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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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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 [墨澗空堂]馬文才,你欠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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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6:52:04 |只看該作者
正文 10 女講席

  這個謝道韞,我知道。我早在之前的世界裡就聽說過她的鼎鼎大名,魏晉時期出了名的才女。

  據說她識知精明,聰慧能辯。她的叔父乃是曾經打敗苻堅百萬大軍的一代名將謝安,謝安在一次召集兒女子侄講論文義的途中,突然見到空中鵝毛大雪紛揚散落,便隨口問道:“白雪紛紛何所似?”

  “撒鹽空中差可擬。”這是他侄子謝朗的答語。就在這個時候,謝道韞卻說道:“未若柳絮因風起。”

  就是這一句詠絮語,讓謝道韞從此名聲大噪,連我這等後世不學無術的半桶水都能曉得她的大名。只是沒想到她竟然能來尼山書院做教席,倒是讓我頗為意外,有幸能夠得見傳說中的才女,自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謝道韞馬上就要過來了,一群學子在山長的帶領下匆匆前去迎接,梁山伯和祝英台就走在我前面。看得出祝英台很高興,一個勁地跟梁山伯說:“山伯,太好了,謝道韞就要來了,我終於可以見到她了。”

  “對啊,謝先生確實才名遠播。能有她來做教席,是我們的榮幸。”梁山伯點頭同意。

  “是啊是啊,”祝英台高興地應和,“我今後啊,也要像她那樣,巾帛不讓鬚眉就好了!”

  “咳!”我在後面清咳一聲,打斷了祝英台的話,祝英台也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急急扭頭沖我道:“葉華棠,你咳嗽什麼!我是,我是說,我也要像她那樣才學淵博,名,名傳千里!”

  “看你急的,我也沒說什麼啊,只不過是擔心有人說錯了話,無端地給自己惹麻煩。”我逕自越過他們二人,剛想往前走,後面梁山伯突然出聲道:“——葉兄!”

  “恩?”我回頭看他,梁山伯遲疑了一下,正要開口,身後馬文才帶著王藍田和秦京生踱步而來,見我在這邊不動,不由得冷聲喚道:“阿棠,你在那裡做什麼?過來!”

  阿……阿棠……

  ==汗,叫我麼?

  每次聽到這兩個字我就莫名有種吐血的衝動,尤其這個發聲的人還是文才兄……總覺得他這麼叫似乎是故意的,但根本沒有理由啊!於是說,大概是我多心了吧?恩,肯定是我多心了。

  除了山長師母王蘭王惠兩位姑娘以及眾多學子之外,一干僕婦雜役也跟著出來迎接謝道韞先生。走在最前面的是廚子蘇安和蘇大娘,我在後面只聽到她們和山長之間的對話,說謝先生是女中豪傑,是女人中的驕傲,她們一定要出來迎接云云。王惠姑娘還在擔心無人做飯,怕餓了肚子,引得眾人陣陣哄笑不已。

  “哼,女人家不在家裡好生呆著,出來拋頭露面……”馬文才上前一步,望著山長他們的背影,微微搖頭。秦京生趕忙在旁邊接話道:“就是就是,文才兄,她不就是仗著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而成名的嘛,我看哪,未必有什麼真才實學。”

  “聽說她都二十七八歲了,還沒出閣,大概是生的太醜沒人要,只好拼命讀書了。”王藍田也在一旁隨口胡謅。我聽得直皺眉頭,馬文才卻對這兩個人的附和感到很滿意的樣子,雖然表面上抬手點點王藍田,有點無奈的模樣,臉上卻滿是輕蔑和嘲笑。

  這時候有人大叫“來了來了”,我抬眼望去,但見一頂小轎飄搖而來,轎中有一女子扶膝端坐,前後跟有小廝四人,左右各有侍女旁隨。小轎在山門口處停落而下,內有一年輕女子嫣然而出,面容嫺靜優雅,姿態萬千,氣質高華,一看便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她唇角邊帶著一絲微笑,向急急迎上前去的山長和師母致禮,在眾人轟然的議論聲中大大方方地順著山門一路向內走去。

  我注意到,馬文才一看到她的臉,神色便有些陰沉下來。旁邊秦京生還在不怕死地沖著王藍田嚷嚷:

  “王藍田,她可絕不像你說的那樣,可不會沒人要啊。”

  “啊,啊啊。”王藍田看著謝道韞的背影張大了嘴巴,只知道隨聲應和。馬文才沉了臉,頭也不回地拂袖走了。

  “哎哎,文才兄,等等我!”王藍田和秦京生忙不迭地追上去,我則踮起腳尖,探頭往人群中望望,果然,沒有發現陳夫子的身影。

  哼,那個老頑固居然沒有來迎接謝先生,看來是對她來書院講學有意見呀。我舔舔嘴唇,心裡暗暗覺得接下來很可能會發生些有趣的事情。

  看得出,謝道韞是個非常負責任的好講席。本來山長要求她休息一日,明日再開始授課,卻被她拒絕了,並在不久後便換了裳服,來為我們上第一堂課。

  她所講的內容是,《木蘭辭》。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學子們搖頭晃腦地跟著念,模樣像極了以前在電影裡面看過的禿頭長辮子老學究。我覺得有趣,不禁在底下偷笑,結果被謝先生看了個正著,連忙正襟危坐,做出認真聽課的模樣。

  謝道韞看了我一眼,卷起手中書本,悠然道:“這是北魏流行的一首民間歌謠,講的是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對這首詩有什麼看法?”

  呼啦一聲,梁山伯和祝英台齊齊舉起了手,分別一左一右,相映成趣。他倆對望了一眼,似乎是在對彼此的默契感到好笑,謝道韞滿意地彎起嘴角,沖他們道:“請講。”

  梁山伯憨憨一笑:“學生梁山伯,學生覺得這首木蘭詩,一定是一個男人所做。它雖然寫出了花木蘭的忠和孝,卻未能寫出女子的自主意氣。”

  謝道韞抿唇想了想,微笑道:“願聞其詳。”梁山伯聽得此話不由得回頭看了看他的小賢弟,“英台,你講。”

  祝英台點點頭,又對謝道韞道:“先生,故事裡的木蘭之所以從軍,並非出自本意。而是因為‘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木蘭出於忠孝,不得不女扮男裝替父從軍,其聰明勇敢,忠孝德行令人敬佩。但令人遺憾的是,木蘭最終還是回到了‘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的閨閣之中。為什麼女人就不能揮灑自己的天地?而男人總要把女人關在房裡,不讓其自主自由呢?”

  謝道韞聞言不禁征愣了一下,祝英台奇怪道:“先生,我說錯了嗎?”

  “你說的沒錯。”謝道韞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時候她的目光正好從我身邊掃過,原本想出口的話又在唇邊停留了一瞬,向我道,“這位學子,方才讀詩的時候,見你面有異色,可是對這木蘭辭,有著與他們兩位所不一樣的看法?”

  汗,是在說我上課走神兒了吧?不過既然先生發問,我自是不好不答的。

  “學生葉華棠。學生倒是沒有梁兄和祝兄兩位那般高見,只是覺得,這花木蘭一介女子,卻要為了家中老父前往軍營,與眾多男子同行生存了十二年,她的日子過得一定很辛苦。世人只知木蘭忠孝節義,但也許她自己根本就不想那樣做。不過關於這一點我的看法卻與祝公子有所不同。”

  “學生覺得,花木蘭能夠最終回到閨閣之中,是她的幸運,也代表著她本身就嚮往平凡安逸的生活。若不然,難道要去披掛戎馬做大將軍,扛起那些本就不屬於她的重擔不成!”

  “葉華棠!”祝英台不樂意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扭頭看向她,“我就是覺得,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任性就能解決的,只有好好活著才是第一位。花木蘭從軍也好,回家也罷,都只是為了家人甚至自己更好的活下去,她確實有自由,但她卻沒有能力維護自己的自由。那些整天想著出外飛翔遨遊的,都只是關在籠中的金絲雀,根本不曉得外面花花世界美麗幕布下面掩埋的恐怖和陰暗。”

  “葉華棠!”祝英台氣得胸口起伏,也不曉得是不是被我的話戳中了要害,謝道韞急忙過來打圓場。

  “三位學子說的都很有道理,不過爭論雖然是好事,也不要太過火了。這首木蘭辭,是一首北魏流傳的民歌,意在,通過聰明勇敢的花木蘭,宣揚忠孝思想,這是中原文化的傳統。只是難得你們三位,身為男子能有如此見解,將來幾位的夫人,必讓花木蘭羨慕不已。”

  “哼,誰要是當了他的夫人,那才叫倒楣!”我聽到祝英台在後面小聲嘀咕了一句,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誰都知道是在說我。

  倒楣就倒楣,反正我又不是男的,用不著娶那東西。

  “我有問題請教。”謝道韞話音剛落,王藍田便懶洋洋地舉起一隻手,謝道韞不疑有他,揮揮手道:“請講。”

  王藍田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自古以來男尊女卑,先生乃是女流之輩,何以有顏面端坐其上,讓眾男子屈居於下而面無愧色呢?”

  看,問題來了。

  “聞到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書院講堂自然以道高術專者為尊,不學無術者為卑。這就是我為什麼端坐上位而面無愧色的道理。”

  謝道韞此話一出,不少學子紛紛鼓起掌來,尤其祝英台把巴掌拍得嘩嘩的。王藍田滿臉懊惱,這時卻見馬文才舉起手中書卷前後晃了一晃,止住了巴掌聲,他自己則放下書冊,站起身來。

  我心頭一動,暗道重頭戲來了。卻聽得馬文才清了清嗓子,大聲道:

  “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鋒利。不過學生嘗聞女子需遵守三從四德,不知先生所為如何?”

  “本席向來從天理,從地道,從人情,此乃所謂三從;執禮,守義,奉廉,知恥,此乃四德規範。這三從四德,你沒有聽說過?”

  馬文才搖頭冷笑:“先生明知三從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而婦德,婦言,婦功,婦容這四德,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條呢?”

  謝道韞許是沒想到他竟會這般直白,被他說的頓時一怔。這時候路見不平的好漢梁山伯從席位上挺身而起,拂動長袖道:“馬公子此言差矣。”

  “天綱地道,人存其間,修心行德,終止一法。德,言,功,容這四德,就算男子亦應遵行。若是強行區分男女,那便落了淺薄了。”

  他說著自己可能也覺得好笑,又繼續道,“至於三從,謝先生自幼父母雙亡,這個是眾所皆知的。而現在先生依然待字閨中,自然無夫可從;說到夫死從子,原本就荒謬,假若馬公子你是一位女子,夫死,而子尚處繈褓之中,你當如何聽從呢?”

  “噗。”我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趕緊又用書本掩住嘴。周圍眾人已經紛紛鼓掌贊了起來。“說的好,說的好,好,好!”

  馬文才淩厲的目光從梁山伯和祝英台那邊一直掃到我身上,陣陣陰寒之氣令得書院裡的學子們都漸漸閉緊了嘴巴不再出聲。馬大爺微微昂頭,直視著謝道韞,冷冷道:“本公子豈能與你等小人及女子同室?”

  他說著,薄唇微微一抿,移過頭來道:“聽著,是男人的話,就跟著我走。”說完這話,他冷冷轉身,頭也不回地向著講堂外面走去。一干學子不敢遲疑,紛紛跟著他站起來往外走。祝英台愣愣地瞧著周圍人站起來走掉,不由得急道:“喂,你們回來,這成何體統啊!”但是卻沒有人理她,只有一大片袍矩飄揚的背影。

  馬文才的身影在講堂門口頓住了。他回過頭來,目光冷冷地掃向我。

  “葉華棠,你走不走?”

  我?我又不是男人,為什麼要走?當我還在原地發怔的時候,馬文才已經一甩衣袍,怒沖沖地大踏步走出了講堂。

  轉眼間,講堂裡的學子幾乎走了個空,只留下我,梁山伯,祝英台,以及荀巨伯這幾個人。梁山伯也知道是自己的言論惹惱了馬文才,羞愧地向謝道韞道歉:“學生莽撞,害先生無故牽連受辱了。”

  “你們坐吧。”謝道韞淡然一笑,“哪怕只剩下一人願意聽本席講學,本席也願意傾心相授。”

  “只是想不到葉兄竟然會願意留下來。”梁山伯對我笑道,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方才文才兄那般作為,我還以為你會和他一同離開,現在看來,葉兄果然與他們還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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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6:52:1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11 同流合污

  “不,你錯了。”我搖搖頭,“我之所以留下來,只是為了表示對謝先生的尊重。梁公子若是因此認為我與什麼人不是同路貨色,那就可能會令您大失所望了。”

  說完這話,我沖謝道韞微鞠一禮,抬手持起桌上書本,轉身出了講堂。梁山伯急急追上,在堂外階梯處一把捉住我的袍角。

  “葉兄!你別這樣。”他慌亂地道,見我看他,又趕緊鬆開我的衣袍,臉上也帶了些焦慮。“我知道那日英台說話得罪了你,我代他在這裡向你賠個不是,但是說到底,他也是為了你好。我知道葉兄你是個好人,但正因如此,才擔心你這樣下去,可能會被……”

  “山伯,你不必替我向他道歉!”祝英台和荀巨伯此刻也從講堂裡走出,前者幾步走到梁山伯身邊,拉著他後退了一步,與我保持距離。荀巨伯則滿臉無奈,一手扶腰一手捂額歎氣。我眨眨眼睛,盯了他們幾秒,覺得很是莫名其妙,便夾起書本自去尋找文才兄。

  馬文才就在不遠處的蹴鞠場上,正在沖著一幫學子發火,用腳踢藤球去砸他們,王藍田那廝為了躲球跑的太急,甚至在地上跌了一跤。我摸摸鼻子,暗自覺得有些不安,最後終於無恥地準備落荒而逃。結果逃跑的時候慢了一步,被他給瞧見了,當下便有一隻藤球打著旋兒朝我直飛而來!

  這球來勢雖凶,角度卻並不古怪刁鑽。我正打算接住它,忽聽身後梁山伯大叫一聲“葉兄小心”,衝過來想把我推開,偏偏他離我有點兒遠,伸手這麼一推,我的身子就不由得向前撲,腦袋不偏不倚正好撞到了藤球上!

  嗡的一聲,有那麼一瞬間我只覺得整個人都魂飛天外,恍恍惚惚地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發現自己正撲倒在草地上,手裡還抓著一隻藤球,鼻翼間滿是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眼前突然就出現了一戶宅門大院,搖晃的金色匾額,魚貫而過的模糊身影。耳邊似乎有聲音在叫:

  “小姐,小姐,您這樣做是不行的!沒有老爺的允許,您不能夠擅自離開家門半步!”

  小姐?她在叫誰?她們,在叫誰?

  “阿棠,你就聽娘一句,這王家公子啊,雖然說性子風流了點兒,可是他家家大業大,你嫁過去以後好歹也是正房,你就放心聽娘的話,娘是絕對不會讓你吃苦的……”

  娘?是誰?我娘早死了,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

  死了,全死了,都死了。紅色的,黑色的,飛舞著的以及遺落的,這個世界,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

  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歎息。昨夜見軍帖,可汗大點兵;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

  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

  如果可以,我也願意替父從軍,我也可以為了他們,去戰場上做十年衝鋒。如果可以,我什麼都能做到,只要讓我……有機會,再見他們一面……

  “葉兄?葉兄!”

  身後陣陣喚聲響起,我這才回過神來,努力撐地想要爬起,卻發現自己雙手根本使不上力。這時候後面一隻手臂伸了過來,將我猛地拽起,滿臉怒氣,卻正是事件的始發罪魁禍首馬文才。

  我一身狼狽,帽子也掉了,身上臉上沾得全是土,悻悻地垂頭望著地面。旁邊梁山伯幫我把地上的帽子和書本揀起來,往我手裡遞的時候又不禁驚訝道:“葉兄,葉兄你的頭出血了!”

  我實在對這個書呆子的作為無言語,自己胡亂地用袖子擦了一把,抓過帽子戴上便往臺階上面走。這一次真的完全就是無妄之災,可別指望再讓我像上回那般找他報恩了,我才不幹!

  頭還有點發暈,我覺得自己往臺階上走的幾步很有些發飄,便決定去回房間去休息一下。身後梁山伯幾人試圖過來勸我去醫舍,被我一眼一個全部瞪了回去,讓他們少管閒事。我根本沒有什麼事,不過是頭被撞了一下而已,休息一會兒就好了,用不著去醫舍。醫舍的藥又苦又澀,小惠姑娘還老是給我臉色看,我不想去……

  身後幾人見拗不過我,便試圖勸馬文才回去上課,結果馬文才怒沖沖地表示除非謝道韞下山,否則他們絕不回去。這些事情都與我無關,我也懶得去管,逕自回了房間,找出之前擦肩膀剩下的藥往額上塗。反正都是往身上擦的,肩膀或者額頭上,都應該沒差吧。

  對著青銅鏡照了照,我發現額角腫的老高,青青紫紫的有些嚇人。我就奇怪了,不過是一隻小破藤球,怎麼就能把我的腦袋磕成這副樣子?我記得我的頭還算蠻硬的,以前被花盆砸過一下都沒怎麼樣的說。

  不過比起這個,我更在意的是,方才的時候躥入腦海中的零碎記憶。那明顯是不屬於我記憶中的古怪東西。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我的心裡還是不禁湧起絲絲波瀾。再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身體的異狀,我突然心頭一驚,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胸口。而偏偏就在這時候,木門開了,馬文才大步走進房內,目光在我身上倏然定住。我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縮回手,但似乎晚了一步。

  “你在幹什麼?”他皺起眉頭。

  “沒,沒什麼。帶子松了,我繫一下。”我滿頭黑線,趕緊背過身去,假裝重新繫了一下胸前的帶子,心裡暗道丟人。幸好今天穿的衣服胸口處有個帶結,要不然怎麼辦?難道要我告訴他,我剛才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穿越成了男人,所以摸胸口證實一下?

  汗,我也不是故意冒出這種荒唐的想法的……誰讓我自打穿過來以後整個人都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不過回頭想想,性別這東西是不可能出問題的,在進書院前我還在客棧裡洗了一回澡,沒可能這麼兩天就突然大變活人了。

  文才兄對此倒也沒有發表什麼其他看法,僅僅是盯了我兩秒,讓我隨他去醫舍。我還不想去,被他一句“少廢話”轟了回來,再加上額頭抹了藥後也的確沒有減輕多少疼痛,我便捨了猶疑,由他扯了袖子拉著直往醫館而去。快要到醫舍的時候,我發現醫舍大門竟然緊閉著,門口有個人正佝僂著腰使勁砸門,但任憑他怎麼砸,門內也不見有半個人出來。

  許是聽到了腳步聲,見我們過來,那人急急回轉頭,卻是一臉痛苦的王藍田。他伸手捂著肚子,匆匆從臺階上跑下來,無視我徑直對馬文才抱怨道:“文才兄你看,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王蘭王惠,也不給人看病了!你看看這上面,寫的是什麼東西?”

  恩?

  我抬眼一望,發現緊閉的扉門上貼著一張告示,告示上整整齊齊地寫著這麼幾排字:

  ——不給看不起女人的男人與狗看病。

  噗,這是小惠姑娘的傑作吧?文才兄領頭帶人罷課的消息傳到她們這邊來了麼?這反應還真是有趣。

  可惜文才兄卻一點都不欣賞這種幽默,他怒沖沖地上去一把將那告示撕掉,抬腳就想把門踹開,孰不料王蘭王惠兩位姑娘離開的時候似乎把門鎖上了,他這一腳下去,竟然沒踹開,還想再踹,被王藍田急忙攔住,表示這醫舍畢竟是山長的產業,弄壞了以後不好交代。

  “可惡!”馬文才用力踹了柱子一腳,拽著我回身氣呼呼地往山前走去。才走了沒多遠,又有秦京生一干人等急急跑來告狀,說是蘇大娘不煮飯,浣衣房也不洗衣服,書院裡的這幫女人究竟都怎麼了?

  所有的女人都罷工,原因自然只有一個。這幫女人肯定是因為知道馬文才欺辱謝道韞,言語當中又對女人頗為不敬而感到憤慨,合起夥來對付他們來了。不得不說這一招用得還真妙,即便是聖人君子也少不了吃穿,沒有那幫女人,這些學子們也是什麼都做不成的。至於出主意的人,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自然是梁山伯了。

  祝英台雖然人伶俐聰明,但畢竟是出身大戶的千金小姐,不一定能認識得到這些僕役們的力量,梁山伯則不然。況且他人善良憨厚,在書院中口碑也很好,肯定有很多僕役都願意幫他的忙。

  恩,這個方法就應該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山伯兄的隱藏身份,莫非是出自於姑蘇慕容世家麼?

  “公子,公子!”馬文才的書僮馬統匆匆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公子,不好了,那些女人,她們全都休工了!你看,她們都去那邊,聽那個謝道韞,講課去了!”

  “什麼!”馬文才聞言大怒,一揮手示意後面人跟上,“走,看看去!”

  他這麼一擺手,忽啦啦一群人跟著起身,在革命領導馬大爺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朝著主講堂湧去。隔了老遠就聽到講堂內的朗朗讀書聲,清脆悅耳,順著樓梯一路走上去,謝道韞正在講課,席位上坐的滿滿當當,正是那些休工了的女人們。

  “都給我住口!”王藍田一步上前怒喝道,令得那些人的朗誦聲不由得一滯。“你們這些女人什麼意思啊,怎麼把我們的座位都給坐了?都給我滾!”

  “是你們先滾的,既然都已經滾了,還回來幹嘛?”祝英台從鼻子裡冷哼一聲,站起身來反駁道。

  “回來趕人!”王藍田冷冷道,“你們這些下賤之人,憑什麼坐在這兒!”

  “就憑她們都有求知的。”梁山伯淡然一笑,也跟著起身,“既然你們不願意聽謝先生講課,讓出座位,那讓她們坐坐又有何妨呢?”

  “呸!”王藍田沖地唾了一口,“我們的座位豈是她們可以坐的?”他說著跨步上前,一把揪起離他最近的蘇大娘的衣服就往外拽,蘇安攔避不及,眼看著蘇大娘就要被拉到地上的時候,我一個箭步上前,迅速將王藍田扯開,同時一腳踏在他的鞋面上!

  “葉華棠!你想幹什麼?”王藍田急急後退,痛得捂住腳連連跳了幾步。我沒有理他,轉過身想去扶起蘇大娘,卻見梁山伯和祝英台已經先一步去扶起了蘇大娘和蘇安,便不動聲色地退到後面。謝道韞怒斥了王藍田幾句,見他們沒有任何悔過的意思,便過來問我,要不要一起坐下聽課,我見馬文才還站在一邊冷笑,沒有任何和解的意思,便搖搖頭。謝先生歎了口氣,示意大家繼續,又持起了書本,繼續教起書來。

  文才兄按著腰,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一直冷笑著看著那些人,謝先生也當真對這些人視而不見,自顧自講自己的課。當她讀到“阿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的時候,馬文才終於按捺不住,冷笑著開口道:

  “好,好。好你個磨刀霍霍向豬羊,再不走我可要動手了!”他說著把頭一偏,向後面那些人命令道,“把她們都趕走!”

  “文才兄!”我急了。這時候那些人已經動起手來,惹得席間眾人四散奔逃。馬文才直接衝上前去,一把掀翻了王惠姑娘面前的桌子,嚇得她驚叫著跳起來,還險些摔了一跤。

  “馬文才,你這是做什麼!”祝英台怒道,並趕忙上前去攙扶小惠姑娘。馬文才冷冷一彎唇,又一腳踹翻了地上的蒲團,這才抬眼冷冷朝她們身上一掃,昂頭向天道:“本大爺我樂意,你管得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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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 倒轉

  講堂內一片喧鬧。

  馬文才一腳出來,共踹翻了兩隻蒲團,第一隻飛撞到小惠姑娘身上,撞得她哭叫一聲,身上贅肉晃了幾晃;第二隻蒲團則順著地面滴溜溜滾去,停落在了一雙白色千納底平鞋前面。一雙手伸過去,將蒲團揀了起來,再接著映入眼簾的是山長那張驚怒的臉。

  “馬文才,你們是來讀書的,還是來鬧事的!”

  一干僕役找到了救星,急急向山長致禮。文才兄回過頭,遲疑了一下,慢悠悠地拱起雙手,揖禮道:“山長。”

  山長滿臉的憤忿:“馬文才,你不是最在乎品狀排名嗎?你們不上謝先生的課,將來還有什麼機會上榜?”

  眼看著馬文才的神情略有鬆動,梁山伯也在後面跟著說道:“馬公子,你跟謝先生賠個不是,快來聽課吧。”

  文才兄臉帶不願,緩緩轉身,一拂下擺,竟自單膝跪地,沖著謝道韞拱手道:“學生馬文才,適才莽撞,有辱先生,現在給先生賠罪了。”

  我覺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文才兄他,他竟然會給別人道歉,而且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一個被他所輕視看不起的女講席賠罪!

  以馬文才的性格來看,讓他真心誠意地賠罪,那是絕絕對對不可能的!說到底原因還是只有一個,那就是,品狀排名。

  不過這個勞什子的品狀排名,魔力真有那麼大?我疑惑地撓撓頭。咱自打上學起就不是個好學生,對於那些古人的什麼歷史科舉之類完全是一頭霧水,只知道學生要去書院,然後參加什麼考試,寫一堆八股文字之類的。至於這個什麼品狀排名,我還是今日聽陳夫子說起才知道的,看來我對這個世界的瞭解還是太少,以後有機會要多多惡補才行。

  “賠罪就不必了,有個是非曲直就好。你起來吧。”謝道韞依舊面色不渝,但也沒有多為難馬文才。文才兄點點頭,說了一句“謝先生”,站起來以後目光卻轉向山長。山長此時正要離開,見他這樣不由得詫異道:“馬文才,你還有什麼事?”

  “學生倒是無事。只是想請問小惠姑娘,你身為醫者,將病人放著不管,卻來這裡逍遙,難道就不會覺得心中有愧嗎?”

  他這話一出,我不由的心中一動,胸口湧起些許微妙的情緒。那邊山長聞言一愣,回頭看躲在他身後的女兒,這頭馬文才則將我袍袖一扯,拉到了人前,額上的傷口也清清楚楚地暴露於眾。王惠見狀,不由得伸手捂住了嘴,臉上露出驚訝神色,又低低地小聲道:“我,我又不知道他受傷了。不過是想給他們一個小小的教訓,誰叫他們瞧不起女人的……”

  “小惠,你!”山長猛一跺腳,正要開口訓斥,梁山伯搶先一步站了出來。

  “山長,請不要責罰小惠姑娘,這都是學生的錯,與小惠姑娘無關。”他說著朝我走過來,想要仔細看我額頭上的傷勢,被馬文才一個冷笑逼了回去。

  “不,山長,不關山伯的事。小惠姑娘是聽了我的話,才會不給學子們看病的,要罰就罰我吧。”祝英台也挺身而出,維護她的山伯。王惠則一見祝英台認錯,趕緊站出來解釋:

  “這不關祝公子的事,他根本沒有來找過我,是我聽別人說馬文才那幫傢夥瞧不起女人,才會一時衝動拉著姐姐過來這邊的!”她說完這話,又斜眼瞪了我一眼,嘴裡小聲嘟囔道,“再說了,誰會曉得某些人,每天動不動就受傷。一會兒是肩膀,一會是腦袋,別過幾天又傷了胳膊腿兒,吵著找姐姐,要過來睡在醫舍裡。”

  她這話說得實在過分,雖然我知道她可能是誤會我對王蘭有什麼不軌心思,但是這樣也未免太……

  這三個人的舉動都是在為彼此維護,其間不乏無端領罪者,其大義之情實在撼天動地,令人不禁感激涕零。我實在吐槽無力,索性扭頭對山長道:“小惠姑娘說的沒錯。其實一切都是學生不好,不該在今日撞了腦袋,害得現下惹出如此麻煩。不過也是學生覺得,這點小傷沒有什麼,才不肯去醫館治傷的,並不關他們的事情。”

  說完這話,我不禁暗自在心裡歎了口氣。於是說,我果然不太擅長抽冷子告狀給人下絆子的麼?雖然心裡有氣,可是最後還是不願讓她們為難。這件事說到底,涉及到的人不是祝英台便是王蘭王惠,對待王藍田我可以毫不留情地下手打踢,但是她們畢竟是姑娘家,真的惹出什麼亂子,也不太好的。

  在我說前半段話的時候還沒什麼,後面半段話一出來,我立馬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人從旁狠掐了一把。雖然他沒說話,但我能從這力道中隱約感覺出文才兄的怒氣。我知道他想讓我趁此機會狠陰王惠祝英台她們那幫人一把,以山長的脾性,定然不會因為王惠是自己女兒就放過她,而是會更加用力懲處,連帶著祝英台和梁山伯荀等人也會受到懲處,正是一箭三雕的好事情。

  可我是真的不願這麼做,也是真的不想與她們為難。不管以前在武館裡,還是現在在書院中,我身邊來來去去的都是男子,上學的時候因為是理科班,也是男孩居多,只有那麼稀少的幾個女生,被嬌慣成花朵一般,嬌弱而任性,與我不同。在我心裡,女孩子總是需要被呵護,被照顧的,她們不該像我這樣,從小就沒了父母親人,只能靠著一個人,一雙手,艱難地活下去。

  我的話,撞傷了一點或是其它的什麼,都沒有關係,反正皮糙肉厚的,也習慣了。況且我這個人雖然有時候脾氣爆了些,但也不會是非不分,隨意去誣陷別人。今天的事情,的確是我不去醫舍在先,硬要責怪他們,也是不該的,只不過可惜了文才兄一番好意。這也是唯一讓我在意的一點。

  接下來也沒有再發生什麼更多的事情。山長訓斥了王惠幾句,又告誡我不可對傷口大意,有病千萬不能拖之類,便讓王惠和王蘭帶著我去醫舍上藥。謝道韞則在講堂裡繼續給學子們上完剩下的課程。

  走在外面階梯上的時候,我隱約覺得胳膊痛,暗自撩起衣袖一看才發現原來是手臂被馬文才掐青了。我汗,看來文才兄對於剛才我幫王惠她們的事真的是很生氣啊,少不了回去向他道歉吧。不過一想到那廝的那個臭脾氣,我就有點發怵。唉,說實在的,有時候還真的是很怕跟他同處一室啊……

  在前往醫舍的路途中,小惠姑娘意外地並沒有再多諷刺我,不過也沒有跟我多一句話就是了。倒是蘭姑娘一直跟我道歉,說是她們不好,希望我不要在意,後來又說我不愛惜身體,總是弄得到處是傷。其實有時候我真覺得,王蘭比王惠受歡迎,並不僅僅是因為長相的問題,性格上也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

  上完藥後再回到房間裡時,文才兄已經不在了,晚上臨近天黑時才回來。此後幾天裡他也一直沒有搭理我,我試圖跟他說些什麼,但是回回被他用那種冷厲鋒銳的眼神一瞥,又悻悻地縮了回來。好吧,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人能夠用目光無形殺人於千里之外,那麼此人定然是文才兄無疑了。

  因為馬文才不肯搭理我,我便又恢復了之前的獨行遊蕩期,每日上完了早課,下午便趁文才兄不在房內時苦練毛筆字。那個矮胖的書僮馬統一開始見他主子不理我了,還想來嘲笑譏諷幾句,被我幾拳幾腳收拾老實了,自此之後但凡馬文才不在房裡,他都不敢隨便進屋子。荀巨伯在發現我恢復單身後,便開始有事沒事來找我,順便借著我換藥的機會有事沒事拉著我往醫館跑。我知道他心繫王蘭,也有心促成這一段好姻緣,便任由他去。

  小惠姑娘見我依舊沒個好臉色,說實在的,我也不太明白她幹嘛每回一瞧見我就如臨大敵,荀巨伯也覺得奇怪,私下裡問我,葉兄你是不是曾經做過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弄的我直冤枉,你說我好好的沒事惹她做什麼?真是見了鬼了。不過因為她不愛搭理我的原因,上藥的工作反倒都推給了姐姐來做,樂得荀巨伯合不攏嘴。

  王藍田和秦京生這幾日也突然老實了,不過王藍田那廝見到我還是一臉趾高氣揚的樣兒,回回不是用鼻子哼氣就是梗起脖子走開。我就納悶了,明明我和馬文才都使勁揍過他,偏偏他見了馬文才就卑躬屈膝,嚇得不行,見了我卻回回這副德行。荀巨伯說這是因為我長得不像壞人,文文弱弱的一看就好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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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發表於 2015-4-15 16:52:55 |只看該作者
正文 13 所謂根源

  汗,我長得文弱嗎?我一直覺得自己長得滿兇神惡煞,橫眉豎目的呢,就算沒那麼誇張,總也跟文弱扯不上什麼關係吧?

  在回房的時候又去嘗試著在青銅鏡裡照了照,這世界的鏡子品質不怎麼樣,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楚,我便索性跑去後院水缸裡照。整體覺得模樣倒是沒變,只是眉眼之間似乎變得柔和許多,恩,好像眼睛也更黑更亮了,跟以前的我有哪裡不太一樣,但又說不清楚。

  又去王蘭姑娘的醫館裡換了一次藥,荀巨伯樂顛顛地跟著我往醫舍跑,結果偏偏王蘭姑娘上山採藥去了,只剩下王惠姑娘一個人。荀巨伯想跑,被我揪住逃脫不得,只得悻悻地在這頭陪著我,看著王惠繃著張臉氣呼呼地給我上藥。

  切,有美人的時候你在這裡沾光了,現下雖然沒了美人只剩下鍾馗,你丫也甭想溜!

  上完了這次藥,傷口也好的差不多了,以後應該是用不著再過來了。但就當我想走的時候,王惠在那邊猶疑了一下,突然開口問我道:“葉華棠,聽說你現在,和馬文才他們那夥人關係不好了?”

  “額,算是吧。”確切的說,應該是文才兄單方面不肯搭理我了。不過王惠指的一夥人裡應該還包括王藍田和秦京生,我從來就沒有跟他們關係好過,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根本就不用多想的。

  “那你知不知道,馬文才他們……他們現在在合起夥來對付祝公子!”

  “恩?”合起夥來對付祝公子?這個祝公子,莫不是指的祝英台?奇怪,什麼時候的事,“我不知道呀。怎麼了?”

  “你,你能不能幫一幫祝公子?我知道你和馬文才之間,關係好像不一般。”王惠猶豫了一下,一串話連珠炮似的躥出來,“不過,這是我個人單方面的請求。你休想拿這個,拿這個對祝公子做什麼要脅!我知道你一直對祝公子有點不軌的心思,你要是真想做什麼壞事,我是不會答應的!”

  哈?這叫什麼,一邊求著我,一邊還要要脅我麼?不過話說回來,什麼叫我對祝英台有不軌的心思?明明大家都是女的我幹嘛要……啊不,應該說,明明現在大家都是男的,我幹什麼要對她有不軌的心思啊?再說就算我真是男的,這一邊有個梁山伯,一邊有個馬文才,我要還去招惹祝英台除非我是腦子進水了。

  荀巨伯聞言也覺得奇怪,湊過去問道:“哎哎小惠姑娘,你說這話我就不明白了,葉兄幹嘛要對祝英台圖謀不軌啊?”

  “哼,別以為這裡是杭州,我們就不知道你的事!”王惠瞅了我一眼,許是見我也滿臉好奇地盯著她,不由得一甩紗袍,幹乾脆脆地道,“這書院裡可不是只有你葉華棠一個是太原人,你的那點子事情,我們早就清楚了!”

  額,我在太原幹過什麼事情嗎?我好像從來都沒去過太原的……

  “啊呀,沒想到葉兄原來這麼有名,名聲都從太原傳到杭州來了!”荀巨伯一臉促狹,“快快快,小惠姑娘,快給我講講,葉兄在太原都有什麼光輝事蹟?”

  我面上裝作不在意,耳朵也豎得高高等著聽。只見王惠重重地往椅子上一坐,開口說道:

  “他呀,他的光輝事蹟可多了!不說別的,光我在這醫舍裡,就聽有好幾個學子提過,讓我和姐姐一定要多加小心。說這太原葉家大公子葉華棠,平素最為花心好色,經常出入青樓酒肆那些花花之地不說,有時候還在街上調戲良家婦女,甚至還曾經試圖拐走一個賣花女子回家做第十八房小妾!”

  噗!

  我直接噴了,荀巨伯在一旁嘴咧得像河馬,詫異地對我道:“葉,葉兄,你還真是,精力旺盛……”

  “這還不算什麼。”王惠姑娘呷了一口茶水,繼續憤憤地列數起我的斑斑劣跡,“光是這樣也就罷了,大不了我和姐姐平時小心些,不讓他有機會覬覦到我們的美色。但是最可恨的就是,這葉家大公子不僅喜好女色,他,他還好男色!”

  “什麼!”荀巨伯的眼睛登時瞪得比燒餅還大,迅速後退一步急急與我拉開距離,我則已經整個人石化掉,站在原地不會動了,只有耳朵繼續聽著王惠在那邊絮絮叨叨:

  “聽說他在太原的時候身邊就有好幾個男寵,而且最喜歡褻玩年紀不大模樣俊美的少年。這書院裡面長的最俊的就是祝公子了,我告訴你,你休想打他的主意!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我……我……”我整個人風中淩亂,完全不知該說些什麼。那王惠一掐腰,橫橫地沖我道:“你什麼你!可別說我無故冤枉了你,那太原葉家大公子,除了你,還會有誰!”

  可是,可是他真就不是我啊!我真是冤死了我,你說老娘我不就是弄個假身份過來書院想混上三年平穩日子,怎麼就攤上這麼個主兒?好女色不算,你還給我好男風!好你妹的男風啊!我的一世清名全毀了毀了毀了毀了毀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暈暈乎乎地走出醫舍,我覺得自己走路時整個人腿腳直打飄兒,身邊荀巨伯躲得遠遠地,只探過脖子來問道:“不會吧葉兄,你不會是真的,好男色吧?”

  我扭頭瞪他一眼,他遲疑了一下,又不怕死地問了一句:“那你和文才兄不會是……那種關係吧?”

  我吐血三升,衝過去一把扼住他脖子用力搖,咆哮道:“你跟馬文才才是那種關係!你們全家都跟他是那種關係!”荀巨伯被我晃得頭暈腦脹,整個人都快散了架,急急道歉:“啊啊不是,你們不是那種關係,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放開!”正亂成一團時,忽聽後面一個聲音冷冷道:“葉華棠,我跟你不是哪種關係?”

  我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是撞邪了……

  趕緊鬆開荀巨伯回轉過身,我發現後面臺階處正站著三個人,從左到右分別是王藍田,馬文才以及秦京生。文才兄照例比剩餘那兩人站前一步,襯得後面兩位像個小跟班,眼神淩厲地瞪著我,繼續道:“怎麼不說話了?是哪種關係,我也想聽聽。”

  “自,自然是同窗的關係。”我瞪了一眼荀巨伯那個大嘴巴,後者早已經自覺自動把嘴捂住,瞪大眼睛裝作無辜人士的樣子。馬文才鼻子裡輕蔑地哼了一聲,提步從我身邊走過,竟是理也沒理。秦京生也嘿嘿一笑緊跟上去,只有王藍田故意擦著我身子走過來,在我耳邊小聲說了一句:“同窗?我看是同床吧,哈哈哈哈。”他話音未落,被我一腳上去斜掃中了膝蓋,整個人都趴到了臺階上!

  我又一腳狠狠踏下,被荀巨伯從後一把摟住腰,硬生生往後拖了好幾步。

  “葉兄!”他急急喚道,“葉兄別這樣,你會害死人的!”

  “別攔我,這種畜生也配叫人!”我掙紮著還想上去繼續踹,王藍田怕我再打他,從臺階上爬起來一溜煙兒地跑了,

  可惡,被我再逮住,有你好受的!我重重一跺腳,甩開荀巨伯,朝著飯舍的方向走去。荀巨伯知道我生氣了,趕緊跟過來道歉,說他方才只是開玩笑,知道我不是這種人,並且幫我使勁地罵了幾句那些放謠言的人。

  唉,其實說到底,還是我倒楣,弄了這麼個身份來上書院。人家也不一定是在造謠,萬一那個葉華棠真是什麼淫邪好色之徒呢?說起來,若是這個名頭傳的夠遠,那天我主動要求跟祝英台同房的時候可能就已經引起他們警惕了吧?

  祝英台本身是個美貌女子,男裝扮相也是唇紅齒白,鐘靈俊秀的,的確有點兒小白臉的架勢。小惠姑娘貌似對祝英台情有獨鍾,自然也跟著對我不喜。我早就注意到祝英台和王惠似乎都對我有意見,之前還以為是祝英台任性或者其它原因,卻萬萬沒想到原來她們厭惡我的根源,竟然在這裡。

  我簡直哭笑不得,你說這都叫個什麼事兒啊!

  在前往飯舍的過程中,我們遇到了採藥回來的王蘭姑娘,她倒是不像她妹妹一樣對我多加提防,還提醒我多注意身體,不要覺得一點小傷無所謂。我看荀巨伯在旁躍躍欲試,直扯我袖子,便主動提出幫蘭姑娘把藥送回醫舍,蘭姑娘笑著答應了。折騰一番之後又過了半個時辰,我和荀巨伯才匆匆趕去飯舍吃飯。

  到了飯舍的時候,其他學子已經差不多都到了,王藍田和馬文才他們也在,見到我進來,王藍田一口燒餅噎在嗓子裡,急急偏過頭去用袖子擋住臉,仿佛這樣我就看不見他似的。文才兄則如往常一樣,身子坐得筆直,撕下燒餅一小塊兒一小塊兒地往嘴裡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大家閨秀在這邊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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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6:53:0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14 焦頭爛額

  整間飯舍都幾乎坐滿了人,只有文才兄他們前面有一處空位。荀巨伯拉著我找了靠邊的一個位置剛要坐下,忽聽後面馬大爺開口道:“走開!”

  哈?說誰呢這是?我回頭望他,於是馬大爺又在前面特地加了稱謂道:“葉華棠,你不許坐在這裡。”

  憑什麼!這飯舍又不是你家開的,你讓我不坐就不坐,真奇怪,我幹嘛要那麼聽你的話?

  我不理他,逕自端著食盤想要在椅子上坐下去,結果身體才坐到一半,忽地僵在了半空中。身邊荀巨伯嘴裡一口燒餅噴出來,捂嘴憋笑得十分辛苦,卻是身後馬文才斜刺楞裡伸出一隻手來,硬生生從後揪住了我的後衣領,將我吊在了半空裡。這廝不愧是霸王頭子,手勁還真是大,只那麼伸手一提便將我整個人又給重新拎直了。

  我漲紅了臉,怒沖沖地轉身剛要發飆,卻見馬文才已經揪起他旁邊王藍田的衣服,命令道:“滾開!”接著又沖我一指,“你坐這兒。”

  “噗。葉,葉兄……”荀巨伯差點兒又把燒餅噴出去,趕緊一把按住,見我還在原地發愣,趕緊將我拽出去,往馬文才身邊推,同時笑道,“文才兄都開口了,你就坐過去吧,別辜負了人家一番好意嘿嘿……”

  我原本一腔怒火,被他這麼一弄,反倒變得有些不知所措起來。結果被荀巨伯說我扭扭捏捏像個小姑娘似的,這才忙不迭地坐過去,以示咱是做事痛快的男子漢!而被生生從座位上趕下去的王藍田則不敢吭聲,自己去另外一邊搶了其他學子的位子悶頭吃飯,只是不時抬起頭來瞪我一眼。說真的,我就不明白了,攆他的人明明是馬文才不是我,他老是瞪我做什麼?

  馬文才馬大爺在分配完座位之後,也繼續用起他老人家的膳食來。明明只是一碟小菜,一碗湯,再加幾張燒餅,大口大口咬著吃就行了,偏偏他非得撕成小塊,一塊一塊兒地往嘴裡送,弄的我也不好意思跟個莽漢似的大口吞咽,下意識地學著他的模樣也慢慢吃。隱約感覺到馬文才的目光在我這邊轉了一轉,唇角微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我,

  這一餐飯吃得有些食不知味的,明明今日的菜燒的是我最喜歡吃的茄子,因為馬文才這麼一弄,也變得沒有什麼胃口了。我正打算隨便吃吃就回去,忽聽坐在前面的荀巨伯起身叫道:“山伯,祝公子,你們來了!”

  這話裡親疏遠近倒是分得很明白的麼,我心裡思忖著,剛又往口中放了一塊燒餅,卻注意到身邊眾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往梁祝他們二人身上飄,包括坐在我附近的馬文才,王藍田,秦京生,還有其他好幾個學子都是這樣。梁山伯和祝英台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有些奇怪,祝英台還說了一句“今天怎麼這麼安靜?”

  “哼。”我身邊馬文才鼻腔裡哼出一聲冷笑,一邊抬眼望著祝英台,手裡則慢悠悠地拈起湯碗,姿態優雅地呷了一口,目光裡滿滿的都是挑釁。梁山伯猶豫了一下,拉過祝英台的袖袍道:“別理他,走吧。”

  他們二人便去案台前取食盤,端起來剛要走,負責派發食物的廚子蘇安突然開口道:“祝公子……”

  那兩人猝然回頭。與此同時我注意到文才兄目光如利劍一般迅捷地向蘇安身上掃去!蘇安立即往後縮了一下身子,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怎麼了蘇安?”祝英台詫異道,見他不說話,又再問了一遍,“到底怎麼了?”

  “啊,沒,沒事。”身旁馬大爺用眼刀頻頻掃射,唬得小廚子蘇安趕忙垂下頭,不敢再多說話了。

  文才兄前面的位子坐的是荀巨伯,剩餘的座位只在我和秦京生前面有兩個空的。我注意到幾乎整個飯堂裡的人目光都緊緊地盯著他們倆。

  奇怪,到底是怎麼了?

  一般情況下,隨大流乃是人之特性,我也不能例外。雖然心裡隱約覺得可能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目光還是忍不住跟著那兩位好同窗轉來轉去。梁山伯也發現有些不對勁兒,許是因為看祝英台的人比看他的要多一些,在準備落座的時候,他就跟祝英台換了位子。

  “英台,今天你坐旁邊吧。”他說道,祝英台有些不解,不過看起來還是很聽他的話的,便愣愣地點頭答應,坐到了旁邊的位子,梁山伯則向中間的椅子坐去,然後……

  椅子塌了。

  砰的一聲,梁山伯整個人都坐到了地面上!我身邊的秦京生和王藍田笑得前仰後合,秦京生連筷子都險些掉到地上去。我瞬間驚覺,轉頭望向身旁的馬文才,他朝我安撫地一笑,用筷子點點食盤,示意我不用管繼續吃飯。

  那張椅子正是之前我要坐而馬文才不讓我坐的那一把。原來他們早就預謀好了要害祝英台!

  “你們笑什麼!”祝英台急急過去扶住梁山伯,回頭狠狠掃了一眼,梁山伯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祝英台便將自己的椅子和荀巨伯的合併起來,空出一塊兒位置,讓他和他們一起坐。兩人拿起筷子才要吃,祝英台忽然發現食盤裡的燒菜是茄子,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茄子啊……我不吃這個的。”她說著端起菜碟就往梁山伯食盤裡放,“山伯給你吃吧。”後者無奈地笑笑,接過菜碟道:“就你愛挑食。”說完這話他剛想動筷,又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往我這邊看了一眼,注意到我碟裡的菜早已經空了,正在幹啃燒餅,不由得順手又將那碟菜遞了過來。

  “葉兄,我記得你是最喜歡吃茄子的。我一盤就夠了,這個你要不要吃?”

  額,我可以要嗎?我遲疑著看看祝英台,發現她根本沒什麼反應,身前的梁山伯又笑得一臉誠懇,便高興起來,伸手去接,結果被身邊馬文才一筷子伸出,將整個菜碟都打翻在地!

  “你怎麼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要!”馬文才瞥了我一眼,重重一摔筷子,逕自起身走人了。他這麼一走,其他學子也都紛紛起身離開,秦京生臨走時還沖我哼了一聲,拋下句“就你會攪事”,弄的我莫名其妙,這幫人都是怎麼了?

  飯舍裡的人很快就走光了,只留下我和荀巨伯,梁祝四人。蘇安眼看著馬文才他們出了飯舍門口,這才跑過來道:“祝公子,你快別吃了,你這飯裡有東西!”

  “有東西?”祝英台大吃一驚,趕緊放下手裡的燒餅,梁山伯則伸手在地上的茄子裡拈出一塊碎瓷片來,不由得變了臉色。蘇安連連點頭,慶倖道:“今天還真是多虧了葉公子,要不然可就慘了。”

  “嘿,應該說,虧得文才兄對葉兄情深意重哪!是不是葉兄?”荀巨伯過來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擠眉弄眼一臉促狹。我莫名地覺得心裡焦躁,用力甩開他的手,吼了句“別胡說”便急匆匆地跑出飯舍,向著臥房的方向跑去。

  回到臥室裡的時候,馬文才正在房內換衣服,我進門剛好瞧見他把中衣脫下,露出肌肉虯結的上身。

  糟,糟糕了!我下意識地拔腿就溜,臨出門口時卻不巧撞上他的書僮馬統,那死胖子張口就叫:“哎我說葉公子,你這慌慌張張的是要上哪兒去啊?”

  “我,我內急!關你什麼事?”我一把將他推了個趔趄,拔腿就想跑,後面馬文才的聲音遙遙傳來道:“葉華棠,給我站住!”

  站住?我才不要,誰要在這裡看你換衣服啊!我還想跑,馬統已經一閃身攔在了我面前,大聲道:“葉公子,我家公子叫你站住你,你沒聽到嗎?”

  “死馬桶,你找打是吧!”我氣勢洶洶地亮起拳頭,那書僮嚇得咕咚咽了一口口水,還是挺起腰板,咬牙道:“這是我家公子的命令!就算你打我,我也要幫公子攔住你!”

  “你!”他這麼一說,我反倒狠不下心直接動手揍他了,這麼一遲疑的功夫,馬文才已經披上中衣從房內閃出,揪住我往屋子裡拖,順便揮揮手將他的書僮趕了出去。那死書僮出去時候還帶上了門,鬼鬼祟祟的模樣讓人看了就想抽!

  我的力氣沒馬文才大,幾番掙紮還是被那廝給拖回了房內,往床上一扔怒沖沖地對我道:“回來就進來,看到我你跑什麼?”

  我被他攮得整個人都仰在了床頭,急急掙紮著往起爬,見那廝又開始繼續換衣服不由得有些發急:“你換衣服就老實換你的,管我跑不跑幹嘛!”說完從床上躥起來又想跑,被馬文才一把按住,擋下我揮向他臉上的拳頭,臉上帶了一絲耐人尋味,湊近過來沉聲道:

  “葉華棠,你怎麼不敢看我?”

  “不敢看我換衣服,不敢跟我同床睡,你是不是,心裡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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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6:53:32 |只看該作者
正文 15 分道揚鑣

  我汗!

  我心裡有鬼?

  要是我跟你同床睡,然後還大搖大擺地看你換衣服那才真叫見鬼了!

  不過現下被他這麼一按,我是掙也掙不動,躲也躲不開,索性破罐子破摔逕自仰起頭來直視上方道:“馬文才,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好了,用不著在這裡套我話。”

  話雖是這麼說,而我也有在努力做出波瀾不驚的面癱表情,但心裡還是忍不住怦怦跳,心裡暗道這傢夥該不會是發現什麼了吧?

  馬文才卻已經放開了我,逕自走到一邊去取了新的中衣換上,一邊綁帶結,一邊冷冷道:“聽說你在太原,娶了十八房小妾,還養了男寵?”

  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我攤上的這個身份也是有夠出名的。我懶懶地應了一聲,正要爬起來,下一秒衣領已經被馬文才抓了過去,他神色凜然,陰森森地沉聲道:“葉華棠,要是你敢起什麼歪心思,可別怪我不留情面。”

  “你在懷疑我!”我一驚,立即明白了他話裡的含義,心情隨之陰暗下來。又想到早上王藍田所說的話,以及關於葉華棠這個身份傳出去的滔滔流言,胸中不由得陣陣憋悶。

  祝英台那些人因此疏遠我,王藍田荀巨伯嘲笑我,到了如今,又有你馬文才前來質問我。我葉秋嵐何德何能,只因所冒充身份那一個小小的謠言,就引得這麼多人合起夥來攻擊我,哼,就算我真是葉華棠,男女通吃又怎樣?礙著你們什麼事了,要你們一個個來管我的閒事!想都別想!

  我冷笑一聲,整理好身上裳服,沖著馬文才橫眉道:“文才兄也未免將自己想得太好了些。我葉華棠縱是性喜男色,也要挑那等身嬌體軟的俊秀小兒,像您這樣的粗野武夫,咱可是萬萬高攀不起。”

  馬文才正在繫額上髮冠的圍結,聞言不由得扭過頭來,神色間帶了些不耐。

  “你在那裡跟我置什麼氣?我不過是在告訴你,以後跟我住一起,少想那些有的沒的。你就是想對我怎麼樣,怕你也沒那個本事,我說的是祝英台,你以後離他遠點兒。”

  祝英台?怎麼,怕我這個好色之人見到俊秀小生就發chun,沒事對你家祝九妹起歪心思?哼,你馬文才心裡在想什麼,中國古代四大傳說早就告訴我了!別以為我不曉得你那點小心思,敢情是先拿完梁山伯開刀,下一個緊接著就對付我是吧?

  “喂,葉華棠,我好心好意告訴你,你那是什麼表情!”馬文才瞧見我瞪眼,愈發不樂意了,隨手抓過一隻茶杯在我面前用力砸在茶案上,發出重重一聲脆響。

  “今天我就挑明瞭告訴你,在書院裡呆的這幾日,我也就看你葉華棠算順眼些,你們葉家也算有官爵的豪門大戶,勉強有資格跟我結交。你自己呢,也給我拿出點兒官宦子弟的樣子來。別整日裡跟那些賤民一起廝混,成什麼樣子?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

  那還真是抱歉了文才兄,我自己本身似乎就是個您口中的賤民,無意間給您老人家丟人了還真是對不起。

  “還有,你看看你這幾天在書院裡,幹的都是些什麼事?傳出去的又都是些什麼鬼謠言?又是逛青樓,又是好男色,真不曉得你的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東西!以你我的身份地位,來這書院讀書,無非是圖個仕途順遂,將來好升官發財。但就你現在這樣子,品狀排行落第,勢必要影響到將來九品中正的評選。到時候想謀個好職位,又要多花費多少力氣!”

  “依我看,不出意外的話,明日裡夫子就會找你問話。你若是明白事理,以後就老老實實聽我的話,少與那些賤民廝混,本公子高興了,自然會想辦法幫你把事情擺平。若是你不識時務,一味地跟著那些奴才與我作對,也休怪我馬文才對你不留情面。”

  “您說笑了,馬公子,我們之間哪兒談得上情面這個詞?”我揚唇冷笑,“您是太守家公子,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況且要真論門閥品第,咱跟您也不是一條線上的,你該去找那富得流油的上虞祝家莊豪門公子祝英台結交才對。我葉某不過是窮鄉僻壤裡過來的土包子,沒文化沒見識也沒什麼人生高度,實在是對您高攀不起。至於那品狀排名也不勞馬公子費心,我葉某向來以淫邪好色為榮,生平最愛的就是姦淫擄掠,強搶民男民女,至於什麼升官發財,我無所謂,咱只愛那溫柔鄉裡紅鸞帳,夜夜笙歌縱情歡哪!你說對不對,馬公子?”

  “哼,不可理喻!”馬文才瞪了我一眼,一腳踹翻了茶案,拂袖怒沖沖地走了。茶案傾倒摔破了茶壺,裡面的茶水濺了我一鞋,虧得放的時間長了些,水不算燙,否則可能待會兒我又得前往醫舍報到不提。

  馬文才這脾氣,當真不是蓋的。茶案或是書桌,想踢就踢,絲毫不管周圍是不是有他人,他人會不會因為他這一時怒火,受罪受傷。

  就像他在山門口馬背上縱情肆意的一箭,就像他厭惡與人同床,便隨意將弓箭放置人床位之上,就像他發火砸東西,性子上來便揍人打人,他的脾氣,我真的是受夠了。

  而他的性格,我也早已經受夠了。

  我不是他的奴僕,不是他的狗,隨他喝來呼去,任意擺佈。他之前的確幫過我,我也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我心虛,所以對他忍讓。但現在看來,這份忍讓已經完全沒有了必要。

  他不是我的朋友,而我葉秋嵐,絕不會向敵人低頭。

  換掉髒了的鞋子和袍矩,我拿著髒衣服跑去浣衣房找女工們清洗,走到一半,卻聽到有幾個學子在那邊說我的事情。一開始還沒聽真切,以為他們在說別人,結果沒走幾步就又聽到“葉家”“青樓”等幾個關鍵字眼,我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踮著腳偷偷摸摸地尾隨在後偷聽。

  那最前方的一個學子正在繪聲繪色地給其他兩人講我葉華棠是如何如何的風流浪蕩,每日出入青樓酒肆,在賭場裡拿人家小姑娘做賭注,輸了就不認帳搶人;在街上看見賣花的小姑娘漂亮,直接給搶進家宅裡做小老婆,有時候還引逗街坊裡新近死了相公的年輕寡婦,還調戲過野廟裡的尼姑;這葉華棠每晚經常連禦數女,整日沉迷於酒色。不過那學子講著講著其他人奇怪了,按理說這葉華棠這般荒唐,身體應該極度的空虛衰弱才對啊,怎麼這些日子經常動不動上手打人,動作犀利狠辣,一點兒都瞧不出他身子骨衰虛呢?

  嘿嘿,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那葉華棠雖然從來不幹人事,但丫之所以精力旺盛,一點兒都瞧不出體虛的原因是……

  ——她要把拳頭留著拿來揍死你們這幫混蛋!

  “給我站住!別想跑!”

  我一出現,那些傢夥們頓時嚇得四散奔逃,其勁頭無異於兔子遇鷹,耗子見貓,王藍田碰到馬文才。我憋著一股火兒,幾步追上了那個敢編排我瞎話的混蛋,首先一拳頭砸在他臉上,砸青了一隻眼圈,又想再一拳打掉他兩隻門牙的時候,閒事君們來了。

  “葉兄!”梁山伯急急上前,一把攔住我的拳頭,擋在我面前道,“葉兄別這樣,你怎麼又打人!”

  “他說我的壞話,我憑什麼不能打人!”我試圖推開梁山伯繼續揍,卻被他死死攔住,那人趁機溜了。被他們這一攪合,報復對象沒了,我一腔怒火得不到發洩,索性恨恨地折下路旁一支花,使勁撕花瓣用來發洩情緒。

  祝英台看我揪花,心疼了,不客氣地從我手裡搶去護住道:“葉華棠,你有什麼事就說,在這裡拿花撒什麼氣?”

  哼,我就要拿花撒氣,你管得著麼?我故意又扯下兩朵,氣得祝英台臉色發青,結果那花梗上有刺,把我的手指給紮破了,疼得我趕緊將花扔掉,自己吮手指來止血。梁山伯看的好笑,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條紗帕來,抓過我的手給我包紮。

  “葉兄你啊,就是太逞強。”他一邊給我包紮一邊笑道,“這次的謠言我們也都聽到了,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不過你放心,我和英台,還有巨伯都相信你,知道葉兄你不是那樣的人。”

  “你們……相信我?”

  我遲疑著抬頭望他,梁山伯含著笑沖我點了點頭,祝英台雖然還有點不愛搭理我的模樣,也跟著點點頭,並對我說道:“要是夫子問起來,我和山伯會幫你說話的。不過你自己也最好多注意些,不要動不動就出手打人,一點男人的風度都沒有。”

  這話說的真奇怪,我又不是男人,要什麼男人的風度?況且那些傢夥說我的壞話被我聽到,我不動手揍他們,難道要放著他們逍遙不成!

  “葉兄你這樣想就不對了。”梁山伯努力試圖將我往仁義的光輝大道上誘導,“他們說你壞話,是他們不對。這個時候我們應該用理論去反駁他,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從而與你化敵為友,化干戈為玉帛。要是都像葉兄你這樣用拳頭解決問題,他們就算是外表上怕了,以後很可能還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繼續說你的不是,而且因為記恨,還會在其中添增許多更加汙濁的言辭,這樣葉兄你豈不是會得不償失了嗎?”

  恩,那個,他說的好像有些道理。

  可是……可是……

  “可是我不太會用理論去反駁啊……”我糾結地撓了撓頭,“除了用拳頭,我就會用腳踢,還會用軟鞭抽,別的……”別的大哥沒教過我啊!他一直說,咱是開武館的,遇事就上拳頭,也沒有跟我說過怎麼樣用理論讓別人對你心悅誠服。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艱難了啊!

  “哈哈哈,葉兄你真是……”梁山伯那廝在旁大笑了半晌,祝英台也跟著捂嘴笑,笑得我有些直發毛,正打算翻臉時,梁山伯卻過來一手攬住了我的肩膀,揉揉我腦袋大大方方地道:“喏,不嫌棄的話,以後就跟著我們,讓山伯來教你,怎麼樣去用理論教化別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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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5-4-15 16:53:46 |只看該作者
正文 16 鬼鬼祟祟

  雖然肩膀上的傷口早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他這樣伸臂攬我,還是讓我覺得有些不舒服。要知道除了大哥,還沒有人這樣對待過我。

  我本想掙脫開的,不過又覺得自己這樣做似乎有些矯情,一般書院裡的學子,關係好些的也都會互相勾肩搭背,這可能是男人之間的習慣使然,若是我隨意排斥,說不得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況且連祝英台這個古人都能接受經常跟梁山伯攬肩共行,沒理由我就做不到。恩,這一點是必須的,我一定要早日習慣才行。

  “喂,山伯在問你話呢,發什麼呆啊?”祝英台伸出手來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愣愣地抬頭望她,她倒忍不住掩嘴笑了,伸手過來拍拍我的肩,大大方方地向我道歉:“好了,別在意了。以前是我不對,誤解了你,現在呢,向你誠心誠意地道歉。”她說著雙手拱起,故意在我面前深深地一揖,口中笑道,“還望葉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咦,“你為什麼要向我道歉?”我有些奇怪,“你不是一直和王惠聯合起來排斥我麼?”怎麼現在轉性了?

  “好了。英台以前是聽了一些流言,對你有誤解,說了很多不好的話。”梁山伯笑道,“不過我已經都跟他解釋清楚了,葉兄性格天真爛漫,根本不是可能會做出那種事情的人。所以英台今日特地在這裡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他呢。”

  天真爛漫……我被這詞雷得打了個哆嗦。不過既然祝英台願意與我握手言歡,我也並不介意。當然,我這個人心裡還是很記仇的,所以關於我也是女扮男裝這一點,我是決計不會告訴她的了,雖然我倒是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問她,比如,她的話一般要怎麼換衣服洗澡。

  書院裡是有大澡堂的,但我們自然不可能去那裡跟著一幫男人一起洗,只能自己想辦法弄木桶燒水洗。祝英台有個丫鬟跟著她一起打扮成書僮模樣來到這書院,很可能是平時由那丫頭看風,她自己在房內偷偷洗。但我過來這裡本身就是孤家寡人一個,別說丫鬟了,我連身份檔都沒有,就算手裡有金子也沒有辦法去人牙子那裡買個丫頭啊。

  一想到接下來還要在這書院呆上三年,我就忍不住覺得有些頭痛。在這三年裡,我不僅要讀書練字,掩飾身份,還要在閒置時間努力學習一些手藝,以便將來下山之後能夠賺點錢自己生存。我不像他們有根有家,我只有自己一個人,什麼都要做長遠打算。

  有時候想來,真會覺得如果自己是個男子就好了。別的不說,起碼出頭行走都能方便一些,女兒身的話,連做個打腿子都不一定有人要,真真是麻煩透頂。

  哎,仔細想想,或許我還真應該多跟梁山伯他們一起混混。馬文才那廝陰晴不定,整日裡不一定什麼就抽風,跟他接近了對我沒好處。況且我如果老是一個人的話,很多事情也沒有辦法打聽,光這樣混日子不是個頭,還得為自己未來多想想。

  想到這兒的時候,正好梁山伯問我去浣衣房送完衣服後準備做什麼,我便實話告訴他說沒什麼特別想做的,只打算著去找那個說我壞話的學子揍他一頓。這話才剛說完,梁山伯就立即問我要不要去他房裡一起讀書,說是今天夫子講的地方有幾處不明白,想向我請教。我告訴他其實我也不太明白,恐怕教不了他,他又改口說那正好,我們可以一起去向英台請教,並不時地給祝英台打眼色。祝英台會意,也跟著過來勸我。

  我懷疑他們好像是怕我去揍人才會這麼說,本來不想去,祝英台卻說她正好昨日去山下買了些新的酥點,想請我一起嘗嘗。

  新的酥點……

  額,好吧。其實我也滿想去請教學問的。還有就是聽說明日裡會有棋藝課,下的應該是圍棋,我不太會那種東西,到時候一竅不通也說不過去,還是提前學一點規矩比較好。

  先去浣衣房送了衣服和鞋子,接下來我便隨著梁祝二人去了他們的房間。明明都是同樣的格局,但與我和馬文才房內那般清清冷冷不同,他們的房間,一進門就感覺一股溫馨撲面而來。

  明明只是桌上多了幾盆花,擺了些不同的物件而已,為什麼給人的感覺,差別卻會這麼大?

  我遲疑著坐在桌邊,梁山伯幫我沏了杯熱茶端上來,還讓我慢慢喝,別燙到。祝英台也真的端來了一盤精緻點心,甜香之氣縈滿了整個房間。

  “喏,葉兄你嘗嘗看,這個很好吃的。”梁山伯取了一塊放到我手裡,自己也另外抓起一塊咬了一口,臉上立即露出驚異的神色,回頭向祝英台道,“咦,英台,怎麼味道和上次的不一樣?”

  “你啊,就是牛嚼牡丹!”祝英台抿唇一笑,自去收拾床鋪。我注意到在她和梁山伯同睡的床鋪中間摞著厚厚一摞書,分別在兩人之間劃出了楚河漢界,彼此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他們……原來竟是這麼睡的嗎?我回頭看梁山伯,只見他撓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英台他性子怪,不愛跟人同床睡。一開始也鬧了些矛盾,後來就弄了這個,葉兄你別笑話。”

  “梁兄見外了,我有什麼可笑話的,這樣很好啊。”不過是在中間隔了一摞書這麼簡單,兩個人都能在床上睡,祝英台真是聰明。不過,大概也因為物件是梁山伯吧……

  仔細想想我和馬文才在同一張床上睡覺並且在中間隔書的可能性,我最後覺得,還是趁早拉倒吧。以馬文才的性子,要是我敢這麼幹,他還不一定怎麼懷疑我呢,搞不好一下子就猜出我的身份或者覺得我是在故意挑釁,然後開始發火罵人打人。我倒不怕跟他打架,但是嫌麻煩,而且萬一被他發現了什麼,搞不好以後沒法再在書院裡呆下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點心還是很軟很好吃的,但也不曉得為什麼,我卻突然失去了胃口。面前兩個人明媚的笑臉只讓我覺得胸口陣陣發悶,突然便起身道了別,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個房間。

  窗外一片明媚光亮,夏日的風帶著燥熱,卻吹不散我心中團團陰寒。回到房間裡的時候,屋子裡只有馬統一個人,正在幫他家公子整理箱籠。見我進來,他迅速把東西往床底下一塞,飛也似的溜走了。

  其實,我沒想要揍他的。

  空曠的冷清感撲面而來。轉眼間,這間屋子裡就又剩下了我一個人。看得出馬統的工作其實並沒有做完,桌面上還擺著未幹的墨硯以及鋪開的宣紙,斜放的毛筆上墨汁卻早已經乾涸了。看得出是馬文才本來在寫字,卻因為什麼事突然離開,東西也放在這裡不管。

  我湊過去瞧了一眼,發現宣紙上寫著的是這樣一行字。

  ——順吾意則生,逆吾心則死。

  這句話卻是出自於《莊子盜蹠》,大體意思就是順我者生逆我者亡之類。不過這並非是夫子所授的內容,也不是今日需要練習的習題,他為什麼會在紙上寫下這樣一番話?

  “葉兄,葉兄快出來!”

  外面有人在叫我,卻是荀巨伯過來找我去一起射箭。自從跟我熟了以後,他就不怎麼去找梁山伯了,許是因為梁祝二人老是黏在一塊不分開的緣故。

  靶場離蹴鞠場很近,我注意到馬文才,王藍田,秦京生幾人都在蹴鞠場上玩球,他們倒也不嫌膩。不過幾乎每次都是看到馬文才踢球,其他人守門,由著他在那裡橫衝直撞也沒人敢吭聲。我看到負責守門的秦京生為了接球,被藤球把臉抽了一下,疼得在那邊直咧嘴,卻不敢叫痛,還要衝著馬文才賠笑臉,真真讓人同情不起來。

  荀巨伯注意到我在看秦京生,也探過頭去瞅了一眼,自己在這邊歎氣,說不知道造了哪門子孽才會跟他同房。我有些奇怪,荀巨伯便開始給我講,說秦京生每天晚上都會夢遊,半夜起床去外面遊蕩一圈後再回來,說多古怪就有多古怪,然後又說起自己和他性格不合云云。說了一會兒,他突然問起我和馬文才同房後生活得怎麼樣,我搖搖頭,表示自己這邊過得也不怎麼樣,他便提議說要不然葉兄你去跟秦京生換房好了,咱們兩個住一間房,豈不比跟那些傢夥們強拼在一起強得多?

  如果跟荀巨伯同房的話,還真的不錯。不過我總覺得秦京生不一定願意跟馬文才同房的樣子,馬大爺那邊也不曉得是什麼意思,還是先弄清楚些比較好。我一邊想著,一邊用荀巨伯借我的弓箭瞄準了箭靶,顫顫巍巍地就要鬆手時,眼角突然瞥到王藍田趁其他人不注意鬼鬼祟祟地離開了蹴鞠場,模樣看起來很有些不太對勁。

  他要去幹什麼?

  我心中一動,立即把弓箭往荀巨伯懷裡一塞,跟他說了句我有事待會見之後便拔腿向著王藍田跑走的方向追去。

  追了一會兒我發現不對勁,這正是前往我自己房舍的路!王藍田要去我的房間,他想做什麼!

  因為距離有些遠,等我氣喘吁吁地趕到房門口時,王藍田正好剛從屋內出來,險些與我撞了個滿杯!我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領子。

  “王藍田!你來我的房間幹什麼?”

  “我,我是來找文才兄的!”王藍田略微驚愣了一下,很快梗起脖子,滿臉囂張,“葉華棠,你識相的就趕緊放開我,否則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你妹的,馬文才明明就在蹴鞠場上,你剛才還在那裡跟他一起踢球,現在居然好意思說來找文才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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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5-4-15 16:54:00 |只看該作者
正文 17 衝突

  對於睜眼說瞎話的人,我向來不會手下留情,更何況這廝還是一個相當討人厭的手下敗將!

  我右手迅速按上他的肩膀,左手則借力一翻一抻,沒幾下就將王藍田兩隻手臂都擰到後面,牢牢鎖住他雙腕,怒喝道:“說,到底去我房間裡幹什麼了!”

  王藍田吭哧了幾下,我猛地一按他手臂,骨節處立即傳來“咯咯”的聲響。那廝疼得直冒冷汗,急急叫道:“我說,葉兄我說還不行嗎,哎喲你快放開我疼死了!”

  知道疼,還不趕緊招!我雖然不可能這樣就放開他,但看他疼得臉色青白,有些不忍,手下也不由得略微放鬆勁道。結果就在這時候,王藍田那廝突然瞧見遠處廊門前似乎走進來幾個人,急忙扯開嗓子大聲叫喊道:

  “葉華棠打人了!救命啊,葉華棠發瘋打人了!”

  他這麼突然一喊,把我嚇了一跳,結果就被他趁機從我挾制中脫身而出,並且猛地朝後推了我一把,拔腿就跑。我被他推得站立不穩,連連後退了好幾步,險險站穩腳跟,再抬頭之時那廝早已經跑的無影無蹤了。

  可惡!這個該死的混蛋!

  我本想去追,但當看清廊門那邊過來的兩個人時,又不得不悻悻地止住了腳步。因為這過來的兩個人,其中一位正是陳子俊陳夫子,另一位則是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秦京生。

  陳夫子邁著小方步,顫悠悠地向我走過來。

  “葉華棠。”他昂著小腦袋,伸出一隻手指住我,一字一句,語調抑揚頓挫地說道,“你怎麼可以隨意毆打同窗的學子呢?”

  “夫子看錯了。”我朝他施了一禮,面不改色地道,“學生方才是與王兄在進行武學探討。”

  “既然是武學探討,為什麼王藍田學子會喊你在打人,然後又急匆匆地跑掉呀?”夫子指住我的手點了一點,“葉華棠,你分明就是在撒謊!你怎麼可以欺騙夫子呢?”

  “學生真的是在與王藍田進行武學探討。夫子不信可以問他。”我抬手一指秦京生,同時朝他使了個眼色,“卡蹦”攥了下拳頭,秦京生打了個寒戰,臉上立即滿滿地陪著笑容沖夫子道:

  “當然,當然。其實夫子可能不知道,葉兄與王兄之間經常是會做一些小小的武學切磋的。有的時候呢,王兄會開個玩笑,於是就喊‘葉華棠打人啦’,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所以夫子是您誤會了。”

  噗!

  我一口氣嗆在了嗓子裡。

  然後夫子相信了秦京生的話。

  於是我再次被嗆住了。

  “葉華棠。”夫子終於收回了指住我的手,但依舊滿臉不渝道,“雖然這件事情,是夫子我誤會了你,但是我聽說,你這個人作風不良,不僅好女色,還喜歡褻玩男寵,是也不是呀?”

  “不是!”我立馬變了臉色。陳夫子瞪著眼盯了我幾秒,猛一甩頭,留下一句明日講堂上自有定論後便踏著小方步走了。那秦京生卻沒有跟隨他前去,而是一把拽過我,迅速拖到一處無人的角落,還探出頭去四處瞄了幾眼。我隱約覺得這好像是什麼作奸犯科事件的開端,還沒來得及上拳頭,就見秦京生小心翼翼地縮回腦袋,滿臉諂媚之色地道:

  “那個,葉兄,我聽說,你沒事的時候經常喜歡去逛青樓?”

  額,好吧。於是說,雖然與我想的有些不同,這裡果然也是要發生什麼作奸犯科的事情。

  “你有什麼事?”我沒有承認,也沒否認,只是歪了腦袋抬眼望著他。那秦京生臉上明顯迸出喜色,又努力將嘴角笑容擠得更大,只可惜笑得太假,整張臉都差不多要聚到了一塊去。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我對葉兄一直是仰慕已久。我知道葉兄這個人向來講義氣,有擔當,是個真正的男子漢!”

  去你的,你才是男子漢!哎不對,這話好像是在誇他。這個假惺惺的傢夥。“你用不著說好話討好我,有事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

  “這,這個……”秦京生有些猶豫。我看出了他的遲疑不決,便索性加上一記猛錘道:“你放心吧,咱們同窗一場,就算有什麼事,我也是不會說出去的。我葉華棠的人品怎麼樣,相信你還是能有些瞭解的。”

  “葉兄的人品我當然是能信得過的。”秦京生滿臉堆笑,“其實小弟只是想問問,不知道您來到這杭州以後,可否有……逛過附近的青樓?”

  逛青樓?

  我斜起了眉毛,摸著下巴認真地打量起對面這廝。秦京生訕訕地沖著我笑,鼻子眼睛都快皺到一起去了。我隱約覺得他肯定是有什麼事要求我,於是看著他冷笑,也不答話。秦京生見我不回答,不由得愈加緊張,臉色忽青忽白,似乎有些後悔來找我說這個,又似乎有些不甘心,吭哧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斷斷續續地道:“就是,就是這杭州城內的那家,枕霞樓,不知道葉兄你可否……”

  “哦哦,原來是枕霞樓啊……”我故意揚唇微笑,秦京生立即露出驚喜的樣子,道:“沒錯沒錯,就是枕霞樓。葉兄可曾去玩樂過?”

  “怎麼,秦兄弟也想去玩樂玩樂嗎?”我不正面回答他,反而繞過這個話題反問。許是秦京生認定了我是紈絝子弟,也不做懷疑,遲疑了一下便道:“如果葉兄最近有時間去那邊的話,能不能……能不能幫小弟捎個東西過去?當然,也不是什麼重要的物事,如果葉兄方便的話……”

  我眉眼微挑,心下霎時明瞭,於是點點頭對他道:“給誰?”

  “玉,玉無瑕。”秦京生點頭哈腰,從腰間摸出一紙書信遞給我。我信手接過,卻並沒有立即放入袖中,而是冷笑著伸出另一隻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秦京生一愣,我便好心地提醒他道:“報酬呢?”

  對方立即擺出一副苦瓜臉,哀求道:“葉兄你看,你家大業大,不像小弟我這般貧困,就算拿出全部身家,恐怕還不夠葉兄您喝一壺茶錢,小弟知道這點小錢您是肯定不會放在眼裡的。您放心,只要您肯幫了小弟這個忙,小弟我此後必定赴湯蹈火,任您差遣!若是不然,您就,就讓那玉無瑕給您唱個小曲兒,陪您玩玩,大不了我告訴她,讓她不收錢就是了!”

  “你告訴她不收錢?”我更奇怪了,秦京生臉色微微有些漲紅,正欲再解釋,遠處忽傳來人聲,卻是荀巨伯過來找我。秦京生急急示意我將書信塞入懷內,又再次懇求我幫他的忙,我心下覺得詫異,胡亂應和一聲,他便匆匆跑掉了,留下荀巨伯一臉詫異,向我道:“葉兄,他怎麼在這裡?你們在說些什麼?”

  “剛才夫子過來教訓我,他幫我說了兩句好話。”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把真相說出來,跟著荀巨伯徑去他房內練習棋藝不提。秦京生也回了房間,看見我後只是賠著笑臉,倒是沒有說別的話。

  晚飯是芹菜和藕片,祝英台照例不吃芹菜,都推給了梁山伯。梁山伯許是覺得自己的菜多了些,非要把他的藕撥給我一半,荀巨伯便在旁打趣說山伯兄多了個兒子,惹得我戳了他一筷子。馬文才今日很奇怪,沒有來吃晚飯,倒是王藍田大模大樣地來了,還敢在桌子後面瞪我,被我用一隻藕拍中了鼻樑,灰溜溜地掀桌子走了。

  吃完晚飯回房間,我發現房內一片狼藉,滿地都是紙墨筆硯。馬統就站在房門口,一見我進房門,急急忙忙跑去向他家主子報告,而馬文才則坐在書案旁,抱著手臂,才一看到我,就朝我招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向來覺得馬大爺的思維絕非人類可以揣摩,當下以不變應萬變,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去,等著他老人家發話。馬文才也不多說,直接拎起桌面上的字幅在我面前一抖,問道:“你幹的?”

  我一看那紙字幅,卻正是在我出門前所看到馬文才寫的那一張。只不過上面的“順吾意則生,逆吾心則死”不知被誰用墨汁重重地塗了幾筆,還在下麵歪歪扭扭地寫了這麼一行字:馬文才,真小人也!

  我讀罷抬頭,正要表明幹這缺德事的不是我,馬文才那邊卻已經將字幅一扯,緊接著便有一方硯臺朝著我的方向直撲而來,我躲避不及,被扣了個正著!

  那墨硯順著我的衣袍滑下,重重摔落在地,砸得地面發出一聲脆響。我感覺自己的眼睛都幾乎被糊住,整張臉上全是墨汁,黏住了幾縷垂下來的劉海。

  耳邊隱約傳來馬文才冷笑的聲音,以及揉紙摔桌子的聲響。我在原地頓了一秒,突然“蹭”地一下朝他撲了過去,在馬統的驚叫聲中將那模糊的高大身影猛地撲倒在地,揚起拳頭不管不顧地砸下去!頭幾下好像真真切切砸到了人身上,後來便被人一把攔腰抱住往外拖,並且使勁喊人救命。

  我氣得有些神志不清,又看不清東西,拳頭胡揮一氣,後來感覺手腕被人攥住,耳邊有人在叫葉兄,卻是梁山伯的聲音。他不顧我滿身都是墨水,也不管我發怒在狂飆揍人,硬是使勁將我攔住,待我平靜下來,又用濕布一點一點幫我擦臉上的墨汁,直到我可以睜開眼睛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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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6:54:15 |只看該作者
正文 18 思慮

  房間內已經完全亂成了一片,有很多人都跟著進來拉架,亂哄哄的一團。就連師母都來了,正在那裡疏散看熱鬧的人群。

  我被梁山伯拉著,身上臉上一片狼藉,馬文才那邊也好不到哪去,被我撲倒的時候給沾得滿身墨汁,一隻眼眶還是青的,好像是挨了我的拳頭。就在這時我突然想起一個事情,趕緊胡亂在袖子上抹了一把手,去懷裡摸出秦京生之前給我的那封信,仔細看看沒有染上墨汁,這才放下心來。

  我當然不可能為了這麼個傢夥去青樓跑一趟,只不過是因為荀巨伯來的突然沒能把信還他而已。但也不能為此就弄髒了人家的書信,原樣歸還是必須的。

  趕緊又把信塞回懷內,身邊梁山伯和師母都湊過來,急急追問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打架。我瞥見馬文才在那邊青著一隻眼圈黑臉瞪我,不由得垂了腦袋,低聲道:“他用墨潑我。”

  “就因為用墨潑你,你就出手打他?”師母覺得很不可思議,板起臉來教訓我,“你這孩子,不管起因是什麼,你這樣做都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我自知理虧,訕訕地站在原地不開口。那邊馬統還在給他的主子擦臉上藥,許是我下手重了些,馬文才連嘴角都腫了,上藥時抽著痛。師母這邊繼續教育我,說你打人家下那麼重的手,人家可有還你一下?又教育我做人要厚道,並讓我去給馬文才道歉。我曉得自己確未受到實質反擊,便上前一步,向挨打者道歉:“打傷了你,對不起。”

  “你這叫什麼話?”馬統不忿道,“照你這麼說,要是沒打傷我家公子,你就不道歉了?”

  “是啊。”我淡淡地直視他,“要是沒打傷,我就不道歉。”他既然敢冤枉我,就必然要承受我的反擊。但是我打傷了他,他卻沒有傷害我,所以是我不對,我甘心認錯。

  “你這叫什麼邏輯!”馬統怒道,“哪裡會有打了人還不傷人的?我家公子那是不跟你一般計較,讓著你,要是真跟你動手,你現在還能完整地站在這裡,沖著我們耀武揚威?”

  “我沒有耀武揚威,我只是想告訴你家少爺。”我微微垂下頭,暗暗咬住嘴唇,最終說出了我的決定,“我打你,你沒有還手,雖然是你冤枉我在先,也算是我欠你的。在你打還我之前,我葉華棠指天發誓,絕對不會再向你動一下手,否則的話天打雷劈,不得好……”

  “行了!”師母猛拽了我一下,嗔道,“你這孩子又在立什麼奇怪的誓了?大家都是同窗,有什麼大不了的仇恨?你向馬公子好好道歉,把誤會說清楚不就好了,幹嘛鬧得這麼僵?”

  我也不想鬧得這麼僵。可是這世界上總有些人,是你無法與他和平共處的。我承認我從來都不是什麼聰明人,做事也衝動,不過今天的事我確實有愧,卻不是因為跟馬文才動了手,而是因為,我折騰得大家不得安寧。

  以前在武館,我從來不需要遏制自己的脾氣。因為在武館裡,拳頭硬的就是老大,這是眾人預設的規則。偶爾遇上砸館的,更是需要武力鎮壓,只有打服了那些人,他們才不會再來鬧事,更況且就算我打不過或是下重了手,後面自有大哥幫我收拾,給我解決爛攤子。他總是對我說:“小嵐,沒事的,只要你高興就好。”

  可是這裡卻沒有了大哥那偉岸的身影,只有一個梁山伯,在我耳邊不停地念叨:“葉兄,以後別再這樣了,打人是不對的,這樣是不對的。”

  打人是不是不對,這一點我並不清楚,也從來不曾糾結過這個問題。不過我知道,影響了他人,總歸是不好的。

  許是因為我主動認錯,態度良好(誤)的緣故,師母並沒有再多說什麼,也沒有懲罰我們,只是安慰幾句便走了。梁山伯還不放心,一定要我今晚去他房內入住。我瞧見祝英台沒跟過來,心裡總覺得有些不放心,催他回去照看他的祝賢弟,馬文才這邊不能把我怎麼樣,大不了揍我一頓,我任他打就是。

  眾人勸誡一番,都回去了,只剩下這邊滿地狼藉,由馬統慢慢收拾,我去用梁山伯打來的水洗了臉,又換掉染滿墨汁的外裳。雪白的中衣也染上了星星點點的墨印,我不好當著他們主僕二人換,便先湊合穿著,逕自裹了其它裳服,去長椅上讀書。

  本來想告訴馬文才關於王藍田進來的事情,現在想來,說了也沒有用了,估計他還可能覺得我是在故意拿王藍田當藉口。不過我還是私下裡告訴馬統,仔細打點一下他家公子的東西,別丟了什麼,馬統有些詫異我會跟他說這個,不過還是表示金銀財帛都好好地鎖在箱子裡,別的東西也都在,並且還說與其小心東西,倒不如看緊內賊來得保險,噎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

  收拾完屋子之後,馬文才便由馬統陪同著去醫舍上藥了,我則趁這機會趕緊換了衣服。貌似馬公子自打來書院裡還是第一次受傷,結果栽到我手了,可是,我又做錯了什麼?他憑什麼要拿墨潑我!

  我心裡覺得很矛盾,也睡不著,一個人縮在屋前石墩上看夜景。天上銀月明亮如昔,星光點爍,昨夜還是稀稀落落,今天便散落漫空,宛若明珠遺落,光可映人。

  這世界,就連月亮,都是在不停地變化著的。那人呢?這書院裡,或許只有我還在駐步不前。

  “葉兄。”身後不知被誰披上一件單袍,卻是梁山伯緩步走來,坐到我身邊。我有些奇怪他怎麼會過來,問他祝英台呢,他說英台先睡下了,他倒是有點兒不放心我,便過來看看,結果一來就看到我在這邊吹風,問我怎麼不進房去。

  我搖搖頭,繼續抱著膝蓋發呆。我這個人,一有事情就喜歡跑到外面的空地上,現在雖然是夜晚,卻有月光,外面也算明亮。我不愛呆在狹小黑暗的地方,那種地方會讓我覺得胸口憋悶,喘不過氣,而像這樣在空曠的室外吹著冷風,反倒讓我覺得很愜意。

  梁山伯也坐在我旁邊,跟著我一起看月亮。我本以為他會跟我說起剛才的事情,結果梁山伯卻沒有提起那件事,只是突然問我道:“葉兄,我們來這書院也有一段日子了。你覺得,這書院怎麼樣?”

  “恩,床很硬,夫子很煩,背書很累。”我簡短地總結了一下,想了想又加了句,“伙食不錯。”

  “那同窗呢?你覺得這書院裡,我們這些與你共讀的同窗,持有的是什麼樣的看法?”

  “同窗麼……”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不過梁山伯滿臉認真,我不願敷衍他,便實話實說道,“大部分很壞很討厭,總是冤枉我。不過你和荀巨伯還好,我不討厭。”師母山長和王蘭姑娘也都很好,還有蘇安和蘇大娘,不過他們應該不算是同窗範疇之內的人,忽略掉沒關係的吧。

  梁山伯歎了口氣。“葉兄你……”他似乎是在尋找合適的詞彙,但最終又放棄了,沉默了半晌才道,“以後不要再打人了。”

  我咬緊嘴唇望著他,只聽他繼續道:“不管什麼事情,總有不用拳頭就能解決的辦法。我們是書院的學子,學的是經世濟義之道,我知道葉兄武藝不錯……但是我們今後總會遇到更多的問題與困難,只靠拳腳,卻是不夠的。”

  接下來梁山伯又大體說了一些話,大意是作為學子,必然需要為人忠厚正直,做事三思而後行云云。我的心思卻漸漸有些不放在那上面,而是覺得疑惑起來。按他所說,經常打人是會遭到仇視的,王藍田被我揍過很多次,很可能一直對我心存怨恨。但是以他的性格,沒有理由去一趟房間就是為了毀壞馬文才的字幅讓他對我發火,但是按馬統所說,又沒有丟東西,那麼王藍田究竟是去幹了些什麼?

  梁山伯見我開始走神,也便不再多說話,起身告辭。我感激於他過來告誡我這些,特特送他到房間門口,並因為想到夫子之前的話,順便問了些有關於青樓的事情。結果梁山伯告訴我,這是件很嚴重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會被山長在品狀冊打上“淫邪好色”的標語,讓我明日回話時一定要多加小心。

  其實就這書院中,我便曾聽到過幾名學子商議在假日偷偷結伴去喝花酒,還在心想果然魏晉多風流,連青樓都能明目張膽的去,並且以為那些人非議我是因為說我養男寵的事情,現在看來,果然青樓還是屬於私下裡才能去的地方,不能明著來。秦京生那廝搞不好也是為了避嫌,甚至想故意陷害我去那種地方抓現行,真是差點兒上了他的當。這事當然不能善罷甘休,慢慢再說。

  回房時馬文才已經在房內了,眼睛處依舊青紫,倒像是根本沒有上藥的樣子。雙方氣氛尷尬,我自然也不會去觸他的黴頭,收拾好衣服本想去睡覺,結果發現自己棲身的長椅被人給踹翻了,椅腿也斷了一截,根本沒法再睡人。我本欲發作,想了想又忍氣吞聲,自去抱著鋪蓋到空曠處打地鋪不提。

  第二日上早課之前,夫子果然請了山長,當著全體學子的面質問我是否做出過那些謠傳中發生的事情,許是怕我否認,又特地請出了證人,果然是王藍田那廝,除了他另外還有幾個乾瘦學子,紛紛表示王藍田說的是實話,並列舉出葉華棠昔日種種作為,其邏輯嚴謹完美程度連我這個事主都不得不甘拜下風。

  我在這世界來的突然,並不曉得這個身份以前都幹過些什麼齷齪事,不過現在看來,我淫邪好色的名聲算是落下了,一時想要撇清,也是件難事,便索性從他處開脫,表明以前的確做過一些糊塗事,但那些傳言未免有誇大之嫌,更何況現在受到夫子教誨,早已改過自新,不曾做過越矩之事,佛家尚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說,我在尼山書院也不曾對何人有過齷齪行為,為何不能改新革面,重新做人。梁山伯諸人也在旁說情,表示葉兄為人正直善良,定然是有人在背後誇大其詞云云。看得出山長對我印象還好,不願在此事上大做文章,聽聞此說,也便打算就此草草結事。夫子卻不肯放過我,又拿出男寵的事情來質問。

  青樓也就罷了,對於勞什子的男寵之說,我則是堅決否認。夫子便去問與我同房的馬文才,說我平時在房間內可有異常表現。馬文才摸摸黑眼圈,沒說什麼,眼神卻淩厲如刃,淡淡一掃,眾人立時明白原委,於是我被以欺辱同窗罪罰去與梁山伯同做三個月雜役。

  這事於是就此告一段落,開始上課。夫子卻磨磨蹭蹭的不肯走,呆在後面看謝先生教我們下棋。第一局王藍田上場便違了規則,被謝先生譏笑做事隨便無章法,悻悻下臺。第二局馬文才大顯身手,步步緊逼圍堵,後來黑子被謝道韞盡數困住,便乾脆自尋死路,又來了個倒脫靴,取那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法子。謝道韞評價他乃是“亂世梟雄,治世亦梟雄也”,明褒實貶,責怪他為了勝利不顧兵卒死活,馬文才卻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死些把個人,無傷大雅,雙方最終不歡而散。

  接下來是祝英台與謝先生的對局。祝英台棋藝不錯,只是下子之時小心翼翼,動作古怪。我注意到王藍田故意借探頭看棋局的時候撞了她一下,祝英台慘叫一聲,手臂處竟滲出血來,眾人大驚,梁山伯急急查看狀況,卻是右臂受了箭傷!

  這書院中箭法最厲害的是誰?

  眾人的目光一時間紛紛投向馬文才,馬公子暫態大怒,一把踹了棋桌,責問是哪個狗東西敢冤枉他。謝道韞和夫子都表示竟然有人敢在這書院神聖之地傷人,必須要追查個明白。結果這一查不要緊,還真在醫舍王惠姑娘那裡發現一支箭,正是他馬大公子用慣的鍍金雙翎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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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6:54:2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19 證據

  書院裡平時配發的都是普通的木箭,因為只做演武打靶練習之用,又不是上戰場殺人,沒必要那麼做工精良。略微高檔一點的基本都是各人自家裡帶出來的,還有其它的一些,像是馬匹之類都是一樣,總之你有錢,器具方面的東西愛帶什麼都隨便。馬文才騎射方面樣樣精通,報到那日當門一箭,令得無數學子記住了這位喜怒無常的馬大公子。不過正因於此,他的箭也被更多人記住了形貌,以至於今天才一亮相,立即有不少人認了出來,這不是馬文才的箭枝麼!

  證據一出,梁山伯立即白了臉,上去一把揪住馬文才責問他跟英台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至他於死地!馬文才臉色鐵青,冷冷拂開梁山伯,表示本公子樂意,你管不著,說著還上前去抓過那箭,一把撅成兩截擲於地上。

  在場的謝先生和夫子臉色都有些不好看,陳夫子覺得馬文才的行為做法讓他在眾人面前失了臉面,不禁有些氣怒,威脅馬文才說是要寫信告訴他的父親馬太守,將他逐出書院,馬文才冷冷一笑,告訴夫子你去告吧,隨便告,我要是怕了我就不叫馬文才!說完這話他轉身就要走,被我在門口攔住。

  “你不必走。”我已經在門邊聽了半天,此刻牢牢堵住門口,不讓他賭氣離開,並沖房內諸人叫道,“兇手不是他!”

  “你在討好我?”馬文才冷笑,“葉華棠,挑在這種時刻向我賣好,你的腦袋是不是斜著長的?”

  = = 誰要向你賣好了?我懶得跟他爭辯,只是拽拽他的袖子告訴他不要走,而後大步走到醫舍中央,一把揪過躲在人群後頭的王藍田,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他昨日偷偷溜進我和馬文才的房間,必然是偷走了馬文才的箭射傷祝英台,用來嫁禍馬公子。

  王藍田爭辯說兇手不是他,箭明明是馬文才的,說我們合起夥來誣賴他。不得不說,王藍田在時間方面拿捏得很准,正好在我們打架過後眾人剛剛散去而祝英台正從醫舍往回走的時刻。那時候馬文才正好和馬統一起往醫舍那邊取藥,雙方在地點上也能夠遇得上,然後人際上用字幅誘使我和馬文才之間發生爭吵,但凡我心眼小些,此刻定然不會站出來給他作證,而是任由他被趕出尼山書院。

  只可惜,王藍田這一番用心良苦,偏偏他選錯了人。我承認我這人脾氣有的時候暴躁了些,做事不經大腦,但那也不代表著我就會任人揉捏。先不提馬文才離開書院對我並沒有多大好處,就算我跟他有間隙,那是我們之間的事情,還輪不到你王藍田過來利用!

  “葉華棠,你別想在這裡空口白牙誣賴好人!”王藍田注意到馬文才已經停住腳步,正斜轉刀眼冷冰冰地看著他,不由得發慌起來,開始向我叫囂,要我拿出證據不要誣陷好人,並且反咬我一口,說我早就看祝英台不順眼,又與文才兄同房,偷箭的機會比起他要大得多,也更加可疑。我只覺得好笑,行啊,你要證據是嗎?既然你要證據,那麼我就給你證據。

  “我記得昨天藍田兄從我房內出來的時候,手裡並沒有拿著箭,所以一定是藏在了身體某處。胸口處太明顯,不能放,那麼就只能是袖中了。只是我看文才兄這箭枝頭尖尾利,一個不好就會劃破衣服,不曉得藍田兄可否卷起袖管,讓我們看上一看?”

  王藍田的臉唰地一下子白了。梁山伯和荀巨伯卻不容得他多做動作,一邊一個搶上前去,開始強捲他的袖袍。剛才我就注意到,王藍田衣領後面略微有些開線,應該是被我昨日裡扯壞的,位置偏僻他並沒有發現,也就是說他今天並沒有換衣服,所以這個方法很是可行!馬文才那箭我見識過,記得之前他曾經故意將弓箭放在我的鋪蓋裡,結果我一躺進去,衣服就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王藍田如果真的將箭藏在袖筒裡,肯定也免不了此命運。

  果不其然,沒過幾分鐘荀巨伯便在王藍田的袖內發現一道撕口,正好足夠容納一片箭羽的長度。王藍田嘴硬,非說是他不小心撕裂的,說這證據不足,但是房內眾人的懷疑物件已經慢慢開始轉變,我便又建議大家可以去我和馬文才的房裡看那把弓。近些日子裡馬文才熱衷於蹴鞠,又沒有弓箭課,已經好幾日沒有動過那把弓了,因為放在比較偏僻的角落裡,上面肯定多多少少落了些許灰塵。若是馬文才昨日用它來射祝英台,弓必定是乾淨的。

  我這話一出,王藍田臉色又變,卻依然嘴硬說不是他幹的。陳夫子較真兒,正準備帶著一干學子去我和馬文才臥房內查個明白,謝道韞此時卻終於開了口,說不必了,估計也是因為這些證據只足夠證明馬文才的清白,卻無法定下王藍田的罪。況且祝英台受傷不重,書院方面也不想鬧大,搞到不可收拾。兩人去安慰了祝英台幾句,又警告大家但這種事情不許再有下次,否則必定會嚴查到底,絕不姑息。

  折騰了一番,也到中午了。夫子宣佈可以解散了,卻又把我和馬文才,王藍田三人單獨留下,就有關於學院暴力方面的問題教育了一通。獲准離開時已是下午,王藍田才一出門便想跑,被馬文才揪住連打帶踢,又一腳踹去臺階下麵,才由得他連滾帶爬的跑了。也虧得王藍田好端端一個世家公子,被這般多方毆打,還能保持著蟑螂一樣頑強的生命力,也真算得上是件奇事了。

  唯一不爽的是他臨跑的時候罵我和馬文才是兩條瘋狗,倒是弄的我委屈得很。咱明明一直都只站在臺階上面看好吧?又沒有動手打人,憑什麼說我是瘋狗?

  現在這個時間,去飯舍的話已經晚了,再加身上還帶著書需要送回房。我雖然不太情願,也不得不和馬文才一起共同回房去。路上不知為何氣氛有些尷尬,我正自悶頭走,卻聽前方馬大爺先用鼻子冷哼一聲,然後口裡又冷哼了一聲,這才慢悠悠地冷笑道:“你不是去跟梁山伯他們一夥了嗎?怎麼又掉頭過來幫我?”

  馬大爺真硬氣,說個話還要先加兩道音墊底。

  “因為不是你幹的。我明明有逮到王藍田摸進房間偷東西,沒有理由讓他逍遙法外而怪罪到你頭上。”

  “那你要是沒看到王藍田進房間呢?”馬文才不知怎麼蹦出來這麼一句。他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用淩厲的目光掃視我,“要是你沒逮到他,今日之事,便是我所為,對不對?”

  “那也不是你!”我想也不想地便道,“你這人雖然不怎麼樣,想殺祝英台也不至背地裡動手,就算真背地裡下手,也不可能笨到用自己的箭去指認自己。所以肯定不是你。”

  “哼,算你聰明!”馬文才忽地轉身,繼續往前走,音調不知為何變得很輕快,“我倒是沒想到,你還會推理斷案抓兇手。”

  “你以為我只會發瘋揍人麼?”這話聽著很不受聽,我撇撇嘴角,對方居然還應了一句“嗯”,噎得我頓時語塞,半天沒說出話來,直到快走到房門口時才又開口,向他解釋昨晚的事道:“那行字不是我寫的。”

  “什麼字?”

  “就是說你是小人的那幾個字。”這廝記憶力有那麼差麼?

  “哦。”馬文才輕飄飄地應了一聲,接下來的話卻令我大吃一驚,“我知道啊。”

  “你知道!”我不由得瞪大眼睛,“你怎麼會……”

  “你的字我見過,寫得要比那個醜多了。”馬公子繼續面不改色地吐槽,“基本上就是一團團看不出形狀的黑墨印。”

  “那你怎麼還用墨潑我!”我怒了。敢情這傢夥根本就是沒事找茬!

  “沒什麼,昨日看你不順眼,本公子愛潑就潑了。”馬文才露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囂張模樣,氣得我差點兒又掄拳頭。我覺得再跟這傢夥處一室內早晚會被他氣死,為了防止自己激怒之下揍人,趕緊把書本塞進架子裡,抱起昨日的髒衣服往外跑去浣衣局,趁早躲開他為妙。

  接下來幾日我和馬文才之間倒都平安無事,秦京生那紙書信被我還了回去,表示因為現在夫子查得緊,不敢妄自去逛青樓,只能以後有空再說,秦京生也沒敢多說什麼。我與梁祝荀三人的關係漸漸密切起來。而馬文才則似乎有意撬祝英台的牆角,前幾日演武場上他們倆就齊齊莫名失蹤,後來共同歸來,也不曉得兩個人在密地裡發生了什麼事。

  梁山伯一看到祝英台便急急過去查看她是否有損傷,發現受傷後便責問馬文才,祝英台卻說方才是馬文才救了她。因為祝英台受傷,梁山伯急急帶著她離開演武場,甚至忘記了向我和荀巨伯道別,馬文才則朝我扔過來一個得意的眼神,帶著點譏諷和嘲笑。

  說真的,我不太明白他在嘲笑什麼,梁祝兩人那可是官配的一對,一隻受傷另外一隻著急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按理說你這位反派第一男主角不是也應該急急忙忙地跟上去的嗎?怎麼還有時間不慌不忙地在這裡給我扔眼色看?

  轉眼間,我在書院呆了也有一段日子了。這段時間過得很平靜,馬文才和王藍田都沒再找事惹我,我也刻意低調,努力練字並學習其它一些世族子弟必會的技藝,暗地裡則悄悄為自己以後下山的生活做準備。臨近端午,謝道韞先生卻突然來找到我,說是有事情與我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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