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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九鷺非香]三生,忘川無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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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3:10 |倒序瀏覽
三生,忘川無殤 作者:九鷺非香

三生,是忘川河邊三生石化的靈。
她本以為她會守著忘川至此生終了。
卻不料一場情劫打破了她對未來所有的預料。
第一面見到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仿佛是人界的陽光明媚了黃泉路上的彼岸花。
他許她三生。
她便在人界尋了三生。
而最後……
她的情劫,到底是劫住了她这三生,还是乱了陌溪的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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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4:02
第一章,我要去人界勾搭他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路過忘川的人喚我為三生石。從那之後,有的人唾棄我,有的人攜手在我身上刻下他們前世的緣,有的人在我面前失聲嚎哭。
  
  而我只是忘川邊上的一顆石,無悲喜,無苦樂。
  
  我漠然守了忘川千年,終是化成了靈。
  
  萬物生靈,自然都是要歷劫的。而我卻安安穩穩的過了百來年,直到……
  
  情劫。
  
  路過忘川的白鬍子老道替我看了相。搖頭晃腦的預測了我的劫數。
  
  我只當他是在放屁。
  
  我乃三生石化的靈,石頭的靈魂,石頭的心。忘川河邊常年不散的陰氣更是熏得我心冷腸硬。
  
  無情無殤,不會動情,又哪來的情劫。
  
  那時我是這樣想的。
  
  可是,萬事總有一個意外。
  
  在冥界某個陰森的下午,我如往常一樣,自千年不曾變過的忘川河邊散步歸來,抬頭一看。就在那不經意之間,彷彿是人界的陽光破過了層層霧靄,明媚了黃泉路上遍佈的彼岸花。
  
  那個男子翩然而來。
  
  我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一個人類的女子路過我身邊是喃喃的一句話: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千把年來,我這顆石頭的心難得微妙的動了一動。
  
  他慢慢走近,當然不是來找我的,只因為我的身後是冥界必過的奈何橋。我覺得好不容易碰上這麼一個美妙的人兒,當和他有一個美妙的遇見。
  
  我上前,細聲喚道:「公子。」我想如同人間話本子裡的有教養的小姐那樣對他行個禮。但是人間的話本子只是輕輕說了句行禮,並沒有告訴我具體的動作和姿勢。
  
  我尋思了一下,便照著素日那些幽魂們向閻王哭訴時的模樣,雙膝「撲通」一跪,衝他硬生生的磕了三個響頭,「公子,敢問你叫什麼芳名?」
  
  周圍的小鬼們嘶嘶的抽了兩口冷氣,他呆呆的站在那裡,眼中的神色有些訝異,一時也沒答我的話。
  
  做人做事得有誠意,黑白無常經常把這話掛在嘴邊:「有誠意才好辦事。」所以他們每次都能將魂乖乖的勾回來。
  
  我見他不答我的話,想了一下,覺得興許是自己這頭磕得不太響,沒顯出誠意來,於是跪著向前行了三步,沒再吝惜著力氣,又狠狠磕了三個響頭。
  
  似乎將地都磕得震了三震。週遭的小鬼呼呼的抽氣。似乎嚇得不清。
  
  我抬起頭來,一臉鮮血淋漓的將他望著:「公子芳名?」
  
  或許是這一臉血的淒然將他駭住了,他還是沒說話。
  
  我心急的抹了把臉,整張手都濕潤了!我不知自己竟留了這麼多血,頓時也有些理解他為何做這副呆滯的表情了。
  
  我心驚,一陣手忙腳亂的擦,到頭來弄得自己全身都血糊糊的。
  
  我抬頭,頗為無奈的望他。
  
  他漂亮的眸中印著我的影子,隨即眼角彎出一道明亮的笑意。
  
  我雖不知他在欣喜些什麼,但見他欣喜我也表示友好的展現出自己白森森的牙。卻不想我這番做作更襯得這笑血淋淋的滲人。
  
  旁邊的小鬼甲顯得莫名的焦急,他湊近我身邊拉我,我卻不起。他氣急,小聲道:「我的三生姑奶奶!你做這副厲鬼的形容是要嚇跑誰!你知道他是誰麼?」
  
  我在冥界的靈物裡面法力算不得高深的,但是因為輩分到那裡了,小鬼們對我都是畢恭畢敬的,像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的時候還是少之又少,我皺了眉,奇怪道:「我當然不知道他是誰,我這不是正在問麼?」
  
  小鬼乙一副恨不得血濺當場的模樣:「姑奶奶!這是天上的……」他話還沒說完,一個溫潤的聲音打斷了他。
  
  「我名喚陌溪。」
  
  他伸手,我自然的將手放在他手上,他反手扣住我的手腕。
  
  手腕是我的命門,現在他只需稍一用力,我便會死得非常難看。小鬼甲乙本就蒼白難看的臉色更蒼白了幾分,甲忙求道:「大人!大人!三生姑娘此生皆守與忘川河邊,冥府乃是粗鄙之地,姑娘不懂此間禮數,還望大人見諒。」
  
  「三生?這名字倒奇怪得有些味道。」
  
  我仍是將他望著,心中並不害怕,因為他眼中沒有殺氣。
  
  他將我細細打量了一陣,放開我的手腕轉而扶住我的手臂將我拉起:「冥界的石頭竟能化靈,確實是奇事一樁。你不知我是誰,卻為何要對我行這大禮?」
  
  我了悟。原來方才並非是我誠意不夠,而是我誠意太過多了。我老實道:「你長得漂亮,我想……」我不適時的詞窮了一番,情急之下便隨手抓了一個不知什麼時候遺落在腦海裡的詞,「我想勾搭你。」
  
  小鬼甲用無可救藥的眼神看著我。
  
  他笑了:「倒是真是個爽直的靈物。」
  
  私以為這是個很好的讚美,頓時心喜不已,忙問道:「那我可以勾搭你麼?」
  
  他默了默道:「此番我是為了歷劫而來,不會在冥府逗留。」
  
  言下之意便是不可以吧。我垂了眼眸,有些失望。
  
  「你一直都守在忘川河邊?」他突然問。
  
  我點頭。
  
  「可想去外面看看?」
  
  眼一亮,我狠狠點頭。
  
  他淺淺一笑,拍了拍我的頭頂:「此番我受了你這破頭流血的幾拜,也不能讓你白白的拜了。既然你想出這冥府走走,我就許你三生的自由好了。我歷劫的三生便是你自由的三生,我歷劫歸來之後,你還是乖乖的回到忘川河邊來守著,如此可好?」
  
  不是個虧本買賣,我點頭說好。
  
  他在我的手腕邊施了個金印:「做靈物還是機靈些好,以後將自己的命門護好一些。」他道,「不是每個強者都如我這般善良的。」
  
  他在小鬼甲乙一臉抽搐的護送中離開。我摸了摸手腕上的金印。
  
  「陌溪。」我高聲喚道。
  
  奈何橋前他端著孟婆湯轉頭看我。
  
  「我可以去人界勾搭你麼?」我問得很認真,惹得舀湯的孟婆一陣桀桀怪笑。
  
  他也勾了勾唇:「若是能找到,便勾搭吧。」說罷,一口飲盡了孟婆湯。
  
  他頭也不回的走進冥府的更深處,我一直目送他離開,直到再也看不到了也沒捨得轉過視線。小鬼乙自奈何橋頭走回來,一雙青黑枯槁的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三生姑娘!」
  
  「唔。」
  
  「三生姑娘莫不是對他動上情了吧?」
  
  我這才轉頭看乙認真問道:「怎麼才算得上動情?」
  
  乙扭頭想了想:「便是你素日裡看的那些話本子中男男女女的形容便叫動情。」
  
  我尋思了一下,我素日看的那些話本子裡,公子遇見小姐,小姐行了個禮,兩人對話三兩翻然後便開始了一番不能自禁的嗯嗯啊啊的運動。我卻沒對陌溪生出想嗯嗯啊啊運動的想法,應當算不得動情吧。
  
  我堅定搖了搖頭:「沒有動情。」
  
  乙長歎口氣,自言自語喃喃著:「也是,這石頭怎麼會動情呢,倒是我多想了。」隨即又盯著我道,「總之,沒動情就是再好不過!這世間啊,最折騰人的莫過於情之一字。倒不是說三生姑娘你一定不能去喜歡上誰。只是因為這陌溪神君當真是天地間女子最不能去喜歡的人。」
  
  「為何?他是我見過模樣身形氣質都最好的人。」我頓了頓,「還有說話的聲音是最好聽的。」
  
  「正因為他樣樣都如此完美,才萬萬不能對他動真情啊!陌溪神君身司九天戰神一職,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可是他卻只心繫天下。胸中有蒼生的人,哪還裝得下兒女私情呢。」
  
  我覺得陌溪心中裝不裝得下兒女私情與我沒多大關係,倒是乙的前半句話讓我愣了愣:「戰神這種殺氣騰騰的職位怎麼會是他在做呢?他分明就是那麼善良的一個人啊。」
  
  乙差點沒噴出一口老血:「善良?三生姑娘莫不是真信了?」見我點頭,乙搖了搖頭無力道,「當初魔族犯上,十萬魔兵攻上天界,陌溪神君率三萬天兵將其全部斬殺,以少勝多不說後又揮軍直下九幽魔都,殺得整個魔域血流成河,十年不聞魔音,但凡三歲以上的魔族全部殺絕。」
  
  這事我倒是有些印象,那段時間冥府變得極為擁擠,哭號聲幾乎要掀掉了閻王殿。奈何橋都快被踩塌了。但這些魔族的人雖說都是陌溪殺的,可是戰爭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陌溪身為戰神,以武力鎮壓反叛者本就是他的職責,他忠於自己的族類,在戰鬥中狠厲決絕也是當然的。
  
  我拍了拍乙的肩:「多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我回石頭裡收拾收拾。」
  
  乙呆了呆:「姑娘要去哪裡?」
  
  我笑:「我要去人界勾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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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4:28
第二章,你且叫聲娘子我聽聽

  我在冥府將各項事宜都辦妥之後,閻王親自給我在脖子後面印了三個印,一個印便是在人間的一生。待三個印都消失之後,我又必須回到冥府,守著忘川。
  
  在各種靈物羨艷的目光中我終於穿著一身白棉布的長裙來到了人界。
  
  只在話本子裡出現過的人間比我想像中還要熱鬧,還要有趣,還要……危險。
  
  來到人間的第三日,我在尋找陌溪的路途中路過一個寺廟,晃眼間暼見廟裡供奉著地藏菩薩,我便虔誠的進去拜了拜,跪下頭還未磕完,一個年老而精幹的光頭和尚突然拿了把剃刀走了出來。他和藹的對我笑了笑:「阿彌陀佛,施主能迷途知返,皈依我佛,實乃善事一件。」
  
  我愣了愣,還沒回味過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的剃刀就直接往我的頭髮上招呼。
  
  我是石頭,三生石,全身上下最不容易長的就是頭髮,眼瞅著它長了這麼千把年,終於有點起色,這老禿驢居然敢剃了我!當下我心一怒反身一腳把他踹開,不料這和尚居然是個練家子,我這一腳被他輕而易舉的躲開。
  
  他臉上和善的笑收斂起來:「施主這是何意?」
  
  我奇怪:「禿驢你是何意?」
  
  他一聲冷哼:「我還道你這妖物是想要來皈依我佛,以贖罪孽的,原來你竟是來挑釁的!」
  
  「妖?你認錯了,我不是……」
  
  「哼,你身上的陰氣早在三里之外我便聞到了,休要狡辯!」
  
  我左右嗅嗅,實在不覺得自己身上的陰氣有多重,忘川河中那些魚兒的陰氣比我重了何止百倍。那和尚卻不聽我解釋,又是一記剃刀向我招呼而來,我殺心一動卻又恍然記起來人界之前,閻王對我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可害人性命。
  
  我收招,一扭頭,拔腿就跑。和尚追著我整整翻了一匹大山。我跑得筋疲力盡只想給那禿驢一拳,叫他一睡不醒。
  
  忽然,鼻尖飄過一陣異香,在冥府我從未聞過如此美妙的香味,當下心神便被引了過去。越跑越近,一片疑似紅雲的花海在我眼前出現。
  
  而今這個季節被人們叫做冬,那些覆蓋在紅色花瓣上的晶瑩物體被人們叫做雪。而我卻不知這些紅花叫什麼名字。穿過這一片奇香的花海,一座小院安靜的坐落在其中。
  
  我帶這一絲好奇,推開院門,走了進去。才一踏進小院,陌溪在我手腕留下的金印忽然一閃,我心中一動,走近小院裡的主屋,忽聞一個女子溫婉的聲音:「搖啊搖,搖啊搖。」
  
  我輕輕的將門推開一個縫隙,悄悄往裡看去,一個少婦坐在床上,懷裡抱著個嬰孩。我細細一打量,笑了,這眉眼,這鼻唇,可不是陌溪的肉團版麼!
  
  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但他現在只是個肉團,忘卻了前生,又尚不能識人,我該如何勾搭他呢?要不我就一直陪在他身邊,護著他長大,斷不能讓別的女子或是男子在他還小的時候將他的便宜給佔了去。
  
  我正想著,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喝:「妖孽哪裡逃!」
  
  我駭了一跳,忙往左邊一撲,「彭」的撞開屋門,跌進屋裡。剃刀劃過,我只見額前的一撮青絲悚然落下。
  
  頹然臥地,我目光空洞的望著那撮翩然落地的黑髮。
  
  「啊!」女子的驚聲尖叫在我聽來都如此的遙遠,而閻王的千叮萬囑更是飄渺得像浮雲。
  
  我一躍而起,掌間靈力凝聚,帶著忘川千年的陰氣直向老和尚拍去,眼見著這一掌要將他拍得腦漿迸裂,一道嬰孩的嚎哭突然喚醒了我的理智。
  
  掌勢往旁一偏,擊在門樑之上,整個木屋都為之震了三震。我一個空翻躍出屋外。那禿驢似乎被我這一掌嚇得不清,緩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他望了望我,又望了望肉團版的陌溪,突然對著那個一臉驚恐的女子道:「眉心硃砂,你的孩子乃是不祥之人,生而招來此等妖孽,此後必定克盡親近人!」
  
  此話一出,駭得那婦人面無人色,抱著孩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大怒:「禿驢休要胡言!」人界的人都信得這些和尚道士的預言,他如此一說,便真是毀了陌溪這一生。
  
  「哼!妖孽,方纔你趁我不備偷襲於我,這次老衲定要將你收了!」
  
  和尚手間的剃刀金光一閃,化作了一隻禪杖,直向我殺來,這和尚的道行不高,倒是那禪杖上的佛光逼得我不敢直視。幽冥地府,最怕的便是那西方佛祖的聖光。我招架不住連連敗退。
  
  我本以為,我與這和尚的一架打不了多久,我是石頭,定性是最好的,待這和尚與我纏鬥得累了,自會退去,到時候我再回來陪著陌溪長大就好。不想這人界的和尚竟比我還要倔上三分,將斬妖除魔視為畢生使命。又興許我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厲害的「妖怪」所以他將我當做了他除魔衛道的生命中的終極任務。
  
  我與他這一鬥,在人界整整斗了九年。
  
  九年!
  
  最後卻不是他放棄了殺我,而是我的老熟人黑白無常兄弟來將他的魂勾走了……
  
  見到熟人之時,我藏在深山之中,躲得一身狼狽,望著他們勾了禿驢的魂,一時歡喜得抱著他倆的長舌頭狠狠泣了一陣。順帶又囑咐他們一定要告訴孟婆,讓她給這和尚多舀點湯,讓他下輩子癡傻呆愣,一生淒苦。
  
  處理完了和尚,我將自己九年未整理過的妝容好生整理的一番,翻過了千叢山水才又找到了當初遇見陌溪的那個小院。
  
  經過人世九年的熏陶,我已知道那奇香的紅花叫做梅。
  
  但是我卻不知,九年的時間竟能讓當初那般美麗得梅林變做一片枯萎的模樣。
  
  我緩步靠近那個小院,手腕間的金印又閃了閃。還未跨進院門,便見一個髒兮兮的孩子拿著一支比他高出很多的掃走在打掃荒蕪的院子。「沙沙」的聲音聽起來甚是淒涼。
  
  似乎察覺到有人走進,小孩驀地回頭。
  
  我看見一雙澄澈的眸子和眉心一點艷紅的硃砂。我心中一緊,手抖了抖,給陌溪買的糖掉落在地上。
  
  「你是誰?」他走到我面前。
  
  我蹲下與他平視,在他清澈的眼裡看見了自己的影子,我用衣袖替他擦了擦臉上的灰:「我叫三生,是來勾搭你的。」
  
  他盯著我,不說話,任我用衣袖將他的臉擦了個乾淨。我看了看他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還有脖子和手上些許青紫的傷痕,想起九年前他母親的那個樣子,並不像是個窮困潦倒的人,怎的會將陌溪養成這樣:「你娘呢?」我問。
  
  「死了。」
  
  他這直接坦然的回答倒弄得我怔了一怔,凡人不是向來都很在乎生死一事麼?他……興許是太小,還不懂生死之事吧。我只好如此解釋。
  
  「既然你娘已經過世,那你的事便全由自己做主了,你且記著從今天開始我便算是勾搭上你了。」
  
  他依舊無聲望我。我撓了撓頭,覺得和一個小孩交流十分困難,且這個小孩還是個有些孤僻不善言辭的小孩兒,我決定用通俗的語言對他解釋一番。
  
  「也就是說,我從今天開始就是你的娘子了,依著凡人的規矩,我算是你的童養媳。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後有我在,沒誰能欺負你。」他眼眸微微一亮,我摸了摸他的頭:「你且叫聲娘子我聽聽。」
  
  默了一會兒:「三生。」他如是喚道。
  
  「是娘子。」
  
  「三生。」
  
  「娘子!」
  
  「三生。」
  
  「……好吧。」我敗下陣來,「那就叫三生吧。」
  
  「三生。」
  
  「嗯。」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他無數遍的喚著我的名字,每次非要得到我的回答才罷休。而到後來,我才知道,他這樣做的原因,是曾經有一天,他也這樣無數次的喚著他娘親的名字,而再沒得到過任何回答。
  
  陌溪原是天上的戰神,他現下雖下凡歷劫,做了一個凡人,但也應當做個溫文儒雅舉止有禮的凡人,所以我便尋思著送他去書院唸書。
  
  離我們住的地方不遠處有個小鎮,鎮上只有一座書院,書院中的夫子們知曉陌溪小時候曾被一個老和尚預言過,他會克盡親近之人,所以都不大願意收他。
  
  我讓陌溪抱著一錠金元寶圍著書院轉了一圈,最終夫子還是將他收了。
  
  送他進書院那天,我替他挽了髮髻,他從銅鏡中望我,眸中帶著幾許忐忑。我溫言道:「你要在這人世活上數十載,這時間本算不得長久,我自可護你一生平安,但我更希望你做一個有擔當的人,將這數十載過得風風光光的。讀書是必須的。進了書院聽夫子的話,他們雖算不得什麼聖人,但在學生面前好歹也裝得一副人模狗樣的驕傲姿態。好好學。」
  
  陌溪點頭。
  
  他晚上回來時臉上卻帶著傷,紅一條青一條的。我問他:「被欺負了?」
  
  他點頭。
  
  「欺負回來沒?」
  
  他搖頭。
  
  我替他將傷口收拾了一番,問:「欺負你的人住哪兒?」
  
  王小胖子是小鎮一個土地主的兒子,他家底殷實,後院也大。我瞧著十分歡喜,一把鬼火點著他家柴房之後,正巧吹了一陣南風,將讓這火燒得十分的旺。整個小鎮半邊天都燒紅了。
  
  我覺得甚為壯觀,便領著陌溪去了一個好觀景的地方,指著王小胖家沖天的火光道:「使勁兒笑。」
  
  陌溪默了默,他望我:「三生,夫子說要以德報怨。」
  
  「陌溪,你要學會辨別。夫子這話明顯是在放屁誆你。聽聽就行了,當不得真。」
  
  陌溪聽了我的話,訥然的發出了「哈哈哈」的聲音。
  
  人世的時間過得極快,轉眼間陌溪便到了弱冠的年齡了。
  
  在我如此精心的教育下,陌溪不出意料的長成了一個溫潤如玉的君子。他的容貌身型與我在冥府見到他時半分不差,這樣的天人之姿在人世極是少見,加之陌溪又聰慧非常,在小鎮一帶竟成了一個遠近聞名的人。
  
  然,人怕出名豬怕壯,這俗話能流傳得這麼就,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我正斜臥在榻上看著新出的話本子,這是一出才子佳人歷盡磨難之後進行了一系列恩恩啊啊運動的詳細描寫的戲。我正看得動情之處,陌溪自門外走進,他替我將隨手扔在地上的披風和襖子撿起來放好,又給我倒了杯水說:
  
  「老在屋裡躺著也不行,三生還是得出去曬曬太陽的。」
  
  我接過杯子,眼睛卻沒離開話本子,敷衍道:「太陽對我來說只會是毒藥,對我的身體沒甚好處。」
  
  他卻不信的我的話:「今早下過雪了,院子裡的梅花開得正好,且去看看吧。」我望他,見他眸中點點閃亮的期冀,我放下扣住那正嗯啊得開心的話本子:「好吧,陪你走走。」
  
  他淺淺一笑,很是欣喜。
  
  我牽住他的手一步一步在梅林裡逛著,他倒沒誆我,今日這梅花開得當真好。
  
  「陌溪,你知道我最喜歡這紅梅暗香,晴雪晶瑩的景色,但你可知為何?」
  
  他想了想:「大概是因為三生你的脾氣與這梅很是相似吧。」我頓住腳步,盯著他的眼搖了搖頭,但笑不語。
  
  他雖不明所以,也任我看著,漸漸的眉眼也彎了起來:「三生喜歡看我?」
  
  「喜歡。」我用手比了比他的頭頂與我的距離,他已比我高出了整整一個頭,我偏頭想了想:「陌溪,叫聲娘子來聽聽。」
  
  他耳根驀地紅了。
  
  我道:「你也快弱冠了,我尋思著我這童養媳做了這麼多年,也該扶正了。乾脆你瞅個時日將我娶了吧。」
  
  他耳根的紅蔓延到臉頰,喉結動了動,半晌後眼中又浮現出幾許懊惱:「三生,你,你總是……」這話還未說完,我忽聞梅林之外有人說話聲。自陌溪小有名氣之後也時常有人會來找他,素日我並不會說些什麼,但是今日他們打斷了我談婚論嫁之事,我臉色垮了垮,極是不高興。
  
  來者說話的聲音越發大了,陌溪也聽到了些許:「三生,好似有人來了,咱們先回屋吧。」
  
  我嗯了一聲,轉身回了自己的屋,接著看話本兒。陌溪自去大廳接待客人。
  
  快到午時,陌溪終是送走了客人,又到了我屋裡。他坐著不說話,我便也斜倚著不說話。我的耐性素來不差,他終是沒能磨得過我。
  
  「三生。」
  
  「嗯。」
  
  「今日來的是巡撫大人。」
  
  「嗯。」
  
  「他……他說讓我去京城做官。」
  
  「嗯。」
  
  許是我的冷淡讓陌溪有些無所適從,他小心的打量了一番我的神色,似下定了什麼決心道:「我想去。」
  
  我靜靜的將書最後一頁翻完了,是個才子佳人奉子成婚永結同好的故事。我這才轉頭看向陌溪,只見他一雙眼睛定定的看著我。我歎了口氣道:「男兒志在四方,你要去做官,又不是要去打劫……唔,雖然這兩者的性質是差不了多少。但是朝堂之上也是一個施展抱負的地方,我一直望你能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如今你有這才幹和機會了。大膽去做就是,望著我作甚?」
  
  陌溪搖了搖頭:「我做官卻並不是為了什麼抱負……」他臉頰微紅,「如你所說我已經快弱冠了,我,我也一直在尋思個日子給你提成親這回事兒。」
  
  我捧著茶杯呆住。
  
  他頗為無奈的笑:「可是,三生,你卻總是快我那麼一步。」他說,「我想與你成一個家,但是我一個男子,卻斷然不能一生都這樣讓你養著。我想憑自己的能力許你一世美滿幸福。」
  
  「三生,你願意等我兩年嗎?待我功成之日,便回來娶你。」
  
  我說不出不行。
  
  那一刻,我真甘願做一個平凡的女子,甘願獨自守著空房等他回來之後在門口淺淺喚我一聲「三生」
  
  然而他要我等上兩年,我這耐性極好的石頭此次卻如何也耐不住了。一個輾轉反側的夜晚,我驀地自床上坐起:「陌溪。」我心知他不在,卻還是想喚喚他的名字,彷彿這樣喚喚,他便會出現在我面前一般。
  
  「陌溪。」
  
  我如是喚了他三聲,除了屋外的簌簌風聲我什麼也沒聽見。我再無法睡著,索性翻身下床,什麼東西也沒收拾,穿著一身白色的裡衣便出了門,直接上京尋我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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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4:40
第三章,除了三生,誰都與我不配

  京城,我並不陌生。
  
  我曾被老和尚追著繞城跑了三個多月,該去的地方大都去過了,也沒甚稀奇的。
  
  我著急著尋陌溪,又不想讓他知道我這般捨不得他,便一直不敢搞出大動作來正大光明的尋。他才被舉薦上來做官,一開始定是辛苦非常且不大出名的。上街詢問,人家也不知道。幾次想去皇宮裡面尋,可是皇家周圍瀰漫的浩然龍氣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只得作罷。
  
  左右尋思了一番,我決定白天在街上撞大運,晚上便去各個朝堂高官家中探尋陌溪的蹤跡。
  
  我本以為親自努力去找會比撞大運尋到陌溪的幾率要大些,而不料我這運氣還真是一等一的好。
  
  那日京城陽光明媚,我正一邊拿著大蔥抽打嗯啊話本兒,一邊閒散的逛街。忽聞前方一陣騷亂,有群眾陸陸續續的圍了過去。我一時好奇,將話本一揣,大蔥一扔便也湊過去看熱鬧了。
  
  這一看倒看得精彩。竟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薄情戲碼。
  
  這無情的流水恰恰是我的夫婿陌溪,而那有意的落花,若是我認得沒錯,那應當是當朝大將軍最寵愛的小女兒,施倩倩。
  
  我為什麼會知道?唔,大致是因為她閨房中的首飾相當不錯,我這幾天賣了那麼多首飾,就數她的賣了最多的錢。
  
  那施倩倩正萎頓在地,似乎崴了腳,一雙含淚桃花目慼慼然的望著陌溪。陌溪無動於衷的掃了她一眼,轉身便走。施倩倩往前一撲欲抓住陌溪的衣擺,不料陌溪閃得快,讓她撲了滿面的灰。
  
  圍觀的人群一陣唏噓,施倩倩一臉狼狽的趴著,卻倔強的咬著唇,眼眶赤紅,嬌弱不已,當真是我見猶憐。
  
  而陌溪卻冷著臉,連眼角都沒斜一下,快步走遠。
  
  唔,我摸了摸下巴想:自陌溪九歲那年我收養他後,他便從未對我擺出過這般神色。沒想到他在外倒是個冷面君子。
  
  小姑娘倔得很,陌溪走了,旁人來扶她,她也不讓,偏要自己站起來。我想,看中陌溪的女子定然是個心地美好知人善辨的女子,於是便略施小法,治了她腳上的傷。也不管她驚異的表情,轉身跟著我的陌溪去了。
  
  陌溪進了一個小酒館。我在酒館樓下的一棵柳樹邊站著,不能靠近一分。因為這小酒館今日變成了一個不太普通的酒館。它正散發著與皇宮一樣的浩然之氣。我抬頭望了望酒館的二樓,一個身著青衣的男子正倚著窗戶獨自酌酒。
  
  皇帝。
  
  這個人間的皇帝相當英明。而今四海昇平,國泰民安。是個不錯的時代。只可惜大將軍重權在握,讓年輕的皇帝寢食難安,而今正想著要如何架空將軍的兵權吧。
  
  陌溪才來京城不久便能與皇帝私會,想來,定是他想了個極好的法子能幫皇帝除了這個心頭大患。
  
  我正在道陌溪聰明,酒館旁的小巷突然走出來一個身穿道袍的人。
  
  大國師。這天下最厲害的道士。我認得他,以前被老和尚追著跑時,老和尚還央求過這人幫著來收了我。
  
  今日見著他,定是又少不了一番爭鬥。我正在感歎此生命苦。不料那道士看了我兩眼,轉身便走了。我正不明所以,忽聽酒館二樓一聲低呼:「三生!」
  
  竟是陌溪在窗戶裡看見了我。
  
  躲不過,我便對他笑了笑,大聲道:「我時時盼著見你,耐不住長夜寂寞,便來尋你了。咱們還是早些將親事辦了的好。」
  
  此話一出,大街上寂靜了許久。陌溪便在這長久的寂靜中燒紅了臉。
  
  「哈哈哈。」他身後傳來皇帝爽朗的笑聲,「真是個膽大的佳人。陌溪,你艷福不淺啊!」
  
  陌溪對皇帝作了個揖便急急下了樓來。我笑瞇瞇的看著他。陌溪走過來,像是極力壓抑著喜悅,彎著眉眼問:「怎麼這麼快就尋來了?我本以為再怎麼也得等上半年才是。你獨自一人來,路上辛苦麼?有沒有遇到過什麼麻煩?現在餓不餓?想休息不?」
  
  我只是望著他笑。
  
  陌溪好好打量了我一番又道:「是我多慮了,三生向來都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你怎麼找到我的?」
  
  「方纔走在街上的時候看見了。」
  
  陌溪笑容微微一僵,忙向我解釋道:「三生,那是……」
  
  「嗯,喜歡你的姑娘。」
  
  他小心的觀察我的表情。我道:「模樣挺不錯,個子矮了些,不如我這般配你。」
  
  「這是自然。」陌溪聽了我這話又笑開了,「除了三生,誰都與我不配。」
  
  我拍了拍他的肩甚為欣慰:「明白就好。」
  
  「我去與他道個別,便接你回去休息。」
  
  「嗯。」
  
  原來陌溪沒有住在皇宮中,也沒有寄住在哪個大臣的家中,而是自己買了間清幽的小屋。這屋子的大小佈局,與我和他一起住的那個梅苑差不多。
  
  吃過晚飯。我拉著陌溪在小院子裡溜躂。
  
  「京城與我們住的小鎮大不相同,你之前一個人在這兒可有不習慣?」
  
  「倒沒什麼不習慣,只是早起不見你為我擺的碗筷,晚歸不見你為我留盞燭燈。思及你一人在家,不知你將自己照顧得如何,略有些悵然。」
  
  我心中一陣欣喜的暗笑。牽著他的手,看著頭頂的星光,一步一搖慢悠悠的晃蕩:「陌溪。」
  
  「嗯。」
  
  「陌溪。」
  
  「嗯?」
  
  「陌溪。」
  
  「何事?」
  
  「就是想叫叫而已。」我道,「每一次喚你的名字,都能聽到你的回答。我突然覺得,這是一件難得的幸福之事。」
  
  陌溪也淺笑。我繼續道:「到京城來做官可還辛苦?」
  
  陌溪沉默了一會兒道「能用自己的權力幫助需要幫助的人,能靠自己的雙手來成全我的憐憫之心,有人因我的作為而變得快樂,朝堂之上雖然勾心鬥角不甚心煩,但是我獲得的這些權力若都能為百姓所用……三生,你明白這樣的滿足麼?」
  
  我心頭不由一顫,抬頭望他,他的眸中是我這些年從未見過的璀璨。
  
  而這一瞬間,我彷彿又見到了那個冥府之中踏著光華而來的九天戰神。
  
  這樣的陌溪,才是真正的陌溪。我突然想起小鬼甲多年前對我說過的一句話:「陌溪神君身司九天戰神一職,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可是他卻只心繫天下。胸中有蒼生的人,哪還裝得下兒女私情呢!」
  
  當初我並沒怎麼把這話放在心上,而今日見著了陌溪眼中的神色。我才知道,小鬼甲,當真是一個觀人入微的預言帝。
  
  陌溪果真是心繫蒼生的,不管他變成了什麼模樣……
  
  翌日,陌溪去了宮裡。我向往常一般躺在屋裡看話本子。
  
  還沒翻兩頁,忽聽院子外面一陣規整輕細的腳步聲。官兵?自打我有靈識以來便是一個守規矩的靈。我被鬼抓過,被閻王爺罵過,被和尚追過,被道士打過。卻還從來沒被官家的飯桶圍攻過。
  
  此乃人生第一次經歷,讓我有些許激動。
  
  我一直盼著他們一擁而入將我團團圍住,讓我瞅瞅官家到底有什麼陣勢。不料等了半天卻等到一陣規規矩矩的敲門聲,我不甚失望。便也只好規矩的去開了門。
  
  官兵大概是藏了起來。門口只站著一個清秀的小姑娘。我瞅了她半天才認出,這可不是昨天被陌溪扔在大街上的施倩倩麼!
  
  她見我開門,頓時一陣被雷劈了的形容,喃喃自語著:「當真有個女人,他當真帶了個女人回家。」
  
  喜歡是一回事,上門糾纏又是一回事,我心道不能這樣放縱這姑娘的感情氾濫下去,便將雙手在胸前一抱,斜倚在門邊,道:「不錯,我當真是他的女人,自小便與他睡做一堆。你可有何指教?」
  
  小姑娘始終見識少了些,被我這話轟得外焦裡嫩,往後踉蹌了兩步,險些摔在地上。我挑眉看她,心中覺得不忍之時又帶著一絲暗爽。
  
  此時一個中年婦人突然從旁邊蹦了出來,指著我喝罵道:「休得欺負我家小姐!別讓你這些污言穢語損了我們小姐的耳朵!」
  
  我十分無辜:「她問,我答,句句屬實,哪裡污穢了?」
  
  施倩倩的臉色更白了一分。婦女罵道:「大膽妖婦!竟敢對小姐無禮!來人呀,拿下!」
  
  我無奈的揉了揉額頭,分明是這婦人無理取鬧才是。我還想與她講講理,旁邊眨眼間便竄出一群青衣官兵。
  
  我眼睛一亮,興奮的「噢!」了一聲。那婦人卻是一陣大喝:「她要刷暗器!保護小姐!」
  
  剎那錚錚的拔劍出鞘之聲聽得我寒毛微立。
  
  我張了張嘴,和為貴三字還沒起頭,一把大刀便向我頭上砍來。經過人世的磨礪,我的脾氣已比初來之時要收斂許多,但也不帶這麼讓人欺負的。頓時眼眸一厲,狠狠瞪向第一個向我衝過來的士兵。
  
  沒修過法術的凡人被我這陰煞煞的一瞪,頓時腿軟,撲通一聲跪下給我行了個大禮。
  
  後面的人卻沒有學乖,一窩蜂的向我撲來。
  
  我捻了一個決,手臂輕輕一揮,圍攻過來的士兵們全部被拍飛。我歎氣道:「做人應當注意觀察,審時度勢。」
  
  施倩倩與那位婦人都被陰氣掃到,跌坐在地上,怔愣的望著我。我上前,伸手欲將那婦人拉起來,她大叫一聲妖怪,連滾帶爬的跑了。我只有轉而去扶施倩倩。
  
  她倒是乖乖的任我拉了起來,我替她擦了擦臉上的灰道:「再是喜歡一個人,也應當有自己的尊嚴。這樣上門找茬的事以後別做了。失了身份不說,還費力不討好。唔,還有,陌溪的這三輩子都已經被我定了的。你若是真心想勾搭他,三輩子以後再來吧。」
  
  我這話說的是事實,卻沒想過聽在她耳朵裡卻是另外一番味道。她眼眶一紅,泫然欲泣的扭頭跑了。
  
  我將門口好好清掃了一番,便又淡定的回去翻我的話本子去了。我猶記得方才剛看到才子佳人初見面,佳人強吻了才子那一出。應當是不不俗的戲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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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5:08
第四章,陌溪,一世長安。

  傍晚,陌溪急匆匆的回來。
  
  我倚在榻上,斜睨了他一眼又繼續看我的話本。他在門口站了一陣,才略帶拘謹的走了進來。他在榻邊坐下。囁嚅了幾番才道:「我聽聞,今日有官兵來過。」
  
  「嗯。」
  
  「三生……」
  
  我將話本子扔到一邊,起身坐好,直直望著他:「你想問什麼?」
  
  他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話。
  
  我道:「官兵是我打跑的,施倩倩也是我趕走的。」
  
  他看了我一會兒,竟頗為無奈的笑了出來。
  
  我挑眉道:「怎麼?原來你是想娶那個將軍女兒的,唔,倒是我不對,毀了你這樁姻緣。你既如此不捨,我去把那姑娘找回來就是,我看她對你用情還是挺深的。」說著我便往外面走去。
  
  他拉住我臉微微一紅:「三生,你明知我並非此意。你……你能為我吃這番醋,我心裡其實是開心的。只是……」
  
  「只是?」
  
  「那些士兵說你是妖怪,明日要請大國師到這裡來除妖。」
  
  「大國師?」我想起昨日在那小巷處看見的那個滿臉嚴肅的老道。
  
  陌溪皺眉點了點頭:「三生,你要不要避一避?」
  
  「避?」我奇怪道,「為何要避?我不是妖怪。」但是看見陌溪擔憂的表情我恍然了悟,「陌溪,你一直把我當做妖怪?你讓我避,是害怕大國師戳破我『妖怪』的身份?」
  
  陌溪蹙眉。
  
  我自顧自的點了點頭喃喃自語道:「沒錯,我與你一同生活了這麼多年,容貌沒有半分改善。想生火的時候便能生火,想吹風的時候便能起風,你認為我是妖怪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你現在可是怕了我?」
  
  聽罷我這番言辭,陌溪臉色變了幾變難得顯出一絲怒色:「我為何要怕你!你是妖怪又如何,我只知道我的三生並不曾害過我,我並不是一個無心的人,這世間誰怎樣對我我都有所感!且不說三生你並不是一個作惡多端的妖怪,即便你是那樣妖怪,我此生還就喜歡上了你這樣的妖怪!」
  
  「喜歡」二字讓我心中一喜,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陌溪的脾氣一直很好,對我更是溫和得沒話說,難得見他發這麼大的火,我覺得很是稀奇:「那你在怕什麼?」
  
  他臉色一僵,被我一語道破心境讓他微微有些難堪,他沉默了會兒,一聲輕歎道:「三生,我怕你被欺負。」
  
  我聽了覺得好笑:「你可還記得王小胖子家的後院?」
  
  他斜了我一眼:「一根草也不剩。」
  
  我滿意的點了點頭:「被欺負沒事,只要欺負回來就好了。你娘子我什麼都能吃,就是吃不得虧的。你倒還替我擔心起這個來了。」
  
  陌溪被我逗笑了。沒再說什麼。
  
  晚間洗漱的時候,我看見他衣袖上破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口子,奇怪道:「這是怎麼了?」
  
  陌溪將衣袖藏了藏:「無妨,不過是今日與幾個士兵發生了口角,掛到了他們的甲冑了而已。」
  
  我伸手:「把袍子給我,我幫你縫縫。」
  
  點著蠟燭,我將那口子一針一線的撩住,陌溪坐在旁邊偏著腦袋看我幫他縫衣服,唇角的笑意就沒散過,似乎這就是一件令人滿足的事。
  
  「好了。」我將衣服遞給他,見他臉上滿滿的滿足,我突然問道,「這當朝的皇帝可是個好皇帝?」
  
  陌溪將衣服收起來,答道:「當是聖君。」
  
  我點了點頭:「那個兵權在握的大將軍,可是個好將軍?」
  
  陌溪皺眉:「若論帶兵打仗,確實是個人才,但安穩天下,治守國家卻不需要他那份沙場血氣。」
  
  我又點了點頭:「除掉他,民生可會更好?」
  
  「少了大將軍的制約,皇上能放手改革,民生自然會更好。」陌溪奇怪的看我一眼,「三生何時對這些事感興趣了?」
  
  「你若幫百姓除了大將軍,你可會開心?」
  
  陌溪的眼睛亮了一番,隨即又垂眸掩住那絲光芒:「自是開心的。」
  
  我還是點頭:「夜深了,你明日還要忙,快去睡吧。」
  
  當陌溪房間的燭火熄滅後,我依舊坐在床沿,睜著眼望著窗外的月色。
  
  陌溪怎麼會無故與別人發生口角。我將今天的事情連著想了想,心中明白了,定是他聽見了有人說我是妖怪,又聽聞明日大國師要到這裡來捉妖,一時沒忍住脾氣與人起了爭執。
  
  陌溪向來是個隱忍的人,而今他又才做官不久,雖得皇帝寵信,但是皇帝卻連座宅子也沒賜他一座,可見他如今的位置在朝中當是個十分艱難的位置。
  
  而今,我早上與將軍府的那一堆人動手,更是將陌溪推上了一個風口浪尖上。
  
  我確實也與旁人不一樣。明日大國師一來,若是說上幾句「陰氣過重」「並非世間生靈」的話,那陌溪也別再混了……
  
  做什麼,也不能做他的拖累啊。
  
  我想起陌溪提到他理想時那璀璨的眼神。隨手捻了一個隱身決,穿入陌溪的屋子中。我望著他睡熟的臉龐,道:「說到底,這三生終究也是你許我的。用一生來替你擋劫也沒什麼大不了。更何況今生我還是你娘子呢,相公要做什麼事,我自然得全力支持著才是。」
  
  我坐在他的床沿,俯□去,輕輕在他唇邊落下一吻:
  
  「陌溪,一世長安。」
  
  第二日,清晨,一道聖旨急急的將陌溪召入宮中,他離去之前再三囑咐我,若是大國師來了,一切定要拖到他回來的時候。我滿口答應。
  
  他走後不久,一個穿得頗為仙風道骨的道士來了屋中。這國師,模樣看起來很是年輕。
  
  「你膽子倒大,殺了空塵大師之後竟還敢進京。」
  
  大國師見我第一句話便是這個,我呆怔了好半晌才想起,他口中的這個空塵大師便是那個追了我整整九年的和尚:「不對,他是老死的,與我半分干係也沒有。我不是妖怪,更殺不了人。」
  
  國師一聲冷笑:「陰氣逼人,若不是妖,你可說說你是何物?」
  
  我若說我是忘川河邊石頭化的靈,他只怕又得說我是鬼怪。我琢磨了一會兒道:「你又怎麼確定我是妖怪?」
  
  「是與不是,我的三昧真火驗過便知。」
  
  我想了想,點頭同意:「可以,但是你必須在人多的地方,將我架在檯子上燒。讓民眾都看見,最後若是燒出來,證明我不是妖怪,你必須用你大國師的身份向天下宣告,你殺錯了人。」
  
  他被我這番話震得呆住,愣了半晌才道:「休要耍陰謀詭計!」
  
  「哎,你一個修道之人,心思怎的如此不純。罷了罷了,我也正趕時間呢,就現在吧,你速速將我拖去燒了。」
  
  我快步走出門外,反倒是他怔在屋中,我奇怪的皺了皺眉,又回去將他胳膊一拉:「怎的跟個娘們似的,上次你陪著那老和尚殺我的時候下手可沒這麼猶豫。」
  
  待走到菜市口,已有軍士將架子搭好,我瞧著有幾個士兵很是面熟,想來這些也是將軍府的人。他們見到我毫髮不傷的拖著國師來到這裡,一時間都傻了。我翻身一躍跳到檯子上,身形飄逸輕靈看得圍觀群眾共一陣讚歎。
  
  我用繩子將自己草草綁了綁,衝下方的國師招手喚道:「哎,好了好了!」
  
  大國師此時卻沒有動手,他緊蹙著眉頭望著我。我也將他乾望著。
  
  突然,旁邊衝出一個婦人,是那日陪著施倩倩上門來挑釁的女人。
  
  她看見我大吼大叫起來:「就是她!她是妖怪!她魅惑了尚書郎的神志,又對我家小姐施以毒手,以至於我家小姐至今不醒。國師,大國師,你一定得幫我們將此妖除了,以絕後患啊!」她拉住國師的袖袍一陣哭號,這哭得當是聽者流淚,聞者傷心。若她指著鼻子罵的人不是我,我怕是也會與她一起同仇敵愾一番。
  
  國師眸色冷了冷,揮袖拂開她,冷聲問我:「可有何辯解?」
  
  我歎氣:「我真不是妖怪。」
  
  一個雞蛋砸在我的衣裙之上,一個穿著富貴的小孩自人群中鑽了出來,舉手又砸了我一個:「你欺負阿姐!你是壞人!你又搶了我阿姐喜歡的人!陌溪哥哥明明是喜歡我阿姐的,都是你!」
  
  看著衣裙上的兩個雞蛋我眉頭為不可見的挑了兩挑,而更撩撥我心弦的,則是他那兩句話。我一聲冷笑,指尖一動,那小子便被我隔空舉了起來:「小子,你姐喜歡他,可是他喜歡的是我。」
  
  他在空中左右掙扎著。那中年婦人哭號聲越發大了一直叫著:「妖女休要傷害我家小少爺!」周圍的群眾也是一陣吵吵。
  
  「休得傷人!」國師一聲冷喝,我只覺身上捆綁的繩索一緊,指尖無力,那小子自空中落下,被那婦人接住。
  
  緊接著渾身一灼,一把火自我的腳底燃起。
  
  三昧真火。
  
  這凡人還真的修得了三昧真火,著實不易啊。
  
  其實我是怕火的,冥界的靈物沒有幾個不怕火。只是若要驗出妖怪與靈物的區別,用火煉一煉確實是個好辦法。因為妖怪被火燒過,會留下內丹,而靈物或是人類被火燒了之後則什麼都不會留下。
  
  我並不怕死,因為從每種角度來說,我從來都沒活過。黃泉路,忘川河,是我的故鄉。
  
  我本就生在已殤之地。
  
  火灼燒得我渾身劇痛,恍惚之中,我又見到了我的老熟人。他們正在半空中看著我被火焰包裹灼燒。我想與他們打招呼,卻痛得什麼都做不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身上的灼痛漸漸輕了,黑白無常手一轉,我便到了他們身邊。身子是久違的輕盈。
  
  「哈哈!」黑無常大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見過這麼多死法,三生,你這浴火的模樣看得我哥倆都被震撼了幾番啊。」
  
  他臉上的表情是如此欣慰,讓我不知該說什麼的好,唯有拱手與他們客套了幾句,轉頭往下一望。周圍的群眾和那個婦人都欣喜不已,歡呼著大國師的名字。而那國師卻獨自走上高台之上,雙眼在一堆灰燼中尋了一番,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走吧,回頭和哥倆說說,你這一生過得如何。」
  
  「等等,你們且在這裡等我一等,我……我還有點事未完。」
  
  他倆對視一眼,白無常道:「戰神?」
  
  我點頭。
  
  「速回。」
  
  皇家龍氣依舊浩然,好在我現在已成了靈體,進去要容易多了。
  
  我看見陌溪時,他正站在皇帝的書案對面。
  
  他躬身道:「願皇上能保我妻平安。」
  
  皇帝品了口茶道:「女子終歸只是女子。」
  
  「皇上,三生乃是臣命魂所繫。」
  
  我心中一蕩,溫暖滿滿的溢出。落在他身邊,從他身後圈住了他:「陌溪,遇見你,三生有幸。」
  
  陌溪身子微微一僵,他猛的向後轉過頭。眼睛穿過我的身子,不知落在了何處。
  
  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陌溪突然拔腿往屋外走去。
  
  「大膽!」皇帝身邊的太監高喝。皇帝伸手攔住了太監。陌溪走出大殿,在宮廷的道路上疾奔起來。
  
  我一路跟著他。
  
  他先回了家,看見屋中空蕩無人,臉色頓時如紙慘白。獨自靜立了一會兒,又奔了出去,他在路上問了不少人,終是踉蹌著腳步跑到了菜市口。
  
  彼時大國師正站在高台之上,手握一把白灰,凝肅道:「我以大國師之名,為此女三生澄清,她並非妖怪。」
  
  此時,耳邊所有的嘈雜似乎都已隱去,我只見陌溪眸中一空,往後退了兩步。
  
  我想上前扶住他,而手卻穿過他的身體。
  
  我一聲歎息。
  
  「三生……」他輕呼我的姓名,帶著無法訴說的悲愴。
  
  我答:「嗯。」卻恍然想起,他現在已聽不到我的聲音,看不見我的身影。
  
  「三生。」
  
  「我在。」
  
  而在他眼中,我已不在。
  
  陌溪的此生,三生已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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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5:23
第五章,他是在護你啊

  再踏入冥府的那一瞬間,我脖子後微微熱了一下。是閻王給我留的三個印消失了一個,這表示陌溪許我的三生已完結了一個輪迴。
  
  回冥府後我不再喜歡沿著忘川河獨自散步了。因為再如何走也只是一人。
  
  我日日倚在石頭邊等著陌溪再入輪迴,然後我就和他一同去人間歷劫。
  
  在冥界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當我看見一個算是熟人的身影之時,我方知人界已經過了四十餘載。
  
  我笑吟吟的將他望著,他也看見了我,怔愣了一瞬,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你?」
  
  「大國師,好久不見。你的容貌倒是沒多大變化。」
  
  他並不理會我的打趣,眉頭微皺:「為何還不入輪迴?」
  
  「我等人。」
  
  我這話說得理所當然,倒讓他又是一愣。他默半晌,歎道:「是我害得你們天人永隔……」
  
  我擺了擺手,正要說這一切都是天命劫數,他又道:「你在地府等了他一生,他在人間為你守了一世,斷了你們今生的緣,是我過錯。」他頓了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麼,堅定道,「因果輪迴,此生我欠你們的,下一世定會將它還回來。」
  
  「不用不用。」我忙道,「這是我與陌溪之間的事,犯不著將你這外人扯進來。」
  
  他擺了擺衣袖,搖頭歎氣翩然而去。
  
  我想這在人世間活得過久,總是免不了有用自己的觀點去揣度並且確定別人的心思這個毛病。
  
  他今世再是個道法高深的國師,一碗孟婆湯下肚,一座奈何橋跨過,一口輪迴井躍下,前塵往事皆忘得乾乾淨淨。
  
  下一生永遠彌補不了上一世的過錯,
  
  國師投胎之後,我琢磨著陌溪也該到冥府來了,便每日照著忘川河梳洗打扮,將自己弄得整潔得幾乎與陰森的地府有點不搭調。無事的時候便在石頭下學著凡人的模樣,撿跟棍子,畫著圈圈,嘴裡喃喃著:「陌溪快下來陌溪快下來。」
  
  許是我的誠意終於感動了上天,那日我正將自己裝扮好,剛在石頭上擺了個姿勢,陌溪踐踏著黃泉路的彼岸花,怒氣沖沖而來。
  
  是的,他怒氣沖沖。
  
  我還在怔然,一團明晃晃的火焰夾雜著灼熱砸到我腳邊,我駭了一跳連忙躲開。
  
  周圍看熱鬧的靈物和小鬼們一見到火立即便消失了身影。
  
  我不明所以的望向陌溪,此時他的相貌一如我第一次見到他一般——天人之姿。
  
  只是這天人發起火來著實讓人莫名其妙。
  
  我心中有點委屈,等了這麼久將他盼來了。一見面話都未說一句,他便直接對我動手,真是甚傷我心,甚傷我心!
  
  他欺身過來,動手便要扣我的手腕,我護著命門往旁邊一躲,險險避開他的爪子。
  
  他冷哼一聲:「這倒是知道躲了,這倒是知道害怕了,你怎的不由著我抓,由著我燒了?知道自己這條命得來不易,捨不得丟了?」
  
  我琢磨了一下他這話的意思:「陌溪,你是在氣我?」
  
  「氣?」他一聲冷哼,「我何氣之有。你護我一生,又以身做盾,替我擋劫,我謝你都來不及,哪敢有氣。」
  
  我張了張嘴,想說我確實不知你有什麼好氣的,然後想戳破他這個言行不搭的表現。但是看見他眉間叢叢的怒火,我還是閉嘴忍了下來。心中的委屈更甚。
  
  見我一臉委屈,淚眼朦朧的將他望著,他的面色僵了僵,生硬道:「不許哭。」
  
  我依舊波光瀲灩的將他望著。
  
  他額頭青筋跳了幾下,終是長歎一口氣:「罷了。」他眼神一軟,伸手拍了拍我的頭頂,無奈笑道:「說到底其實是我的過錯……」緊接著他面色狠狠一沉,「你身上的陰氣怎麼如此重?」
  
  我嬌羞的掩面:「因為想著你快來了,所以我日日用河水梳洗,你瞧我如今這模樣,可喜歡?」
  
  陌溪沉默了半晌。
  
  我道:「我日日都將東西好好收拾著,就盼著你下來。陌溪,你什麼時候去投胎,我同你一起去。」
  
  他緊蹙眉頭:「一起?」
  
  「當然。」
  
  他手腕翻轉,一道金印打在我身上:「五十年內,你不得出冥府。」
  
  我大驚:「為何!你說過許我在人世活三生的。」
  
  「沒錯,不過是讓你五十年後再去罷了。」
  
  「可是你也答應過讓我勾搭的。」
  
  「五十年後你自可去勾搭。」
  
  「可那時你應當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了,我找到你後與你一起的時間會變得很少!」
  
  「如此,便別找了。」
  
  言罷他邁步跨向奈何橋。我氣得抓了一把泥直接砸到他的後腦勺上。
  
  他背著我,我不知道他是怎樣的表情,只是孟婆突然跪了下去,深深的磕頭道:「神君恕罪。」
  
  我這才想起,冥界黃泉路上的泥土被萬鬼踐踏,當是這三界中極骯髒之物,我將這泥砸到了他頭上,對於天上的神君來說,是天大的侮辱。
  
  他側過臉來,嗓音微冷:「我不想讓你成為我的劫數。」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我一時理解不了,只見他頭也不回的喝了孟婆湯入輪迴去了。
  
  他定是嫌我多管閒事不想與我在一起了。這麼一想我頓時覺得無比心酸,一頭撞進石頭中,好生的泣了一番。
  
  別人若是欺負我,我定會十倍的還回來,可是陌溪欺負我……他欺負我,我便只能讓他欺負著,既打不贏,又放棄不了。
  
  不知哭了多久,石頭外傳來呼喚聲:「三生姑娘,哎喲,我的三生姑奶奶,別哭了別哭了。」
  
  我自石頭中探了個腦袋出去,眼紅腫的將來人望著:「甲,何事?」
  
  小鬼甲摸著額頭搖頭歎道:「這幾日從你石頭裡淌出來的水都能讓忘川河升上幾米了。一塊石頭泣成這樣實在不像話,過奈何橋的魂魄們都被嚇得魂都快沒了,閻王特讓我來傳你,想給你疏通疏通心理。」
  
  我點了點頭,頹廢不堪的隨著甲去了閻王殿。
  
  這任的閻王長得精瘦卻是個吃貨。見到閻王的時候他正在吃肉,握著一塊豬蹄啃得好不歡樂。
  
  我對他點了點頭:「閻王。」
  
  「唔,三生來了。」他一揮手,旁邊的小鬼給我送上了一個豬腿,油膩得讓我反胃便擺了擺手讓小鬼退了。
  
  閻王瞅了我一眼道:「聽聞你這幾日正為陌溪神君傷情。」
  
  聽到陌溪的名字,我鼻頭一酸,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別,別,別!」他連聲阻止我,「今日我找你來便是要替你解這心結的,你若是再哭下去,忘川水只怕真得氾濫一次了。」
  
  閻王抹了把嘴道:「三生你可知陌溪神君此次下界是要歷哪三劫?」
  
  我搖頭說不知。
  
  「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此三劫乃是佛家八苦中的三苦。神君上一世歷的是愛別離這一劫。司命星君的命格本上寫的是,陌溪神君與大將軍之女施倩倩相互喜歡,卻礙於陣營不對,一生生離,是愛別離之苦。但是他的命格卻被你的出現打破了,他本是孤苦一生,卻因為遇見了你,與你相守多年,暗生情愫。你想替他擋劫,以死替他鋪平了前方的路。他一生與你死別也是愛別離之苦。你陰差陽錯的也算成就了他的劫數。」
  
  閻王頓了一頓,歎氣道,「你未在前世鏡中看過陌溪神君在人間的模樣,嘖嘖,本是那麼寡淡隨和的一個人,卻為你了,狠下手逼得皇帝斬了大將軍的九族。他應當是對你用情至深,一生未娶。回到冥界之後,前塵往事皆憶起,照理說他是天上神君,清心寡慾之人,本不該執著與過往。但是他卻依舊對你那番表現,唔……可見餘情未了啊。如今神君將你鎖在地府五十年,無非是想將你去人世的時間與他錯開。他不想讓你再變做他的劫數。」
  
  閻王道:「他是在護你啊。」
  
  我聽得怔住。
  
  「天上的神仙們大都瞧不起咱們冥界的人,三生你好好幹,把這陌溪神君勾搭住咯,咱們冥府……啊哈哈哈哈,你懂的!」
  
  閻王猖狂的笑聲在我耳邊變得遙遠,我腦海中只有一句話飄過去飄過來的晃蕩。
  
  「他是在護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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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5:42
第六章,重華尊者

  我從不知道有一個五十年叫做「如此難熬」
  
  終於滿了這刑期之後,我向閻王打了個招呼便投了胎了。
  
  我尋思著,這一生不去找陌溪,他下一次輪迴回地府之後若是再給我下個五十年的印該如何是好。索性我便依著他所想的,就在他垂垂老矣的時候去勾搭他,聽說這種年歲的男人才是最容易出軌的,事業有了家庭有了,該享受的享受過了,生命就缺少一點刺激。
  
  我便去輕輕刺激他一刺激,勾搭什麼的自然不在話下了。
  
  我想得美好,但萬事總是有些意外的。
  
  在冥界合計呆了百年的時間,我身上的陰氣比我第一次來人世時輕不了多少,而且我剛出來,陰氣還很新鮮,不一會兒便如腐肉引來蒼蠅一般,我引起了一群小道士的圍攻。
  
  這當真是一個太喜歡除魔衛道,道術過昌的年代,這群小道士的年齡加起來乘以十隻怕都比我小上幾歲。他們的表情皆凝素沉穩,看似道法高深……
  
  我不擅長應付這樣嚴肅的孩子,便學著閻王的腔調如是威脅他們:
  
  「兔崽子們滾開,否則我就燉了你們吃掉!」
  
  「大膽妖孽竟敢口出狂言!」為首的一個孩子用劍比著我道,「我今日非讓你灰飛煙滅不可!」
  
  我挑眉看著這小子,年紀輕輕殺氣卻這麼重,這品行著實沒教好。我搖頭歎氣的將他師父埋怨了一番,正想使個詐脫身逃掉,遠方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清喝:
  
  「長武速退開。」那人身著白衣,絲帶翻飛翩然而來,宛若天女降臨。
  
  我看得一陣讚歎,沒想到這俗世中竟還能養出這麼輕靈的人兒來。可我還未贊完,她手中突然祭出一條白絲帶,順風射來,將我死死裹住。
  
  我掙扎了一會兒,發現這貨的材質好得讓人詫異。
  
  周圍的孩子們齊齊向那女子跪下道:「師祖。」
  
  師祖……
  
  女子輕輕點頭,叫他們起了,上前來將我好生打量了一陣:「倒是個水靈的妖物。」
  
  我笑:「你也是個水靈的道姑。」
  
  她冷冷扯了扯唇角:「我雖看不出你的來歷,但是被我的縛魂絲鎖住,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了。」
  
  我暗自與這什麼絲較了較勁兒,覺得,我沒有天大的本事,這東西也確實是個綁人的好東西,但是若要搏一搏的話,這貨還是綁不住我的。這姑娘說的話著實太沒見識了些。
  
  「將她送回流波山,交由仙尊處置。」她如是對小童們吩咐,「這妖物雖已被我綁住,但她的妖力我無法預估,需得小心謹慎對待。萬不可讓她尋到什麼可趁之機。我此行另有急事便不陪你們回去了。」
  
  眾童子恭敬答了聲是。
  
  我琢磨著,現今我才來這世間,要尋陌溪也沒什麼頭緒,不如與他們同路,少了其他道士的騷擾不說,還能順道探探陌溪的消息。
  
  不是個虧本買賣。
  
  嚴肅的小老頭們將我「押解」上路。看到他們這個樣子我總是無比想念上一世的陌溪。這群孩子之間,只有一個還尚有點人味。他道號叫長安,是個文文靜靜愛害羞不愛說話的孩子。
  
  他的模樣與上一世的小陌溪有點相似。
  
  我喜歡看他,但每每我盯著他看的時候,他總是嚇得面色青白,我不明所以,左右打聽了一番才知道,這孩子是怕我哪天掙脫了束縛將他抓了去採陽補陰。
  
  我頓時汗顏,且不說我是個靈物不用做這些害羞的幹活,也不說這麼個孩子有什麼陽可以采,我即便是要采……我便是要采,也得先採了陌溪不是。
  
  自那之後,我便克制著自己不用那麼赤果果的眼光去看他了。
  
  在路上,我聽小道士們說,而今這天朝皇帝喜歡與道士論法講道,連帶著民間的道術也興盛不少,許多達官貴人也願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去修道。而我們如今要去的這個流波山比起普通修道的道觀還要高級上許多。
  
  它是修仙的。
  
  小孩說這話的時候滿臉的驕傲,好似做了流波的弟子是幾百年修來的福分。
  
  可我卻涼涼的想,凡人得到成仙飛昇上界這事不是沒有,只是千百年來就只有那麼一兩個人成功,這概率著實小得可憐。
  
  小道士們看著面疙瘩那麼大點,但是腳程卻很快,不出幾日便到了流波山了。
  
  一路上沒怎麼探到陌溪的消息,我不甚沮喪,正想趁著他們還沒入山前找個機會撕了這什麼絲逃掉,不料我手腕上的金印卻有了反應。
  
  他就這麼微微一熱,我「咦」了一聲,尾音都還沒落,只覺一股強大的氣息自頭頂掃過,捲得我滿頭的毛飛舞得好不歡樂。
  
  待我撥開了覆了滿臉的毛,卻見周圍的小道士們對著一個方向齊齊跪下,齊聲喊道:「仙尊!」
  
  霍,這貨竟是流波的老大。
  
  我定睛一看,瞬間便樂傻了。當真是踏破那什麼鞋,得來全不費什麼啊!
  
  這可不是陌溪麼!
  
  但是他如今看起來,不過二三十來歲的模樣,半點沒有年老衰敗的樣子。哪像一個在人世活了五十年的人。不過我轉念一想,也對,他今生做了個修仙的,修的是仙家道法,雖然談不上長生不老飛昇為神,但是駐顏應當是不在話下的。
  
  我不由在心中偷笑,陌溪啊陌溪,你想了法子躲我,卻不料上天比你安排得更巧妙,這下,我看你要如何躲我。
  
  我嘴角剛咧出了一個笑容,三柄長劍「唰」的射到我身邊,劍上凌厲的殺氣駭得我虎軀一震,斂了笑傻傻的將陌溪望著。
  
  這三柄劍卻不是他發的,而是尾隨他來的另外三位白眉長鬍子的仙人扔過來的。那三人皆皺眉凝神,無比嚴肅的將我盯著。
  
  陌溪冷冷道:「何物如此重的陰氣。」
  
  我只是將他看傻了去,他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眼神……上一世,他看施倩倩便是這樣的眼神。
  
  不知為何,我心中竟有些怕。我從不喜歡解釋,但此刻卻不由自主的解釋:「我身上的陰氣雖重,可的確不是妖怪。我是石頭化的靈,我叫三生。」
  
  三位白鬍子道士相互看了看,顯然是不大明白我說的話便一起看著陌溪。
  
  陌溪眉目一冷:「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當殺。」
  
  他這話說得絕決,我傷心之餘又起了一撮怒火,不明白陌溪這一生怎麼投做了這麼一個榆木腦袋。我尚未來得及說些什麼,立在我週身的劍光猛的暴漲,纏住我的白絲帶也倏地縮緊,勒得我生疼。
  
  我心中怒火更甚,我活了千餘年,除了有時自己抽風找虐,還沒有誰敢這麼對我的。當下便運起靈力動了真格與他較量。
  
  他若是戰神陌溪,此刻我便只有乖乖等死的分,但現在他只是修仙的陌溪,身體裡了不起有四十來年的法力,即便他道術再是高深,天賦再如何的好,與我硬碰硬也是討不了好處去的。
  
  我們對峙了不過半刻鐘的時間,陌溪臉色便有些泛白。我琢磨著是不是不該仗著活了千多年的歲數來欺負一個歷劫的上神,正想撤手,陌溪嘴裡猛的噴出一口黑血來。
  
  我嚇了一大跳。忙抽回靈力。
  
  這……這,難不成我的靈力已經強到我無法控制的地步了?
  
  我深感詫異。
  
  那三位白鬍子老道驚呼一聲「重華尊者!」便立即將陌溪扶住,替他診脈。周圍一圈流波弟子也呼啦啦的圍了上去。
  
  我倒不擔心他死掉(即便他死掉,我或許也是不大擔心的。)現在這樣,他「怨憎會」的一劫怕是還沒有過。沒有歷過劫,他是不能再入輪迴的。
  
  那邊的孩子們擔憂的圍了一會兒,其中一個突然站了起來。我識得他,他便是那個殺氣很重的長武。果不其然,他立時拔劍出鞘,指著我,惡狠狠道:「妖女竟趁著我仙尊重傷在身對他下毒手!實在該誅!」
  
  他這一吼,頓時群情激憤,小道士們紛紛拔劍出鞘,怒氣沖沖的指著我,連素來怯懦的長安也是一臉怒紅。同聲吼著要斬了我除魔衛道。
  
  我最受不了的便是小孩子圍著我唧唧咋咋的要糖,而今這狀況雖與要糖差了許多,但在我看來卻也是差不多的。
  
  我立即投降:「好好好!隨你們處置,我隨你們處置!」
  
  話一出口,那群孩子們左看看右看看,沒誰敢出來拿主意。最後還是一位老道士抽空吼了一句:「將她關入靈湖千鎖塔!」
  
  流波山中有一深潭,面積不大,下面卻深得可怕。此湖中靈氣四溢,流波弟子將其稱為靈湖,道士們花費好幾百年的時間在湖底建了一座千鎖塔,專用來關為害世人的大妖怪。
  
  我站在湖邊看著,下面的塔在水波蕩漾中若隱若現。我摸著下巴想,這貨確實是個關妖怪的好地方,一則靈力四溢,可以抑制和淨化妖怪的妖氣。二來,這貨是在水下啊!不能呼吸,再是強大的妖怪憋個百八十年照樣得翻著白眼浮屍其中。
  
  但是對於我等靈物卻不一樣,天地純正的靈氣正好有利於我的身心,是個方便我修行的好地方。當下我也沒掙扎什麼,由著童子們給我戴了百斤沉的鐵石腳鏈,又施了閉水術將我帶去了湖底。
  
  湖中風光很不錯,我涼涼的想。
  
  被關進千鎖塔後,童子隔著鐵門對我吼什麼塔中有符,強行闖出會死得很難看之類的話,我不甚在意的將柱子上的符紙隨手撕下一張把玩。
  
  這是關妖怪的地方,什麼佈置都是對付妖怪的,都說了好幾千遍我不是妖怪了,這些人類怎生得如此迂腐蠢笨!
  
  連陌溪也如此……
  
  想到這個我氣得有些委屈,鼻頭酸了一陣還是壓了下去。
  
  閒閒在塔底逛了一圈,我找到了一個樓梯的入口。那裡閃著夜明珠的光往上延伸而去,直至塔頂。塔頂上似乎有個東西,隔得太遠,光線又不好,我看不真切。好奇一起,我想反正現在也無事,便順著樓梯慢慢向上爬去。
  
  待看清塔頂的東西時……唔,應當說是那個東西中關著的人時,我突然很想笑,司命天君當真是個喜歡狗血緣分的天君,這人可不是上一世的大國師麼!
  
  雖然他現在眼睛是綠的,發著幽幽的寒光。雖然他現在頭髮是白的,妖異詭譎。雖然他這模樣怎麼瞅怎麼是個危險的妖。他被鐵索纏住手腳,拉扯在半空中掛著,外面還罩著一個密實的鐵籠處處貼著符紙,捆得結結實實。
  
  想來當初他被抓來時應當是個叱吒風雲的大妖怪。
  
  前世除妖,此生為妖。倒是個成全因果的安排。
  
  「喲!好久不見!」我擺手衝他打招呼。
  
  「你是誰?」他聲音沙啞,吐詞僵硬,想來是在這裡被關了許久了。
  
  我笑:「我是三生。」
  
  他皺眉:「我們認識?」
  
  我摸著腦門想了想:「不算認識吧。」
  
  接下來便沒了話。沉默得無趣,我左右打量了一眼這千鎖塔的頂層,上方比下面要亮堂許多,因為在塔頂上開了一個洞。
  
  我奇怪,把他綁得這麼結實,卻把這個洞開在他的眼前,就不怕他找到機會跑了麼?又或者是流波的道士們都自信的以為這個千鎖塔真的能將所有妖怪都鎖死在裡面,給他開個|洞,讓他眼羨一番外面的世界,日日沉鬱,鬱悶至死。
  
  我咋舌,這些道士當真毒辣,毒辣至斯!
  
  我這方還未幻想完,他輕輕開口道:「你讓開。」
  
  我一時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圖,但也順著他的心意乖乖退到了黑暗處。
  
  不一會兒,只見塔外的湖水幾許美輪美奐的變化,一抹陽光透過塔頂的洞射了進來。恰巧打在他的臉上。光線太強襯出他的面色蒼白得可怕。
  
  那雙綠幽幽的眸子幾許變化,慢慢浮現出一縷痛色。
  
  我驚駭的看見他的皮膚如被灼燒一般慢慢紅腫起來,陽光越來越盛,他皮膚上的紅腫起了水泡,有的甚至破開流出了膿水。
  
  他的表情卻只在開始的那一瞬出現了疼痛外,越發沉寂下來。
  
  在冥府中看過那麼多刑法,可是這一幕依舊讓我胃中翻騰。我實在是看不下去,將外裳一脫,扔過去覆住塔頂的那個洞,陽光被衣服這麼一擋,頓時弱了不少。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太陽才慢慢從塔頂上挪開。
  
  我恍然想起,方才是正午時分,如此說來,這人每天都會被陽光如此灼燒一遍?
  
  「多管閒事。」
  
  他給我的行為作出如此評價。
  
  我大度的不與他計較:「你在這裡被關了多久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冷冷笑道:「興許是十年,又或是二十年,誰知道呢。」
  
  我歎了口氣,覺得他很可憐,但是心中卻對他此生的命運甚是好奇:「為什麼會被關進來?誰把你關進來的?」
  
  他沉默著沒再理我,我想,每個生物的心中難免都有一些小破事不願與人道出的。於是便沒有再問他,而是轉了話題道:「你想出去嗎?」
  
  「想又如何。不過是妄想。」
  
  我得意一笑:「如果我有辦法救你出去呢?」
  
  他抬頭看我,綠幽幽的眼眸閃得好不光亮。
  
  「唔,我見你不是一個很壞的傢伙,畢竟方纔那太陽射進來的時候你還好心的叫我躲開了。我雖不知你是為何被困在這裡,但是被困了那麼久,什麼懲罰都夠了。說起來你我算是有點淵源的熟人,我便好心救你一救,但我這也不是白救的。你今日承我一恩,他日一定要報答回來。」
  
  「你想要什麼報答?」
  
  「最近有幾個小屁孩甚是招我討厭,奈何我是個心善的姑娘,對他們下不去手,你出去之後便好好替我打打他們的屁股,不要多了,一月下不了床就是。」我想了想,「對了,其中一個要特別照顧一下,讓他三月下不了床才好。我來細細與你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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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6:27
第七章,千鎖塔毀了

  大國師此生的名字喚作呼遺,是個狼妖。
  
  我上躥下跳的替他將把貼了一身的符撕了個乾淨。呼遺望向我的眼神越發的驚異,最後竟隱隱透出些許畏懼來。
  
  「你到底是何人?」他如是問。
  
  我抓了抓頭髮,隨手一揮,斷了數千條粗鐵鏈,有點苦惱道:「我也真心不是人。」
  
  鐵條斷做數節,沉在了千鎖塔的底下。呼遺臨空浮著,白髮飄散,綠幽幽的眼眸泛著一絲冷光,我對他心中到底是有多麼欣喜並不感興趣,打了個響指道:「幫我做完這事,你就完全自由了,走吧!」
  
  呼遺卻默了半晌,道:「流波千鎖塔,只能進不能出。」
  
  「不能出?」我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我在人世上混的時間不算太久,但好歹也知道個不能強買強賣的道理。只讓進不讓出,就像商品有問題卻不讓退貨一樣橫蠻。流波的道士著實沒理了些。」
  
  「他們便是橫蠻又如何,這世道本就是強者說了算。」
  
  「這話倒是和我心意。」我笑道,「那麼,現在咱們便毀了這塔吧。」
  
  他訝異的望我。
  
  我瞇眼笑得開心:「強者說了算嘛。」
  
  很久很久之後,當閻王與我說起現今這樁事的時候,依舊是一副感慨的表情「當真是個石頭的脾氣,這靈湖靈塔,你說毀就毀了,攪得一湖水跟個忘川河一樣陰氣沉沉的。你可知陌溪神君暗自裡替你背了多少責罰,也就是因為如此,所以他下一世的劫才會那麼難渡啊。」
  
  而現在的我卻不知以後會有怎樣的後果,全憑著自己的情緒,手一揮,亂了一池春水。
  
  當天晚上,整座流波都為之一震,所有流波弟子皆從睡夢中被驚醒,而後……流波山孩子們被打得哭嚎了一夜。
  
  那是一個此起彼伏的哭聲啊。
  
  呼遺在前面動手,我就在後面捂著嘴偷笑。當找到長武之時,我拍了拍他的呼遺的肩膀:「三個月!三個月!」
  
  呼遺意會,身形一閃,行至長武身邊,當眾扒了他的褲子「啪啪」兩巴掌落實了,長武的臀也狠狠的腫了起來。小孩平時再如何狠戾,此時見也被嚇傻了,等感覺到疼痛時,眼淚已嘩嘩的流了下來,嚎啕大哭。
  
  我看著不甚歡喜,心裡面也覺得有些不忍,便上去跺了他紅腫的屁股兩腳,揮手叫呼遺把他放了。
  
  呼遺皺眉。
  
  我問:「怎麼?」
  
  「如此他便有半年也不能下床了。」
  
  「哎呀!」我驚訝的捂嘴,「我下腳很重嗎?」
  
  他轉頭看我:「你說呢?」
  
  我摸頭,傻笑不語。
  
  呼遺看著縮在院子角落的最後一個沒被打哭的孩子,轉身便要去抓他。我忙將呼遺拉住:「這小孩就……」別收拾了。
  
  話還沒說完,空中突然劈下一道驚雷。我與呼遺躍身躲開,齊齊望向空中。
  
  其實僅憑著手腕上微熱的印記,我便感知出來了來者。
  
  陌溪,這世的重華尊者。
  
  他見了趴在地上抱著屁股哭了一院子的孩子們,眉頭一皺。目光流轉,在我身上繞了個圈,最後落在了呼遺身上。兩人目光交接,一時讓我覺得有些寒涼。
  
  陌溪身後急急閃過來數十道人影,是流波的長老和師父們趕到了。
  
  長輩心疼小輩得很,聽聞一屋子的孩子們嚎哭,面色都是鐵青發黑。轉眼看見了我和呼遺,臉色又是一變場面一時有些雜亂起來。
  
  他們嘈嘈雜雜的吵鬧做一堆,我不甚心煩的掏了掏耳朵,對呼遺道:「唔,我說道做到,你幫我出了氣,我助你找回自由。我看你這表情就知道你不喜歡呆在這裡,愛去哪兒去哪兒吧。」
  
  呼遺還沒答話。那方一個白鬍子老頭站了出來,指著我們喝罵道:「流波豈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呼遺妖物!我尊者念在往日情分饒你不死,而今你做出此等辱我流波之事,是何用意?」
  
  我細細品味了這番話,倒會出個一二來,其一,呼遺從前與此生的陌溪是認識的。其二呼遺或許是被陌溪封印在千鎖塔中的。其三……依著現今陌溪如此討厭妖物的性子來看,他竟沒有殺了呼遺。有內情啊!
  
  我抱起胳膊,在一旁閒閒看起戲來,只可惜現下沒地方可坐,也沒有喂嘴的零食讓我磕一磕,著實少了些風趣。
  
  呼遺扯著嘴角冷冷一笑,道:「我並未求你們尊者放過我,永世囚禁,倒不如讓我去地府重新投胎,省得活受罪。」
  
  我頗為贊同的點頭。
  
  「不知感恩的妖物!」說著,他拔劍出鞘,閃身過來,作勢要殺呼遺。
  
  我想,呼遺現在是我要放走的人,他還沒有得到自由,就等於是我手中還未出手的貨物,貨物殘了缺了,都是一筆對不起別人的買賣。我素來是個有誠信的人,自然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當下將他往身後一拉,反手接了那老頭打過來的招數。剎那又想到,他一直待在這兒我就一直脫不了手,應當讓他早早消失在此地才是,當下拎住呼遺的衣領,將他往空中一扔:
  
  「走!」
  
  陰氣打在他後背,瞬間將他推了出去,去到那不知何方的地方……
  
  有幾個模樣看起來很厲害的人轉身便要追,我凝氣低喝,一波狠戾的陰氣蕩了出去,壓得那幾人捂頭呻吟。我道:「你們要抓他就改日吧,今天我j既然和他做了買賣,就應當是筆誠信的買賣。要保他全身而退才是。」
  
  「妖女休要口出狂言!」
  
  我盯著這多話的老頭明媚的笑:「是不是狂言,你來試試呀。」
  
  我的表情將這個死板又較真的老頭氣得一抽一抽的,握著劍便要向我劈來。此時,遠方突然傳來一聲倉惶的呼喚:「師父!師父!」一個流波弟子急急的從遠方御風而來。
  
  那弟子方一落地,腳還沒站穩,連著滾了好幾個跟頭終於到了這老頭面前。
  
  「仙尊!師父!千鎖塔……千鎖塔毀了!」
  
  我淡定的挑了挑眉,看見一眾人變幻得幾近詭異的面容,最後他們驚駭的目光都漸漸挪到了我的身上。
  
  我眨巴眨巴眼睛,聳肩道:「唔,我不曾想那什麼塔這麼不經收拾,輕輕的鼓搗了幾下……」他們的眼神看得我心慌,最後只得摸著頭傻笑,「哈哈,它就變成一團團粉在湖中飄散開了,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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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6:42
第八章,或許真是情劫

  毀了千鎖塔,我也沒有要逃離流波的打算。我想,即便這一世的陌溪不那麼討我的喜歡,但是也斷不能讓他落到了別人的手裡。至少要讓我守著他的清白,守完這一生。
  
  流波的老頭們卻犯了難,不知該如何處置我,關也關不住,打也打不過,當夜急掉了不少毛髮。
  
  最後還是我家陌溪非常有魄力的說了一句:「關至我寢殿之後。由我親自看管。」
  
  在眾人猶疑不定時我第一個點頭說好,惹得此世的陌溪不由皺眉。
  
  我一想到此後能與他住進同一間院子裡,便大度的不想計較了。
  
  流波是當今修道界的聖地,而重華尊者又是流波的頭,他的寢殿自然是不會差到哪裡去了的。
  
  但是當我被帶到他的寢殿之後時,頓時眼眶一紅,險些感動得落下淚來。
  
  他雄偉的寢殿之後竟然是一塊與整個流波有些格格不入的清幽梅園。此時不是冬季,但是梅園之中卻覆滿了白雪,紅梅開得正艷,香氣溢了十里。一看便是被人施了術的。
  
  「這……這花……」我聲音微微顫抖。
  
  重華的寢殿是不允許閒雜人等進來的,所以此時便只剩我與他兩人。他見了滿園的梅,神色比早前柔軟了許多。心情頗好的回答我:「為數不多的喜愛之物罷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散掉眼中的水汽。
  
  陌溪,陌溪,你即便是喝過了孟婆湯,也沒忘了晴雪暗香,也還記得幽靜梅苑嗎……
  
  此梅苑被重華施了術,圈禁之術,保得梅花永遠都停留在冬日裡最美的那一刻。一步踏入,便是進了他的術法之中。但是如今我被他圈禁,心甘情願。
  
  陌溪見我踏入他的法術中,再沒了多的言語,淡漠的轉身離開。
  
  我望著他的背影,伸手輕輕觸碰著紅梅之上的白雪。腦中突然閃過很久以前,一個白鬍子老道搖頭晃腦的對我道:「情劫。」
  
  唔,或許真是情劫。
  
  三生石,石頭的情劫……
  
  被圈禁了幾日,我的日子過得不甚無聊,再美麗的一片景色,看個兩三天也足夠我膩味的了。我琢磨著央陌溪給我送點話本子進來,供我消遣消遣,但是連著在結界邊徘徊了幾天也沒見到陌溪的影子,我心失望至極,至極失望。
  
  每天便趴在結界邊,畫著圈圈,要死不活的喚著陌溪的名字,自然,我喚的是這個叫做重華的名字。
  
  但是,任由我鍥而不捨的聲聲呼喚,他仍是沒有出現在我的視野之中。
  
  倒是在我放棄呼喚他後,沒有幾日,他卻出現了。
  
  彼時我正在學著古人融雪泡茶。自然,我這裡是沒什麼茶的,所以我砍了一樹梅花,用樹枝當柴,將梅花給煮了,看看這麼多梅花能不能熬出鍋粥來。
  
  我這方正在琢磨著要不要再砍一株梅花時,重華一臉黑青的出現了。
  
  我燦爛一笑,對他揮了揮手。
  
  他疾步跨至我身邊,掃了眼被我連根拔掉的那株梅樹道:「煮梅?」
  
  我眨巴著眼,歡樂一笑:「尊者可覺得這是雅事一樁?」
  
  他冷哼:「焚琴煮鶴在你眼中也是雅事?」
  
  我正色道:「這得看那琴用的是什麼木,好的木頭烤出來的肉自然是香的。這鶴也不能太老。老了殺起來也不大雅觀。」
  
  他吸了口氣,穩住情緒後道:「不許再動我的梅。」
  
  我搖頭,理直氣壯道:「不行。」見他臉色難看得要發怒,我解釋道,「無聊是殺死梅花的最終兇手,若是我不無聊了,自然不會理會你的梅花,我在那結界邊嚎了如此多日,為何不見得你理我?」
  
  「你待如何?」
  
  「話本。最新的話本,還有瓜子和清茶。」
  
  「流波從不伺候人。」撂下話,他轉身就走。
  
  我涼涼道:「這梅花長得不易啊,但是這麼多株,應當能由得我玩幾日吧。」
  
  那邊離開的身影微微一頓。
  
  第二日,我一覺醒來,地上便仍了不少話本。
  
  我翻著這些故事,捂著嘴偷笑。陌溪啊陌溪,今生你就是個傲嬌!
  
  有了話本的陪伴,我的日子要好過多了,左右在地府也是過這樣頹廢糜爛的日子。還不如在這裡一邊守著陌溪,一邊伴著紅梅晴雪,樂得自在逍遙。
  
  那日,天色晴好,我突然來了興致,捏著話本,嗅著梅香,漫步在花影之中。
  
  恍然間覺得又回到了上一世的模樣。我整日懶在屋裡,陌溪自學堂回來之後,伴著明媚的陽光,推門進來,輕輕喚我一聲:「三生。」
  
  我享受著這難得的記憶中的餘韻。閉著眼想像著上一世的陌溪陪伴在我身邊,我向前一步,他也向前一步,不多不少,剛好能在我向後一倚便能倚靠得到的地方。
  
  我走一步停一步,每一步似乎都有陌溪的跟隨。睜開眼,眼前依舊是紅梅傲雪。我回頭一看,卻嚇了一跳。陌溪竟真的負手站在梅邊,定定的望著我,不知看了多久。
  
  我欣喜的笑起來,「陌溪」這兩個字到了嘴邊,又嚥了下去,變做「重華」兩字喚出聲去。
  
  他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
  
  我跳著步子,快樂的奔了過去。張開雙臂,動手便要抱他。
  
  他閃身一躲,我本以為這一抱會撲個空,卻沒想到抱住了一個劇烈顫抖著的小小的身影。我將懷裡這小東西提出來一看,頗為驚異:「長安啊!你來這裡做什麼?」
  
  這貨就是上次以為我要將他採了陽的小道士,他與上一世的小陌溪長得相像,我見著了他總是不由自主的心疼喜歡。
  
  他卻只顧著抖,沒有答我的話。
  
  我奇怪的瞅了瞅站在一旁的陌溪。他盯著長安一聲冷哼:「好好反省。」言罷甩了衣袖,轉身便要走。
  
  長安見他要離開,拚命的掙開我,奔過去,趴在地上,哭得一臉的鼻涕眼淚橫流:「仙尊!仙尊!別把長安一人留在這兒!長安不想死!長安不想死!」
  
  我抹了抹汗,我尚不記得自己到底是做過怎麼樣天怒人怨的事,竟然讓這孩子怕成這樣。上次打了一山的小道士,不也獨獨放過他了嗎?這孩子怎的不知感恩,還如此怕我?
  
  陌溪一甩衣袖,扶開長安,淺淺的斜了我一眼,道:「與同門相爭,至其傷重,罰你獨省一月已是極大的寬容,休要在此嚎哭,丟人現眼。」
  
  我眨巴眨巴眼睛,心裡面算是明白了陌溪的意圖。想來我這幾日的表現已讓他覺得我著實不是一個喜愛血腥殺戮的妖怪,所以才敢如此放心的把自己犯過錯的弟子扔到這裡來,借我的惡名嚇他一嚇。
  
  我唯有在心裡為自己叫屈。
  
  陌溪拍拍袍子兀自灑脫的走了。留長安一人趴在地上,哭得渾身抽搐,滿面淒涼。
  
  我戳了戳他的頭,長安腫著一雙眼,抬頭望我。我和藹一笑:「咱們聊聊?」
  
  費勁的與這小孩聊了半天,連哄帶坑終於將他為何被罰來這裡的事情問了個清楚。
  
  這話要從上次我毀了千鎖塔放了那隻狼妖說起。我本以為我放了他,他自知跑得遠遠的,忘記此間恩怨。卻不想那狼妖竟是個執著的貨。他不但沒就此隱沒,反而集結了一些對流波有怨恨的妖怪,欲一舉摧毀流波。既然得知狼妖有了這陰險的動作,流波自然不能坐以待斃,所以決定宴請各大修道門派的掌門們,共商禦敵大事。
  
  長安的故事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展開的。話說當流波的小道士們都在為明日的宴席準備的時候,上次被我狠打了一通的長武,在床上養傷得無聊,吵著要吃明日宴席上給嘉賓們吃的果子。正巧看見了長安端著果子路過,便想討一個來嘗嘗。而長安又是個老實孩子,不肯給,幾番言語的衝突下來,長安忍不住推了長武一把。
  
  由於長武正傷著,一時不查,被長安直接從床榻上推了下去。臉著地,摔了個頭破血流。這一幕恰恰被路過的某長老看見了。長武哭鬧不斷,長安百口難辯……
  
  於是乎,他就在這裡了。
  
  他這張與上一世的陌溪太過相似的臉涕泗橫流讓我看著覺得無比鬧心。我好言安慰了他幾番,賭咒發誓的要為他報仇,他終是慢慢歇了嚎哭。抽噎了半晌問我:
  
  「你、你對我這麼好,是想把我洗吧安靜,然後,然後采、採了我麼?」
  
  我嘴角抽了抽,真想知道他師父素日都給他灌輸了些什麼思想。我捏著他胖嘟嘟的臉頰,淫邪一笑:「采,當然要采。不過我只想採了你們仙尊,把他採得乾乾淨淨,採得精盡而亡!」
  
  「仙,仙尊……」
  
  我捂著心口深情道:「是啊,本來你這皮囊也生得不錯,奈何小了一點。而我心裡也早住進了你們仙尊,滿心他的身影,滿腦他的風姿,入睡前想的是他的嗓音,清醒時想的是他的面容。不見他時思念成狂,而見他時我又心跳如鼓。在我不能察覺的時候,我已為君傾心,傾得神魂顛倒,不可自拔,情難自禁的想將自己交代出去……」
  
  「仙尊。」長安伸出一個小小的指頭,往我身後指了指。
  
  我回頭一望,只見青白道袍劃過梅邊,撫落一枝紅梅上的白雪。他走得太快,我甚至連他的身影也沒認出。
  
  居然,跑了……
  
  「當真是你們仙尊?重華尊者?」
  
  長安點了點頭,又想了一會兒,道:「仙尊走時,臉是紅的。」
  
  我怔愣了一下,輕歎一聲,喃喃自語道:「陌溪啊陌溪,今生你怎麼生得這麼個沒用的模樣,我不就和你表個白嗎……」
  
  這裡的夜雖然冷,卻並不陰寒,我常年生活在忘川河邊,不畏懼這點寒冷。但是長安卻不一樣,再是天資好的孩子,也總歸是個人類。我給他在小屋中鋪好了被子,點燃了柴火。便在屋外將就了一夜。
  
  為什麼要去屋外?自然是那孩子見我在旁死活睡不著覺!
  
  說到底,我終歸是個善良的靈物。
  
  第二日清晨,我醒來時卻見長安拿著一張被子,輕手輕腳的給我裹上。見我睜開眼,他下了一大跳,哆嗦了兩下,連連往後退去。腳下一個踉蹌,狼狽的摔倒。我起身欲要扶他。他卻連滾帶爬的跑了。
  
  我伸著手額頭青筋凸了凸,想忍卻沒有忍下來,張口正要罵人。那小屁孩卻躲在一株梅樹後面,探頭探腦道:「那個……那個,今晚,你還是可以進屋睡的。外面……冷。」
  
  我將他靜靜的盯了一會兒,歎氣道:「我叫三生。」
  
  他眨巴著眼,過了好久才怯懦的叫了我一聲:「三……三生。」
  
  我欣慰的點了點頭,自屋裡搜出前些天重華給我送來的話本子,倚在梅樹下面愜意的看起來。這是一出才子佳人久別重逢,破鏡重圓的故事,非常符合我現下的心境,自是看得十分投入。
  
  我不理長安,他自是不敢來擾我的。這一天便十分平和的過去……唔,如果沒有晚上這遭事的話,著實算得上是十分平和的過去了。
  
  說來狼妖反攻流波在即,今天便是流波宴請各大掌門的日子。天色晚下來的時候我正巧將這本話本看完。一抬眼發現今晚的流波山燈火通明,照得天空也亮上三分。
  
  我感歎這重華的圈禁之術修得太好,讓我著實找不到空子鑽出去。湊熱鬧可是我除了勾搭陌溪之外最大的愛好。
  
  長安倒是心態平和,呆在屋裡不吵不鬧的,守著時辰等著睡覺。
  
  我閒得無聊,繞著梅林四周逛了一圈,沒見著什麼漏洞,便也死了念頭,準備回去洗洗睡了。
  
  正在這時,我晃眼瞧見兩道白色的身影閃過大殿後門。好奇心一起,我定睛一看,呦!這不正是重華尊者和那個什麼被叫做『師祖』的女道姑麼……
  
  此時我只見那道姑拽著重華的廣袖,一臉的急切,但是重華的臉卻藏在陰影之中讓我看不真切。他們擺出這麼令人遐想無限的動作……
  
  我暗自咬牙握拳。
  
  你們,到底想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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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6:58
第九章,你我,可曾認識

  我藉著夜色的遮掩,藏好自己的身影,蹲在梅樹後聽著他們的對話。
  
  「師兄!」道姑急切道,「如今狼妖進犯,你怎可還將那來路不明的妖物留在這裡。應當盡早除掉才是!」
  
  我歎氣,都說了幾千次了,我是來路不明,但真心不是妖物啊!把你們的千鎖塔都毀了,難道還不能證明我的身份麼!愚鈍!人類實在愚鈍不堪!
  
  我這邊還未感歎完,又見那方重華的身影晃了晃,道:「此事改日再議。」他的嗓音有些沙啞無力,像是被人灌了不少的酒——
  
  醉了。
  
  那道姑卻不依不饒:「師兄莫不是見那妖物外表柔弱心生憐意了?」
  
  重華微怒,甩開她的手低喝:「胡說什麼!」
  
  「是我胡說就好。」女子冷聲道,「師兄切莫忘了,當初正是因為師父心軟,收留了呼遺這個低賤狼妖,最後才導致了二十年前的流波之難,青靈萬望師兄莫要步師父的後塵。」
  
  重華沉默了一會兒,揮了揮手:「你且回去吧。」
  
  我撅著嘴琢磨,依著方纔這個道姑所說,那個狼妖呼遺應當是個恩將仇報,不仁不義之徒,但是憑我忘川河邊閱鬼無數的經歷來看,那個狼妖又不該是這樣的傢伙。
  
  唔,看來二十年前的事有隱情啊!
  
  青靈道姑走後,重華獨自在那處黑暗的角落中站了一會兒,才扶著牆慢慢步入他的寢殿。
  
  看著他孤單的背影,我歎了一聲氣。
  
  上一世,但凡陌溪磕著碰著了,我都是心肝疼的寶貝著呵護著,從沒讓他感覺到孤寂難受。而這世的陌溪,雖說做了一個至高無上的重華尊者,但是醉了酒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這樣想來,他興許還沒有正在我屋裡睡得人事不醒的長安來得舒坦。
  
  「誰?」他猛的回頭。
  
  我眨巴眨巴眼睛,更覺得他平日活得辛苦,醉酒之後,我這麼小聲的歎息都能引起他的注意,想來平時的戒心定是堆了一層又一層。
  
  見沒人答應他。重華撐住身子,緩步向這邊走過來。我心知躲不過,便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笑著衝他打招呼:「呦!晚上好啊。」
  
  見是我,他眉頭狠狠一皺,轉身便走。像是見到了什麼令人萬分噁心的東西一樣。大步邁開,半點沒有醉酒後腳下的虛浮,
  
  我怔愣了一瞬,心中頓時火冒三丈。我是醜得有多麼離譜,讓你恨不得退避三舍?
  
  「站住!」我高聲喝道。
  
  他腳下步子更快,兩下便不見了身影。
  
  我邪火更盛。躲?我倒看你要如何躲我!
  
  我衝回破茅屋裡,把睡得正香的長安從被子中拽了出來。他睡眼惺忪的眨巴眨巴眼,沒搞清楚狀況。我齜牙咧嘴的對他一笑:「長安啊,幫我一個忙可好?」
  
  他這才轉過頭來看我,愣了好一會兒,兩聲驚惶的大叫,手腳慌亂的企圖將自己身子包裹住不讓我看見。
  
  我提著他的衣領一臉肅穆的往外走。待將他捉到了裡重華寢殿最近的地方,我拍了拍他涕泗橫流的臉道:「哭吧,大聲哭。」
  
  他怔然的望我。
  
  我一勾唇角,蕩漾出個明媚而淫|蕩的笑:「我琢磨著,你這陽雖小,但聊勝於無,我雖心屬你師尊,可是面對你這樣的秀色,奈何怎麼都掩蓋不住欲那啥望。今天你便從了我吧。」
  
  長安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樣,徹底嚇傻了。
  
  想來也是,半夜三更的,一個來路不明的雌性生物闖入他的房間,將他捉了出來說要強了他。任是誰也當有些震撼。所以我寬容的許他呆怔了一小刻。接著便滿意的聽見長安發出一聲驚天嚎叫:
  
  「不!」他腿軟的爬到圈禁之術最邊上的位置,拍著結界尖聲哭嚎著,「仙尊救命!仙尊救命!仙尊啊!長安還小!長安不想死!」
  
  約莫哭了半盞茶的時間,他家仙尊終是捂著額頭,一臉鐵青的出來了。他緊皺眉頭,盯著長安低喝:「出息!」
  
  其實我心裡認為,你這看見我就跑的仙尊也沒有比他出息到哪裡去。
  
  我冷冷一笑,踹了腳趴在地上的長安撅得老高的屁股:「行了,既然有你家仙尊代替你,今晚我就先饒了你,自己回去睡吧。」
  
  長安望了望重華,又回頭望了望我,見我兩人皆是默許,忙連滾帶爬,頭也不回的跑了。
  
  我看著重華,得意的笑。他揉了揉額頭,閉著眼不看我:「何事?」
  
  「無事。」
  
  他手背上的青筋凸了凸。不再多說一句話,轉身就走。
  
  在他走出結界之前,我忙拽住他的廣袖。許是因為醉了酒,他的反應遲鈍了許多,倒還真的讓我抓住了。我道:「你躲我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沒躲。」他道,「你本就是流波階下之囚……」
  
  「對啊,我是被囚的那個,要躲也是我躲你,你這個算什麼意思?我是生了大膿瘡,還是長了滿臉黑毛?你看我一眼眼睛會潰爛生蛆麼?會上吐下瀉,七竅流血麼?會……」
  
  我沒說完,他深吸一口氣,轉過來看我。這本是一個帶著些許不服輸和想要證明自己的非常正直又單純的眼神,可是我卻不如他這般單純。
  
  我看見,他的清澈的眼睛裡面投進了漫天的星光,投進了白糯糯的雪和暗香的梅,還有我的影子。
  
  深深的印在了他的眼裡。
  
  我已經有許久沒見過他這樣專注的看我了,我不由向前一步,貼近他的身子,拽住他袖子的手也順勢握住了他的掌心。
  
  他眼中的我唇角悄然勾勒出一抹淺笑。他眼神柔了柔,並沒有掙開我。我的笑容拉扯得越發大了。
  
  「暗香白雪,還有你,三生無憾了。」
  
  暗香白雪,還有三生,陌溪無憾了。這話本是上一世的陌溪對我說的。
  
  他聽聞這話,微微怔了一瞬,皺了皺眉頭,仿似突然回過神來,他驀地推開我,自己卻一個沒站穩,摔在雪地上。他的表情顯得有些倉惶無措。
  
  我上前欲要扶他,他伸手止住我的腳步。獨自捂著頭,坐在雪地中一言不發。
  
  「陌……重華,你……」
  
  「你我,可曾認識?」
  
  他這樣問我叫我如何回答?是的,我們認識。在哪兒?幽冥地府,忘川河邊……只怕我這樣說了,他也只會當我是在開玩笑。
  
  我撓了撓頭道:「唔,若你看我覺得面熟,那麼這就是緣分吧,緣分!」
  
  「緣分?」他勾唇笑了笑,似是非常嘲諷,「這世間何來那麼多的緣分……」
  
  聽了他這麼頗為看盡世態炎涼的一句話,我挑眉道:「怎麼沒有?我和你相遇便是一種緣分,能在這裡聊天也是一種緣分。」我一塊石頭能來人界勾搭你更是一種天大的緣分。當然這話我好好的憋住了,沒說給他聽。
  
  他臥在雪地上,藉著月色好好打量了我一番,半晌後薄唇輕吐兩字——
  
  「孽緣。」
  
  我暗自點了點頭,孽緣也是緣。且比平常的緣分更加難纏更加長久。我這方正欣喜,但轉念一想,不對啊。聽他口氣應當是非常不屑的思想感情才是。我斷然不能笑一笑讓他的期待落了空去。而且……我斜眼瞟了瞟他這臥在雪地上的姿勢。
  
  當真是一個方便吃嫩豆腐的好姿勢啊!
  
  於是乎,我蘭花指一翹,嬌滴滴的指著他道:「你你你!你真是氣煞我也!」
  
  他眼睛微微一瞇,表情變得很微妙。
  
  我扭著臀部,作勢惱怒而去,待走到他身邊時,猛的驚呼道:「哎呀!好滑呀!」擺了個自認為美妙的姿勢倏地往他身上倒去。這本是個計算精確的動作,照理說我這一倒應當倒在他的胸口上,是一個柔弱美人羞臥英雄懷的故事。
  
  可殊不知我也如重華一般腳下一滑,以一個絕對不美感的姿勢摔在了他的身上,腦袋撞上腦袋。可惜的是唇並未撞上唇,反而磕上了他的腦門。
  
  我只聽身下的男子一聲悶哼,登時沒了反應。
  
  等我捂著腦袋爬起來,重華躺在地上閉緊了雙眼,腦門上被我石頭一樣的門牙生生磕出了兩個血|洞|洞來。
  
  「呃……」我遲疑的伸手碰了碰他:「喂……」又拍了拍他的臉頰,他依舊沒有反應。我有些慌了,這貨莫不是被我直接磕去見閻王了吧,但是他今生的劫還沒有渡,這樣要出事的。
  
  「重華!重華!不至於吧!」我撓了撓頭,你好歹也是個仙尊啊,居然被我一個女子生生磕死了,這這……這傳出去得是多大個笑話。我慌忙的掐他人中一邊喃喃道,「陌溪啊陌溪,你千萬別讓我捅這種簍子啊,砸死應劫的天神真的是會遭天譴的,陌溪啊……」
  
  我聲淚俱下的把他名字喚了一陣,他似頗為理解我的為難,沒過多久,嚶嚀一聲,慢慢睜開了眼。我欣喜的雙手合十連連謝了閻王好幾十聲。
  
  「師父……」他望著我輕聲喚著。
  
  我愣了愣,這才聞道他嘴裡濃厚的酒氣。想來定是酒氣上頭,意識不清了。
  
  「師父。」他又道,「為何……」
  
  「什麼?」他後面的聲音太小,我聽不大清楚,便埋首在他唇邊,仔細的聆聽,然而他這話,卻將我雷得意識也模糊了一瞬,他道:「為何與呼遺生了那樣的情愫?」
  
  我們姑且不論重華的師父是與呼遺生了什麼樣的情愫,又是怎麼生的情愫。我更好奇的是重華的師父,究竟是男是女?
  
  八卦之心一起再難熄滅。
  
  我含蓄的問:「你師父,是男是女?她愛上了呼遺了嗎?他們倆到什麼程度了?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呼遺又為什麼會被鎖在塔裡?現在你師父呢?」
  
  我眨巴著眼,靜待重華的回答。
  
  他卻腦袋一歪,呼哧呼哧的睡了過去。
  
  我捏了捏拳頭。
  
  這種好奇心不被滿足的感覺讓我恨不得摁住他腦門上的兩個血|洞狠狠戳進去。但是看著他安靜的睡顏,我默了默,最後只有長歎一口氣,認命的將自己的衣裙撕做條條爛布,替他將傷口好好包紮了。
  
  我琢磨著長安在屋裡睡覺,這樣把他家師尊拖進去不大雅觀,而且也不方便我吃他豆腐。
  
  所以左右權衡了一下,我將他拖到一棵梅樹之下,讓他枕在我的膝上,而我自己則倚在梅樹邊,摸著他的額頭,捏著他的手,最後吧唧一口親在了他嘴上,睡了很久以來,最暢快的一覺。
  
  第二日醒來,但見一雙清澈的眼眸將我盯著。我笑著和他打招呼:「仙尊,早上好啊!你還在啊。」
  
  他卻閉眼深呼吸,似乎在很努力的緩解自己的情緒,半晌後才壓抑道:「把繩子解開。」
  
  我乾笑了兩聲,動手解開了將他的脖子和我的腿綁在一起的繩子,無辜道:「這不是怕你跑了麼?」
  
  沒等我完全解開繩子,他便掙扎著站了起來,皺眉瞪我。
  
  我攤了攤手,表示很無奈:「我知道你醒了之後鐵定會跑,然後否認我們已經睡了一夜的事實。所以我特地在繩子上加了十七八個咒。只有這樣做才能證明昨晚你確確實實是把我睡了的。依著你們人類的規矩,對我負責吧,陌……重華。」
  
  我每吐出一個字,他的臉色便青黑一分,而到最後竟然呈現出一抹難得黑紅色來:「不……不……不知……」
  
  他抖了半天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我歎息的幫他接過話來:「不知羞恥。」說來能將冷面仙尊氣成現在這幅德行,當真是一件自豪的事。我道「不知羞恥也好,知羞恥也好,重華你都得娶了我。」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似是鎮定了下來。表情逐漸冷冽:「我雖醉酒,可是自己做過什麼仍記得清清楚楚。你我並非同一族類,我又如何會對你做出那種事。」
  
  我好奇:「不是同一族就不能做嗎?那你師父和呼遺呢?」
  
  重華的表情倏地冷了下來。眼中的神色似要將我千刀萬剮。他拂袖離去,我這石頭脾氣倔,這事不弄個清楚我估計今晚是睡不著覺了。連忙追了上去,在他身邊高聲呼喝著:「哎!呼遺和你師父呢?他們是怎麼回事?你師父……」
  
  一記凌厲的殺氣擦過我的耳邊,砸在身後的雪地上,騰起了一片雪霧。
  
  我呆住。
  
  「閉嘴。」他冷冷丟下這兩個字。轉身走了。
  
  陌溪對我從不曾有這樣的神色。即便是上次他在地府對我拋下那幾記火球時也不是這樣令人心底發寒的神色。
  
  他這樣的神色我只見過一次。是上一世兩個地痞流氓上門吃我豆腐時,他便是擺出了這幅臉。
  
  看來他很忌諱人家提到他師父和呼遺的事。看來他對呼遺的厭惡除了生理差別上的歧視,更有感情思想上的仇恨。看來,他很在乎他的師父……
  
  甚至對他師父有些……不那麼一般。
  
  於是乎,我更加好奇他師父究竟是男是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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