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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公告] [墨澗空堂]馬文才,你欠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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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6:57:31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30 心結

  馬文才身體繃直,臉色發青,祝英台卻露出了笑容,上前一步道:“這位大叔,在此打擾真是不好意思。我們是在山中迷路,又被賊人偷去錢物,不得已前來此地,還望您能讓我們在此地借宿一日,明日便會離開。”

  其實說起來,這個人的年紀應該在四十到五十歲之間,說是老伯,也的確冤枉了些。他衣著簡單素淨,身上沒有任何華貴的東西,偏偏整個人卻透出一絲文雅威嚴之氣。我一瞬間就判斷出,這人的背景絕對不會是一個茶販那麼簡單。

  “哦?我說幾位怎麼會來到老兒我這窮鄉僻壤之地借宿,卻原來是銀子丟了。哎,想不到隨便尋個人就動輒出手黃金十兩的大人物,也會落得這般境地,可惜,可惜啊!”那大叔撫著鬍鬚,嘴裡是在跟我們說話,目光卻直對著馬文才。後者頓時大怒,抬步就要往外走,被我一把揪住了袖子。馬文才掙脫兩下沒甩開,忿忿地望我一眼,倒也不再動了。

  這時候那大叔已經注意到了我,不由得笑著向我打招呼道:“哎,那位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你要是來借宿,我可是大大的歡迎哪!”

  “大叔說笑了。我們幾個是一起來的,自然也要一起借宿才行。今天就叨擾了,還望您老人家多多關照。”這位大叔性子很好,我很喜歡,而且也看得出他不是那樣小心眼的人。在得到對方允許之後,我拽著略微有些不太情願的馬文才,與祝英台一起上了樓去。

  屋內陳設也很簡單,只有幾件櫃子椅子,桌子上用草繩拴著幾條魚,還沒有拾掇,那大叔倒也大方,告訴我們他正打算做晚飯,我們就來了,燉魚的話也麻煩,不如乾脆大家一起去園子裡面烤魚吃。祝英台自是滿口答應,我也沒有異議,只有馬文才對此不置可否,面對那茶販大叔的時候也是一臉倨傲,很是不愛搭理人的模樣。當我們在園子裡面架起火堆,用長棍插著魚翻烤的時候,他也只是自己一個人坐在亭子裡,不知從哪兒弄來兩小罎子酒,倚著石桌自己慢慢酌飲。

  祝英台一邊烤著手中的魚,一邊略帶歉意對那位茶販大叔道:“大叔,今天在街上,真是對不起啊。”

  “你給我茶錢了,我又沒虧本啊。”茶販大叔懶洋洋地道,“再說了,”他的目光向亭內一掃,“這該道歉的,也不應該是你呀。”

  他這話一出,我和祝英台的目光不由得都向亭內望去。馬文才聽到聲音,注意到我們都在看他,不由得將掌中酒罈重重摔在石桌上,水花四濺。他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只留給我們一個後腦勺。

  魚烤好了。我們紛紛站起,離開火堆向石桌處走去,把魚放在桌面上的託盤裡。祝英台順手抓起我剛才多烤的一條魚,遞給馬文才道:“文才兄,你也吃吧。”馬文才看她一眼,也沒有伸手接,猛地站起身向亭外走去,自己坐到了火堆旁,開始往裡面劈裡啪啦地扔木頭。

  “看來,有人要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了。”大叔聳了聳肩。祝英台也跟著說道:“文才兄,別跟自己過不去了,快過來吃吧。”

  馬文才繼續往火堆裡扔木頭,半晌才冷冷撇出一句:“君子不食嗟來之食。”我正抓著一條魚在啃,他這話一出,我差點兒沒被魚刺給紮到。

  大叔背起了雙手。“馬公子啊,”他淡然開口道,“你是不是官宦之家呀?”

  “哼。”馬文才聞言回過頭,昂起腦袋瞥了大叔一眼,又轉回頭去自顧自抓著一塊木頭在那裡研究紋理。茶販大叔笑了一聲,下顎微收,朝著馬文才略點了一點,讚歎道:“喝,瞧這神氣,威風八面。那你們家,應該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吧?”

  馬文才臉色一變,用力將掌中木塊一把撅成兩截,重重摔在地上,甩袖起身,兩眼猛地瞪住了茶販大叔。那大叔做出被嚇了一跳的慌張模樣,拍著胸口道:“哎喲,好大的力氣呀。”他說著目光又轉向祝英台,露出無奈神色歎氣道,“馬負千斤,人負百斤哪,這怎麼就不明白呢。是馬騎人還是人騎馬呀?”

  “你!”馬文才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祝英台卻先笑出了聲,對那大叔道:“大叔,您這個比方有意思。”

  “你贊成他?”馬文才臉色微微發黑,“你到底跟誰一夥兒啊?”

  祝英台神色微變,沒有做聲。茶販大叔則背剪雙手,清咳一聲出言道:“哎呀,道不同則不相與謀。小兄弟呀,你說你們跟心性迥異的人同行……”他說著扭頭望了一眼馬文才,又看看我,聳聳肩膀,說出了後面的看法,“不累麼?”

  我覺得這話聽起來很彆扭,待要開口反駁,卻見馬文才的目光直盯在我身上,一時間莫名地略微發慌,竟忘記了下一步的動作。他的目光很快又掃向祝英台,我注意到,祝英台垂下頭,沒有反駁,也沒有開口出聲,臉上露出猶疑神色。

  “你,你什麼意思啊?”馬文才呼了口氣,冷冷出言道,“你是說,我不配跟他們做朋友?”

  “我可沒這麼說啊。”大叔昂起了腦袋,望天道,“我與你們三位初識,怎麼會知道你們配不配的?”

  馬文才又深吸了一口氣,我注意到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他看看我,又看看祝英台,後者遲疑著低下了頭,不願與他的目光對上,大叔則滿臉的了然。看到他這副樣子,我忽然覺得心裡很難受,不由自主地放下手裡吃了一半的魚,衝上前去,擋在了馬文才面前,只覺身後的人身體募地一震,呼吸裡也帶了些許顫抖。

  我的胸口也不由得微微發悶,心裡莫名地沉重起來。

  “大叔,文才兄不是居心叵測,心性迥異的人,你們都誤會他了。”

  “葉兄……”祝英台喃喃一句,後面的話卻沒說出來。茶販大叔則只是看著我笑,我咬咬嘴唇,努力向他們解釋道:

  “文才兄確實不是那樣的人。雖然他性格暴躁,動不動愛打人愛發脾氣,還愛抽風,平日裡也總莫名其妙地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還經常摔東西浪費錢,書僮也是個非常討人厭的傢夥,但是他這個人其實還是很不錯的,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壞。”

  我話音才落,卻見茶販大叔搖了搖頭,伸手向我身後點點,示意我回頭看。我一扭頭,發現後面人沒了。

  啊?怎麼回事,文才兄呢?我大吃了一驚,努力回頭四處望,只看到空蕩蕩的桃林和如墨的夜空。馬文才早已經沒影兒了。

  “別,別看我。”茶販大叔見我瞅他,趕緊無辜地擺手,“他聽到一半就跑了,我可什麼都沒做。”

  哎,難道是我剛才說錯什麼話了嗎?我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拔腿就往後面跑去,試圖去把馬文才追回來。隱約聽到身後大叔叫我的聲音,也沒有去理會。可是奇怪的是,馬文才就好像憑空失蹤了一般,無論怎麼找,也找不到,我足足折騰了一個多時辰,裡裡外外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馬文才的蹤影,喊他的名字他也不答應。後來祝英台他們叫我去休息,我也沒有去,又繼續到處找了半天,終於支撐不住,在園子內的石桌旁坐下來休息,同時想著馬文才會去哪裡。

  他的弓箭都還在,也就是說並沒有離開這個園子,但他能在哪裡呢?

  回頭想了一下,我覺得應該是我之前說了一些他的不是,才惹得他生氣跑掉了,可是也不知怎麼,說起他這個人,浮上腦海的定然就只有一堆缺點,想找幾個優點都找不到。但是這麼多缺陷集合起來,卻意外地不讓人覺得討厭,甚至會為他,覺得難過。

  是的,難過,有的時候就會莫名出現這種感受。我不得不承認,在某些地方,我們真的很像。但唯一的一點區別是,我習慣了孤獨,而他,害怕孤獨。

  夜深了,冷風一陣一陣地吹來,吹得我身體發顫,陣陣打寒,想必跑掉的某人也應該是一樣的。我站起身,正打算繼續四處找找看,實在不行就去園子外面看看,這時卻突見祝英台吱呀一聲推開門,正順著階梯向下走,見我望向她,不由得伸出手揮揮,向我大聲道:“葉兄,你別找了,都這麼晚了,還是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找人呢。”

  要找人,就能不管自己的同伴了嗎?我心裡不高興,也沒有答話,瞥見她手裡拿著一包灰色紙袋,便問道:“你不是睡覺了嗎?又下來做什麼?”

  祝英台摩挲著手中紙包,甜蜜地笑了笑。“山伯擔心我晚上睡不著,給我帶了香蕾飲,我打算喝一碗再睡。”

  “哦。”我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也覺得有點渴,便打算隨她一起去下廳里弄點熱水喝。外面實在太冷了,我覺得這樣再被風吹下去,我可能會著涼。著涼了倒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萬一染上風寒,豈不是要給茶販大叔他們額外添麻煩?

  我隨便跟祝英台說了兩句,告訴她我還沒找到馬文才,暫時不能休息,要睡你們先睡。祝英台聽了倒也沒說什麼,只顧著捧著那個紙包自己偷偷地笑,也不知道究竟想起了什麼東西。我們各懷心事,剛剛走進下室廳房,跨進門檻還沒等多走兩步,就聽得緊閉的櫥櫃裡面有奇怪的聲音響起,似乎是急促的呼吸聲。祝英台嚇得一哆嗦,大聲叫道:“誰,誰在那裡面!”

  屋內默無聲息。不久之後,又是一聲低喘,從櫥櫃中傳來。

  我定定心神,大踏步走上前去,一把拉開櫃門,卻意外看到馬文才抱著膝蓋,顫抖著縮在櫥櫃中,眼睛紅腫,滿臉淚痕,呼吸錯亂。他一眼看到我,神色間帶了些慌張,一時間我也愣了,沒想到在外面找了那麼久都沒找到的人竟會躲在這個漆黑狹窄的地方。我只覺胸口陣陣悶痛,這時候祝英台也走上來,一眼看到馬文才,不由得詫異道:“馬文才,你躲在裡面幹什麼?快出來啊。”

  馬文才看看我,又看看祝英台,胸口起伏了兩下,忽地伸出手,用力一把將櫥櫃門關上,又重新縮在了裡頭。祝英台見狀大怒,迅速上前去,猛地伸手一把又將門打開,生氣道:“馬文才,你快給我出來!我們借住在人家屋裡,你別裝神弄鬼的嚇到人家!”

  她說著便伸手去拉馬文才,結果被後者一把狠狠甩開,大吼一聲“放開,不用你管!”祝英台被他甩的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虧得被我扶住才倖免於難。馬文才搖搖晃晃地從櫥櫃裡面鑽出來,呼吸錯亂交集,瞪著眼睛看著我們。忽然間,他一把扯開還在我身邊的祝英台,扔下一句“你跟我走”,接著便一把抓起我的手腕,迅速往外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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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6:57:47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31 化解

  馬文才的動作無禮而粗暴,拽著我順著長廊跌跌撞撞地一直奔跑到盡頭。路上重影幢幢,他的神色倉惶而慌張。

  我莫名地沒有反抗,任由他抓痛了我的手腕,拖著我一路跑去。屋外的風很冷,卻比不過他的手更冷。我悄悄地反過手腕,舒開掌心,握住了他冰冷的右拳。

  馬文才的步子亂了一下,慢慢停住了腳步,目光盯住我的手。見我毫不躲避地直視他,又急急扭過頭避開我的目光,一把甩開我,並迅速把我碰過的那只手藏進了袖子裡,自己跌跌撞撞地跑進了亭子裡,抱著膝蓋坐在了亭前月亮門的臺階處。

  我回頭望了一眼,發現祝英台和茶販大叔都遠遠站在後面,擔心地盯著這邊,便擺擺手示意他們不用擔心先去休息,自己把桌上剩下的魚在殘火中又烤了一下,拿著湊到他面前,向前一遞道:“喏,文才兄,先吃點東西吧。”

  “我不吃!”馬文才頭也不回,繼續抱著膝蓋,悶聲道,“我才不吃他的東西!”

  “那我現在去湖裡幫你抓?”我撓撓頭,正在考慮是不是要去找大叔借一下漁網,馬文才卻猛地回頭對我怒目而視,咆哮道:“大晚上的你折騰什麼?這個時間去抓什麼鬼魚!”

  這廝居然吼我。

  “是因為你沒吃東西啊,難道讓你餓著?”我被他吼得有些鬱悶,要不然你當我愛頂著冷風往湖邊跑,還不是因為您老人家不肯食嗟來之魚,在這裡自己一個人呆著生悶氣。

  “不長腦子的東西。算了!”馬文才瞪我一眼,劈手從我手裡搶過烤魚,在那邊洩憤似的撕咬起來。結果才第一口就被燙到了,捂著嘴半天沒動彈,我搖搖頭,從他那裡拿回魚,小心地用手扇風,想要把它弄涼,結果又被馬文才瞪了一眼,冷冷譏諷道:

  “葉華棠,你這樣也不嫌累,真想讓它涼的快,還不如直接用嘴吹。”說完這話,他頓了一下,突然又把魚迅速搶了回去,並繼續用後背對著我,也不再說話了。我實在搞不清楚這傢夥究竟想幹嘛,稍等了一會兒,見他吃光一條魚,往旁邊扔穿魚的棍子的時候,便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文才兄,你到底怎麼了?”

  馬文才扭頭瞥了我一眼。

  “不用你管!”他又迅速轉過腦袋,眼睛卻還隱約帶著一絲紅腫。我深吸了口氣,往他旁邊湊了湊,沉聲道:“不用我管,你還拽我出來做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剛才裡裡外外找了你多久!”

  馬文才抿了抿唇,將頭深深地埋進膝蓋裡,悶悶地道:“哼,你不是很討厭我麼,還找我做什麼?”

  “誰說我討厭你了?”我有些詫異。馬文才聽了這話,卻突地抬起頭來,臉上帶了些怒氣道:“剛才你在那老頭面前說了那麼多,別告訴我你現在全都給忘了!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心裡只想去跟祝英台梁山伯還有荀巨伯那幫人交好。葉華棠,你要是討厭我,就直接跟我說好了,想換房我不會攔著你!”

  這傢夥說的叫什麼話!沒錯我承認,我是喜歡跟荀巨伯和梁山伯交好,不過祝英台就算了,這大小姐一般人伺候不起。但我跟別人交好,並不代表就要討厭你啊。難道是我做了什麼讓他誤會的事情?

  這傢夥現在的這種狀態,實在讓人氣不起來。我撓撓頭,仔細想了想,試探著問道:“如果是因為剛才在大叔面前說的話你生氣,那我向你道歉。其實我當時是想說,你不是他們想的那樣的人,可能是我不太會說話,讓你不開心了。”

  “哼。”馬文才猛地扭過頭去,又只留給我一個後腦勺。我只聽到一個聲音從那邊悠悠飄來道:“還有呢?”

  還有?

  “額,是不是……因為你懸賞找人沒成,然後打大叔的茶碗被我接住,所以覺得我在和你作對啊?”

  “哼。”

  “要不然,難道是……因為我在丟錢的時候亂發脾氣,跟祝英台頂了幾句,你覺得不高興了?”

  “葉華棠!”馬文才突地抬頭,怒沖沖地看向我,“你不要老是祝英台祝英台的沒個完,他要怎麼樣,關我什麼事!我看根本就是你想和他交好吧?要不然幹嘛事事護著他!我知道,你這次根本就不想和我一起下山,只想跟那個梁山伯一起,你就是跟著他們一條心!現在好了,我出醜了,我丟了錢,人沒找到,還要在這裡被一個賤民恥笑,葉華棠,你看了以後很高興是吧?”

  “我怎麼會高興呢?況且你這樣,也根本不算是出醜,這些又不是你的錯。”我沒想到他對我積怨這麼深,一時間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在山上的時候我是提議選梁山伯,那是因為我覺得當時你對我有意見,而且我想由梁山伯找人的話可能會更好一點……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覺得祝英台應該會更喜歡跟著梁山伯一起下山……”

  “行了!”因為我一不小心說漏嘴的原因,馬文才又怒了,“我知道,你就是覺得我比不過梁山伯。行啊,那你找他去啊,有本事你也跟他結拜成兄弟,看看他到底是在意祝英台還是更在意你!不行你也可以找那個王徽之,反正你們天天膩在一起,分都分不開,不過以你的腦子,就怕以後被人賣了還要去幫著人家數錢!”

  “我說你有完沒完!”我也火了,但看馬文才神色淒涼,又生生把心頭怒氣壓下,放緩聲音道:“文才兄,別賭氣了,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行了,你要罵我笨,我也認了,我是不太會解釋東西啦,總之呢,我從來沒有覺得,你在哪裡有輸給梁山伯。梁山伯那個人,忠義雙全,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算是個出類拔萃的人才。但文才兄你,也絕對不是那些人所認為的冷酷殘忍,不通人情,其實你是個好人。”

  文才兄,其實殺死那匹馬的時候,你也是很難過的吧?從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也許你不是外表上看上去那樣的冷酷。

  “哼,好人?你也太高估我了吧?”馬文才冷笑一聲,逕自站起身來,順便用袖子擦擦臉上餘下的水光。我默不作聲地遞過去一塊方巾,馬文才頓了一下,道:“你這是做什麼?”

  “拿去吧。”我再次一伸手,見到對面的傢夥又要發飆,趕緊先一步堵住他的口道,“我絕對沒有在同情你,只是突然想要遞給你一塊方巾而已!”

  “你!”馬文才被我不著邊際的話氣得無語,一把搶過方巾,胡亂在臉上抹了抹,一把丟還給我。結果他丟到一半又突然改了主意,迅速在空中將那方巾撈了回去,塞進袖子裡。我還在發愣,卻聽那傢夥悶悶地道: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會躲在櫥櫃裡?”

  “你會告訴我嗎?”我反問道。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馬文才瞪了我一眼。

  不想告訴你還提。我搞不清楚這個傢夥大腦回路裡裝的究竟是什麼東西,索性直接把我的想法說給他聽:

  “我覺得,每個人總會有著一些不想告訴別人的事情。就像你難過了,會躲在櫥櫃裡,也許你覺得被我看到很丟臉,那我也告訴你一件事。幾年前,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特別害怕火,一看到火就會往水裡跳,怕得不行,就連吸煙的煙頭看到都會發抖。嘛,反正就是把自己弄得很狼狽了。”我說著說著覺得有些亂,不禁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於是說,我這個人說起話來果然邏輯不通嗎?

  馬文才卻沒有出言譏諷我。他默默地看了我一瞬,突地大步走過來,用力一把抱住了我,把我整個人都嵌進了懷裡面。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呆了,正想掙開,卻聽馬文才在我耳邊低聲道:“別動,阿棠,讓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啊?可是,可是這是在做什麼?你見過兩個大男人沒事在這邊抱來抱去的!啊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哼,男人,你也算?”馬文才冷笑一聲,我聽這話不對勁,趕緊一把掙開他,急道:“你剛才說什麼!”

  “啊?沒什麼。”馬文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恢復了常態,此刻見我一臉焦急,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鼻子,大大方方地向我解釋,“我剛才是說,我們是好兄弟,抱一下只是表示親熱和感激,沒什麼的。你剛才勸慰了我這麼久,一片好心嘛。”

  = = 我怎麼記得他不是這樣說的。但見對方一臉鄭重,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今天也就算了。不過剛才那樣不好,以後別這樣了,你知道我的聲名在外不太好,就算是兄弟情誼,被外人看到也會誤會的。”

  “知道了。”馬文才應了一聲,聽起來不甚在意的樣子,我也不曉得那廝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只想著終於解決了這個大麻煩,應該可以回去睡覺了吧。想到這裡,又不禁伸手捂嘴打了個哈欠。就在這時候,我突然瞥見馬文才不知什麼時候從袖子中把那塊方巾拿了出來,在那邊低頭瞅,又想到這塊方巾的來歷,不禁試探著問道:

  “文才兄,你真的……很喜歡這塊方巾嗎?”

  馬文才微微皺起眉頭:“你什麼意思?怎麼,現在後悔了,想要拿回去?”

  “額,不是……”我糾結地撓撓腦袋,“只是這塊巾帕……它不是我的,是徽之兄落在我這邊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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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6:58:19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32 陵墓

  “你說這東西是王徽之的?”

  馬文才一瞬間變了臉色,我不太明白他這急轉而下的態度是怎麼回事,不過還是盡職盡責地回答道:“是啊,是徽之兄放在我這裡的。”

  “你敢收他的東西?”馬文才瞪起眼睛,抓著那巾帕在我面前使勁晃,“這玩意能值多少錢?啊?你自己不會出去買嗎!”

  “不是收啊。”我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是在飯舍吃飯的時候我臉上沾了東西,他給我方巾擦臉用的,後來我揣在衣服裡就忘記拿出來了,剛才才想起來的。那個文才兄,你要是不用,就給我拿回來,我洗乾淨回書院後也好還給人家。”

  “我不想還。”馬文才扭頭,“這塊方巾,本公子喜歡的很。”他說著偏頭看我,眼裡竟然似乎有那麼點兒挑釁的樣子。

  = = 難道他覺得我會為了一塊上面繡著朵小紅花的巾帕,大半夜的不去睡覺去選擇跟他吵架?

  “哦,那你留著吧。”我胡亂揮揮手示意他隨便處理,自己打著哈欠往木屋處走。月亮都快飄到正中央了,我這個人的作息時間向來是很規律的,現在離我正常休息時間已經足足過了好幾個時辰,我困得不行,急著回去睡覺。那位大爺沒有跟過來,我也沒再理會他,只在上樓的時候,似乎隱約瞥見馬文才那廝正在拿那塊巾帕擦鞋。

  翌日,陽光正好,春……啊不,夏光明媚,又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因為昨天回來的晚了些,等我醒來的時候,屋內已經沒有人了。這幫傢夥,出去的時候也不叫我一聲。

  身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條被子,也不知道是誰給我蓋上的。難道是大叔或者祝英台?我撓撓頭,自動忽略這個問題,穿好衣裳走出房外,一眼便看到那三人正在不遠處亭榭前的小湖邊。園內桃花燦爛,水光粼粼,美不勝收。

  “大叔,英台。”我順著長廊大步走過去,向那兩人打招呼,並好奇地湊到他們旁邊問道:“咦,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茶販大叔和祝英台正一人拿著一把剪子,在漁網中間剪窟窿。見到我如此問,大叔不禁笑道:“小兄弟,那你說說,我這是在做什麼呢?”

  “你在破壞財物!”我心疼地盯住了漁網中間被鉸出的破洞,“買一張漁網也要花不少錢呢,雖然這不是我的網,但大叔你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就不要隨意浪費東西了啊。你現在把它剪破,以後補起來多麻煩啊!”

  大叔聽完我的話,咧嘴笑開了。祝英台則過來拍拍我的肩膀,鄭重其事地告訴我:“葉兄,你想錯了。大叔這是為了網開一面,不去把魚都撈光。”

  “是啊小兄弟。你說咱們吃不了那麼多,捕來幹什麼呢?人哪,要懂得知足嘛。”大叔也說道。我覺得他們這種思維很奇怪,吃不了那麼多,可以拿去賣,或者曬魚幹啊。不過也許古人的思維比較奇特,跟我想的不一樣。

  這個時候,忽聽對面岸邊水花四濺,我抬頭一望,就看到馬文才正持著一柄魚叉,使勁地在湖中不停地叉魚。茶販大叔臉色一變,站起身來,朝著馬文才大喊道:

  “馬大爺,你叉那麼多魚幹什麼?吃得了嗎!”

  馬文才得意洋洋地抬起魚叉,故意低頭看了看同時叉在上面的幾條魚,一仰頭道:“誰說我要吃了?本公子只是為了高興!”

  他說著用力一晃魚叉,將那些死魚又扔回到水裡,牛哄哄地扭頭走了。茶販大叔也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在原地一跺腳,轉身就走。祝英台有些著急,叫了一聲:“大叔,您去哪兒啊!”大叔也沒回話,逕自向著桃林裡走去,一直走到一座墳墓前,才停下來。

  我和祝英台跟了過去,祝英台小跑兩步去到大叔身邊,小心翼翼地道:“大叔,你在生氣啊?”

  大叔歎了口氣,看看祝英台,又看看我,搖頭道:“小兄弟啊。那個人殘忍冷酷,趕盡殺絕,算不得是你們的良友啊。”

  祝英台微頓一下道:“書院派我們一起出來找人,既然同行,就應該互相關照啊。”我聽她這話裡似乎有撇開關係之嫌,不由得有些不高興。馬文才雖說脾氣暴躁,但我看得出,這幾天下來對她也算是不錯了,她倒好,動不動就要分道揚鑣,當你是革命階級善良分子時時刻刻要跟反革命不良分子劃清界限呢?

  “大叔。”我也開口道,“文才兄只是在鬧脾氣,不是真的要把湖裡的魚都趕盡殺絕掉,您別生他的氣。”

  茶販大叔被我逗笑了。“就算他真想都殺光,就怕他還沒有那個本事。小兄弟你啊,唉。”他伸手拍拍我的肩膀,臉上滿是無奈。“這三個人裡面,最讓我擔心的就是你了。你這性子看起來灑脫豁達,就怕被人騙了也不知道,會跟著走上邪路啊。”

  “不會啊。誰敢騙我?”我揚起拳頭用力握了握,做出兇悍架勢道,“誰敢騙我,我就揍他!”

  “你就會動粗!”祝英台嗔了一句。大叔也跟著笑了起來,向我們道:“對了,你們還要找那個叫五柳先生的人嗎?”

  “是啊。”祝英台點點頭,“大叔,您知道他在哪兒嗎?”

  “知道。”大叔微微一笑,“就在咱們的身邊哪。”他說著讓開身體,露出了他身後的一塊墓碑,碑上赫然寫著五個大字:

  ——五柳先生之墓。

  哦抱歉,是六個字,我數錯了。

  祝英台臉上瞬間露出驚慌之色,走到墳墓前,愣愣地道:“五柳先生,竟然已經死了……”

  死了?怎麼可能!我可清清楚楚記得語文書上寫著,陶淵明乃是東晉末期南宋初期的詩人,現在才是東晉末,他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可活呢,這位大叔怎麼就會突然在這裡給他立了個碑?我眯起眼睛,偷偷觀察茶販大叔的神色,只見他唇邊含笑,絲毫不見半分悲戚神色,只故作淡然地道:

  “你們找那個傢夥做什麼?”

  “我們對五柳先生的品行學問仰慕已久,原本是要請他上山講學的。沒想到……唉。”祝英台臉上露出遺憾之色,回頭看那碑墓,搖頭道,“真是令人痛惜啊。”

  我跟大叔齊齊笑出聲來。結果那兩人立即看向我,我則發現情況不對,趕緊一把捂住嘴。

  大叔看了我一眼。“人死都死了,有什麼好痛惜的。不過話說兩位小兄弟,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我們是尼山書院的學生。”祝英台正色道。

  “尼山書院?”身份可疑的茶販大叔微一揚頭,“尼山書院如果都像馬大爺那樣的學生,那不教也罷了。”

  果然更可疑了!我眯起眼睛盯住他,大叔似乎發現我的神情不對,輕咳一聲避開我的目光,祝英台卻並無所覺,繼續道:“大叔,您別生他的氣了,我總覺得,他心中有事,只是不願意和別人說起而已。”她說著面轉向我,“葉兄你知道嗎?文才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啊。”我搖頭。那傢夥昨晚除了教訓我幾句,別的貌似也沒跟我說什麼。“不過大叔,這五柳先生怎麼會葬在這裡?你是他的朋友嗎?”哼,可疑的大叔。

  “朋友?哼。”大叔搖頭冷笑。我瞬間就明白了真相,也跟著笑了起來。祝英台卻疑惑道:“大叔難道就沒有知己朋友?”

  大叔笑了笑,莫名地轉移話題道:“緣分的巧妙啊,不在過去,也不在未來,而在兩個心靈相通的人碰巧相遇。我這輩子怕是沒這麼幸運了,哈哈哈哈!”他說著持起腰間酒葫蘆,喝了一口,祝英台卻似對他的話若有所思,自己思忖起來。我則借機把茶販大叔拉到一邊,對他道:“大叔大叔,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你過來一下。”

  “恩,怎麼了小兄弟?”大叔被我拽的一個趔趄,奇怪道,“什麼事情,這麼慌裡慌張的?”

  “沒什麼大事。”我看祝英台還站在墳墓前發呆,便大著膽子朝茶販大叔說道,“昨晚承蒙你關照,首先要說聲謝謝。然後就是我有些不明白,您老人家明明在這裡住的好好的,為什麼要特地給自己立一個墳碑呢?”

  “你!”大叔瞬間變了臉色,我則慢悠悠地加上一句:“采菊東籬下,賣碗菊花茶。”

  “你這傢夥!”大叔拿著手指直點我,“好小子,有你的,到頭來還是被你給看出來了!”

  “嘿嘿,這就叫做有緣千里來相會。不過大叔您放心,既然你不想表露身份,我也不會說出去的。”

  “可是你們不是想要我去書院教學嗎?”茶販大叔,也就是真正的五柳先生陶淵明摸了摸鬍子詫異道,我對他一笑:“您若想去,我自是十分歡迎的。不過若是您不想去,也不好勉強啊。這桃林深處如此恬靜安然,連我自己都想留下來住了,隱居生活安適自在,不比那人流汙濁之地強上無數倍。”

  “小兄弟若是喜歡,這裡隨時歡迎你來住。”陶淵明笑道,“老夫我漂泊不定,居無定所,以後若是離開,這桃園田地就是送給你,也並無不可啊。”

  “真的!”我大喜過望。若真的這樣,以後我離開書院的時候也就可以來這邊生活了。雖說山中荒涼了些,但好在人少,糾紛也少。到時候不行自己種些菜蔬,養些雞鵝,不比在那市坊間掙紮強上許多。這時候祝英台從遠處跑過來,奇怪道:“葉兄,大叔,你們在聊什麼?”

  “在討論菊花茶的制法。”我面不改色地說著謊話。祝英台也沒多想,轉頭向陶淵明道:“大叔,我問你,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可是又害怕和他相處,那該怎麼辦哪?”

  = = 姑娘你一天到晚腦袋裡就不離梁山伯是吧?我無奈地扭過頭去,正好看到馬文才站在憑欄處望我,便不會理會正在幫小姑娘解決情感問題的大叔,逕自朝著欄前走去。馬公子歪頭看看我,道:“在那邊聊什麼呢,那麼高興。”

  “哦,在說一點事情。”我撓撓腦袋,馬文才則不屑地撇撇嘴。

  “跟那個死老頭,有什麼好聊的!話說,你昨天不是說要給我抓魚嗎,魚呢?我餓了。”

  啊?喂,您剛才不是用魚叉叉了那麼多,怎麼現在又來找我要魚!

  “哼,那我不管!”面對我的責問,馬文才的回答是高高昂頭,“反正你昨天晚上說過要給本公子抓魚來烤,少在這裡說沒用的,快點把魚拿出來!別只想著跟那個死老頭聊天。”

  抓你妹的魚啊!我又不是欠你的,想吃自己抓去!

  最後還是我們一起去湖邊捕了魚,我順便把之前馬公子浪費的那幾條也撈了出來,一起在湖邊洗乾淨,架起火堆烤魚。不過馬文才這次沒有讓我動手,而是一個人在火堆前烤熟了所有魚。不得不說,他烤魚的技術竟然意外地很不錯,烤出來的成品外焦裡嫩,比我那手半吊子燒烤技術強多了。

  烤熟魚之後,我想去叫祝英台和大叔陶淵明他們過來吃,結果他們不肯過來,說是吃了乾糧。馬文才對此也沒什麼反應,只是讓我吃魚的時候小心些,別像昨天似的差點被魚刺紮到,然後,竟然還幫我把魚給吹涼了遞過來。我被雷得渾身發冷,一時間竟然有些不敢伸手去接那魚。

  “你怎麼回事?”馬文才見我遲遲不伸手,不由得生氣道,“拿著!”說完便把魚往我手裡一塞,我咬咬嘴唇,遲疑著抓起烤魚,有些不敢往嘴裡放。馬文才又不高興了,轉過半個身子向我道:

  “葉華棠,你怎麼回事?到底吃不吃,難道怕我給你下毒不成!”

  是啊,你是不是真在魚裡下毒了?想騙我吃下去?要不然幹嘛對我態度這麼好,肯定有問題!

  “別瞎想,老實吃你的魚。”馬文才大概是從我的表情裡判斷出了我的想法,撇撇嘴,卻也不知為什麼悄悄笑了。

  周圍滿樹燦爛的桃花。

  他的笑容恬靜而淡然。

  我的心跳突然就亂了,趕緊低下頭,逕自啃魚。卻感覺到馬文才不知什麼時候蹲到了我身旁,一隻手扶上了我的肩膀,幫我理順鬢邊的亂髮。

  “別人怎麼樣,我已經無所謂了。”他說道,“因為,至少還有你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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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6:58:36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33 尋蹤千里

  他這話裡帶了一絲曖昧,並且讓我覺得很是意外。我是真的沒想到,整天只會瞪人和踹人的馬文才竟然能說出這樣……這樣,額,這樣古怪的話來。我只覺得渾身森森發冷,又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他烤魚時候的古怪態度,以及昨晚上的古怪動作。

  對了,他昨晚好像還說了一句話,說了句什麼來著,我忘記內容了,總之意思應該是我不像個男人,是個娘娘腔。再聯想起葉華棠這廝在書院裡聲名遠播的斑斑劣跡,不由得警惕地躥了起來,迅速退開馬文才幾步開外,警惕地盯住了他。

  馬文才望天歎氣,口氣似乎帶了絲無奈地道:“你又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我看是你想幹什麼吧!說起來我就奇怪,一般按照小說裡寫的,祝英台那傢夥在書院裡上了三年學都沒被發現,怎麼偏偏就被馬文才給盯上了呢?現在我知道了,很有可能就是馬文才這廝性子古怪,會對面目清秀的少年感興趣。再加上我的這個身份聲名狼藉,讓他覺得有可乘之機,打算來試探我,要不然幹嘛會做出這麼些曖昧的古怪舉動!

  要真是這樣,那可不行,換房之事得趕快提早日程。馬文才這傢夥雖然長得不錯,但性子古裡古怪的,陰晴不定。雖然我倒是不怕他會對我做什麼,但要是他惹我挨揍了,讓馬統在我的飯菜裡面放瀉藥之類的怎麼辦?……

  “我說葉華棠,你那是什麼表情!”馬文才也發現我神色不對,不由得挑起眉毛怒道,“本公子在問你話呢,快點說,你那表情是什麼意思,在嘲笑我嗎?”

  我鼓起勇氣,光明正大地告訴他,雖然我葉華棠在外的名聲不太好,但是我現在已經改邪歸正,對男子沒有任何奇怪的想法,希望他也能給我最起碼的尊重。結果我話還沒說完,那廝臉就黑了,一腳踹翻了火堆,冷冰冰地告訴我,馬上給我滾。

  好吧,我又說錯話了……於是我灰溜溜地滾去了陶淵明大叔他們那邊。不得不承認我這人可能是有點自虐傾向,馬文才好言好語地跟我說話,我就總覺得他另有所圖。現在這樣一變臉,一瞪一怒一踹一吼,= = 我就舒坦了……於是說,看來大概是我誤會了。

  大叔那邊一派安然,祝英台捧著一束我認不出名字的白花,正站在五柳先生的墓前弔唁。而五柳先生陶淵明則站在她旁邊,樂呵呵地捋著鬍子聽著人家小姑娘誇讚自己。

  “五柳先生,久仰您高風亮節,晚生無緣沐浴春風,遺憾之至。不過,一抔黃土難掩名士風流,您的名字將被後代文人永記。”祝英台說著微微躬身,將那束花放到五柳先生墓前,陶淵明則樂呵呵地朝前走了兩步,故作歎息道:“人死萬事休啊,再念著他也沒什麼感覺了。呵呵呵。”

  切,我看他聽了讚揚倒是蠻高興的,估計能被這樣不相識的後輩如此真心誠意地佩服尊敬,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吧。

  “一個人能讓別人一輩子記在心上,也算是難得了。”祝英台感慨道。陶淵明看著她點點頭,突然意有所指地道:“那,這個能讓你一輩子記住的人,你找到了嗎?”

  祝英台一愣,續而低下頭,甜蜜地笑了。陶淵明也跟著笑了,看來是兩人私下裡聊天的時候,提到了梁山伯。馬文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拿好了行李,站在一旁的樹下,此刻聽到陶淵明他們的對話,不由得冷冷一撇嘴角,猛地把我的行李甩了過來,差點砸到我腦袋。他和祝英台的包袱已經被偷了,除了弓箭之外倒也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扔完包袱後,他無視我臉上的怒氣,逕自走到墳墓前,不客氣地道:

  “我們是不是該走了?死人又不會講課,再多留也沒什麼用。”他這話一出口,那位“不會講課的死人”頓時有些不太高興。

  “見人死了,立刻就走,這馬公子也未免太過實際了吧?”

  “哼,這就是我為什麼富貴雙全,而你……”馬文才抿抿嘴唇,沒有說出後面半句話,不屑地扭過頭去。

  “恩?有錢?”陶淵明摸了摸鬍子,朝著馬文才伸出一隻手,“那,昨天晚上的住宿費,你應該給我多少啊?”

  “你明知道我錢袋被偷了!”馬文才氣道。

  “是啊,年輕人。”陶淵明歎了口氣,“要記住,只有身外之物才能被偷。而內心真正的富有,是誰都偷不去的。”

  “歪理。”馬文才扔出一句,“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他說完斜眼看看我,長袖一甩徑向桃林外走去。陶淵明看著他的背影冷笑,祝英台解圍道:“大叔,你別理他,以後我會找時間回來看你的。”

  “我也是。”我跟著道,陶淵明笑了笑,“小兄弟,我還以為你會再次幫他說話,這一回,怎麼不說啦?”

  “本來就是他無禮在先,我為什麼要幫他說話?”我詫異反問。陶淵明大笑三聲,說了句“好。”接著又道:“人生動如飄萍,你們再來這裡,也不一定能見到我,不過小兄弟,我跟你說過的話,還是算數的。”他說著將手中桃花分成兩份,給了我和祝英台一人兩枝,囑咐道:“養活它吧。以後見到它,就當見到我老酒鬼了。”

  “恩,大叔,那後會有期了,你多保重。”我和祝英台向大叔告了別,走出林子與馬文才會合。

  馬公子一張臉繃得緊緊的,好像是上了發條一般,不苟言笑,看什麼東西都是斜眼瞪外帶冷哼鼻子噴氣。他這副德行我早已經看習慣了,沒有半分的不適應,反倒是祝英台瞧他臉黑的跟什麼似的,跑前跑後地試圖勸解,問他是不是還在生大叔的氣,大叔那個人還是挺有趣的云云,又讓他笑一個,還跑到前面去做鬼臉引他發笑。結果馬文才始終連聲都不出,只悶頭走,後來祝英台也洩氣了,走到我身邊問我:

  “葉兄,文才兄跟你同房的時候,不會也是這種態度吧?”

  豈止啊!他要是只繃著臉不理人,那還算好的。最鬱悶的莫過於他聯合他的書僮想方設法地氣我折騰我,然後話裡話外還要諷刺人,動不動就用刀子一樣的眼神瞪你,跟這種人同房,說真的,不氣死你,也累死你。

  “葉兄真是可憐。”祝英台也歎了口氣,“說真的,在書院裡呆了這麼久,我還從來沒見文才兄笑過。”

  “不會啊。”我詫異道,“他經常冷笑的。就是那種‘哼’,或者‘喝’,要不然就是‘切’,反正很多的,不過就是大部分都要帶鼻音。”

  “額,我說的不是那種了葉兄。”祝英台趕緊扯了一把我的袖子。我注意到馬文才冷冷地瞟了這邊一眼,一腳踢飛了路邊的某塊石頭。

  “哦。”我撓撓頭,“不是冷笑的話,就只有陰笑了,那種算計別人的時候陰森森的笑,不過一般比較少見。”祝英台還是沖我搖頭,這時候我突然想起馬文才早上給我烤魚時候的笑容,那種恬靜和安然,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算了,說這個也沒有意義。”祝英台突然開口,打斷了我的回想,她抓著桃花,微微頓了一下,臉上露出甜蜜的模樣。

  “恩,不知道山伯現在在幹什麼呢?山伯笑起來的時候,不僅好看,而且讓人覺得……溫暖。對,就是溫暖!”她嫣然一笑,抱著桃花跑開了。我歎了口氣,這個小妮子無論談什麼都只會想到她的山伯,那為什麼之前出門的時候,不選梁山伯,而是選擇了馬文才呢?

  梁山伯的笑容,看起來確實很溫暖。不過那樣的笑容要是出現在馬文才身上……

  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我看還是算了。祝英台這傢夥,就會沒事瞎說,害我胡思亂想。

  因為沒有馬,回書院的時候,我們特地繞了小路,從後山趕回書院。在臨進書院的時候,馬文才反倒放慢了腳步,似乎有些不太想回去的樣子,並且招呼我和祝英台……不對,是只招呼了祝英台沒有招呼我,說是歇會兒再走。

  祝英台表示還是不要歇息了,回到書院去,早點交差早點了事。馬文才諷刺她說我看你是為了早點回去看梁山伯吧,祝英台也沒否認,還坦然承認說頭一次分開這麼久,倒還真是怪想念他的。我聽著他們的對話,也沒有過去,而是自己走到上面不遠處的泉水間,用手接水喝,卻聽得馬文才停頓了一下,向祝英台問道:

  “你和梁山伯之間,也會經常鬧脾氣嗎?”

  “一般不會,只是偶爾會有一點小矛盾。”祝英台想了想,回答道,“山伯他為人很好,非常照顧我,只是我有時候不懂事,會給他添麻煩。”

  “明明你們關係也是那麼親近,為什麼梁山伯就不會總是去胡思亂想。不像有些人,該動腦子的不去動,不該想的偏要瞎想!”馬文才用力跺了一腳身下的石頭,忿忿地咒駡道,我聽聞這話差點兒沒一頭紮進水裡去,只聽祝英台在那邊笑道:“文才兄我明白了,你這是在說葉兄,是不是?”

  “哼,誰說他了!”馬文才猛地起身,用力一甩袖子向山上走去。我一直等到他走遠,才悻悻地從泉水邊探出身來,祝英台那廝還大大方方地攬著我的肩膀笑道:“真是想不到啊葉兄,文才兄竟然在因為你的事情煩惱,你究竟又怎麼惹到他了?”

  “沒,沒什麼。”我自然不敢說是因為我懷疑馬文才好男色,只得隨意拿話敷衍過去,跟著他們一路回了書院。先去山長師母那邊報告了陶淵明逝去的消息,看到他們難過的樣子,我不禁有些心虛,但答應了陶大叔不把真相說出去,也沒有辦法。

  自打回到書院裡後我出行的時候都有些膽戰心驚,生怕會遇上王徽之,好不容易平安回到了寢房,卻見房間內忽然跑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一見到我便撲了過來,抓住我的衣袍大叫道:

  “公子,你終於回來了公子,我找的你好苦!”

  我大吃一驚,急急推開他道:“你,你是誰?怎麼會在我房裡?”

  那小廝瞪大眼睛,驚訝地盯住了我,繼續叫道:“公子,你怎麼了?你怎麼不認得我了,我是你的書僮木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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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6:58:50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34 二擇一

  書,書僮?

  難道說這傢夥,是我的書僮!

  我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想往後退,這時候馬統正好端著一盆水往房裡走,聽到此言不由得開口問道:“咦,你是葉華棠的書僮?”

  “哎,我說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那小書僮一叉腰,上前去便指著馬統的鼻子訓了起來,“我看你這身打扮也是個書僮吧?你家公子是怎麼教你的,這麼沒禮貌,居然好意思直接稱呼我們家公子的名字!憑你也配!”

  馬統被他一罵,立馬火了,抻著脖子要回嘴,結果那小木槿口舌伶俐的不行,沒幾句便將馬統噎得說不出話來,人也蔫兒了,縮起脖子悻悻地往房裡走,嘴裡還嘀咕:“真是什麼人養什麼鳥兒,來個書僮居然都跟你家主子一個德行,一個動拳頭,一個耍嘴皮。”他這話一出,那木槿又不樂意了,迅速跟進房裡去,只聽屋內一通訓斥聲,不久之後,就見馬統抱著腦袋從房內飛奔而出,迅速跑沒影兒了。

  木槿走出房門的時候還在沖我抱怨:“有這樣的書僮,我看主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公子你怎麼會跟這樣的人住同房,真是的。”他說著一把拉住我,強行把我拽進房內去,又出去四處探望了一番,迅速拉好門,拉著我在床邊坐下,一把抓起我的手,突然就紅了眼圈。

  我有些詫異,低頭一看,才注意到因為這兩天爬山趕路,又去燒火烤魚,手上有的地方磨破了,還有幾處被燙到,紅紅的。這些都是日常小傷,我都不在意的,大不了待會兒去找荀巨伯,給他一個去醫舍看美人的機會。我還在胡思亂想,卻聽那木槿哽咽一聲,從懷中找出藥膏來給我塗抹,口中則道:“小姐,沒有我在這裡,你一個人究竟是怎麼捱過這麼多日子的……”

  “你,你叫我什麼?”我被這話又給生生嚇了一跳,卻見那木槿抬起手腕抹了抹眼角,沖我笑道:

  “在我面前就不用裝啦,我的好小姐。你偷了大公子的身份文書一個人來書院,可把老爺夫人都給擔心死了。後來跟你同行的那位公子自己回了太原,跟我們說,你在路上被山賊打死了,差點兒沒把我們嚇死,後來怎麼找你也找不到,虧得謝道韞謝小姐送信到了咱們家,說是你在尼山書院,假扮成男子,還用了大公子的名義。夫人便特地派我過來找你。小姐你也真是的,出來就出來,怎麼連我也不說一聲?後來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我,難道你就這麼不相信木槿嗎!”

  “我……”我呆愣了半天,終於算是勉強從她的話裡理出了一點頭緒。按她的意思,我偷了哥哥的身份文書,一個人來杭州,路上還遇到了山賊……再加上之前日子裡的種種回憶,以及這具身體給我帶來的困擾,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我的確是穿越到了這個世界裡的某人身上了。而這個人正是那位傳說中的好色淫徒,葉華棠的妹妹!

  這個木槿,應該就是一直跟著我的小丫鬟了吧……

  看得出她跟我的原身感情應該很深,使勁拽著我問我為什麼不要她,為什麼把她一個人扔在葉府裡不管,為什麼連個最簡單的口信兒都不捎?我被她晃得頭發暈,又聽到她說起家中夫人有多麼擔心,心裡也莫名有些自責,覺得自己占了人家身體,又讓人家的父母擔心,實在很不像話。後來實在沒辦法了,我不得不向那個小丫頭坦誠交代,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木槿當時眼淚就下來了。她拉著我的手,問我是不是把她也給忘了,我看得心裡難受,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木槿用手背擦擦眼淚,低聲自語,說難怪小姐會不認得她了,原來是這樣,原來是因為這樣……她的聲音很是低落,卻又很快強顏歡笑,說沒關係,就算我不記得她也沒事,她能找到我就已經很高興了,並且說我忘記的東西,她都會幫我找回來,讓我想起來,木槿絕對不會再離開小姐半步。

  看著這個丫鬟真誠的笑容,我突然覺得心裡難過。從來沒有人這樣掏心掏肺的對我好,可是,我根本不是她家的小姐,我只是一個外來的遊魂罷了。她真正喜歡在意的那個葉家小姐,恐怕早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吧?

  但我自是不能告訴她這些,她也永遠不可能知道,只是一邊從箱子裡找出藥膏幫我在手上細細塗抹,一邊努力試圖探聽我都忘記了哪些事,還記得些什麼。結果在發現我除了知道自己叫葉華棠,要來這尼山書院讀書之外什麼都不知道之後,不由得歎了口氣,給我認真講解起來。

  我的身份是葉家的二小姐,名字不叫葉華棠,叫葉秋棠,葉華棠是我的兄長,只比我早出生一刻鐘,與我長相極為相似。而她的名字叫木槿,是從小到大一直服侍我的貼身丫鬟。這一次我之所以逃家,是因為我那個便宜老爹給我找了門親事,我的原身很不滿意那門親事,反抗無門,索性給哥哥的飯菜裡偷偷下了藥,乘夜偷了他的身份文書等東西暗中私逃,結果這一跑,就再無音訊,家裡人急得不行。直到前些日子,謝道韞派人送去了消息,說我在書院,一切安好,又誇獎了幾句我勤奮向學,葉老爺就是看到那句話,才沒有立即派人來揪我回去,而是派了木槿過來看看情況,如果我在這邊真的一切安好,就繼續好好讀完這三年,別浪費了大好機會。

  我本來還以為他們會讓我立即收拾包袱回太原去,本來還在擔心,沒想到竟然還有機會留在書院學習,不由得大喜過望。木槿告訴我,我那個便宜哥哥葉華棠,整日只知沉迷於酒色賭鬥,看到書本就犯困,這一次能夠有藉口不來書院,他可是高興得很哪。

  因為兒子不爭氣,葉老爺也沒辦法,為了他的前途著想,只能狠狠心把女兒豁出去,讓她替哥哥讀完這三年,末了想辦法混個官,由他哥哥去上任。反正兄妹倆長相一模一樣,只要自己小心一些,不露餡,就沒什麼問題。並且還囑咐木槿告訴我,只要我把這三年熬過去,給哥哥賺得了官職,他就不干涉我的婚事,任我自己選。

  想必對於那個原來的葉什麼棠來講,這應該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吧?可惜對我而言沒什麼效果。不過能夠先不回那個所謂的太原的家裡面去,我還是有些慶倖的。以我現在的狀態,真的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麼樣去面對他們才好。木槿看到我平安無事,便急著要我寫封家書捎回去,也好讓葉家的老爺和夫人放心。我心疼她趕路辛苦,便讓她別著急,休息幾天再回去送信,木槿笑著說就知道小姐心腸最好,搞得我弄了個大紅臉。

  木槿這次來,倒是給我帶了不少的東西過來,除了金子和和一些必備物品,還有食物,衣裳,鞋襪,配飾,反正形形色色裝了許多,甚至還捎來了一些書本。她說我這段時間一定吃苦了,簡直瘦得不像樣,臉色也憔悴,打定主意要給我好好補一補,又問和我同房的是什麼人,性格好不好,並說這房內怎麼只有一張床,那個人沒有對你做些什麼吧?

  我沒好意思告訴她自己這麼久以來一直睡長椅,正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卻忽聽門吱呀一聲開了,馬文才踏著大步走進房來,身後跟著他的矮胖小書僮馬統,縮在馬大爺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指著木槿道:

  “就是他,公子,就是他。他剛才竟然敢說您的壞話,說您……說您不長眼,養了個沒眼色的狗奴才,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噗!我被這話逗笑了。於是說,馬統這廝還真是個沒眼色的傢夥,連這種話都說得出,生怕你家公子不揍你是吧?

  果然,馬統話一出口,立即被馬文才結結實實一腳踹出門去,罵了句:“白癡,給我滾!”他這腳一踹出去,木槿的臉色當即就便了,不動聲色地橫擋在我面前,沖著馬文才大叫道:“你想幹什麼!”

  “我沒想做什麼,倒是你怕什麼?”馬文才攤了攤手,冷冷笑道,“怎麼,聽說你是阿棠的書僮?怎麼到了今天才來?身為奴才不好好伺候主子,自己倒是跑出去逍遙快活!”

  “文才兄!”我迅速打斷了他的話。木槿卻已經微紅了眼眶,低頭道:“對不起公子,是我的錯,都是木槿不好……”我抓住她的手,表示不要多想,與你無關,並且向馬文才解釋道:“是我之前出門倉促,急著處理一些事情,沒有帶她出來,文才兄誤會了。”

  “誤會?也罷,隨便你怎麼說。”馬文才繼續冷笑一聲,大步向床邊走去,坐在床頭沖我們道,“葉華棠,剛才我好像聽你的這個書僮說,問你睡在哪裡?”

  “是呀!”木槿不顧我的阻攔,理所當然地道,“我初來乍到,自然需要對我們家公子如今的衣食住行好好地瞭解一下。”

  “好啊,這個你不用問他,我就可以告訴你。”馬文才道,“喏。”他伸手指了指長椅,“你家公子就睡那裡。”

  木槿氣得變了臉色。

  “你竟然讓我們家公子睡長椅!”只聽聲音的話我還以為她就快要爆炸了。馬文才卻意外地絲毫不為所動,還繼續道:

  “這可跟本公子沒什麼關係。是你們家公子自己說的,說他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能夠睡長椅,還讓我千萬不要跟他搶。我念在同窗之誼,幾次邀請他來床上同睡,他自己不肯,我又能有什麼辦法?”

  “那你身為男人,就應該自己去睡長椅,讓我們家公子去睡床鋪才對!”木槿氣得慌不擇言。我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就聽馬文才那廝在床上大笑起來,反問木槿明明大家都是男人,為什麼葉華棠就該睡床,他馬文才就應該睡長椅?木槿頓了一下,反駁說因為她家公子身體弱,你的身體好,應該謙讓才對。馬文才表示他很謙讓了,這床鋪明明就可以兩個人同睡,為什麼他家主子偏偏不睡,難道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什麼難言之隱?這傢夥今天說話異常利索,竟然在最後把木槿逼近了死胡同裡,任是小姑娘伶牙俐齒,因為本就不占理,此刻竟也沒有了話可以去反駁。

  我見小丫頭支吾著說不出話來,臉色漲得通紅,不由得有些心疼,在那邊用力地給馬文才打眼色,那傢夥哼了一聲,倒也沒再為難木槿,只是最後下了定論,告訴我說,他呢是絕對不會去睡長椅的,但是既然同窗的小書僮都提了意見,他為了同窗之間的友愛,自然也不好讓一起同住的學子天天去睡長椅。這種事情如果被夫子或者山長發現,也是要扣他的考評分數的。所以呢,那麼現在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兩個,一個是我從今天起就搬到床上去與他同睡,另一個是從此以後晚上不睡覺。因為他馬公子是個很大方的人,所以這兩個方法,我盡可以任選其一,他絕對不會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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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6:59:07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35 同床

  我暈,他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木槿一聽此言,急得臉都漲紅了,看她跟馬統打嘴仗時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樣,結果到了馬文才面前反倒蔫了。我覺得好笑,拍拍木槿的肩膀示意她沒事,自己則上前一步道:“文才兄,我的書僮不會說話,你不用在意。咱們呢還按照以前那樣子就行。你來睡床,我睡長椅,這樣的話也能算是,平均分配。”

  “哼,那怎麼行?”馬文才皺起眉頭,手在床頭上輕輕一拍,意有所指地道,“你平時愛睡哪裡,愛怎麼睡,那都無所謂。但是現在可是考核時期,萬一被傳出去說,我馬文才的同窗每天晚上只能睡長椅,知道的說你習慣詭異,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苛責你,要是因為這個影響到本公子的考評成績,你負責?”

  “放心吧,文才兄,你不說我不說,哪裡會有人知道?再說我晚上睡相向來不太好,要是踢到您老人家那可就糟糕了。”

  馬文才淡淡一笑。

  “怎麼,葉華棠,你覺得我會怕這個?”他說道,“那好,我向你保證,你要是能踢到我,算我的,我不跟你發火。”

  什麼叫能踢到你算你的?這傢夥說話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反正,反正我是絕對不會跟你同床睡的!”

  因為馬文才之前對木槿說話咄咄逼人,我也不由得冒起了幾絲火,扔下一句便帶著木槿走出了房間,逕自帶她去找師母,安排下榻的房舍。臨出門的時候似乎聽到馬文才在房內冷笑,我也沒有理會。

  因為木槿來的比較晚,大部分書僮都已經兩個兩個安排好了房間,只有馬統迄今為止是一個人住一間房的,於是便把木槿安排跟他一間房。我還在為這個小丫頭擔心,沒想到她一聽說是跟馬統同房,立即拍著胸脯告訴我小姐沒事,那個傢夥我才不怕他。

  我想起木槿之前把馬統說得抱頭鼠竄的模樣,也覺得好笑,那個小矮胖子只會仗勢欺人,應該是鬥不過木槿的。木槿倒是很擔心我和馬文才的事情,我告訴她沒事,馬文才只是脾氣壞了點兒,人還是不錯的。畢竟這麼久的相處下來,我對他的性子也算有些瞭解。

  這個小丫頭看來是累壞了,在收拾完東西之後,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還想著要去給我洗衣服,後來在我的強令下去睡覺,幾乎才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她從太原那邊趕過來,估計也是不眠不休地趕了好久的路吧?

  安頓好木槿,我便打算回房去和馬文才繼續商量床的事。其實要我覺得,本來是沒有什麼大事的,大概是因為木槿說話直接,惹惱了他吧?正往回走著,無意間路過雜役後院,我注意到梁山伯,祝英台還有四九幾個人都在裡面不知忙些什麼,旁邊還放著幾個水桶。隱約聽到四九在那邊抱怨道:“公子,我看哪,那個陳夫子,分明就是聯合王大人來故意為難你!要一下子挑滿這麼多水缸裡的水,這怎麼可能?”

  “好了四九,沒事的。”梁山伯從一個缸邊抬起頭來,用袖子抹了把滿是汗水的臉,“不過是破了幾個洞,補好就好了。”

  “可是你還要挑滿那麼多缸的水。”祝英台也站起身來,眉心緊緊地皺在一起,這時候梁山伯突然發現了院門外的我,不由得興奮地揮手道:“哎,葉兄,你怎麼也在這裡!”他說著站起身,大步向我走來,我本不想過去打擾他們小倆口見面,不料被梁山伯發現,也只得走進院內,看著梁山伯滿臉的陽光笑容,手臂重重地搭上我的肩膀道:

  “葉兄!多虧你這幾天對英台的照顧,山伯在這裡向你說一聲多謝了!”

  “山伯兄客氣了。大家都是共同下山去找人,互相照顧也是應該的。”我口裡說著客氣話,眼睛卻掃到不遠處前方水缸上面的一個大破洞,不由得詫異起來。

  “梁兄,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又把水缸打破了?”我記得上次剛進書院的時候水缸似乎就破過一次。

  “啊,沒,沒什麼,只不過是缸破了,修好就可以,葉兄不必擔心。”

  梁山伯試圖隱瞞,卻被一旁剛剛擔著兩桶水走來的廚子蘇安說出了真相。原來是那位新來書院的方正考評官王卓然王大人,不知為什麼突然對梁山伯發難,讓他在明天早上之前挑滿所有水缸的水。偏偏蘇安還打破了一個缸,導致他們需要先將水缸補好才能夠繼續挑水。蘇安臉上滿是慚愧,一個勁地自責道:

  “都怪我。要是我不把缸打破就好了,都怪我。”

  “好了蘇安,不是你的錯。”梁山伯擺擺手,又去蹲到缸旁邊,抓起幾塊碎片在破洞旁邊比劃,歎氣道,“我們這樣挑水,就算把缸補好也來不及了。要是山上有水就好了,我們就不用這樣,上山下山,上山下山這樣挑水浪費時間。”

  我聞言一愣,開口道:“山上確實有泉水啊。”

  梁山伯眼睛一亮,祝英台也抬頭看我,奇怪道:“難道葉兄你知道?”

  我笑了笑。

  “你忘記了嗎祝兄?後山啊,就在我們上來的後山那裡,有一股清流山泉,喝起來要比山下的溪水甜多了呢。”

  就是在我們上山途中歇腳的時候,當時祝英台和馬文才在下邊說話,我去石頭上面喝水,才恰好發現的。

  我帶著一干人來到了後山,他們在見到泉水後,都不由得大喜過望。但高興過後,祝英台不由得又想到了一個問題。

  “雖然這裡是有泉水了,可是後山的路這麼難走,怎麼想辦法把這泉水引進書院呢?”

  “我有辦法。”梁山伯微微一笑,示意我們跟他走。叫上了四九銀心外加蘇安,我們去山下砍了許多大竹子,來來回回地搬運。這工程路途遙遠,我們整整忙了一個下午,才算弄來了足夠的數量。我隱約猜到了梁山伯打的主意,一問之下,果然與我想的一樣。

  他要通過管道的方式,將那後山泉水引入書院,從此大家也不必再費力挑水,完全可以利用管道流程,實現自己供水。

  我是個現代人,縱然沒有系統學習過機械理論知識,在這種情況下也是能給他提供不少建議的,比如在竹筒前面加塞閉口,設閥門,以及一些其它的關鍵性東西。在我的提醒下,梁山伯茅塞頓開,連連誇讚我聰明。

  其實不是我聰明,是他聰明才對吧。一個古人,在這種情況下能夠想出這樣的辦法解決難題,梁山伯才是真正值得佩服的人。

  但是想法雖好,人手卻不足。僅憑我們五個人,想要在一晚上弄完這麼多東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四九不由得鬱悶起來,覺得照這樣下去,即使幹上整整一夜不睡覺,明天也是交不了差的。

  “哎,要是有人幫忙,那該多好啊。”銀心揉著肩膀也跟著抱怨道。

  “廢話。”四九用肩膀撞了她一下,“你看,現在除了葉公子,還有誰會來幫我們?”他說著搖頭歎息,露出無奈神色。我正要安慰他一句,卻聽得門外忽然響起一個男聲道:

  “我來幫你們!”

  隨著那話音落地,一個白袍學子踏著大步走進院門,卻正是荀巨伯那傢夥。他臉上帶了笑容,一見到我便朝我揮手道打招呼:“喲,葉兄,好久不見了。”

  “是啊,好久不見。”我看到他很高興,也跟著微笑回禮。在荀巨伯走進院門後,後面又跟來了幾個人,卻分別是蘇安,蘇大娘,以及王蘭王惠兩位姑娘。王蘭臉上帶著恬靜笑容,向我們一一打招呼,王惠則一進門就朝祝英台撲去,抓住她問這段時間在外面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我和馬文才欺負。

  “行了,小惠。”王蘭實在看不過眼,招呼她妹妹道,“走,先去幹活去。”荀巨伯也過來攬住我肩膀,我和他之間向來沒有什麼隔閡,兩人親親熱熱地一起去搬竹子。大約折騰了好幾個時辰,一直到深夜,我們終於將竹筒從後山一直搭回了書院裡。大家都累的不行,紛紛告辭回去睡覺,預備明天早上起來應對陳夫子和那王卓然的刁難。我累的腰都要斷了,勉強走回到房間處,卻意外地發現房內燈光還亮著。

  這麼晚了,文才兄還沒有休息嗎?

  帶著疑問,我推開了房門。馬文才果然沒睡,正坐在床上半倚著牆壁讀書。他身上外裳已脫,頭上也解了冠籠,只著白色中衣,腿以下還蓋著被子。見我進來,他便放下掌中書本,開口問道:“阿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額,出去幫朋友辦了點事情。”我撓撓頭,也顧不得與他再多說什麼話,隨意取下頭冠脫了外裳打算睡覺。結果一轉頭的時候愣了,那條一直被我用來當床榻的長椅竟然不見了蹤影!

  之前記得它被文才兄踹散架過一次,還弄斷過椅子腿,都是我後來借了工具自己一點一點修好的。結果這回可好,馬文才甚至沒有給它搞破壞,直接整個兒地搬走了!

  而我的鋪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搬到了床上去。馬文才那廝扭頭瞅著我,隨意地伸手朝床上點點道:“恩?你還在那裡愣著幹什麼?過來吧。”

  我沒有動,心裡莫名覺得有些氣憤,向他問道:“長椅呢?”

  “搬出去了。”馬文才一揚頭,“我可不能因為你這個傢夥任性胡來,就影響到本公子的考評成績。我看你在外面忙了大半天,也累了吧?反正,長椅我已經叫人搬出去了,以後也不會再拿回來。你要是不來床上睡,那就站著睡吧,或者不睡也行。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如果在地上睡的話,明天起來著了涼,染上了風寒,估計你那個小書僮就該有事兒幹了。”

  話裡話外把我的退路都給堵死了。這個傢夥實在可惡,我瞧他倚在床邊上那副洋洋得意的樣子就覺得憋氣,覺得他好像打定了主意認為我肯定會去床上睡一樣。雖然說睡一晚也沒什麼,但他越篤定,我就越不想讓他稱心如意,索性去一把抱起鋪蓋,抬腳就往房外走。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馬文才在後面問道,也不曉得是不是我聽錯了,他的聲音裡竟似乎帶著一絲急切。我撇撇嘴,朝他吐吐舌頭,自己抱著鋪蓋往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房間處跑去。進去的時候他們正好剛準備休息,見我進來,手裡還抱著條被子,梁山伯不由得驚詫道:“葉兄,你這是,這是怎麼了?”

  “沒,只是想借你們房間的長椅一用,不介意吧?”我朝他不好意思地一笑,自己動手將長椅上的小桌取下來,把外裳鋪在椅子上面,自己迅速跳了上去。梁山伯見狀急了,急急過來問我是不是和馬文才之間發生了什麼事,要去幫我找那個傢夥說清楚。我告訴他沒事,梁山伯問了半天也沒問出什麼東西,後來便又想要我去他的鋪位上睡,他來睡長椅,我自是不肯答應,叫他好好休息,不用管我,記得明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叫我一聲就好。

  梁山伯拗不過我,只得和祝英台無奈地對望一眼,兩人各自回床榻休息。我也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抱著枕頭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這一夜都睡得十分安穩,也沒有做太多亂七八糟的夢。不過許是因為昨夜幹活實在累了些,導致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只覺得渾身酸痛,胳膊腿都疼得緊。我下意識地伸直胳膊,往旁邊舒展了一下,腿也朝旁一蹬,卻突然想起自己這是睡在長椅上!心不由得吊了起來。正以為自己下一秒就會撲通一聲摔到地上去的時候,我卻突然感覺自己的手和腳好像觸碰到了什麼東西。緊接著便有誰迅速鉗制住了我的手和腳,不讓我再亂動。

  我下意識地揮出拳頭反擊,另一隻手腕也被人握住。沒有了手就伸腳,結果腿被對方夾住了,怎麼掙也掙不開。我一慌之下,猛地睜開了眼睛,結果發現面前一對厲眸正冷冰冰地瞪著我。

  我倒吸了口冷氣,低頭看身下,入目的是一張雙人床榻。再看身前,馬文才的兩手正交叉鉗制著我的兩隻手臂,兩腿用力將我的一條腿夾在中間,另外一條則壓在身下,略帶了些怒意沖我道:

  “大清早的,發什麼瘋!”

  他說完這話,迅速放開了我,自己起身坐起,逕自去穿了外裳,梳理頭髮,也不再理會我。我茫茫然搞不清楚狀況,只隱約看到馬文才眼角處一塊青紫似乎正是出於自己手筆,也沒好意思開口問,悻悻地跟著起床穿衣打理。木槿沒過多久就過來了,並毫不客氣地拆散了我自己梳的髮髻,幫我重新梳整。我不由得慶倖她沒在剛才的時候過來,要知道雖然馬文才是為了制住我防止我打人,但那姿勢實在曖昧,要是被她看到我可就說不清了。

  一路疑惑地去了主院,正好梁山伯他們那些人勾肩搭背地走過來,一個個臉上喜氣洋洋,很明顯是引水行動圓滿完成。驟一見到我,梁山伯立即摒開旁人,小步跑了過來,把我拉拽到一旁偷偷問道:

  “哎,葉兄,你跟文才兄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還想問你呢!”說起這個我就一腦袋霧水,“我昨天不是去你和祝英台房裡睡了嗎?怎麼到頭來又回到我自己房間裡去了!”

  “額,這個……”梁山伯撓了撓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我連著催了他好幾句,他才小心翼翼地四顧一番,確定周圍沒人了,才湊過來小聲對我道:

  “那個,葉兄,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你以後有什麼問題,要跟大家解釋開,不要總鬧小孩子脾氣。昨天晚上你睡著了以後不久,文才兄就過來了,把你帶了回去。其實也只是一點小事,葉兄何必那麼在意,文才兄也不是故意要打壞你的茶壺的。”

  “什麼茶壺?你在說什麼?”我聽得莫名其妙,只注意到一個細節,“你是說,是馬文才帶我回去的?”

  “是啊。”梁山伯道,“你睡下沒多久,文才兄就繃著張臉,大步走進來,連外裳都沒穿。他跟我們解釋了兩句,便很快抱著你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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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6:59:23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36 同床(二)

  抱……抱著我回去?

  我被這詞雷得風中淩亂,趕緊又向梁山伯確認,並打算回去找馬文才算帳。梁山伯見我神色不對,支吾了一下,又說他可能看錯了,好像是背著回去的,

  = = 喂,這種事情也能用“好像”嗎?你是不是根本就是在拿話敷衍我!

  “是背的,是背著回去的!”梁山伯慌忙攔住我,使勁解釋道,“葉兄你別生氣,是我看錯了,其實我只是想說,文才兄對你還不錯的,葉兄你不要總是跟他吵架了。大家畢竟還是住在一起的,為什麼不能好好相處呢?就像我和英台這樣。”

  你和祝英台是特例好吧?你是個老實人,祝英台雖然有些大小姐脾氣,倒也算知曉人意,相處起來不算難,況且祝英台又喜歡你,怎麼會跟你為難?倒是馬文才那個傢夥整日裡陰陽怪氣,動不動耍性子氣人,要我怎麼跟他好好相處?

  “哎呀,葉兄!”梁山伯歎了口氣,重重拍拍我的肩膀,看起來似乎還想勸我,後來還是住了口,轉而道,“對了葉兄,我還沒來得及問你,這幾日下山,過得怎麼樣?”

  “恩?祝英台沒有告訴你嗎?我們都是一起下山的。”我略有些詫異。梁山伯搖搖頭,笑道:“英台是英台,你是你。英台性子嬌氣,有時候愛鬧小脾氣,文才兄又桀驁不馴,眼高於頂,你夾在他們中間,這幾日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想不到梁山伯倒也對祝英台的性格有些瞭解。不過這幾日,過得倒還真談不上辛苦,只是馬文才身上發生的事讓我覺得有些意外。如果不是因為他又開始拿同床這件事情針對我,我本來是想要同他好好相處的,說起來今天早上好像也在睡覺的時候無意間打了他一拳,估計那個傢夥現在肯定又在生我的氣了。

  隨便給梁山伯講了一點關於丟包袱和茶販大叔的事情,談起那滿園桃花的時候,梁山伯說祝英台有把桃花枝給他拿過來,並且說桃花很好看,如果能在書院裡面也種上一些就好了。我記得桃花應該屬於薔薇科的植物,插枝的話,也能活的。梁山伯聽了以後很高興的樣子,表示他待會就回去找祝英台,問問他的想法,看起來好像還真想去後山種桃花。這個人在學業和雜役之餘,竟然還會有這樣的閒適之心,倒也真值得羨慕。

  “葉兄,說起來還要多謝你幫我們找到那股山泉。”梁山伯又提起了泉水的事,看來他的麻煩已經解決了。“我已經跟山長說了,這次的功勞,也算你一份。對了,我聽文才兄好像一直都叫你阿棠,感覺聽起來很親近。如果葉兄不介意的話,山伯以後可不可以也這樣來稱呼你?”

  “好啊。那我以後也叫你山伯好了。”我對梁山伯向來是不設防的,爽快地答應了。其實現代人互相稱呼本來就是直接叫名字的嘛,哪像古代這麼多規矩?反正我的話,你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好啦。

  去飯舍吃了飯,便是今日的早課,照例由陳夫子授課。說起來,從昨晚到今天,一直都沒見到王徽之,今天講堂上也沒有看到他呢。我趁著陳夫子講課講得口渴,出去喝水的當兒,悄悄回頭問後面的荀巨伯道:“哎,巨伯巨伯,話說徽之兄怎麼沒來?他不教書法課了嗎?”

  “來什麼來,他早就走了。”荀巨伯說道,並也朝著屋外瞥了一眼,微微探頭過來,用書本擋著臉,故意用感傷的聲音道,“就在葉華棠學子下山的幾個時辰後,只見王徽之王先生神色淒然地走出房間,背剪雙手,望著天空悠然歎道:‘佳人已去,小生縱然滯留此地,又有何義?’在說完此話之後,徽之兄便揮一揮長袖,大步離開了書院。”

  “佳,佳人是誰?”我即早上之後再一次被雷得風中淩亂,荀巨伯笑得一臉促狹,說道:“這佳人,指的當然是葉兄你了!”

  “胡說,我長得一點也不好看!”說祝英台是佳人還差不多,怎麼又扯到了我身上?我覺得我這人長得很兇悍的,

  “不會啊,誰說阿棠難看的?”說話的是梁山伯,因為今天祝英台沒來,他便和荀巨伯坐在了一起,此刻聽到我們的對話,便也跟著插了一句,“那個,我們的葉公子乃是翩翩公子,俊逸非凡,說是佳人,倒也不為過嘛,哈哈!”

  他說著和荀巨伯都笑了起來,然後還誇我今天看起來特別清朗俊秀,說是頭髮梳理得比以往整齊好看。我猜出這是因為木槿幫我梳頭發的緣故,雖然有些不願意承認自己打理出的髮髻向來一團亂,但聽他們誇獎我,還是覺得有些高興,正在謙虛地反誇回去,說他們今天也特別精神,卻聽身邊的馬文才冷哼一聲,重重一摔書本。

  汗,難道是沒誇他,所以不高興了?我知錯就改,趕緊補救道:“其實文才兄也是非常清雅俊氣的。”

  馬文才動作突然停滯了一下,迅速別過頭去,半天才說了一句:“別瞎說,好好聽課。”我卻隱約看到他的耳根處微微泛起紅色。

  這傢夥……不會是害羞了吧……

  還沒等我再細看,陳夫子已經自外走了進來,他的身邊還跟著一位身著錦服,體態豐腴的,額,大人。這人頭帶鑲玉小紗籠,身上錦袍顏色鮮亮,臉上塗了厚厚一層白粉,嘴唇上還擦了胭脂,正手持一柄摺扇,大搖大擺地走進講堂。他抬起頭來朝講堂內掃視一圈,鼻腔裡發出鄙夷的聲線。

  “王大人,請。”陳夫子先朝著那動作扭扭捏捏的奇怪男子一躬身,讓他上前,而後才清了清喉嚨,朝著講堂下的學子們大聲說道:

  “各位學子,相信大家大部分都已經知道了這位大人的名諱,只有少數下山做事的學子還不知情,我就再說明一下。這位呢,就是朝廷裡派來的中正考評官,王卓然王大人,今天他來這裡,是特地為了說一說,近日來,考評的情況。”

  那長得娘裡娘氣的王大人微微挑起眼角,臉上的粉簌簌地落了一層。他用眼角在講堂內斜掃了一圈,陰陽怪氣地道:

  “這幾日在書院裡,大人我也觀察到了不少東西。卻發現有些人,表裡不一,虛偽做作!哼,別以為能瞞得過本大人的眼睛!”他說著目光朝我這邊狠狠一掃,鼻腔裡噴出一股氣來,一扭一扭地走了。陳夫子也趕緊哼了一聲,跟著王大人屁股後面走了出去,我被那一眼瞪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半天才意識到他不是在瞪我,而是在瞪我身後的梁山伯。

  汗,這幾日裡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那個王卓然會對梁山伯這般的不友好?我倒是有聽荀巨伯說這幾天裡都是梁山伯在伺候那位王大人,又是給他打水洗澡,又是幫他收拾房間,聽說還送了那廝一盒胭脂水粉,那個王卓然一開始也好像對梁山伯態度不錯,只是後來不知怎麼,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開始處處刁難。

  我隱約覺得,好像是陳夫子在後面說了些什麼。這個陳夫子好像一直對梁山伯印象不太好,總想借機使壞道兒。馬文才倒是沒有再對梁山伯祝英台他們做些什麼,兩方雖然談不上關係好,倒也彼此相安無事,這是我樂於見到的。

  接下來的幾日,書院裡都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木槿在這邊歇息了兩天之後,便急急忙忙地回太原去了。其實她本來想讓我寫封家書帶回去的,但是要是被葉家那邊看到我那筆爛字兒,基本上這書院也就呆不下去了。所以我只讓小姑娘帶了口信和信物過去,還囑咐她不要急著趕時間,記得走官路,安全才是最主要的。

  不過說到安全,除了木槿之外,書院裡有一個人,現在的處境……似乎也不太安全。

  那個人就是馬文才。

  而導致他陷入危險境地的罪魁禍首,卻正是區區在下。

  這還要從前日裡,我跟他同床的時候說起。剛回來的那天晚上,馬文才因為木槿的話而惱火生氣,趁勢把房內長椅撤掉,強迫我跟他同床睡。我本來跑去了梁山伯房內睡長椅,半夜又被他挪回來了,結果早上醒來,馬文才的臉上挨了我一拳。

  第二天弄了長椅再次被馬統在快要休息的時候無意間弄壞,害我不得不勉強去床上又睡了一晚,第二日早上醒來後我發現,馬文才臉上又黑了一隻眼圈。

  第三天,第四天……書院裡的人開始議論紛紛了。梁山伯還特地跑過來問我,這幾日到底對馬文才做了些什麼。

  “阿棠,你不要老是欺負文才兄。”梁山伯一本正經地對我道,“文才兄不是壞人,你不要總是打他。”

  我沒有打他啊……只不過是這幾天做夢總是不小心夢見武館和大哥……淚,好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於是第五天的晚上,睡覺的時候,我終於決定跟馬文才攤開來講。我覺得我們之間,有必要做一點防護措施了。

  “你又在折騰什麼?”馬文才注意到我開始往床上一摞摞地搬書,不由得皺起眉頭問道。我看了看他臉上尚未消失的淤腫,認真地告訴他,我準備在兩人之間砌上一道牆。

  “都怪我睡相不好,害文才兄這幾日受委屈了。”我一臉的沉痛,馬文才摸摸鼻子,有些好笑的樣子。我又繼續道:“其實要是能把長椅搬回來最好,我睡長椅,文才兄睡床,這樣也免得大家受苦……”

  “不行!”馬文才一口否決了我的話。我鬱悶地小聲嘀咕:“可是我睡長椅的時候就從來不亂踢人打人的……”

  “你少從長椅上掉下來了!”馬文才怒道。我聞言一愣,我怎麼不記得我有從長椅上掉下來過?

  “那是因為你睡得死豬一樣,摔都摔不醒你!”馬文才怒了。

  汗,好吧,其實雖然一般我醒來的時候都是在長椅上,也有兩次是發現自己滾在書架底下的……雖然我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穿越去了那裡。

  “哼,老實在床上睡,我又不會害你,別的愛怎麼折騰隨便。”馬文才哼了一聲,逕自脫了外裳,鑽進被子裡,還特地轉過身去,只把後背留給我。我鬱悶地撓撓頭,又開始繼續在兩人中間摞書山。

  恩,只要加上了一道屏障,半夜就應該不會打到文才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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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6:59:46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37 受傷

  學院裡的書都是統一發放藍色的厚殼盛放的。我小心地將外罩藍殼的書本一摞摞擺放在兩人中間,途中還不小心壓到了馬文才的被角。那傢夥扭頭斜我一眼,嗖地一下把被子抽了過去,還往裡面掖一下,繼續轉過去背對著我。

  這傢夥……

  我試著用一板書再次壓住他的被角。

  馬文才沒回頭,胡亂往裡面抽了抽被子。

  我覺得好玩,便又壓上一本,等著看他再抽。結果馬文才噌地躥了起來,一把抓住我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腕,猛地朝前一拽!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身子朝前傾去,一下子壓倒了書牆,腦袋重重地撞上他胸口,鼻子撞得生疼。

  好,好痛!

  “不想找死就給我老實點兒!”頭頂上有一個聲音怒喝道。

  我試圖伸手去捂鼻子,結果發現自己手腕還被馬文才攥著。馬文才哼了一聲,鬆開了我,看著我迅速從他身上爬起來,繃著臉不說話。我揉揉鼻子,悻悻地縮了回去,把腦袋藏在書本後面,繼續擺書牆。隱約感覺到馬文才盯了我一會兒,撇撇嘴角,繼續躺下睡覺。

  我不敢再去惹他,生怕惹毛了這位大爺給我擺臉子看——好吧,其實他現在就已經在給我擺臉色了。自己老老實實地擺好書牆,躺下睡覺。原以為這回應該再沒有什麼問題了,結果快到清晨的時候,我突然被一陣巨響驚醒,再睜開眼睛時,發現書牆已經不見了。

  我以為自己看錯了,詫異地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還是沒有。低頭向下看,我發現書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塌了,而且全都是塌向馬文才那邊,把他整個人都給壓在了下麵!

  我傻眼了。

  馬文才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我試著伸手去點點他,沒有半點反應。

  汗,難道是睡熟了?可是這麼大的動靜,他不應該不醒啊……

  我試著搬開幾摞書,又去戳戳他,不動,拍了拍,還是不動,最後我開始抓住他的肩膀開搖,仍然不動。

  我急了,迅速把壓在他身上的所有書本都搬開,過去趴在他的耳邊用力大叫:“文才兄,醒一醒,文才兄!”

  馬文才依舊一動不動,任我怎麼拍打也沒有反應。就在這時候,我注意到他的嘴角邊有一抹紅色悄悄順著唇沿處淌下,湊過去聞聞,是血的味道。

  文才兄,文才兄竟然受傷了!可是這怎麼可能?來書院裡這麼久,別的學子多多少少都受過一些傷,可是我就從來沒有見到他什麼時候傷了過!

  當然,除了前兩天被我打出來的淤青。

  難道說……這一次……也是因為我……

  是我碰翻了書牆的緣故嗎?但是怎麼可能!那些書一共才多少的重量,又不是石頭塊花盆底鐵架子,就算砸下去,最多也就是腦袋頂上腫個大包,怎麼可能會砸到內傷!

  儘管我一千一萬個不相信,但是事實勝於雄辯,馬文才現在就躺在這裡,昏迷不醒,嘴角處還在流血,由不得我再去推卸責任。必須趕快送他去醫舍才行!

  我迅速套好外裳,挽起袖子試著把馬文才抱起來,結果這傢夥個子太高,體格又健壯,我折騰了半天,胳膊都酸了,也沒能把他抱起來。想背吧,這傢夥正昏著呢,也不能配合我,最後我沒辦法,跑到下人房去叫來了馬統,在他的幫忙下,總算成功將馬文才挪到了我的後背上,費力地一點一點往醫舍那邊挪。馬文才個頭太高了,而且雖然人看起來瘦,體重卻著實不輕,我覺得我幾乎都要被他給壓下去半尺的個頭。

  馬統一開始還一個勁地說他背他背,你把我們家公子摔到怎麼辦?後來也不知怎麼的,突然就閉了口不吱聲了。不過我也不可能讓他背的,開什麼玩笑?由我來背,馬文才的腳都快拖到地面了,馬統比我還矮半個頭呢,讓他來背乾脆就等於是拖著他家主子走一樣,這要是等到馬文才醒了,還不打斷他的腿?

  說實在的,我真的有點不明白,馬文才對他家書僮那樣的態度,馬統卻仍然誠誠懇懇,一心一意地替他賣命,馬文才其實真的很幸運,以後有機會,應該提醒他一下,記得對馬統好點,不要老打他。

  不過他大概不會聽我的就是了。

  才離開房間沒多久,我就不小心在路上碰到了王藍田和秦京生。那兩個傢夥好像也才起床不久,正想去吃飯的樣子,驟一看到我背著昏迷的馬文才出現,都被嚇了一大跳。秦京生被王藍田在屁股上面踢了一腳趕過來,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問我文才兄這是怎麼了?

  我見馬文才還在昏迷著,不省人事,便露出無奈神色,告訴他們說我昨晚和馬文才因為一件事情,我不小心下手重了,把他打成了重傷。唉,文才兄也真是不禁打,人家只打了幾拳他就昏過去了,但我其實沒打夠呢,拳頭有些癢癢,還想再找幾個人揍幾拳怎麼辦?秦京生一聽我這話,嚇得連著後退好幾步,回去跟王藍田一說,兩人看我的目光暫態由敵視變為了恐懼,急急忙忙地找藉口溜走了。

  哼,嚇唬他們一下,也免得以後再來跟我找茬生事。費力地背著馬文才走到醫舍門口,上臺階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腿都要斷了,馬文才在昏迷中還不停地把頭往我肩膀上湊,呼吸的熱氣都噴在了我的耳朵上,我使勁甩頭也甩不開他,無奈之下只好忽略掉,加了把勁將馬文才一氣背進了醫舍裡,放在一張靠窗邊的白色床鋪上。

  王蘭好像出門去了,房間內只剩下王惠姑娘一個人,看起來剛剛起床,臉上的胭脂才抹了一半。驟一見到我背著馬文才進屋來,不由得驚訝大叫道:“怎麼了這是,這是怎麼了?”

  “文才兄受傷了,小惠姑娘。”我累的差點兒直接趴病人身上,趕緊扶著床欄站好,沖著王惠道,“文才兄被書給砸了,發現的時候就一直昏迷不醒,你快給他看看吧。”

  “就是就是,小惠姑娘,你快給我們家公子看看吧!”馬統也在一旁介面道。王惠瞟了我們一眼,水桶腰一扭,慢悠悠地走過來,一邊往床上走去,一邊問道:“被書砸了?怎麼砸的?你扔的?”

  “額……就算是吧。”其實是我半夜把書牆碰塌了,才導致馬文才被砸到的,不過這話自然不好和王惠說。

  “哼,活該!”王惠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說馬文才活該,還是我砸傷了人累著活該,不過我猜是兩者兼有。反正她到現在還是對我和馬文才都頗有敵意,昨天還在說我幫梁山伯幹活是沒安好心,被王蘭教訓了幾句後瞪我一眼不做聲了。我是真的不曉得自己什麼時候惹了這位瘟神,不過她愛怎麼樣怎麼樣吧,反正她人不壞,大不了態度差點兒,總不可能在我開藥的時候使壞的。

  去給馬文才檢查的時候,王惠又高高地戚起了眉頭,詫異地來了一句:“他怎麼了?”

  這是在問誰呢?我不知道才來找你的啊。旁邊馬統也跟著插嘴道:“是啊,我家公子到底怎麼了,他怎麼還不醒呢?小惠姑娘你倒是給看看啊。”

  “我,我有在看啦!”王惠也焦急起來,額上冒出細細的汗珠,上去又去找傷口,又是號脈搏,馬統還一直在旁邊不停地催促。我也有些著急了,抓著她問:“到底怎麼樣了小惠姑娘,你倒是說說啊。”

  “我,我不知道啦!”王惠被我們催得直發慌,大聲叫道,“他的心跳和脈搏都很正常啊,身上也沒什麼大毛病,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不醒。我看哪,八成是被你用書一砸,傷到腦袋了!”

  怎,怎麼會……我被她的話嚇得手腳冰涼。這要是馬文才一醒過來,變成了白癡,他爹還不得把我大卸八塊!馬統已經哀嚎起來,過來一把揪住我的袖子大叫道:“你這個害人精,還我家公子來,要是我家公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一定去報告太守大人,讓你們葉家不得安寧!”

  “我……我不是……”嗚嗚,我不是有意的啊……我急得不行,偏偏王惠還在那邊掐了腰,諷刺道:“誰讓你動不動就打人的,現在知道後果了吧?這馬公子可比不得旁人,你把他打傷,不是自己找苦吃麼?現在啊,你最好祈禱這件事情不要傳出去,先在這裡努力把馬公子的傷治好。聽說他爹馬太守過段時間可能要來書院裡看看,到時候要是看到他的寶貝兒子變成了這副德行,你可就慘啦!”

  可,可是……我剛才才拿這事去嚇唬秦京生和王藍田的,搞不好現在就已經傳出去了。馬統已經開始跳腳,朝我大叫什麼你休想隱瞞真相之類的,就在我急得腦袋都快冒煙的時候,忽聽馬文才在那邊聲音沙啞地道:“馬統。”

  ……醒了。

  = = 你丫的嚇死我了。我趕緊迅速躥到床頭去,只見馬文才一手捂著腦袋,慢悠悠地在床上坐起來,轉頭四顧,冷冷地道:“這是哪裡?”

  ……不會真傻了吧?這裡是醫舍啊!王惠也走過來,試探著問他知不知道一加一等於幾,結果被馬文才瞪了一眼,氣呼呼地走了。我瞧見他瞪人那勁頭,就知道這廝腦子沒事,本來還舒了口氣,但馬文才的下一句話,就登時把我打進了冷宮。

  “葉華棠,我的右手昨天好像被你的書砸傷了。”他說著撩起衣袖,給我看手臂上的一片淤痕,看到我臉上的愧疚神色後似乎很滿意的樣子,問我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這種事情……我糾結地撓了撓頭,說要不我給你買藥吧,塗上很快就好了。馬文才卻搖頭,表示這種瘀傷,即使上了藥,也要很多天才能恢復。在這期間他都不能使用右手,這種事情對他馬文才來講,根本就是奇恥大辱,這樣的損失,一點點藥就想把他打發掉,也未免太小瞧他馬文才了吧?

  我沒有想小瞧他啊,可是這要我怎麼辦嘛。我早就說我去睡長椅,他非讓我睡床,我也是怕自己半夜睡覺不老實再傷到他,結果沒想到……還是傷到了。

  “好吧好吧,那你說,要我怎麼樣?”我也沒辦法,索性直接開口問道。馬文才正由他家書僮服侍著穿完了鞋,又在套外裳,聽聞此話,猶豫了一下,拍拍馬統的肩膀示意他走開,轉而沖我說道:“過來。”接著示意馬統把藍色的沙料外裳交到我手裡,懶洋洋地道,“給我穿上。”

  竟然叫我給他穿衣服!我有些生氣,站在原地沒動,朝他怒道:“你不是有書僮在嗎,幹嘛要我給你穿?”

  “你打傷了我,難道就不想贖罪麼?”馬文才冷哼一聲,“我現在就告訴你,想贖罪的話,在我右臂傷好之前的這段日子裡,你要好好地伺候本公子我。所有我因為受傷而不能夠做到的事情,你都要去幫我做好。包括早上穿衣服,打飯,拿書本,還有晚上鋪床疊被子,三天之內,全部都要由你來做!別忘了,這可是因為你才出現的傷,你不會是想抵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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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7:00:11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38 矛盾

  這是要我做書僮的工作麼?

  我撫額。

  文才兄的個性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想折騰人,也不是這樣折騰的。你手受傷了,我幫你做些事情,那是理所當然的,但像是洗衣服啊之類的,那是你書僮應該做的活計,我現在的身份起碼也算是個士族子弟,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給你去做那些?就算我自己無所謂,被旁人看到,也總歸是影響不太好。

  “贖罪歸贖罪,像這種僕人的工作,請恕葉某不能答應。”因為這裡有外人在,我就沒有過多理會馬文才,而是直接去向王惠要了些藥,用眼神逼迫馬統服侍他家公子穿了衣服,一起回房去了。因為馬文才受了傷,馬統去夫子那裡替他請假,我則留在房裡幫他給手臂塗藥。在塗藥的過程中,我發現他的胳膊上有著許多縱橫交錯的傷疤,一看就是陳年舊傷,好像是被人用鞭子或者木杖生生抽出來的。

  這是怎麼回事?是誰打了他!我上藥的手莫名地一重,又很快在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的情況下,悄悄放柔了動作。馬文才似乎注意到我手上的變化,也跟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嘴角邊浮起諷刺的笑容。我覺得那笑容很扎眼,便迅速找了個話題開口問道:

  “文才兄,你剛才在醫舍裡,為什麼突然說讓我做書僮的工作?”

  “你不是不肯嗎?”馬文才淡淡道。說完這話,他藥也不肯讓我幫忙塗了,自己用另一隻手將袖子放下去,臉上神色也微微低落,扭過頭道:“我不過是隨口那麼一說,反正我知道,你肯定是不願意做的。何況受傷也是我自找的,嚴格來說,怪不著你,你也不用覺得抱歉。”

  他這樣一講,我反倒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說話的聲音也逐漸開始降低。

  “文才兄,你應該知道的,大家都是同窗的學子,這種事情讓我做很為難啊。況且你還有書僮……”

  “有書僮又怎麼樣?葉華棠,你不用說這些沒有意義的東西。我問你,如果今日受傷的人不是我,而是梁山伯或者祝英台,你會怎麼樣?哼,我看如果是那個梁山伯,甚至根本不用他開口,你就直接自己湊過去了!”

  這叫什麼話!我有些氣憤。

  “你怎麼能亂比喻?山伯兄根本不可能會讓我去做書僮該做的事情,況且我也不可能會讓他因為我而受傷的,這種話從一開始就說不通!”

  “沒錯,梁山伯的話你就根本不會讓他受傷,而我馬文才呢就活該挨你的打,行了葉華棠,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從來就沒有把我這個室友當回事,虧我一直把你當朋友。我看就連那個不知道從哪個鬼地方裡冒出來的王徽之,你對他都要比我好上千百倍!”馬文才冷冷地瞪著我,口氣兇惡蠻橫之中又帶著些許不滿控訴。說完這些,他突然又扭過頭去,低低地,小聲地說道:

  “在桃花林的時候,你明明不是這樣的……我就知道,你一回到書院裡,眼裡就只有梁山伯他們,就算我受傷了,也不願意管……”

  他的聲音裡帶著些許失落和難過。我的胸口一下子便憋悶起來,胸腔中心臟陣陣撞痛。透過面前男子單薄的身影,我仿佛看到那個蹲在武館角落處靜靜抱著膝蓋的小女孩,黑色的眸珠無神而空洞。歲月拂去了她臉上的無知與稚氣,卻拂不散那片濃的化不開的孤獨。

  “對不起……”我眼中突然流下淚來,馬文才似乎征愣了一下,放柔了聲音問我:“怎麼了?”

  “對不起,是我自私了……”我咬咬嘴唇,只覺得心裡的悲傷情緒一個勁地往上湧。也不是因為想起了太多過去的記憶,說到底,只是因為有一個人,因為我的忽視而在生氣。

  在他眼裡,我是被需要的嗎?

  我願意跟梁山伯接近,其實還是因為他待人和善可親,也會真心實意地關心我,儘管我們之間交集不多,我還是願意事事去幫助他。但梁山伯再好,對他而言,最重要的還是祝英台,這點是我一直都非常清楚的。說到底,他只是把我當成一個任性的同窗學子在照顧,對於我本人的存在與否,其實應該是無所謂的吧。

  而……馬文才呢?

  我從來沒有幫過他什麼,因為彼此脾氣不合,平日裡也總是吵架,惹對方生氣,就連在桃花林裡那一次,最終也是將他氣得跑掉。明明我沒有為他做過什麼,他為什麼,會總是來幫我的忙?

  我不是傻子。我也是能夠看得出來的。文才兄,真的幫了我很多……儘管我不太願意承認這些……

  “你這傢夥,又在想什麼沒用的。”馬文才歎了口氣,伸出手環住了我的肩膀,用袖子幫我抹淨臉上淚痕,低聲道,“放心吧,這書院裡有我呢,沒人敢欺負你。要是誰敢對你說三道四,我會去對付他們的。”

  “就算沒有你,我自己也一樣對付得了他們。”我抽抽鼻子,自己覺得現在這副模樣有點不正常。馬文才卻笑了起來,諷刺道:

  “你就得了吧你,光長了拳頭,沒生腦子,能幹得出什麼像樣的事兒?哼,還是老實一點,好好地聽我的話就行了。我又不會害你。這次你把我弄傷了,你自己說,該不該罰?讓你幫我的忙你也不幫,整天只知道在這邊惹我生氣。虧你那時候還當著一堆人的面發誓說在我打還你之前,絕對不會再打我一下。現在你自己數數,你打了我多少次了,我有碰過你一根手指頭麼?”

  我自知理虧,垂下了腦袋。馬大爺繼續審問道:“你說,你是不是做錯了?”

  “……恩。”

  “所以呢,是你違反了約定在先,現在又接連幾夜將我打傷,馬統現在要出門,我讓你在日常的時候幫我一點小忙,你總會不答應吧?”

  “馬統要出門?”我吃了一驚,“木槿才剛走,怎麼馬統也要出去?發生了什麼事?”

  “哦,沒什麼事啊,他近日突然想家,打算回去看看,所以我就准了他三天假。”馬文才回答道。原來他之所以讓我幫他三天的忙,是因為馬統要回去嗎?認識到這一點之後,我心中頓覺愧疚,於是在馬文才又一次詢問的時候,爽快答應了幫他打理一些日常事務。不過有一個要求,那就是這事不能讓書院的學子知道,外人面前,總還是要裝裝樣子的。

  馬文才看起來也很高興,臉上一直帶著笑意,還用手揉我的頭髮誇我聽話。我覺得他這樣子好像是在順狗毛,不禁憤怒地掙脫開來,又突然想到一件事,問他道:

  “文才兄,你剛才是不是用右手摟我肩膀了?”

  “沒有啊。”馬文才一臉無辜,“肯定是你看錯了。別想那麼多了,來,阿棠,先幫我把這只桃子的皮扒了……”

  “幫我把枕頭墊在腰後一個,抬高一點兒。哎,這本書要翻頁了,我一隻手拿書不方便,幫我翻一頁來先。”

  “阿棠,我渴了,給我倒一杯茶來。喂,那麼熱你想燙死人啊,不會先給本公子吹涼了端過來?”

  “這麼看書有點累。阿棠,你過來幫我讀幾篇《詩經》裡面的文章吧。恩?什麼?嫌麻煩,那你用書把我砸傷的時候怎麼就不嫌麻煩?既然當了書僮就要有個書僮的樣子。哦那你不想讀就算了,我派人去把馬統叫回來,哪有主子在這邊受罪,奴才那頭逍遙的道理?他回家?回哪門子的家,我叫他回來,他敢慢上一個時辰,我就打斷他的腿!”

  “哦,你說你讀?那好啊,就先讀一篇《關雎》來聽聽吧……什麼,情詩?你可別這麼講,陳夫子當初不是說過嗎,詩經裡面的思想,都是純正的,我們要以端正的態度來看待這些詩詞歌賦,絕不能只在字面上來理解……恩,讀完了再給本公子抄一遍。我要它做什麼就跟你無關了,老實給我抄詩經就行,哦對了,順便把那邊那件裳服縫補一下,袖口處脫線了……”

  馬文才這個傢夥真能折騰人。我之前也不曉得是怎麼了,一時腦袋發昏答應了幫他做事,結果這廝就開始完全把我當傭人使喚起來。一會要這個,一會要那個,居然還想讓我去給他捶背按摩肩膀,後來被我一拳頭差點砸塌肩膀,又趕緊改了口,轉而讓我去給他縫衣服。

  我連自己的衣服都沒怎麼縫過好不好?這可惡的傢夥,他到底在把我當成什麼了!

  馬文才卻不管那些,把裳服隨便丟給我後,便去床榻上悠閒地倚著喝茶看書,神態那叫一個悠然自得。見我回頭瞪他,他便故意展示一下受傷的右手,然後還故意問:“要不然,你幫我拿著衣服,我用一隻手來縫?”

  算了,那更費勁,還是我自己來補吧。只要你到時候別嫌棄就行。

  “不會,我相信你的手藝。”馬文才這樣說道,看起來好像是十分地堅信我能夠把他的衣服給縫補好了一樣。我不太明白他這種確信是從哪裡得來的,不過反正當我最終將補好的外裳交給他時,文才兄臉上的神情,就仿佛見了鬼一樣。

  “葉華棠,你……”他拿著那件坑坑窪窪線口處仿佛蟲子爬過一樣的白色裳服,臉色青青白白,十分好看。我有些鬱悶地垂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小聲說道:“我本來就不會弄這個的……”

  “你是故意的吧?”馬文才生氣道,“我看你自己的衣服破了的時候,怎麼第二天都補得好好的!”

  “那是,山伯兄叫四九幫我補的啊……”我撓撓頭,“因為我自己縫得太醜了,被山伯兄看到,便讓我以後衣服破了都拿給他,他幫我補,或者讓四九和銀心幫忙縫補……”

  “你讓梁山伯給你縫衣服?”馬文才皺起了眉頭,伸手指著我的鼻子指了半天,愣是沒能說出半個字。後來他也放棄了,自己把那件裳服扔到一邊,瞟瞟我,扔出一句:“你自己怎麼也不學著點兒?都這麼大了,連個衣服都不會縫,以後出……以後成家的時候可怎麼辦!”

  “哎,文才兄在說什麼奇怪的話?就算以後成家,我可是個男的,又不用自己做嫁衣,學那個東西幹什麼?”雖然事實上我不是男的,也不可能去做那種東西的,以後的事情以後說嘛。

  “算了,反正以後到了我家,也用不著你來做這些。”馬文才小聲嘀咕了一句。他的話聲音有些低,我一下子沒聽明白,問他說什麼,他沒答,只是又道,“你的書僮不是已經來書院了嗎?以後叫他縫,少去找梁山伯,天天為了這點事情去麻煩人家,也不嫌丟人!”

  “哦,好呀,其實我一般也不怎麼把衣服弄破的。”我撓撓頭,目光又轉向那件針腳扭曲的裳服,正想著是不是把它拆開重新弄一下的時候,又聽馬文才道:“還有吃飯的時候,少往梁山伯他們那邊望,別一有茄子就顛顛地往人家旁邊湊!”

  可是祝英台不吃茄子,梁山伯回回都要多一份菜嘛。放著也是浪費啊。

  “我叫你怎麼樣,你聽著就是了,別給我找氣生,以後離梁山伯遠點兒!”馬文才重重地放下茶碗,朝我命令道,態度裡很有些頤指氣使的味道。

  我微微挑眉。

  馬公子的態度,還真是囂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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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17:00:25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39名聲

  這種人真的很奇怪。他有的時候似乎對你很不錯,但是更多的時候卻總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指示著你做這做那,絲毫不管你本身的意願。

  我知道他向來不喜歡梁山伯,也不曉得是不是天性使然。或者是為了祝英台,或者是因為性格不合以及其它,總之他一直對梁山伯抱有著極強的敵意,這點我可以理解。但是他卻不能就此要求我就該按著他的想法怎樣怎樣,我很不習慣他這樣子。

  給他當書僮也就罷了,畢竟弄傷了他的右臂,但涉及到交友什麼的,這也未免太過分了吧?

  放下那些問題暫先不提,我跟馬文才談起晚上休息的事情。我覺得,我最好還是搬回長椅上去睡比較好,畢竟之前在長椅上睡了那麼久也什麼事都沒有,偏偏一跟人同床就出問題。雖然傷人並不是出自於我本身意願所為,也是滿悲劇的的事情。

  我以為馬文才會爽快同意這件事情,畢竟要去長椅上睡覺的人是我又不是他,他沒有理由反對的。孰料馬文才卻一口否決掉,堅決不讓我去睡長椅,這傢夥難道挨打還沒挨夠?馬大爺卻不管那些,一口咬定就是不行,還說我要是敢搬長椅,搬一個他砸一個,看看誰先頂不住。

  我被這不講理的混蛋氣得手抽筋,一氣之下把他那件補得太不像樣被我拿回來重新拆補的裳服給扯了,結果馬文才居然用沒受傷的那只左手直拍自己身上的白色寬衣,沖我挑釁說有本事你來扯這件啊,我氣得掉頭便走,那傢夥還在後頭不怕死地喊我,問我要去哪兒,說他老人家想沐浴了,讓我給他搬桶燒了熱水拿來,好好盡一下書僮的職責。

  哦,您老人家想洗澡了。您待會兒是不是還要我服侍您脫衣服,再擦背打胰子,順便給您均勻地在水裡面灑上一點兒粉紅色的花瓣?

  馬文才表示花瓣就不用了,至於別的嘛,當然是要做全套的,還得給他好好按摩一下,解解疲。我聽後什麼也沒說,直接把手裡扯出一個大窟窿的白色裳服砸到他臉上。

  還想洗澡?洗你妹!滾下地獄去吧渾蛋!

  接下來我就抓了兩本書跑到荀巨伯房間去了,秦京生一瞧見我就自覺避開,倒是給了我們一個清靜。荀巨伯打趣說我最近真是越來越有王霸之氣了,把秦京生和王藍田嚇得聲都不敢吱,見到我就像老鼠見了貓,躲得遠遠的,還問我是不是文才兄傳授了你什麼武林秘技,殺人於無形之內?我撇撇嘴,不理他,只抱著書埋頭讀。荀巨伯見我不高興,便換了個話題,說起最近的考評成績。我的國學和書法之類的成績都是排在倒數的,聽他一提,頓時心情更加失落,腦袋都縮進了書本裡。荀巨伯趕緊安慰我,說沒事葉兄,起碼你還比王藍田強一點,你看,他是倒數第一,你是倒數第二,你起碼還比他高上一名啊。

  = = 這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嗎?倒數第二……

  被荀巨伯這樣一安慰,我的心情頓時更加失落了,抱著論語趴在了桌子上,覺得自己真的是笨得可以,使勁使勁讀書也考不出好成績。我居然只比那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高上一名!梁山伯馬文才他們可都是第一第二的,我明明學習比他們刻苦多了,為什麼還是排在最末端啊!

  “葉兄……”荀巨伯一時不查,又說錯了話,在原地撓頭撓了半天,最後終於找出一個其他話題,湊過來道,“哎哎葉兄,你今天因為照顧文才兄沒有去上早課,一定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一件大事!”

  大事?什麼大事?

  “今天那個王卓然又開始在講堂上找茬,非說什麼山伯的父親已經死了,家裡又沒有和權貴沾親帶故,算不得士族子弟,想要把他逐出書院。後來虧得祝英台站了出來,說他和梁山伯是異性金蘭兄弟,想不到那個祝英台看起來個頭小小的,來頭卻不小,竟然是上虞祝家莊的人,當時就把那個王卓然給震住了。我平時看他就怪嬌氣的,卻原來是大家公子,真是難怪了。”荀巨伯嘖嘖讚歎著。

  “上虞祝家莊?那是個名頭很大的家族嗎?”我早就知道祝英台來自上虞祝家,卻沒想到她家的名頭能讓朝廷裡派來的考評官都不敢得罪。

  “葉兄,你不會連這也不知道吧?你的消息還真是夠閉塞的。”荀巨伯吃了一驚,“上虞祝家雖不是朝廷重臣,卻曾收留北方移民近萬戶,每年繳納的稅銀多的數不勝數,乃是數一數二的大富戶。名頭自然響的很。”

  “那跟我葉家相比呢?”我表面故作不在意,裝出一副因為他誇讚祝英台而覺得不滿的模樣。

  荀巨伯見我這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拍拍我的肩膀道:“葉兄說笑了。你們葉家乃是官宦世家,跟祝家性質不同的。不過真要說起來這書院裡最有權勢的幾家,也莫過於太原王氏,上虞祝氏,以及杭州馬氏了。葉兄家中雖然廣有人脈,可惜你的父親已經辭官歸家,比起那幾戶還是差了一些。”

  也就是說葉家其實只能算中游罷了。難怪那個便宜父親會讓木槿捎口信說如果我在書院過得還好,就先好好讀書,給哥哥混個官位再說。估計也是家中後繼無力,不得已而出的下策。只是我現在還沒有想好到底要不要真的去代替這個葉秋棠,成為葉家的女兒,畢竟一旦安上這樣一個身份,以後的很多事情,便很有可能不能再由我自己決定了。

  現在在書院裡的日子,其實還是很自在愜意的,我也並不是很想要離開。不管將來怎麼樣也好,我畢竟是用了人家女兒的身體,儘量努力幫那個葉華棠弄到一個不錯的官職吧。只不過聽說那個傢夥似乎是沉迷於酒色,也不曉得會不會做個昏官,以後有機會的話也請假回去看看,別我在這邊累死累活地背書學習,最後扶了個草包上位。

  因為生氣,我一直都沒回房去,在荀巨伯這邊讀書直到傍晚。下午的時候秦京生回來了,也也不敢靠近我們,自己搬了個小板凳遠遠坐在牆角抱著本書靜靜看。見我瞅他,就滿臉賠笑,哼哼哈哈地問葉兄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嗎?我見他這麼上道兒,就大大方方地吩咐他給我們端茶倒水,秦京生無一不從,真是個好奴才的料子。

  不過我真的不太明白,我好像也從來沒把他怎麼樣過吧?他幹嘛這麼怕我?荀巨伯說他也不明白,我遂掠過此事不提。晚上的時候去飯舍吃飯,照例和梁山伯他們坐在一起,梁山伯還拍著我的肩膀問文才兄怎麼沒來,我說他身體不舒服,在臥房裡休息,梁山伯便建議我給馬文才帶份飯菜回去。我想想也是這樣,便找蘇安額外要了一張燒餅兩碟菜,因為怕等我吃完後,菜該放涼了,便同時帶了兩份飯菜,朝梁祝二人和荀巨伯道了別,急匆匆地往臥房趕。

  馬文才正一個人倚在床上讀書,見我端了食物進來,一時間竟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我挑了比較溫熱的一份遞給他,他頓了一下才接過去,還開口問了一句:“這是……給我吃的?”

  = = 不然你是以為我拿來給你用來觀賞把玩的嗎?

  “是給你的,快吃吧,一會兒放涼了。”我早已經餓的不行,此刻也自己抓起一隻燒餅,大口吃了起來。一會吃完了還要把餐具食盤給蘇安送回去呢,要不然耽誤人家洗盤子就不好了。

  馬文才卻在那裡抓著燒餅一直沒動,垂著頭,也看不出在想些什麼,直到我又催了一遍,才慢慢抬起頭來,說道:“我以為你不會記得的。”

  “恩?”我有些沒明白,咬著燒餅含糊不清地問一句,“什麼?”

  “我從中午一直等到現在。”他靜靜說道,“本公子只是想看看,你什麼時候能記起來。哼,算你識相。”

  啊?他這話的意思……是在怪我中午沒有給他送飯來?可是……說實在的,您老人家不過是胳膊受了點傷,又不是斷了腿,餓了難道就不會自己用兩條腿走去飯舍吃飯?

  “哼,反正,我手壞了,這燒餅我撕不了,你來給我撕成小塊。”馬文才抿抿嘴唇,又開始頤指氣使,命令我去給他撕燒餅,還要我把菜碟端起來,放在他方面夠到的位置,伺候他老人家吃飯。喂我說你夠了啊,不過是胳膊有點兒淤青,又不是斷了骨頭,真當自己是大爺啊!愛吃吃不吃拉倒!

  我餓的不行,才沒時間去管他怎麼樣,揚著拳頭警告他再敢讓我喂就揍他了,馬文才這才閉了嘴,老老實實地抓起燒餅吃起來,一邊吃還一邊往我飯盤裡看,在發現我菜碟裡青椒很少卻有很多雞蛋之後,又皺起了眉頭,指著雞蛋責問我是怎麼回事,還說那幫廚子們做菜的時候放的量他都知道,基本上是兩片青椒才有一塊雞蛋,怎麼你的菜碟裡都是雞蛋,比例明顯不均衡!是不是你又找梁山伯要雞蛋了?

  這傢夥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平時吃飯的時候都還要算計著人家炒菜的時候放了多少雞蛋!好吧我承認,我確實是有接收了梁山伯的雞蛋……不過不是我要的,是他主動給我的呀……

  “你就不能少要別人的東西!”馬文才怒道,“一個雞蛋你也要,你要那麼喜歡跟賤民廝混,乾脆去跟他住在一起好了,白天同食晚上同床,哼,我看你是巴不得換去,好趁早擺脫我是吧?”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張口閉口賤民的叫!”我也有些不高興了,那時候在桃花林的時候就是,現在也是,他老是一副覺得自己就高人一等的樣子。雖然知道這個世界裡是士族當道,庶民在地位上天生就低了人家一級,但我心裡還是不忿,大家明明都是人,憑什麼就要因為背景無故地被人鄙夷?

  “文才兄,山伯兄並沒有怎麼得罪你,你不要總是這樣說他。這份飯還是他提醒我給你帶來的呢。”雖然就算梁山伯不提醒,我也是會給馬文才帶過來的,但是我還是希望他能夠因此對梁山伯少一份敵視。大家都是同窗的學子,不該這樣針鋒相對的。

  孰料馬文才聽完此話,竟發起脾氣來,猛一甩手,將那飯盤打翻在了地上!

  “哼,我用不著他假好心!我馬文才一頓不吃也餓不死,用不著卑劣的賤民來向我賣好!”馬文才右臂也不疼了,狠狠一甩袖子,看也不看我,逕自捧起一本書背過身去讀。我被他氣得全身發抖,抓起燒餅就往他身上用力砸去!

  “喂,葉華棠,你幹什麼!”馬文才一把接住燒餅,氣呼呼地回頭道。我瞪著他,伸手指了指地面。

  “給我揀起來。”

  “不要。”馬文才扭過頭,一邊,一邊抓著我的燒餅逕自吃了起來,還厚顏無恥地道,“揀不了,我的手臂受傷了。”

  你妹的剛才摔盤子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受傷!

  “燒餅還我!”我氣道,“你不是不吃賤民的東西嗎?”

  “我不吃他的東西,又沒說不吃你的。”馬文才瞥了我一眼,繼續回頭。我被這個混蛋氣得無力,最後只得自己收拾乾淨將盤子送回去給蘇安不提。回來的時候,馬文才說晚了,該是歇息的時候了,但關於晚上究竟怎麼睡的問題,我們的意見不一致,又爭吵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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