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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天如玉]舞女將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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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7:48
  30、女子
  
  守雲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連日來的奔波和狄光突然的離去讓她身體和心理都承受了巨大的衝擊,所以與其說是睡過去了,還不如說是昏迷了。
  
  帳中一片安寧,可是已經不再是狄光的中軍大帳了。守雲發現這點的同時也記起了狄光的消失,在帳中默默坐了許久才起身出門。
  
  照舊是個繁星漫天的夜晚,營中一樣的安靜,除去巡邏士兵往來的腳步聲和附近馬匹的蕭蕭嘶鳴之外,就沒有其他聲響了。
  
  守雲走了幾步,來到平常打坐會去的高坡,卻看見一道孤單的白色身影坐在那裡,旁邊生了一堆火。
  
  「醒了?」感到守雲走近,白色人影轉過頭來,一頭銀髮光華流轉。
  
  「怎麼只有你一人,其他人呢?」守雲走到他身邊,隔著火堆與他並肩坐了下來。
  
  「你是要問帝君?」衛昭淡淡一笑,微帶無奈,「他在帳中熟悉軍務呢。」
  
  守雲聽到「帝君」的稱呼,微微失落的垂了眼,辯解道:「我問的是其他人。」
  
  衛昭轉頭看了她一眼,神情裡帶著一絲不予置評的意味,「龍王和三太子已經回去,朱雀神君和白虎神君還未離開,正陪同帝君在中軍大帳中。」
  
  自此之後,再無可說的話題,二人頓時陷入了沉默。
  
  燃燒的火堆辟啪作響,守雲望著天際清晰可見的四象星宿,終於下定決心問出了困擾自己已久的問題:「你曾說只要到了時機便會告訴我一切,現在可是時候了?」
  
  衛昭點了點頭,「的確是時候了。」他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指了指那四方星宿道:「這四象星宿共有二十八顆,故帝君下界歷劫經歷二十八載可得歸位,這就是我知道他生辰之後便會有大劫的原因,不過這一切的源頭,都要從百年前的一件事說起。」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雖然是百年前的事情,對於仙界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
  
  彼時玉帝剛宣佈將來歸隱後由玄武繼位,三界歡慶,卻忽有妖龍作亂,擾亂天地秩序,甚至還攪亂了東海,差點將龍宮傾覆。
  
  玄武大帝原本執掌北方,如今成為第三任天地帝君的繼承人選,自然責無旁貸,當即派遣青龍神君出戰擒妖。
  
  青龍神君是玄武大帝麾下最為得力的蕩魔上神,曾一戰掃平八方妖魔,被佛祖如來稱為蕩天神龍,然而就這樣的一員大將居然與那妖龍激戰了七七四十九天也沒能將之拿下。他生平難逢敵手,一向自負,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弄的這般不堪,自然大怒。
  
  玄武大帝聽聞此事後也十分不悅,便准許他可以不留活口。
  
  這一戰極其激烈,天地震動,人間也被攪得災禍不斷。
  
  青龍神君畢竟功力深厚,終是擒得了那妖龍。
  
  為了洩憤,青龍神君沒有要了他的命,反倒將他封印進了一隻人間不值錢的破玉鐲裡,以達到羞辱他的目的。
  
  至此所有人都以為妖龍已除,天下太平了。誰知東海龍王某日忽然上奏天庭,稱玄武大帝與青龍神君殺了他的兒子,叫所有神仙都驚愕不已。
  
  原來那妖龍並非真正的妖魔,乃是東海龍王當初四處遊歷時與不周山深淵下萬蛟女王結合生下的私生子。後東海龍王回歸東海即位,忘了那蛟龍女王,成就了一段負心孽緣。
  
  蛟龍女王生下的那條龍渾身玄色,遂名敖玄,雖然頑劣卻極其聰慧。因我行我素,結交的朋友上至天神下至妖魔不計其數,更是學了一身好本事,亦正亦邪。
  
  正是因為得知了母親被拋棄之事,敖玄才大鬧東海,攪亂三界。
  
  東海龍王原先不知真相,如今才後悔不已。前次因錢塘關李靖之子哪吒而失去一子的老龍王怎堪再失一子?便認為青龍神君故意公報私仇,這才將這事捅上了天庭。
  
  青龍神君雖是除害,但手段畢竟過激了些,並未經過天庭授意就直接將重傷的敖玄封入一隻破玉鐲中,折損了東海的顏面不說,也是極有可能導致敖玄元神瀰散的,所以龍王指責青龍神君殺了自己的兒子,也不算毫無根據。
  
  畢竟是龍族之首,玉帝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只有處罰青龍神君下界歷劫。
  
  玄武大帝與青龍神君情同兄弟,自認此事自己也脫不開關聯,便也自請受罰。
  
  老龍王本著一顆對私生子的愧疚之心,恨不得將玄武大帝和青龍神君碎屍萬段,實在是礙於身份才沒敢動手。
  
  玄武清楚龍王對青龍神君的憎恨,又瞭解他睚眥必報的性格,思慮再三,找來衛昭,吩咐他將青龍神君元神暫時封印,另覓良機再送他下界。這之後才投身凡塵,歷劫受苦。
  
  「原來如此……」聽完事情經過,守雲輕聲呢喃了一句。
  
  原來過往種種並不算複雜,複雜的只是眼前。
  
  滾滾凡塵,鏡花水月。那個叱吒疆場的鐵面將軍不過是一場歷劫的幻影,如今除了她之外,幾乎就要被人遺忘。
  
  「天就要亮了。」
  
  衛昭的故事說了很久,漫天星光早已消隱,此時已經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刻,天很快便要破曉了。
  
  守雲轉頭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的道:「天亮又如何?」
  
  「如何?」衛昭轉頭迎上她的視線,「該我問你準備如何才是。關於今後,你可有打算?」
  
  守雲愣住。
  
  衛昭撇過臉去,只留給她火光照映下的一縷銀髮,「你的靈力已經失去了……」
  
  是的,她的靈力已經失去了。如今她要再繼續扮演男子的身份已經沒有可能了,在這樣下去只會讓人識穿身份。
  
  守雲勾著唇苦笑了一下,緩緩站起身來,「那便離開吧。」
  
  火堆裡的乾柴辟啪一聲爆裂,四周寂靜的只餘彼此的呼吸。
  
  「打算去哪兒?」
  
  「不知道,以前狄光跟我說過,如果不願再回柔然,就找個機會逃走,走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再出現。」
  
  衛昭默然不語。
  
  守雲看了他一眼,忽而退後一步,朝他躬身行了一禮,「一日為師,終生銘記,希望他日還能有緣再見。」言罷轉身,踏著剛起的晨露朝坡下走去。
  
  衛昭卻一直沒動,因為他也不知道該不該挽留,畢竟能留下她的人已經不在了……
  
  並沒有多少可以收拾的東西,回去稍微準備了一下,天破曉時,守雲正好走出帳門。
  
  中軍大帳中仍可見燭火未滅,可見葉光紀一夜未眠。守雲踟躕了一番,不知道該不該去道個別。
  
  無非是想再見一面罷了。縱使已經不再是狄光,可相貌未變,總還是個念想。
  
  一念既定,剛要朝大帳走去,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守雲轉頭看去,就見周將軍帶著兩人快步朝她走了過來。
  
  「守雲校尉,朝中有聖旨到了,叫你去營門口接旨呢。」
  
  「什麼?」守雲愣了愣,這個時候怎麼會有聖旨到?
  
  上次接旨時的矛盾心情還未退去,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要體驗一回了。
  
  守雲跟著周將軍走到營門口,就見一個風塵僕僕的士兵手執黃絹正在等候,一身露水,顯然是連夜快馬趕來。其他副將也都紛紛趕到了。
  
  身後有人走近,腳步沉穩,守雲微微偏頭,看到玄色衣裳的一角,知道葉光紀也趕來了。
  
  人間帝王下了一道聖旨,倒是讓他這個未來的天地之主也驚動了。
  
  「校尉守雲接旨——」
  
  「臣守雲接旨。」守雲走近一步,拜倒在地,卻忽然感到周將軍等人向她投來一陣詫異的目光。
  
  是了,她如今的嗓音已經回歸女聲,難怪會叫人奇怪。
  
  「元帥,您……」有人在一邊小聲提醒,守雲轉頭看去,葉光紀巍然而立,不為所動,周圍是跪了一地的人。
  
  那宣旨的士兵顯然有些尷尬,可能是忌憚狄大將軍的威名,垂著眼盯著手中的聖旨,權當沒有看到,自顧自的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自登大寶,天下一統,萬族歸心。今有柔然枉顧天道,累有進犯,折我將士,禍殃萬民,自當絕之以儆傚尤。校尉守雲屢退敵兵,數建奇功,擢升為中郎將,輔元帥狄光威拭西夷,蕩平西域。欽此——」
  
  「蕩平西域?」守雲猛的抬頭,不敢置信的看著那道黃絹。
  
  皇帝的耐心已經耗完了麼?
  
  也是,拖了這麼久,天朝屢有損失且只守不攻,叫一向自負的帝王如何能夠忍受?
  
  可是為什麼偏偏選中了她?不過是讓柔然退了一次兵,居然讓她擔上了掃平柔然的重任。
  
  那是她的國家,怎麼可以……
  
  「校尉,接旨吧。」見守雲一臉驚愕,宣旨的士兵好心出言提醒。而守雲卻仍舊怔忪,那雙手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
  
  「校尉,校尉?」
  
  周將軍在旁一連幾聲叫喚,總算將守雲拉回神來。她閉眼穩了穩心神,緩緩抬手接過了那道聖旨。
  
  「臣……遵旨。」
  
  話是這麼說,守雲卻並不打算實施。
  
  宣旨的士兵前腳剛走,她便起身將黃絹塞到了周將軍的手中,「周將軍,這道聖旨,還請代為保管。」
  
  「啊?我如何能夠保管?」周將軍一陣錯愕,一邊說一邊求救似的看向一直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的元帥。
  
  守雲歎息一聲,垂眼道:「我有不能接旨的理由。」
  
  「什麼理由?」周將軍好奇的看向她,連葉光紀眼中也忍不住閃過一絲疑惑。
  
  守雲抬眼掃了一圈在場之人,揚高聲音道:「因為我有欺君之罪。」
  
  葉光紀聞言輕抬眼眸看過來,就見守雲抬手自頭頂解開了盤著的髮髻,一頭青絲瞬間傾瀉而下,順滑的蜿蜒在背後,如同飛流直下的墨色瀑布。
  
  「我是女子,一直隱瞞身份,便是欺君,所以不能接旨。」
  
  周圍的人全都僵化在當場,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眼前的人雖然眉眼間仍透著一絲堅毅,可比起之前,實在是的的確確的女子模樣,柔美娉婷,彷彿將這肅殺單調的軍營也被她點綴成了無邊麗色。
  
  原來之前認為她像女子,竟不是錯覺。
  
  週遭沉寂了片刻,守雲的眼神掃向葉光紀,但還未看清他的神情便又垂下了眸子,淡淡道:「各位若是有意上奏朝廷,我無話可說,不過我更希望各位能放我離開。」
  
  無人應答。
  
  守雲捏緊了手心,準備隨時召喚帝江,衝出營去。
  
  「校尉真是越來越愛開玩笑了。」許久的沉默後,周將軍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許是因為我們把你看成女子而生氣了吧,罷了,以後我們不會這麼想了,校尉也莫要再開這玩笑了吧。」
  
  守雲一陣錯愕。
  
  「反正我是什麼都沒瞧見,不知其他幾位將軍可有瞧見什麼?」
  
  周將軍轉頭故意詢問其他幾位副將,眾人瞬間反應過來,紛紛搖頭否認:「沒有瞧見,沒有瞧見……」
  
  「元帥,您也沒瞧見吧?」周將軍得到答覆,忽而又轉頭問了葉光紀一句。
  
  守雲轉頭看去,就見葉光紀目光幽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後輕輕點了點頭,「本帥什麼也沒瞧見。」
  
  什麼也沒瞧見?
  
  明知道這是善意的謊言,可守雲卻不知該不該慶幸。
  
  為什麼連個離去的機會也不給她?
  
  正在思索著要不要另尋個時機離開,眼前忽然投下一道陰影,守雲抬頭,正對上葉光紀的臉。
  
  與狄光一樣的容顏,如今看見,卻只餘傷感。
  
  「校尉,本帥有話要問你,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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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8:15
  31、鏡花
  
  「你還不能走。」
  
  守雲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將她帶來大帳,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為何我不能走?」
  
  「你是孤的情劫,情劫未歷,你自然不能走。」
  
  ……
  
  週遭一陣沉默,守雲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人,這張臉仍舊是狄光的臉,可是不再有他的笑容,也不再有他調侃的語氣……
  
  有的只是命令。
  
  情劫?她苦笑了一下,我來渡你,又有何人可來渡我?
  
  眼神忽而一亮,守雲猛然間回味過來,不可思議的看向面前的人。
  
  「如今的你是不是根本就不認識我?」
  
  葉光紀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點了點頭。
  
  「那麼你何以知道我便是你的情劫?」守雲上前一步,朝他逼近,「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是不認識我是不是?」
  
  葉光紀陡然一震,守雲顫抖著聲音將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你……究竟是狄光還是葉光紀?」
  
  葉光紀濃墨般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神采,視線在守雲身上停駐了短短一瞬便移開了去,「孤自然是玄武大帝葉光紀。」
  
  守雲微微失望的斂下雙目,卻勾著嘴角飄忽的笑了一下,「是麼?」
  
  葉光紀皺了皺眉,並未回答,視線落在帳門之外,面上一片風平浪靜,卻不知心中作何所想。
  
  「元帥,前方柔然忽然發起進攻了。」二福在帳門外悄悄探了探頭,看著葉光紀的神情既喜悅又疑惑。
  
  畢竟他是看著元帥去世的,忽然又見他完好無損的回來了,自然覺得古怪。
  
  「本帥知曉了,下令下去,即可迎戰,本帥馬上便到。」
  
  「是!」二福躬身離去,帳門卻又被人掀開,一朱一白兩道身影走了進來。
  
  「帝君,可要屬下等人前去助陣?」白虎神君一向好戰,聽聞有戰事便迫不及待的開了口。雖是人間的戰爭,但總好過沒有啊。
  
  葉光紀還未開口,守雲便搶先道:「人間的事情,你們神仙還是少插手的好。」說著她朝葉光紀恭敬的拜了一拜,「末將此時已然接旨成為天朝郎中將,還請元帥將先鋒一職讓與末將。」
  
  葉光紀的神情冷了下來,「你這是故意與孤叫板不成?」
  
  守雲仍舊垂著頭保持著行禮的姿勢,「末將不敢。」
  
  「既然不敢,為何執意要去做先鋒?你如今不是半點靈力也無了麼?」
  
  守雲抬頭看向他,「元帥對末將這個壓根就不認識的人,知曉的真是一清二楚。」
  
  葉光紀冷哼,「若是這點本事也無,還做什麼帝君?」
  
  「也是,那麼,若是連做先鋒的本事也無,末將還做什麼郎中將呢?」守雲看他一眼,轉身大步走出帳外,無視白虎與朱雀二人的驚愕目光。
  
  「帝君,此女無狀,待屬下去教訓教訓她!」白虎神君捋了捋袖子就要追出去。
  
  「站住!」葉光紀冷喝一聲:「誰也不許動她!」
  
  白虎神君詫異,這要是放在以前,守雲都不知道死了幾回了,眼前的人還是不是當初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帝君啊?
  
  朱雀看了看葉光紀的神色,眼中閃過一絲古怪之色。
  
  醒來後的帝君……似乎與以前很不一樣了。
  
  「竟有此事?」衛昭站在高坡之上遠眺前方的戰場。
  
  朱雀點了點頭,「你覺得是何原因?」
  
  「許是狄光殘留的記憶還在他腦海中吧。」
  
  「只是這樣?」
  
  聽出朱雀口中的疑惑,衛昭忍不住轉頭看向她,「不然你以為如何?」
  
  朱雀斟酌著道:「同為女子,我與守雲的感覺一樣。」
  
  衛昭的眼神微微一閃,默然不語。
  
  「真是個不簡單的女子。」朱雀將視線投向前方帝江背上的矯健身影,微微感歎。
  
  「一國長公主,差點成為女王的人,豈是泛泛之輩?」衛昭說著歎了口氣:「不過她此生注定成於那一身靈力,也注定要敗於那一身靈力。」
  
  朱雀感慨的一笑,「你倒是看得清楚,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你永遠都無法看到自己的命運……」
  
  衛昭笑著點了點頭,「沒錯,若是能看到,我當初也許便不會去岐山修道了。」
  
  「你還記得以前的事情?」
  
  「自然記得。」
  
  不過才過了千年罷了,有什麼記不得的?
  
  ※
  
  戰鼓早已捶了幾遍,對面領兵的將領卻並不急著下令進攻,反而似在等待著什麼。
  
  一隻火紅的巨獸猛然從天朝軍隊後方竄出,仰天長嘯一聲,帶起一陣飛沙走石,驚得前方的柔然士兵連連後退。
  
  「郎中將,退後!」葉光紀端坐於馬上,對前方一身鎧甲的守雲狠狠地喝了一聲。
  
  守雲轉頭看了他一眼,揚了揚她從營中取出的鞭子,高聲道:「今日這先鋒一職,誰也不可與在下爭奪,元帥瞧好便是!」
  
  眾人皆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二人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這一晃神間,守雲已經拍了一□下的帝江,箭一般朝前方掠去。葉光紀抿了抿唇,一臉不悅。
  
  柔然的將領彷彿等的就是守雲,見狀當即揮手下令攻了過來。
  
  若是在以前,這些柔然士兵還沒到她身前便被她的長鞭給捲出去了,然而如今失去了一身的靈力,無論是行動速度還是反應方面都大不如從前了。
  
  好在帝江神勇,守雲自己還未出手,它便已經替她解決了不少麻煩。
  
  柔然領兵的那一員將領彷彿有些不耐,停頓了一瞬便親自拍馬朝她攻了過來。
  
  守雲長鞭甩出,繞上他的長槍,卻奈何如今力氣不夠,如法順利從他手中奪下兵器。
  
  對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反向一用力,反而將守雲一把從帝江背上拽落了下來。
  
  周圍一片混亂,馬蹄聲和腳步聲往來不息,守雲看到已經有反應過來的柔然士兵舉著矛朝她圍了過來,心中卻反而漸漸平靜。
  
  這樣也好,死在自己同胞的手中倒也不錯。
  
  反正萬事已成空,上窮碧落,總算可以去見狄光了。
  
  周圍的景像已經模糊,彷彿有什麼尖銳的兵器刺入後背,守雲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那些黏膩的液體從背後汩汩流出,彷彿要抽走她的靈魂。
  
  她忽然想起當初背著狄光時他所說的那個心願。
  
  ——也罷,若在黃泉相遇,便依了你,從此只叫你明月哥哥,再不管過往,記得桃花樹下的相遇便已足夠……
  
  「叮」的一聲,耳邊傳來刺耳的兵器格擋聲。不知從哪兒來的力量,一把將她從地上提起,昏昏沉沉間只感覺自己落入了一人溫暖的懷抱裡。
  
  她強撐著睜眼,看到頭頂上方那熟悉的堅毅下巴,微微笑了笑,夢囈般呢喃出聲:「明月哥哥……」
  
  在那雙眼睛微帶錯愕的低頭看來時,她終於還是忍不住暈了過去。
  
  ……
  
  「阿嫵……」
  
  似有人在耳邊低喚,一遍又一遍。守雲猛然睜開眼,眼中落入的是熟悉的帳頂。
  
  她的視線在帳中掃了一圈,卻並未發現有其他人在。
  
  剛才的聲音並不是第一次在腦海中出現,當初在如意坊中做舞女時,她便經常聽到這樣的呼喚,每次都會從夢中驚醒。
  
  不過當時喚她的是她的父王,如今這聲音卻是屬於狄光的。
  
  想撐著身子坐起來,不經意間牽扯到了傷口,守雲這才回味過來。
  
  她還是活下來了。
  
  相見一面,怕已成奢望了吧。
  
  「你醒了?」帳門被掀開,衛昭白衣翩躚的走了進來,帳外的陽光逆照在他銀白的長髮上,耀出炫目的光華。
  
  「感覺如何?」他挨著床沿坐下,自然而然的給她搭脈。
  
  守雲疑惑的問他:「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這才第二日罷了。」
  
  「那麼……」她的眼神閃了閃,遲疑的問道:「這期間一直是你在照顧我?」
  
  「是啊。」衛昭淡淡一笑,放開了她的手腕,「已無大礙,好好調理便是了。」
  
  守雲神情恍惚的點了點頭。
  
  這模樣著實有些古怪,衛昭本要替她去傳些食物來,見狀又忍不住問了一句:「怎麼了?」
  
  守雲張了張嘴,臉色猶豫:「我覺得……狄光可能根本沒死。」
  
  衛昭之前已經聽了朱雀的轉述,一點也不驚訝。「沒死又如何?死了又如何?」
  
  守雲微微一怔,抬頭看著他。
  
  「這世間的情緣不過都是鏡花水月,若是執迷其中,只會落得一身傷痕罷了。」衛昭垂著眼輕輕笑了笑,似感慨似頓悟,接著又抬眼看向守雲,饒有趣味的問了一句:「你可想知道我以前的故事?」
  
  「什麼故事?」
  
  「有關我的家人。」
  
  守雲驚愕的睜大了雙眼,「你有家人?」
  
  「自然,不過都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了。」他抬手朝帳門方向虛指了一下,「你知道那位朱雀玄女吧?」
  
  「自然。」
  
  「千年前她曾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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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8:48
  32、水月
  
  衛家曾受過上仙之恩,留有家訓:家中須代代虔誠修道,以報皇天厚德。
  
  然而千年前的衛昭卻只願與一女子攜手終生,恩愛不疑。
  
  可惜幸福的日子沒過幾年便結束,他的妻子忽然於一日消失無蹤。
  
  衛昭帶著二人唯一的兒子找遍了大江南北,最後還是她自己主動現身才知道事情原委。
  
  原來自己一直深愛的妻子竟是九天下凡歷劫的仙女,如今功德圓滿便要飛昇而去。
  
  便是朱雀神君。
  
  初遇時彼此不過都是凡人,以為會就此攜手走完這數十載人生,卻不曾想會突然遇到這樣的事情。
  
  衛昭心灰意冷,終於決定繼承祖訓入山修道,彼時卻仍舊帶著他日與朱雀天上重逢的目的。
  
  然而他天賦雖高,想要白日飛昇直列仙班還相差太遠。
  
  山中時間飛逝,幾年過去,仍舊毫無進展。
  
  其子漸漸長大,自小便知道自己父母的事情,養成了自立的性格,還跟著父親潛心修道,也是個天資聰穎的孩子。
  
  這點多少讓衛昭有些欣慰,起碼有一日自己不在了,兒子不會那麼輕易就活不下去。
  
  約摸過了十年,衛昭感覺自己已漸有所成,然而卻終究未能有所突破,這樣下去,怕是最後也就只能落得個屍解的地仙做做,遠遠不及白日飛昇帶來的效果。
  
  一日他於山中行走,不小心落入了一個獵人的陷阱,受了重傷,奄奄一息。
  
  陷阱中有一隻白色大鳥,也受了重傷,癱在一邊出氣多進氣少。
  
  衛昭修道日久,認出這竟是神獸鳳凰。
  
  也許是同病相憐,衛昭便對這隻鳳凰說了自己的際遇,這些年來的人生感悟,對妻子兒子的情感,對人世間的諸多感慨……
  
  等到一番話說完,已是月上中天,陷阱中有一攤水漬,正好倒映天上的圓月,他怔怔的看著水中月影,忽然頓悟。
  
  回首之前的經歷,自己便如同天上那輪月亮,究竟現在的自己是天上的那個本體,還是水中的那個虛幻的倒影?
  
  一切不過來自內心,也許放下一切便也沒有痛苦了。
  
  衛昭苦笑了一下,自懷間摸出帶著的一些食物,悉數放到鳳凰跟前,而後就地打坐。
  
  月華流轉之際,他只覺得週身似乎輕盈了不少,睜眼看去,竟發現自己已然飄離於本體之外,自己的身體仍舊在閉目打坐,他卻可以將此間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衛昭暗暗驚奇了一陣,正要回到自己的身體,那只白色鳳凰不知從哪兒來了力氣,忽然撲扇著翅膀一下子竄到他的元神跟前,與他撞了個滿懷。待他回過神來,便已然化為鳳凰飛昇而去。
  
  一切來得太快,他甚至都還來不及反應便已然有了結果。
  
  原來一切真的是鏡花水月,既然如此,真正的自己究竟是什麼,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衛昭化鳳飛昇,直達天際,位列仙班,負責守護四象眾神,今後衛家一族也注定要擔此重任。
  
  他也終於再次見到了朱雀,只是再也沒有了以前的感覺,彷彿一切都與過去分割的很清楚,從此只是淡淡之交,彼此更是絕口不提衛家之事。
  
  直到如今再次相見……
  
  守雲聽完衛昭的敘述才知道原來他白鳳的真身竟是這麼來的。想必也是有仙緣,畢竟這樣的奇遇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
  
  「你說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守雲微微歎息,「我與你不同,我只是普通人一個,苦守了那麼久的復仇信念都可以放棄,只是為了留住他的性命,若是連他都失去了,信念也就完全坍塌了。」
  
  衛昭抿著唇沒有接話,皺了皺眉,已經不知該如何開導她。
  
  「算了,你無需替我擔憂,還是順其自然吧。」守雲勉強朝衛昭笑了笑,「我想先休息了,你還是先去忙吧。」
  
  衛昭聞言只好起身告辭,臨行前又想起什麼,提醒她道:「恐怕你最近要小心些,今日那將領對你這般直接攻擊,顯然就是來試探你如今的底細的,四公主此時必定已然知曉你靈力全失之事了。」
  
  守雲淡淡的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衛昭搖了搖頭,轉身走出了大帳。
  
  片刻的安靜之後,帳門被掀開,一人緩步走入。
  
  守雲抬頭看去,正對上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
  
  「靈力全失?」柔然王宮內,輕紗掩面的四公主眼波流轉,滿是笑意,「好得很,大姐還真是聽話,叫她用靈力救人就真的那麼做了。」
  
  說著,她輕輕轉頭,看向身後的人,「你說是不是,泉洲?」
  
  泉洲靜靜的站著,側著身子對著她,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微皺著眉看著面前華麗大床上平躺著的男子,「你帶我來這裡就是看這個半死不活的人?」
  
  「半死不活?」四公主吃吃笑出聲來,「這麼詛咒自己可不好哦……」
  
  泉洲身子一僵,臉色變了變。
  
  「怎麼?被我發現了秘密,所以不安了?」四公主走近,伸手搭上他的肩頭,聲音嫵媚誘惑:「可真是不乖,禁錮了你的人,卻禁錮不了你的心,你說我該拿你如何是好呢?」
  
  「四公主在說什麼,真是叫人不明白。」泉洲眼中暗潮洶湧,面色卻一片平靜。
  
  「不明白?」四公主笑的饒有趣味,「沒關係,我明白就可以了。」她指了指床上的人,「你說,是不是該用克暮遼的旗號率兵出征了?」
  
  泉洲眉頭一跳,轉頭看著她。
  
  四公主卻只是笑,面紗下的臉看不清神情,只有那雙眸子泛出絲絲寒光,卻又帶著詭異的笑意,如同毒蛇吐信,叫人心生厭惡。
  
  「天朝皇帝已然下令要掃平柔然,也就是說,柔然有可能就要永遠的消失在這世間了,你說我們是不是該放手一搏呢?」
  
  「公主如何安排吩咐便是,但是還是不要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吧。」泉洲揮開她擱在自己肩上的手,轉身大步走出營帳。
  
  四公主背對著他滿不在乎的眨了眨眼,似乎十分天真,「那便這麼辦吧。」
  
  這一日,終究是會來的。就讓你們挑起這一切的人自己去解決這一切吧,不過受益的人只能是她!
  
  四公主勾著唇低聲的笑……
  
  ※
  
  葉光紀站在守雲跟前默然不語。
  
  「元帥來有事?」守雲探究般盯著他的臉,似乎想確認他的身上究竟還有沒有狄光的存在。
  
  「你如何了?」
  
  守雲勾了一下唇,還真是言簡意賅,果然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君。
  
  「多謝帝君關心,我很好。」
  
  「下次還是少莽撞一些吧,戰場豈是逞能的地方?」他不容反駁的吩咐完,轉身就走。
  
  「等等!」守雲叫住他,掀開被子跳下了床,三兩步跑到他身後,根本顧不上背後一陣陣撕扯的疼痛。
  
  「你能不能就這樣別動?」
  
  葉光紀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但照她說的,的確沒動。
  
  守雲走近一步,忽然伸手從背後摟住了他。葉光紀身子一僵,剛想掙開,守雲卻抱的更緊。
  
  她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問題想問,可是如今這樣抱著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片刻之後,守雲的手移到他的胸口,忽而笑了一下,「帝君一個神仙,早已堪破紅塵,竟還會心跳的這般厲害麼?」
  
  葉光紀一愣,扯下她的手,三兩步出了大帳,由始至終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外面陽光晴好,他瞇了瞇眼,在帳門外停下了步子,繼而垂了眼,低聲呢喃:「對不起,阿嫵……」
  
  舉步欲走,轉過角落,卻對上一襲白影。
  
  「原來你並非只是殘存著過往的記憶。」衛昭緩緩走近,歎息了一聲:「你何苦隱瞞,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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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9:04
  33、傳信
  
  軍營人多口雜,實在不是個談話的好場所。
  
  衛昭引路,與葉光紀二人出了軍營,在幾里之外才停下。
  
  「現在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吧?」
  
  葉光紀神色淡淡,「你要知道什麼原因?」
  
  「為何要隱瞞你是狄光的事實?」
  
  「你怎知我就是狄光?」葉光紀往前幾步,避開他的視線,望著遠處黃沙蔓延的大漠,陷入沉寂。
  
  「若你不是狄光,又怎會叫守雲阿嫵?這個名字只有狄光會叫。」
  
  葉光紀抿唇不語。
  
  衛昭走到他身前,緊盯著他的眼睛,「我與你共同生活了這麼多年,這點若是看不出來,豈不是太不濟了。」
  
  葉光紀終於臉色微微變化,閉眼歎息了一聲,再睜開,眸中暗光浮動,仿若當初。
  
  「阿昭,我以為別人不瞭解,至少你會瞭解,怎麼反倒是你一定要個結果?」
  
  似歎似訴的語氣,雖與之前的狄光不符,但那一聲稱呼,也的確是承認了。
  
  衛昭心中除了欣慰,也有些不解,「為何一定要隱瞞?」
  
  狄光轉頭看他,「你當初也經歷過生離,又怎會不理解如今我與阿嫵的死別?」
  
  衛昭微微怔忪,片刻後歎息道:「可是我是自己堪破了,你與守雲卻是實實在在的情緣未斷,又怎可稱為死別?」
  
  「她以為我死了,不就是死別了麼?」
  
  「你……」衛昭皺了皺眉,「那你又為何說她是自己的情劫?」
  
  狄光輕笑,神情微帶恍惚,「你說呢?」
  
  若是直接言明自己已經歸位,那麼便要回去,再無相見的機會。如今情劫一說雖然突兀,卻是可以留在她身邊的合理理由。
  
  不是沒想過要告訴她實情,看著她悵然若失,他自己又何嘗好受?戰場上救下她時聽到那聲「明月哥哥」,更是百感交集。可是告訴她又能如何?注定無法相守,還不如讓她認為自己已經死去,免得徒增傷悲。
  
  「千年萬年的孤寂我已承受過,本不算什麼,可是阿嫵不同,人生苦短,她若是一直沉湎於過去,只會留下遺憾,還不如早些邁過這道坎,找到一個真心待她的人,好好過完餘生。」
  
  他是狄光,可是如今,他只能是玄武大帝葉光紀。
  
  「那你為何又執意將她留下?」
  
  「她現今情緒低沉,生無所念是其一,其二是……我想將靈力還給她。」
  
  衛昭微微垂目,低聲歎息,之後退開一步,朝他恭敬行禮:「屬下明白了,今日帝君所言,權當白鳳未曾聽到過。」
  
  ………
  
  天氣漸漸熱了,氣候卻仍舊變化無常。
  
  已是深夜,守雲擁著被子睡的深沉,可能感覺熱了,迷迷糊糊間又掀了被子,翻了個身,扯到傷口時,忍不住嚶嚀了一聲。
  
  帳簾被一隻手揭開,隨後有人輕輕走了進來。
  
  在床邊坐下後,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守雲,他抬起右手,食指與中指併攏,按上她的眉心。
  
  因為守雲側躺的緣故,這個動作做的頗累,他乾脆半蹲在床邊,視線幾乎平視著她睡著的容顏。
  
  微微提起內力,手指灌注起靈力,指尖泛出祥和的紫光,下一秒,光暈下閉著的雙眼忽然睜開,一隻手猛的抓住他的手指。
  
  「帝君這是要做什麼?」
  
  葉光紀微微一驚,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收回手後默然不語。
  
  「要將我給你的靈力還給我麼?」守雲笑了一下,「果然跟我分的很清楚。」
  
  「這是你的護身符,若是失了,以後遇上什麼事可就難解決了。」
  
  「難為帝君眷顧,不用了。」她緩緩坐起身來,口氣平淡。
  
  葉光紀有些驚訝,皺眉道:「你這還是在跟我賭氣?」
  
  「不是,只是不需要了,我已不打算報仇,也就不需要了。」
  
  「不打算報仇……是因為生無所念了麼?」
  
  這句話問的很是小心翼翼,守雲轉頭看她,因受傷而蒼白的臉上忽而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多謝帝君關心了,不過既然分清楚了,就不要再多問了吧。」
  
  葉光紀垂頭苦笑了一下,「沒錯,這樣也好。」話音未落,人已轉身出帳,背影寂寥。
  
  守雲靜靜的坐著,忽然覺得此時的他十分熟悉,彷彿狄光又回到了身邊。
  
  「元帥,前方探子有了新消息……」
  
  外面有士兵前來稟報軍情,守雲想起天朝皇帝要踏平柔然的決心,微皺了一下眉頭。
  
  深夜還來稟報,定然是十分緊急的軍情。
  
  她遲疑了一瞬,披衣下床,輕輕走到帳門邊。
  
  「此次帶兵的是柔然監國克暮遼,據說有雄兵三十萬,加上柔然駐紮於此地的士兵,已然超過我朝士兵數量了。」
  
  葉光紀沉默了一瞬,道:「先不用驚慌,將諸位將軍請到本帥帳中來,另外也去請一下衛軍師。」
  
  「是,元帥。」
  
  彷彿知道守雲在偷聽,葉光紀故意在門邊徘徊了一陣才舉步離去。
  
  守雲心中一陣紛雜。
  
  克暮遼這次的旗號,是真是假?
  
  三十萬大軍,柔然是傾盡全力了吧。這樣的對決,等待柔然的又會是怎樣的結果?
  
  她忽然覺得很累,當日原想要結束這一切,卻不曾想事到如今,卻是越來越複雜難解。
  
  天亮時守雲穿戴整齊,出了大帳。
  
  帝江安靜的伏在不遠處,見她出來,立即迅速的躍了起來,飛奔到她跟前蹭了蹭她的小腿,一副歡欣模樣。
  
  守雲摸了摸它的腦袋,安撫的笑了笑,示意自己已無大礙。
  
  營中往來的士兵自然都看到了這一幕,眼中除去驚奇,還帶有一絲驚艷。
  
  眼前的守雲蒼白的臉龐輪廓柔和,烏髮盤結,眼神靈動。雖身著鎧甲,卻少了往日的英武勃發,顧盼之間微帶風情。
  
  活脫脫的一個女子。
  
  軍營中何嘗出現過女子,這樣一個娉婷佳人站在眼前,眾人不被吸引了視線才怪。
  
  守雲自然也注意到了別人的視線,反正她也大方的承認了自己是女子的事實,既然都當不知道,那她也就無須在意了。
  
  原本打算去大帳看看昨晚柔然究竟傳來了什麼消息,誰知剛邁動腳步,耳中便傳來一陣尖利的呼嘯。她抬眼看去,層雲之上有粒黑點破雲而出,迅速的朝她所在的方向掠來。待到近處,方才看清那是只巨大的黑鷹。
  
  守雲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黑鷹,當即便變了臉色。身邊的帝江似乎感受到主人有危險,猛的竄起,朝上方的黑鷹橫眉齜目,凶狠的吼叫不停。
  
  然而那黑鷹並沒有退縮,卻也沒有守雲想像中的那般發動進攻,而是在滑翔到跟前的一刻轉了個方向,避開了帝江的攻擊,然後收起翅膀,直接撲到了守雲的懷裡。
  
  這鷹的個頭足足可以比得上一隻羊了,就這麼直撲到守雲懷裡,頓時讓她往後仰倒,背後的傷觸到地面,疼痛無比。
  
  帝江怒火滔天的過來,一掌揮過,黑鷹迅速的跳開,總算離開了守雲。
  
  守雲揉著胸口坐起身來,顧不得去看周圍眾人驚駭的眼神,半蹲著身子,神情戒備的看著面前不遠處的黑鷹,帝江齜著牙在旁嗚嗚低吼恐嚇。
  
  那黑鷹歪著腦袋看了看守雲,又看了看帝江,似乎直到這會兒才明白過來自己不受歡迎的事實,於是抬起左腳,朝守雲低鳴了一聲。
  
  守雲愣了愣,這才發現它的腳上綁著個銅質圓筒。
  
  是來傳信的?
  
  她有些不敢置信,這東西幾次三番出現都不是好事,第一次要她的命,第二次是馱著泉洲離去,那次要的卻是狄光的命。
  
  可是現在它卻來傳信?
  
  守雲懷疑其中有詐,便用柔然語說了一句:「如果你是要來傳信,就把信拋過來!」
  
  若是對方是個人還好些,可惜是只鷹。
  
  黑鷹顯然很苦惱,鬱悶的側躺下來,用右爪去撥拉左腳上的圓筒。
  
  帝江對此表示很不解,於是也不朝它發怒了,反而看得饒有趣味。四周的士兵是早就驚呆了,完全不知道這一幕是怎麼回事。
  
  早有人將這奇怪的景象報告給了元帥,狄光掀簾而出,便看到一人半蹲在地上,一獸伏著身子,一隻巨鷹側躺著兩腳做划水狀……
  
  偏偏還都是一副專心致志的表情。
  
  「那巨鷹……」身旁的衛昭看到這一幕,已經忍耐不住要上前,被狄光攔下,因為他看見那黑鷹終於不負眾望的解下了左腳上的圓筒。
  
  「是來送信的。」
  
  衛昭垂眼想了想,「此時能給守雲送信的,也就柔然的四公主了。」
  
  狄光看著巨鷹將圓筒拋到守雲跟前,毫無進犯之意,微微皺眉道:「似乎不像。」
  
  眼前的景象著實詭異,守雲如今身無靈力,對什麼都比較小心,拾起那只圓筒時還猶豫了許久,待從中抽出那一角絹布時,忽然有絲異樣的情緒湧上心頭。
  
  那是塊帕子。
  
  曾經她將這帕子送給了一人,如今時過境遷,竟還能得見,上天的安排果然有趣。
  
  展開帕子,柔然文字繡著的一個「嫵」字在角落如同盛開的繁花。下面寫了一句話:
  
  今晚戌時,營地後方相見。
  
  署名是泉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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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9:26
  34、救人
  
  戌時剛至,月明星稀。
  
  守雲換了一身窄袖勁裝,懷間揣著當初狄光贈給她的匕首,前去赴約。
  
  泉洲已不是以前的泉洲,這點她很清楚,防人之心不可無。
  
  為保萬一,她還帶上了帝江,出了營地之後便爬上了它的背。帝江有靈性的很,知道此行不宜聲張,也不出聲,安靜的帶著守雲朝前奔去,迅疾如風。
  
  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她在約定的地點停下,卻沒有發現半個人影。
  
  難道是爽約了?
  
  正在疑惑,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低低的歌聲,低沉舒緩,如同在念誦著一首亙古的詩歌。
  
  唱歌的人用的是柔然語言,調子也是守雲極為熟悉的,實際上她曾不止一次唱過這首歌。
  
  與另一個人一起。
  
  她循著聲音來源的方向轉頭,終於看見前方沙丘之處,一道人影身披斗篷,於月下緩緩而來,微風過處,掀起他頭上的帽簷,便將他精緻的臉暴露在月光之下。
  
  待到近處,那人停住歌聲,輕輕抬頭看來,深邃的眸子波光瀲灩,再不復當初的清澈,而是深沉幽深,不可見底。
  
  守雲拍拍帝江,是示意它原地等候,然後朝他走近了幾步,卻始終與他保持著近一丈的距離。
  
  「你找我來有何事?」
  
  泉洲等不到她走近,乾脆自己縮短了些距離,步履輕快,不過片刻已至身前,「想問你些事情,順便……見一見你。」
  
  「那好,說吧。」守雲撇過臉,根本不看他的眼睛。
  
  泉洲神色微微黯然,低聲道:「我想問你,你如今可還想報仇雪恨麼?」
  
  守雲微微一怔,只聽他又接著道:「我知道你的靈力已經失去了。」△△
  
  四下無人,他費盡心思找自己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問這個?守雲壓住一絲心悸,手摸上了腰際的匕首,嚴陣以待。
  
  「我為何要告訴你?」
  
  泉洲搖頭歎息,似乎對她如此防備自己很失落:「我只是想知道你還恨不恨克暮遼……」
  
  塵封在心底許久的名字忽又被提起,守雲的心裡很不舒服。
  
  那個人是她刻意要忘記的人,曾經的海誓山盟早已成過眼雲煙。如果沒有遇到狄光,也許她會黯然神傷,心結鬱鬱難解。可是如今,她的感情早已交給了另外一人,雖然現在看來也無法得到善終,卻再也不會為別人牽掛了。
  
  不是無情,只是當斷則斷。
  
  然而守雲很清楚,雖然如此,對於克暮遼的背叛她仍舊難以釋懷。
  
  她本該是柔然國君,造福於民,締造盛世,甚至成就千古一帝的英名,可是如今卻經歷了淪落風塵,遭人截殺,混入敵方軍營……
  
  他欠她的不是情,而是一個命運。
  
  守雲摸著匕首的手緊了緊,沉聲道:「我如今的確是不想報仇了,可是不代表我會就此原諒克暮遼,你與他分別多年,根本不知道他都對我做過什麼!」
  
  泉洲久久沒有回音,半垂著頭,只露出小半張臉頰,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我知道他做過不少傷害你的事情,可是難道你對他的回憶已經僅剩這些了?」
  
  守雲抿了抿唇,默然不語。
  
  如同那首歌,她自然記得那些美好的回憶。克暮遼對她很好,細心周到,溫柔和煦。可是那僅僅是表象,剝去那層皮,下面是險惡的用心。
  
  「剩下的也不重要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守雲歎了口氣,有些不耐,「我們可不可以不談他了?」
  
  泉洲怔了怔,苦笑了一下,「好,那就不談了,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什麼?」守雲皺了皺眉,「你要是沒事,我就回去了。」
  
  剛要轉身,胳膊卻被抓住,泉洲有些著急的道:「再待一會兒,你聽我說完就可以走了。」
  
  守雲有些火大,「我本是覺得你有要事要說才來赴約,誰知你只是無聊,既然如此,何必浪費我的時間?更何況,你害死狄光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賬!」
  
  最後一句話的語氣太過激烈,泉洲一愣,手微微鬆開,頓時被她掙脫。
  
  他移開視線,語帶落寞:「你竟如此在乎他……是了,你願意用一身靈力去救他,自然是在乎他的……」
  
  一連兩個最不願想起的人都被他提及,守雲的耐心也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當即轉身就走。
  
  泉洲這次倒沒有來拉她,只是在她即將翻上帝江脊背時忽然低聲說了一句:「當初他也不願那麼做,可是他要報仇,中原人說冤冤相報何時了,果真不假……」
  
  守雲的動作微微一頓,「你說的他是指誰?」
  
  泉洲深深看了她一眼,「克暮遼。」
  
  未等守雲再做回應,他便轉身離去,寬大的斗篷迎風招展,發出烈烈之聲,伴隨著他在風中飄搖不定的話語一併送入守雲耳中:「戰場見吧……」
  
  戰場?守雲蹙眉,此次竟是他們兄弟二人一起領兵的麼?還是像上次那樣由他假扮克暮遼?
  
  想到天朝誓要踏平柔然的決心,她便覺得胸口一陣陣的發堵,最後看了一眼那遠去的背影,一拍帝江,馳騁而去。
  
  ※
  
  日出東方之際,朱雀神君與白虎神君緊跟在狄光身後登上了營中高地,看了看遠處柔然集結的重兵之後,神色都不是很好。
  
  「帝君此次還要親自出戰麼?」白虎神君說這話時,頗有些躍躍欲試的味道,好似隨時就要奔上戰場去大戰一場。
  
  狄光直視前方,神色淡淡,「聽白鳳說孤以前總是親自上陣的,這次已經到了決一生死的時候,自然也不會例外。」
  
  朱雀面含憂色,「帝君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以您的神力,偏要徒手去平定戰事,實在費時耗力,若是此戰一直拖著,豈不是歸位無望了?」
  
  「說的是,孤今日找你們來也是為了說這事。」
  
  聽到他這麼說,朱雀和白虎都趕忙凝神去聽,他們在此處待的時間已經夠長了,再這麼耗下去的確不是辦法。
  
  然而狄光的話卻讓他們很驚愕,因為他並未提出什麼解決的方法,反而說了一句:「你們都回去吧。」
  
  「帝君,這怎麼可以?您還在凡塵,屬下怎敢離去?」朱雀率先表態,一邊的白虎也是一臉焦急。
  
  「無妨,你們一直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四象重責在身,如今孤與青龍都不在,你們二人也不可擅離職守,還是快回去吧。」
  
  這話說的沒錯,他們如今長久在此,確有擅離職守之嫌,朱雀和白虎聞言都不做聲了,許久之後默默的點了點頭。
  
  「那屬下們便在天宮守候帝君返回了。」
  
  狄光抿緊了唇,視線掃向大帳,裡面依稀閃過一道身影,沉靜如水。
  
  他垂了眼,半晌才輕輕「嗯」了一聲。
  
  昨晚出去見泉洲後,守雲便在帳中一直心神難安。如今看來,此戰很有可能是決定乾坤的一戰,柔然今後何去何從,已經成了個問題。
  
  一直到了午後,倦意襲來,她才躺到床上睡了一會兒。
  
  然而這一覺卻睡的並不安穩,她夢見了一個人。
  
  準確的說是個神仙,正是西海三太子敖烈。
  
  守雲眼見著敖烈一身白衣沾染了絲絲血跡,渾身狼狽不堪的朝她奔來,口中急切的呼喚:「守雲,快,求求玄武大帝,讓他救救我!」極其真實,好像實實在在的發生了一般。
  
  她心中大為驚駭,慌忙扶住要摔倒的他,「究竟出了什麼事?你怎麼弄成了這樣?」
  
  敖烈眼中含淚,再也不復當初的嬉笑模樣。然而短短一瞬,他忽又變了臉色,眼神陰冷,咬牙切齒的道:「還不是因為那可惡的龍女!」
  
  守雲莫名其妙,那邊敖烈已經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原來敖烈早已定下親事,未婚妻乃是一位美艷不可方物的龍女公主。本來二人情投意合郎情妾意,甚為美滿。誰知敖烈這段時日只是在外遊蕩了一圈,回去準備完婚之時就生了變故。
  
  那龍女不知為何戀上了一條只知花言巧語的九頭怪蛇,甚至在大婚當日私逃而走。
  
  敖烈在三界眾多賓客面前顏面掃地,怒不可遏,當即火燒了洞房,卻不曾想將玉皇大帝贈送的一顆絕品夜明珠給燒壞了。
  
  玉皇大帝震怒,當即派天兵緝拿了他,如今由二郎神君關押在天河旁的地牢裡,受盡苦楚。他本想元神出竅去求救,奈何被法眼通天的楊戩識破,元神被封還受了重傷,最後無奈便想到了用靈識來托夢。
  
  直接托夢給玄武大帝是不可能的,他靈力高強,以敖烈如今的能力,意識根本無法靠近他半分,最後兜兜轉轉,還是找到了守雲。
  
  守雲聽完之後,驚愕非常。照她的理解,玉皇大帝既然將夜明珠送給了敖烈,燒燬了也是敖烈的事,何況他遇上這樣的傷心事已經十分可憐,他老人家怎麼還下得了這樣的手將他關押?
  
  她雖與敖烈說不上多熟稔,但他能在危難之時找上她也是無奈之舉,她豈可坐視不理?
  
  這般想了一圈,她點頭應承了下來,「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把話傳到。」
  
  敖烈千恩萬謝的道了別,下一刻守雲便驚醒過來。她掀開被子,還在為夢中所見而感到震驚。
  
  若不是太過真實,她真的以為那只是個夢了。
  
  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她便穿戴整齊去找葉光紀。
  
  其實自那晚她拒絕了收回靈力之後,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葉光紀,難道他是有意迴避?
  
  這個想法讓守雲頓了頓步子,心中升騰出一絲酸楚。以致於她站在帳門口好半天也沒有鼓起勇氣去掀帳簾。
  
  然而這遲疑間,裡面的人已經發現了她,伴隨著一聲斷喝響起,她的人已經被一把拉入帳中。
  
  「你……」狄光驚愕,「你站在門邊做什麼?」說話間,他不動聲色的鬆開了抓著她手臂的手。
  
  每一次聽到他的聲音,看到那張臉都是一次煎熬,守雲轉過身,淡淡的說了一句:「我來請帝君救人。」
  
  「救誰?」
  
  「敖烈。」
  
  狄光有些不解,西海三太子前段時間還好好的,怎麼突然生出了救人一說?
  
  見他面露疑惑,守雲便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當然還說了時間緊迫,請他一定要盡早行事。
  
  「如此說來,豈不是還要上天一趟?」狄光皺眉,別的神仙可以被他糊弄,玉皇大帝可就不一定了,萬一叫他發現自己已然歸位卻不返回,可是重罪。
  
  守雲不知情,只當他是猶豫著不願救人,再想起這些時日以來所受的委屈,語氣變得不好起來:「好歹也相識一場,莫非你還記掛著前塵舊怨不成?」
  
  狄光被他的責難說的愣住,喃喃道:「竟又像以前那般易怒了……」
  
  守雲一愣,「你說什麼?」
  
  他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什麼,既然要救,你隨我一起去吧。」
  
  「我為何要去?」守雲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他當天上誰都稀罕麼?她才不想去,她只想在這裡,去了那裡便讓她更加清楚的認識到眼前的人是玄武大帝,而不是狄光。
  
  誰知人還未跨出一步便被身後的人拉住,而後腰間一緊,人已被挾起,扶風而上,片刻便已踏上一片雲頭,速度之快,竟讓周圍的士兵毫無所覺。
  
  守雲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她從未踏上過雲朵,只覺得彷彿隨時都要跌下去一般,便抓緊了狄光的手臂,微帶慌張的問道:「天上豈是我一個凡人可以隨便去的?你快讓我下去!」
  
  狄光颯然一笑,扶穩了她,「無妨,有我在,哪兒都去得。」
  
  天邊霞光萬丈,映照著他意氣風發的臉,唇邊微綻一絲笑意,不動不言,氣吞山河之勢卻油然而生。
  
  守雲怔怔的看著,忽然覺得那個震懾萬軍的元帥此時還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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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9:48
  35、離殤
  
  萬里雲層之上,守雲由狄光扶著,穩住身形朝前看去,雲蒸霞蔚,滾滾翻騰,金色的霞光鋪天蓋地,仿若周圍一切皆已成虛空,入眼所見不過是幻境。
  
  「這是什麼地方?天界不是這樣的吧?」守雲不確定的道。她雖從未親眼見過天界是什麼樣子,但是聽衛昭描述過宮殿巍巍的壯觀模樣,想來定然不是這裡。
  
  狄光笑了笑,回道:「這裡是西方佛土。」
  
  自中土天界以西過十萬億佛土之遙,有佛光普照之極樂世界。其中一佛土涵蓋三千大千世界,所居民眾皆為七寶池中蓮花化生的阿羅漢,無苦無憂無懼。
  
  此境對凡夫俗子雖遙不可及,然對於上神大仙或由菩薩接引的念佛往生之人,則一彈指即達。
  
  守雲十分不解,「我們是要去救敖烈,來這裡做什麼?」
  
  「敖玄觸犯的是玉帝,非常人不可化解,不如去延請一位上尊說說情。」
  
  守雲挑眉看他,「以帝君之尊也不行?」
  
  狄光眼神微微閃了閃,「孤不願頂撞玉帝罷了。」
  
  守雲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不多時,二人行至一處山頭,隱隱瞥見頂端設有一座蓮花台,上方端坐著一位面貌莊嚴的女菩薩,似感到有人接近,她抬頭看來,輕呼了一聲佛號。
  
  狄光按下雲頭落在山頭,雙手合十朝她行了一禮:「原來是南海觀世音菩薩在此修行,有禮。」
  
  觀音微微一笑,輕輕頷首,身形卻紋絲不動,「玄武帝君因何到此?」
  
  「為救一人而來,還請觀音大士相助一二。」
  
  「哦?何人?」
  
  「西海龍王三太子敖烈。」
  
  觀音聞言微微垂眼,掐指一算,心中恍然,「原來是那燒燬了玉帝夜明珠的小白龍。」
  
  狄光點頭,「正是。」
  
  「也罷,在此遇上便是造化,也該本座走這一趟。」觀音手執淨瓶楊柳,緩緩起身。
  
  「觀音大士且慢。」狄光忽又阻止了她,看了一眼守雲,對她道:「孤還有一事相求。」
  
  觀音回禮:「帝君切莫多禮,有事但說無妨。」
  
  狄光有些遲疑的看了看守雲,後者會意,不屑的扭頭遠遠走到一邊,背對著他們,示意自己絕不偷聽他們交談。
  
  狄光壓這才低聲音對觀音道:「不瞞大士,孤想求大士賜此女一慧根,讓她今後知人善惡,心如明鏡,不受蒙騙,永享安康。」
  
  觀音淡淡看了一眼守雲的背影,「此女凡根未脫,本座怎可私授慧根與她?人心叵測,若有一日慧根用於邪道,便是人間劫難。」
  
  狄光皺了皺眉,還想再說,被觀音輕輕抬起的手阻斷,「帝君,所謂一切自有因果,此女天賦異稟,先歷榮華顯達,再歷苦難磨礪,皆是定數,切莫強求。」頓了頓,她又似感歎般道:「帝君人間歷劫二十八載,卻反倒捲入紅塵俗世了,也罷,本座便幫你一把。」她抬手掐算了一遭,看向狄光:「此女不久將有劫難,非帝君不可化解,本座言盡於此,帝君好自為之吧。」
  
  狄光心中微微一驚,看了一眼站在山崖邊的守雲,眼神裡不禁匯聚起絲絲縷縷的擔憂,許久才點了點頭。
  
  萬劫無期,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停止這一切?
  
  有觀音出馬,接下來的事情已經不用他們操心,料想不會出什麼差錯。
  
  聽聞敖烈深通佛性,受一大劫後便會得成正果,守雲這才完全放心,跟著狄光趕回軍營。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二人離開不過幾個時辰,下界已是幾月過去,以致於落到地面時,感受到四周撲面而來的炎炎熱氣,守雲怔忪了許久。
  
  火爐般的夏日到了。
  
  而變化還不止這些,數月間,柔然與天朝的戰事也早已進行的如火如荼,若不是衛昭一直在穩定軍心,又有周將軍等人積極抵抗,面對柔然數字龐大的軍隊還真有些結果難料。
  
  狄光回來之時正是天朝軍隊歷來形勢最為嚴峻的時期,所以根本顧不上其他,當即便整裝衝入了戰場迎戰。
  
  隨著他的現身,天朝軍隊自然是士氣大振。
  
  守雲原本就不願見到兩國對決,加上身受重傷還未痊癒,便沒有參戰。
  
  不過她並沒有堅持多久,因為她很快就發現此次領軍的的的確確就是克暮遼本人。
  
  一個人可以改變的面目全非,可是無論如何也變不了的是隱隱透出的氣息和看向你的眼神。
  
  實際上他原先喜歡束著的深栗色頭髮此時全都散開了來,劉海遮住了半邊臉頰,根本叫人看不清模樣和神情,可是守雲知道那就是他。
  
  縱使隔絕千年,她也記得他這樣的眼神,千言萬語,最後總會化為沉寂與漠然。
  
  守雲忽然發覺她其實從未瞭解過克暮遼是怎樣的一種人,他的表象是否真的就只是表象,又是否不僅僅是表象?
  
  她坐在帝江的背上,隔著中間混戰的士兵與他對視,直到濃郁的血腥味飄過鼻尖,慘厲的尖叫哀嚎呼嘯過耳際,戰事已快分出勝負之時,她一拍帝江,忽如離弦之箭一般朝他衝了過去。
  
  狄光發現時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只見到帝江火紅的身影劃過眼前,幾個起落便躍至柔然軍隊之前。
  
  守雲趁著帝江抬爪之際從旁邊一個嚇傻了的柔然士兵手上奪過長矛,矯捷的一轉身,送了出去,直刺克暮遼。
  
  一切來得太過迅速,所有人都怔住,而克暮遼卻毫無動作,直到守雲的長矛刺入他的右肩,他才悶哼了一聲,晃了晃身子從馬上摔落。
  
  柔然士兵一陣慌亂的後退。
  
  守雲本想就此殺了他,可最後只是用矛指著他朝後方同樣怔愕的天朝士兵喊了一句:「帶回去!」
  
  她說過她不會原諒他,若有機會,一定不會放過他。
  
  ※
  
  天陰沉沉的可怕,偏偏氣候又悶熱的叫人難受。
  
  守雲掀了簾子進帳,只見克暮遼無力的癱坐在牆角,渾身如同浸在了水裡,衣裳都變成了深色。@@
  
  他肩頭的傷口還在汩汩的流著血,跟汗水混在一起,散發出讓人厭惡的氣味。聽到響動,他微微抬頭,凌亂的頭髮後露出一雙若隱若現的眼睛。
  
  「阿嫵,你來了?」
  
  守雲走到他面前蹲下,與他平視:「你可曾想過自己會有這天?」
  
  他忽然笑出聲來,搖了搖頭,「沒有,我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我只是想過這個國家會被毀掉,但是從未想過會跟你變成如今的模樣。」
  
  「哼……」守雲冷笑,「難不成你還在有什麼別的念想?別忘了是誰把我推到了如今這一步!」
  
  「是我,可這並非是我的本意。」失血過多讓他開始意識渙散,眼前的人也漸漸模糊,「我本還打算報仇之後與你重修舊好,但是經過這麼多事才知道你心智堅韌已到了難以撼動的地步,恐怕我死十次也難換你回頭了……」說到這裡,他開始扯著嘴角苦笑。
  
  「重歸於好?」守雲簡直要笑出淚來,「你憑什麼值得我與你重歸於好?從頭到尾你有過一次真心實意麼?」
  
  克暮遼怔忪片刻,點了點頭,「也是,當初我自己也是這般想的,可是直到我的意識替我做出選擇……」
  
  他捂著胸口喘了幾口氣,抬手緩緩撥開額前頭髮,「阿嫵,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誰……」
  
  那張臉緩緩呈現在她眼前,守雲雙眼驀地睜大,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半晌才呢喃出聲:「泉洲……」
  
  「不,我是克暮遼。」明明是泉洲的臉,可是神情,眼神,沒有一處是過去的泉洲。
  
  說完這句話,他就開始大口大口的吸氣,臉色蒼白如紙。
  
  守雲這才意識到他的傷有多重,她還有許多問題要問,絕對不能讓他就這樣死去。
  
  一念至此,她趕忙從衣襟上扯下一塊布條替他包紮,沾了一手的鮮血,溫熱卻叫人莫名的心驚。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不準死!」守雲狠狠地瞪著他怒吼。
  
  「你想知道什麼?」他回答的近乎夢囈。
  
  「一切,一切經過!」
  
  「經過便是……我想將你從狄光手中搶回來,可惜你已經隨他走了,我又想將你追回頭,卻又被施了咒睡了過去……」克暮遼忽然笑了起來,「然後等我再醒過來,已經在你身邊很久了,只不過……你叫我泉洲。」
  
  守雲的手抖了抖,沒有說話。
  
  「我掛念我的弟弟,所以將他埋在心底最深處,最終寄居他人體內,便用自己那點意識化作了他……」
  
  「我掛念你,知道你憎惡克暮遼,便戒去了他所有的喜好,不吃牛肉,大口飲酒……」
  
  「如若我一直這樣,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起碼可以忘記過去,讓那些怨憤都留在克暮遼的身體裡,可是被抓回去後我又被催醒了過去的記憶……」
  
  「如今這結果也好,總算可以擺脫那個瘋子了……至少最後是和你在一起……」
  
  他伸手搭上守雲的肩頭,冰涼一片,「阿嫵,縱使我自己也不承認對你動過真心,無奈我的意識已經替我做出了選擇,你又何嘗明白……」
  
  你不明白,你不曾體會過滿門盡滅的傷痛,那不比你失去一個國家的痛苦來的少。
  
  你也不曾體會過血脈至親天涯永隔的悲傷,只是悲涼於自己姐妹間的手足相殘。
  
  你不知道我送你入如意坊時的心情,亦難以得知我曾無數次悄悄破壞四公主謀害你的陰謀……
  
  你只道我的背叛讓你傷心蝕骨,又何嘗知曉我尋你不見的彷徨。
  
  不是不願執你之手,只是你我都太執著。
  
  一步錯了便難以回頭了,那便……這樣吧……
  
  他努力的去看眼前的人,卻發現她早已怔怔的癱坐在地上,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過去的終將遺忘,無所謂真情假意,反正總有一切消弭的那天……」
  
  強撐著最後一絲意識,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阿嫵,其實,真正心狠的人是你……」
  
  似有什麼落在他的手背上,一路蜿蜒滑落,微涼的觸感讓他微微一怔,繼而卻輕輕笑了起來,「阿嫵……」
  
  若有來生,你不在帝王之家,我亦只是尋常少年,一定不會再就此錯過。
  
  今生……
  
  便就此別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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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0:13
  36、舞別
  
  早已是深夜,帳中燭火卻仍舊未滅。
  
  守雲在寫信,寫的極慢,每一筆都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幾乎力透紙背。
  
  帳簾微微被掀開,狄光的側臉露了出來。
  
  他已經在帳外聽了許久,自從泉洲去世後,她就這樣坐在帳中一直寫信,直到此時仍舊沒有停下。
  
  他很想上前阻止她,或者是問問她在寫些什麼,可是竟然莫名的沒有勇氣。
  
  一切太過突然,他趕到的時候便看見守雲呆呆的坐在那裡,身邊是早已冰冷的泉洲。
  
  中間發生過什麼,他一無所知。
  
  帳中一陣細微響動,狄光下意識的退後一步,又隱於黑暗之中。
  
  身邊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轉頭,只看到一縷隨風輕舞的銀髮。
  
  「帝君,如今有何打算?」
  
  誰也想不到柔然主帥會自己繳械投降,如今人已死,自然大勢已去,天朝不費吹灰之力便可直搗黃龍,踏平柔然。
  
  衛昭朝帳中看了一眼,守雲已經站起了身,似乎正要出來。他剛要說話,被狄光抬手阻止,繼而隨手一拂,二人已消隱不見,然而卻可以看清週遭一切。
  
  守雲的確走出了帳門,隨即輕聲喚了一句,帝江紅色的身影從一邊猛然竄出,她翻身而上,一氣呵成,很快便乘著它飛奔出了軍營。
  
  如今早已被這一幕弄的見怪不怪的士兵們只是淡定的給她讓了路,也沒人覺得有多驚訝。
  
  狄光撤去隱身術,皺眉道:「她這是要去哪兒?」
  
  「看她一直在寫信,恐怕是要去送信吧。」衛昭微微思索了一番,幡然醒悟,「莫非她是要去柔然軍營?」
  
  狄光聞言不禁心生擔憂,來不及多話便飛奔而去,快速的跨上駿馬,疾馳而去。
  
  這次軍營中的士兵們倒是驚訝了一下。
  
  守雲的確是要去柔然軍營,也的確是要送信。
  
  柔然如今主帥已失,與天朝相抗無異於以卵擊石。泉洲的死讓她徹底驚醒,這一切都該了結了。
  
  可是能終結這一切的人只有她的四妹,這封信便是寫給她的。
  
  收手,或者滅亡,總要有個決斷。
  
  柔然軍隊如今早已是一盤散沙,她有帝江護衛,自然無事。
  
  一路到達營地,隨意從懷間掏出信件丟給一個嚇癱在地上的副將,她一把扯開頭上束髮的綢帶,一頭青絲隨風在背後擺舞不止,美的攝人心魄,偏偏臉上的神情卻很嚴肅,叫人不敢直視。
  
  「看清楚,本宮乃是柔然長公主。將這封信交給你們的四公主,若有違逆者,便拿他餵了本宮的坐騎!」
  
  帝江揚起前蹄,一陣歡吼。
  
  副將抖索著接過信,周圍的士兵都嚇得跪在地上不敢多言。
  
  守雲閉了閉眼,想不到卻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得到他們的臣服。
  
  她重重地拍了一下帝江,轉身返回,不知是否情緒不佳,下手頗重,惹得帝江小聲嘶鳴了一聲,卻不敢有所動作,生怕再惹惱了主人。
  
  一路飛奔,未至天朝軍營,守雲忽然停了下來。
  
  明亮的月色之下,一人騎馬,快速的飛奔而來,玄色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深如幽潭的雙眸亮若晨星。
  
  守雲忽然想像,若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而他仍舊是那天朝的將軍。戰事終歇,天下太平,他跨馬而回,意氣風發。茅舍竹籬,依山傍水,她倚門而立,靜靜期盼。
  
  他不是長安明月,她不是大漠驕陽,只是一對尋常的夫婦,門前掃雪,煮酒撫琴,該有多美好。
  
  然而越來越接近的馬蹄聲終究踩碎了她的美夢,她抬頭,迎上狄光的神色,看到他似乎是鬆了口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你……沒事吧?」
  
  「沒事。」
  
  她輕輕撫了撫帝江的脖子,示意它慢些走。狄光也不多言,與她並肩同行,好在帝江攝於其威勢不敢太放肆,否則身下的馬肯定是要嚇跑了。
  
  守雲垂頭看著月光下的兩道影子,端直平穩,好像永無交集。
  
  一直到看到營地的篝火,她忽而轉頭,對狄光道:「帝君,再去別處走走如何?」
  
  狄光微微一愣,點了點頭。
  
  二人調轉了方向,一路往西,最後在沙漠邊緣停下。
  
  守雲翻身下來,撥弄了一下散在肩頭的長髮,朝狄光笑道:「帝君可知我以前是做什麼的?」
  
  青絲如墨,她的側臉皎皎勝過月色。狄光翻身下馬,乾咳了一聲,「聽聞你是柔然長公主。」
  
  「錯了。」她笑著踩上大漠黃沙,轉身繼續道:「我本是個舞女。」
  
  狄光張了張嘴,沒有接話。
  
  守雲見他不說話,又笑了起來,伸手除去外面的甲冑,「若帝君不棄,我願為您舞一曲。」
  
  狄光驀地抬頭,有些不解的看著她,「你……這是做什麼?」
  
  「只是想跳罷了,我與狄光再遇便是跳舞之時,若他還留了些意識給你,且喚他出來一觀吧。」
  
  她的語氣沒有惘然,沒有悲傷,平靜的近乎直敘。話音落下,身上已經只剩素白的中衣,長袖寬袍,翩若驚鴻。
  
  她仰面看了看頭頂的月亮,夏夜看來頗為碩大明亮,不知與長安的是不是一樣。
  
  守雲低頭笑了笑,轉頭看一眼狄光,長袖一甩,身形便跟著動了起來。
  
  幽幽兮佳釀醉西域,皎皎兮明月照長安。
  
  踏萬里河山,狼煙四起,何處落地春生發。
  
  大漠飛沙偃日月,女兒莫道只情長。
  
  折胡地百草,莫相問,崢嶸風骨玉嬌顏。
  
  一枕星河黃粱夢,金卮美酒奉天闕。
  
  隔紅塵阡陌,難相見。
  
  一袖舞罷歎經年,別離復別離,他年見君顏……
  
  她半歌半吟,不如之前舞劍那般雷霆萬鈞,甩袖折腰,盡顯柔媚。然而柔中帶剛,每個動作延綿出來的是心中的堅定,宛若平靜江海,卻不知其下蘊藏著怎樣的滔天巨瀾。
  
  狄光怔怔的看著,耳中只反反覆覆的迴盪著她的最後一句話:「一袖舞罷歎經年,別離復別離,他年見君顏……」
  
  別離復別離,他年見君顏……
  
  觀音的話忽然在腦中浮現,她將有大劫,究竟是什麼?為什麼他身為玄武帝君竟也難以猜透?
  
  終於等到守雲舞至他身邊,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他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打斷了她的動作。
  
  「你……打算做什麼?」
  
  守雲淡淡一笑,並未收回手,反而就著他的動作靠近,幾乎要與他貼在一起,繼而仰頭迎上他的視線,「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狄光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守雲忽而抬手撫上他的臉頰,感到狄光身子一僵,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知道狄光還在,即使你不承認,我也堅信。」
  
  狄光垂下眼,彷彿根本沒有聽見她的話。
  
  然而她卻像是故意的一般,伸手托起他的下巴,逼著他正視自己,「人生苦短,冥冥之中早有天定,直到今日我才悟透這個道理……」
  
  「你……」狄光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她的青絲隨著風在他指尖纏繞,眼眸深深的凝視著他,只叫他心中一陣接一陣的激越跳動,呼吸也不免急促起來。
  
  萬年修行,竟似要毀於一旦。
  
  守雲喟歎一聲,好像要替他抒發出胸中積鬱的悶熱,下一刻卻忽然踮起腳尖,環住了他的脖子。
  
  雙唇相貼的一剎,狄光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曾經的記憶一併浮上心頭,在心間碰撞咆哮,好像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想停下,可是守雲緊緊地攀著他,一點點描摹著他的唇線,將他僅剩的一點意識也吞滅殆盡。
  
  耳邊響起她近乎夢囈般呢喃:「明月哥哥……」狄光手一緊,用力的擁住她,再也不願去管其他,他只是當年桃花樹下的少年,天宮高闊,與他無關,他只想撇開這一切,與身邊的人相攜到老。
  
  剛才的那句別離還在讓他心生寒意,他將守雲擁的更緊,恨不得嵌入身體。
  
  早先守雲的主動早已被他替代,他的吻從額頭蜿蜒至臉頰,落在她耳邊時,似歎似訴的喚她:「阿嫵……」
  
  守雲的身子抖了抖,聲音染上哭腔:「我就知道你還在。」
  
  「是,我在……」話音被堵在唇間,他回應著她,漸漸動情……
  
  如蒲草之於磐石,如比翼棲於連理,彼此從未有過什麼誓言,但情根深種,本就不必言明。
  
  晨光破曉,有鷹攜信而來。
  
  守雲輕輕展開,裡面只有一句話:就照你說的辦,我等你。
  
  回復的比她想像的還要迅速,想必她本就在附近吧。
  
  守雲將信撕成碎片,四散風中,然後轉頭看向狄光。
  
  他睡得深沉,完全看不出是高高在上的帝君,只像是睡在妻子身邊的丈夫,安詳靜謐,透出內裡的溫和。
  
  她俯身,吻了吻他的額角。
  
  一袖舞罷歎經年,別離復別離,他年見君顏。
  
  但願還能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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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0:37
  37、終場
  
  頭頂的陽光刺眼的厲害,周圍悶熱的好像要將人烤焦了才甘心。
  
  守雲拍著帝江快速的在大漠中飛奔,背後背著一個包裹,裡面是盛著泉洲骨灰的罈子。
  
  ——天氣炎熱,火化是最好的殯葬方式。
  
  這一路奔馳了不知多久,最後還是帝江自己主動停了下來。
  
  已是大漠深處,四周的氣氛有些不對勁,陽光仍舊灼熱的厲害,這裡卻泛著絲絲涼意,甚至有種陰森的意味。
  
  帝江嗚嗚了兩聲,像是在提醒守雲這裡有危險,渾身警惕的毛都直豎了起來。
  
  守雲翻身下來,眼神依次掃過周圍,如今身上沒有靈力,早已不如以前那般靈敏警覺了。
  
  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沙沙聲,她連忙抬眼看去,一人全身籠罩於黑紗之下,緩緩朝她走來,腳下踏過黃沙,帶出一陣陣的細響。
  
  $$
  
  「大姐,你來的真是準時。」
  
  守雲冷哼一聲:「那是自然,倒是你,此次沒有化作畜生出現,可真叫大姐意外。」
  
  四公主低聲悶笑,「大姐的嘴還是這般不饒人,也罷,反正也到了最後了,隨你怎麼說都成。」
  
  「你倒是挺有自信。」
  
  黑紗覆面的四公主僅露出一雙眼睛,聽了這話,眼角微微彎了彎,似覺得極其好笑,「大姐,你如今還剩什麼呢?與我對抗,結局只有一個罷了。」
  
  守雲身上只著了素白的中衣,頭髮也未曾挽上去,衣袂隨風擺舞,站在那裡柔柔弱弱的好像隨時會乘風而去,的確是沒了往日的氣勢。然而她卻沒有絲毫退讓,眼中透露出深沉的堅決,更甚至還朝她的方向走近了一步,「我倒是要問問你,你還剩什麼?」
  
  她從肩頭取下包裹,將泉洲的骨灰罈捧了出來,「今早出發之前,我特地回營取了這個,想必除了與他的回憶,你什麼都沒了吧。」
  
  四公主身子顫了一下,猛然退後一步,眼中露出憤恨,「拿走!這個叛徒,你帶他過來做什麼?」
  
  「叛徒?」守雲捧著罈子一步步走近,「叛徒是要毀滅柔然的人,是要一步步將柔然子民推入虎口的人,是你!」
  
  「住口!」四公主忍無可忍,猛的揚起衣袖,守雲手中的罈子頓時裂開,骨灰隨風揚起,很快便四散開來。
  
  「四妹,你永遠是這樣。」守雲垂下手,心中有些悲哀,「想要的太多,卻什麼都留不住,偏偏又執著,得不到,便毀去,最終手中如開始一般,空空如也。」
  
  「我叫你住口!」面前黑影一閃,四公主迅速的移到她身前,一手掐住她脖子,眼睛幾乎都要泛出紅光,「阿嫵,你還是一樣的自以為是,父王寵你,姐姐們崇拜你,克暮遼愛你,連那個中原的將軍也被你迷得暈頭轉向,如何?這些便是你驕傲的資本麼?」
  
  守雲一下子喘不過起來,臉色開始泛紅,大腦開始眩暈,卻仍舊強撐著回道:「是,我一身驕傲……也好過你……自卑陰鬱……」
  
  身子猛地一晃,人已被四公主甩開到地上,守雲大口大口的吸氣,劇烈的咳嗽著,只聽到她在身邊桀桀冷笑,「說得好,正是如此,我才不能讓你這麼輕易的就去死。」
  
  她蹲□子,與守雲平視,「按你信中所說,只要你贏了我,我便退兵,主動與天朝修好,現在,我給你這個機會。」
  
  守雲好不容易平復下咳嗽,坐直了身子,盯著她臉上的面紗,「你修煉邪術已臻化境,面容已毀,心也毀了,心中除了仇恨和怨尤再無其他。可是,你要記住,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是你自己製造了一個心魔。」
  
  「哈哈,現在說這些,莫非是要打退堂鼓了?」
  
  「自然不是。」守雲站起身來,冷靜的看著她,「你若想開始,我隨時奉陪。」
  
  四公主上上下下掃視了她一遍,面露不屑,「你的武器呢?」
  
  守雲冷笑了一聲,從腕上褪下那對早已失去往日光澤的鐲子,用力在掌中一壓,雙雙碎裂,隨即裡面蔓延出絲絲縷縷的精氣,緩緩凝結,化為一條長鞭落入她手中。
  
  「這當中的精魂早已消弭,只剩下這點靈氣,便也隨我了結於此吧。」
  
  「喲,這麼說,你是打算與我同歸於盡了?」四公主勾著唇輕蔑的笑。
  
  「確實如此。」話音剛落,守雲手中長鞭猛然甩出,迅速的朝她遊走過去,婉若游龍。
  
  黑影一閃,四公主險險的避開,落地之時不免也有些詫異。
  
  失去靈力的人竟還能差點傷到她,果然不能小覷。
  
  她本打算直接召喚一些邪物將守雲解決,但看到一邊躍躍欲試的帝江,又忍耐了下來。
  
  守雲也注意到了帝江的不耐與煩躁,連忙轉頭安撫的看了它一眼,示意它莫要上前。它雖是神獸,要對抗已經爐火純青的邪術還是十分危險的。
  
  帝江見狀嗚嗚了兩聲,不甘不願的退後了一步。
  
  在這間隙,身前忽然刮來一陣疾風,守雲轉頭,幾乎都沒看清四公主是如何動作,只感到胸口一陣鈍痛,忍不住往後連退數步,喉間一甜,溢出一大口鮮血。
  
  「哼,你如今這般可真不經折騰,可惜,這才是開始呢。」四公主猛的扯去臉上黑紗,雙手抬起,垂眼開始低唸咒語。
  
  守雲卻忘了動作,只是怔怔的盯著她的臉。
  
  她能將邪術練到這層定然早已毀容,守雲很清楚,可是真的看到她的臉,還是讓她忍不住心驚。
  
  那張臉上全是符咒一般的紋樣,從眼下一直蜿蜒下去,可能早已蔓布全身。
  
  四公主抬頭,看到她緊盯著自己的臉,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惱怒,「你看什麼?」
  
  守雲苦笑了一下,「我在看那個當初怯怯的跟在我身後的四妹,那個臉又白又嫩,被誇讚比中原女子還美的四妹,那個一直守禮溫婉的四妹……看她如何變成了一個怪物。」
  
  四公主的雙手指尖隱隱浮現出黑色的霧氣,似乎是因為情緒不穩,霧氣一直在飄搖不定,好像隨時會隨風而散。
  
  「四妹,你可曾想過,若是父王看到這場景,會如何說?」
  
  四公主瞇了瞇眼,臉上的紋樣漸漸隨著手中黑霧的擺舞而變化顏色。
  
  這約摸是要攻擊的前兆。守雲大概也猜到了些,不過也並不算可怕。她手中長鞭一甩,忽而奮力朝她撲了過去。
  
  鞭子靈活的纏上四公主的手腕,守雲用力一拉,將她拽至身前。而在此之前,四公主臉上的符咒忽然幽光浮動,手中的黑霧也早已化作利刃朝她襲了過來。
  
  守雲沒有閃避,如她四妹所言,她本就是打算與她同歸於盡的。
  
  利刃沒入胸口,那團霧氣隨之在體內遊走不止,彷彿要把人拆卸開來。守雲咬著牙,用胳膊纏住四公主,抬手將鞭子一繞,連她的手和脖子一起纏住。
  
  鞭中還帶著一絲剩餘的靈力,這是唯一可以制住她的方式,但也許只是一時。
  
  守雲終於不支的倒了下去,卻強撐著壓住了四公主。她抬頭喘了口氣,緩解了一□上的劇痛,緩緩抬手將鞭子又在她脖子上纏了一道。
  
  「對不起了,四妹,了結這一切吧。」
  
  四公主忽然哈哈大笑,在她收緊鞭子的一刻猛然發力,將她手中的長鞭節節震碎,連同她的人也被遠遠的甩飛。
  
  帝江狂嚎一聲,飛奔上去用背接住摔落的守雲,凶狠的朝四公主齜牙怒吼。
  
  守雲抬手撫了撫它的脖子,「帝江,莫動怒,待我死了,你便走吧,再也不要認任何人做主人,只要自己自由便好……」
  
  「嗚……」帝江轉頭舔了舔她垂下的手,一個勁的哀鳴,不時的刨地,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不要趕自己走。
  
  守雲想抬手再摸摸它,安慰它一番,可是全身都沒有力氣了,身體好像不再屬於自己,被拆散分開,再攆為齏粉……
  
  「哼哼,可笑,大姐,你不過跟我一樣,臨到最後,陪你的不過是這隻畜生罷了。」
  
  守雲勉強抬眼去看那道黑色人影,笑著點了點頭,「是啊,我做人太過失敗,自然是如此下場,我害了克暮遼,也害了你,若有下一世,千萬不要再與我做姐妹了……」
  
  四公主臉色一陣青白,咬牙道:「你知道便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先送你上路!」
  
  她近乎忙亂的抬手唸咒,語氣都有些抖索,先前的傲慢沉穩都消失殆盡。
  
  耳邊仍舊不時的傳來帝江的哀鳴,嗚嗚不斷,伴隨著四公主的唸咒聲,好像要催她入眠。
  
  守雲睜大眼睛,集中精神去看天空,用記憶勾畫那人的輪廓,一點一點,刻骨銘心。
  
  一袖舞罷歎經年,別離復別離,他年見君顏。
  
  他年……已不知是何年……
  
  她想要閉眼,耳中卻驀地傳來一陣沖天長嘯,週身陰森之感像是被這聲音打破,瞬間瀰散,她甚至聽見她四妹驚慌的低呼。
  
  之前就已經情緒不穩,此時受到攻擊,自然是一敗塗地。
  
  感受到周圍變化,守雲努力的睜大眼睛,遠處天空有人乘鳳而來,玄色衣袂迎風招展,離得那般遙遠,卻能清晰的看到他的雙眸。
  
  還是一如既往的幽深沉靜,卻好像又有千言萬語。
  
  責怪她的不告而別,還是歎息她的遭遇?
  
  她輕輕的笑,最後能再見一面,倒也是好的……
  
  白鳳落地,轉身化為衛昭,看向她的眼神帶著不敢置信。她卻視而不見,只是盯著那抹玄色人影。
  
  像是害怕,他竟然不敢走近,手都微微的顫抖。
  
  守雲很想主動朝他伸出手去,可是真的沒有力氣,只有拚命的對他笑,證明自己很好,真的很好……
  
  意識開始渙散,耳邊的打鬥聲聽來一點也不真切,她不知道衛昭和狄光是如何對待自己的四妹的,只知道周圍忽然瞬間便安靜了,鼻尖似有血腥味瀰漫,看來一切真的是了結了。
  
  已經無力去悲傷或是感慨,她只有緊盯著那道慢慢接近的玄色人影,看著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接近……
  
  最後快要撐不住閉上眼時,她終於感受到他的氣息,已經沒有知覺的身體落入他的懷裡,她都有些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卻能感到他不穩的呼吸和顫抖。
  
  「阿嫵……」他低聲喚她。
  
  守雲用盡力氣點頭,她還聽得見,只是不能回答。
  
  「帝君……」衛昭走近,語氣輕顫。
  
  狄光深吸口氣,抱緊了她,「白鳳,孤歷劫未滿,你可知?」
  
  「是,帝君情劫未歷。」
  
  「孤尚未歸位,你可知?」
  
  「是……帝君未曾歸位。」
  
  「好,那便如此回天庭回復吧。」
  
  守雲迷迷糊糊的聽著他們的問答,下一刻,感到風吹過臉頰,狄光已經抱著她朝大漠深處走去。
  
  「帝君……敢問帝君何日歸位?」身後傳來衛昭驚詫的聲音。
  
  狄光垂眼看了看懷中人,沒有回頭,「她入輪迴道,我上九重天。」
  
  他要救她,還要陪她一生一世。
  
  守雲靠在他的胸前,心滿意足的一笑,得此誓言,足矣。
  
  夕陽斜照,彷彿已將兩人的背影融入幻境。
  
  大風驟起,衛昭的銀髮於在身後旖旎飛舞,白色身影孤單而立,良久,朝二人背影遙遙一拜。
  
  千山萬水,就此別過,珍重……
匿名
狀態︰ 離線
39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0:56
  38、番外
  
  衛昭登上山頭,望著腳下山川河岳,舒心一笑。
  
  天地之間自由翱翔才是最為暢快之事,可比那沉悶的九重天闕好多了。
  
  他拍開隨身攜帶的酒壺,仰脖灌下一大口,忽然想起那日玉帝盛怒的臉。
  
  許是酒壯人膽,他竟抬手將酒壺朝天一舉,大聲笑了起來:「倒是要多謝上天賜本君這暢快了,哈哈……」
  
  身邊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衛昭渾身一凜,猛然轉身,眼中落入一隻巨獸的紅色身影。
  
  「帝江!」他驚喜的喚了一聲,渾身氣勢卸下,幾步走上前去,摸著它順滑如水的皮毛,好像見到了親人一般欣慰。
  
  「是你麼,帝江?不曾想還能在此遇見……」話音一頓,他驀然回味過來,「莫非……他們也在附近?」
  
  帝江蹭了蹭他的手臂,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只是垂涎欲滴的看著他手中的酒壺。
  
  「你哪有半點神獸的模樣?」衛昭笑著搖了搖頭,揚起手中酒壺在它鼻尖晃了晃,惹得巨獸的腦袋左右直閃,「帶本君去看看,便將這瓊漿玉液賞於你,如何?」
  
  「嗷唔——」帝江歡快的吼了一聲,轉身便跑,竟將衛昭甩落了一大段。
  
  衛昭失笑,乾脆化為白鳳追了上去。
  
  山體綿延,乃是崑崙神山。
  
  衛昭心中感慨,也只有他有這本事,將人藏在此處吸收靈氣養傷,保命定然無憂。
  
  帝江奔跑的極快,衛昭隨它飄揚盤旋,忽然看見半山腰處延伸出來一處極為平坦的地勢,四周種滿了青竹,邊上被砍伐成半截,形成自然生成的竹籬,圍成了一個院落。
  
  隱於層層翠竹之後的是間茅舍,裊裊炊煙升起,於斜陽中飛舞。
  
  耳邊似乎傳來孩子依依呀呀的聲音,還有一人熟悉聲音,那是笑聲,記憶中從未聽他這般笑過……
  
  衛昭忽然放慢了速度,只在竹林上方盤旋圍繞,透過竹葉間隙看下去,依稀可見如同普通農戶的住處,山泉蜿蜒而下,被竹子引下,在屋前匯聚成一旺清池。上面是竹子搭成的小橋,一派閒適悠然。
  
  在這白雪皚皚的崑崙山中竟然有這種溫暖如春的氣候?衛昭愕然,隨即便感受到了異樣,原來整個竹林外圍護有強大的神氣籠罩而成的結界,外人根本無法進入。
  
  帝江見他停下,以為他無法過來,便示意他隨自己走,想必還有捷徑。
  
  然而他卻搖了搖頭,輕輕巧巧落在竹籬前,化為人身,將腰間酒壺解下甩了過去,朝帝江揮了揮手,「去吧……」
  
  知道這個結果便夠了,其他的已無需再探究。
  
  他朝院內看了一眼,其實根本沒有看到那二人的身影,便轉身離去,嘴角微微帶笑。
  
  他日再見吧,她入輪迴道,你上九重天時……
  
  ※
  
  鐵面將軍狄光於柔然一戰後消失無蹤,中郎將守雲與軍師衛昭皆隨之不見蹤跡,之後一切有關戰事的平定和善後皆由周將軍一人完成,他也因此而被擢升為震威大將軍,此後威加海內,風光無匹。
  
  而鐵面將軍失蹤一事則成為了天朝國史中的一樁懸案。
  
  百年後西域有一男子相貌俊美,名滿天下,名喚泉洲,自稱夢中歷經諸多怪事,記錄成冊,後編纂而成《西域異聞錄》一書。
  
  其中有關柔然古國最後一位長公主的經歷尤耗筆墨,記錄的十分清楚,更是提到了天朝鐵面將軍狄光,稱其於柔然決戰之後功德大成,已登仙境,至於那位長公主的結局,則再無從考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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