再跟你算這筆帳。」

  伊晴擺出麥修已漸漸瞭解其意義的姿勢。「我不會讓你做這麼愚蠢的決鬥的。」

  「哦?你打算怎麼阻止?」

  她怒目而視。「我要說服范奈克道歉。如果他道了歉,你就得取消決鬥。我研究過這種事的規則,所以很清楚道歉就可以結束糾紛。」

  「無論范奈克說什麼,我都不會原諒他企圖對你做的事。」

  「但是,麥修.....」

  「進馬車裡去。」

  「我不能讓你這樣做。」

  「你阻止不了我。」

  「柯契斯。」費爾在草地彼端喊道。「你最好親自過來看看。」

  麥修不耐煩地望向他的朋友。「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大了,柯契斯。」傑米高聲說。「情況完全改觀。」

  「可惡!」麥修轉向伊晴。「在馬車裡等我。」他沒有費神看她是否服從他的命令就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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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7:16:02 |只看該作者
  拴在輕馬車上的兩匹傑馬繼續嚇關草,一點也不受聚集在附近的兩個人影響。麥修看到韁繩綁在一根傾倒的樹枝上。傑米一臉凝重,連費爾的表情也比平時更加嚴肅。

  「范奈克的人呢?」麥修在抵達馬車時問。

  傑米清清喉嚨。「裡面。」

  「他到底在搞什麼鬼?寫遺囑嗎?」

  「那倒不是。」費爾說。

  麥修探頭往輕馬車裡瞧,結果只見范奈克歪著頭癱靠在座椅上,圓睜的雙眼視而不見地瞪視著前方。他披著大衣,但再也不需要靠它來御寒。他的襯衫前襟有一大片血跡。

  「希望他已寫好了遺囑。」麥修說。

  「是誰射殺了他?」伊晴在柯契斯的馬車駛離蓋伯農場時問。她向來以神經堅強自豪,但也不得不承認事情的曲折變化給她的神經帶來莫大的衝擊。

  「我怎麼會知道?」麥修窩在座位角落裡,一臉陰鬱深思地注視著伊晴。「他的人緣向來不佳,想殺他的人恐怕不在少數。如果知道兇手是誰,我會送花感謝他。」

  「兇手一定知道決鬥的事,居然不怕麻煩地大老遠把范奈克的馬車駛來蓋伯農場,留下屍體等你發現。」

  「全倫敦大概有一半的人都知道決鬥的事。」麥修說。

  「但兇手為什麼要把范奈克的屍體載到決鬥地點呢?」

  麥修聳聳肩。「事情也許像費爾推測的那樣,他認為范奈克在抵達蓋伯農場後不久遇到攔路搶劫的強盜而被殺害。傑米也同意他的看法。」

  「攔路搶劫的強盜?有可能。」

  「非常有可能。」

  伊晴左思右想。「這好像很怪異。」

  「的確。幾乎跟一個人發現自己的新娘喜歡打扮成馬僮一樣怪異。」

  她眨眨眼。「拜託。麥修。跟范奈克的命案比起來這根本不足掛齒。」

  「我不覺得。」

  「我不明白你怎麼能一直為這種小事耿耿於懷。我們眼前有更嚴重、更複雜的問題要解決。」伊晴說。

  「你會很驚訝我對小事的注重。」麥修挖頂苦道。「這是我的專長。」

  「我知道你今天早晨飽受折磨。」伊晴同情地說。「我們兩個都是。我必須承認。連我都被搞得心神不寧,更不用說是喜歡杞人憂天的你了。我完全瞭解你的心煩意亂,麥修。但是.....」

  「心煩意亂?」麥修的手指如虎爪般伸展開來。「那根本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夫人。難道你沒有注意到我怒不可遏嗎?」

  伊晴眨眨眼。「怒不可遏?」

  「你好像一點也不知道你的行為會造成什麼傷害。幸好只胡車伕老蕭知道你不是馬僮,他為了保住飯碗,自然會守口如瓶。但費爾和傑米因看到范奈克的屍體太過嚇驚而沒有注意到你打扮成馬僮,則得歸功於難得的好運氣。」

  「麥修,拜託.....」

  「更加幸運的是,范奈克已經死了,他的兩個助手又沒有到場。如果你被發現,閒言閒語將不堪設想。」

  伊晴恍然大悟。「原來問題出在這裡。」

  他瞪她一眼。「你不認為你視名聲為兒戲是問題嗎?」

  伊晴轉頭凝視窗外,他的話刺傷了她。「爵爺,你娶我時就知道我對社交地位不感興趣。何況我也不相信你在乎社交界的看法。」

  「可惡!伊晴,你這回太過分了。」

  傷心又生氣,她猛然轉身面對他。「如果你想要的就是社交界心目中那種端莊嫻淑的伯爵夫人,那麼你根本不該娶『孟浪伊晴』。」

  「可惡!我只想要你當我的伯爵夫人。」麥修的動作快如閃電,伊晴還沒有覺察他的意圖,他已扣住她的手腕把她從座椅上拉到他的懷裡。

  「麥修。」

  他的手臂似鋼鐵般環住她。「你今天早晨做的事比跟范奈克決鬥還需要令我心煩意亂,你聽懂沒有?」

  「你在乎的好像只是我的名聲,爵爺。」

  「你認為男人反對他的妻子在場旁觀他決鬥很奇怪嗎?」

  「我就知道。」伊晴熱淚盈眶地說。「你應該娶一個更合適的淑女。我們兩個在一起注定不會有好結果,這都要怪你不好。我試著警告過你。」

  「注定?」

  「噢,別一直打斷我的話,柯契斯。我受夠了你的說教。」她在陌生的褲子口袋裡徒勞地摸索著手帕。「你娶了一個只會帶給你醜聞和恥辱的女人。」

  他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手帕塞進她手裡。「我擔心的不是醜聞和恥辱。」

  「你是。你剛才親口說的。你告訴過我,激情和薩瑪是我們的共同之處,但那顯然不夠。」她用手帕擤鼻子。「根本不夠。」

  「伊晴,你不懂。」

  「我知道這場災難我也難辭其咎。我應該有那個勇氣和常識拒絕你的求婚。但我讓心靈主宰了頭腦,現在我必須付出代價了。」

  麥修的目光一寒。「這麼說來,你後悔嫁給我了?」

  「我說過我們在一起注定不會有好結果,爵爺。就像古薩瑪注定要滅亡一樣。」

  「夠了。」麥修抓住她的手臂。「我說我擔心你的名聲時是騙人的。」

  她警戒地反叛望向他。「什麼意思?」

  他繃緊下鄂。「聽我說,伊晴,因為我只打算解釋一次。在范奈克對你做出那種事之後我不得不向他挑戰,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但事實上,我認為他貪生怕死,沒有赴今天的拂曉之約。我以為我可以回到你身邊告訴決鬥根本沒有舉行。」

  她柳眉微蹙。「原來如此。」

  「實不相瞞,我自以為聰明。我預料范奈克會被迫離開倫敦,他在上流社會將身敗名裂,在社交界將無立足之地,就像你碑的企圖一樣。如此一來,你不必冒任何風險就能達到報復范奈克的目的。」

  「我的天啊!」伊晴敬畏地說。「你真的非常聰明,麥修。」

  「但在看到范奈克的馬車時,我以為我的計謀失敗了。我知道我不得不真的決鬥。後來我又發現你喬裝成馬僮跟了來,我不得不同時面對死亡和醜聞的可能性。我想你恐怕說對了,我脆弱的神經隨不了這麼大的壓力,所以才會亂發脾氣。」

  「死亡和醜聞。」伊晴立刻心軟了。「噢,麥修,我真的瞭解。我早該明白你的心情。」

  她擠出一個微笑。「我不得不承認,這兩天我也相當焦慮。」

  麥修輕撫她的臉頰。「如果范奈克真的殺了露西,她也算沉冤得雪了。事情結束了,伊晴。」

  「的確,不是嗎?」這個領悟令伊晴感到怪怪的,甚至有點不真實。三年來她一心想替露西報仇,現在攔路搶劫的強盜替她報了殺友之仇,她反而感到難以置信。

  「但是我從來沒有打算主你冒生命危險來幫助我懲罰范奈克。」她補充道。

  「我知道。」他把她拉到身上。

  「我想保護你。」

  「我平安無事。」

  「純屬僥倖。」

  「未必。」

  「就是。」她堅持道。「據我們所知,范奈克打算赴拂曉之約。他的馬車在蓋伯農場,他一定是有意.....」

  「別再說了。」麥修輕吻她。「我們永遠不會知道范奈克打算如何,那也不再重要了。事情結束了,伊晴。」

  伊晴還要爭辨,但馬車這時在柯契斯宅邸前門停下。「到家了。」

  「如果運氣她,大家都還在睡覺。我們可以悄悄溜回床上去。」麥修說。「我就需要小睡一會兒來穩定情緒。」

  「也許喝杯熱茶有助於你穩定情緒。」伊晴望向車窗外,看到前門打開,伍頓出現。「天啊!」

  伍頓不是一個人,兩個男僕、廚子、管家和一個女僕擠在他背後。他們全部憂形於色地等待馬車裡的乘客下車。

  「該死!」麥修看到其中一個男僕奔下台階來開車門。「他們全部起來了。」

  翠欣在僕人群中出現,伊晴看到她滿臉憂懼,期待地等著車門打開。

  「你妹妹顯然很擔心你,爵爺。」伊晴滿意地說。「我就知道她會。」

  「她擔心的恐怕是她的生活津貼和棲身之處。她一定很害怕我今早在蓋伯伯翹辮子,迫使她搬回她舅舅家。」

  伊晴皺眉。「麥修,你說這話就太冤枉人了。你是她哥哥,她關心你的安危是天經地義的事。」

  麥修在下車時回頭投給她一個嘲笑的眼神,好像在嘲笑她的想法太天真。

  「麥修!」翠欣快步拾級而下。「你沒事呢?」

  「當然呀,難道我看起來像有事的樣子嗎?」

  「哦,沒有。」翠欣手足無措地戛然止步。她的目光從麥修移到還坐在車裡的伊晴身上。

  她咬咬嘴唇,然後把目光轉回哥哥身上。「我.....我聽說了傳聞,我很擔心。」

  「是嗎?」麥修淡漠地問。

  翠欣的臉開始垮了下來。

  伊晴在車窗後朝她鼓勵的微笑。「如果我姑姑在這裡,我相信她說在這種情況下給你哥哥一個擁抱是人之常情,翠欣。雖然僕人在看,但他不會介意一點兄妹之情的流露。對不對,麥修?」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哎喲!」麥修突然住口,因為翠欣這時伸出雙臂環住他,用力抱了他一下。

  「真高興你沒有送命,麥修。」翠欣進而首在他的外套裡說。他還來不及回話,她就放開了他,不好意思地眨了幾下眼睛。

  麥修顯得很窘迫,但很快就恢復了平時的泰然自若。他惡狠狠地瞪向聚在門口的僕人。「你們都無事可做嗎?」

  「當然有,爵爺。」伍頓嘟噥著說。「但是,我首先要代表所有的工作人員說句話。我們大家都非常高興看到你.....你.....」

  「身體如此健康嗎?」麥修挖苦道。「謝謝。但我不明白你們在大驚小怪什麼,一個男人清早帶他的新婚妻子駕車兜風值得他的家僕們如此憂心忡忡嗎?」

  伍頓清清喉嚨。「我們不知道柯契斯夫人跟你在一起。」

  「我當然跟他在一起伍頓。」伊晴在麥修扶她下車時說。「我向來起得很早。」

  伍頓和其他的僕人看到伯爵夫人穿著馬僮的衣服時,無不嚇驚得瞠目結舌。

  伊晴對聚集在門口的人群嫣然一笑。「我發誓,早晨的清新空氣非常促進食慾。早餐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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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7:16: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柯契斯,今天到處都流傳著一個有趣的流言。」雷亞泰在麥修的椅子對面坐下。

  造謠生事的想必就是雷亞泰了,麥修心想。雷亞泰是薩瑪學會的會員,但直到前不久,麥修都沒把他當回事,認為他只是盲從薩瑪熱潮的諸多半吊子之一。

  但是發現亞泰跟伊晴曾經交往之後,麥修對他的態度從漠不關心變成厭惡輕視。那種態度本身並無特別意義,因為麥修對那些喜歡傳播蜚言蜚語的人大多深惡痛絕。

  「我很少留心蜚言蜚語。」麥修沒有抬頭,繼續看他的早報。「我發現它們既無聊又不正確。」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就上流社會的標準而言,時候算是早的。俱樂部裡仍然很安靜。

  在亞泰到達前,偶爾會出現的聲音只有杯碟碰撞聲和翻報紙的聲音。俱樂部的會員大部分都是整夜嚇喝嫖賭,直到快天亮時才回家。現在他們不是還在睡覺,就是才剛起床。

  「事實上,今天早晨有兩個傳聞在流傳著。」亞泰繼續道。「第一個是你昨天下午以特別證書娶了史小姐。」

  「那不是傳聞。」麥修抬頭瞄了他一眼。「今天的早報上登有結婚的啟事。」

  「原來如此。」亞泰的目光深不可測。「恭喜了。」

  「謝謝。」麥修繼續看報。

  「第二個傳聞幾乎跟第一個一樣令人嚇驚。」

  麥修沒有問第二個傳聞是什麼,他知道亞泰一定會忍不住告訴他。

  「傳說范奈克今天有個拂曉之約。」亞泰說。

  「真的嗎?」麥修翻著報紙,暗中希望伊晴的名字沒有被扯進去。

  「據說范奈克去赴約了。」

  「令人嚇驚。」

  「也許吧,但更驚人的是,決鬥在助手到場前就進行了。很不尋常。」亞泰停頓一下。「范奈克顯然沒能在決鬥中保住性命。」

  可惡!麥修心想,原來流言是這麼傳的。至少沒提到伊晴也在場,這也算是運氣好了。「那種事在決鬥時難免會發生。」

  「的確。尤其是在沒有證人卻使決鬥按規則進行時,據說可憐的范奈克還沒有出馬車就遭到槍擊身亡了。他的對手顯然不想冒險。」

  麥修幾乎是如釋重負地接受了這無可避免的結論。他太過擔心伊晴的名聲,因此沒有考慮到他自己的名聲。在上流社會看來,「冷血柯契斯」重現江湖了。

  他以殘酷的手段射殺范奈克的謠言一定會成為醜聞,但流傳幾天後就會消失,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些謠言屬實,也沒有人會為范奈克的死耿耿於懷而一直談論這件事。它們會跟其他的「冷血柯契斯」傳聞一樣逐漸為人所淡忘。麥修過去沒有被謠言打倒,這次也不會。重要的是,伊晴不必再受惡毒謠言的困擾。他現在是她的丈夫了,有那個權利和義務保護她。亞泰等待著麥修反應,目光中充滿好奇。最後他歎口氣站起來。「我看得出來你對我的消息不感興趣,柯契斯。那我就不打擾你看報了。代我問候新婚的柯契斯伯爵夫人。」

  「我會轉達的,雷亞泰。」麥修翻到下一頁。他不打算跟伊晴提雷亞泰。他仍然不確定她對亞泰的感情。她雖然沒有流露出舊情難忘的跡象,但他不想惹麻煩。

  麥修繼續假裝看報,直到亞泰離開咖啡廳,壁爐前只剩下他一個人時,他才折起報紙扔到茶几上。他把手肘擱在椅子扶手上,凝視著跳動的火焰。

  伊晴給了他愛的承諾,但麥修知道他不能太過倚賴那份承諾。畢竟他是趁她為他的性命擔憂時,軟硬兼施地強迫她嫁給他。飽經世故的他很清楚人在激動時會說出各種不顧後果、不合常理的話。當伊晴發現他的真面目時,她說不定會反目成仇。

  他凝視著爐火深處,看到昔日的鬼魂咧著無牙的嘴對他笑。他們知道他新近發現的幸福有多麼脆弱、有多麼不堪一擊。當幸福瓦解,他被迫退回陰影裡時,他們會在那裡等著撕裂他。

  他的手在扶手上緊握成拳頭,他和伊晴之間還有激情和薩瑪,也許那就夠了。

  也許不夠。

  許久之後他還在凝視火焰時,費爾在房門另一頭喊他。

  「柯契斯,我就猜在這裡可以找到你。」費爾始終興高采烈的表情裡夾雜著些許關切。他穿過房間來到壁爐前,「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麥修抬頭望向他。「為何有此一問?」

  「你臉上的表情怪怪的,如此而已。」費爾烤火取暖。「我來告訴你城裡到處流傳著跟范奈克的死有關的謠言。」

  「省省吧,我已經聽說了,它們很快就會消失了。」

  費爾清清喉嚨。「在平常情況下,很可能會。」

  「目前的情況有什麼不平常的地方?」

  「你的新婚妻子。」費爾傾身壓低聲音,雖然附近沒有旁人在。「不是想告訴你該怎麼處理你的私事,但你有沒有考慮到她聽說此事時會作何反應?」

  為時已晚的領悟使麥修變了臉色。他警告過伊晴不要向任何人承認她知道或聽說過決鬥的傳聞,更不用說是她跟著他去過蓋伯農場。但他沒有特別關照她在旁聽到別人談論決鬥的傳達室聞時該作何反應。

  伊晴令人傷腦筋的地方在於吩咐她做什麼事必須非常明確,因為突然離題是她的專長。麥修抓著椅子扶手撐起身體。「失陪了,費爾。我得趕回家去跟我的妻子談一談。」

  「恐怕來不及了。」

  「你在說什麼?」

  費爾的表情既像是表示同情又像是感到好笑。「我來這裡之前去過你家,伍頓提到柯契斯夫人剛剛才出門逛街購物。」

  「我的老天!」種種不堪想像的可能性一起在麥修腦海浮現,使他一時之間呆若木雞地愣在原地。

  「但願流言還沒有傳到女士們耳朵裡。」費爾掏出手錶來看時間。「她們這會兒應該已經在牛津街和蓓美爾街了。」

  「還沒有傳到女士們耳朵裡,你瘋了嗎?」麥修大步走向門口。「流言會隨著早餐一起送到她們面前。」

  「發現麥修在大家起床前就出門了時。我擔心得要命。」翠欣對走在身旁的伊晴透露。「我以為他死定了。我發誓,這件事會讓我作上好幾個星期的惡夢。」

  「胡說。這件事已經結束了,而且少提為妙。別忘了柯契斯的吩咐,我們必須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伊晴發現今天早晨的事使她和翠欣之間發展出新的情誼。她並不覺得意外,畢竟她們兩個都關心麥修。

  「我知道。」翠欣說。「但我還是不明白你怎麼會跟他一起回來。還有,你為什麼打扮得像個馬僮?」

  「我當然是跟去阻止決鬥發生。」伊晴解釋。「我不能讓麥修為我冒生命危險。」

  「但你憑什麼認為你能夠阻止決鬥?」

  「我擬定了許多計劃,但事情的發展使我不必用到任何一個計劃。」

  「只因為范奈克被攔路搶劫的強盜槍殺了。」翠欣打了個哆嗦。「真詭異。」

  「的確,但我不會為他哀悼。」

  「伊晴?」

  「什麼事?」

  「謝謝。」翠欣小聲說。

  牛津街上熱鬧無比,時近踵正值採購的巔峰。衣著光鮮的淑女在櫥窗前瀏覽找尋最近流行的服飾,她們身後跟著替她們提東西的女僕或男僕。

  「柯契斯夫人,」一個身穿昂貴服飾、頭戴時髦軟帽的中年婦人朝伊晴露出淡漠的微笑。

  她亮晶晶的小眼睛裡充滿好奇。「恭喜你昨天結婚,夫人。我在早報上看到了啟事。」

  「謝謝,班夫人。」伊晴沒有露出佇足長談的跡象。

  「我還聽說一個我們都認識的人今天發生了很不尋常的事。」班夫人急忙繼續說。「范奈克男爵今天一大早被人發現中彈身亡。你聽說了嗎?」

  「抱歉,毫無所聞。我恐怕沒空聊天,失陪了,班夫人。」伊晴催促翠欣走向最近的店門。

  「我們跟.....」她抬頭瞄向店門上的木頭招牌。「.....穆夫人有約。你知道她是一流的裁縫師。我們今晚見。」

  「好吧。」班夫人瞇起眼睛。「你和柯契斯一定會成為宴會上的焦點。也許我們到時可以好好聊一聊。」

  「也許吧!」伊晴拉著翠欣走進裁縫師的店門,看到店裡沒有客人時,她鬆了口氣。

  「我們跟穆夫人沒有約。」翠欣低聲說。

  「我知道。」伊晴轉頭往窗外瞧。「但我不想跟班夫人寒暄太久。她是著名的長舌婦。令柯契斯苦惱的那種人。」

  「我知道。」翠欣低聲說。「蓮娜夫人提過她。伊晴,這家店的老闆在哪裡?這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穆夫人一定是在試穿室為客人試衣裳。」伊晴在班夫人走遠時,長歎一聲。「太好了,她走了。我們現在可以去手套店了。走吧,我想在回家前去書店逛逛。」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後面的房間刺耳地傳出來。「千萬別說柯契斯殘酷殺害了范奈克,曉柔。我不相信。」

  「他們叫他『冷血柯契斯』可不是亂叫的,密麗。」曉柔的聲音中透著病態的興奮。「就我而言,我太清楚他下得了那種毒手。范奈克只是其中之一,我的強森也被他殺了。你一定聽說過盧喬治離奇死亡的傳聞。」

  「沒錯,我是聽說盧氏詛咒那些傳聞。但是,曉柔,畢強森已經死了好多年,盧喬治死在遙遠的薩瑪。范奈克的命案卻是今天早晨才在市郊發生的。」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柯契斯真正的天性,我可以向你保證......哎喲!小心那些大頭針,穆夫人,你扎到我了。」

  「對不起。」裁縫師喃喃地道。

  「據說柯契斯是個神槍手。」密麗若有所思地說。「他為什麼要在決鬥前殺了范奈克?為什麼不等到決鬥開始,當著證人的面殺他?」

  「誰知道?也許他們在助手到達前起了爭執。」曉柔說。「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柯契斯永遠不會因他犯的罪而上斷頭台。他太陰險也太精明了。」

  「而且是個伯爵。」密麗說。「說到陰險,不知道他在跟『孟浪伊晴』玩什麼遊戲。訂婚還說得通。大家都知道他為了得到薩瑪寶物,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但是結婚?」

  「結婚未必是一輩子的事。」曉柔冷冷地說。「謀殺妻子並不是那麼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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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7:16:45 |只看該作者
  太過分了,伊晴氣憤得快發狂了。「她們竟敢在背後說他的壞話。」

  翠欣不安地瞄向分隔試穿室和展示間的帷幔。「我們也許該走了。」

  「先讓我跟謝曉柔說幾句話。」伊晴開始朝試穿室走去。

  翠欣急忙追上去。「伊晴,等一下,我不確定哥哥會贊成你這樣做。你很清楚他警告過我們不可以談這件事。」

  「她們逼得我忍無可忍。」伊晴抓住帷幔用力往旁邊扯開,三聲驚叫迎面而來。

  曉柔站在鏡子前面試穿一件新衣,她的朋友密麗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

  一臉不堪其擾的穆夫人跪在地板上標示衣裳的裙擺。

  「麻煩你等一下,夫人。」裁縫師含著滿嘴的大頭針咕噥。

  「不急,」伊晴在鏡裡直視曉柔驚訝的眼睛。「我只是想糾正謝太太的錯誤。她在散播不實的消息。」

  「史小姐。」曉柔張開嘴又驚慌地閉上。「我是說柯契斯夫人,我沒有聽到你進來。」

  「顯然沒有。」伊晴厲聲道。「你忙著傳播關於我丈夫的不實謊言。」

  翠欣拉扯著伊晴的衣袖。「我想我們該走了,伊晴。」

  伊晴不理會她,她轉向曉柔的同伴。「你好,魏太太。」

  「你好,史.....呃,柯契斯夫人。」密麗擠出笑容。「恭喜你結婚了。」

  「謝謝。」伊晴再度在鏡子裡瞪視曉柔。「好了,關於柯契斯的那些謊話。」

  「它們不是謊話。」曉柔已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她挑釁地抬高下巴。「雖然沒有辦法證明,但任何認識柯契斯的人都知道極可能是他在決鬥前殺了可憐的范奈克。」

  「一派胡言,謝太太。」伊晴說。「事實上,這整件事都有證人在場目擊,必要時他們會欣然為我丈夫的清白作證。」

  密麗倒抽口氣,伸手按住胸口。「我不知道有證人在。」

  「伊晴,拜託,我們該走了。」翠欣氣急敗壞地說。「我們跟人約好了。」

  「等一下,翠欣。」伊晴虎視眈眈地瞪著曉柔。「但是柯契斯不需要任何人來證實他的清白,因為認為他有罪實在是很荒唐可笑的想法。」

  「別說得那麼肯定,柯契斯夫人。」曉柔不甘示弱地回嘴。「全世界都知道你丈夫的名聲險惡。」

  密麗大為驚駭。「曉柔,拜託,你在說什麼?如果讓柯契斯聽到你說他殺人,他會勃然大怒的。你必須小心。」

  「沒錯,謝太太。」伊晴接口道。「我勸你在指控別人時千萬得謹慎。」

  曉柔眨了幾下眼睛,不確定取代了她眼中的憤慨。她不安地瞄了同伴一眼。「我沒有在指控任何人任何事,我只不是在說顯而易見的事。」

  「真的嗎?」伊晴雙手插腰,開始用鞋尖有節奏地敲擊地板。「我看不出有什麼顯而易見的事,當然,除非是指你跟任何人一樣有理由射殺范奈克。而且比大部分人更有理由。」

  「什麼?」曉柔既震驚又憤慨地張大了嘴巴。

  「你不可能是說真的。」密麗驚駭地瞪著伊晴。

  裁縫師忽然僵住不動,嘴裡仍然含滿大頭針。

  「伊晴,」翠欣氣急敗壞地低語。「拜託,我們得走了。」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展示間傳來。

  「快請說下去,柯契斯夫人。」蓮娜蓮步輕移進試穿室。「我等不及知道曉柔為什麼要在決鬥前殺死范奈克。」

  「林夫人。」裁縫師慌亂起來。「麻煩你等一下。」

  所有的人都轉頭望向蓮娜。

  「我沒有殺人。」曉柔喊道。

  伊晴蹙起眉頭。「我沒有說曉柔槍殺了范奈克,我只不過是指出她跟任何人一樣有理由那樣做。因此,她在指控別人時應該小心。」

  「我從來沒有說過柯契斯殺了范奈克。」曉柔嚷道。「我說的是他可能做了那種事,如此而已。」

  蓮娜似笑非笑地望著伊晴。「曉柔為什麼要在決鬥之前殺了范奈克?」

  「故佈疑陣,嫁禍他人。」伊晴沉著地說。「使事情看起來像是柯契斯殘酷地殺害了范奈克。」

  曉柔的臉孔在氣急敗壞地憤怒中扭曲。「但是我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伊晴噘起嘴唇想了想。「也許是因為你希望因而產生的蜚言蜚語會迫使柯契斯離開倫敦。」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曉柔問。

  「有他在倫敦蕩來蕩去令你侷促不安,不是嗎?曉柔?畢竟,他每次出現在社交界,你就得冒真相大白的風險。」

  蓮娜聳起眉。「什麼真相,伊晴?」

  「哦,曉柔這此年一直靠謊言為生。」伊晴說。「從來沒有人為她決鬥。她的朋友畢強森在『地獄亡魂賭場』玩牌作弊被抓到,之後他就離開倫敦到美國去另謀發展了。至於柯契斯企圖取代畢強森成為曉柔的情夫,那根本是荒謬絕倫的一派胡言。」

  曉柔惡狠狠地瞪著伊晴。「你竟敢暗示我一直在欺騙我的朋友們。」

  「只有柯契斯本人有可能想要澄清是非。」伊晴逕自往下說。「你不能冒那個險,對不對,曉柔?」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曉柔問。

  「只要他不在倫敦,你的秘密就安全無隙。但是柯契斯最近又回到了社交界。想想看,如果他開始談畢強森離開倫敦的事,真相就會大白,你在社交界不但地位不保,還會淪為笑柄。」

  「你太過分了。」曉柔叫道。「我再也不能容忍了。」

  「而我再也不能容忍你對我丈夫的愚蠢指控。」伊晴冷冰冰在說。「下次你想含血噴人地暗示他殺范奈克時,最好先想想你也有可能被陷害嫁禍。」

  「你不能這樣對我。」曉柔怒斥。

  伊晴鄙夷地看她一眼,然後轉向目瞪口呆的翠欣。「來吧!我們必須到手套店去,然後我想去書店逛逛。」

  她猛然轉身,不料卻一頭撞上站在試穿室門口的麥修。

  「哎喲!」伊晴搖晃了一下,一時之間只看到綠色的稻草在眼前晃動。她發覺她的寬邊草帽被撞歪了,往前傾斜而遮住了她的視線,她抓住帽簷把草帽從眼前扯開。

  麥修淡淡一笑,伸手調整她的草帽。「讓我來。」

  「我的天啊!柯契斯。」伊晴匆匆重新繫好草帽。「我沒有看到你,你怎麼會在穆夫人的店裡?」

  麥修以犀利的目光審視試穿室裡驚呆的女人們。「也許是我對時裝產生了興趣。」

  蓮娜一臉興味的看熱鬧表情;密麗的目光焦躁不安地跳來跳去,好像在尋找逃生之路。曉柔發出一個窒息般的怪聲,接著就姿勢不雅地昏倒在地上。

  「嗯,」伊晴仔細看了倒地的女人一眼。「我相信她這次是真的昏倒了。魏硫磺,你最好趕快拿出你的嗅鹽瓶來。」

  時鐘在書房角落裡發出沉重的滴答聲,麥修坐在他的大書桌後面注視著他的妻子和妹妹。不知何故,他覺得時鐘的滴答聲異常清晰刺耳。他思索著如何開始他的訓話。

  翠欣很好對付,她已經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了。麥修猜她擔心的是,他會把她攆出動因為她無意中違背了他不准她們談論決鬥之事的命令。

  真正棘手的是伊晴,她的滿臉慍色可不是好兆頭。就算她感到憂慮,憂慮也被埋在她的義憤底下了。

  麥修在書桌上交疊起雙手,他望向伊晴。「也許我今天早晨沒有把話講清楚。」

  「你講得非常清楚。」伊晴向他保證。「你告訴我不可以跟任何人談起跟范奈克的命案有關的話題。」

  「請問你為什麼要違抗我的命令?」

  翠欣被他的語氣嚇得往後退縮,麥修不理會她。

  伊晴冷若冰霜地看他一眼。「我沒有違抗你的命令,爵爺。」

  「那麼可不可以解釋一下,你在裁縫店的試穿室裡跟她們談的是什麼?」

  翠欣絞著手絹。

  伊晴被激怒了。「偶然發現謝曉柔在散播不實謠言又不是我的錯,我只不過是想要制止那些流言,所以才指出除了你以外的許多人也可以被弄得像是殺害范奈克的兇手。」

  「你幾乎是在指控她殺害了范奈克。」

  「並未見得。」伊晴小心翼翼地說。

  「根本就是。」

  「好吧,就算我的話可以被解讀成那樣。那也是她罪有應得。」伊晴眉頭深鎖地說。「蕾秋姑姑告訴我謝曉柔這些年來散播了許多誹謗你的惡毒流言,她在試穿室裡等於是在指控你殺害范奈克。翠欣,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翠欣聽到她的名字時嚇了一跳。但令麥修驚訝的是,她居然設法回答了伊晴的問話。

  「對。」她小聲地說。「完全正確。」

  「你聽到了嗎?」伊晴得意地瞄他一眼。「如果我不插手,流言今晚就會傳遍全城。」

  「流言已經傳遍全城了,夫人。你在解讀薩瑪古文時也許聰明過人,但一遇到社交界,你就天真得不可救藥。」

  伊晴眼睛一亮。「聰明過人?」

  麥修雙手按在桌面上從椅子裡站起來。責罵她為他辯護似乎很不近人情,但他也是不得已。「可惡!我告訴過你不要理會跟范奈克命案有關的謊言,伊晴。」

  「我沒辦法對謝曉柔的指控置之不理,我不希望那些流言越傳越離譜。」

  「沒有人在乎謝曉柔的看法,包括我在內。」麥修咬牙切齒地道。「你還不明白嗎?我擔心的是你的名聲。」

  「我告訴過你我才不在乎我的名聲。」

  「你不在乎,我在乎。我得提醒你多少次?你現在是我的妻子了,言行舉止就得有伯爵夫人的樣。」

  「你滿腦子想的都是柯契斯夫人應該表現得如何嗎?」伊晴回嘴道。

  「可惡!我不能容忍你的名字跟范奈克的命案扯在一起。」

  「我也不能容忍你的名字被牽扯進去,爵爺。」

  「對於無可避免的流言,最好的因應之策就是置之不理。」麥修。「相信我,夫人,我是這方面的專家。」

  「恕難苟同,依我之見,以毒攻毒才是反制之道。」

  「要不要以毒攻毒應該由我來決定。」麥修惡聲惡氣地說。「謠言會隨時間消失,向來如此。所以,你最好不折不扣地按照我的指示行事。你不可以對這幢屋子外的任何人說半句跟范奈克或他的死有關的話。聽清楚了沒有,夫人?」

  翠欣突然跳起來。「不要再對她大呼小叫了,麥修。」

  麥修嚇驚地瞪視翠欣,伊晴也是。

  翠欣的表情是畏懼中夾雜著堅決,她緊握著雙手。「我認為你用這種態度對伊晴說話很不公平,柯契斯。老實說,她跟謝太太起衝突完全是因為她想為你辯護。」

  「這不關你的事,翠欣。」麥修說。「坐下。」

  「翠欣,我太感動了。」伊晴跳起來擁抱翠欣。「從來沒有人這樣維護我。我要怎麼謝謝你挺身而出為我說話?」

  翠欣大嚇一驚,接著有點尷尬地輕拍伊晴的肩膀。「沒有什麼,伊晴。我不得不大膽地發言,柯契斯太不公平了。」

  「可惡!」麥修咕噥道,重重坐回椅子上。

  伊晴放開翠欣,退後一步,從手提袋裡掏出手絹拭淚。「請見涼,我的情緒太激動。失陪了,兩位。」

  她衝向房門,打開它,消失在門廳裡。

  麥修用手指在桌面上敲擊著,書房門在伊晴背後關上。「她的確很善於結束她不喜歡的談話。」

  「你真的不應該那樣窮凶極惡地教訓她。」翠欣嘀咕。「她只不過是企圖為你辯護。」

  麥修若有所思、頗感興趣地打量妹妹。「你什麼時候變成伊晴的支持者了?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她。」

  「我改變對她的看法了。」翠欣拘謹地說。

  「我懂了。既然如此,看來我們有個共同的目標了。」

  翠欣提高警覺。「什麼目標?」

  「我們兩個必須非常努力地防止她惹事闖禍。」

  「那恐怕不會很容易。」翠欣慢吞吞地說。

  「只要是跟伊晴有關的事,沒有一件是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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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7:20: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那天晚上在李家的舞會裡,伊晴斷定翠欣有點不大對勁。

  亞泰慇勤地對伊晴微笑,不再嘗試帶領她跳華爾茲。「我猜你把薩瑪女王玉璽藏寶圖當成結婚禮物送給柯契斯了。告訴我,他有沒有好好照顧你?」

  「事實上,我們還沒有談到藏寶圖。」伊晴心不在焉地對亞泰微笑,目光卻瞟向旁邊查看翠欣這支舞的舞伴是誰。

  貝宇格。又是他。

  伊晴咬著下唇,這是貝宇格今晚第二次請翠欣跳舞了。麥修會不高興的。

  伊晴知道蕾秋認為翠欣非常成功。稍早時她告訴伊晴,她很欣慰有關柯契斯的最新謠言沒有造成傷害。事實上,關於決鬥和倉促結婚的新鮮謠言反而使看膩老面孔的社交界覺得柯契斯的女眷更加引人入勝。

  「伊晴?」亞泰的聲音透著不耐煩。

  「你說什麼?」伊晴強迫自己對他微笑。跟亞泰跳舞有點沉悶乏味,但至少不費什麼力氣,跟麥修跳舞則不同,每次都像打仗。

  伊晴接受亞泰的邀舞的原因跟她同意跟許多其他的紳士跳舞的原因相同,因為那是盯牢翠欣最方便的方法。稍早時蕾秋曾經表示她很擔心有些出名的浪蕩子企圖把翠欣誘騙到外面的花園裡去。

  伊晴沒有對蕾秋或麥修說什麼,但決鬥之後她越來越擔心翠欣。翠欣的情緒不穩開始令提高警覺。她知道柯契斯兄妹都有悲觀的傾向,但翠欣目前的行止似乎比平時更焦慮。

  伊晴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應該跟麥修談談這種狀況,她猶豫至今的理由只在於知道麥修不喜歡杞人憂天和神經過敏這類家族遺傳的話題。

  亞泰發現伊晴又在心不在焉,惱怒在他眼中閃過,但立即被滿不在乎的興味取代。「我很驚訝柯契斯還沒有擬定尋找玉璽的計劃。」

  「我想我們最近就會談到那件事。」伊晴隨口答道。她試圖再瞥向翠欣和宇格一眼。但那兩個人失去了蹤影,被舞池的人群所吞沒。「可惡!」她把亞泰轉個方向往舞池蝗另一方移動。

  亞泰不悅地抿起唇。「你剛才說什麼?」

  「你比我高,雷先生。你看不看得見柯契斯的妹妹?」

  亞泰好奇地瞥向人群。「看不見。」

  「希望貝宇格不會糊里糊塗地把她拖進花園。」伊晴在舞池中央停下來,踮起腳尖四處張望。「啊哈!他們往那裡去了。失陪了,亞泰。」

  「見鬼的!」亞泰咕噥,被遺棄在舞池中央令他勃然大怒。「你根本不知道在社交界該有什麼行為。露西說的對,你是個活笑話,柯契斯夫人。」

  聽到露西的名字,伊晴立刻止步轉身瞪視露西。「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憤怒立刻從亞泰眼中消失,他不安地瞄向四周,顯然覺得自身的處境十分尷尬,「快去盡你的監督人的職責吧。」

  「你剛才說露西怎樣?」伊晴被一對無法及時改變方向的男女撞得搖晃一下,她對那對男女皺起眉頭。「我在這裡跟人說話呀?」

  「看得出來,柯契斯夫人。」男士嘲諷說。「到舞池外邊說也許會容易些。」他臂彎裡的女士在偷笑。

  伊晴臉紅了。「對,當然。」她轉身發現亞泰已在人群中消失了。「可惡!他跑到哪裡去了?」

  麥修有力的手指牢牢地環扣住她的手腕。「也許我能幫上忙。」他把她拉進懷裡。

  「麥修。」伊晴如釋重負地微笑。「你怎麼會在這裡?我以為你打算在你的俱樂部消磨今晚的時光。」

  「我開始喜歡上跟我的妻子跳舞。」麥修在她的頭頂上掃視人群。「你和雷亞泰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哦,沒什麼重要的。他說了一些跟露西有關的話,我想叫他再說一遍,但等我跟那個撞到我的人說完話,轉回身來時,他就不見了。」

  「原來如此。」

  「我猜他在生我的氣,因為我使他一個人站在舞池中央。」伊晴承認。

  「難怪他不高興。」麥修說。「但你為什麼扔下不管?是不是他企圖帶舞?」

  「不,不是那回事,我想找到翠欣,我在人群中失去了她的蹤影。」

  「她跟貝宇格在自助餐室。我一分鐘前看到她。」

  「噢。」她審視他的臉。「我猜你不大高興。」

  「沒錯。」

  「我知道你認為貝先生是在設法報復你,但我相信你今晚不會鬧事。翠欣會覺得很沒有面子,我認為她對貝先生頗有好感。」

  「果真如此,那我更要趕快採取行動了。」

  「千萬別倉促行事,麥修。」

  他揚起眉。「那你建議我怎麼做?」

  「我認為你應該私下跟貝先生談談。」

  「好主意,我可以把他拉到旁邊,警告他離翠欣遠一點。」

  「不是談那個。天啊!麥修,警告他離翠欣遠一點只會適得其反。」

  「你說的有道理。」麥修開始若有所思起來。「我覺得他向翠欣獻慇勤越來越魯莽。」

  「重要的是不能讓翠欣受到傷害。我認為你應該告訴貝先生他父親死亡的真相。」

  「我懷疑他會在乎真相,他是在謊言中長大的。」

  「我認為你可以使他面對真相,麥修。他總有一天得接受事實,否則他對你的仇恨會毀了他一生。」

  麥修的眼神陰鬱起來。「你為什麼認為我能夠逼貝宇格認清他父親的真實底細?」

  「因為你曾經因你的父親而經歷過類似的處境。」伊晴柔聲道。「你比任何人都要瞭解他內心的劇痛。你知道被父親嫌棄的滋味。」

  「貝宇格父親沒有嫌棄他,貝阿瑟是因財務問題而自殺的。」

  「我猜結果對宇格來說幾乎是相同的。嫌棄可以有許多形式,爵爺。你和宇格都是在年輕的時候就被迫獨自面對父親的行為所造成的後果。」

  麥修不吭聲。

  伊晴正視他的眼睛。「你在尋找薩瑪中得到救贖,宇格恐怕沒有那麼幸運,你必須指點他,爵爺。」

  「我有比點醒貝宇格更好的事可做。」

  伊晴看到翠欣和宇格出現在人群邊緣。她看到翠欣臉上羞澀熱切的表情,接著看到宇格過遠遠地望向麥修。宇格跟中的憤怒像兩團燃燒的火焰。

  「不,麥修。」伊晴輕聲說。「我不認為你有更好的事要做。」

  麥修靠在「地獄亡魂賭場」賭室的門口,交抱著雙臂冷眼旁觀宇格擲出骰子。另一位賭客在贏錢時,高興地嗄聲大嘏。宇格握緊拳頭,臉上充滿不甘心的憤怒和魯莽。他一直在輸錢。

  夜已深,賭場裡擠滿老老少少的上流社會男性賭客。病態的亢奮和急切像煙霧般繚繞在賭桌上方,賭室裡瀰漫著汗水、麥酒和古龍水混合成的異味。雖然他已不再是這裡的主人,但這裡的情形幾乎沒有改變,麥修心想。也許賭場的情形永遠都是如此。

  「你好,麥修。來玩,還是來看老朋友?」

  麥修望向剛剛來到門口的矮胖男子。「你好,菲利。你今晚的心情一定很好。生意十分興隆。」

  「的確。」菲利把雙手交疊在手杖的雕花杖頭上。笑容使他胖哮嗜孤臉頰上出現兩個酒窩,眼角出現愉快的魚尾紋。

  「看來今晚會有不少進帳。」

  十年前麥修僱請葛菲利管理「地獄亡魂賭場」。菲利對數字有不尋常的才能。他對搜集情報也很有本領;這兩項技能使他成為麥修的得力助手。他們兩個共同創造出倫敦最惡名昭彰和最受歡迎的賭場之一。賭場的成功使他們兩個都發了大財。

  當麥修籌足老古遠征所需的經費時就把賭場賣給了菲利。葛菲利從那時起就成了賭場的所有人,他現在過著富商的生活。

  這兩個出身背景和社會地位截然不同的男人建立起歷久彌運堅的友誼,他們的友誼至今仍令社交界震驚。一個上流社會的紳士可以在賭場裡豪賭,但不會想要跟隨賭場老闆交往。宇格的賭桌邊響起另一聲叫喊,宇格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看來貝宇格在天亮前就會輸光身上所有的錢了。」菲利觀察道。

  「你要干預嗎?」

  「當然。」菲利呵呵低笑。「我沿襲你的傳統,絕不讓客人在我的賭場裡輸到傾家蕩產,這對生意有好處。」

  「貝宇格向來如此誼賭嗎?」

  「不。事實上,據我所知,他很少賭博,更不用說是在這家賭場賭了。你知道他仍然認為是『地獄亡魂』害死了他父親。」

  「我知道。」

  「那當然,你比誰都清楚。」菲利嘀咕。「聽說你這個星期過得非常忙碌充實,柯契斯。對了,容我向你道賀,祝你新婚愉快。」

  「謝謝。」

  「還有恭喜你又平安度過一次決鬥。」

  麥修冷笑。「這次並不困難。」

  「聽說范奈克連一槍都沒開,據說你到達蓋伯農場時,他已經死了。」

  「你的情報一如往常般正確,菲利。」

  「因為我習情報時向來不吝惜金錢。」菲利說。「但這件事透著古怪。」

  「怎麼說?」

  「范奈克居然會出現在決鬥地點。根據我的消息來源,他昨天下午沒有預選通知就解雇了所有的僕人,他顯然是打算到歐洲大陸長期旅遊。」

  「有意思。」

  「我猜范奈克的離開塵世是某個熱心公益的強盜促成的。」

  「這我可不敢確定。」

  菲得望向他。「為什麼?」

  「因為我們在馬車裡發現他時,他仍然戴著他的戒指。」

  「奇怪。」

  「非常奇怪。」

  菲利在宇格抓起骰子時皺眉。「我猜我真的得去找貝宇格談了。我懷疑他有耐力或心情玩這種遊戲。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使他今晚變得如此魯莽。」

  「我相信今天是他父親的忌日。」

  「啊,對,難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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