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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九鷺非香]三生,忘川無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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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7:18
第十章,這一生你真不討人喜歡。

  自那以後,我再沒見過重華,他似乎生了我的氣,或者說他這一世從來就沒喜歡過我。
  
  長安還小,嘴裡摳不出什麼東西。但是他還是能解決我心中最大的一個困惑——重華他師父,是女的。
  
  女的。
  
  知道這個消息後,我瞬間有一種被背叛了的感覺,明明說好只能讓我勾搭的,我一直鍥而不捨的勾搭他,而他卻……
  
  我堵著氣,也不像從前那樣有事沒事跑到結界邊上去把他的名字吼兩嗓子。
  
  直到有一天,流波的天空陰沉沉的,漫天的妖氣熏得我都睡不著了。我知道是呼遺攻了上來。
  
  長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嚷嚷著要與流波共存亡。我嫌他吵,兩巴掌將他拍暈了鎖在屋裡。獨自在林中逛了一會兒,不久便聽見外面的廝殺聲。
  
  我歎氣,人類就是奇怪。殺人就殺人嘛,何苦叫得那麼撕心裂肺?活像吼一吼就能讓對方猝死一樣。
  
  「彭」!一聲巨響。我見半空中的結界突然亮了亮,然後瞬間化為灰燼。空中立著一人,黑衣長髮,正是呼遺。他眼神在梅林中一掃,看見我便落了下來,道:「我素來不喜歡欠著別人,你放我一次,我放你一次,從今往後再無相欠。」
  
  我又是一聲歎息,這貨不愧是大國師的轉世。這種自作主張施恩於人的毛病真是一模一樣。
  
  我正要開口說我不走。
  
  只聽身後一聲冷哼:「你們誰都別想離開流波。」
  
  我轉身,重華拿著劍指著呼遺,神情冷冽:「二十年前,我饒你一命,而你竟敢再犯流波!今日我必將你斬於劍下,挫骨揚灰。」
  
  我看著他這表情,心中不爽的感覺更甚。索性退了兩步,躲在呼遺身後,扭頭不看他,來個眼不見為淨。
  
  呼遺冷冷一笑,盯著重華道:「呼遺何需你來做恩惠。你現在已是仙尊殺我是很容易。可你流波的弟子能否抵擋得住外面妖怪的攻擊?你流波的修仙者們,是否人人都如你一般道術高深?」
  
  重華眉目間殺氣更重。
  
  呼遺又道:「重華你若願答應我一事,我定有辦法讓你流波不傷一條性命便擊退眾妖,而且事後呼遺這條命交由你處置。」
  
  聽了這話,不說重華,連我也不甚詫異。他費了這麼多功夫打上流波來,只為了給自己增加與重華談判的一個籌碼?一時,我對他的那個要求好奇不已。
  
  重華默了會兒:「何事?」
  
  「放她去投胎。」呼遺聲音緊繃,似乎隱忍著極大的憤怒和悲哀,「她早該安息。放了她!」
  
  聽聞這話,重華眉目又冷了三分:「不可能。」
  
  呼遺情緒一下便激動起來,他大吼:「她好歹也曾是你師父,教養你長大!你們已經生生將她囚困了二十年,再拖下去,她只會消散與世間!重華,你當真修得一副鐵石心腸?」
  
  我挑了挑眉,斜眼瞟向重華。只見他面無表情道:「她背叛流波,與妖物相戀,致使流波歷千年大劫,元氣大傷,依門派規矩,理當處以鎖魂之刑。」
  
  鎖魂。便是鎖住魂魄令鬼差無法勾走,讓靈魂逗留世間直至生氣耗盡枯竭而亡。對於留在人間的魂魄來說是個極其殘忍的法子,因為魂魄一旦消失,便永遠無法入輪迴了。然而這個術法對於冥界來說卻是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法術,因為能到地府的都是魂魄。每個生前做過惡事的魂魄會被鬼差施以此術帶去閻羅殿接受審判。
  
  我本以為這凡間應當沒人會這樣的法術了,沒想到流波竟還有流傳下來。
  
  二十年,足以使一個魂魄灰飛煙滅了……
  
  呼遺拳頭握得死緊。
  
  我琢磨了一下,鎖生魂是大忌,是犯天條的舉動。而今這重華恨呼遺,呼遺恨重華,應當是怨憎會這劫數應了。此時若是沒讓呼遺將那魂魄放出來,不久那魂魄消散了,重華定是會被天雷劈上整整三十六道,以他現在這血肉之軀,怕是一記都接不下來吧。
  
  想到這裡,我拍了拍呼遺的肩:「那個什麼魂魄,你可知被他們困在哪裡?」
  
  呼遺轉頭看我,重華眼神也落在我身上,帶著滿心的厭惡:「奉勸你別攙和進來。」
  
  我撅了撅嘴,心道這一世的陌溪還真是不討人喜歡。但是我卻不能因為這一世的陌溪不好而讓他沒法渡完劫數。他若是在這一世被天雷劈了,那我下一世去勾搭誰才好?
  
  我盯著呼遺又問了一遍:「她在哪兒?」
  
  呼遺眼神一亮,他見識過我揮一揮衣袖便毀掉了千鎖塔的能力,現在更是病急亂投醫,不得不信我。他指著不遠處一座雄偉的九重高樓道:「萬隔樓頂。不過她當年被施了術,破術之後還得有引路者……」
  
  千鎖塔,萬隔樓,是要他們永世不得相見麼……我想,這未免也太過殘忍了一些。我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安心,又瞟了眼殺氣愈重的重華:「拖住他。」言罷提氣縱身,直往那萬隔樓飛去。身後傳來兩人過招的聲音,我不予理會,只希望呼遺能撐得久一點。
  
  我生在冥界,雖不司鬼差一職,但是勾魂引路的活確實天生就會做的。或許不能做得那麼專業……
  
  登上萬隔樓頂,入目一片空曠,在正中的香案上供了一個牌位,上面什麼字都沒有。但是卻很乾淨,看得出來常常有人來打掃。
  
  我左右找了一下,實在沒看見重華師父的魂被鎖在哪兒,正撓頭之際,忽覺一點微光自頭頂照下。我尋著光看去,見一隻燭火被架在房梁之上,燭火之上有一張畫,仿似畫的是個人。
  
  我跳上房梁,仔細端詳著那畫。
  
  一個白衣女子的背影,形容打扮和如今的重華修仙者們沒什麼差別。只是她手中握著一枝紅梅,身子微微往前傾,似乎正在嗅梅。
  
  我心頭微微一跳。
  
  若不是看見下方落款:正武十年,流波十里亭作。我還真以為是上一世的陌溪為我畫的畫流傳到這裡來了。
  
  聯繫著前面事情一想,不難猜到,這畫中之人就是重華的師父。
  
  他師父原來與我如此像麼……如此一想,之前心中的那些背叛感剎那便消失了許多。
  
  畫像在這裡,那麼……我伸手欲觸碰那畫,金光一閃,生生將我彈了回來。
  
  結界。
  
  那女子的魂魄一定是被鎖在這裡面的。我凝氣於掌心,一掌拍在結界之上。金光晃了兩晃消失了。我欣喜的把畫摘下。不出所料,裡面果然有一團白花花的東西。
  
  魂魄我見過不少,卻從來沒見過虛弱成這樣的。想來我要是再晚來幾天,這貨應該就消失得乾淨了吧。捻了一個決,輕而易舉的解掉了鎖魂之術。我將她捧在手心裡,輕輕呵了口氣。讓她不至於在去黃泉的路上散掉。
  
  我捧著她躍上九重高樓之顛。將她往天上一拋。她卻不走,在空中沉沉浮浮,似想把流波守到最後一刻。
  
  我道:「且去吧,今生之事已成了過往雲煙,再是眷戀也回不去了。」想了想又道,「冥府的鬼都是極好的。你說你認識三生,他們興許會給你開開後門。」
  
  魂魄猶豫了一番,慢慢向下飄去,我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只見她晃晃悠悠飄去了重華的寢殿。
  
  此處視野極好,我遠遠眺望還能看見重華與呼遺打鬥的身影。呼遺明顯處於弱勢,但是仗著一股拚命的狠勁兒,重華一時也脫不了身。似是被糾纏得惱了,重華手下劍猛的擲出。
  
  呼遺欲閃,可身形猛的一顫,竟躲也不躲,任那把寒劍直直刺入他的心窩,穿胸而出。
  
  我想,我知道他看見了什麼。我也知道,他此時唇角一定是笑著的。
  
  我揮了揮手,將這兩個魂魄一同送去輪迴的路。他們能一起看見開了遍野的彼岸花,或許他們還會在我的真身上刻上兩人的名字。
  
  我立於萬隔樓上,目送他們離開。轉過眼,卻只覺一股強烈的殺氣撲面而來。遠遠看去,重華正盯著我,眉目間皆是肅穆。我突然想起這一世的他看見我說的第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想來,此生我對於他心是「異」了一點。先是毀了他流波千鎖塔,放了狼妖呼遺,引得群妖攻上流波,現在又放了他師父,讓他愛慕的師父與呼遺同入輪迴。
  
  重華仙尊定是將我恨到了極點吧。
  
  我衝他笑了笑,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不遠處的梅林一隻蛇妖打開了木屋的門。我心中一凌凜。長安在裡面!
  
  無暇他顧,我縱身一躍,急奔至木屋前,剛一進門便看見長安趴在床上不斷掙扎,而他嘴中還有一條小黃蛇的尾巴在詭異的搖晃。
  
  這種蛇妖最喜食小孩內臟,會化作真身鑽進他們嘴裡直至將五臟內腑食盡為止。
  
  我上前兩步,摁住長安,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拽住小黃蛇的尾巴,陰氣往蛇身中一灌,逕直將它震死在長安腹中,然後緩緩將其從長安嘴裡拉出。
  
  忽然我後脊一涼,只聽一聲血肉刺穿的聲音。
  
  我低頭看去,一柄劍穿過我的腹部。彼時痛覺還沒有傳入大腦,我好奇,誰這麼想殺我。
  
  轉頭一看,重華神色晦暗的盯著我:「不可傷我流波……」話沒說完,看見了我手中已死的小黃蛇妖,瞳孔猛的緊縮。
  
  屋中一片死寂,只餘長安翻身嘔吐的聲音,沒吐多久,他便暈死了過去。
  
  「他與你以前長得那麼像,我捨不得的。」說著我的身子不由往地上滑去,喉頭腥甜一片,「我不是妖。」
  
  若是凡世的劍就是再插上幾把我也不會有什麼多的感覺。可是重華這劍是歷代流波掌門傳下來的,正氣凌然。對於我這陰冥靈物可謂是天敵。
  
  我感覺身體中的力氣慢慢流失,最後還是忍不住拼盡全力拽住他的衣袖,咧嘴一笑:「這一生你真不討人喜歡。」
  
  他呆怔在那裡,沒了反應。
  
  「可是那天……你枕在我的膝頭叫師父,我還是……很心疼。」
  
  痛覺傳來,除了傷口的疼痛,還有劍上的陽氣與我身體中的陰氣相互噬咬的燒灼感。我死死握緊他的袖子,他似猛的驚醒,一把摟住我拔腿就往外走:「殿中有藥。」
  
  或許是錯覺,我感覺抱著我這個人腳步踉蹌得一點也不似他往日冷穩重的模樣。
  
  這個人為何活得這麼矛盾。
  
  眼前的景色越發模糊。
  
  結界破除之後,這梅林中的白雪緩緩融化,紅梅也漸漸凋落。院子裡淒然一片。
  
  我瞇著眼看著他的側臉樂呵呵的笑:「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暗香晴雪麼?」我這話說得小聲,連我自己也沒聽見。他卻猛的頓住腳步,低頭看我,漆黑的眸中情緒翻湧。
  
  那一瞬我幾乎以為他衝破了孟婆湯的禁錮,記起了前塵往事。眼前一黑,恍惚間我又看見了我的老熟人。
  
  耳邊,只聽到了自己最後的聲音:「你能喚喚我的名字麼?」
  
  他靜默無言。
  
  原來,這一世,他連我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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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7:37
第十一章,三生,賣萌可恥

  被黑白無常接回冥府之後,脖子上又灼痛了一番。我這才意識到,我和陌溪,就只剩下一生的時間了。
  
  我這次不打算在地府中等陌溪一起走。省得他見到我之後又給我下個百年千年的禁忌。可是也不能投胎太早,否則陌溪那邊才將我埋了,我這邊又輪迴轉世的跑到他面前,定會嚇得流波一眾人風中凌亂。
  
  我去了閻王殿,打算問問閻王陌溪什麼時候會下來,我算著時間離開。
  
  結果見了閻王,我還沒開口說話,他便圍著我轉了兩圈:「嘖嘖,咱們三生了不得啦。」因為太矮,他只有一臉欣慰的拍了拍我的大腿:「兩次助神君渡劫,且每一次都與他勾搭得那麼成功,咱們冥界出頭之日近在眼前啦!啊哈哈哈哈!」
  
  我拍開他那只慢慢摸到我屁股後面的手,道:「陌溪什麼時候會下來?這次我不能再和他撞上了。」
  
  閻王跳上他的桌案,翻了翻亂作一團的書本:「啊,有了有了,就是這個。」閻王瞇著眼看了一會兒道,「司命星君的命格上寫著,唔,呼遺作亂流波之後,流波實力大減,不到兩年,重華便被人殺害,死在寢殿之中。」
  
  我一怔:「誰殺了他?」
  
  「他的師妹青靈。」
  
  「那個道姑?」我摸著下巴道,「那個道姑一雙水靈的賊眼裡寫滿了『我愛你你卻不知道』的悲情怨婦樣,她怎敢殺了陌溪?」
  
  「興許是由愛生恨,得不到便想毀掉吧。你看看,這裡寫著——自師父魂魄被呼遺放走後,重華日日酗酒買醉,失魂落魄。青靈向其表白心意,被拒,恨而殺之,隨即自刎。」
  
  我琢磨了一會兒,正色道:「閻王這莫不是你編排的狗血吧。」
  
  閻王肅容道:「陌溪神君的命格都是司命星君親自提筆寫的。」
  
  於是乎,我越發好奇那司命星君究竟是長了顆怎樣驚世駭俗的腦袋。
  
  我回到忘川河邊做石頭,這兩年過得甚快。小鬼甲乙去人界勾魂的時候我托他們幫我看看陌溪的現狀。他們回來後告訴我流波實力大減不錯,重華尊者日日買醉不錯,青靈道姑愛而生恨不錯。而命格上沒有寫的小細節是,他日日醉倒在晴雪梅林之中,他將流波世代流傳的劍廢品一般插在一座無名的墳上。
  
  封劍隱退。
  
  聽罷這些,我在小鬼甲乙駭然的目光中仰天長笑。
  
  甲說:「三生,此時你該做一副,怎累得你人世受苦,我自心萬分疼痛的哀傷模樣。」
  
  我拍了拍甲的肩:「不管怎麼輪迴,歷什麼樣的劫,陌溪還是被我勾搭得動了心。我驕傲得很,哀傷的有陌溪一人足矣,我只需笑瞇瞇的等著去勾搭他下一世便好。」
  
  乙轉身合十:「阿彌陀佛,神君珍重。」
  
  我樂呵呵的回石頭裡蹲了幾天,估摸著日子也差不多了,便拍拍屁股瀟灑入人世去也。
  
  到人間後,我好幾次忍不住想跑去流波看看他,可都勉強忍耐了下來。直到那日,我倚在茶樓二樓看話本,看到公子將手探入了小姐的衣裙之下,小姐一聲嬌呼「不要」旋即扒開自己的衣服道,「咱們按次序來。」我挑眉,正道這小姐生猛,忽聽樓下一人驚呼:「怎麼可能!」
  
  我探頭望去,是一個老道,他握著書信的手像得了癲病一般抖個不停。
  
  突然掩面長泣:「尊者亡矣!流波亡矣!我輩道法之術亡矣!」其聲淒厲,嚎得人發怵,若不是我認識重華,還真以為他倆在陳年往事中曾有過那麼一場刻骨銘心的斷袖情。
  
  重華總算是去了。我想,他這一世我一定要親眼看著他長大,不叫他有不幸的童年,不叫他有愛慕上別的女人的機會。我陰測測一笑,定將他死死拽在我的手心裡!
  
  轉念一想,他此生的劫數是「求不得」
  
  求不得?
  
  有我在,陌溪會有什麼是求不得的。
  
  當天晚上,我的老熟人找上了我。黑無常看見我先打了個寒顫:「三生,下次回冥府的時候你怕是得小心點了。」
  
  「為何?」
  
  黑無常又打了個寒顫:「你是沒瞧見戰神發火的模樣。知道你先一步跑了,他神色陰鷙得仿若閻王搶了他女人一樣。駭得閻王現在都還在尿褲子。」
  
  「他很生氣?」
  
  黑無常寒顫打個不停,我把目光投向白無常,他道:「閻王殿的豐鎮黑石磚被他三步踩為齏粉。」
  
  我渾身僵了僵,我倒忘了,在他歷劫的這三生中,我是強於他數倍。但是終歸我還是得回到冥府,他終歸也會歷完劫數,彼時他是戰神,我是個小小三生石靈……
  
  豐鎮黑那種石頭可是比我這石頭堅硬了個數百倍……
  
  我拽住白無常的手臂,雙眼淚一包:「白大哥,到時候你一定要救我!」
  
  白無常盯著我看了一會兒,面無表情道:「三生,賣萌可恥。」
  
  我淡然的將淚花一抹:「這招對陌溪管用。」
  
  黑無常拽著白無常道:「不和你多說,我哥倆先走了。你自求多福。對了,此生他投在次陽山下的一戶農戶家中,你若要勾搭,趁早。」
  
  還用他們提醒。我連夜趕到次陽山下,豎著耳朵在山下村莊中轉來又轉去,等著哪家響起嬰兒的哭聲。
  
  可是除了有幾家燈火亮了整夜,我等到天邊星辰都快隱沒,也沒聽見哪家有產子後的嘈雜。
  
  我立在一家農戶的房頂上苦惱,黑白無常定是送陌溪投胎來的,他們給我說的消息絕不會錯。陌溪到底投去哪裡了呢?
  
  正想著,忽然餘光瞥見一男子鬼鬼祟祟的自茅草屋中跑出,他懷中似抱了個什麼東西。
  
  腕間的印記一熱,我心中暗道不妙,連忙跟了上去。男子行至村外河邊停下,左右張望了一會兒,突然將懷裡的東西扔入了河中。襁褓散開,一張嬰兒的臉驀地映入我的眼中。
  
  我大怒。縱身上前,揮手一掌將男子拍得暈死過去。掠過水面,將陌溪撈起。
  
  待站穩一看,一張烏青的小臉,嘴巴張張合合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怔愣得呆住。
  
  陌溪……此生竟是啞的!
  
  啞子,謂之不祥。
  
  所以生產後才沒有一點聲音,所以他父親才將他抱出來扔掉,所以……即便是有三生,陌溪此生也注定有樣東西求不得了……
  
  ***
  
  我想陌溪此生身上有缺陷,應當避世而居,這樣才能省得俗世閒言碎語的煩擾。但是轉念一想,要過怎樣的生活應當由他自己決定才是。而且他此生還有劫數要渡,我若一味的護著他,致使他最後應不了劫……天規應當不會饒了我。
  
  於是我握了陌溪小小的拳頭,在他還沒完全打開的拳心中塞了一枚銅錢道:「陌溪,正面,我們就隱於市,反面我們就隱於野。拋拋看。」
  
  他轉手便把硬幣砸在我臉上,皺著眉頭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我心下覺得,其實現在的陌溪喝的那碗孟婆湯或許還沒起效果,否則他怎會捨得對貌美如花的三生動手。
  
  我瞅了瞅彈落在地上的銅錢道:「你說的,隱於市。」陌溪銜著拳頭,津津有味的舔著,口水糊了滿下巴都是,哪有空理我。
  
  九重天上風華絕代的戰神,投了胎下來竟是這麼一副醜得慘絕人寰的模樣……
  
  我尋思著,現在若是將他這形容畫下來再拿給以後的他看,彼時他的表情定是妙不可言的。
  
  既然陌溪說要大隱隱於市。我便琢磨著怎麼也得隱個大點的市才不至於逆了他的意思。想來想去覺得京城最符合要求了,於是當天晚上騰雲駕霧了一番,隔日便到了京城。
  
  我想我現在是要帶著陌溪長大的,斷不能因為我的原因讓他的童年過得顛沛流離居無定所。我收斂了渾身的陰氣,決定不到必要時絕不使用法術。
  
  我租了一間小屋,將窩安置好了。然後望著陌溪深深思考著不用法術後,我們的生計問題。
  
  我戳著他的鼻子:「你會幹啥?」
  
  許是這語氣過於鄙視,他表示不滿的吐了我一手的口水。我默默的反手將口水擦在了他的頭髮上。
  
  他張著嘴叫不出聲,兩個小拳頭拽得緊緊的推我。
  
  「我就現在能欺負欺負你了,回頭你做了戰神,還不知要怎麼收拾我呢,我可不能虧了本去。」於是越發厲害的將一手的口水都糊了上去。
  
  第二天,我仍舊在思考生計問題。
  
  用法術變出錢來並不是什麼難事,難的是,怎麼讓鄰居不奇怪,你坐在家裡便能生出錢來。我抱著陌溪坐在門口,正愁眉不展之時,一個醉漢搖搖晃晃的路過我家門口。我望著他的背影盯了好一會兒,又轉過頭來問陌溪:「你喜歡喝酒不?」
  
  他咬著手指睡得正香。
  
  七年後,京城城東,有間酒館。
  
  我敲了敲櫃檯的桌子,櫃檯裡的正在算賬的掌櫃抬頭看見是我,笑道:「三生小姐,今日怎麼有空來酒館看看?」
  
  「我在家沒找見陌溪,想著他可能跑到這裡來了便過來看看。」我左右看了看沒尋見陌溪的影子,順口問道,「最近生意如何?」
  
  「最近生意還不錯,小姐要不要查查賬?」劉掌櫃是個溫厚老實的老頭,我素來信得過他。而且開個酒館不過就是打個幌子罷了,真正要用錢的時候,我反手一轉便有了。
  
  我擺了擺手說不用,餘光掃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在樓上晃了一下,抬眼看去,正是陌溪。我笑著衝他招了招手:「陌溪!回家吃飯了。」
  
  陌溪見是我,欣喜一笑,邁著腿便急急撲了過來。
  
  來喝酒的客人有的不由發出了奇怪的咋舌聲。劉掌櫃見狀不由搖了搖頭:「小姐還年輕,老是帶著小少爺免不了引人誤會,長此以往,怕是會耽誤終身啊!」
  
  我告訴他們陌溪是我撿來的孩子,當弟弟一樣養。熟悉我的人,對我這一「善良」之舉總是報以歎息的神情。
  
  陌溪奔到我身邊,恰恰聽到這話,不解的望著劉掌櫃,又轉頭看著我。我蹲□替陌溪擦了擦臉上糊到的灰,不甚在意道:「誤會就誤會,難道我還會對他們有什麼想法不成?我這終身,有陌溪就夠了。」
  
  陌溪像個小大人一樣,笑著替我理了理額前微亂的髮,
  
  劉掌櫃又歎道:「三生小姐終歸是年紀輕了些。」
  
  我牽起陌溪的手,對劉掌櫃正色道:「我不是年紀輕,我只是長不出皺紋和白髮。」因為石頭生毛已是相當困難,更遑論要長褶子……
  
  劉掌櫃只當我在說笑,我也不想解釋什麼,牽著陌溪,慢慢走回家去。
  
  吃飯的時候,陌溪突然很著急的給我比劃著什麼,我看了好一會兒才知道他在問我,我會不會和別人走了。
  
  我不動聲色的給他夾了個雞腿:「你希望我和別人走麼?」
  
  他抱著碗,搖了搖頭,有點喪氣的模樣。又比劃了大半天,大致意思是,隔壁小丁的姐姐跟別人走了,以後都不會回去看小丁。他擔心我也向小丁他姐姐一樣。
  
  我從來沒有向他掩飾他的身世。之前他也沒有覺得什麼不好。但是自從前年上學堂之後,他越發知道自己和別人有的地方不一樣。或許是有人在他面前說了什麼,又或許是怕連我也不要他了。他越發乖巧,什麼事都自己做得好好的,半點沒有其他小孩的鬧心。
  
  懂事得讓我心疼。
  
  早知如此,當初我還是應當帶他到山野去隱著,讓他過得任性一點,恣意妄為一點,我養著也覺得舒心一點。
  
  我摸了摸他的頭,溫言道:「三生不走,陌溪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本來就是來勾搭你的,怎麼會捨得離開。
  
  聽了這話,他眼睛一亮,任由我折騰他細軟的頭髮,把飯吃得乾乾淨淨。
  
  晚上,我剛把陌溪送上床,忽聽一細小的聲音落在院子裡。
  
  我挑了挑眉,心想,不知是哪個蠢賊挑到了我這院子。推開屋門,卻嚇了一跳。那不是一個賊,竟是一個穿著夜行衣的高大男子,此時他正捂著腰上的傷口,倚著牆,藉著夜色掩住自己的身影。
  
  他定是不知我這雙眼睛即便蒙上布也能看清東西。
  
  我撇了撇嘴,裝作沒看見他,到院子另一角提了一桶水便進屋去了。
  
  當天晚上,京城戒嚴了一夜,外面的火把照得整個天空都是亮的。
  
  我摟著陌溪睡得安然,只是睡著之前隱隱想到,這是陌溪的劫數要開始了呢?還是只是一段小小的意外呢?總之不管是什麼,這都是一個麻煩。若是他明天還在的話……
  
  就打暈了扔街上去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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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8:00
第十二章,猿糞啊!

  第二天,他果然還在。
  
  然而我卻不能照著昨夜想的那般將他扔了出去。因為……
  
  陌溪拽著那個昏迷不醒的黑衣人的衣袖,一臉無措的望著我,焦急的想讓我過去幫他。
  
  我歎了口氣,心道,若是現在將這個男人扔出去了,是不是顯得我太殘忍了些。而且我最是受不了陌溪用這樣的眼神將我望著,只有趕緊點了頭,將那男子拖進屋裡去,扒了衣服給他清洗腰間的傷口,又上藥包紮。
  
  看見那個男子的呼吸慢慢緩和下來,陌溪被嚇得慘白慘白的小臉終於才恢復了一點血色。我想,這種傷,若是換做戰神的陌溪只怕是連個眼神都不會施捨,而這個只有七歲的陌溪,生嫩許多啊!
  
  我洗了手,盯著陌溪認真道:「救了他或許會有很大的麻煩,但既然是你讓我救的,以後可別跟我說後悔。」
  
  陌溪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看著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臉上還有尚未退去的些許驚慌,我心中酥麻了一下,忍不住心癢,「叭」的一口狠狠親在他白嫩嫩的臉蛋上。
  
  他眼睛瞪得更大了。
  
  「舒服不?」我像流氓一樣挑著他下巴問。
  
  陌溪摸著臉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又認真的點頭。
  
  我笑得萬分得意:「舒服歸舒服,可是這是對自己最著緊的人才可以做的事。可不許隨便這樣做。」
  
  陌溪在自己臉上摩挲了兩下,小手又摸到我的臉上,清澈的眼眸清清楚楚的印著我的影子。他踮起腳尖,學著我的模樣「叭」的親在我臉頰上。
  
  又摸著自己親過的位置,一直看著我,就像在說「我只會這樣對三生」一樣。
  
  我一時又忍不住連著在他臉上「叭」了好幾口,親得他一臉的口水,他又無奈的不敢推開我,唯有無聲淺笑。
  
  「陌溪、陌溪,你要三生怎麼不喜歡你!」我蹂躪著他額前細軟的髮,恨不能將他揉進自己身體裡來護著。
  
  我與陌溪的日子還是照常的過。只是屋裡多了一個老是昏迷不醒的男人,而京城中多了很多來來回回走個不停的官兵。酒館已經被人查過好多次,所幸都沒有查到我家來。
  
  三天後,陌溪去上了學堂,我閒來沒事拿著話本,坐在院中的搖椅上,瞅一眼天空,看一眼話本,一晃一晃的數著日子,盼著院中梅花開。忽然,屋內響起了虛浮的腳步。我閉上眼,聽著他慢慢走出裡屋,到大廳裡轉了一圈,又在柴房門口饒了一圈,最後走到了院子中,腳步頓住。
  
  「姑娘何人?」他問,聲色冷淡,「為何救我?」
  
  「猿糞啊!」我不由感慨,「我心裡面最柔軟的那東西讓我救你,我也無可奈何。」
  
  身後那人沉默了些許,聲音帶了點羞澀:「錯蒙姑娘厚愛。在下目前實在無心風月之事。」
  
  我心裡覺得好笑。我說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乃是指的陌溪,然而這位自作聰明又自作多情的男子顯然將我誤會了個徹徹底底。我是個不喜歡解釋的人,這左右不是件多大的事,我便隨他想去。
  
  他見我不再搭話,又道:「這幾日,可否是姑娘為在下……呃,包紮換藥。」
  
  「嗯。」我不甚在意道,「拉屎拉尿,脫褲子放屁,洗頭擦身揩屁股,全是我伺候的你。」在陌溪睡了之後,我一個法術便搞定。我琢磨了一下補充道,「為你好,我提醒你一句。你排泄物的味道著實重了一些,有病,得治。」
  
  後面沒了聲音。
  
  這一沒聲,便安靜到了傍晚。
  
  陌溪回來,推開門一看,愣了愣。他跑到我身邊,拉了拉我的手,又指著那個男子,臉上的笑很是驚喜。彼時我正端著一盤炒好的蔬菜,一邊往屋子裡走一邊點頭:「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那人看見陌溪,表情奇怪了一瞬:「這是……」
  
  我斜了他一眼:「我弟弟。」
  
  陌溪對著他笑了笑,似想到了什麼,又對著他做了個揖,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那人似乎對陌溪生了興趣,上前圍著陌溪轉了幾圈道:「根骨奇佳,是塊練武的好料子。只是,他不會說話?」
  
  「嗯,天生如此。」最後這話他問得小心翼翼,倒是我答得大大咧咧,陌溪也笑得不甚在意,引得他連連奇怪的看了我們好幾眼。
  
  「姑娘豁達。」
  
  飯桌上,我替陌溪夾菜,他如往常一樣給我比劃著學堂裡的一些趣事。那人看不下去了,道:「他如今尚不會寫一字?」
  
  陌溪臉上的笑一頓,埋頭吃飯。我將筷子一放:「你有意見?」
  
  「我……」
  
  「有意見我也會無視。」
  
  他默了默,微微歎息道:「姑娘誤會,我的意思是學堂的夫子興許是看見孩子這個樣子,對他生了偏見,沒有好好教他。而今姑娘於我有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唯有教他一些實用的東西,讓他未來有安生立命之本。」
  
  「這話你問陌溪便是,望著我作甚?」在我看來,陌溪從來就與我是平等的,他自己的事不自己拿主意,我又怎麼替他拿。
  
  那人又是一陣歎息,覺得與我交流不甚困難。待又要說話時,陌溪突然拽住他的手,認真盯著他,一個勁兒的點頭。
  
  他愣了愣。笑道:「既然如此,我已是你師父,明日你便不用去學堂了。跟著我學會吃許多苦頭,你可得做好準備。」
  
  陌溪仍是一個勁兒的點頭。我淡淡道:「你叫什麼名字?我總不能老是喂喂的叫你。」
  
  他想了一會兒:「在下名喚白九。」
  
  我一聲嗤笑,這假名字取得真沒創意:「很好,我叫黃酒。這孩子叫雄黃酒。」
  
  白九臉上一抽搐:「姑娘風趣……」
  
  我淡淡道:「過獎。」
  
  自此,陌溪便開始了他的拜師生涯。
  
  師父,不僅是對於陌溪,連對於我來說都是一個陌生的生物。白九師父教陌溪識字畫畫,教他習武強身,偶爾還教他彈奏兩首風雅的琴曲。
  
  他教得多,陌溪也學得快,仿似上天剝奪了他說話的能力,便在天資方面對補充了他一樣。
  
  特別是在彈琴這方面他最是有天賦,學了沒多久,便能隱隱彈出一首曲子來了。
  
  我最愛趴在他的琴案旁邊,撐著腦袋看著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稚嫩的指尖在琴弦上挑動,旋轉。有些音都還沒掌握準確,但是胸有成竹的模樣真是可愛得讓人不愛也不行。
  
  我趁白九不在時,悄悄吃過陌溪好多次的嫩豆腐。
  
  有一次我抱著陌溪正在表示「重視」
  
  親得他一臉通紅,恰巧被他師父撞見了。從那天開始,他師父就像防會吃小孩的黑山老妖一樣防著我。我再難佔到陌溪的便宜。將白九恨得心血滴了好幾灘。正在琢磨著什麼時候將這礙事的傢伙給碎屍荒野了,他卻突然變得忙起來,時常不見人影。
  
  我樂得寬鬆,有事沒事就往陌溪身上粘,但是不知白九對陌溪說了什麼,他對我的親暱竟表現出羞澀與不知所措起來。
  
  我不願勉強陌溪,但在心裡更翻著番的給白九記恨了幾筆。
  
  陌溪學習非常認真,即便沒有白九的督促,他每日都會超額完成白九佈置的任務。但畢竟人還小,長期下來,還是有些撐不住。
  
  今年初雪之日,我替陌溪縫了一件新襖子,他拿著左看看右看看,既捨不得穿又捨不得放下。紅撲撲的一張臉看得我心癢難耐。但是想到他之前幾次的尷尬,我默默的忍下「重視」他的衝動,道:「你自己收拾一下,我去做飯。」
  
  但是等我端著飯菜回來的時候,陌溪竟然抱著襖子趴在桌上睡著了。
  
  我將他抱回床上去,給他蓋好被子,看著他瘦了不少的小臉很是心疼。
  
  我認為,憑著我的力量要護他一世也不是不可能,助他渡過「求不得」這一劫,他便可一生安穩。可是這畢竟是他自己的人生,怎麼走,還是聽他自己的。
  
  我摸了摸他的臉,心想:
  
  等你此生一過,以後我們還會再有交集嗎?黑白無常說你在地府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真是個莫名其妙的神君,我助你渡劫,你不但不謝我,每次還都對我又凶又惡,當真是恩將仇報!恩將仇報!
  
  不過,陌溪對我再如何不好,我也是狠不下心來對他不好的。
  
  誰叫他是三生的情劫呢!
  
  微微歎了口氣,我見他睡得這麼香甜,不由也生了一絲睡意。也不想管一桌子慢慢冷掉的菜,趴在床邊,守著他也慢慢睡著了。
  
  最後卻是被臉上的瘙癢感弄醒的。
  
  睜開眼,陌溪正笑瞇瞇的望著我,手上還捏著我的髮,髮梢掃過我的臉頰,又是一陣癢癢的。
  
  我素來不喜別人碰我這一頭金貴的毛,但是陌溪無所謂。即便是有所謂,見他一臉快樂的模樣我也什麼氣都聚不起來了。唯有對著他眨巴眨巴眼睛道:「陌溪,你是在調戲三生麼?」
  
  他學著我的模樣眨巴眨巴了眼,疑惑的望著我,不懂調戲為何物。我對著他邪邪一笑,玩笑般一口咬在他耳朵上:「此乃調戲。」
  
  他愣了愣,捂著耳朵,小臉一陣緋紅。
  
  我正歎息這孩子此生臉皮怎的如此薄,不想他嘟了嘟嘴巴,「叭」的一口,毫不示弱的親在我臉上。
  
  這次換我愣了。
  
  他抓過我的手,在我掌心中用食指一筆一筆的畫著,他寫:「三生,最喜歡。」
  
  我只覺心底頓時融成了一灘水,溫溫熱熱,搖搖晃晃,蕩漾著溫暖了四肢百骸。
  
  等回過神來,我老實不客氣的同樣在他臉上叭了一口,立馬脫了鞋掀了被子爬上床,將他緊緊摟在懷裡:「今天咱們啥都不幹,好好休息。」
  
  可是哪有那麼好的事,我們躺下還沒多久被子便被掀開了。
  
  白九額頭上青筋亂跳,看了看陌溪,又狠狠盯著我,最後閉上眼忍了好久才穩住聲音道:「今日為何不做功課?」
  
  陌溪猛的自我懷中跳出來,急急忙忙的下床穿鞋。
  
  被人打擾了這麼溫馨的時刻,我心裡火冒三丈,一手抓住陌溪,望著白九道:「跑什麼?又不是捉姦在床。」
  
  陌溪顯然不知這詞是什麼意思,倒是將白九氣得臉色鐵青,指著我「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沒說出句話來。動手要將陌溪拖過去,我不動聲色的攬過陌溪,一隻手攔在了他與陌溪之間。
  
  他沒抓到人,臉色更是難看。
  
  我得意一笑,驕傲道:「哼!陌溪是我的!」
  
  「你怎可對小孩施以毒手!」
  
  我不再理會他,回頭摸了摸陌溪的頭,問:「這麼個糟老頭子你還要跟著他學?」其實白九不過二三十來歲的年紀,離糟老頭子的境界還差了很遠。但現在在我看來,他的思想迂腐得與那些書院的糟老頭子沒甚區別。
  
  此話一出,白九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仿似想一口黑狗血噴在我的臉上再將我暴打一頓。
  
  陌溪急急摀住我的嘴,對我的話很不贊同。
  
  我拉開他的手問:「你還想和他學?」
  
  陌溪看了看白九,點了點頭。我眼角瞥見白九臉上拉出了個詭異的笑,像個佔了便宜的小孩,又像個喜形於色的小人。
  
  一時我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唯有淡淡道:「好,那就繼續學吧。」然後連鞋都沒穿,直直走出了房門,跑到小酒館去,在酒館中將就了一夜。
  
  這是我第一次夜不歸宿,也是我第一次對陌溪置氣,又或者說,這樣的情緒更像是在吃醋。明明是我救的一個莫名其妙的人,這和他才相處幾天啊!那死孩子的胳膊肘就往外拐了!真是……
  
  你妹的!
  
  在酒館留宿的那一個晚上,我支使走了劉掌櫃和所有的夥計,然後將店裡所有的白酒全都倒進了茅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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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8:27
第十三章,陌溪別怕

  第二天才起,劉掌櫃便來找我了,將我拉到那堆空酒罈前,一副欲哭無淚的形容。
  
  我歎了歎氣,做無可奈何的模樣:「這白酒著實太不招人喜歡,咱們賣黃酒。」劉掌櫃見我這個當家的都不甚在意,自然也無話可說。
  
  我賭著氣並未回家,在酒館坐了一天。見沒人來找我,心裡窩火得越發厲害,石頭倔脾氣上了來,又在酒館將就了一夜。
  
  第三天,我在店門口黑著臉陰森森的站了一上午,駭得沒一個人敢進來喝酒。劉掌櫃好說歹說,半是拉半是拽的把我拖回了店裡。我找了個角落,死命的喝酒,心裡面一會兒是生氣一會兒是難過,喝了一點酒開始胡亂想著陌溪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又多生出了擔心的情緒。而這這心一懸,我便再也沒法坐下去了,站起身正想往回走,一個小小的人影猛地撲進我的懷裡,將我的腰死死抱住。
  
  我低頭一看,這可不正是陌溪麼!他抱著我,臉緊緊貼在我的腹部,呼吸急促而混亂,過了好久也沒平息下來。
  
  「陌溪。」他不搭理我,我只好又連著喚了幾聲,他才貼著我的腹部點了點頭,以示他聽見了,「怎麼了?」
  
  他這才從我懷裡抬起頭來,一雙眼竟是通紅的,他打著手勢告訴我,他以為我走了,不要他了。
  
  我眉頭一皺,忍不住控訴:「分明是你不要我了!」
  
  被我這麼一說,他眼眶又是一紅,似要落下淚來,慌忙的給我比劃著,大意是昨天白九帶著他去了郊外練武,他也一天沒回,今早回來才發現我不在了,連忙找了過來。又讓我不要怪他,不要生氣,後來想了想在我掌心寫下「三生不喜歡師父,陌溪不學了。」
  
  見他這個樣子,我便是有再大的氣也煙消雲散了。
  
  只有長歎口氣,蹲□去,摸了摸他的頭髮,道:「為什麼那麼喜歡白九?他比三生長得漂亮麼?」
  
  他堅定的搖了搖頭,我十分欣慰的笑了:「那我們另找個師父好不好?」
  
  他默了一會兒,在我手心裡寫下:「陌溪想習武。」
  
  我深表詫異的挑了挑眉。沒想到陌溪是存的這樣的想法。正想問他為什麼,忽聽一個粗獷的男聲在店門口嚷嚷「沒白酒?你個開酒館的居然說沒酒?老子今天偏偏要喝!」
  
  劉掌櫃一個勁兒的道歉。
  
  我眉頭一皺,對陌溪道:「你先呆在這兒。等我處理完了一起回去。」
  
  陌溪不安的想拉住我,我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頭,走了出去。
  
  看見來人,我挑了挑眉,這橫行京城的關三少今日竟然挑中了我這小酒館撒潑,當真是奇事一件。關三少他爹乃是朝廷一品大員,姐姐又入宮當了皇妃,一家人皇寵正盛,平日裡誰見了他們都得禮讓三分。這關家三少的品性更是出了名的爛得掉渣,每日正事不做,最愛出現在各種聲色場所,愛女色,愛金銀,愛喝酒,一個十足的紈褲子弟。
  
  這麼一個傳說中的人突然出現在我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店,著實讓我驚了一驚。
  
  劉掌櫃的還在給他道歉,我扶住劉掌櫃,對關三少道:「本店今日沒有白酒,公子非要喝,前面大街轉角處有好幾家大酒樓。」
  
  關三少見了我,瞇著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猥瑣的眼神看得我只想將他眼睛挖掉。他摸了摸下巴,笑道:「剛才來得路上,聽聞這酒館的老闆娘是個死了丈夫的寡婦,帶著個兒子,但是一點不顯老,還長得十分漂亮,少爺我本還不信……原來這傳言還真的不錯,確實是個美妙的人兒。」
  
  我淡淡道:「算是對了一半。」
  
  他見我不氣不惱一時也忘了怎麼接話,等回過神來,他臉上的笑越發淫|蕩起來,一邊向我走來,一邊動手要抓我:「哈哈!他們還忘了說,這家小娘子還是個寂寞極了的小蕩|婦!今日就讓爺來疼愛疼愛你可好?」
  
  我看著他越靠越近,心裡正在琢磨是先割了他的舌頭還是先挖了他的眼,又或者直接閹了他,將他的小弟弟掛到城樓上,既為天下女性做了貢獻,又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
  
  突然,一個小小的人影猛的衝了過來,將他狠狠的推倒在地。
  
  我還在愣神,又是一個酒壺砸在了關三少的身上,潑了他一身的黃酒。
  
  場面一時寂靜。
  
  陌溪似乎還不解氣,到櫃檯後面,找了張紙寫了個大大的「滾」字,又扔在了他身上。
  
  除了上次在地府中他對著我砸火球,我還沒見過他什麼時候發過這麼大的火。可能他也曾發過這樣大的火,不過是因為那時他是個成人,心智成熟,懂得忍耐,而現在只是個孩子,有火就直接爆發了出來。
  
  我瞥見周圍看熱鬧的人迅速散去,劉掌櫃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店裡的夥計們也都白了臉,我想大家都是知道這霸王的報復手段的。
  
  可是他們怕,我卻不怕。
  
  我剛想誇陌溪兩句,陌溪卻拉下我的身子,抱住我,一遍一遍輕輕拍著我的背,似乎在安慰我,讓我不要害怕,似乎在說「沒關係,三生,沒關係,陌溪會保護你。」
  
  我哭笑不得之餘,又生出了許多的感動。正摟著他激動地一顫一顫的,忽然看見被他推倒的關三少爬了起來,手中捏著酒壺的碎片就往陌溪頭上拍去。
  
  一時,我腦中一片空白,只想無論如何誰都不能傷了我的陌溪,當下將他的頭往懷中一摁,自己頂了上去。只覺一股尖銳的刺痛拍在我頭頂之上。即便我是石頭化的靈,也被這猛的一下拍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了好一陣。
  
  陌溪在我懷裡嚇呆了,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著我額頭上慢慢滑下的溫熱而粘膩的血液,滿眼的驚詫惶恐。
  
  我道:「陌溪別怕。」
  
  他臉色白成一片。
  
  關三少在旁邊嚷嚷著頭痛,說要殺了我與陌溪,將我們的頭割下來,給他補償。
  
  我心中怒火熾熱,動了殺意。
  
  千多年來,我還沒被如此對待過,這關家三少著實是開了個先河。我現在只想將三少的小弟弟給剪下來,爆炒一頓,讓他自己吃掉,看看他自己是能不能再長一個出來,補償補償!
  
  閻王不讓我在人間殺人,可是讓人生不如死的辦法實在太多。
  
  我眼中怒意凝結,指尖陰氣攢動,他若再向前走一步,我便可直接廢掉他的命根。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人影猛地拽住關三少的胳膊,將他拖得一個踉蹌,狼狽摔倒在地。那人似又不解氣的上前狠狠踢了他一腳,罵道:「光天化日,竟然有如此敗類橫行霸道!」
  
  我聽著這聲音覺得熟悉,抹了一把血,將那人看清楚了——
  
  白九。
  
  我撇了撇嘴角,轉頭看陌溪,卻見他欣喜不已的模樣。我心中醋意更勝,將頭一捂,佯裝虛弱的往陌溪身上一倒,有氣無力道:「陌溪,三生好痛……」
  
  陌溪一時慌了,緊緊的抱住我,眼眶紅了一圈又一圈,還沒敢哭出來。
  
  我倚在陌溪身上,挑釁的看了眼白九。而這時他還哪有心情來與我鬥氣。
  
  那關三少著實是個沒用的廢物,被白九踢了一腳竟直接暈了過去!與這霸王發生口角是一回事,小孩子對他動手是一回事,與他打架是一回事,把他打暈又是一回事。
  
  白九眼神往遠處犀利的一掃,對劉掌櫃道:「今日別做生意了。」又上前來問我,「可還能走?」
  
  我心道關三少今日被打成這樣,他爹決計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得罪了朝廷大員,對陌溪此生來說絕不是一件好事。現下唯有趕快逃走,在官兵找到我們之前,逃離京城,換個身份再做打算。
  
  我不再裝柔弱,將頭上的血一擦:「皮外傷,不礙事。」
  
  白九挑了挑眉,沒說什麼。
  
  回到家之後,我本想快快收拾了東西跑了再說,陌溪卻堅持要先幫我包紮傷口,死活不肯走。
  
  這一世我從未在陌溪面前用過法術,此時自然是不敢漏了餡兒,唯有乖乖等著陌溪顫抖著手慢慢給我清理包紮傷口。
  
  我想,關家三少再如何厲害也只是個世家子弟,官兵了不起明天才找得過來。
  
  但沒想到的是,當夜官兵便尋了來。
  
  他們圍在院子外,不敢進來,我能聽到他們沉重的腳步聲,心知這絕不是普通官兵的排場。為了捉一個打了關三少的女子和小孩,這陣仗實在是大了些,我轉頭望向院子裡的白九,他背著我,身形卻顯得蕭索。
  
  所以當聽到院子外傳來大喝:「叛將白齊!休要做無用的抵抗!」這話時,我一點驚訝的情緒也沒有。
  
  救他的時候便知道這個人不簡單,只是我沒想到他竟會複雜到如此地步。
  
  白齊,叛國的大將軍王,傳說他是不滿當朝皇帝任用貪官,施行暴政的做法,在與東蠻作戰的時候主動降了東蠻,反過來攻打朝廷,意欲推翻暴政,自己做皇帝。
  
  這麼一個人物居然讓我們給撞上了,難怪京城戒嚴多日,更難怪官兵這麼快便尋了過來。
  
  陌溪拽住我衣袖的手抖得厲害,我摸了摸他的頭道溫言道:「別怕。三生在。」
  
  他卻搖了搖頭,在我手心裡寫下:「陌溪保護三生。」一雙眼在黑夜中亮得耀人。
  
  我想,放開我與白九的那點小過節不談,他這個師父倒是做得非常盡職,陌溪這一月餘所學恐怕是多過了他在學堂裡三年所學的東西。
  
  若是白九繼續帶著陌溪,依著陌溪好學勤奮的性子,他日,他的前途必然不可估量。
  
  想救白九的念頭一閃而過,但是轉念又想道:此時我若是在陌溪面前顯露了法術,他會怎麼看我?白九又會怎麼看我?
  
  沒給我太多時間深思,白九已大步跨了出去。
  
  拉開院門,外面皆身著黑甲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刀刃映著火光,刺得我眼生疼,隨著火光撲面而來的還有一股令我渾身不自在的凜然之氣。
  
  我透過大門向遠方遙遙忘去。
  
  一抬明黃色的轎子落在層層包圍的士兵之外。
  
  我頗為意外的挑了挑眉。沒想到這傳說中的暴君竟然如此重視白齊,捉拿犯人的時候竟然親自來了。我不由暗自歎息,這次只怕我是想幫他也幫不了了。
  
  冥界的靈物對皇帝身上所帶著的天生龍氣有種天生的懼怕,再是昏庸的皇帝,身上的龍氣也足以將冥界的小靈物們壓得抬不了頭。我雖不至於被壓得抬不起頭,但是身上的力量卻是被壓得丟了十之八九。
  
  「叛將白齊!你背叛聖上,投降敵國,殘殺我天朝黎民百姓!現今還膽敢如今刺殺皇上!犯下滔天大罪……」
  
  太監細著嗓子數落著他的罪行,白齊一聲冷喝:「廢話什麼!要抓我,來便是。」
  
  陌溪一聽這話,身形一顫,想要出去,我靜靜的攔下他,對他搖了搖頭。
  
  三生從來是個自私的靈物,朋友的遠近親疏劃分的清清楚楚,與白九的這點交情,還犯不著我搭上陌溪搭上自己的去救他。得罪了皇帝對陌溪此生,絕無好處。
  
  太監一聲冷哼:「來呀!還不將賊人拿下!」有士兵立即衝上前去。
  
  白九面色一凜,冷笑著直接擰斷了來者的胳膊,搶過他的長矛,轉手便刺穿了後來者的胸膛,笑道:「你們想抓我,怕是還差了點本事。」
  
  我想,大將軍王驍勇善戰,武功蓋世,想來並不是虛傳。
  
  太監不由變了臉色,往那明黃的轎子看去。
  
  只聽那方傳來兩下輕輕的擊掌聲。
  
  我眉目一皺,感覺院子裡殺氣猛地重了起來,抬眼看去,不知何時,院牆之上皆是引弓欲發的射|手們。若是平時,他們還沒爬上牆頭我便能將他們一一拍下去,但是今日皇帝的出現嚴重阻礙了我的感官。
  
  我將陌溪往懷裡一攬,手中的陰氣暗自凝聚。
  
  白九眉目冷凝,掃了一眼包圍了整個小院的士兵對遠處的轎子高聲道:「不關他們的事,我與你走,放了他們。」
  
  太監湊耳到轎子旁邊,靜靜聆聽了一會兒,一揮手,四周的弓箭手立即收了箭。
  
  白九將手中的利矛一扔,立即有士兵拿著鐵鏈上前來將他緊緊鎖住。我望著他的背影,只有歎息,白九啊白九,虧你還是個大將軍王,人心險惡,你怎的如此輕信他人。
  
  即便那是皇帝。
  
  沒等白九走出多遠,太監又是一聲高喝:「殺!」
  
  被五六位士兵架走的白九駭然回頭,怒喝:「暴君……」他話音未落,弓箭手們已聽令發箭。無數利箭破空而來,我摟著陌溪站在院子中央,身邊沒有一個可以躲藏的地方。
  
  死,還是顯露自己的靈力。
  
  我笑,還用選嗎?
  
  陌溪在,他還沒歷劫,我斷斷不會讓他出半點紕漏。
  
  早就凝於掌心的陰氣收回丹田,我閉目凝神,一聲短促有力的低喝,渾身陰氣震盪開來,所有的利箭皆被狠狠的彈了回去。
  
  一時耳邊的慘叫哀鳴不斷,被反彈回去的箭射傷的士兵不再少數,他們一一跌落牆頭,即便是沒有受傷的,此時都嚇得呆住,傻傻的望著我。
  
  場面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我身上,我頗為不好意思的歎氣道:「容貌傾城,當真是我的過錯。」
  
  「妖女!」不知是誰驀地大吼一聲,人馬頓時嘈雜起來。
  
  我握了握陌溪微涼的小手,對著他蒼白的小臉彎唇一笑,一如往常叫他回家吃飯那般:「陌溪別怕,三生在。」
  
  他呆呆的看著我,我不由心尖發澀,想到前兩世慘淡的收尾,忍不住道:「別聽他們胡說,三生不是妖怪。」
  
  而現在哪有時間給我耽擱。
  
  我提起丹田之內位數不多的力量,縱身躍至白九身邊,趁眾人都未反應過來之際,一掌劈暈了抓住白九的幾個壯碩士兵,將白九的胳膊一提,又飛身躍回陌溪身邊。
  
  不看他們驚詫的眼神,我指尖一動,手腕粗的鐵鏈應聲而斷,我一推白九道:「帶陌溪走,我斷後。」
  
  我想,白九再厲害也只是個凡人,這裡這麼多士兵,還有弓箭手,要他斷後第一是不太保險,第二是不大厚道。
  
  我對自己的能力一直是非常自信的,即便是只餘了一兩層靈力,我也是有滿滿的自信,畢竟在場的都是凡人,大不了能讓我受點皮外傷。
  
  如此一想,我更是催著白九抱著陌溪走,他倆在我才是施展不開。
  
  白九見我方纔那聲低喝便有如此威力,當下也不再問我什麼,道了聲:「保重。」抱住陌溪的腰便要逃。
  
  陌溪卻在他懷裡猛地掙扎起來,一手拽住我的衣袖說什麼也不放開,大有死同穴的意味。
  
  我正頭痛,皇帝那方的人馬卻突然反應過來了,太監高聲叫道:「捉拿妖女逆賊!重重有賞!」然而士兵卻礙於我方纔那記低喝的威力,磨磨蹭蹭了半天也不敢上前來。
  
  我趁此機會摸了摸陌溪細軟的頭髮道:「陌溪別怕,三生很厲害,你們先走一會兒,我馬上就跟上來。」
  
  他仍是倔得不放手,滿眼的驚惶與害怕。
  
  那方的士兵蠢蠢欲動,我急得沒法,一狠心,一根一根的掰開他拽住我衣袖的手指。
  
  他滿眼的不可置信。
  
  我不忍心看。甩開他的手,背過身子往前走了兩步,冷聲道:「走!」
  
  陌溪不能說話,他到底是怎麼走的,我不知道。只是我手背之上他滴落的淚水滾燙得無比灼人。
  
  沒事,我想,這又不是生離死別。我與陌溪定會很快見面的。
  
  士兵們見白九逃走,一時有些慌了,幾個膽大的衝上前來,意欲躍過我直接去追白九。
  
  我笑了笑:「留步。」
  
  這是溫言的勸誡,說話的同時,我指尖陰氣凝聚,手臂一揮,一條長而細,深而窄的痕跡劃過小院子,逕直將小院連著左右隔壁好幾家的小院都切割成了兩半。
  
  線的那邊是士兵們,線的這邊是我。
  
  我笑著,聲音中卻帶有忘川千年凝成出的煞氣:「過線者切掉小弟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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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29:19
第十四章,原來是你。

  我以為只剩我一人脫身是件非常容易的事,只用一個遁地術,馬上便可追上陌溪他們。
  
  但,世事總是不如我意。
  
  我萬萬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會親自動手,更沒想到這個傳說中的昏君竟然是個狠角色。憑著內力充足的一掌,還有隨後而來的鐵網,我毫無意外的被擒住。
  
  被拖進監牢之前,我還在想,等皇帝離遠了,我靈力一恢復便遁地逃走。
  
  但是被拖進監牢之後我只有無力歎息,看來對於這皇帝來說,白九實在是個很重要的人,否則為何會將我關在皇宮的地牢之中。
  
  對於皇帝來說,這一來更能防止我的逃跑,二來更方便對我施以刑法逼供陌溪他們的去向。只是他們不知道,這樣也陰差陽錯的將我的靈力壓制到最低。
  
  跑不了,我便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中過自己的生活。
  
  凡人的刑具對我造不成實質的威脅,每日一頓的鞭打於我而言不過是定時撓撓癢。
  
  只是我被這每日一撓撓得委實委屈。
  
  他們每日都問我陌溪的去向,我哪裡知道他們的去向,老實答了,他們還偏偏說我不老實。我想,以後等這些人去了冥府,我定叫小鬼們問問他們長沒長腦子,如果他們說長了,那就往死了抽。如果說沒長,就直接割了腦袋推進畜生道裡。
  
  他們不信我,久而久之我也懶得答他們話,更久而久之,他們每日也只是例行公事的來將我抽兩鞭子。
  
  很久很久以後,沒人來抽我了,也沒人來給我送飯了,我就被關在牢籠之中,沒日沒夜的活著。他們想將我餓死,殊不知我這個石頭化的靈只要能接地氣便可以不吃不喝繼續活上好幾百年。
  
  我唯一擔心的是不知道天日幾何,不知道陌溪在外面怎麼樣了。
  
  這個監牢似乎十分隱蔽,我呆在這裡這麼久了也不見有誰被關進來過。我想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在這裡化為白骨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慶幸的事,我並不畏懼黑暗,反而因為這樣的環境能讓我心無旁騖的修煉。
  
  時間長了,靈力倒還漲了幾分。但還是逃不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聽到除了老鼠爬過的聲音之外的另一種聲音。一切在黑暗中是如此清晰。
  
  開門,走了進來,僅有一人。
  
  我怔了怔,難道不是來關囚犯的麼……
  
  火光經過轉角處慢慢向我這邊走了過來。我瞇著眼打量來人——一個二三十歲的青年,白袍純潔如雪,與這牢獄半點也不搭。他的臉在火光之下顯得有點莫名的熟悉。
  
  他看見了我,平靜的臉色微微一變。
  
  我想也是,我雖不知自己到底在這裡待了多久,但大概也知道最少也有十來年了,一個人不吃不喝的在地牢中活了十來年,誰不會被嚇到?更遑論我這一身厲鬼的打扮,他沒扔了火把驚聲尖叫著轉身便跑已是極大的膽量了。
  
  「三生。」他喚著我的名字微微歎息,「我是長安。」
  
  我皺著眉頭想了想,發現記憶中這個名字遙遠得有些模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啊,膽小如鼠的流波小道士。」太久沒說話,我的聲音變得沙啞難聽。
  
  他眉頭又是一皺:「我救你出去。」
  
  我清了清嗓子,笑道:「你現在這模樣生得好,怎的不像小時候那樣怕我採了你?」
  
  他苦笑道:「別後已有三十年,三生倒還是記得清楚。」
  
  三十年。我怔然。
  
  上一世,重華殺了我,我去地府等了他兩年,然後又重回人間,找到陌溪,一起生活了八年,前面統共十年的時間,而現在長安說已別了三十年。
  
  原來,我在這地方呆了二十年的時間。
  
  二十年……陌溪今年應當二十八了,他會是什麼樣子?
  
  出皇宮比我想像的容易太多。
  
  長安不知從哪裡給我拿來了一套小廝的衣裳,換上之後,他便帶著我正大光明的出了皇宮。一路上,我看見不斷有人對他下跪,對他叩拜,喚著:「國師大人。」
  
  「國師?」出皇宮之後,站在久違的日光下,我捻了一個淨身決便恢復成往日模樣,我問他,「流波不是素來瞧不起這些東西麼?」
  
  他望了我一眼:「說來話長。我且帶你去見一人,這些往事咱們邊走邊說。」
  
  長安對我道,流波之難後,流波不斷衰落,再不復從前輝煌,其弟子也需剝下仙門的清高重入俗世。他知我救了他一命,最後卻被重華誤殺,心中從此對我有了愧疚,一直在尋我的轉世想報答我。
  
  他問:「三生為何還有前生的記憶?」
  
  我不知該如何與他說其間的前因後果,琢磨了一會兒道:「約莫是放不下你師尊吧。」
  
  他點了點頭,也不再深究,道:「二十年前,傳言京城出了一個妖女,被皇帝親自捉拿。我本還沒想到是你,但是十年前,有人找上我,讓我去皇宮中救一個人。我方知原來被抓住的是你。知道是你,我自然會救,所以便以國師的身份深入皇宮,這些年來一直在探查你的消息,花了這麼幾年的時間總算是將你救了出來。」
  
  「叫你來救我的人可是叫做陌溪?」
  
  「是,也不是。」他淡淡笑了笑,「三生可知你口中的這個陌溪現在成了怎樣的一個人物?」
  
  我搖頭,他小聲道:「京城現今雖然尚還安全,但是前方戰場之上朝廷軍連連敗退,不出三月,此江山便要易主。」我一怔,聽他接著道:「在那陣前殺敵,誅朝廷十數萬人的,為叛軍立下赫赫戰功的正是陌溪。」
  
  「而讓我救你的……」一邊說著,他帶我走進一個深巷小院,推開院門,我看見了坐在院中的男子。
  
  我挑了挑眉:「唔,原來是你。」
  
  白九。二十年的時間對於人世來說已足夠久了,他身姿依舊挺拔,但是已生華髮。臉上也有了皺紋。
  
  他見了我,很是詫異了一番:「你……半點未變。」
  
  我皺了皺眉下意識道:「我不是妖。」
  
  他略帶嘲諷的勾了勾唇角:「是與不是又有何重要?妖食人,人亦食人。都一樣罷。」他頓了頓道,「人老了,越發懷念起從前來,而今總算把你救了出來也算是了結了前半生的一個遺憾。」
  
  我最煩這些個人類在我面前感歎自己老,截斷他的話問:「陌溪呢?」
  
  「他現在應當在榮山。」白九默了默道,「那孩子很想你。日思夜想。」語帶歎息與無奈。
  
  我奇怪了看了眼白九,心裡面沉寂已久的醋意莫名動了動,道:「我喜歡陌溪,陌溪也喜歡我。我不在,他想念我不是理所當然的麼?難不成他該想你?與你來一段禁忌之戀?」
  
  旁邊的長安忍俊不禁。
  
  白九也沒生氣,啼笑皆非的望了我一眼:「被關了這麼多年,這性子怎麼也半點沒變?」
  
  我不理他們:「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我們算是扯平了。那麼就此別過,我要去找陌溪了。」剛想施一個遁地術,卻恍然想起當初陌溪拜他為師的事,腦筋一轉,我大概明白了其中因果道:「你讓陌溪幫你上陣殺敵,替你奪下這江山可以,但是在那以後,你就放了陌溪吧。狡兔死走狗烹,我不想看見這樣的事出現在陌溪身上。那孩子心善,會傷心。」
  
  白九沒有答話。長安卻忽然問我:「三生,陌溪是否是師尊的……」
  
  我回頭掃了一眼長安,道:「是,但是那已經過去了。」
  
  不想再多言,我捻了個訣直接去了白九所說的榮山。
  
  榮山之下有一座城池名為榮城,依山而建,四面皆是陡峭的山崖。易守難攻,但是一旦突破榮城,要攻入京城那就相當容易了。
  
  所以這是朝廷守住皇城的最後一道防線,陌溪此戰必定不會輕鬆。我現在到了,興許還能幫幫陌溪。比如說在榮城的水裡投投毒,在糧倉裡放放火什麼的。
  
  但是,當我到榮山的時候,已不需要我做這些事了。
  
  兩軍已經正面交戰。
  
  我站在一處巉巖之上,遙遙眺望下方戰場,看這猛烈的攻勢,想來一定定勝敗的一戰,陌溪卯足了全力在攻城。
  
  我在紛亂的戰場上尋找他的身影。他不會說話,在這戰場之上要如何發號施令?
  
  我正憂心之際,一個聲音由小慢慢擴大,先或許只有幾人在說,後來是十幾人、幾百人、幾千人,最後所有的叛軍士兵都高呼起來:「榮城主已斬!」
  
  「榮城主已斬!」
  
  喧囂的戰場一時肅穆下來,眾人的目光慢慢聚於一點之上,我自然也向那方看去。
  
  山風忽起,榮山上的飛花飄過我的耳邊慢慢向戰場而去。飄飄灑灑蕩漾到那人身邊。
  
  他提著一個頭顱高高的坐在馬背之上。隔得太遠,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見他手中的寒劍仿似一面鏡子反射的當頭的陽光,閃耀得我眼睛微酸。
  
  陌溪。
  
  沒想到這一別會有二十年之久。你已是一個傲然於萬人之上的驍勇將軍。
  
  離開你這麼久,你可會怨我?
  
  忽然,我只覺眼角微光一閃,一支利箭破空而去,直直逼近馬背上的陌溪。我大驚,一記陰氣尾隨而至,在箭頭幾乎插進陌溪胸膛之時,逕直攔腰斬斷箭桿。然而箭頭仍是收勢不及,被陰氣打偏了原本的軌道,擦過陌溪的臉,埋入他身後的土地。
  
  這一切皆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我焦急的望著他不知道他有沒有傷到哪裡。
  
  他也倏地抬起了頭,怔怔的盯著我這方。我知道,如此遠的距離,他是看不清楚我的。但是我偏生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就是將我看清楚了,就是知道我是三生。
  
  眾將士反應過來,立馬將陌溪圍成一團。
  
  這下我更看不清陌溪了,心裡正著急。忽然圍著陌溪的人馬都散開了去。他將手中的人頭扔給旁邊一個將士,在馬背上輕輕一踏,施展輕功急速想我這方奔來。
  
  這下我可以確定,他看見我了。
  
  轉身離開這處外露的巉巖。
  
  我想我與他的重逢應該在一個落英繽紛的美妙地方,他擁著我,我擁著他,一遍遍喚著他的名字。然後生出一點嗯嗯啊啊的莫名衝動,最後找個地方好好解決解決這衝動。
  
  嗯!實乃是一出才子佳人的好戲碼。
  
  然而當陌溪找到我的時候,我們卻難以生出嗯嗯啊啊運動的性質來了。原因無他,當他看見我的前一刻,我踩著了獵人遺留在山間捕獵的夾子。
  
  「扣」的一下將我的腳踝死死鉗住。
  
  不能傷到實處,但卻很痛。
  
  我還在欲哭無淚的感歎蒼天無眼,一個夾帶這戰場血腥之氣的身影便疾步走了過來。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容貌,他已埋下頭去小心翼翼的替我將捕獸夾取了下來。挽起我的褲腳查看是否傷到筋骨。
  
  握著我腳踝的溫熱大掌在微微顫抖,似緊張似激動還帶著幾許無措。
  
  「陌溪。」
  
  他渾身僵了僵。我不客氣的替他摘了頭盔,捧住他的臉頰慢慢抬了起來。
  
  看著他沾了幾點鮮血的臉,沒想到經歷戰場廝殺爾虞我詐之後,他的眼睛還是透亮如初。
  
  我歎:「你長大了,這樣做或許會不好意思,但是三生我確實憋不住了。該如何是好?」
  
  他沒能理解我的意思。
  
  當我的唇靠上去的那一刻,他的眼驀地睜大。
  
  我在心底暗暗歎息,最後還是把唇吻在了他的唇角。
  
  「陌溪,陌溪……」我摟住他的脖子,用臉頰摩擦著他的耳鬢,細細呢喃,「我很想你,三生想你。」
  
  他身體僵硬如鐵,脖子更是僵得不肯往我這邊靠近半分。我往他身上蹭得費力,索性放了他,直直盯著他笑道:「三生來找你了,你怎麼還是這副表情?」
  
  聽了這話他才有點回過神來。我投在他眼眸中的影子慢慢清晰。手緩緩抬起,似不敢置信的碰了碰我的臉頰。
  
  我笑盈盈的將他望著,任他粗糙的手指在我臉上慢慢遊走,眉眼、鼻樑、唇瓣,一遍一遍,彷彿在檢驗眼前這個人的真假。
  
  最後,他顫抖著手將我摟住,一聲長歎在耳邊飄散。
  
  一聲喟歎,訴不盡的離愁盡散,化不開的哀傷皆去。我想,即便是他能說話,此時也只會在我耳邊歎上一聲。
  
  因為分別太久,要說的太多,不如抓緊時間擁抱。
  
  毫無意外的,他將我帶在身邊,回了營地。
  
  我腳上的傷施一個術便能好,但是我反而捻了一個決讓傷口看起來更加可怕。陌溪見止不住血,眉頭皺得死緊。將我背上背便徑直往軍營走。
  
  我自是萬分享受這被人著緊關心的感覺。
  
  我趴在他的背上,走過軍營,接受了無數士兵的注目禮。他們的眼神不是看著一個男人背著一個女人,而是看見了一個仙人背著老妖婆,恨不能把眼珠子給凸出來。
  
  我素來不大在意別人的目光,倒是陌溪,生怕我被這些粗獷的漢子們欺負了去。冷了臉色,緩緩掃了他們一眼。四周的目光立即收斂了許多。

  我心中暖意綿綿,又將陌溪貼緊了些。
  
  行至主帳,我趴在陌溪背後替他撩開了帳簾。看見屋中坐了一個女人,一下有點傻了。
  
  女人……
  
  「陌溪。」我神遊天外,幽幽道,「你趁我不在時,娶了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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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30:21
第十五章,不換

  陌溪娶妻了?
  
  我呆呆的看了眼陌溪又呆呆的看著那女子。
  
  「陌溪!」
  
  見陌溪進帳,那女子欣喜的站了起來,待看見我時,一怔,遲疑道:「她是……」
  
  我摟著陌溪的脖子不放手:「我叫三生。」
  
  「三生……」她細細呢喃著我的名字,忽然臉色變得晦暗,「三生,你就是三生。」她似乎不信,又詢問似的望向陌溪。
  
  我見她望得這般專注淒然也忍不住與她一同將陌溪望著。
  
  陌溪卻沒理會我們倆,大步跨到床邊,放下我,替我脫了鞋襪,又起身急急寫了「傳軍醫」三字遞給那女子看。
  
  女子怔愣了一番,最後哀哀一笑,腳步微微踉蹌著出了帳去。
  
  「你……娘子?」
  
  他本在替我擦拭傷口,忽聽我這話,抬頭忘我,眼睛裡面漸漸生出星星點點的笑意,然後淺淺搖頭。
  
  我點頭,強硬道:「不准有。」
  
  他依舊溫和的笑著,拉過我的手在我掌心輕輕寫下「除了三生,我從來就沒有過。」
  
  看他寫得那麼認真,我不禁有點赫然。撓了撓頭,最後輕咳一聲裝出一副成熟的模樣,摸著他的頭髮道:「你這模樣長得這麼招人,我離開你那麼久,也不知俘虜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偏生又是個這麼淡漠遲鈍的性子……那些女子又得怎麼傷心。你這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陌溪聽罷這話,定定盯著我,眉眼間隱隱生出幾許怒意來。
  
  他生氣的大多數時候我是不知道理由的,這次我同樣也不知道理由。不想費心思去猜,接著道:「可是三生始終是個自私的三生,你對其他姑娘不著緊,這樣的淡漠……我瞧著卻是喜歡得緊。」
  
  我歎道:「陌溪,你可是給我下了什麼藥?讓三生這麼喜歡你。捨不得讓別人碰一點。」
  
  他直勾勾的盯著我,眼眸亮得耀人。
  
  此時軍醫進了來,陌溪挪開了目光,將位置讓給軍醫。
  
  我的傷本就是自己的法術弄的,軍醫自然看不出什麼,只道是皮外傷。包紮了幾下便走了。
  
  再沒外人,我欣喜捉住了陌溪的衣袖正擺出了陣勢待要好好與他一訴離別之苦。哪知我還沒將他的衣袖捂熱乎,帳外便傳來軍士的急報。
  
  陌溪臉色一沉,立即起身走了出去。
  
  我怔怔的看著他的衣袖從我手中抽走,帳外軍士的急報傳入我的耳朵。我一聲歎息。相別二十年,終是別得久了些。
  
  三生對陌溪來說或許依舊重要的,只是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
  
  戰爭不會因為將軍在路上撿了個女人而停止。
  
  我與陌溪重逢之後見到他的時間實在是少之又少。最後一戰即將來臨,軍隊之中有一種奇怪的氛圍在流動,似躁動,似不安,更似興奮。陌溪忙得每日連小憩一會兒的時間都沒有。
  
  戰爭的結果如何我不大在意,我唯一在意的只有陌溪。
  
  近來我每日跟著部隊急行軍,一直都思考陌溪這個「求不得」的劫數到底是什麼。他現在是個大將軍,要權有權,要錢有錢,還有什麼是求不得的……
  
  憋了好久,我想直接找陌溪問個明白。
  
  是夜,我左右問了好幾個守夜的士兵最後才知道陌溪出了軍營,和阿柔姑娘。
  
  這個阿柔,正是那日我看見的女子。
  
  據說她是白齊的養女,自幼與陌溪走得極近,幾乎是公認的將軍夫人。當初聽了這話我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但是今日,深更半夜……
  
  我心中不由酸了酸。加緊了步子繞著軍營找了好久,最後終於在一處樹林當中發現了兩人的身影。
  
  阿柔正在低聲啜泣:「陌溪,為何要這樣,為何……」我腳步一頓,身形一轉,躲到了一棵樹後。阿柔淒然道,「他終歸是養你長大的師父,你為何非要將他逼入絕境,皇位,你就如此想要麼?」
  
  聽聞這話,我不由渾身一僵。微微探出頭去,只見陌溪淡漠的抽出被阿柔握在手中的衣袖,在她手心不知道寫了些什麼。阿柔驚訝的瞪大了眼:「陌溪,你瘋了?」
  
  陌溪只是靜靜的盯著她。
  
  阿柔詫然:「你們雖不是至親,但是,她如你姐,如你娘親,你竟真的想……你真的想……」阿柔恍然大悟,「所以,你想要皇位,陌溪,你想登上最高的位置便沒人可以阻攔你了,你可以娶她。」
  
  陌溪冷了眉目。又在她手心中寫了一些字,最後獨自走了。
  
  阿柔在原地立了一會兒,後來似乎是想回去,但是走了兩步卻像是渾身脫力一般,扶著一棵樹,慢慢滑到在地。
  
  我在心底微微一琢磨,最後還是走上前去。伸手,等著她拉住我站起來。
  
  她抬頭看我,似乎驚嚇得不輕:「三、三生……姑姑。」
  
  我沒去搭理她對我的稱呼,道:「方纔我都聽見了。」
  
  阿柔眼睛裡馬上聚集起了眼淚,當真是柔柔弱弱我見勘憐。她哭道:「姑姑,現在也只有你能勸得住陌溪了,你勸勸他吧,勸勸他吧!」
  
  「為何要勸?」
  
  我心知,陌溪若是想要皇位,心中的理由定不是如阿柔說的那般只是為我。他是戰神,心懷蒼生天下,不管如何輪迴,他的骨子裡始終有這樣的職責與驕傲。
  
  他想要皇位定有他的理由。
  
  但不管是什麼樣的理由,我都沒有權力去勸他放棄追逐目標。
  
  阿柔聽了我的問句,反而呆住了:「因為、因為……義父,他定會對義父趕盡殺絕,他……」
  
  我歎氣:「陌溪心善,斷然不會對你義父趕盡殺絕,但是若是你義父白齊,那便說不定了。」我不想再對她解釋太多,將她拉了起來,轉身離開,道,「這些年留陌溪在你們身邊是我的過錯,你們這般不懂他,他生活定是不開心的。」
  
  回到軍營,遠遠的便聽見一陣琴聲自陌溪帳中傳出。
  
  我心中驚喜,連忙加快了腳步,撩開簾子,剛跨入帳中便嗅到了寒梅幽香。
  
  琴聲一頓,陌溪抬眼看我。雖然眉眼皆是笑的形狀,但是笑意卻沒有達到眼底。
  
  我看得心裡酸澀一痛,但卻沒有表現出來。我笑著裝傻,走到陌溪身後,從背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摟住他的脖子,緊緊的不放手。
  
  他身子微僵。我貼著他的耳朵沒有說話。只能聽到彼此溫熱的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陌溪似終於回過神來了,輕輕拍了拍我環住他脖子的手,示意我坐到他旁邊。他自琴案旁拿出一枝梅花,在紙上寫道:「我記得你最喜歡梅,今日恰巧看見這一枝開得極好,便給你帶回來了。」
  
  我接過,捧在手心裡看了又看,嗅了又嗅。
  
  「可還喜歡?」
  
  看著白紙上略帶小心的四個字,我心弦猶如被他柔軟的一撥,頓時蕩漾開去。
  
  「喜歡。」我拉住他的手,摩挲著他掌心的硬繭,「拿全世界的花給我換,我也不換你摘給我的這一株。」
  
  他手指一彎,將我的手握在掌心。緊得讓我有些疼痛。
  
  「陌溪,給我彈一曲琴吧,小時候我就喜歡聽你彈琴。」我笑,「我要聽首激昂一點的。」
  
  陌溪點了點頭,他的指尖掃過琴弦,一首激揚的琴曲編織而成,帶著橫掃沙場的殺氣,一統天下的霸氣,還有些許英雄落寞的感懷,鏗鏘而奏。
  
  曲至最後,調子越發雄渾,幾近滄桑。又像是發洩,音急促又迅速。
  
  當最後一個音尚在耳邊迴旋之時,我突然道:「陌溪,想要皇位嗎?」
  
  他的手落在琴弦上,未完的餘音戛然而止。
  
  他沒有看我,盯著琴弦點了點頭。
  
  我笑道:「那就去奪吧。我陪你。」我將梅花放在琴弦之上,雙手捧住他的右手,輕聲道,「這次,我一定不離開你。」
  
  他渾身一震,又慢慢軟了下來。沒再說話。
  
  那夜之後,陌溪越發繁忙起來。
  
  攻皇城那日,臨上戰場之前,大軍整裝待發,陌溪穿著鎧甲突然翻身下馬,在眾人面前突然給了我一個用力的擁抱。堅硬的甲冑讓我感覺很不舒服,但我並沒有推開他,任由他似是撒嬌似是訣別的在我身上賴了一會兒。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去。」
  
  然而我又怎會讓他獨自上戰場,若是我猜得沒錯,陌溪「求不得」這一劫大概說的便是皇位了。如果天命讓他奪不了皇位,那麼至少我可以讓他在失敗之後繼續堅強的活下去。然後找一個幽靜的地方,就我和他兩人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
  
  最後他三世劫歷完,許我的三生也已結束,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我繼續做冥界老不死的靈物。
  
  著實是個完美的安排。
  
  待陌溪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時,我捻了一個訣,隱了身形,尾隨軍隊而去。
  
  最後的戰鬥打得沒有什麼懸念,皇帝大勢已去,現下守城的兵不過是在負隅頑抗,攻城進行得十分順利,午時剛過,陌溪便帶著軍隊攻入了城中,直取宮城而去。
  
  我卻覺得事情順利得蹊蹺。
  
  像是印證了我的想法,在陌溪到達宮城之外時一個白色的人影獨自立在宮城牆頭,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陌溪與他的軍隊。
  
  白齊。
  
  想來他現在已經有四、五十歲了,對於一個凡人來說還有精力這麼蹦躂,著實不易。
  
  他一甩衣袖,宮牆之上驀地出現了許多弓箭手,引弓直指陌溪。
  
  士兵們一片嘩然。當然得嘩然,白齊是叛軍的領導者,而陌溪是帶領軍隊攻過無數城池的將軍,在即將攻入宮城之時這兩人鬧上了矛盾,又是怎麼回事?
  
  白齊自身後拿出一顆男子的頭顱高聲道:「暴君已斬!眾將士,我們的天下奪下來了!」
  
  一陣靜默之後,數十萬將士爆發出陣陣歡欣的高呼。
  
  我的目光落在那個馬背之上的背影,白齊先他一步斬了皇帝,便是讓眾人在心裡先入為主的將白齊奉為新朝代的帝王。我現在也終於想通,為何陌溪還在前線作戰之時他卻來到京城,想來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刻吧。
  
  白齊等士兵們漸漸安靜下來,又道:「江山多嬌,想要這皇位之人多如牛毛,但是我從沒料到,你竟然也會為了皇位做出這些大逆不道的事來!」
  
  白齊的內力渾厚,聲音不大卻能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楚。這聲呵斥讓眾人們靜了下來。
  
  「吾徒陌溪,你八歲時我收你為徒,至今二十載,畢生所學皆傳授與你,然而你卻為了這皇位多次派人暗殺於我。實令為師心寒心冷。今日暴君已除,當以清天下不忠不義無德無孝之徒!」
  
  看著所有人驚詫的表情,我唯有歎息。雖然周圍還有這麼多人,但是那一人一馬的背影卻令我感覺無比孤寂。
  
  他不會說話,即便有冤屈也無法為自己洗刷。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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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30:34
  此時,不知是那宮牆之上的哪個士兵,手中的箭突然射出,直向陌溪而去。我心中一驚,正要出手,卻見陌溪不避不躲挽弓引箭,在眾人都尚未反應過來之時陌溪的箭已徑直劈開了對方的箭,只聞城牆之上一聲慘叫,一個弓箭手已跌下城來。
  
  眾人駭然。
  
  連我也小小驚訝了一番,沒想到陌溪的箭法竟然如此精準。
  
  「不要!」一道尖利的女聲突然從軍隊後方傳來,一個女子踉踉蹌蹌奔至陌溪身邊:「不要!陌溪不要!他好歹是養育你的師父!陌溪……」
  
  阿柔的突然出現驚了陌溪的戰馬,這馬脾氣不小,前蹄立起,眼瞅著便要將阿柔踏於蹄下。陌溪拉住韁繩,但是這馬卻像發了狂,怎麼也拉不住。
  
  而我看得清清楚楚,有人給陌溪的馬使了暗器,他們想讓眾人看見他踩死了阿柔,將他無德的惡名坐實。
  
  我心中怒火直燒,我的陌溪求不得皇位便罷了,可卻不能讓你們這麼欺負的!
  
  一揮衣袖,陰氣飛散而去直直打在阿柔的身上,將她拍開幾丈遠。
  
  我現了身,落在陌溪的馬前,掌心凝氣,將馬身上的暗器吸出,反手便仍了回去。那軍士悶哼一聲被打暈過去。
  
  我的突然出現使得眾人一陣驚惶,大叫著妖怪,連連退出去好遠。將我與陌溪圍成一個圈。
  
  陌溪翻身下馬,緊緊拽住我的手,眉眼間皆是震怒,急急在我手心寫下「回去」兩字。
  
  「你身邊就是我該呆的地方,你讓我回哪裡去?」
  
  我反問,陌溪一時無言。
  
  我看不懂他眼裡的流轉的神色,突然想到,我想與他廝守一生,但是他想不想呢?他會不會在以後的生活當中仍然惦念著皇位,怪我……我心裡拿不準,轉身問道:「陌溪,如果我可以幫你奪皇位,但是從此以後再沒三生。用三生換個皇位,你換不換?」
  
  他盯著我,眼裡的神色變得愈發奇怪。
  
  正在此時白齊突然道:「三生姑娘,你養育陌溪長大,如姐,如母,而他卻對你生了齷齪的心思,現在你還想救他?」
  
  四周皆是竊竊私語的聲音,陌溪握住我的手一緊,怒極反而冷靜下來,望著白齊,眼中的殺氣駭得我也不由打了個寒顫。
  
  我安撫似的拍了拍陌溪的手,笑了,也知道為何白齊要幫著陌溪救我了。他想讓我成為制衡陌溪的一顆棋子。想讓陌溪身敗名裂個徹底!
  
  「白九,最近我時常在想,若是當初我沒由著陌溪心善的救了你,我們現在的日子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白齊臉色微微一變。陌溪垂眸。
  
  我道,「可是時間不能倒退了,我和陌溪終是救了你,也終是走到這一天。我素來不喜歡你,想來是對未來有幾分預感吧。你說陌溪恩將仇報,但是在我看來你才是真正的不仁不義之徒!你帶陌溪走後教他武功,卻讓他幫你上戰場,你擔著一個首領的名義,讓這個孩子為你賣命,當他幫你攻下了城池,你卻只道他想要你的皇位而將他誅殺。」
  
  「白九,你是欺我的陌溪不會說話,正好任你對事實瞎編亂造?」
  
  「哼!妖女休得含血噴人!」他衣袖一揮,箭矢飛射而來,陌溪伸手將我護在身後。
  
  我一聲冷哼:「我噴人總是比你噴糞的來得好。」掌心陰氣在虛空中一推,飛射而來的箭皆被吹飛。
  
  我還想罵人,忽覺身後有什麼東西急速襲了過來,我心中不以為然,隨手一拍,沒想到那東西竟然猛的炸裂開來。
  
  眼前一花,我心道糟糕,下意識的握住了陌溪的手想將他護在懷中,慌亂之際一時竟沒拉得動陌溪。接著眼前一黑,我只覺有個身體沉沉的壓在了我身上。
  
  爆裂聲不覺與耳。有溫熱的液體順著我的臉頰流下,我舔了舔嘴角嘗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意識到這是什麼,我不由渾身發寒微微顫抖起來。
  
  「陌溪。」
  
  沒人應我。這一世他從來就沒有應過我。
  
  等那些聲音漸漸消失,壓著我的身體依舊沒有動靜。我抖著手,從那身體之下爬出,等看清眼前這一幕時,腦海中瞬間變得空白。
  
  「陌溪。」
  
  護住他身體的鎧甲已經裂開,背上被扎入了數不清的針,我一時不知該從哪裡去觸碰他。
  
  他的臉頰貼在地上,沾染的泥土,闔上的眼不再睜開,更不會溫柔的看我。他的手還拽著我的衣袖,就像小時候跟在我的身後,就怕我走快了一點將他丟下。
  
  我目光定定的落在我的衣袖之上,血跡暈染的兩個字——
  
  「不換。」
  
  我傻傻一笑,突然覺得之前問的那話是多麼愚蠢。
  
  陌溪死了。
  
  儘管知道他只是歷完了劫數,他只是去了我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但是我仍然抑制不住心裡的悲傷澎湃而出,將我淹沒。
  
  他的劫數歷完了,我與他唯一的交集也就沒了。
  
  再不可能廝守,也沒有下一生。
  
  我埋下頭,貼著他已變得冰冷的臉頰,在濃郁的血腥味中鼻尖忽然嗅到一陣芬芳,梅花香。
  
  看著從他衣襟中掉落出來的紅色梅花,我不由淺淺笑了,而心中卻是怎麼都掩蓋不住的寂然。
  
  「陌溪,你可知我為何喜歡梅?」我輕聲道:「那是我與你緣分開始時的第一抹暗香,我喜歡的,只是因為遇見了你。」
  
  此時我方才明白,為何陌溪每次到地府轉世時都會那樣生氣。他氣的只是我不懂愛惜自己。讓他如此疼痛。
  
  「叛將已死,速速捉拿妖女!」
  
  不知是誰如此吼了一聲。
  
  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暴虐的嗜殺之意。陌溪已死,我與他也不會再有交集,這人間沒了陌溪我又有什麼好留戀的?閻王讓我不得殺人,但是這些人確實欺人太甚,我便是將他們都殺了又如何!
  
  我本來就生在忘川,生在已殤之地,我還怕什麼?這些凡人,愚昧而無知,通通殺了才能還天地一個清靜。
  
  我抬起頭來,遙遙望著城樓之上的白齊,哈哈一笑,將忘川千年的陰煞之氣皆集於聲音之中,淒厲猶如厲鬼哭嘯。
  
  凡人如何受得住。一時間慘叫哀鳴聲不絕於耳。
  
  我聽著只覺無比舒爽,笑得越發愉悅。
  
  數十萬士兵皆被此聲震得七竅流血。我心中不管不顧,只想大開殺戒,讓這宮城之外血流成河,污了那皇宮的浩然之氣。
  
  「三生!」
  
  遍地哀嚎之中,忽有一道鎮定的聲音清明的傳入了我的耳朵。
  
  我止住笑,轉眼一看,卻是長安。
  
  他身著流波的衣裳,晃眼間,幾乎讓我以為看見了重華。眼眶一熱,有液體自我眼中滾落而出,我隨手一抹,卻是一手的血。
  
  三生石的血淚。
  
  長安神色不忍道:「三生,勿入執念,勿生魔心。」
  
  我冷哼一聲。
  
  長安歎道:「三生,你可想清楚,大開殺戒亂了天地運行之規便要受魂飛魄散之刑,這不過一場劫數,你助陌溪渡了劫,而自己卻毀了千年道行……」
  
  「那又如何?」我笑道,「我本就是顆石頭,魂飛魄散了還是顆石頭,還省得為世間之事操心,有甚不好?這些人殺了陌溪,不管陌溪是不是渡劫,他們殺了陌溪便是真的殺了。我要他們償命,沒什麼不對的。」
  
  「三生。」長安神色悲憫,「你失了陌溪心痛不已,而這數十萬人皆是生靈,他們與你一樣有所愛之人,你殺了他們,又讓他們的愛人如何是好?」
  
  我一怔,回頭看那些人。有的還在痛苦掙扎,而有的已經氣絕。像陌溪一樣靜靜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們不該殺了陌溪,但是我也沒權力殺了他們。
  
  渾身凝聚起來的陰氣一散。四周的哀嚎聲驟減,只剩一些細小的呻吟。
  
  我突然想到,這三生不過是陌溪許我的一場美夢,這夢遲早也得醒的。而今陌溪走了,不過是讓我醒得早了一點,
  
  大夢初醒。
  
  「長安,你已能窺得天機,好好修煉,他日必成氣候。」
  
  我坐回陌溪身邊。握住他的手,摸了摸他已僵冷的臉頰。
  
  這三生,完就完了吧。
  
  我緩緩閉上眼,斷了心脈。
  
  魂魄飄出,這次來接我的卻不是黑白無常,而是閻王身邊的冷面判官。他手中的毛筆一揮,我只覺腕間一沉,一副鐵鏈已經套了上去。
  
  他道:「三生,你破了殺戒,我接你回去受罰。」
  
  我只有點頭,再無多的言語。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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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31:07
尾聲,無殤

  剜心。
  
  閻王神色肅穆的寫下兩字。
  
  我跪在閻王殿上,頭一次向閻王磕了頭。
  
  我在人間少說殺了數千人,已是大大的擾亂了輪迴秩序。處以剜心之刑委實輕了些,想必閻王在暗處定為我背了不少壓力。
  
  我到地獄行刑之前黑無常拉著我好歎息了一番,道:「本來就是個石頭,好不容易生出了點心思來便要將心給剜了……雖說還是個靈物,但是和塊會動的石頭又有什麼區別?」
  
  我道:「這不是還有腦子麼。」
  
  黑無常繼續搖頭晃腦的歎息。小鬼甲、乙也是一副哀戚的模樣。唯有白無常還是素日的冷臉:「可悔?」
  
  我知道他在問什麼。我回了冥界,陌溪定是知道的,他現在已歷完了劫。作為一個神君,替我求求情,說不定我還可以免了這次責罰。而且我這次受罰,在別人眼裡看來大多還是因為陌溪。
  
  但是他什麼都沒做。連來冥界看我一眼也不曾。
  
  我想了想,搖頭道:「不悔。」
  
  「為何?」
  
  我回頭望了一眼看不見盡頭的黃泉路,那裡有鬼魂不斷的走下來,而在我眼中卻只剩下了那些路邊妖艷而孤寂的彼岸花,一如初見陌溪的那一日,被人界傾瀉日光撲灑了一地。
  
  「偏生就有那麼巧,被我撞見了。我也無可奈何。」我歎了口氣,自嘲道,「興許沒了這顆心,就會後悔了罷。」
  
  白無常沒再說話,一直送我到行刑的地方才轉身離開。
  
  剜心的過程很順利,給我施刑的鬼下手很快。我才感覺刀尖刺入胸口,那一直在我胸腔中溫熱跳動的心臟便被取了出去。直至傷口被縫合,我才感覺到了疼痛。
  
  原來,石頭沒了心也是會痛的。
  
  冥界有規定,被處以刑罰的靈物或是鬼怪不能得到幫助。所以那天我是獨自爬回三生石中的。血淌過胸口,滲透衣服,落了一地。
  
  後來,我在石頭裡養傷時,小鬼甲偷偷跟我說,我落在地上的血跡上長出了一朵朵散發著芬芳的花,有人喚作梅。很是好看。
  
  我初聽還不相信。
  
  冥界是個死氣沉沉的地方。地府,忘川是已殤之地。只有死物,從來不進活物。除了天上那些個無聊的神明偶爾回來光顧一下,這地府哪會自己長出花來。
  
  直到後來,我在石頭裡也聞到了梅的芳香。
  
  小鬼乙和我說:「三生,你的真身長在漂亮的紅花裡,又香又美。都快不像是我們冥界的東西了。」
  
  我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也懶得去想。心剜掉之後,我像是輕鬆很多,曾經的一些好奇,不捨的感覺都漸漸淡了去。只是偶爾在腦海中還能飄過陌溪的影子。
  
  但是我想,隨著時間慢慢流逝,這個美麗的身影總有一天也會消失在我的腦海中的吧!
  
  就像胸口這個慢慢癒合的傷口,總有一天會連疤痕也不剩下。
  
  傷口長好,我能離開石頭小走幾步時,那傳說中開在我身邊的梅花早已謝了。
  
  半點沒有遺憾的感覺,我越發深刻的認為,這些東西不管是人界的陽光,還是暗香襲人的紅梅,亦或是溫潤如玉的陌溪都應該成為過往雲煙。揮一揮就吹走了。
  
  在冥界的日子與從前沒多大的不同,我依舊每日散步於忘川河邊,也每日倚著石頭看些人間帶來的話本。
  
  只是曾經藏在心底的那種嚮往憧憬,現在都變成了一種腦海裡單純的追憶。那些美好的情節再也不能讓我產生悸動的心緒。
  
  一日,我自忘川河邊散步歸來,抬頭一望,又是一個不經意間便瞥見了正站在我真身旁邊的那個人影。
  
  他一手撫在石頭之上,垂著深邃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在那一方儼然靜立成了一幅唯美的畫。
  
  「陌溪……」我微微張唇,輕吐這兩個許久不曾喚過的名字。
  
  那人便在我的呼喚中緩緩抬起了頭。
  
  看見這張許久不見的面容,我不由伸手撫著自己的心口,那空蕩一片的地方再也沒有怦然跳動的感覺了。
  
  但是為何,我卻忍不住想濕了眼眶。
  
  我這才明白,原來我並不是不思念,而是強迫自己不再想念。害怕回憶瘋長無法收拾。
  
  他在我越發模糊的視線中笑得溫暖。
  
  「你不是說要勾搭我麼?這麼個蠢笨的表現可是入不了本神的眼的。」
  
  我站著不動。
  
  他笑了笑,向我伸出手:「三生,過來我看看。」
  
  我的腳便不聽使喚的走了過去。他摸了摸我的頭髮:「不是最討厭別人碰你的頭髮麼?」
  
  我老實點了點頭:「因為石頭長毛不容易。」
  
  「我這樣碰,你可生氣?」
  
  我搖頭:「因為是陌溪。」
  
  他瞇眼笑得無比愉悅。我道:「你現在是戰神,我打不過你了。」他的手頓了頓,愈發用力的按壓我的髮。我又道,「就是打得過,我也下不去手。」
  
  「捨不得?」
  
  「捨不得。」
  
  他默了默,突然伸手牽住我的手,十指緊緊相扣:「三生,與我一起去天上。你那麼喜歡梅,做個梅花仙可好?」
  
  我抬頭望他,見他神色認真,知他不是玩笑,我不由嚇得往後退了退,想掙開他的手。他卻扣得死緊。
  
  我微微有些慌亂:「我只是冥府的靈物,滿身陰氣的三生石,本就不該去天上,而且現在又失了心……」
  
  陌溪一聲歎息:「三生,你花了三生時間勾搭我,現今終於勾搭上了,卻要轉身走掉麼?這樣可不行。我放不了手了。」
  
  「你……說什麼?」
  
  「三生,你勾搭上我了。」
  
  我怔然。
  
  陌溪從懷中掏出一顆泛著螢光的圓形物什來:「本來還想晚些時候給你的。」他捻了個訣,我只見他掌中的東西光華一閃,霎時便不見了蹤影,緊接著我胸口猛地一暖,許久不曾有過的溫暖的感覺又一次自心口溢了出來。
  
  我的心。
  
  陌溪將我被剜掉的心還給了我!
  
  心中的感情澎湃而出,擠壓著血液讓溫暖的疼痛溢滿全身:「陌溪……我,我……」眼淚奪眶而出,「我生在忘川,從不曾真正活過,在這已殤之地待了這麼久,我怕我不會活。」
  
  他的指腹輕輕抹過我的臉頰,溫和道:「這裡養出了三生,而我的三生是我見過活得恣意大膽的靈物,你怎麼不會活。」
  
  他道:「三生,忘川無殤。」
  
  他揉了揉我的頭髮:「與我上界,做戰神的妻子可好?」
  
  「你被我勾搭上了麼?」
  
  他歎息:「早勾搭上了。」
  
  我低頭,走進他的懷裡,伸手輕輕攬住他的腰,臉頰靜靜貼在他胸膛之上。
  
  「嫁不嫁?」  
  
  「嫁。」
  
  全文完

  京城又是一夜沉寂。

  敲過三更的更夫打了個哈欠,繞到相國府後的小巷子中,接著有氣無力的重複打更。

  相國府中不高的院牆裡面透出來幾許燭光。更夫踮起腳往院子裡看了看,還是那片梅林,才過了冬,梅花已落,冒出的葉子也位未長得冒密。風一吹只有枝丫乾澀的搖晃。

  梅林往裡有一間樸素的屋子,此時正透著柔和的燭光。民間皆傳聞相國大人不喜奢華,日日宿於簡樸的房內。

  放屁!更夫撇了撇嘴角,什麼「宿」於房內,明明這個相國大人幾乎是夜夜都不睡覺的。自這位大人住進這裡之後,他夜夜打更,夜夜都見相國的房間燈火通明。

  更夫比其他人更是好奇。這個相國大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明明權傾天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喜歡住在這種平民的房子裡。不擔心有人謀害他嗎?還是這麼確信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他每天都不用睡覺嗎?

  不過上位者的事情他一個更夫又怎麼能想得明白,於是繼續打著哈欠猜測著各種無聊的可能,一搖一晃的走遠了。

  更夫沒察覺到,在他走遠之後,那樸素的木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那個男子似是追著什麼東西急急忙忙跑了出來,待跑到空蕩蕩的院子中時,他忽然頓住了腳步。

  舉目四望,一片空寂。

  男子身型瘦削,面色呈現出不健康的青白色,明明看起來只有三十來歲的年紀卻生了半頭華髮。夜風涼涼的一吹,便能把他弄傷似的。

  誰知道這個此刻看起來如此不堪一擊的男子正是朝堂之上運籌帷幄翻手雲覆手雨的權相呢。

  

  微微一聲歎息,陌溪自嘲一笑:「又是夢呵!」

  春夜寒涼,他披著一件單衣卻不急著進屋。站在院中靜靜的將殘月望了一會兒,忽然細聲道:「為何連夢也不讓我夢完呢?」

  邁開步子,緩緩走進屋後的梅林。在一處梅樹的樹下,立著一個小石碑,上面深深的刻著「吾妻三生」四字。他一撩衣袍,坐在石碑旁邊。望著已落完紅梅的枝丫,輕聲道:「為何都不曾回來看看我?你不想念我嗎?日日夜夜我可都是念著你的。」

  「我已上書皇上,令大將軍九族皆誅,你不必再傻傻的吃施倩倩的醋了,也不會被他們欺負了。」

  「小時候你便老說我心軟。你從來不懂,我只會對你心軟,只會拿你沒轍。」



  「三生,應我一聲好嗎?」

  風瘖啞著劃過他的臉頰,涼入骨髓。

  「三生。」他道,「別和陌溪玩捉迷藏,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找不見你。」

  「我最怕找不見你……」

  「你怎麼可以讓我找不見這麼久?」

  哪還會有人回答他,哪還會有人從梅樹後面突然躥出來,哪還會有人眼也不眨的盯著他,要他將他們倆的婚事辦了。

  「明天吧,他們在菜市口被誅殺之後,你消了氣就回來吧。我等著你。」他自顧自說著,也不在乎有沒有人答應他。

  這一夜,陌溪穿著一身單薄的長衣,貼著三生的墓碑靜坐了一宿。5

  第二日他上完早朝走出朝堂的那一刻忽覺一陣眩暈。身邊的官員連忙扶住了陌溪,道:「相國大人可是身體有何不適?下官見您臉色不是太好。」

  陌溪輕咳兩聲,擺了擺手道了句沒事。可剛走出去兩步,咳嗽聲愈發大了,一時竟不能直起腰來。圍上來的官員道:「可需稟明皇上今日午時的監斬……」

  「不必。」陌溪冷冷打斷那官員的話,睇了他一眼。捂著唇悶聲咳著獨自走遠。

  身後的大臣們竟沒一個再敢上前去裝模作樣的關心。

  被呵斥的大臣頗為尷尬的笑著,與他交好的另一位大臣小聲湊到他耳邊道:「誰不知相國這麼些年等的就是今日。你這話可闖禍了。」

  那人面色青了青,望著相國瘦削的背影漸行漸遠,最後只有一聲大悔的歎息。

  出得宮門,已有人備好了轎。陌溪掀開簾子剛欲入轎,忽覺眼角站了個熟悉的人影,他抬眼一看,竟是大國師。

  心緒微動,他不由又咳了兩聲。

  這兩個骨子裡都是極高傲的人,素日裡誰見了誰也不行禮招呼,但是今日大國師卻主動找了陌溪。

  大國師先開了口:「與那九族之人又有何相關?不過幾人之間的恩怨,何苦牽連無辜?」

  陌溪一陣猛咳,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淡淡笑道:「您這話說遲了。」

  大國師沉默了許久,歎道:「當年都是我的過錯罷。我做下的孽該由我來償才是……」

  陌溪不再理他,俯身坐入轎中。

  一襲軟轎漸漸隱沒入京城的茫茫人影之中。

  菜市口。

  陌溪端坐於監斬台上,他定定的望著那刑場中央。曾經在那個地方架著一座高台,焚燒了他的三生。

  他此生唯一的三生。a

  心口驀地一痛,陌溪垂眸掩蓋住所有神色。

  午時將近,他一揮手,帶上了第一批犯人。大將軍已在獄中咬舌自盡,這一批押上來的只有他的幾房夫人、他的三個兒子,還有他唯一的女兒——施倩倩。

  陌溪掩唇咳了一陣,身邊的侍衛看了看日頭問他是否行刑。他點頭。侍衛舉起了手一個「斬」字尚未起音,那個披頭散髮滿臉狼狽的女子突然尖聲嘶叫道:「陌溪!下一生!下一生我定不再喜歡上你!我也詛咒你定不能與你所愛的人在一起!你永遠都不得與她在一起。」

  回答她的只有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施倩倩身後的彪型大漢要去摀住她的嘴,施倩倩拚命的掙扎,叫喊著:「今生你誅我九族!若有來生我定叫你親手殺了你最愛的人!你和她永生永世都不得善果!」

  陌溪忽聽這話,暴怒而起,眼中的陰鷙瞧得他身邊的侍衛也不由膽寒。

  陌溪按壓住胸腔的顫抖,拔下桌上的令牌,狠狠執在地上:「大鬧刑場,罪上加罪,腰斬!」

  眾人聽得膽寒。

  施倩倩仰天大笑,似已瘋癲:「你們不得善果!你以為她還會回來?她死了!她死了!」

  陌溪的拳頭握得死緊,素日溫和有禮的聲音此時比寒冰還刺人:「腰斬,本官要讓她親眼看著自己的九族是如何被誅殺乾淨的。」

  當天,菜市口的鮮血淌了一地,那個女子的哭喊與尖叫直到整個行刑結束仍然盤旋在半空。宛如厲鬼在鳴冤,刺人耳膜。最後她的屍首還是向其他人一樣被草草裹了,不知扔到了哪裡去。

  自此以後,相國溫潤君子的美名不復存在。

  當天夜裡,陌溪便病了,臥床不起。皇帝命太醫去看了,診斷回來的結果竟然是癆病。一時朝堂皆驚。

  倒是當事者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靠著藥物撐過了犯病的那幾日便來上朝了,一切照常處理。他不說也沒人知道他病到什麼程度了,看起來與個常人無異。也沒見他咳過多少。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忘了他是個得了癆病的病人。

  又是一年隆冬。

  院子裡的梅開得極好。陌溪披著一件外衣在木屋前將那片梅林望了許久。直至天漸漸黑得已無法視物了,他才慢慢回了屋,點亮燭火。燭火這樣一照才顯得他的臉蒼白得嚇人,雙頰已經凹了進去,眼下青影沉沉。

  他坐在書桌前,鋪展開一張宣紙,慢慢勾勒出一枝傲梅的模樣。放下筆,他靜靜看了一陣,鬼使神差般他又提起了筆,勾勒了三兩下,一個若隱若現的女子背影出現在寒梅之後,她似乎在嗅著梅上的幽香,沉醉其中。

  陌溪望著畫中人,又似乎什麼都沒看見。手探出去,指尖卻觸碰了宣紙上未乾的墨跡

  涼意至指尖寒至心頭,他閉了閉眼,卻沒壓住咳嗽。他身子驀地一躬,一團血嘔在了宣紙之上。艷得仿似真的是那枝丫上的梅花。

  「陌溪。」

  聽聞有人喚他,他倏地睜開眼。那個女子坐在榻上,手中還拿著他的衣服,為他細細縫補:「陌溪你的衣服是怎麼破的?被欺負了?可有欺負回來?」

  陌溪不敢眨眼,癡癡的看呆了去。

  「三生……」

  院外打更聲傳來,那個身影晃了一晃,隨即便風一般消失了。

  陌溪起身欲追,可是身體已不聽他使喚,他身子往前一撲,衣袖掃倒了桌上的燭火。

  燭火滾落,陌溪也不管,他心中的哀慟再無法壓抑,盯著三生消失的地方細細呢喃著:「誰復挑燈夜補衣……三生,誰願為我挑燈夜補衣?」

  火苗點著了窗簾。陌溪看見灼熱的火光,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唇角。

  更夫走過相國府的院子,穿過了兩條街,正敲著:「小心火燭……」轉過街角,餘光一瞥。相國府那方已經燒紅了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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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32:03
陌溪番外

  當陌溪神魂飄離那具凡體時,武曲星君已早早侯在半空中。

  「恭迎神君歸位。天帝已設好宴席為神君接風。」

  前塵往事皆憶起,九天戰神歷劫歸來卻沒感到半分的喜悅。他耳邊儘是三生茫然的聲音「我喜歡的,只是因為遇見了你。」

  心底按捺不住的酸澀溫暖。他轉頭看向下界那個抱著「陌溪」一身是血的坐在戰場之上空洞失神的女子。沉思了許久才道:「武曲,司命呢?」

  聽聞陌溪言語中的寒意,武曲不由打了個寒顫:「司命……司命……」

  「罷了,我自會去尋她。」

  武曲還沒來得及求求情,忽聞下界一聲穿人心腸的尖笑破空而來。聲聲戾氣聽得武曲星君都不由膽寒,他望著三生歎息道:「可惜了,冥界難得出這麼個機敏的靈物,經此一劫怕是會入了執念,墮了魔去。」

  陌溪眉頭微皺,身形未動,武曲忙勸道:「神君不可!不可啊!這是下界的事,不能插手的!」

  陌溪淡淡掃了武曲一眼,道:「本君可說過要插手了?」武曲汗顏。陌溪又道:「本君不過是看見了一個頗有仙緣的凡人,想提點他一下罷了。」

  武曲抹了把冷汗。看著陌溪「提點」了那名叫長安的凡人,武曲不由在心底歎息,這哪裡還是那石頭的情劫,這情劫分明已把九天戰神給劫了進去。

  寡情戰神與無情石頭動了情,天地浩劫啊!

  當那名喚三生的靈物靈體脫出的時候,武曲瞧得清清楚楚,陌溪攔住遠來的判官,將一副手銬給了他。武曲遠遠的便感覺到了那手銬之上散發的神氣。陌溪與判官又說了些話,判官了然一笑。

  武曲垂眸,本想當什麼都沒瞅見。但是看見判官將那副手銬鎖在三生腕間,武曲忍不住道:

  「神君……那副手銬神氣凜然,石靈三生乃是集聚忘川河邊的陰氣成的靈。這給她帶上去了,怕是大大不妥啊。」

  陌溪未答話,定定的望著判官將三生帶走,黑眸中閃著深邃的光,最後他目光落在自己的手心,突然道:「武曲,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可厲害?」

  武曲不知陌溪問這話是何意,只下意識答道:「一記天雷便有撼天動地之力,四十九道天雷自然是極厲害的。」

  「你可會為了何事心甘情願的去受了那天雷?」

  武曲連忙搖頭:「那可是魂飛魄散之刑!」

  陌溪淡淡一笑,握緊了拳頭,聲音輕得近乎呢喃:「若是能換得了三生,受便受了吧。」武曲沒聽得清楚,待要再問,陌溪又道,「武曲,天帝的宴本君不去了,若他真想替我擺宴,下次替我擺個婚宴吧。」音落,也不等武曲是否反應過來陌溪身影一閃,消失了

  武曲欲哭無淚的在半空中獨自立了半晌。

  冥界。

  陌溪先三生一步面見了閻王,彼時閻王正為要如何處置三生而頭痛不已,輕了於法不合,重了於心不忍。陌溪邁步入殿淡淡說了兩個字:

  「剜心。」

  閻王被陌溪的突然出現駭了一跳,一頭躥入桌子下面,抖著嗓音嘀咕道:「這大殿、大殿的磚才鋪好!怎的又來了?」

  陌溪冷聲道:「出來。」

  精瘦的閻王從桌子下小心探出了眼睛,可憐兮兮的望著陌溪道:「神君吶!小王也不想處罰三生的,奈何她這次做得委實過分了些,小王……小王著實兜不住啊!」

  「自是要罰的。」陌溪道,「處以剜心之刑。」

  閻王怔了怔,望了陌溪好久,才遲疑道:「這、這是不是太輕了些,畢竟三生此次可是擾亂了天地秩序……」

  「如此便可。上面若是有什麼責罰我自會替你擔著。三生的心剜下來之後立刻交給我。」

  閻王殿外傳來輕細的腳步聲,應當是判官押著三生過來了。陌溪閃身躲入殿後的大柱,不忘輕聲交代閻王,「找個動作快的鬼差行刑,別讓她受苦。」 

  三生隨著判官走了進來,面容平靜仿似如平常一般來與閻王閒嘮嗑。當閻王說出「剜心」二字時,三生望著閻王淡淡一笑,隨即跪拜磕頭,沒有一句感謝或是不滿,平靜的領了責罰。

  走出殿後,白無常問她「可悔?」

  陌溪隱在他們身後,聽得這個問句不由頓了腳步。

  「不悔。」

  指尖動了動,又握成拳,陌溪眼中流光轉動,終是忍下上前拉住她的衝動。陌溪想:此時的不悔答得如此堅定,那麼以後便不能再悔了。

  陌溪自鬼差手中接過三生的心,小心捧住,覆以神明之氣護著。

  遠遠一望,見三生摀住心口緩慢而艱難的爬會三生石中。千萬年來,這顆早已平靜無波的心難得翻湧而起幾重風波,揪在一起隱隱作痛,他想著,忍忍就好,忍忍就好。也不知是讓三生忍一忍,還是讓自己忍一忍。

  回到天界,陌溪去的第一個地方便是漱魂閣。

  漱魂閣上有一天家寶物名曰漱魄,能洗天下魂魄,不管是那方妖魔鬼怪,在這寶物面前一過,濁氣盡散,立即變得於凡人無異。

  陌溪捧出三生的心,置於漱魄之前,一陣輕微的顫動之後,本還鮮活的心立即變得如普通石子無異。陌溪卻笑了笑,欣喜的捂著石頭回了自己的宮殿長勝天。

  天界傳言,戰神陌溪歷劫歸來後過得越發越發隱秘了。推了天帝的接風宴不說,整日閉關不出,連往日交好的神君上門拜訪都拒之門外。

  在大家都對這位神君議論紛紛之時,卻突然有天雷落到長勝天之上。

  天雷動靜不小,七七四十九道霹靂徑直落在戰神殿中,震得半個天界都抖了三抖,驚得天帝連夜趕來,只見長勝天燒得正紅,一身是血的戰神浴火其中,手中不知捧著什麼,滿臉狼狽的血跡,卻噙著最溫和的笑。

  何時見過戰神這般神情,眾神望著他,一時竟沒人敢上前去幫他一把。

  最後卻是司命星君最先反應了過來,拉著武曲,合力將陌溪自灼人的火海中救了出來。待看見陌溪手中捧著的東西時,司命不由倒抽一口冷氣:「你……你……你竟將她改了命。

  眾神聽了司命這聲驚呼,才齊齊望向陌溪捧著的那東西,正是三生的心,此時已變成了閃著微光的一團晶瑩物體,上面的陰氣不再,煞氣皆消,唯留一股凜然的神氣傲然其中,便如那綻放在寒冬傲於冰雪之中的紅梅。

  天帝眸色一沉,低聲喝道:「胡鬧!逆天改命乃是擾亂天地次序的大罪!你真以為已是上神之身便不用畏懼這天譴了嗎?」

  武曲這才恍然大悟。難怪神君要給三生戴上那樣的手銬,難怪他要剜了三生的心,難怪他要問及四十九道天雷。原來他早在歸位的那一刻便計劃好了未來。

  替三生戴上手銬,讓神氣驅散她身體裡的陰氣。剜了她的心帶上天界是為了更徹底的替她改命,私改天命的懲罰便是落下四十九道天雷的天譴,他早就計劃好了一切,卻沒讓任何人知道,獨自背負了所有的代價。

  陌溪默不作聲的將那顆心放入懷中,向天帝道:「隔幾日,我便要去一趟冥界。上次你為我擺的接風宴我沒去,這次便替我擺個婚宴吧。陌溪定不失約。」

  天帝將他瞪了半晌:「為了塊三生石,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可值?」

  「即便知道要受魂飛魄散的責罰,她仍為我入魔而開了殺戒。我為何不能為她受這區區四十九道天雷。」

  「你鐵了心要娶那個冥界的靈物?」

  陌溪搖頭:「她現在已經算是個神仙了。」

  天帝歎息:「這九重天上,比她好的女子多的是,你為何偏偏鍾情於這麼塊石頭?」

  陌溪突然想到上次三生對白無常說過的話,突然笑了:「遇見了,我也沒辦法。」

  眾神皆是靜默。天帝將長勝天的火光望了半晌,最後拂袖而去,只留了一句話:「你想娶,她願嫁,我還能擋人姻緣不成?」

  陌溪垂下眼瞼,即便血跡狼狽了一身,但是眾神皆看出了他唇邊掩蓋不住欣喜的笑。

  三生,三生……

  此次,我總算是能許你個永生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32:22
司命星君之死

  司命死了。

  其實也算不得死。她只是一個不小心墜下了宿仙台——睡著了。

  這宿仙台下乃是瓊池,裝了一池萬把年的陳酒,芬芳非常,但卻醉人得很。即便是上神喝多了也得生生睡個千百年才能醒。

  司命星君是整個人都掉了進去。而全天界的人都知道司命是個出了名的旱鴨子,下了水不喝飽了、不撐得翻出了白眼,自己是永遠無法飄上來的。所以,當守池的仙婢發現司命「溺酒」,再七手八腳的將她抬上岸後,司命已被酒泡得不省人事了。

  老醫仙替司命把了脈,估摸著司命星君醒來最少也是六七千年之後的事。

  六七千年對於無壽的神仙來說本不是一個太長的時間,但是司命司三界命理,主三界命格,還負責批寫所有歷劫者的劫數遭遇。乃是一個重中之重的位置。這三界,哪一日缺了司命星君都是不行的。更遑論要缺個六七千年。

  眾神不由慌了手腳。責怪司命怎的如此不穩重,正焦頭爛額不知所措之時,有仙娥小聲指出,在司命掉入宿仙台之前似乎看見她與陌溪神君新迎娶的妻子三生在一起,她們倆似乎起了什麼爭執,鬧得不大愉快。

  這話一出,大家都靜默了一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卻沒人敢站出來將話點明了說一句。

  戰神本是一個賞罰分明的上神,但是對他妻子三生卻極是護短,誰說一句不好都不行。場面僵了好久,最後終是被天帝派來的鶴仙打破了。

  「這都是怎麼了?你們就這樣讓司命仙君躺在地上?還不快快將仙君扶回去!一群不長眼的傢伙。」鶴仙對瓊池旁的仙婢一陣喝罵,又道,「司命這是怎麼醉的呀?哪有仙君會失足掉落瓊池的?」

  眾人躊躇了半晌,小仙娥才又說了一遍剛才的話。

  鶴仙聽罷,沉默了一會兒:「即是如此為何還不去找那三生對質?」

  沒人動。

  鶴仙冷哼一聲:「你們都還怕了她不成?」他一拂衣袖,薄怒而去。

  戰神的宮殿方圓十里皆種上了梅樹,術法造的寒冬,紅梅在晴雪中傲然而立,十里紅梅,暗香又飄十里,讓戰神殿少了幾分肅穆,添了幾絲風雅。

  鶴仙穿過這一片梅海步入戰神殿內,有婢女告知神君與夫人正在後殿賞梅。鶴仙皺了皺眉,讓婢女領著路尋去。

  還未步入後殿,忽聽一女子說話的聲音:「陌溪別動,馬上就畫完,最後讓我在你唇上點上一抹硃砂。」

  一聲歎息傳來,低沉的男聲說:「三生,你畫是我的背影。」

  「當然。」

  「為何能瞧見唇?」

  「是瞧不見。」女子答得理所當然,「但那又如何,我想看到你的臉。」

  鶴仙暗自琢磨了一下,確實想像不出畫背影卻能瞧見臉會是怎樣驚悚的場面。他由婢女進去通報了,隨後邁步進入大殿。

  眼前的場景讓鶴仙怔了一怔,素日嚴肅冷漠的陌溪神君此時扶著梅樹站在紅梅之下,手中捻著一朵紅梅像是在細細品味暗香。沉靜而溫和的神情是鶴仙從不曾見過的。不遠處,他的髮妻三生抹了一臉慘不忍睹的墨汁,拿著筆正在畫紙上作畫。

  見他進來草草抹了兩把臉,將那張臉抹得慘絕人寰般的悲烈。她放下筆道:「陌溪,接客。」

  鶴仙額上青筋難得活躍的跳了兩跳。

  偏生那個本該嚴肅的男主人還依著這女子話,緩步而來,面不改色道:「鶴仙使怎的有空來了?」

  鶴仙對陌溪行了個禮道:「神君或許有所不知,今日司命星君不小心失足滑入瓊池中,飲了過多的瓊池酒,此時正昏睡不醒。醫官說司命星君至少也得睡上六七千年。」

  陌溪點了點頭:「司命委實是太不小心了點。」

  「可是之前有仙娥曾見過三生……仙子,曾與司命星君在一起,並且好似還鬧得不大愉快。」

  陌溪行至三生身邊,一邊用衣袖細細的幫她擦著臉上的墨跡,一邊淡淡道:「許是那仙娥看錯了罷,今日三生一直與我在一起的。」三生揪住陌溪的衣袖,將臉埋在他肩頭,一陣亂蹭。陌溪自是不會制止她這般親暱的行為,樂得髒了一身衣服的讓她蹭。

  鶴仙將兩人之間含情脈脈的互動乾望了一會兒,扯了扯嘴角笑道:「既然神君如是說了,那定是那小仙娥看錯了。鶴仙在這裡像三生仙子道個歉,告辭。」

  「等等。」陌溪突然喚住鶴仙,「司命要睡上六七千年,這司命一職又有何人來做?」

  「天帝自會另行安排。」

  「嗯,鶴仙使可否替我像天帝帶句話,我妻三生素日裡便愛看話本,腦子裡裝了不少東西,編排起命格來不會比司命差多少。」

  鶴仙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又將三生望了一會兒,才道:「小仙記住了,神君的話一定會帶到的。」

  等鶴仙走遠了三生才自陌溪懷裡抬起頭來,滿眼皆是明媚的笑意:「沒想到啊沒想到,陌溪竟能如此嚴肅的睜著眼睛說瞎話的?」

  陌溪揉了揉三生額前的細發,似笑非笑道:「你倒好意思揶揄起我來了。若不是見你與她爭執得太厲害了,我會絆她那一下麼?」

  三生歎氣道:「是有些對不住司命星君。不過一場小小的爭執累得她要睡上六七千年。」

  陌溪一聲輕笑:「三生,你當真以為哪個仙君會那麼蠢笨?以司命的能力還不至於被我暗算了一下就摔入瓊池的。」

  三生眨巴著眼:「她自己想掉進去?為何?」

  陌溪望了望天帝寢殿的方向道:「聽聞前些日子司命又去向天帝表白了。」

  三生驚了驚:「司命喜歡天帝?」

  陌溪勾唇笑了笑:「這些天界的軼聞等你待的時間久了自然就會知道了。司命此次表白似乎被天帝拒得狠了點,很是傷情……她素日與我走得近,我便稍微知道一點她的心思。」

  「什麼心思?」

  「司命本是個散漫隨性的女子,對所在職位早已厭煩,她之所以一直留在天界只因為心裡存了對天帝的念想,如今這念想被打破了,她自是要想方設法的拜託這個職位。醉上幾千年,人世早已變幻,這職位也定會有人頂替,她自然就解脫了。」

  三生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琢磨了一會兒又抬頭望陌溪:「司命如此不待見這位置,可見這著實不是個什麼好位置,你為何還要將我往坑裡帶?」

  陌溪沉默了半晌:「你與司命為何起的衝突?」@

  提起這事,三生來了勁兒,一下便將自己的問題拋在腦後:「陌溪可還記得長安?」陌溪點頭,三生興沖沖道,「我今日見司命在替將要上界的仙人寫劫數,湊過去一看恰巧看見了長安。他已經修煉有成要歷劫飛昇了。」

  「嗯。」陌溪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轉頭去看三生做的畫,不大願意聽見她如此慇勤的對他說另一個男子的事情。

  三生卻沒將陌溪的表情看得仔細,接著道:「這本是一件好事,我原也很是開心,但司命卻告訴我她給長安批的是情劫,要讓長安愛上已是近暮年的白九!經歷一段永遠無法說出口的苦戀。」

  陌溪習以為常的點了點頭,這確實是司命能做出來的事。

  三生拍案怒道:「白九可是咱們倆的仇人!怎能讓長安喜歡上那樣的貨色!」

  咱們倆這三個字說得順溜,陌溪聽得高興,目光又落在三生身上,溫言問:「你待如何?」

  「肯定是不能讓白九得了好果子吃的!長安如此秀色可餐的孩子,要吃也得讓我先嘗……」

  陌溪的眼危險的一瞇,三生眼珠一轉道:「要吃也得問問我是否同意!後來我想到長安不是有個師兄麼,便給司命提議,讓長安與那個什麼長武好上不就行了。可是司命偏說如此算不得歷劫。所以我與她便爭執起來了。」三生搖頭感歎,「沒想到司命的腦子轉得如此快,與我爭執之餘還能想到如此計謀。」

  陌溪琢磨了一會兒事件經過,突然點出了一個被遺忘的點:「最後長安的劫數到底是如何定的?」

  三生默了一會兒:「好似那紙被司命拽著泡進了瓊池中……」

  陌溪歎了口氣,揉著眉角道:「飛昇成仙不過是一個小劫,你們卻生生將人家弄成了天劫,天意安排的劫數,渡了便為神,不渡便成魔。三生,玩笑開大了。」

  怔愣了一瞬,三生雙眼淚水一含,可憐兮兮道:「陌溪,我會挨罰麼?」

  再多的無奈此時都被這一眼望得煙消雲散,陌溪淡淡笑著拍了拍三生的頭:「不會,有我。」

  三生的目的便是要陌溪說出這話,但是當陌溪真的以她所期望的方式說出這話時,三生倒傻了。她抹了一把淚,戳著陌溪的胸膛細聲指責:「陌溪,你這樣寵著我,我會變得很驕縱的。」

  陌溪指尖溫柔摩挲著三生的臉頰:「我的三生可以驕縱。」

  三生只是將陌溪看得癡了。

  紅梅暗香劃過鼻尖,三生突然煞風景的問:

  「為什麼要我做司命一職?」

  陌溪眨了眨眼,忽而笑道:「竟還是不忘此事。不過也確實是這石頭脾氣才入了我的眼。」陌溪喃喃自語後才輕聲問三生,「三生認為我以後能不能做到把你當做所有?」

  三生搖頭。

  她一直都知道,陌溪有自己的抱負與理想。沒有什麼能成為他全部。但是這才是三生所愛上的陌溪。她最初所喜歡的,本來就只是一個踏著黃泉路而來的高傲身姿。

  陌溪道:「在這九重天上,我有戰神一職,有無數牽掛,但是三生你為我拋卻了幽冥地府,丟了過去,上了天界,除了我就什麼都沒了。」

  三生一怔,這才想起自己嫁給陌溪原來犧牲了這麼多,她頓時覺得自己偉大了起來,拍著陌溪的肩道:「你要好好待我啊!」

  陌溪啼笑皆非的把三生的手握住,接著剛才的話道:「可是我卻捨不得。你這副性子,不該只是依附我而存在。我為你尋司命這一職,一來讓你得以快些融入眾神的圈子,並且在天界找到一個立足之地,二來……即便有一天我不在了,我要三生也能在天界活得好好的。」

  三生將陌溪的話好生琢磨了一番道:「你說的對,我確實應該找個活來做。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肯定也陪著你回娘家去走走。」

  陌溪揉了揉三生的頭髮,笑得溫柔:「頭髮又長了些。」

  「咦?真的麼?天界的水真養毛啊!再過不了多久我頭髮就能長得比司命還長了。」@

  「嗯。」

  「陌溪,我們去看看司命吧。」

  「先讓我看看你給我畫的畫。」

  「呃……咱們還是先去看司命吧。」

  「看畫。」

  「陌溪,我在給你賣萌哦。」

  「……」

  「走吧,去看司命。」

  微風浮過,紅梅枝頭暗香攢動。襯得院中的男女臉上的笑猶如一幅唯美恬淡的畫。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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