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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天如玉]舞女將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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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06:25 |倒序瀏覽 | x 2
舞女將軍 作者:天如玉

初識時他是天.朝明月,她為大漠驕陽
如今一個征伐戰場,一個淪落風塵
情愛產生於軍營
而她不過是他這位九天之上四方帝王的一場情劫……

他的誓言只有一句:她入輪回道,我上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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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06:47
  1、楔子
  
  六月驕陽傾瀉而下,處於西域大漠之地的柔然一片灼熱氣息。都城大街上,人聲鼎沸,兩邊的人群將道路圍的水洩不通,百姓們的視線無一例外的緊盯著當中道路上緩緩馳來的馬車。
  
  準確的說那是輛囚車。
  
  車中站著一個女子,全身罩在囚籠之中,唯有頭露在外面。她的身上還穿著大紅的喜服,鑲著赤金的滾邊。頭髮高高的綰著,頭飾珠翠,臉上的神情卻冷漠無比,眼中露出一絲絲淒涼之色。
  
  四周的百姓們竊竊私語:「到底出什麼事了?為什麼長公主突然會被推下台了,她不是要登基了麼?」
  
  「可不是,今日還是她大婚之喜呢?好像駙馬說她叛國,還說她會巫術,蠱惑人心吶。聽說現在駙馬已經跟四公主兩人控制了王宮了。」
  
  「那豈不是謀反?」
  
  「噓……你可別亂說,現在站在長公主這邊的人才是謀反吶……」
  
  囚車中的人將這些話都聽入了耳中,嘴角突然緩緩的勾勒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今日本該是她大婚之日,本該是與他攜手共度一生的日子,本該是自己登基稱帝傲視天下的日子,可是現在全都變了。
  
  原來花前月下和海誓山盟無非是一場空夢罷了。他選擇的原來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那個一直以來被認為最為乖巧聽話的老四。
  
  她仰頭看了看天空,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父王說過中原人有一句話:日久見人心。
  
  果然如此。
  
  囚車在都城的大街上駛過,所有人都見到了她如今從雲端跌落塵泥的慘狀。她被鐐銬禁錮的雙手猛然握緊,心中憤恨無比。
  
  克暮遼,你果然夠絕情。
  
  但是這還只是開始,當她眼看著囚車在都城最大的歌舞教坊門前停下時,心中除去驚訝,更多的已經只餘悲涼。
  
  原來人真的可以無恥到如此地步。
  
  押解囚車的軍官似乎在猶豫著要怎麼向她開口,教坊前的嬤嬤也是一臉驚惶之色,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一瞬間國家會發生如此大的變故,原先應該已經成為一國之君的公主居然會突然被送來這裡做舞女。
  
  軍官終究還是走到了車前,垂著眼不敢看她,只是朝她行了一禮,「請長公主下車。」
  
  兩個士兵走上前來打開了囚車,將她押了下來,往教坊門口送去。與軍官擦肩而過時,她突然開口:「以後不要叫我長公主了,柔然已經沒有長公主了,我現在是這裡的舞女……」她抬眼看向教坊的匾額,上面寫著如意坊。
  
  「以後我便是這如意坊的人,誰都不要再提起這國家還有個長公主!」
  
  雖然身帶枷鎖,卻神情凜然,一番話說的不怒自威,在場所有人都垂著頭恭敬的聽著,一邊的百姓和士兵們都在她的視線下垂下了頭去。
  
  她徑直朝教坊門口而去,到了嬤嬤跟前,對上她驚慌失措的眼神,淡淡的對身邊跟著的兩個士兵道:「我如今已經沒有了可以讓你們忌憚的能力,怎麼還不放心將我解開麼?」
  
  軍官聞言趕緊下令解鎖,兩個士兵接到命令立即照辦。
  
  獲得自由後,她轉頭看著嬤嬤,詭異的笑了笑,「嬤嬤,給我取個名字吧。」
  
  嬤嬤聽到這話,膝蓋一軟差點跪倒在地,被身邊的人扶著才站穩了身子,溫吞的道:「長公……不,那什麼,還是請您自己取吧。」
  
  她哪兒有膽子給王族中人取花名啊。
  
  「好,那我便自己取了。」她抬眼看了看天際的浮雲,眼神漸漸迷離,「就叫守雲吧。」
  
  中原人還有句話叫守得雲開見月明。
  
  嬤嬤趕緊應下,「好好,好名字,守……守雲姑娘請跟我進去吧。」
  
  她點了點頭,剛要跟著進去,突然又轉頭看著軍官和一干士兵高聲道:「回去告訴克暮遼,守雲隨時歡迎他前來如意坊捧場。」說完這話,她對著軍官閃躲的眼神嫵媚的笑了笑,「當然你們任何人都可以來捧場,守雲求之不得。」
  
  最後的視線落在隱於人群中幾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人身上,她眼中的光芒滿是憤恨不甘,卻又帶著無計可施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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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07:17
  2、守雲
  
  「阿嫵……」
  
  一聲低歎突然在腦中響起,守雲渾身都驚了一下,隨即醒了過來。她瞇了瞇眼,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屋內的黑暗,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昨晚陪酒居然喝的酩酊大醉,導致現在睡醒了頭還隱隱作疼。如意坊從中原販買來的酒果然夠烈,她在這裡待了近半年,竟仍舊沒有喝慣。
  
  剛剛坐起身來,就聽到門外有人在敲門,是嬤嬤,正隔著門喚她:「守雲,等會兒就該去獻舞了,趕快準備一下吧,外面的客人們都等著了。」
  
  「好,知道了。」守雲隨口應了一聲,穿鞋下床,點起蠟燭,開始梳妝打扮。
  
  大紅的肚兜,水青色的紗羅,這便是她的裝束,整個人的身形都在這裝扮下若隱若現,極具撩人之態。她將原先顯得頗為端莊的面容用胭脂水粉勾勒的嫵媚妖嬈,頭髮盤成中原流行的靈蛇髻,整個人便如同深淵中浮現出來的妖精。
  
  最後蒙上的是一塊面紗,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幾乎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這樣不僅有出人意料的效果,更可以讓她保留僅剩的一點尊嚴。
  
  這是自她進入這間教坊就開始的習慣,每次跳舞,必戴面紗。
  
  樓下開始敲起陣陣歡快的鼓聲,一陣一陣像催命的符咒。她赤著腳,拉開門走了出去,沿著走廊腳步輕快的走著,好似一隻妖嬈的花貓。
  
  到了樓梯口站定,樓下搭著的高台頓時落入眼中,四周圍著形形色|色的男人,一見到她便歡呼出來,大聲呼喚著「守雲」。││
  
  守雲隱藏在面紗下的嘴角微微勾起,手臂輕抬,胳膊上的輕紗緩緩滑至肩膀處,引來更大聲的呼喚。她就在這呼喚聲中如同一隻旋舞的彩蝶般一路旋轉著從樓梯上下來,期間居然沒有一步踏錯,更沒有一點放緩速度。
  
  眾人幾乎沒有看清她的身形是如何動作的,她便已經躍上了高台,雙臂齊展,緩緩打開,一腳輕輕抬起,身形微微晃動,一曲飛天舞信手拈來。她好似根本沒有動,又好似渾身都在動,眾人的眼神都被她深深的吸引著,一下也不能離開。
  
  手腕轉動之處,一對碧藍的手鐲泛出炫目的光澤,隱隱的似乎有什麼聲音在跟著周圍樂師拍打的鼓點在淺淺吟唱,但細細聽去,又根本什麼聲音都沒有。
  
  高台上的人影開始飛快的旋轉,圍觀的人都覺得她已經不復存在,只餘下一抹艷紅的身影,如同大漠中的太陽一般耀眼。
  
  守雲的眼神在旋轉的時候卻只盯著一處,好讓她保持平衡,然後很快她便發現了她盯的那處地方出現了小小的變動,而這小小的變動對她來說卻是極大的震驚。
  
  是他。
  
  守雲內心掀起無比的狂瀾,面上卻仍舊一副風平浪靜,直至樂聲轉慢,又慢慢的舒緩了動作,這才開始認真的打量起那人來。
  
  墨綠華服,鑲金綬帶。他變了許多,相貌仍舊英俊,目光卻不再溫柔,更多的是陰鷙,可是那雙眼睛卻不是盯著她,而是她手腕上的那對鐲子。
  
  守雲瞇了瞇眼,心中冷笑,克暮遼,你這個敗類,難道還想要我唯一的一點力量麼?
  
  她怎麼能讓他得逞。
  
  守雲以極快的速度在人群中搜尋著目標,手指靈敏的伸到胸口的肚兜裡抽出一塊素白的羅帕。
  
  眾人見到她抽出了羅帕,一個個都興奮的大叫起來,連隱於眾人之中的克暮遼臉上都露出了震驚。
  
  白色羅帕寓意冰清玉潔,教坊女子若是有中意之人可以用隨身攜帶的白色羅帕投擲與他,將自己的初夜交給他,從此便正式墮入賣身之道。
  
  守雲現在要做的就是這樣一件事。
  
  她纖長的手指輕輕佻著那塊羅帕,眼神媚波流轉,一一掃過在場的人,身形卻並未停住,還在隨著音樂輕輕舞動。
  
  鼓聲忽而又急促起來,還加入了羌笛,一陣陣說不出是愉悅還是悲愴的聲調在廳中迴旋。守雲的動作快速靈巧,飛旋的身影猶如一團舞動的火焰。
  
  她以前做公主時曾被無數人稱讚過她跳的舞,現在同樣被稱讚,卻是不同的一群人,用不同的眼光。也許唯一相同的就是,以前的稱讚和現在的稱讚都一樣虛假。以前是因為她的身份和地位,現在是因為她的低賤和美色。
  
  守雲的眼神又掃了一圈眾人,在最後一陣樂聲中,突然將手中的羅帕扔了出去,卻是對著克暮遼的方向。
  
  克暮遼一怔,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要去接,手伸到一半,那塊羅帕卻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從他耳邊擦過,落入了他身後一人的懷中。落下去的感覺如此沉重,簡直讓人懷疑這是不是只是一塊輕飄飄的羅帕。
  
  四下寂靜無聲,眾人幾乎是自發自覺的讓出了一條道路,全都齊刷刷的盯著那人。克暮遼怔了許久,也轉身看了過去。
  
  那人算不上年輕,看上去已將近而立之年,渾身都散發出成熟男子的氣息。他盯著手中的白色羅帕有些詫異的看了看守雲,接著又勾著嘴角笑了起來。
  
  他的五官單獨來說並不算特別好看,可是在他這張臉上卻是一種恰到好處的組合,形成一種並不張揚卻不可否認的美麗。特別是那雙眼睛,漆黑如墨,不像柔然人那般淺灰或是棕色的眸子。但這些都不是守雲選擇他的原因,而是因為他的裝束。
  
  他穿的是中原人的服飾。
  
  他是中原人。
  
  對於柔然來說,如今克暮遼和老四是他們的天,可是對於那兩個人來說,天朝是他們的天。柔然說到底也不過是西域諸國中臣服於他們的一個小國而已。
  
  所以柔然人無論貴賤都不敢輕易動中原人,更何況這個中原人的服飾還如此華貴。
  
  雖然守雲明白柔然現在對天朝的臣服不過只是表面上做出的低姿態,可即使如此,也足夠讓她投靠以自保了。
  
  守雲居高臨下的與那人對視了一陣,突然轉頭看了一眼高台右側下方,那裡站著尚未搞清楚狀況的嬤嬤。
  
  嬤嬤轉頭與守雲對視時,只見她朝自己點了點頭,她說不清此時是個什麼心情。守雲的意思是她願意從此以後以色侍人了,這對她這間教坊來說無疑是一件大喜事,可是她的身份又如此特殊,偏偏她又選在了監國大人克暮遼在場的這一天……
  
  嬤嬤遲疑許久,終究還是上前,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旁邊克暮遼的神色,見他似乎並無什麼特別的神情,這才朝那位中原人欠了欠身,笑著道:「恭喜這位來自遠方的貴客,我們守雲姑娘願意今夜服侍公子您,初承雨露,以成婦事。」
  
  嬤嬤說完這話,眾人都紛紛露出激動之色,看向那人的眼神嫉妒無比,偏偏那人卻垂著眼像是沒有聽到嬤嬤的話一般,他身後有人彷彿想要上前,卻被他伸手攔下。好一會兒過去,他才慢條斯理的抬起頭來,看著台上的守雲微微一笑。
  
  這笑容竟好似春風拂面,讓守雲一下子愣在當場,心中竟隱隱生出一絲熟悉之感來。
  
  那人並沒有接嬤嬤的話,只是轉頭對身邊跟著他的人低語了幾句,跟著他的人又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眼神微微閃爍,看向守雲的眼中帶著一絲笑意。最後又若有若無的掃了一眼克暮遼,向跟著自己的人點了點頭。
  
  跟著他的人是柔然本國人的相貌,眼睛深邃,他聽了那男子的話後,皺了皺眉,但還是上前跟嬤嬤說了一聲好。
  
  這便是同意了。
  
  守雲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下高台,朝樓梯上走去,由始至終沒有看過一眼克暮遼。
  
  身後傳來眾人的呼喊,守雲守雲的叫著,有的人甚至嘶喊出聲,更甚至竟有喝醉的客人嚶嚶哭泣起來,大聲傾訴著對她的不捨。
  
  守雲停在樓梯口,背對著眾人突然笑了起來,極低微的聲音,滿臉嘲諷之色。
  
  這些人給她的是光彩,還是侮辱?
  
  她收起笑容,轉頭看了一眼幾乎已經被包圍住的那個中原人,用十分地道的中原話說了句:「我在樓上等你……」
  
  那人先是微微一愣,接著又笑著點了點頭,「好,我一定赴約。」
  
  北方口音,是天朝京城人士麼?
  
  守雲微微一笑,轉頭回了房。
  
  用罷下人送進來的晚飯,嬤嬤走了進來,看著她低聲歎息:「守雲,你這又是何必?你的身份畢竟……」
  
  守雲朝她溫和的笑了笑,「嬤嬤,我想沐浴了,待會兒還要接客呢。」
  
  嬤嬤抿了抿唇,又歎了口氣,慢慢的走了出去。
  
  守雲喚來一個下人給她準備了熱水,在房中沐浴之後,取出了教坊中特地為她定做的一身中原服裝,那是身水紅色的襦裙,上面有一點點白色的桃花紋樣,料子是上好的絲綢,外面還罩著一層薄薄的蠶絲織成的紗衣,穿上之後,她又特地梳了中原良家女子的常用柳雲髻,稍飾粉黛,便靜靜坐在屋中等候來人。
  
  守雲有些慶幸自己的父王曾經做出了讓她從小就學習中原文化的決定,現在她定能靠這些攀住那個中原人。她回想起之前她用中原話與那人說話時,克暮遼那不甘憤怒的眼神,心裡覺得無比暢快。
  
  誰叫他聽不懂呢?
  
  正在想著,手上的鐲子突然輕輕低吟了一聲,守雲看了看上面淡淡泛出的藍光,知道有人接近了。
  
  果然,嬤嬤的聲音很快就傳了過來,而後門被推開了來,一人腳步輕盈的走了進來,在她身後站定,許久,突然輕聲喚了句:「阿嫵……」
  
  守雲手中捏著的梳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轉頭看去,對上的卻是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
  
  中原人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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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07:36
  3、狄光
  
  守雲心裡的震驚無以復加,看著眼前中原人的臉,好半天才開口問他:「你是誰?」
  
  那人垂著頭笑了兩聲,忽而又抬眼盯著她,「長公主殿下連曾經發誓要手刃的仇人都忘了?」
  
  守雲細細的看了看他的相貌,眼神忽然犀利起來,「你……你是狄光!」
  
  「如何?認出我來了?」
  
  守雲警惕的看著他,「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倒也想問你這個問題。」狄光輕輕拂了拂衣裳,在她對面的桌邊坐了下來。
  
  守雲皺了皺眉,偏過了臉。
  
  「阿嫵,你這身漢族裝束很不錯。」
  
  「閉嘴!誰允許你叫我阿嫵的?」守雲轉頭狠狠的瞪著他。
  
  狄光慢條斯理的笑了笑,「以前在長安你就是這麼告訴我的啊,我問你叫什麼,你說你叫阿嫵。」
  
  「你……」守雲一時氣結的說不話來,只有喘著氣看著他。
  
  這個人同十年前一樣,說什麼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好像什麼都不關心,只讓對方急躁不堪。
  
  十年前柔然與天朝重兵相抗,被年僅十七的狄光所領的天朝軍大敗而歸。不出幾月,重整旗鼓再戰,卻是整個全軍覆沒。而就是那一戰,讓柔然歸附了天朝。
  
  當時整個柔然都痛恨狄光此人,她雖然還是個孩子,卻也從父王的眼中看出了他的傷痛。所以她也恨狄光,雖然那時候她根本都不認識他。
  
  沒多久,一道聖旨傳到柔然,命令柔然王派遣質子入天朝,於是年僅十歲的長公主被送上了去天朝的路。就在那裡,她見到了狄光,不過一開始她並不認識狄光,還以為他是個純良無害的鄰家大哥哥。
  
  彼時,他立於宮中的一棵桃花樹下,看著惶惶不可終日的柔然長公主笑的十分溫和,「小姑娘,你叫什麼?」
  
  「阿……阿嫵……」她小聲的回答,看著桃花瓣在他肩頭跳躍,然後墜落於地。
  
  不得不說那時他的出現是她暗淡歲月裡最為動人的一段時光,那個時候她恨不得天天見到他,兩人的關係一度非常要好。只是她終究還是從別人口中得知了他的事情。她在遇到他的那棵桃樹下等了他許久,直到他再度出現。
  
  「你的大名叫什麼?」
  
  他仍舊笑的溫和,「哦,我的大名叫狄光。」
  
  她的驚訝不亞於平地起雷,這個人就是她的仇人,就是整個柔然的仇人!那時的她太過年輕,太過憤怒,所以立即就狠狠的對他嚷了一句:「原來是你,總有一天我要為柔然死去的十萬大軍報仇,手刃你這個兇手!」
  
  狄光愣住,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她卻已經跑出去很遠了。
  
  在天朝不出一年,她的父王費盡了心思,買通了許多人脈,總算將她贖回了國。
  
  回國之後,她撲在父王的懷裡哭了許久,最後抹著眼淚說了句:「我見到了狄光,將來我一定要除了他,為柔然報仇!」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麼說,也許是出於自己對自己的失望。
  
  可是現在這個人就在他的眼前,看著她淺淺的笑著,如同十年前一樣,都是在她最為落魄的時候。
  
  「你想怎樣?」守雲瞪了他許久,終究還是沉不住氣問了出來。
  
  狄光低笑,「你說要怎樣?不是你自己將帕子丟給了我麼?」
  
  「我……」守雲憤怒的在原地走了兩步。她原先是指望著要攀附上他的,可是那是建立在他不是狄光的基礎上,現在要她軟言溫語的去討好自己的仇人,她萬萬做不到。
  
  狄光卻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笑道:「其實你我並無仇怨。」
  
  「如何沒有?你是整個柔然的仇人!」
  
  「你不是已經被柔然背叛了麼?」
  
  一句話將守雲所有的理由堵在口中,只有怔怔的看著他,竟說不出半句反駁之言來。
  
  沒錯,柔然已經背叛了她,她不過是在教坊中待了半年,那些百姓們就已經完全習慣了她舞女的身份,起先還有幾個人向她投來同情的眼神,但是慢慢的幾乎所有人都接受了她的新身份,用看其他舞女的眼神看著她。在她露肩抬手時會哄笑出聲,在她眼神流轉時會放肆調戲。
  
  柔然已經背叛了她,在她被克暮遼送入教坊的那天,就已經背叛了她。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她忍著極大的不舒服,看著眼前的人,眼神仍舊防備。
  
  狄光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笑意不減,「沒什麼,只是恰好遇到故人有難,想要伸出援手罷了。」
  
  守雲微微蹙眉,懷疑的看著他,「什麼意思?」
  
  狄光飲了一口茶,「阿嫵,我記得你聰明的很,沒必要我說的那麼清楚吧?」
  
  「不要叫我阿嫵!」她眉頭皺的更深,似十分牴觸這個名字。
  
  「那好,你叫我叫你什麼,我就叫你什麼。」狄光放下杯子,十分誠懇的看著她,「那麼,你叫什麼呢?」
  
  守雲沉默了一陣,終究還是吐出了兩個字:「守雲。」
  
  「守雲?」狄光輕笑,「守得雲開見月明麼?」
  
  可能是覺得他的話有些嘲諷的意味,守雲白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狄光不以為意,仍舊只是笑,「那你可走運了,因為我今日便是來救你出去的。」
  
  「救我?」守雲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為什麼?」
  
  「我說過了,遇到故人有難,想要伸出援手罷了。」
  
  「你我算什麼故人?」
  
  「你我如何不算故人?」
  
  「……」
  
  守雲有些挫敗的看了他一眼,走到他身邊坐下,淡淡的道:「我沒有理由相信你。」
  
  「這天下還有你可以相信的人麼?」
  
  守雲一愣,心裡泛起一絲酸澀。他說的沒錯,事實如此,她還有誰可以相信呢?
  
  「我並不要你相信我,我只是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從這兒出去。」
  
  守雲沉吟了一番,終究還是搖了搖頭,眼神有些落寞,「即使我願意,我也走不出去。」
  
  狄光疑惑的看著她,「哦?為何?」
  
  守雲掃了他一眼,「你可曾聽過有關我的傳言?」
  
  「什麼傳言?」
  
  「說我會巫術的傳言。」
  
  狄光瞇了瞇眼,視線落在她手腕上那對碧藍的鐲子上頓了頓,「說具體些。」
  
  「意思就是我身上帶著常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力量。」
  
  守雲是天生靈力,只不過一直到十五歲那年才顯現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靈力,先是可以用意識操控實物,到後來甚至能夠用意識幻化出實物。與此同時還能看到一些常人無法看到的東西,並且足以與之對抗。
  
  剛開始時,她無法操控這種力量,有段時間甚至覺得自己是個怪物。後來有位雲遊至柔然的高僧給了她這對鐲子,說是法器,可以助她控制身上的靈力,漸漸的她才掌握了這力量。
  
  只是沒想到這會成為克暮遼推翻她的借口。
  
  克暮遼故意讓宮人們看到她顯露靈力,引起恐慌,然後再跟老四合力將她關了起來。她從不知道自己的四妹也是有靈力的,她居然隱藏的那麼深,讓她猝不及防的就栽在她的手上。
  
  之後克暮遼還請來了薩滿法師做法困住了她所有的靈力,那些薩滿法師現在都還守在如意坊周圍,就是防著她逃跑。
  
  如今她身上唯一可以保她無恙的就是她手腕上的這對手鐲,可是今天她居然發現克暮遼似乎仍舊不放心她,似乎就是為了手鐲而來,所以她才選了狄光。」
  
  狄光恍然的看了她一眼,「因為我是中原人,可以暫時保住你是麼?」
  
  守雲點點頭,「狄光,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即使像你說的那樣你我現在沒有仇怨了,我也無法做到與你好好相處,我言盡於此,你可以走了。」
  
  「你是擔心那幾個守在如意坊外面的薩滿法師是不是?」狄光笑的志得意滿,眼裡滿是華光異彩,「那你給我一日時間,明日我來接你。」♀♀
  
  狄光說著就要起身離開,卻又被守雲叫住,「等等,你為什麼要這麼盡心盡力的幫我?」
  
  狄光頓住步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自然有我的理由,若是沒有理由,我何必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守雲恨恨的看了他一眼,移開了視線,沒有說話。
  
  狄光看了看她,拉開門走了出去。守雲只聽到他在外面跟一個人說了些什麼,然後有幾人快速離去的腳步聲,接著門外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她剛想走到門邊去仔細聽聽,卻見狄光又拉開門走了進來。
  
  守雲詫異的看著他,「你怎麼又回來了?」
  
  狄光上下看了她一眼,大咧咧的往裡面走了幾步,「你都到門口來接我了,我能不回來麼?」
  
  守雲氣憤的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到了房間的另一邊,離他遠遠地站著,「我倒是不知道天朝的鐵面將軍還有這麼不正經的時候。」
  
  「我不得不回來。」狄光收起了笑容,嚴肅的看了她一眼,又轉身對著房門看了看,「好像克暮遼對你還餘情未了,今晚定會有人來試探你我。」
  
  守雲聽到那個名字就覺得不舒服,「說什麼餘情未了,試探就是試探。」
  
  「好,我說錯了,守雲姑娘息怒。」狄光笑著往她的方向走了兩步,剛要到她跟前,突然一道尖利的嘯聲劃破長空,震人耳膜。
  
  狄光的神色瞬間冷凝,一把扯過守雲推往房間的角落,「待在那裡別動!」
  
  守雲驚疑不定的看著他,「那是……那是九頭鳥?」
  
  狄光皺了皺眉,「九頭鳥?呵,克暮遼不是對你餘情未了,是打算直接毀了你麼?自己得不到,也不讓別人得到,果然狠心。」
  
  他似漫不經心一般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來,在空中微微一抖便變的筆直,「本將軍最討厭這種心胸狹窄之人,簡直是男人中的敗類,所以定是要管一管的。」他廣袖一揮,桌上點著的蠟燭倏然熄滅,整個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餘窗口射入的一道月光給室內帶來了一絲光亮。
  
  守雲站在角落裡靜靜的看著前面月色下的背影,微微垂目,腦中紛雜,只聽得見那一陣陣越來越接近的鳥怪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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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07:51
  4、斬怪
  
  屋中一片寂靜,只有外面時不時響起的尖利嘯聲刺人耳膜,整個如意坊彷彿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生氣,一點響動也聽不到,包括外面街道上的車馬聲。
  
  狄光倚著桌邊,左手舉著劍,右手拿著守雲之前拋給他的帕子,輕輕的擦拭著劍身,不緊不慢的問守云:「這位會巫術的姑娘,能不能給本將軍解釋一下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守雲緊盯著窗戶,像是那裡隨時會有什麼撲進來,耳中卻聽進了他的話,「想必是外面的薩滿法師們施了法,將如意坊與外面隔絕了,下面的客人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
  
  「下面早就沒有客人了。」
  
  守雲聽到這話有些奇怪,「什麼?」
  
  狄光側身對著他,月光勾勒著他側臉的線條,溫潤如玉,「因為本將軍本來想要救你出去,早就把整個如意坊給包了下來。」說完這話,他突然轉身對著守雲的方向似笑非笑的說了句:「守雲姑娘是不是覺得我們天朝的男人特別的豪氣干雲?」
  
  「我只知道那叫財大氣粗。」
  
  狄光不以為意,繼續轉頭擦拭劍身,「那也比小氣吧啦的柔然男人強。」
  
  守雲抿了抿唇,知道他這是在說克暮遼,這次卻沒有反駁他。
  
  「如果今晚來這裡的是另外一個中原人,你還會丟下帕子給他麼?」許久之後,狄光突然問了一句。
  
  守雲微微一怔,哼了一聲,「只要是中原人就行,你以為我是看著你才丟的麼?」
  
  狄光依舊慢條斯理的擦著劍,似訴似歎:「十年了……」
  
  守雲心中微微一窒,乾脆背過身對著他。
  
  狄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像是要故意激怒她般說道:「想不到你這麼精明的人也會被克暮遼和那個乖巧的四公主給擺一道,想必是感情誤人啊……」
  
  他故作感歎的拖著調子,守雲卻皺著眉沒了好臉色,「你一直都在監視著我們是不是?否則你怎麼會知道我精不精明,又怎麼會知道老四乖不乖巧?」
  
  「這話說對也對,說不對也不對。」狄光抖了抖手中的劍,「我就像這把劍,只是奉命行事,發出命令的是執劍之人。」
  
  守雲移開了視線不再看他,她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執劍之人是誰,是天朝的九五之尊,始終對西域各國心存防範的皇帝陛下。
  
  「好像來了。」狄光站直了身子,往窗邊走去,「沉不住氣了?既然如此,就過來讓本將軍瞧瞧是什麼妖魔鬼怪吧。」他伸手入懷,取出了半塊薄薄的鐵面具覆在臉上,遮住了眼睛至上唇的位置。
  
  「又不是行軍打仗,你戴什麼面具?」守雲看到他的動作,頗為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這你就說錯了,行軍打仗戴它是為了震懾敵軍,而現在就更要戴上它了,因為這次要震懾的是妖魔鬼怪。」
  
  守雲抿著唇不再說話。她以前在長安時聽到別人說鐵面將軍面貌醜陋,出征時總喜歡用面具掩著相貌,不讓人看出本來面目。後來等見到他本人才知道他是為了掩飾太過清秀的相貌。他的那張臉雖不至於如同閉月羞花的女子,面部線條卻很柔和溫潤,對於一個將軍來說,的確是不適合。
  
  外面的尖嘯聲一陣陣席捲而來,守雲知道那些九頭鳥已經到了跟前了。她看了看前方窗邊的人,只見他筆直的站著,背對她不知道是在沉思,還是在觀察。
  
  「咦……」許久過去,狄光突然疑惑的開了口,守雲心中一緊,剛想問怎麼了,就聽他似十分有趣般說道:「原來九頭鳥竟真的有九個腦袋啊。」
  
  守雲面色僵住,無奈的歎了口氣。
  
  這是什麼鐵面將軍?
  
  木質窗戶突然傳來砰地一聲碰撞聲,接著是刺耳的刮撥聲,像是尖利的東西在奮力劃破什麼。然後在守雲還沒有回過神的時候,那個窗戶已經四分五裂。
  
  狄光手中的劍快如閃電,守雲只看到月光下那鮮紅而醜陋的鳥頭剎那間飛散出去大半,剩下的卻不依不饒繼續對狄光發起攻擊,想要從窗戶中擠進來。
  
  門外傳來嬤嬤的呼喚聲,但很快又遠去了,似乎是被人拉走了,想必是守在外面的狄光的人。守雲考慮著要不要叫他們進來幫忙,但是恐怕他們進來也是送死。
  
  手上的鐲子藍光繚繞,甚至發出了灼熱的氣息,這是危險的預兆。守雲抬眼看去,就見月光傾灑處,狄光身上已經多出了幾道傷口,胸前的衣裳都被九頭鳥的利爪給勾破了,而他還在飛快的舞著劍花,阻擋著越來越多的九頭鳥怪。
  
  守雲盯著他腳下越來越多的血跡,有些擔憂,他武功雖好,卻抵不住這種怪物的進攻,而且再這樣下去,他還沒戰死,就已經失血過多而死了。
  
  守雲想了想,飛快的奔到狄光身邊,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在他周圍劃了一個圈,而後口中唸唸有詞了一陣,狄光正在奇怪,就見周圍突然像是蒙起了一層透明的屏障,那些九頭鳥衝撞著想要進來卻始終無法得逞。
  
  「喲,這就是巫術麼?」
  
  狄光的語氣微微有些虛弱,面具下的唇角卻還一如既往的勾著。
  
  守雲不理他的嘲諷,從手上褪下一隻鐲子,拿下他的劍,套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你這是做什麼?」狄光十分奇怪的看著她,「怎麼這麼小的鐲子我也能戴上?」
  
  「你的廢話太多了,你只要知道這個鐲子能有復原你傷勢的作用就好了。」
  
  狄光有些驚訝的看了她一眼,在看到自己身上傷口發生的巨大變化時,更加震驚了。
  
  「嘖嘖,這個巫術本將軍喜歡。」
  
  守雲看了看那即將被九頭鳥怪衝破的屏障,又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小心吧,我能幫你的就這些了。」
  
  狄光颯然一笑,「我這也是為了幫你,你別這麼不情不願的模樣。」
  
  守雲不理他,與他並肩站著,仔細的盯著眼前即將衝進來的九頭鳥們,突然低聲說了句:「待會兒見機行事,只要它們一有停頓,你就快速的斬下它們的腦袋,要一個不剩,齊齊砍下。」
  
  狄光神情變的肅然,「好,聽你的,會巫術的姑娘。」
  
  話音落下不過一瞬,屏障突然無聲碎裂,九頭鳥怪立時衝了進來,守雲抬著左臂,對著那只鐲子口中念著柔然的語言,不知道在訴說著什麼,狄光在一邊格擋著鳥怪們的進攻。
  
  漸漸的,鐲子裡開始有回應之聲出現,連同狄光手上戴的那只也一併發出了聲音,細細的低吟,像是在念著一首塵封在歷史塵埃中的古詩詞,又像是在唱著一首早已被別人遺忘的古老情歌。
  
  狄光聽著這三到聲音的淺吟低唱,心中覺得十分新奇,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放緩。先前的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現在他又恢復了精力,應付這些鳥怪輕鬆了許多。
  
  突然守雲加快了口中的念叨,兩隻鐲子開始發出炫目的藍光,繚繞攀升,一路往上,而後直往在九頭鳥怪們的方向撲去。
  
  狄光頓住身形往那邊看過去,就見那兩道藍光突然合二為一化為一道人影,高大無比,接著雙手齊伸,猛的將那些九頭鳥怪們的脖子奮力卡在一起,頓時讓它們無法動彈。
  
  狄光知道這就是守雲說的時機,於是手中長劍揮舞,迎上去,一劍揮下。那些無論是殘缺著幾個腦袋的,還是身體完整的九頭鳥怪此時都只有一個模樣,就是只剩下光禿禿的脖子。窗邊的地上散落著鮮血淋漓的鳥頭,還有些滾落了下去,隱約可聞的是陣陣訝異的驚呼聲。
  
  藍光漸漸淡去,又分成兩縷退回了手鐲中。狄光走到窗邊朝外看了看,自己帶來的人已經找到了幾個隱在暗處的薩滿法師,只是不知道是否找全了。薩滿法師一向自詡正義,應該不會隨便傷害凡人才是,何況還有那個人在。
  
  想到這裡,他正打算回頭問問守雲接下來的要作何打算,一回頭卻沒有看到半個人影,再低頭,原來她已經不知何時軟倒在地。
  
  狄光趕緊收起劍,蹲□子去扶她,守雲卻在他接觸到自己的一瞬驀然睜開了眼睛。因為如今靈力被禁錮,她只是稍稍施了一些法身子便感到無比虛弱。
  
  「狄光,你說過的話可要算數,救我出去。」
  
  狄光托著她的肩,微微一笑,「好,沒問題,你不是要守得雲開見月明麼?那你就遇對人了。」
  
  守雲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什麼意思?」
  
  「你忘了我的小名是什麼了?」
  
  「……忘了。」
  
  狄光指了指窗外的月亮,笑的饒有趣味,「明月。」
  
  守雲一怔,反應過來後冷哼了一聲,偏過臉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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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08:09
  5、保證
  
  隆冬已至,柔然王宮裡乾冷的厲害。一人玄黑勁裝,腳步急切的行走在深宮之中,沿途來來往往的宮人們見到,紛紛拜倒在地,口呼監國大人。
  
  克暮遼的臉上陰晴不定,說不出是什麼神情,一路走來,身上始終散發著冷然的氣息,緊抿著唇的樣子顯然十分不悅。
  
  走到目的地時,他抬眼看了看殿門邊躺著的一隻血跡斑斑的九頭鳥,頸上的頭顱已經去了三四個,剩下的幾個也是有氣無力,現在顯然是出氣多於進氣,一副等死的模樣。
  
  克暮遼眼神凌厲的掃視了一眼守在門邊的兩個侍衛,語氣森寒:「怎麼回事?要讓這東西死在王宮麼?」
  
  話音未落,一個女子的聲音從殿門中傳出,帶著一絲冷笑的意味:「怎麼了?我只是想讓監國大人看看你都對我的寶貝們做了些什麼而已。」
  
  隨著那聲音出現在視線中的是一抹素雅的水綠色身影,像是大漠中人人企盼又遙不可及的綠洲一樣,煥發著勃勃的生機和無比的青春朝氣。可惜的是她臉上的神情太過陰鬱,以致讓人看向她那張美麗的臉時往往會沒了好心情。
  
  比如此時的克暮遼。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又將視線移向了九頭鳥身上,「我今日來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你又何必裝作一切都不知道,高貴的四公主殿下。」
  
  「那麼,監國大人到底是想說什麼呢?」四公主很嫵媚的笑著,「看你這模樣倒有些像是在質問了。可是要質問的人應該是我才是,你不問自取,將我飼養的九頭鳥放出去,是想要做什麼?」
  
  克暮遼轉頭盯著她,「四公主,若是沒有你從中做手腳,現在的情況就不會這麼糟了,難道我不該質問麼?」
  
  「我之所以做手腳是因為我知道你的用意,你是想用這些九頭鳥把阿嫵給奪回來麼?從那個中原人手中?哼……」她笑的極為輕蔑,「你好像弄錯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現在你是以什麼身份和立場去做這些呢?」
  
  克暮遼又看了一眼地上那血跡斑斑的九頭鳥,神情陰沉的可怕,接著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冷笑了一聲,「如果我沒記錯,你另外兩個姐姐不久前就是死在這怪物手中的吧?所以你現在想要用它再殺了你的大姐?」他走近一步,揮手遣退門邊的侍衛,附在她耳邊,笑的很是邪魅,「四丫頭,你這是吃醋了是不是?所以迫不及待的要動手除了她是不是?可是我們不是說好要給她最深的侮辱的麼?你怎麼給忘了?」
  
  四公主仰面看他,一張看上去柔和乖順的臉顯得十分純真,「不,我沒忘,所以我仍舊記得你當初不肯殺了她的事情,既然決定了要做,就要做到底,你既然留著她,是還在期盼著什麼麼?」
  
  克暮遼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微微笑了笑,而後腳步移動,到了九頭鳥的身邊,從腰間抽出從不離身的彎刀,手起刀落,那只九頭鳥終於結束了最後的苟延殘喘。四公主卻一瞬間瞪大了眼睛,震驚而憤怒的看著他。
  
  轉身之際,他的臉上仍舊帶著那抹未及退去的笑意,走近幾步,貼在她的耳邊低語:「你可能不知道,因為你和這該死怪物的插手,那幾個薩滿法師已經被逮住了。」
  
  四公主大驚失色的看著他,眼裡閃過一絲恐懼,「你、你說的是真的?那她的靈力……」
  
  「應該很快就會回到她手中了吧。」克暮遼直起身子,搖了搖頭,「可惜,現在連侮辱也不能給她了,既然少了她,那麼我跟你們王室的仇恨,難道全都要加諸在你一人的身上麼?」說完,他竟哈哈大笑起來,整個身上瞬間張揚起無盡的戾氣。
  
  四公主在他這反常的舉動裡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克暮遼,你不要忘了是誰幫你奪了這個國家,這個世上只有我有能力對抗我大姐的靈力。」
  
  「確實。」克暮遼止住笑聲,點了點頭,一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漸漸加重了力道,「那麼,現在你也能夠想辦法將她困住是不是?」
  
  四公主的臉上蒼白一片,許久才點了點頭,「我盡力一試。」
  
  克暮遼放開了手,滿意的笑了笑,轉身沿著原路返回,「既然如此,我就在寢宮等著你的好消息,我高貴的四公主。」
  
  克暮遼的寢宮就是國王陛下的寢宮。
  
  看著他遠去的挺拔背影,四公主咬了咬牙,為他付出了那麼多,自己仍舊只是個棋子麼?克暮遼,你不要後悔……
  
  如意坊的後院中,狄光看著幾個一身黑袍幾乎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男人圍著守雲打坐,口中念叨著古怪的語句,而坐在當中位置的守雲身上卻漸漸湧現出淡紫色的光芒。
  
  正是午後,後院的各個角落都有人把守,這裡沒有外人,否則要是讓別人看到這一幕,絕對會相信柔然長公主身上帶著邪術的傳言是真的。
  
  狄光倚著身後的一棵大樹,瞇著眼睛看著陽光下那籠罩在淡紫光芒下的女子,突然覺得她這十年間變化極大,原先在長安時有些膽怯害羞,總是一副驚惶的神情,現在卻不同了,從昨晚到現在,他只看到一個沉穩淡然,甚至是飽經滄桑的女人。
  
  呵,她已經是女人了。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勾著唇微微笑了笑。
  
  ○○
  
  不知過了多久,前面圍成一圈的人終於停止了動作。狄光又將視線移向他們,那幾個薩滿法師已經起身,齊齊面向他站著。
  
  「如此就可以了?」他看了看仍舊坐在原地閉著眼不動的守雲,有些疑惑的看著眼前幾個薩滿法師。
  
  幾人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當中一人用有些生硬的中原話回答:「是的,狄將軍,長公主現在已經收回了屬於她的靈力,再也沒有一點束縛了。」
  
  狄光笑著站直身子,拍了拍衣裳,「那就太好了。」
  
  那人趕緊問道:「既然如此,狄將軍可否將解藥給我們了?」
  
  狄光擺了擺手,「莫急,莫急,我這就給你們,不過你們可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狄光指著守雲笑瞇瞇的道:「暫時把她的靈力禁錮住,然後只告訴我一人解封之法。」
  
  薩滿法師一愣,坐在那邊原本一動不動的守雲驀然睜開眼睛,偏頭瞪著狄光。狄光卻只是沒心沒肺的笑著,「我只是擔心你還記著那過去的仇怨,一不小心把我給生吞活剝了而已,所以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給生吞活剝了?」守雲咬牙切齒。
  
  狄光誠懇的點頭,「我若不信,怎麼會叫幾位大師暫時將你的靈力禁錮住呢?」他走到她身邊,蹲□子拍了拍她的肩,「沒事,只是暫時而已,我保證。」
  
  夜幕降臨,四公主帶著隨侍的婢女往克暮遼的寢宮趕去,腳步邁的飛快,眼神卻冷若冰霜,看不出任何焦急之色。走到殿門口時,兩邊守著的侍衛都低眉順目,對她的到訪一點也不驚訝。四公主解開身上的披風交給身後的侍女,仍舊穿著那身水綠色的衣裙,腳步輕快的進了門。
  
  克暮遼正在內殿的圓桌邊看著一本書,面色冷凝,不知道在想什麼。一隻手輕輕搭在他的左肩,柔若無骨一般輕輕在他肩頭畫了個圈,而後沿著他的後頸一路攀爬到他的右肩,接著一陣熏香自頭頂方向傳來,女子柔軟的身軀貼著他的脊背,在他耳邊語笑嫣然:「恭喜監國大人,我已經為你找到了困住阿嫵的辦法了,這次她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被我們追回來。」
  
  「哦?」克暮遼伸手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在唇邊輕輕啄了一下,「真的?那我可是太感激你了。」
  
  他琥珀色的眸子晶亮無比,映著桌上的燭火,少了平日的陰鷙,多了一分柔和。四公主有一瞬間的怔忪,一瞬間的遲疑,卻在那人迫不及待的追問中又變為堅決。
  
  「到底是什麼法子,快說來聽聽。」
  
  四公主微微笑了笑,牽著他站起身朝一邊的華麗大床走去,到了床邊,將他按著坐在床沿,笑的不緊不慢,「急什麼,慢慢聽我說,這個方法需要你幫忙,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嗯?需要我幫忙?如何幫?」
  
  「你只要躺下來就好了。」
  
  克暮遼皺了皺眉,「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克暮遼知道她有些本事,她是整個王室中與阿嫵一樣身帶靈力的女子,只是要比阿嫵弱得多,所以之前才一直隱藏著自己的實力,做出一副乖順的模樣來給別人看。現在既然她說了自己能幫忙,克暮遼自然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只要能困住阿嫵就行。
  
  這麼想著,他毫不猶豫的仰面躺在了床上,看著床邊的女子,「接下來呢?」
  
  四公主從懷中取出一隻瓶子,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拔去瓶塞後,一股甜香在室內瀰漫開來。「接下來你就能困住她了。」她朝他甜甜的笑著,如同這香氣一樣讓人沉醉,彷彿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
  
  克暮遼突然覺得有些困乏,忍不住瞇了瞇眼,漸漸的竟又覺得意識有些渺茫,在這浮浮沉沉之間,他一下子回憶起了許多往事,與阿嫵一起的往事,但很快又淹沒在了滔滔奔流的睏倦之中……
  
  四公主看著他安詳的睡容,坐在床邊伸手輕撫著他的臉頰,輕輕歎氣:「克暮遼,我這麼做也是為你好,你太任性了,還是好好的睡一覺吧,一覺醒來,整個世界都會變的很美好,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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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08:35
  6、衛昭
  
  如意坊第二日一整天關門謝客,直到夜晚才又開始做生意。只是很快那些湧進去的客人又紛紛都退了出來,每個人臉上還帶著極為失望的表情,邊走邊搖頭。
  
  很快整個都城都開始傳言一件事情:守雲姑娘被那個中原男人給帶走了,帶去了天朝。都城的百姓們嫉恨的有之,羨慕的有之,叱罵的有之,同情的有之。甚至有瘋狂的仰慕者去追問嬤嬤守雲的去向,嬤嬤只是搖頭,淡淡的說了一句:「雖然她做不成柔然的長公主,可以去天朝享福也是好的。」於是那些人也只能垂頭喪氣的走了。
  
  嬤嬤倚在門邊,瞇著眼睛看著頭頂的陽光,輕輕歎息,不知道守雲現在怎麼樣了。
  
  冬日的氣候乾燥無比,沙漠裡一片寂靜,頭頂的陽光很炫目,沒有一點阻擋的直射下來,卻沒有一絲溫度。天氣冷的叫人直打哆嗦,陰冷的風像刀子一樣劃過,守雲蒙著厚厚的面紗也仍舊感到臉上隱隱作疼。她動了動身子,想要掙開身上的束縛,卻只換來背後緊箍著她的人一聲饒有趣味的低笑。
  
  「守雲姑娘千萬別亂動,要是一不小心從駝背上掉下去,我可不保證你會不會摔著。」
  
  守雲看不到身後人的臉,只有瞪著他圈在自己身前的胳膊生氣,「你堂堂天朝將軍,居然這麼對待一個女子,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呵,這話說的可不對,你可不是普通的女子,你是會巫術的姑娘,好在現在你不能施法了,不過你這麼虛弱,我不抱著你要怎麼辦呢?難道要看著你摔下去?」
  
  守雲看了看前方幾個時不時回頭看向他們的隨從,臉色微紅,「我這麼虛弱都是誰造成的?還不是因為你!你無恥,把我的靈力還給我!」
  
  狄光在她耳邊噓了一聲,「小聲些,被人家聽到你有靈力,把你當妖怪給斬殺了就不好了。」
  
  守雲冷哼了一聲,越發覺得渾身無力,只好暫時放棄了反抗。
  
  「你要帶我去哪兒?」
  
  「守雲姑娘想去哪兒?」
  
  「總之我不想去天朝的地界,更不想去長安!」
  
  狄光笑了笑,「不去天朝的地界,也不去長安,那就去天朝和柔然交界之處好了。如今我負責鎮守隴西,你不妨跟我去那兒的軍營。」
  
  守雲偏過臉盯著黃沙蔓延的遠方默不作聲。
  
  那個軍營之所以能建在隴西,說起來還要歸功於狄光十年前對柔然那致命性的一戰,如今天朝皇帝派他鎮守隴西,真的是再合適不過。
  
  她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直覺的不太想去。
  
  沙漠難行,駱駝走的很慢,守雲悄悄思忖著如何從狄光手中奪回自己的靈力,然後逃走。
  
  一行人走的寂靜無聲,自守雲不再說話之後,四周除了風聲便再也沒有其他聲響。守雲漸漸覺得有些疲倦了,身子不自覺的往後仰倒在狄光的懷裡,終於到忍不住要閉上眼睛沉沉睡去之時,只聽見他在耳邊似夢囈般呢喃的低語:「睡吧……阿嫵……」
  
  守雲下意識的就要阻止他叫那個名字,可是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是調整了個位置,更舒服的窩在他的胸前進入了夢鄉。每日跳舞原先就累,加上前晚那場驚心動魄的激戰和昨日靈力的回歸與被禁,都耗費了她太多的精力。
  
  這一覺睡的極為深沉,等到她睜開眼睛時,只看到頭頂漆黑的夜空和幾顆孤寂卻明亮無比的星星。歪了歪頭,身上蓋著厚厚的毛毯,難怪不覺得有多冷。她扶著毯子坐起身來,向四周看了看,頓時愣了一下,一個人也沒有?
  
  守雲幾乎立即就想要逃走,可是等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笑聲時又打斷了這個念頭。她掀開毯子,起身朝聲音的來源處走去。身上還穿著那件漢族女子的襦裙,突來的寒風讓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想了想,終究還是將毯子又裹在了身上。
  
  如今靈力不在身上,她要怕冷的多。
  
  等看到前方圍坐在火堆旁的幾人,守雲才知道原來狄光他們離她睡覺的地方並不遠,而且正對著風口,剛好為她擋住了寒風。
  
  狄光偏頭看到她,笑著揚了揚手中的酒囊,「守雲姑娘要不要來一點中原的好酒?」
  
  守雲走過去大大方方的在他身邊坐下,面無表情的接過來仰脖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氣直衝大腦,瞬間讓她剛睡醒的思緒清醒許多,連帶著渾身都覺得暖和起來。
  
  狄光含笑看著她,「守雲姑娘好酒量。」
  
  守雲並不答話,將酒囊還給他,轉頭之際就看到狄光的手下個個都是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她,想必是沒見過這麼能喝酒的女子。
  
  之前一直沒有機會好好觀察這些人,現在面對面坐著,守雲才發現原先那個跟著狄光的柔然人倒是不見了,眼前這些只不過是十幾個二十不到的小伙子,個個都帶著一絲生澀的表情看著她,可是眼神卻是堅定非常,那是軍人的特徵。
  
  十幾個人當中有一個人十分奇怪,他不像其他人露著臉,卻渾身都罩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之下,叫人看不清相貌,只能從他坐著的狀態來看,可以估計出他的個子很高。乍一看到這樣的人,守雲還以為又看到了那些陰魂不散的薩滿法師,心裡突的跳了一下。那人渾身漆黑,若不是有火堆映照,根本不會被人注意到。
  
  這些人必定都是狄光身邊的能人異士,否則怎麼能夠這麼容易就將自己帶出來。尤其是那個全身隱在黑色斗篷之下的男子。
  
  守雲抹了抹嘴上的酒漬,偏頭斜睨著狄光,「還有多久可以到你們的軍營?」
  
  狄光笑了笑,「還有半個月吧。」說完他拿起酒囊,仰脖灌了一口酒。
  
  守雲想起剛才自己的唇才沾了這酒囊,現在卻又被他碰了,忍不住有些臉紅,眼神若有若無的瞄了一眼他的嘴唇。薄薄的,有些如同女子那般朱紅的色澤,唇角微微上揚,總是一副如沐春風的感覺。
  
  她移開視線,心中不屑,天朝的男子跟柔然的果然是不同的,連嘴唇也美的如同女子。
  
  身前幾步的火堆上炙烤著他們帶來的生牛肉,不知道是不是塗了什麼佐料,整個往外滋滋的冒著油,一陣陣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狄光從懷裡摸出一柄精緻的匕首,上前割了一塊,用匕首叉著遞給了守雲,「餓了吧?」
  
  守雲微微愣住,只因為他此時說話的聲音太過柔和,柔和的像是對待自己的情人一般。想到這點,她接過那塊牛肉的時,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牛肉抵飽,吃了半塊她便不覺得餓了。守雲將那剩下的板塊牛肉取下,把匕首遞還給狄光。狄光在一邊跟周圍的人說笑著,看到她的動作,笑著推了推她的手,「你留著防身吧。」說完將匕首的刀鞘也一併給了她。
  
  守雲原先想拒絕,但想到也許對自己逃跑有用,還是收了起來。眼前的一群男人都在說笑著,也沒有她可插話的份,守雲乾脆起身裹緊毯子返回了原先睡覺的地方,趁機想想要怎麼奪回自己的靈力,早點逃離這裡。
  
  走了幾步,身後似乎有道目光緊隨著自己,轉頭看去,只看到先前那個全身蒙在黑色斗篷下的男子,正對著她的方向,似乎在看她。守雲看不見他的相貌,只能通過一邊的火光看到他緊抿著的嘴唇和線條優美的下巴。
  
  她轉頭冷笑,又是一個嘴唇美的像女子一樣的傢伙,直覺得不喜歡。
  
  走到睡覺的地方,正要躺下,突然右後方傳來一陣悶哼聲,守雲吃了一驚,趕忙轉頭看去,後方堆著狄光他們之前擱在馬背上的行禮,那聲悶哼正是從行禮之後傳出來的。她摸出剛剛狄光給她的匕首,拔|出來小心翼翼的越過那堆行李,朝那邊走了幾步。
  
  「渴……」
  
  守雲頓住步子,這是柔然的語言,這個人是柔然人。聽到這明確的人聲,她心裡放鬆了許多,手上的兩隻鐲子隱隱泛著藍光,卻並不耀眼,這個人應該沒有威脅。
  
  她盡量放緩步子,慢慢的接近了幾步,終於看到了一道身影,只是看上去像是大半身子都埋在了沙裡,因為孤月之下,只能看到他仰著的腦袋和口鼻間微微繚繞的白色霧氣。
  
  「你怎麼樣?」距離他幾步站定,守雲用柔然語問了一句。
  
  那人咕噥了一句什麼,守雲聽不清楚,剛要抬腳往他走近,突然聽到狄光大聲喚她的聲音,一聲尖利的嘯聲突然直衝雲霄,她下意識的抬頭看去,一隻巨大的鷹盤旋在她的頭頂,黑壓壓的撲了過來。
  
  嗤的一聲,一支羽箭飛射過來,那只鷹卻靈敏的避開了去。狄光快步衝了過來,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張弓,一把摟過她將她按倒在地,卻是極其細心的自己先著地,免得她摔傷。
  
  守雲看著險險從面門呼嘯而去的鷹爪,驚駭的喘著粗氣:「這是怎麼回事?晚上怎麼會有鷹?」
  
  「想必這不是普通的鷹。」狄光在她身後起身,聲音沉著。
  
  一道人影緩步走來,守雲偏頭看了看,是那個全身都蒙在斗篷下的男子。他靜靜的朝守雲和狄光的方向看了一眼,聲音淡淡的道:「明月,你帶著守雲姑娘退開些。」聲音清冷如水。
  
  狄光點了點頭,「阿昭,你要小心。」
  
  「無妨,一隻鷹而已。」
  
  守雲下意識的喊了句:「那邊還有人。」
  
  名喚阿昭的男子抬頭緊盯著那只鷹,「我知道,你放心。」
  
  那群小伙子都舉著火把圍了過來,有人將半埋在沙中的男子給拖了出來。所有人都圍著當中那個全身籠罩在黑色之中的男子,火光下的神情是專注且帶著崇敬的表情。
  
  守雲手上的鐲子突然藍光大盛,且發出灼熱之感,她抿了抿唇,對身邊的狄光道:「這一定是老四派來抓我的鷹。」
  
  「沒事,有阿昭在,那只鷹奈何不了你。」
  
  守雲盯著前方那一動不動的黑色身影,「他很厲害?」
  
  狄光笑了笑,「衛家的人一向厲害,尤其是衛昭。」
  
  尖利刺耳的聲音再次傳來,那只鷹像是與衛昭對峙的不耐煩了,直接朝他俯衝下來。巨大的翅膀帶來的狂風撲面而來,連守雲站的這麼遠都能感覺的到。
  
  衛昭的身形巋然不動,身上的黑色斗篷卻被這陣風一下子吹開來,清冷的月光下,一頭雪白銀髮直達腰際,迎風飄揚,渾身泛出一陣淡淡的紫光,靜靜的等候著前方直撲而來的巨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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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09:05
  7、泉洲
  
  守雲見過許多身懷靈力之人,卻從未見過在這樣的情況下還這般從容之人。衛昭背對著她,她只能看到他一頭如雪長髮在風中飛揚,雙手拇指和中指扣結成環,口中輕聲念了幾句什麼,天空便隱隱響起轟隆的雷聲,像暴雨即將來臨一般壓抑。
  
  那只鷹的利爪已經到了他的面門,卻像是受了阻滯,遲遲抓不下去,天際突然閃電大盛,雷聲轟然作響。巨鷹似乎感受到了不妙,立即往後退卻,想要逃走。衛昭的右手攤開,紫光在他掌間繚繞,漸漸凝成一柄有形無實的長劍。
  
  「既然來了,總要留下點什麼才是。」他輕聲歎息,長劍輕輕揮舞,光刃散去,巨鷹左邊的半隻翅膀血淋淋的落在沙漠中,隨風揚起一陣血腥。
  
  那只鷹慘叫不止,哀嚎著朝遠處滑翔跌落。衛昭手中的光劍散開,身上的紫光也漸漸隱去,慢慢轉過身來。
  
  守雲見到他的一刻,以為自己見到了天上的神。眉目如畫,神情平和,眼神清澈。就那樣靜靜的注視著你,好像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內心。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男子,美的不似真人,彷彿是從神殿的壁畫裡走出來的仙人。
  
  「是你打敗了那些薩滿法師?」許久之後,守雲只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衛昭神情平淡,「沒有勝敗之說,我只是打消了他們的執念罷了。」
  
  守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也是天生就有靈力?」
  
  衛昭搖了搖頭,「修行千年,總要有些成果。」
  
  守雲錯愕的看著他,修行千年?
  
  狄光在一邊咳了一聲,「阿昭,你會嚇著她。」
  
  衛昭看了一眼狄光,難得的笑了笑,「我還沒有說出自己的真身呢,她這就害怕了?」
  
  守雲皺了皺眉,轉頭盯著那個剛才被拖出來的男子,「他怎麼樣了?」
  
  離得最近的小伙子上前翻了翻他的眼睛,抬頭朝守雲遺憾的搖了搖頭,「死了。」
  
  守雲的眼神暗了暗,點了點頭。轉過頭來,卻看到衛昭正若有所思的盯著那個男子,不免又好奇的朝那邊又看了一眼。
  
  這一眼卻是叫人大為震驚,因為先前那個已經被宣告死去的男子此時居然動了一下,而後突然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周圍的兩個小伙子縱使再膽大也嚇得後退了好幾步。
  
  那個男子睜開眼睛之後,居然像是剛剛睡醒一樣,直接從地上坐了起來,除了灰塵滿面看不清相貌的臉和乾涸起皮的嘴唇,看不出半點原先的虛弱之態。││
  
  「你是誰?」
  
  淡淡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男子茫然的看向一邊的衛昭,半晌才從嘶啞的喉間擠出兩個字來:「泉洲。」他居然會說中原話。
  
  「泉洲?」守雲驚訝的看著他。她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很久以前克暮遼對她說過,他有個流落在外的弟弟就叫泉洲,一直苦尋不到。沒想到卻在這樣的情況下遇到了。
  
  泉洲?克暮遼,他是送到我面前讓我報仇的麼?守雲握著拳頭,說不清心裡什麼滋味。是要遷怒於這個也許連自己親生哥哥都不記得的人,還是要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衛昭抬手再次用斗篷將自己全身都裹住,連眼睛都看不見,他的臉對著坐在地上的泉洲靜靜的注視了一會兒,轉身朝遠處走了。
  
  守雲看了一眼狄光,「你打算將他做何處置?」
  
  狄光盯著泉洲看了一會兒,「帶著吧,總不能見死不救。」說完向衛昭那裡走去,原本圍著泉洲的小伙子們見他沒事,也全都散開了來。
  
  守雲的眼神又移回泉洲臉上,「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泉洲卻沒回答她的話,他灰塵滿佈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有一雙眼睛晶亮無比,柔然人熟悉的淺棕色眸子。
  
  「姑娘,我是不是見過你?」
  
  他說的是十分地道的中原話,甚至跟狄光不相上下,連守雲這個在長安待過的人也自歎弗如。
  
  「你我怎麼會見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是一見你就好像見過你一樣。」
  
  守雲笑了笑,對面的泉洲在她這笑容裡怔了怔,竟也隨之跟著笑了笑。
  
  守雲裹緊了身上的毯子,「我與你不認識,也不想認識你。」
  
  轉身離開之際,守雲從他的眸子裡瞥見一抹受傷的神色,心裡竟微微有些痛快。她有些厭惡現在的自己,他並不是他的哥哥,為什麼自己要忍不住說這些來傷害一個無關的人?
  
  她的腳步停下,卻未轉身,「快些跟過來吧,若是再有什麼巨鷹過來,可沒人能救得了你。」
  
  身後悄無聲息,沒多久有沙土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顯然是泉洲站了起來,接著腳步向她走近。守雲聽出他腳步還有些虛浮,想必受的傷不輕,但是在人跡罕至的沙漠裡,能保住一命已經是極其不易了。
  
  前方十幾步的地方,狄光與衛昭兩人並肩而立,俱是一身黑色,身形挺拔,不知道在看什麼。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兩人齊齊轉過頭來,狄光一如既往笑的溫潤無害,衛昭一如既往冷清平淡。
  
  「守雲,想不想知道現在柔然國內的情況?」
  
  守雲一愣,反應過來後趕緊走到狄光跟前,「什麼情況?你快說!」
  
  「不用這麼著急,冷靜些。」他看了衛昭一眼,後者微微偏過了頭。
  
  「我很冷靜,你儘管說便是。」
  
  「好,那我就說了。」狄光朝她走近了一步,緊盯著她的眼睛,「柔然的二公主和三公主前段時間死於非命,現今監國大人克暮遼突然重病昏睡不醒,國中四公主正在執政,打算把自己的堂姐嫁來天朝和親,就是這些。」
  
  守雲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你說什麼?我二妹和三妹已經……」
  
  狄光點點頭,「千真萬確,你就算不相信我的能力,也該相信阿昭的能力,他不會看錯。」
  
  孤月高懸,守雲的臉色蒼白一片,緊抿著唇的模樣駭人無比。
  
  「守雲,你該知道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難受的,你已經熬過去了這麼多,這個時候也應該可以熬過去才是。」
  
  狄光的聲音柔和無比,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與她說話時的模樣。守雲抬眼看著他,視線有些模糊,卻拚命的在腦中搜尋著可以取笑他的話,而後她突然笑了起來,視線卻是更加模糊,「明月哥哥,你很久不這麼跟我說話了。」
  
  「阿嫵……」狄光神情一頓,突然上前一步擁住她,「你總算肯叫我一聲明月哥哥了,整整十年了。」
  
  守雲更加想笑,可是喉嚨裡卻像灌了沙子一樣鉻著作疼,甚至讓她發不出一絲聲音出來。
  
  狄光深深的俯視著她,「阿嫵,想哭就哭出來。」
  
  守雲別過臉,「當初進入如意坊的那天我就發誓今生都不再流淚。」
  
  「阿嫵……」
  
  「叫我守雲。」
  
  「好吧,守雲……」
  
  周圍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四周寂靜的只餘風聲。狄光的懷抱溫暖的叫人安心,守雲卻毫不貪戀的推開了他。「狄將軍請自重。」
  
  狄光眼中微微閃過一絲失落,終究還是鬆開了手。「你我好歹相識一場,守雲,你要記住,十年前在長安,在知道我是狄光之前,你先認識的是明月這個人。」
  
  「我早已忘了。」
  
  狄光怔在當場,半晌忽而又輕笑出聲,「也是,那時候你我都太小了,會忘了一點也不稀奇。」
  
  守雲偏過頭,「你知道就好,你我都有各自的宿命,就算現在我不是柔然的長公主了,我也不是十年前那個無知的阿嫵了。」
  
  狄光歎了口氣,「可是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十年前的阿嫵。」
  
  守雲眼中神色難辨,許久才轉頭離去。
  
  狄光看著她緩步離去的孤單背影,轉身走到火堆旁拿起了酒囊。
  
  酒入愁腸愁更愁,昏昏睡去時已經不知是什麼時辰。夢裡是長安城的繁華,所有的百姓在對他夾道歡迎,慶賀他一戰成名,將柔然歸入天朝版圖。
  
  金鑾殿上,他意氣風發,看著那個從遙遠西域被送來做質子的柔然長公主,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明明一臉驚惶卻故作鎮定,在皇上面前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樣。他站在一邊看著她對著皇上行大禮時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覺得饒有趣味。
  
  再遇到時是在一處冷宮的附近,那樹桃花是宮中開的最燦爛的,她卻形單影隻的站在那裡,被反襯的更加孤單。
  
  「小姑娘,你叫什麼?」
  
  他故意裝作第一次見到她,她慌忙轉身,看著他忽而臉紅了紅,結結巴巴的回答:「阿……阿嫵……」
  
  「好名字,很適合你。」
  
  她眨了眨眼睛,琥珀色的眼眸晶亮無比,「那你叫什麼?」
  
  「明月,我叫明月。」
  
  「那不就是天上的月亮?」
  
  「沒錯,就是天上的月亮。」
  
  「噗……」她笑的前仰後合,「好巧,我父王以前總誇我是大漠裡的太陽。」
  
  他摸著下巴笑了笑,「那我們可難碰到一起了,哪有太陽跟月亮遇到的時候?」
  
  她愣了一下,接著卻是笑的更大聲了,「明月哥哥,你真有意思。」
  
  他也愣了一下,「還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哥哥,不錯不錯,我挺喜歡這個稱呼的。」
  
  …………
  
  然而最後一次見面時,她卻哭喊著說將來要手刃他這個兇手……
  
  守雲說的沒錯,他們有各自的宿命,他是皇上手中的利劍,她是維持柔然局勢的棋子。皇上利用他,他利用她。
  
  只是還是會時不時的想起當初那些在長安相處的日子,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沒有戰爭殺戮,只有兩個年少之人最純真的情懷。她的身上有種乾淨的近乎澄澈的東西,讓雖年少卻早已體會世間百態的他覺得安心。
  
  可惜,太陽與月亮是注定不能遇到的,縱使隔了百年千年結果也一樣,更何況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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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09:23
  8、沙蛇
  
  在大漠裡行走了足足半月,遠處才出現了綠洲。守雲知道再走下去就要到隴西的天朝軍營了,現在再不逃走,接下來就沒有機會了。只是靈力還被狄光禁錮著,她要從這些人的眼皮底下逃走,實在難於登天,更何況還有個衛昭。
  
  想到這裡,她不禁轉過頭朝衛昭看去,後者一身黑衣黑袍,跟在隊伍後方,白皙的臉只露出下巴部分,嘴唇緊抿著,給人感覺十分嚴肅。
  
  一邊傳來嬉笑聲,守雲順著聲音看過去,泉洲正跟身邊的幾個小伙子說笑。他身上已經弄乾淨,露出一張小麥色的臉來,五官很漂亮,好在不是很像克暮遼。不過即使如此,守雲還是偏過了臉,不願再多看。
  
  她已經旁敲側擊的問過他是不是記得克暮遼這個人,誰知道泉洲完全一臉茫然,根本不像知道自己有個哥哥的事情。而且泉洲似乎所有的喜好都跟克暮遼相反,克暮遼喜歡吃牛肉,他卻碰也不碰,一群人在一起吃烤牛肉的時候,他只在旁邊抱著半塊風乾的像石頭一樣的囊餅啃著。克暮遼不喜歡喝中原人的酒,他卻十分喜愛,酒量連狄光都稱讚不已。更重要的是他會說中原話,而克暮遼是不會的。
  
  誰也無法相信這樣的兩個人會是一對兄弟。
  
  夕陽西斜,正是一天中大漠最美的光景。前方已經隱隱出現大片的綠色,周圍的小伙子們高興的歡呼起來,連身後的狄光都微微舒了口氣,守雲卻是十分緊張。
  
  現在是最後的時機了。
  
  泉洲突然轉過頭看了一眼守雲,笑瞇瞇的問她:「守雲姐怎麼不高興?」
  
  守雲抿了抿唇,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就一直叫自己姐,莫名其妙。
  
  見守雲不回答自己,泉洲也覺得有些尷尬,只好不再做聲,專心趕路。
  
  走了一陣,駱駝突然自己停了下來,像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物事,一個個都不願再往前。衛昭下了駱駝,緩步走到了前面。所有人都目光一致的望向他,只有狄光出言提醒:「阿昭,你要小心,此地有些古怪。」
  
  衛昭轉頭朝他輕輕頷首,唇線依舊緊抿著。
  
  四周靜謐的可怕,天邊的夕陽突然像是變了色調,橙紅如血。
  
  沙沙的聲音響起,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守雲手上的鐲子鏗然低吟,在她腕間瘋狂的跳動起來。藍光大盛,甚至要蓋過那抹夕陽的紅色。
  
  狄光放在她腰間的手用了力,將她一把挾著丟給站在下方的衛昭,「保護好阿嫵。」自己卻在跳下駱駝的一刻從腰間抽出了軟劍。
  
  守雲落入衛昭懷中不過瞬間便推開他站在了地上,看著眼前的場景驚駭莫名。
  
  先前的沙沙聲從四方匯聚而來,前面平坦的沙地下面四五條游蛇般的線條快速的向他們的方向湧來,呈斜線狀,在距離眾人所在的幾步處突然匯聚到一點,而後猛然拔高,一條粗壯的巨型沙蛇從地下突然衝了出來。
  
  這是一條名副其實的沙蛇,因為它並不是普通有血有肉的蛇,而是由大漠中的沙子組成的一條蛇,足足有幾丈高,尾部連在地上,與沙地連為一體。沙蛇高昂著頭顱,吐著信子,雖然那些都是沙子,卻感覺像是真的蛇一樣。渾身上下只有那雙蛇眼是空洞的,然而此刻卻像是能看到眾人一般靜靜的注視著眼前的一群人。
  
  眼前的場景實在太過震撼,那群小伙子中甚至有人嚇的軟倒在地,其中就有泉洲。他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此時早已面無人色。
  
  守雲也有些慌張,前方的狄光卻像沒事一樣轉頭對她笑了笑。這笑容帶著莫名安心的力量,她微微穩住心神,看向身邊的衛昭,「你可有辦法?」
  
  衛昭的眼睛隱在黑暗中,讓她看不清神色,半晌才開口道:「這是由人操控的,此人所練的邪術已經小有所成了。」
  
  守雲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這是邪術?」
  
  衛昭越過她朝前走了兩步,「聽婆羅神說過,現在的情形跟她所說的差不多,如果我沒猜錯,現在那人正通過那雙空洞的蛇眼看著我們。」
  
  守雲大為驚駭,卻不是因為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你剛才說你聽誰說的?婆羅神?」
  
  衛昭點點頭。
  
  「可是那是我們柔然供奉的主神,是神,你怎麼能跟她說話?我是說,難道你見過她?」
  
  衛昭轉過頭看了一眼守雲,「無須如此驚訝,我的確是見過她,不僅是她,我還見過許多神,不過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
  
  守雲驚愕的看著他,「你到底是誰?」
  
  衛昭轉過頭,「我說了,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我在這裡只是為了保護明月,其他的與我無關,你最好也不要探究我的來歷。」
  
  守雲更加驚訝,不禁看了看前面幾步處的狄光。衛昭的身份已經非同一般,而需要這樣的人保護的人,該是什麼樣的存在?
  
  衛昭說得對,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沙蛇似乎看夠了眼前的眾人,開始行動起來。身形再度拔高,直衝天際,而後猛然往下,朝眾人直直的撲了下來,身形在瞬間暴漲了許多。
  
  守雲只覺得眼前飛沙走石,陰雲密佈一般,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所能做的就是下意識的抬手摀住口鼻。手腕間的那對鐲子藍光繚繞,在她週身彈開一圈光暈,很好的護住了她。抬眼看去,衛昭也在周圍結起了結界,巨大的白色光暈盤旋在頭頂,徒留那條沙蛇在外橫衝直撞,發出震天的怒吼。
  
  眼看著結界就要被衝破,狄光吩咐身邊的人統統往後,自己卻立在前面巋然不動,守雲大驚,他一個凡人肉胎,如何應付得了這樣的邪術?想到這裡,她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口叫了一聲:「狄光,你快退回來!」
  
  狄光轉頭看了她一眼,皺眉怒吼了一聲:「你怎麼還在這兒?」然後不悅的瞪著衛昭。
  
  衛昭卻毫不理會他的憤怒,欺身而上,將他拉到了自己身後,沉聲道:「那你就自己帶她離開,這裡我來應付。」
  
  狄光一甩衣袖,洒然而笑,「阿昭,我跟你說過我不是你要保護的人,你卻不聽,就算如此,我好歹也是個將軍,你怎能讓我逃走?」
  
  衛昭歎了口氣,「你總有一天會相信我說的是真的。現在你還是先帶她離開這裡比較好。否則以你的武藝,並不能對抗這般邪術。」
  
  狄光彈了一下劍尖,「你要保護我所以留下,我要保護我的部下和阿嫵所以留下,都是一樣的。」
  
  衛昭愣了愣,忽而笑著搖了搖頭,「好吧,那就隨便你了。」
  
  狄光抬頭看了看外面還在衝撞著的沙蛇,轉頭對眾人吩咐道:「帶著守雲姑娘後退,一有機會就帶她逃開,最好往隴西方向逃,那裡會有人接應。」
  
  身後幾人齊齊應了一聲是。狄光抬眼看了看守雲,勾著唇笑了笑,又轉過了頭。守雲皺著眉頭看著走到她身邊護著她的幾人,突然推開他們到了狄光身邊,「你把靈力還給我,我可以助衛昭一臂之力。」
  
  狄光有些詫異的看著她,抿著唇不說話。衛昭在一邊淡淡的掃了一眼守雲,又看向狄光,「給她吧,有些事情是注定會發生的,守雲姑娘會明白的。」
  
  守雲不知道他突然說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麼意思,但不管怎樣他都替自己說了句話,於是就沒做聲。
  
  狄光沉吟了一番,突然渾身一晃,原來是那條沙蛇將結界衝撞出了一絲裂縫,眼看就要衝進來了,身邊那些跟著他的部下個個被嚇的不輕。
  
  狄光不再猶豫,伸手入懷,摸出一個小瓷瓶遞給守雲,「你的靈力被那幾個薩滿法師做成了這粒丹丸,直接吃了就可以了,記得不要硬拚,一有機會就逃走。」
  
  守雲連忙接過,迫不及待的倒出那顆丹藥吞進腹中,不過片刻便覺得渾身精力充沛,手腳靈活起來。連手腕上的鐲子所泛出的藍光都比原先要強盛了許多。她正思考著要怎麼應對這條沙蛇,狄光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守雲吃了一驚,「怎麼,你後悔了?」
  
  「不是。」狄光頓了頓,湊近她耳邊低語:「如果你想逃就逃走,但是記住一定要保住你的命。」
  
  守雲愣住,他卻驀地鬆開了她的手,轉身與衛昭並肩而立,仰頭看著那只沙蛇。衛昭轉頭看了一眼守雲,又轉過頭去,手中開始慢慢凝聚起白色霧氣,口中卻像是漫不經心般說了句:「明月,也許她是一把鑰匙。」
  
  狄光對他的話有些不解,但也來不及詢問,因為沙蛇終於順利衝了進來。%%
  
  漫天黃沙飛舞,遮天蔽日。守雲抬手做法,總算掃清了眼前的障礙,抬眼望去,那條巨大的沙蛇卻是正朝她的方向而來。果然,老四為了對付她,居然開始修煉邪術了。
  
  身上的靈力在沙蛇接近的瞬間突然有些凝滯,這邪術果然厲害,居然對她有壓製作用。守雲努力穩住心神,彎腰取了一把沙子握在手中,念了幾遍咒語,沙子幻化為一柄利劍,寒光閃爍。她以劍指地,盡量沉穩住自己心中的一絲緊張,看著那條蛇逼近。
  
  打蛇打七寸。雖然這是沙蛇,但只要是以自然萬物形態出現,就必然要承受自然萬物的弱點。巨蛇撲過來的一刻,守雲手中長劍上指,對準了蛇的眼睛。巨蛇自然會在關鍵時刻偏轉方向,而就在此時,她用靈力護住自己躍高,劍尖下轉,直刺它身體七寸方位。
  
  眼看就要成功,身後陡然揚起一陣黃沙,原來是蛇尾,它居然知道自己的意圖。守雲心中大駭,身後的黃沙如同利刃般朝她飛來,她只求能夠比那些黃沙的速度更快些。
  
  可惜未能如願,守雲已經清晰的感到了那些利刃近在咫尺,自己卻落入了一人的懷中。直到聽到那人的悶哼聲,鼻尖瀰漫起一陣刺人的血腥味。
  
  與身後之人一同摔落在地上時,守雲轉頭只看到遠處衛昭一把掀開了遮擋在頭上的斗篷,一張臉慌張無比的看著她所在的方向。只是瞬間他又集中精力開始對付沙蛇,無法走過來幫忙。
  
  守雲幾乎不敢轉頭去看,狄光在她身後低笑,聲音卻有些虛弱,「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她微微舒了口氣,轉頭看了一眼,狄光卻在她看清之前一把將她推向一邊,「泉洲,帶她離開這裡。」
  
  一人穩穩的接住她,手準確的扣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就朝遠處狂奔開去。守雲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只能在奔跑的間隙轉頭看了一眼,狄光的身下滿是嫣紅的血漬,幾乎染紅了整個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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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09:40
  9、失散
  
  守雲的腦中渾渾噩噩,手被泉洲拽著,幾近麻木的跟著他朝前奔跑,腦中卻還在一遍遍重複著狄光滿身是血的場景。還有他在耳邊低語的那句話:想逃就逃走,但是記住一定要保住你的命。
  
  他不是防著自己逃走的麼,為什麼又允許她逃走了?而且是在把靈力還給了她之後。
  
  身形突然猛地一頓,守雲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原來是泉洲停止了奔跑。
  
  「怎麼了?」
  
  「周圍好像有什麼東西。」
  
  泉洲的靈敏讓守雲有些吃驚,凝神在四周聽了聽,果不其然,是那熟悉的沙沙聲,看來是那條沙蛇追來了。
  
  「泉洲,你快躲開。」
  
  「不行,我答應了狄將軍要保護你。」
  
  守雲搖頭,「你不是這等邪物的對手,最好讓開些。」
  
  說話間,那條巨大的沙蛇已經沖天而起。守雲在看到這條沙蛇的一瞬微微舒了口氣,因為這條沙蛇無論是形態還是大小都不是先前的那條,如果是先前那條,那很有可能狄光他們已經遭到不測了。
  
  守雲抬手晃了晃手鐲,週身藍光大盛,她知道沙蛇的攻擊目標是她,故意朝遠處跑了幾步,躲開了泉洲所站的位置。泉洲想要跟過來,被她制止。
  
  「如果你不想拖累我,就在那裡好好站著。」
  
  泉洲苦著臉焦急的看著她,「可是你那樣太危險了。」
  
  守雲不理會他,專心盯著隨時可能撲過來的沙蛇。
  
  這次的沙蛇沒有先前那條那麼急躁,反而一直靜靜的盯著守雲,好像在猜想她會有什麼動作一樣。那雙空洞的眼睛裡居然像是能夠看透她的內心一般緊緊的鎖著她的身形。
  
  守雲抿了抿唇,突然冷笑了一聲,仰頭對著那雙眼睛用柔然語說了句:「四妹,你何必如此苦苦相逼?為了克暮遼,值得麼?」
  
  說到克暮遼的時候,守雲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遠處站著的泉洲,卻發現他似乎極其厭惡一般皺了皺眉。
  
  等守雲轉過臉,卻發現沙蛇發生了變化,原先看著她的眼睛正直直的看著泉洲。守雲大驚,連忙朝泉洲喊了一聲:「泉洲,快躲開!」
  
  泉洲愣住,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那條沙蛇已經朝他撲了過去。守雲隨手一揚,塵沙飛起,在她手中凝聚成繩,猛的扔向那條沙蛇,勒住它的頸部。但是只是稍稍阻止了它一瞬,因為是沙子組成,那些沙子一旦散開便讓繩子失去了力道,反而讓守雲站不穩直往後退了好幾步。而那條沙蛇的頸部已經恢復的完好如初。
  
  守雲只有繼續叫泉洲快些躲開,泉洲急急忙忙的朝遠處跑,卻是對著守雲相反的方向,似乎是想把沙蛇引走。守雲又氣又急,他這樣的速度,怎麼敵得過沙蛇?
  
  好在現在靈力回歸了,守雲可以靠意志催動周圍事物。來不及多想,她眼睛緊盯著沙蛇和泉洲那段距離間的沙地,口中迅速的念叨著口訣,那片沙地在她越來越快的念叨中發生了變化,先是一粒粒的沙塵跳躍著,緊接著猛的揚起一大片沙塵,像是平地起高牆一般形成了一道屏障阻隔了沙蛇的去路,泉洲在這一頓間迅速的跑遠了許多。
  
  那條沙蛇忽而轉頭看了一眼守雲,雖然不可能有表情,守雲卻感受到了它的憤怒。守雲很不明白它為什麼要追著素不相識的泉洲,忍不住朝它喊道:「四妹,你現在喜歡濫殺無辜了麼?」
  
  那條蛇發出桀桀的冷笑聲,陰森可怖。而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守雲的方向撲來,守雲連忙要做出應對,沙蛇卻像是知道了她的意圖,蛇尾一掃,沙子化作利刃朝她的手臂襲來,守雲連忙後退,險險的躲了過去,根本來不及施法。
  
  「哼,四妹的邪術真的是練得不錯啊,真是給我們王室長臉了。」
  
  守雲站在沙蛇巨大的身軀下仰頭冷笑,沙漠的狂風捲著她沾滿風塵的漢服,髮絲已然凌亂,只有眼中的神色依舊堅定無比。
  
  「沙……」沙蛇發出嘶鳴聲,身軀游動著慢慢低下頭來,似乎想要跟她平視。
  
  「怎麼,想要在這裡將我趕盡殺絕?四妹,你是不是高估自己了?」守雲的雙手向下,地上的沙子在隨著吸力漸漸在她手掌中迴旋飛舞,「不如讓大姐來看看你現今的邪術練到什麼地步了!」
  
  話音剛落,守雲雙手抬高,在胸前漸漸聚攏,週身黃沙流轉,最後又全部聚集於她的掌中,如同一隻球一樣在慢慢迴旋。守雲的雙手慢慢向兩邊拉開,那只沙球便隨著她的手掌拉出了條形的形狀,隨之上面又漸漸凸顯出幾個奇特的字符來,在血色夕陽的映照下,顯得十分詭異。
  
  守雲抬起右手放到嘴邊,咬破了食指,迅速的沿著那些字符描畫了一遍,血混在沙子裡面,漸漸的居然變了顏色,由嫣紅變成暗褐色,最後又漸漸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
  
  沙蛇似乎意識到了她要做的事情,慌忙的撲了過來,守雲快速的將手中的黃沙字符推了出去,直往沙蛇的面門而去。
  
  那道符咒一碰上沙蛇的腦袋便牢牢的吸附在上面,黃沙脫落,那幾個字符卻泛著光澤刻印在沙蛇額前。沙蛇勃然大怒,狂嚎不止,猛然頭朝下向守雲撲來,守雲大驚,來不及避退,眼看就要沒入滾滾利刃般的黃沙中,一人猛然推開了她,而後周圍一片寂靜。
  
  守雲跌坐在沙地裡,近乎呆滯的看著泉洲被那條沙蛇捲著消失在視線裡。
  
  「泉洲……」
  
  呼聲被吞沒在風沙間,不過短短一瞬,沙蛇便捲著泉洲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像它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守雲艱難的爬了起來,發現自己身上還是受傷了,左邊胳膊從肩頭一直到手肘的位置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正往外汩汩的流著血,一滴滴落在沙地上。前面的沙地上還有一灘血,那是泉洲的。
  
  守雲的頭有些暈,不明白今天是怎麼了,她看向漸漸消隱的血色殘陽,那顏色裡好像含著狄光的血,又或是泉洲的血。
  
  她閉了閉眼睛,為什麼會弄成這樣?老四就這麼憎恨她麼?就這麼想要置她於死地?她突然有些明白了狄光的用意。他把她帶去天朝軍營,也許不僅僅是為了利用她,還有保護她的意思在裡面。
  
  她催動手鐲裡的靈力將傷口閉合了,只是頭仍舊有些暈,也許是失血多了的緣故。舉目四下望了望,剛才跟著泉洲一路奔跑,根本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現在即使想要回去也無可能。既然如此,還不如自己直接逃走。狄光的話言猶在耳:想逃就逃走,但是記住一定要保住你的命。
  
  原來他很在乎她的命麼?
  
  守雲又瞇著眼睛看了看夕陽,裹緊了身上血跡斑斑的衣裳,深一腳淺一腳的朝前走去。不知道該往哪兒走,但是要往天朝方向是沒錯的,那樣可以避開老四的追擊。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四周靜謐的可怕。守雲強撐著意志朝前走著,她不確定老四的爪牙什麼時候會突然出現,只有想辦法先離開這裡。雖然對泉洲很擔心,但是守雲此時更擔心其實是狄光。因為泉洲好歹是克暮遼的弟弟,被抓回柔然的話只要被克暮遼見到就會沒事。而狄光受的傷那麼重,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守雲拍了拍額頭,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自己保住命才最重要。話雖如此,腦中卻仍舊會時不時的浮現出狄光躺倒在沙地上渾身是血的場景,像是一場可怕的夢境。
  
  天色越發暗了,氣溫驟降,守雲抱緊了胳膊,仍舊覺得寒冷無比。她四下看了看,打算找個可以避寒的地方,腳下一頓猛然被絆倒在地。
  
  幸好沙地鬆軟,但碰到了手上的手臂還是很疼。她爬坐起來,揉了揉被絆的生疼的腳踝,看向那個絆自己的物事,微微吃了一驚,原來是一具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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