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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8:40:51
  壇后,奏起了細樂,樂聲悠揚中,一個身被玄氅的半百老者,在四對執爐童子前導下,步上壇台。

  沉滯的面孔,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雙目如電,相隔老遠,仍感神光炯炯逼人。

  他,就是“衛道會”會主?

  徐文正想向旁座打聽會主來歷,目光轉處,接觸到的,盡是驚疑詢問的眼色,顯然誰也不知道這會主的來歷。

  徐文心里暗忖,對方總會自我交待的,焉知事實又非如此,禮生已開始贊禮。

  立舵大典算正式開始了……

  突地——

  徐文感到似乎有一對犀利的眼神,正頻頻射向自己。他心中一動,側頭望去,只見與自己座位僅一條過道之隔的女賓席上,一個青絹包頭,青紗蒙面的青衣婦人,剛剛把頭別開,從衣著打扮來看,對方的年事當在中年以上。

  她是誰?記憶中似乎沒有青衣蒙面婦人的影子。

  心念未已,對方的目光,又射了過來。隔著一層輕紗,目芒仍如此犀利,這婦人的功力,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青衣蒙面人離座而起,緩緩向場外走去,臨行,微微把手一抬。

  徐文心中大感困惑,心念數轉之后,也跟著起身,向場外走去……

  此際,壇台之上盛典正依序進行,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壇上,誰也不曾注意到有人中途離開會場。

  照理,這是相當不敬的行為。

  方場東端盡頭一片蒼林。

  青衣蒙面婦人頭也不回地直入林中,她似乎斷定徐文必然會跟了過來,本來這附近均設有卡哨,但為了表示尊重來賓,樁卡全撤,所以離開會場之后,就不見半個人影。

  徐文滿腹疑云地步入蒼林,林深處,對方兀立而候。

  “你叫‘地獄書生’?”聲音冷厲刺耳。

  “是的,請教尊駕……”

  “你不必問老身來歷,現在報上你的師承門派!”

  徐文忍住了一口悶氣道:“尊駕的態度未免太于目中無人……”

  青衣蒙面婦人冷哼了一聲道:“老身如此問你,已算是相當客氣。”

  徐文沒好氣地道:“如果不客氣的話呢?”

  “要你跪著回話!”

  徐文心中那股被抑制的戾氣,又蠢然欲動,但他盡力克制,他想,這是考驗,如果經不起考驗,遲早會壞事,為了報大仇,必須磨練自己,忍人這所不能忍。想到這里,心中的氣平了,淡淡地道:“尊駕有何指教?”

  “要你報上師承來歷!”

  “這一點恕難應命!”

  “你敢?”

  徐文咬了牙,不慍不火地道:“武林中各有禁忌,尊駕未免強人所難!”

  青衣蒙面婦人沉默了片刻,”又道:“聽說你殺人手法十分詭異,死者不留任何傷痕或跡象,現在你試一手看?”

  “這……”

  “出手,向老身出手!”

  這種口吻、態度,簡直是橫來,令人啼笑皆非,但徐文卻不作如是想,他心中起了警惕,這不是偶然的,對方必然有某種企圖,他最好提防的,便是怕被人認出來歷,當下正色道:“在下沒有理由向尊駕出手。”

  “老身要你出手?”

  “歉難從命。”

  “那老身要出手了?”

  “可否請尊駕說明白原因?”

  “沒有這麼多廢話!”

  話字聲中,伸手向徐文抓去,這一抓之勢,奇詭得天下少有,徐文但覺閃無可閃,避無可避,念頭還沒有轉完,腕脈已被扣住,此刻,他本可乘機下殺手,但他忍住了,一任對方扣牢,如果他施出殺手,未必能奈何對方,但卻正中了對方下懷。

  青衣蒙面婦人五指一緊,徐文感到痛徹心脾,額上登時滲出豆大的汗珠,但他咬牙苦撐著,沒有哼出聲音。

  青衣蒙面婦人冷酷地道:“你對自己也很殘忍?”

  徐文鐵青著臉道:“尊駕真正意圖何在?”

  “了解你的來歷。”

  “尊駕會失望的。”

  “你還不想死吧?”

  “在下對死看得並不嚴重。”

  “哼!你夠狂,夠傲!”

  說著,松開了手指,徐文倒退了兩步,愕然望著對方……

  青衣蒙面婦人凝聲道:“小子,你認識‘天台魔姬’?”

  徐文心中一震,暗忖,這可能是正題了,不知如何會扯上“天台魔姬”?當下一點頭道:“是的。”

  “你愛她嗎?”

  “這……”

  “別這個那個的,干脆些回答老身,你愛她嗎?”

  徐文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說愛,他根本沒有這種感覺,說不愛,又不知對方的意圖何在?第一次,他懂得了權衡利害,怔了一怔之后,反問道:“尊駕與‘天台魔姬’是何淵源?”

  “這你不用管!”

  尊駕過問別人男女之私,該有個理由的吧?”

  “當然!”

  “請問……”

  “老身只要你據實回答,用不著多廢話。”

  “在下與她是朋友,還談不上愛。”

  “你知道如果沒有她,你早已沒命了……”

  “在下恩怨分明,有恩必報。”

  “如何報法?”

  “這得看機會而論。”

  “你知道她愛你嗎?”

  “男女之情是無法勉強的。”

  “如此一說,你看不上她?”

  “在下並未如此說。”

  青衣蒙面婦人語音突轉冷厲:“狡辯,小子,她什麼地方配不上你?她不嫌你五体不全,你還折福?”

  徐文倒吸了一口涼氣,暗忖,轉了這大彎子,原來是為了這個,莫非她便是“天台魔姬”的師父?但世間也沒有做師父的強迫別人愛她的門人呀!

  “恕在下無法作答。”

  “你非回答不可,愛不愛,一句話?”

  “如果在下說不呢?”

  “老身斃了你,她救你老身殺你,兩相扯直。”

  徐文為之氣結,這簡直是不可理喻。突地,他想到這莫非是“天台魔姬”故意玩弄的手法,藉以達到她的目的?如果是,她的為人未免太卑賤了……

  “男女愛悅,愛乎情,出乎誠,豈能相強?”

  “小子,老生一生不信這個邪。”

  看樣子,她又想出手了。

  驀在此刻——

  一陣震耳的笑聲,倏然從身后傳來。

  青衣蒙面婦人沒有回頭,口里冷冷地道:“誰?”

  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山中自有千年木,世上難逢百歲人,謬哉斯語!老夫嫌命太長,想不到還有人硬舍不得離開人世,哈哈哈哈……”

  笑聲中,一個上白下黑,肉球也似的怪物出現,他,正是“喪天翁”。

  徐文心中大大地震顫了一下,聽話音,莫非這青衣蒙面婦人已在百歲之外,雖然面蒙青紗,但身形全無龍鐘老態,這實在是匪夷所思的奇事,照自己的推斷對方頂多半百,想不到竟是百歲老人……

  青衣蒙面婦人沒有接口,銳利的目光透過面紗,直照在“喪天翁”臉上。

  “喪天翁”再打了一個哈哈道:“天台故友,若非你舊性如昔,替小妞儿耍上這一招,老夫還的確不敢貿然指認,歲月無情,數十年有如彈指,而故友風采猶昔,可謂奪天地之造化……”

  青衣蒙面婦人冷冰冰地打斷了對方話頭道:“老怪,你有個完沒有?”

  “喪天翁”抓了抓如銀皤首,道:“老虔婆,你連性子都不曾改呀!”

  從老虔婆三個字,徐文斷定這青衣蒙面婦人便是“天台魔姬”的師父,也就是“三指訣”的主人,因為他清楚地記得“喪天翁”與“無情叟”為了紅衣少女方紫薇,曾大打出手,臨去時,故意出手試探“天台魔姬”的武功路數,曾說“原來你是那老虔婆的傳人……”可惜限于閱歷不深,仍無從猜測她的來路,但無可置疑,她當是了不起的人物。

  人各有性,這句話不錯,以她的年事輩份,居然插手門下的儿女私情……

  “喪天翁”的目光,掃向了徐文。

  徐文想起家門血仇,登時血行加速,怨毒逆生,但他暗暗警惕自己,忍!忍!

  忍!否則休想復仇。

  “喪天翁”與被自己救活的上官宏是一路,可能也是血洗“七星堡”凶手之一,這事只宜緩圖,切不能操之過急,同時言行必須謹慎,決不能露出破綻,心念之中,

  向“喪天翁”一躬身,道:“老前輩,幸會了!”

  “喪天翁”大刺刺地道:“小子,難得你也來參加這盛典,走,喝兩盅去!”

  徐文心念一轉,道:“請問老前輩,‘衛道會’會主是何許高人?”

  “此點目前還不能公開。”

  徐文一窒,故作漫不經心地道:“不知那位復姓上官的朋友今天在座否?”

  “也許在。”

  “也許?”

  “嗯,來吧,小子,今天你將是會主的貴賓。”

  徐文又是一愣,困惑地道:“晚輩……會是會主的貴賓?”

  “不錯。”

  “這似乎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多著哩!小子,來吧。”

  青衣蒙面婦人冷冷地道:“慢著!”

  “喪天翁”怪聲怪氣地道:“怎麼回事?”

  “老身的事還沒有解決。”

  “什麼事沒有解決?”

  “不干你老怪的事。請便吧!”

  “老虔婆,別吹皺一池春水,小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你省省吧!”

  “胡說,以老身的輩份,他竟然連來歷都不肯報上,這……”

  “老虔婆,如你看不出他的來歷,應該自慚……”

  “會的!”

  的字聲中,舉拿便向徐文拍去……

  “喪天翁”伸手一攔,道:“老虔婆,你不怕失了身分,再說,這小子可是一副牛性,憑你這樣想逼出他的來歷,你就想左了!”

  青衣蒙面婦人怒聲道:“老怪,莫非要打上一場?”

  “喪夫翁”哈哈一聲洪笑,道:“六十年前打過了,現在,老夫我可沒有這興致。”

  “那你就自便!”

  “可是老夫有使命在身,脫不了呢?”

  “什麼使命?”

  “為會主迎賓。”

  “迎誰?”

  “你,他,兩位都是。”

  徐文心中疑云大起,自己說什麼也夠不上貴賓兩個字,以“喪天翁”的身分,竟然奉令迎賓,把自己與這青衣蒙面婦人相提並論,而自己對會主的來歷,連影子都摸不上,這從何說起呢?

  莫非因了自己曾對紅衣少女方紫薇有過援手之恩,而方紫薇曾自稱是半個主人,除了這一點,別無可能……

  由方紫薇,他聯想到與她在一道的“聚寶會”少會主,一股莫明的妒意,涌上心頭,暗道:他不配,那小子豈能配得上仙露明珠般的方紫薇……

  青衣蒙面婦人踞傲地道:“老身無意在此作什麼貴賓,老怪,你也省省吧!”

  “喪天翁”干咳了一聲,道:“老虔婆,早該就木的人了,還那麼執拗則甚……”

  “住口!我一生行事不由旁人置喙。”

  “非與這小子為難不可?”

  “他還不配老身為難。”

  “那不就結了?”

  “鬼怪,你再囉嗦,別說老身不顧舊誼。”

  “看來你是要考較老夫了。”

  “這也無妨。”

  “何必呢?”

  “那你就識相些!”

  “哈哈哈哈,老虔婆,老夫生來就是個不識相的人。”說著,轉身向徐文道:

  “小子,此地沒你的事了,你走吧!”

  徐文倒是不在乎他們雙方如何了結,聞言之下,舉步便走……

  “別走!”

  青衣蒙面婦人橫里一截,“喪夫翁”也不先不后地欺了過去,徐文滴溜溜一轉,彈身飛瀉而去,身后傳來颶風卷林的呼轟之聲,看來兩個老怪物已動上了手。

  方場上人已散盡,只剩下那壇台孤零零地兀立在夕陽之中。

  徐文徑朝居中巨廈走去……

  一名黑衣漢子迎上前來,一抱拳道:“閣下便是‘地獄書生’?”

  “不錯!”

  “請隨在下來。”

  在黑衣漢子引導之下,進入巨廈,穿過數丈深的門樓,眼前是一個大院,只見筵開百桌,結彩系紅,一片震耳的談笑之聲,夾雜著猜枚行令的吆喝。

  座中不見女賓,想來被接待在另一個地方。徐文目光一路游掃,他想發現上官宏是否在座,但他失望了,穿過了整個院子,沒有發現上官宏的蹤影。

  顧盼間,來在正廳廊沿之下……

  徐文暗覺奇怪,自己將要被引向什麼地方?

  廳廊之上,一列五桌,不問可知,這五桌都是極有分量的人物。

  正自訝疑之間,只見黑衣人向居中打了一躬,道:“客人請到!”然后退向一側。

  當中一席主位上一條人影離席而出,一擺手,道:“小友請入主席!”

  這離席相請的,赫然正是“衛道會主”。

  徐文有一種受寵若驚之感,他怎麼也想不透何以會被視著上賓接待?

  事實卻不許他多所猶豫,當即欠身道:“區區不敢當此厚愛!”

  “好說,請入座!”

  全席的人,都站了起來,滿場的目光,全射向了徐文,每一個人都有相同的疑問,為什麼“地獄書生”會被延作上賓?會主的來歷?雙方之間的關系?

  徐文本身那份困惑,可就別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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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開堂摘奸

      徐文被“衛道會主”延為上賓,而且竟然離席相迎,這使他驚疑莫明,他對這位會主,可說素昧生平,這從何說起呢?

  他略事謙讓之后,便在左首空位上入座。

  同席的,他僅認識一個“無情叟”,其余的完全陌生。

  “衛道會主”那張看來有些沉滯的面孔,令人有一種極不自然的異樣感覺。

  一碗熱騰騰的燕窩,端了上桌。

  徐文呼吸之間,眉鋒一皺,差點脫口驚呼,憑他訓練有素的特殊嗅覺,發現這碗案中被人下了毒,而且是無形的慢性劇毒,任何人都無法覺察。

  此刻在座的,全是江湖中有頭有面的人物,大多數是一門之長,或是一方之霸主,包含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江湖豪客,如果悉被毒斃,后果簡直無法想象。

  他想喝破,但一個念頭阻止了他。

  這毒,是獨門秘方配制,除了父親,他想江湖中不可能有第二個人能配制。父親下毒的目的何在?為了報仇麼?在座的不見得全是仇家?

  他又想起清源寺中的那件毒案,更為疑惑?

  該阻止這慘劇發生嗎?

  正自思慮不定之際,座中一個鳩形鴿面的枯瘦老人,突地栗聲吼道:“燕窩有毒!”

  這一喊嚷,鄰近的几桌已有不少的賓客廳到,登時引起了一陣騷動。

  同桌的一個個臉色大變,異口同聲地驚道:“毒?”

  只有“衛道會主”臉色一絲一毫都不曾變,回頭低聲向隨侍弟子道:“這道菜停止上,傳總管!”

  筵開百桌,要阻止決不可能,然而對方只吩咐停止上菜,看來對方早已防到這一著意外,不然沒有獨上首桌,然后待命上其余各桌的道理……

  徐文不期然地把目光瞟向那枯瘦老人,心中震駭至極.這種毒,可說是無色無味,除了懂得配制這毒藥的人。可以憑特殊的嗅覺能予辨認外,任何人均難察覺,這老人是何來路,竟能認得這毒?

  “衛道會主”轉目向那老人道:“幸而不出所料,否則本座無以向天下同道交代了!”

  枯瘦老人面上的皮肉微微一陣牽動,道:“鬼伎倆,令人不齒!”

  “衛道會主”起立洪聲發話道:“諸位,請安心盡歡,沒有事!”

  嘈雜的聲浪,才漸漸平息下來。

  徐文忍不住又把目光向枯瘦老人瞟去。

  枯瘦老人也把目光回注徐文面上,緩慢地道:“聽說小友對于‘毒道’頗有造詣?”

  徐文心中暗地一震,心想:自己除解過上官宏之毒,和在“聚寶會”表演過一手辟毒之外,並未展露過,這老者是根據什麼而作此語?聽說這兩個字大有文章,莫非……心念之中微一欠身道:“略識毛皮而已,談不上造詣,閣下是聽何人道及的?”

  “哈哈,小友,江湖上沒有任何事是絕對秘密的!”

  徐文一顆心陡地收緊……

  “衛道會主”用手一指枯瘦老人道:“小友,容本座介紹,這位是當今毒道‘同道’稱為……”

  徐文倏地想起一個人來,不由脫口接話道:“敢莫是‘崔無毒’前輩!”

  “衛道會主”一頷首道:“不錯,小友一猜便著。”

  徐文再次欠身道:“小可失敬了!”。

  “崔無毒”哈哈一笑道:“哪里,哪里!”

  徐文心念疾轉,曾聽父親提及這位風塵異人,當今之世,唯有他可算是“毒道”名手。他本名崔吾獨,為人孤僻古怪,不與任何人交往,所以取號吾獨,對“毒道”有深造詣,無毒不識不解,但生平不曾以毒傷過人,“吾獨”“無毒”諧音,武林同道遂以“崔無毒”稱之,本名“吾獨”反而不彰了。

  “衛道會主”舉杯道:“崔老兄此番慨允出山,受聘為本會壇掌令,本座深感榮幸,請各位共浮一白,以為武林蒼生賀。

  徐文跟著大家舉杯,一照。

  “雀無毒”手指那碗燕窩道:“小友當識得這毒?”

  徐文故作尷尬的一笑道:“此毒無色無味,小可無能分辨。”

  就在此刻——

  一個藍衣中年匆匆來到席前,施禮道:“古總管今人參見會主!”

  “古總管,菜中發現有人下毒?”

  “是,卑職敬領失察之罪!”

  “古總管認為下毒的人是誰?”

  “這……啤職未獲證據之前,不敢妄指!”

  “如此說來,貴總管心中已有端倪了?”

  “是的!”

  “傳令刑堂文堂主,親率執事弟子前來聽命,同時立即監押認為可疑之人。”

  “領諭!”

  總管古今人躬身一禮,退了下去。

  徐文心中大是忐忑,既然傳集刑堂執事,顯然是准備當眾執法了,而這毒,分明是父親的獨門配方,下毒的人是誰呢?

  工夫不大,一個濃眉巨目的虯髯老者,后隨四名彪形大漢,各披了一條猩紅斜披,來到席前,由那為首的老者道:“刑堂文介山候令!”

  “衛道會主”抑低了聲音道:“立即准備,席散后開堂!”

  “遵令諭!”

  文介山率四執事施利而退。

  酒席終場,已屆二更時分,眾賓客有的被迎到客舍,有的連夜下山,不到一盞茶工夫,十停中便散去了七八停。

  徐文另懷目的,正自委決不下,去?抑留?

  “衛道會主”突地轉面道:“小友,請你列座參觀敝會開堂?”

  徐文登時一窒,江湖幫派開刑堂接例都是秘密進行,絕沒有請外人參與的道理,因為開堂是對內執法,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他猜不透對方有什麼居心。

  難道自己的來歷已被對方認出,而被疑為下毒之人?但適才對方分明下令監押下毒之人……

  “小友認為大悖常情是不是?本會立舵伊始,便發生這不幸事件,如果不是及早發覺制止,受害的將是所有與會同道,本座勢必成為武林千古罪人,所以,今夜開堂,各門派幫掌門,全在被邀之列!”

  “哦!”徐文又松了一口氣,困惑地道:“區區江湖末流,何以能當會主青睞……”

  “不必太謙,請隨本座來!”

  徐文心中雖驚疑不定,但他卻極想知道這下毒的人,當下不再言語。

  這是一間可容百人的廣廳,廳中儿臂粗細的巨燭高燒,三張披紅公案,在靠上方的一面作品字形排列。

  居中一案,香煙繚繞,供著一塊牌位,上面刻的是“天地”二字,這十分別致,通常各門派開堂,供的是該門派的祖師神位,而“衛道會”供的卻是“天地”牌,想來這是取以天地為心之意,與該會名稱宗旨,倒也吻合。

  另兩案,左方坐的是“衛道會主”,右方赫然擺著那頂神秘的彩轎。

  “衛道會主”座后,並排坐著立舵大典時壇上列坐的七老者,“無情叟”、“喪天翁”,崔無毒也在其中。徐文想起了那青衣蒙面女人,自己走后,不知兩個怪物是如何收場的?

  有首靠壁一邊,也就是徐文這一排,坐的是各門派首腦或代表人。

  面對公案的一方,刑堂堂主文介山率八名披紅弟子,挺胸肅立。

  廳中靜得落針可聞,只偶爾有一兩聲燭花爆蕊的聲音,算是死寂中的點綴。

  空氣沉重得使人窒息。

  驀地——

  廳門口一個洪亮的聲音道:“吳香主候今傳見!”

  “衛道會主”沉聲道:“進來!”

  一個面色青慘的黑衫老者,低頭走了進來,身后是兩名披紅大漢,顯然這被稱做吳香主的黑衫老者是被押解而來的,不用說,他便是開堂的對象了。

  黑衫老者腳步有些浮晃地走到紅案之前。仍低著頭,兩名披紅漢子,卻退入下方原先站立的那八名法堂弟子行列。

  死寂的空氣被一種肅殺的氣氛所取代。

  “刑堂一堂主文介山洪喝一聲:“開堂!”

  十名被紅大漢,跟著哈喝:“開堂!”

  黑衫老者打了一個哆嗦。

  所有在場的,心弦立時繃得緊緊地,臉上全現出了凝重之色,場面雖不若官衙的威嚴,但氣氛肅殺,卻非官衙可比。

  “衛道會主”滯晦的面色毫無改變,僅面皮抽動了數下,沉重地開了口:“吳香主,你知罪麼?”

  黑衫老者倏地抬起了頭,厲聲道:“卑屬不知所犯何罪!”

  “你加入本會之初,曾在‘天地’牌前立過誓,所以無論如何,你是本會弟子的身分,你承認這身分嗎?”

  “承認!”

  “如此,你對‘天地’神牌下跪!”

  黑衫老者,雙膝一屈,對居中香案跪了下去,不知有意抑或無意,頭一偏,目光射向了徐文。

  僅只那麼一瞥,徐文全身如觸電似的一震,血行驟然加速,從眼神他已認出了這姓吳的香主是誰了,他表面上力持鎮靜,但內心有如鼎沸,他不知該如何做才是?

  “衛道會主”俟黑衫老者跪定之后,又道:“菜中放毒,企圖謀害與會賓客,是何人主使?”

  “卑屬實不知情。”

  “吳昆,別忘了你曾起過誓,面對‘天地’神牌,你還是坦白供承的好!”

  “會主明鑒。”

  “哼!吳昆,本會清源寺籌備處百余弟子被毒殺,可是你的杰作?”

  “冤柱!”

  彩軌中發出了聲音:“給他證據吧!”

  徐文怦然心驚,對方竟然還有證據,自己誤打誤撞,碰上了清源寺慘案,曾被“轎中人”指為凶手,幸而“天台魔姬”以師門信物擔保解了圍,原來受害的是“衛道會”弟子……

  “衛道會主”冷笑連連道:“吳昆,你本名不叫吳昆吧?”

  黑衫老者全身一顫,沒有答腔,目光再次掃向徐文,徐文又大感不安,如果對方供出自己來路,今日便是不了之局,以“轎中人”、“無情叟”、“喪天翁”等人的身手來看,會主的功力當更不可思議,而自己卻非任何一人之敵……

  “文堂主?”

  “卑座在!”

  “揭下他的面具!”

  “遵令!”

  刑堂堂主文介山跨步上前;黑衫老者陡地站了起來,一掌向“衛道會主”劈去……

  彩橋中傳出一聲低喝,一道怪異的罡風,從轎門卷出,黑衫老者劈出的一掌,被消散于無形……

  文介山一個虎扑,反剪了黑衫老者的雙臂,手指戳處,黑衫老者悶哼一聲,虛軟地坐了下去。文介山伸手朝他面上一抓,人皮面具應手而脫,露出了一個面如重棗的精悍面目。

  “衛道會主”冷森森地道:“這位便是“七星堡’總管方炳照!”

  此語一出,舉座皆驚,客座中,少年“羅漢堂”住持“一心大師”宣了一聲佛號,聲如洪鐘似地道:“七星保主徐英風做出這等人神共憤之舉,意在何為?”

  “無情叟”接口道:“居心叵測,目的可能是想獨霸武林天下!”

  “武當掌教”真如道長一沉聲道:“聽說‘七星幫’總舵被挑,該幫業已冰消瓦解,莫非是徐英風的障眼手法?”

  徐文心中一陣絞痛,他想起“七星堡”不忍卒睹的那一幕慘劇,但,他什麼也不能說,更不敢形之于色,只是報仇的心更切了。

  “轎中人”冷冷地道:“請會主按本會律例處置!”

  言中之意,這是“衛道會”所開的“法堂”。外人沒有置喙的余地。

  “武當掌教”等也自知出言失儀,一個個抿上了口。

  “衛道會主”厲聲道:“方炳照,本座仍稱你吳香主,你可知罪了?”

  方炳照慘厲地道:“殺剮聽便,這筆賬自會有人出頭清理……”

  “住口,你曾宣誓加入本會,不管來路動機如何,仍須接受會規制裁。文堂主……”

  “卑座在!”

  “本會弟子違誓叛會,該作何處置?”

  “按會規第一條,叛門者死!”

  “帶下去!”

  “遵諭!”

  文介山一揮手,兩名刑堂弟子,上前一左一右挾起了方炳照。

  徐文雖不知父親派方總管潛伏“衛道會”,兩次施毒的目的是什麼,但從情況判斷,可能牽涉到某種仇怨,說不定“衛道會主”也是血洗“七星堡”的凶手之一,他不克自制地站了起來……

  “衛道會主”沉聲道:“小友莫非有話要說?”

  徐文血淚朝肚里吞,硬忍住滿腔怨毒,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道:“在下有事待辦,想請會主准予先行告退!”

  當然,這是違心之論,是在無法轉衰之下的藉口,他應該救方總管,但審情度勢,無能為力,又不忍眼見自己人慘遭處死,所以只有退避一途。

  “衛道會主”爽朗地一笑道:“小友只管請便,本座命人相送,有機會歡迎你隨時光臨!”

  “轎中人”接著道:“日前清源寺中,老身誤會出手,少俠育見諒否?”

  徐文恨在心頭,口里不經意地道:“言重了,小事一樁,尊駕不必放在心上!”

  方炳照被帶出了刑堂,其結果當然不問可知了。

  徐文內心有如火焚,片刻也難停留,一躬身步出刑堂,匆匆向外行去,剛到了外面廣場,立即有一個黑衣人趨進前來,恭謹地道:“少俠請稍候容小的備馬!”

  徐文一揮手道:“不用了!”

  彈起身形,便朝山外奔去,太多的恨,積壓心頭,使他透不過氣來,他真想痛痛快快地來一陣搏殺,但事實上不可能,他必須照原定的計划報仇,從今日的事例,他相信父親已在暗中展開了行動,痛苦的是他無法確定誰是真正的仇魁。

  奔出山口,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悶氣。

  忽地,距身側不遠之處,人影一晃,沒入林中,徐文滿腹殺氣怨毒,苦于無處發泄,心念一轉,扑入林去。

  一條高大人影,兀立林中,借著樹隙漏下的天光,看清了對方赫然正是錦袍蒙面人,他不假思索地電扑而上,猛下殺手。

  “文儿,你瘋了!”

  徐文一聽聲音,疾收攻勢,駭呼道:“是爹麼?”

  “是我。你怎麼了?”

  “爹!”

  他像受盡了委曲的孩子,一下子碰上娘親,忍不住淚水奪腮而下。

  “孩子,你……”

  “爹,堡中……”

  “你已經知道了?”

  “是的。凶手是誰?”

  “‘衛道會’一幫人!”

  “是……他們!”

  徐文雙目射出了閃閃殺芒,熱血倏然沸騰起來。

  “孩子,你怎麼見面就向為父的下手?”

  “爹可知道有人冒充你的形象,兩次向孩儿下殺手

  “什麼,有人冒充我的形象?”

  “是的,惟妙惟肖,真假難辨!”

  “可能是‘衛道會’所為……”

  “不可能!”

  “為什麼?”

  “今天孩儿是他們的座上客,他們並不知道孩儿的來路。”

  “孩子,你錯了,江湖詭譎,對方也許別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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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8:42:37
  徐文略一思索,這話不錯,自己無緣無故,被列為貴賓,還受邀參觀開堂,這內中必定有文章,心念之中,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驚栗,但也更加增了復仇的火焰。

  “爹,‘衛道會會主’是何許人物?”

  “目前還不能確定,可能是昔年結下的仇家之一……”

  “爹怎會不知道?”

  “孩子,那不是他的本來面目,他面上帶著面具!”

  “哦!難怪看起來極不順眼,但爹該猜得出他是誰,象這等身手的人,武林中可能不多……”

  “白云蒼茫,變幻莫測,今日的自擘,也許是當年的無名小卒,從何猜起!”

  “‘喪天翁’等也是幫凶?”

  “不錯!”

  “有一個叫上官宏的人可是元凶?”

  錦袍蒙面人陡地向后退了一個大步,栗聲道:“你認識上官宏?”

  “是的。不久前他倒臥道旁,奄奄一息,是孩儿一時任性,竟救了他。”

  “他知道你的來歷嗎?”

  “不知道。”

  “不錯,他就是元凶!”

  “上官宏何許人?”

  “本堡叛徒,‘七星八將’之末。”

  徐文雙目睜得滾圓,這是他意料不到的事,上官宏竟然是“七星八將”之中的老人,他從有記憶起,只知道“七星八將”僅存其六……

  “爹,八將之首呢?”

  “十多年前,與上官宏一起叛離本堡!”

  “上官宏血洗本堡,慘殺六將,為了什麼?”

  “為父的到現在還不知道其中究竟,這要問他本人!”

  “爹不是與他交過手嗎?”

  “是的,他沒有說出原因,他的功力高得出乎為父意料之外,其中的原因,看來決不單純……”

  “照此說來,上官宏也是‘衛道會’一員?”

  “也許是!”

  “哦!爹,方總管他……”

  “怎麼樣?”

  “下毒被識破,犧牲了!”

  錦袍蒙面人身軀猛地一顫,厲聲道:“他說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說!”

  “好!好!我誓必為他報仇,其實……唉!也只是仇上再加一筆而已!”

  “爹!此來是接應他麼?”

  “嗯!”

  “爹……”

  “你想說什麼?”

  “恕孩儿斗膽,今日與會的几乎齊集了武林各門派之首,如果方總管下毒成功……”

  “孩子,為父的一向不願天下人負我!”

  奸雄口吻,徐文雖然覺得刺耳,但對方是父親,他能說什麼呢?

  經過了片刻難堪的沉默,徐文激動地道:“爹,母親她老人家呢?”

  “我也正在找她!”

  “母親沒有受到傷害吧?”

  “當然沒有,以后就難說了!”

  徐文鋼牙咬得“格格”作響,激憤至極地道:“爹作何打算?”

  “報仇!”

  “如何報法?”

  “為父的已有安排,你現在最好是能俟機各個消滅化人,減低仇家的力量,不過有個要領,不露痕跡。”

  “孩儿會做的!”

  “好,我們父子不能公開在一道,以便隱秘你的身分,有事我會派人聯絡……”

  “爹,還有件事……”

  “什麼事?”

  “關于開封府求親……”

  “家破人亡,不談那些了。孩子你珍重,為父的要走了!”

  話落,人已飄然而逝。

  徐文想起“天台魔姬”說過,她曾在錦飽蒙面人頭上留了記號,自己適才卻忘了查證,當然,對父親生疑是很可笑的事,但應該把這事告訴他才對,他也可以憑這點找出冒充他的人……

  骨肉離散,有家難奔,這實在是人世間最凄慘不過的事。

  他痴痴地兀立昏暗的林中,極力整理如亂麻般的思緒。

  父親的計划是什麼?

  自己該如何采取行動?

  何處去探尋母親的下落?

  元凶上官宏匿身何處?自己已經知道他是父親的對頭,卻任性地救了他,實在是荒唐,如果自己早有現在的思想,當不致鑄此錯事?

  想到仇家,他不禁大感沉重,已知的,每一個都是惹不起的人物,要談報仇確非易事,而父親卻又似有什麼隱衷,不肯道出結仇經過……

  他也想到了紅衣少女方紫薇,本來他對紅衣少女與“聚寶會”少會主白衣少年的交往,既憤且妒,現在這意念消失了,因為方紫薇自承是“衛道會”半個主人,而“衛道會”的一幫人物,是血洗“七星堡”的凶手,那方紫薇當然也是仇人之一,情與仇是不並存的。

  于是,他不期然地想起了蔣明珠,他下意識地從懷中掏出了蔣明珠所贈的翠玉耳墜,憑這耳墜,可以在大河南北錢庄行號,隨意取錢,說起來,這是無價之寶。

  他到此刻,才看清了這耳墜並無出奇之處,與一般玉墜並無二致,反復審視,依然看不出奧妙所在,難道蔣家不怕有人仿造這耳墜行詐?

  驀地——

  一條人影,電閃掠來,快,快得簡直不可思議,有如幽魂鬼魅。但徐文並非庸手,几乎出自本能地施出了殺手,人影連停都未停,疾閃而逝。

  徐文為之心頭巨震,忽然發覺手中的翠玉耳墜,業已不翼而飛。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這耳墜如落入江湖宵小之手,后果不堪設想。

  可能對方早知蔣明珠贈耳墜的事,暗中窺視已久

  徐文大喝一聲:“鼠子敢爾!”

  身形猛地彈射而起,向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時在黑夜,林深樹密,視線模糊,要追一個具有如此身手的人,根本半絲希望也沒有。

  追出林外,大地一片迷蒙,哪有半絲人影。

  徐文氣得渾身直抖,沮喪地停了身形,但更多的卻是駭異,第一次,他的殺手失了作用,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作何高手,除非不中,中了必無幸理,然而這人影意外地全身而退。

  除了父親之外,他想不出江湖中還有誰能在中了自己殺手之后,仍能不斃命當場的,這未免太可怕了。

  是誰,能無視于自己的殺手?

  莫非又是“衛道會”中人的杰作?

  那人影太快了,他根本來不及分辨對方的身形。

  將來如何向蔣明珠交代?

  這是最大的問題。

  知道自己持有這耳墜的,只有“天台魔姬”一人,然而“天台魔姬”並不能抵當自己的殺手。

  他后悔當初應該拒絕接受,然而已于事無補了。

  正自六神無主之際,耳畔突傳破風之聲,只見一條人影,從數丈外飛馳而過。

  徐文心中一動,大喝一聲:“站住!”

  人影應聲而停,徐文扑了過去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對方赫然又是“天台魔姬”,這真有些陰魂不散了。

  “天台魔姬”脆在生地道:“兄弟,若非你發話招呼,我們就錯過去了!”

  徐文心中正煩,沒好氣地道:“大姐是追我來的?”

  “是呀!”

  “有何見教?”

  “你似乎很不高興?”

  徐文心念忽地一動,想起她師父青衣蒙面婦人,耳墜被奪,莫非是那婦人所為,以對方的莫測身手,的確大有可能,而且知道這秘密的,只她一人,難保她不告訴她師父,財帛動人心,那耳墜可說是無價之寶,當下冷冷地道:“令師呢?”

  “家師?”

  “嗯,那青衣蒙面的女人!”

  “兄弟,家師生性怪僻,會場外林中所發生的事,請勿介懷!”

  徐文心里冷笑了一聲,口里淡淡地道:“小弟並未放在心上。”

  “那就好了!”

  “請問令師尊號?”

  “這一點請你諒解,家師不願提及她的名號,她已數十年不履江湖了。”

  徐文一窒,毫不放松地道:“然則令師此番東山復出,是有所為的了?”

  “是的,不過,那是她老人家的私事。”

  這一說,徐文不便再追問了,一轉話題道:“令師仍在山中麼?”

  “不,她老人家與‘喪天翁’那怪物大打出手,事后即離,沒有參與宴會。兄弟,你似乎有心事?”

  “有一點!”

  “可以告訴大姐我嗎?”

  “日前蔣明珠姑娘贈與小弟的翠玉耳環,剛才被人奪走了。”

  “什麼,奪走?”

  “是的。”

  “有人敢從‘地獄書生’手中奪物,是活得不耐煩了。兄弟,是什麼樣的人?”

  徐文雙目在暗夜中閃出寒星般的光芒,直照在“天台魔姬”的粉面上,似乎要看澈她的內心,看她是不是故作姿態,抑是語出至誠。口里不疾不徐地道:“那人身手驚人,我竟然看不出對方的身形容貌!”

  “天台魔姬”聲音中充滿了駭異之情,道:“那會是何路人物?”

  “小弟想不透。”

  “對方可能知道那耳墜的價值,不然不會下手……”

  “可是這件事並沒有什麼人知道……”

  “天台魔姬”若有所感地道:“兄弟,莫非你疑心是家師所為?”

  “我沒有這麼說。”

  “兄弟,這一點大姐我以生命擔保,家師決不屑為。”

  對方的鄭重態度,使徐文不能不信,他本待說出那人影在自己殺手之下,夷然無損這一節,但顧及泄露本身秘密,只好忍了回去。

  “天台魔姬”低頭一陣思索之后,道:“兄弟,那人影是否身法奇快?”

  “是的,有如幽靈鬼魅!”

  “難道……會是他?”

  “天台魔姬”略一沉吟之后,道:“你聽說過‘妙手先生’其人否?”

  徐文一頷首道:“聽說過,據說此人行蹤飄忽,精于易容,很少見過他的真面目……”

  “論身手,當今之世,能與‘妙手先生’匹敵的,恐怕沒有几人,而且他的一雙空空妙手,簡直可偷星摘月,一身功力,也是詭異莫測。”

  “大姐認為是他所為?”

  “只是臆測。”

  “如何才能尋到此人?”

  “很難,但……

  “怎樣?”

  “天台魔姬”皺眉苦思了片刻,道:“要找他的確難如登天,只有迫他自動現身……”

  “如何迫法?”

  “挾人為質!”

  “什麼,挾人為質?”

  “除此別無他法。”

  徐文思索了片刻之后,道:“這有失正道……”

  “天台魔姬”不由格格大笑起來,直笑得花枝亂顫,那一對不加纏扎,任其自然挺突的玉峰,隨之晃動。

  徐文有些意亂情迷,面色一肅,冷冷地道:“這有什麼可笑?”

  “天台魔姬”強抑住了笑聲道:“兄弟,你我的外號,在別人心目中似乎並非正道武士,何必故作姿態?”

  “別人的看法是另一回事!”

  “兄弟,這是你的事,大姐我只是提供意見。”

  “徐文不由語塞,暗忖,自己目的在尋回失物,並無其他不良企圖,對方能出手搶奪,自己挾持一個人質何妨。心念之中,話風一變道:“大姐,何人為質?”

  他這一聲大姐的稱呼,並非出自本心,只是因時乘勢而已,一個良知未泯,但性格因后無的熏陶而傾向于惡時,便常有這種矛盾現象,有時行事乖張殘狠,不擇手段,有時又不自覺地流露正道的思想,徐文目前便是處在這種矛盾之中。

  “天台魔姬”又是一聲輕笑,向徐文靠近了兩步,匿聲道:“兄弟,別見怪,我贊成你的看法,雖然別人以‘魔姬’目我,但人我自為之,任性並非大惡,你以我為魔姬,我便以魔姬的態度對你……”

  “大姐,還是說正事吧。”

  “你認為此法可行?”

  “是的。”

  “好,好我告訴你,這是一樁武林秘辛,除我之外恐怕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妙手先生’有一個外室,住在……”

  “外室?那他是有家室的人?”

  “聽我說,他的外室住在正陽城中,她替他生了一個儿子,大約十歲了,他愛此子有如性命……”

  “大姐如何知道的?”

  “兩年前我有事到正陽,因追敵人而誤入一所巨宅中,發現這巨宅的主人,僅是一雙母子,手下人全是女的,而排場卻相當不小,可巧一個佝僂老人,舍正門而不由,越屋而入,身法快如電閃,起初我認為是鼠竊宵小,結果大謬不然,從對方的談話中,我才知道那老人便是名震江湖的‘妙手先生’……”

  “佝僂老人?”

  “那並非他的真面目,當時,我想到一個少女不宜探別人隱私,便悄然退了出來。這一發現,使我想出了這個辦法!”

  徐文凝聲道:“大姐的意思是劫持他的愛子?”

  “不錯!”

  “那又何必多此一舉,我們到那巨宅,碰上最好,碰不上來個守株待兔……”

  “你把‘妙手先生’低估了,他化身無數,機智絕倫如不捏住他的要害,一切休想!”

  “好!我們這就赴正陽……”

  “慢著!”

  “大姐還有話說麼?”

  “我來找你另有要事……”

  徐文一怔道:“什麼事?”

  “記得關于‘石佛’的事嗎?”

  “‘石佛’!怎麼樣?”

  “紅衣少女方紫蔽已把‘石佛’埋藏的地點告訴了‘聚寶會’少會主陸昀。”

  “那白衣少年叫陸昀?”

  “不錯。”

  “告訴又怎麼樣?”

  “‘石佛’是傳說中無價之寶,勢將落入‘聚寶會’之手……”

  “不見得!”

  “為什麼?”

  “以‘衛道會’那些不可一世的高手,難道坐視‘聚寶會’得手?”

  “問題並不如此,陸昀自稱是徐州故府尹之子,方紫薇根本不知道他的來歷,而他使盡手段誘惑万紫薇,目的是為了‘石佛’,他兩人業已相偕下了桐柏山,方紫薇命運很難預料,‘衛道會’高手再多,恐也一時不會發覺?”

  徐文眼前浮晃著仙露明珠般的紅衣少女方紫薇的倩影,他暗自警告自己,對方是仇家,死活與自己無關,然而,潛意識中,似有東西在蠢動,使他不能自持,白衣少年陸購的卑鄙,令他不能忍受。

  但“天台魔姬”巴巴地連夜上路找自己說這件事目的又何在呢?

  她該恨方紫蔽,因為她是她的情故。

  心念之中,不禁脫口道:“大姐,你的意思要我救她脫離陸昀那小子之手?”

  “是的。你不是很愛她嗎?”

  徐文愣了一愣,反問道:“大姐,你不恨她嗎?”

  “我為什麼要恨她,我只替她可憐!”

  “可憐?大姐怎地可憐起她來了?”

  “因為她被人玩弄而不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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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8:43:02
  一句話,使徐文妒火中燒。感情是奇妙的東西,他愛万紫薇,為她放棄了開封府求婚,而她卻不愛他,現在,他並且知道了她是仇家一分子,但,遏止不了那股妒意,而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自己會失去往昔的剛強,可能完全拋卻這片單戀之情?

  莫非“天台魔姬”故意作態以退為進,向自己示愛?如果是,她的心機夠深。

  他對“石佛”毫無興趣,這是他與眾不同的地方。

  終于他又問出了一句話:“大姐有意問鼎‘石佛’嗎?”

  “我不想。”

  “小弟也是如此。”

  “你到底作何打算?”

  “大姐何不將此事告知‘衛道會’,讓他們自己去處理?”

  “我不願與那幫人打交道!”

  “既然如此何必告訴我……”

  “天台魔姬”發了矯嗔,道:“兄弟,別繞彎子,我知道你一顆心在万紫薇身上!”說著,聲音突轉幽怨:“對于我,你根本不屑一顧,也許,你認為我是敗德的女子,也許,你視我為放浪形骸的人,你跟我親近,只是敷衍……”

  徐文暗自心驚“天台魔姬”的確不簡單,插口道:“大姐,你誤會了……”

  “天台魔姬”一拂翠袖道:“兄弟,別否認,也不要解釋,聽我說,雖然我明知如此,但我仍喜歡跟你在一道。以前,我曾說過我們是一類,邪門的一類,但那只是開玩笑,你不是,我也不是。我想透了,天下只有男女之愛絲毫也不能勉強,我別無奢望,只求你始終把我當一個朋友。也許你認為我別有用心,但告訴你,沒有,我願成全你。這就是我要告訴你這秘密的原因,希望方紫薇因此而改變對你的態度。”

  徐文被深深地感動了,他自慚自己應付她的手腕有欠光明,簡直可以說近于卑鄙,照此看來自己錯估了她,她是一個了不起的女子……

  可是,另一個意念,立即否定了他這想法,天下十女九妒,男女之間,除了情,極少有友誼的存在,因為事實上那是無法持久的,以“天台魔姬”這名號而論,絕難相信她能有如此胸襟。

  但,他卻也無話反駁。

  他對她,仍無愛意,先入為主的成見支配了他,他不敢相信她是個干淨人。

  他不得不應付地道:“大姐,小弟十分感激。”

  “你語出至誠嗎?”

  徐文有些面皮發熱,低聲道:“是的。”

  “好!現在我們走!”

  “走,去哪里。”

  “我們得阻止陸昀把方紫薇帶入‘聚寶會’秘舵!”

  徐文心中一動,的確,方紫薇一旦被帶入“聚寶會”秘舵,便算毀了,不管此刻自己對她所持什麼態度,決不能讓陸昀那小人得手。

  “來得及嗎?”

  “可以的,我們朝‘聚寶會’秘舵方向的路線追下去,准可追上!”

  徐文仍有些躊躇不決,這行動到底有什麼意義?在半刻之前,他如得知這消息,會毫不考慮地追下去,自父親道出仇家之后,他的思想改變了,他曾救過上官宏,而上官宏是仇魁,現在又要去救方紫薇,而她也是仇家之一,這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但,潛意識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左右著他,使他無法抗拒。

  他,終于沉重地點了點頭,道:“走!”

  兩人彈身漏夜上道,全力疾追下去。

  奔行了約莫一個更次,天邊已現曙色,村雞報曉此起彼落。直到天色大明,才找到一間早開堂的野店打尖。這種野店,多是供那些雞鳴早看天的肩挑負販歇腳打尖,雖說時辰尚早,店里已嘈雜得像是在趕集。

  兩人揀了一個角落坐下,好半晌,滿身油膩的小二才發現來了新客人,忙排上兩副筷碟,道:“兩位早,用飯還是喝酒?”

  徐文看了“天台魔姬“一眼,才向小二道:“有粥麼?”

  “有,小米粥,剛起籠的饅頭……”

  “好,另外揀什麼好吃的配上几樣,吃饅頭喝粥。”

  “請稍等,立刻就到。”

  這時,只聽客人中一個粗嗓門道:“剛走一對,又來一對,都是一般的使人看了流誕,只可惜這……”

  話沒說下去,但下面的半句話,當然是指徐文的獨臂而言。“天台魔姬”輕聲道:“聽見沒有,對方剛走,一個時辰之內准可追上。”

  兩人匆匆打了尖,出門上道,大約追出了五十里地,仍不見白衣少年陸昀與方紫薇的影子,徐文不由焦躁道:“莫非追過了頭還是岔了道……”

  “天台魔姬”抬頭望了望日影,道:“此刻不過巳時左右,趕一程再說吧!”

  兩人更加緊了身形疾馳,看看時間近午,眼前現出一片竹柏夾勞的茂林,林中隱約露出一段紅牆,看來是一座尼庵。徐文一剎勢,道:“要不要進去看看,也許對方在此歇腳?”

  話聲方落,忽見林內一條嬌小人影一晃而沒。

  徐文片言不發,彈身扑入林中。林內,是一座美奐美侖的庵堂,庵門上懸“送子庵”的金匾,想來內面供的是“送子娘娘”了。徐文直赴庵門,一個年方少艾的姑子,手執拂塵,出現庵門,單掌打了一個問訊,道:“施生何來?”

  徐文看這少尼,眉目含春,粉腮起暈,蕩意隱然,看來不是什麼守清規之輩,當下直杆杆地道:“找人!”

  小尼姑現出詫然之色道:“找什麼樣人?”

  “一男一女!”

  “阿彌陀佛,庵堂是清修之地,何來男女,施主莫非

  “在下得入庵一查!”

  “施主,庵中禁止男人涉足。”

  人影一晃,“天台魔姬”走近前來,脆生生一笑道:“我大概不成問題!”

  話聲中,舉步向庵門欺去……

  小尼姑拂塵一橫,道:“這位女施生請自重!”

  “佛門受十万香火,小師父要阻止我麼?”

  “施主錯了,本庵不受布施!”

  “破個例吧!”

  說完,又向前闖,小尼姑面色一變,厲聲道:“施主要恃強麼?”

  “天台魔姬”滿不以為意地道:“未始不可!”

  口里說話,腳卻不停,嬌軀直朝橫攔的拂塵碰去,小尼姑一振腕,拂塵馬尾變成了一束鋼絲,向“天台魔姬”迎面刷去,既狠且疾。“天台魔姬”一揮掌,口里道:“這不失出家人身分麼!”

  這一掌,震得小尼姑身形一個踉蹌,“天台魔姬”已揚長而入。

  小尼姑狠瞪了她的背影一眼,仍堵住庵門。

  庵內,傳出了喝罵之聲,接著是一聲慘哼。

  徐文舉步便闖……

  “施主止步!”

  “找死麼?”

  小尼姑被徐文那雙殺氣充盈的眸子一迫,不期然地向后退了一步,徐文彈身射了進去,轉過影壁,只見地上躺了一個青衣少女,“天台魔姬”被一名古稀老尼與四名少尼正圍在核心之中。雙方對峙,沒有動手。

  徐文身形方停,后面的小尼姑業已迫了進來,拂法夾絲絲勁風,拂向后腦。徐文一閃避過,回身道:“在下再警告你一次,別找死!”

  場中的老少五尼,齊把目光轉了過來。

  那小尼姑充耳不聞,一拂落空,身形再進,左掌電閃切出……

  徐文面如寒霜,不言不勸,徑容那一掌切上身來。

  “哇!”

  一聲慘哼,小尼姑栽了下去,滾了兩滾,不動了。

  場中五尼,面色大變,那老尼面上驟籠殺機,栗聲道:“施生報上名號!”

  “區區‘地獄書生’!”

  “地獄書生”四字出口,老尼面上頓現駭色,四名少尼,驚悸地向兩旁閃開。

  “天台魔姬”一彈橋軀,向佛堂闖去。

  老尼喝話聲中,四名少尼左右截了過去。“天台魔姬”連頭都不轉,雙掌左右反擊而出,悶哼聲中,四名少尼被卷得倒退而回。

  “天台魔姬”身影一晃,消失在側門中。四名少尼怒喝一聲,跟著扑去。

  老尼戟指徐文:“‘地獄書生’,你意欲何為?”

  “找人!”

  “找誰?”,

  “一個姓陸的小子!”

  “你欺人太甚,竟敢闖庵殺人……”

  徐文一指地上青衣少女的屍体寒嗖嗖地道:“這死的俗家女子是誰?”

  “不管是誰,你與賤人必須償命!”

  “在下再問一遍,那姓陸的小子與一個紅衣少女是否在庵中?”

  “地獄書生’,佛門清修之地,豈容你這等污辱

  老尼氣得全身發顫。

  徐文倒有些感到行事未免莽撞,雖說這些女尼們似乎不是守清規的出家人,但逼問別人陸昀的下落卻有些沒來由,也許對方根本不知陸昀為何許人,而業已擺下了兩具屍体,他有些失悔孟浪……

  后院傳來一疊聲的慘哼,想來是那四名少尼,業已栽在“天台魔姬”之手。

  心念之間,只見老尼雙掌一揚;徐文正待反擊,忽覺對方發掌並無勁氣涌出,卻有一股異香,扑鼻而來,不由哈哈一笑道:“出家人居然也會使毒,可惜找錯了對象!”

  老尼面上頓露駭色,栗聲道:“你……不怕毒?”

  徐文不屑地道:“論施毒,你這叫班門弄斧!”

  老尼退了一個大步,右掌緩緩上揚,待揚到與頭齊平,手掌自腕以下,已成了紫黑之色,配合上凄厲的面目,的確令人心驚。

  徐文冷冷地道:“黑煞手,五成道行!”

  “納命來!”

  刺耳暴喝聲中,一雙烏黑的手爪,電光石火地抓向徐文,詭異迅辣,無以倫比,看來這老尼的身手相當不俗。

  徐文對這一抓,視若無睹。

  烏黑的手爪,抓上肩頭,指尖透衣而入。徐文面不改色地道:“在下實不想殺你!”

  老尼冷哼了一聲,左掌猝然猛切……

  這一著出乎徐文意料之外,但他的反應神速,招架不及,施殺手卻有余。

  “砰!”夾以一聲悶哼,徐文口噴鮮血,飛栽丈外。

  几乎是同一時間,老尼身形連連后退,顫抖的手,指著正在起身的徐文,口里驚怖地叫著“你……你……”

  灰影一閃,越屋而逝。

  徐文愣了,這是第二次他所施展的殺手無功,第一次是那劫走翠玉耳墜的神秘人,出道以來,僅有這兩次例外,除非沒有機會施殺手,否則中者必死……

  呆了片刻,他想起久不聞聲息的“天台魔姬”,這透著古怪,莫非遇了意外……

  心念及此,迫不及待地奔入后院。花木掩映中,露出一排三開間精舍,精舍之前,橫陳著四具少尼的屍身,靜悄悄地沒有半絲聲息。

  徐文一彈身,到了精舍廊沿,由窗格向內一望,只見錦帳綢衾,隱聞幽香。這根本不是出家人的樣子,佛門清淨地,很可能是藏污納垢之所。

  中間是廳,布置十分考究,與俗家人無異。再一間仍是寢臥,擺設與另一間相似。’

  三間全是空的,沒有半個人影。

  徐文劍眉深鎖,沒了主意,“天台魔姬”不會不告而別,她到哪里去了呢?以她的身手機智,遭遇意外的成分不大,可是人呢?

  正自驚疑莫釋之際,忽見廳中正面壁上系的一軸魚藍現化觀音畫像,緩緩向旁移開,露出了一道僅可容一人通過的暗門。

  徐文心弦一緊,蓄勢而待。

  一條人影,從暗門中出現,她,赫然是“天台魔姬”。

  徐文訝然道:“怎回事?”

  “天台魔姬”姍姍而出,纖指向后一比,道:“地下室堂皇得很,不比王公內院差!”

  “有何發現?”

  “這里是‘聚寶會’一處分舵……”

  “什麼‘聚寶多分舵?”徐文大感意外地驚叫起來。

  “兄弟,你自己進去看看。”

  “要我進去看?”

  “嗯!”

  “內里情況如何?”

  “天台魔姬”神秘地一笑道:“你看了就明白了!”

  “此地既是‘聚寶會’分舵,姓陸的小子該來落腳才好……”

  “他是來過,又走了。”

  “走了?”

  “不錯”

  “方紫薇呢?”“你先進去看看再說吧?”

  徐文猜不透“天台魔姬”一再催自己進秘室去看看是什麼意思,但好奇心卻被勾了起來,瞥了這渾身充滿魅力的女人一眼,舉步進入秘室。

  通過窄門,是一列長長的石階,走完石階,眼前現出一條寬坦的白石甫道,背道約莫十丈長,盡頭,三間成馬蹄形排列的石室,形成了一個小小三合院,中間是一方小天井。

  迎面的一間,珠簾遮掩著房門;另兩間,房門由外扣著。

  徐文略一躊躇之后,邁步向居中珠簾遮掩的那間石室欺去。“天台魔姬”要他自己進秘室查看,當然內中必有文章的。

  掀開珠簾,一陣幽香,直扑鼻而來。只見室內的布設,極盡奢侈,珠光寶氣,目迷五色,椅披桌搭,全是精工刺繡,桌上陳列的,盡屬古玩珍品。

  靠里,一張紫檀木雕花大床,錦帳低垂,情景有些像富室的閨閣內寢。

  尼庵而有如此的秘室,其他不問可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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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8:43:15
  突地——

  他瞥見床前有一窪刺目的鮮紅。

  血,那是鮮血,還沒有凝固。

  他不由心頭一緊,彈步上前,揭開錦帳……

  “呀!”他驚呼一聲,連退數步,一張俊面,變成了紅柿子。原來床上躺著的是兩具屍身,一個是牛山濯濯的妙齡女尼,一個是壯碩的于思大漢,精赤條條,一絲不掛,上身分開,四條腿仍纏夾在一起,血,從兩人身下流出……

  徐文生平從未見過這等穢相,站在當地直發愣。

  久久,才回過神來。看樣子,這一雙男女必是“天台魔姬”下的手,這種事她可能羞于出口,所以要他自己來看。

  徐文哼了一聲,掌揮處,把那些古玩陳設掃得滿室迸飛,嘩啦啦散碎一地。這是下意識的發泄,也是對這種尷尬場面的直覺反應,當然事實上毫無意義。

  他轉身出門,打開上首一間反扣的石室,不由又是一震,室中橫臥著一具青衣少女的屍身,裝束與死在外面佛堂前的那青衣少女完全一樣。

  據“天台魔姬”說,這“送子庵”是“聚寶會”的一處分舵,這兩名已死的青衣少女,當是該會所屬弟子無疑。只可惜讓那老尼走脫了。

  折轉身,順手打開了下首一間石室。

  室內布設較之中間的一間,毫無遜色,桌上一爐獸香,還在裊裊冒著輕煙,錦帳半掩,繡枕凌亂,看來室內人離開並不太久。

  至此,已無可看,徐文走離秘室。

  “天台魔姬”笑迎著道:“怎麼樣?”

  徐文憤憤地道:“罪惡淵藪,放了火燒了它吧!”

  “我也正是這意思!”

  “大姐怎知此庵是‘聚寶會’分舵?”

  “你看到那青衣女屍了吧?是她供述的,兩名青衣少女,是陸昀的侍婢,他到哪里,跟哪里……”

  “可有方紫薇的消息?”

  “有,在一個時辰之前離開了。”

  “與陸昀那小子一道?”

  “不一道也不行,她已成了陸昀的掌中物……”

  徐文覺得有些不太受用,感情的確是奇怪的東西,他已明知紅衣少女方紫薇是仇人一伙,他也曾下決心斬斷這一分單戀之情,但事到臨頭,卻又不能自己,他一向冷酷,乖戾,任性,可是這一線情絲,似乎十分柔韌,竟然有剪不斷之勢。

  他沉默了。

  “天台魔姬”微微一笑,道:“兄弟,我們還得趕!”

  “趕?’

  “嗯!不能讓娃陸的小子得手!”

  “得手什麼?”

  “‘石佛’!”

  徐文志不在“石佛”,聞言之下,並無特殊反應,淡淡地道:“那倒不必我們費心思,‘聚寶會’志在聚積天下之寶,但這一寶可能聚錯了,‘衛道會’那些老怪物,隨便一個,都夠他們瞧的。”

  “天台魔姬”一頷螓首,道:“兄弟,話雖不錯,但方紫薇一條命可就難保了……”

  “索命債也自有人!”

  “那我們此行目的何在?”

  徐文一怔之后,口不應心地道:“我只想殺姓陸的那小子!”

  “我們也得兼程追趕,否則就嫌遲了。”

  “即使趕不上,‘聚寶會’總不會搬了家?”

  “兄弟,我們不到‘聚寶會’……”

  “去哪里?”

  “天下第一庵!”

  “大姐是說‘白石庵’?”

  “一點不錯。”

  “難道姓陸的……”

  “據青衣侍婢供述,陸昀業已帶方紫薇前往取寶,而我在桐柏山中,聽方紫薇向陸昀透露‘石佛’埋藏的地點是在‘白石庵’后面的白石峰頂。”

  徐文劍眉一緊,道:“‘石佛’是方紫薇師門重寶,她何以會把藏處告訴別人……”

  “天台魔姬”深沉地一笑,道:“男女之間的事很微妙,尤其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更加難說。”

  言中之意,當然是指男女雙方關系已不平凡,徐文聽來非常刺耳,他感到有一股無法抑制的沖動,也許這就是人與生俱來的弱點。

  “大姐知道‘白石庵’的所在麼?”

  “知道,如果漏夜疾趕,明晨可以到達地頭。”

  “我們去吧?”

  “先燒了這狐穴!”

  徐文扯下佛龕幛幔,在燈上點燃了,拋向佛龕,剎那之間,火勢熊熊而起。

  兩人離了“送子庵”,覓道向東奔去。

  朝旭初上,曉霧氛紅,一條羊腸小徑上,奔馳著兩條人影,他倆,正是“地獄書生”徐文與“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手指不遠處的峰腰一座白色建筑,道:“那便是被譽為天下第一庵‘白石庵’了。”

  徐文口里“嗯”了一聲,不說什麼。

  顧盼間,到了庵前,只見庵門緊閉,全庵是由一方方白色石塊所砌造,映著蒼松修篁,大有神秘仙境之概。

  “天台魔姬”道:“兄弟,我們上后峰!”

  徐文望了一眼庵門,道:“不進庵內瞻仰一番?”

  “此庵從不許外人褻瀆,雖說神尼業已圓寂,還是以尊重這規矩為上。”

  “也好!”

  就在此刻——

  徐文一眼瞥見山腳下數條人影簇擁著一乘小轎,如飛向此移來,木由脫口道:

  “轎中人,想不到‘衛道會’。業已聞風而至!”

  “天台魔姬”向山徑上望了几眼,道:“對方既已趕來,無須我們出手了。”

  徐文心存別念,不願與“衛道會”中人在此朝相,忙道:“大姐,我們避一下如何?

  “天台魔姬”困惑地看了徐文一眼,道:“好,我們到竹叢中暫避!”

  兩人撥開枝葉,鑽了進去,分別掩好身影。徐文忽然想起一事,道:“大姐,‘衛道會’會主,到底是何許人物?”

  “你不是被尊為上賓,與他同桌了嗎?”

  “我不知他的來歷,也不明白何以被尊為上賓?”

  “這就奇了。”

  “大姐清楚他的來歷嗎?”

  “如果他以真面目出現,也許……”

  徐文心中一動,道:“什麼,那不是他的本來面目?”

  “不是,他戴了面具。”

  “哦!難怪我總感到對方的面色滯暗,神情異樣,但既能使‘喪天翁’、‘無情叟’之流老怪物聽命,來頭定然不小……”

  “當然!”

  破風聲中,七八條人影瀉落庵前,小轎隨后而至。

  徐文定睛從葉隙外望,不由大是惑然,這小轎不是“轎中人”那小轎,隨行人中,沒有一個熟面孔,這批人

  小轎面對庵門放落,隨行的三老者五壯漢垂手肅立轎前。

  轎中,傳出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女子聲音:“何堂主,你帶人入庵搜搜看!”

  三老者之中,一個尖臉削腮,頷留鼠鬢的老者,躬了躬身,道:“稟會主,此庵數十年來,無人敢涉足!”

  徐文恍然而悟,轎中人是“聚寶會”會主,想不到她為了“石佛”竟然親臨。

  “聚寶會主”冷冷地道:“何堂主,這是命令?”

  姓何的堂主凜然恭應了一聲:“遵令諭!”

  用手一招,三名壯漢車轉身,隨定姓何的堂主向庵門走去。

  姓何的堂主戰戰兢兢地到了門前,猶豫了片刻,才硬起頭皮用手推門,想不到庵門竟是虛掩,應手而啟。

  由門內望,花樹修齊,台階通道,一片潔淨,纖塵不染,像是有人經常清理,只是寂無人影。

  當門處,一方自石碑,上面刻了八個朱紅大字;“修真淨地,凡俗止步!”

  姓何的堂主與三名弟子,望著石碑,趑趄不敢舉步……”

  “聚寶會主”在橋中又發了話:“何堂主,‘白石神尼’業已坐化,你到底是怕什麼?”姓何的堂主一臉凜懼之色,回過頭來,栗聲道:“會主,那只是傳聞……”

  “你想抗命令?”

  “卑座不敢!”

  “哼!李堂主!”

  另一個三角臉老者應聲橫跨一步,面對轎門,躬身道:“卑座在!”

  “你入內一探!”

  “遵令諭!”

  姓李的堂主一回身,昂首便朝庵門走去……

  姓何的黨主可能栗于會律與顧及自己的身分,一彈身,搶先入庵。

  “哇!”

  慘號聲中,姓何的堂主身形倒射而去,“叭”地一聲,倒地不起。姓李的堂主與三名弟子,齊齊傻了眼,像腳下生了根,半步都不能移動。

  徐文側顧了“天台魔姬”一眼,悄聲道:“難道‘白石神尼’仍在世間?”

  “天台魔姬”搖搖頭,表示不知道,粉腮上一片疑懼之色。

  從這些人的反應來看,“白石神尼”的確是不可一世的人物。

  徐文心念一轉,忍不住又向“天台魔姬”道:“大姐,不管庵中是‘白石神尼’本人,抑或是別人,‘石佛’是神尼之物,陸昀此去取寶,雖有方紫薇隨行,也無異是尋死。”

  “天台魔姬”道:“誰說不是?万紫薇雖受了蠱惑,恐難瞞‘衛道會’那般老怪的耳目!”

  “聚寶會主”可能被這意外情況震撼了。半晌沒有作聲,久久才揚聲道:“庵內何方高人?”

  沒有應聲。

  那姓何的堂生這時巍巍站起身來,語不成聲地道:“稟會主……卑座……”

  “怎麼樣?”

  “功力全廢了!”

  “可曾看清出手的人?”

  “沒有,卑座甫入庵門,便被不知其所自的罡風震了出來。”

  “聚寶會主”再次揚聲發話道:“庵內朋友何妨現身說話?”

  依然沒有應聲,場面顯得詭秘而恐怖。

  “李堂主,你們退回來!”

  姓李的堂主與三名弟子,如獲大赦,飛快地退回來。

  “聚寶會主”冷哼了一聲,又道:“朋友,用不著藏頭露尾,既然見不得人,本座失陪了!”接著,吩咐手下人道:“何堂主帶兩名弟子先行下山,其余的隨本座上后峰!”

  聲落,一行人分頭離開。

  徐文問“天台魔姬”道:“我們呢?”

  “去看看熱鬧也好!”

  兩人從“白石庵”的另一側,奔上‘白石峰’。

  峰頂,白石堆累,寸草不生,僅邊緣上點綴了几株虯松,亭亭如蓋。那些白石,突兀崢嶸,分布在數畝大的峰頭,奇形怪狀,如走獸,如飛禽,伏、臥、騰、躍,不一而足,令人不禁贊歎造物之神奇。

  居中,一座蓮台,蓮台上聳起一座丈許的寶塔,塔的正面,嵌了一塊石碑,碑上鐫刻著一行金字:“白石神尼之舍利城!”

  這便是“白石神尼”圓寂后藏骨之所。

  神奇有如仙境的峰頭,卻被詭秘的氣氛所籠罩。

  艷麗的陽光,驅不散人為的陰霾。

  峰后,突起一峰,高出云表,陡峭如削,與“白石峰”中斷相隔約七八丈,形成了一道天塹,下望無底。

  “白石峰”頂,人影幢幢,不下五十人之眾,看來“聚寶會”為了這一尊武林中傳為至寶的“石佛”已出動了全部精銳。

  徐文與“天台魔姬”鶴行鳩伏,直逼峰頭,隱身石罅之中。

  “聚寶會”少會主陸昀與紅衣少女方紫薇並肩坐在一條龍形石背上,“聚寶會主”業已離轎現身,坐在兩人側邊丈外的一塊突石上,身后散列著老少不等數十名弟子。

  蓮台寶塔之后,七八名彪形大漢,各執鐵杵鉤鍬。

  一個黑衣老者,來回度量,最后,腳步停在寶塔后五丈之處。

  陸昀側顧方紫薇,柔聲道:“薇妹,不錯了吧?”

  方紫薇木然地點了點頭。

  陸昀高聲發令道:“擁下去,動作要快!”

  一時斧鑿之聲大作,石屑紛飛。

  徐文咬了咬牙,道:“大姐,方紫薇的本性業已被物所制……”

  “你看得出?”

  “不曾錯的。”

  “你准備怎麼辦?”

  “先毀那姓陸的小子。”

  “且慢……”

  “大姐有何高見?”

  “看來此中大有蹊蹺,‘白石庵’那出手廢何堂主功力的人,不管是誰,總是方紫薇一邊的人,所表現的那一手,相當驚人,何以不現身阻止?據說方紫薇是神尼傳人,當然與那暗中出手的人有密切關系……”

  “以大姐之見呢?”

  “無妨來個隔岸觀火,好戲必在后頭!”

  徐文想了想,道:“‘聚寶會主’明知企圖已被別人發現,仍不顧一切做下去,必有所恃?”

  “天台魔姬”道:“正是這句話。”

  可是事實卻大大出人意料之外,許久仍不見有人現身阻止。

  一塊石板被挖了起來,接著,有人驚呼一聲:“‘石佛’!”

  “聚寶會主”大喝一聲:“閃開!”,喝聲中,人已彈射到挖掘之處,動手的七八名彪形大漢,齊齊退了開去。“聚寶會主”目注石穴,發出一陣得意的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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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七星故人

      “聚寶會主”目注埋藏“石佛”的穴口,發出一陣得意的脆笑,滿頭珠翠,在日光下閃閃生光。

  所有在場的“聚寶會”弟子,一個個引頸而待。

  “聚寶會主”俯身,探手入穴,取出一尊兩尺上下的白石佛像,那佛像似是名手雕鑿,遠遠望去仍栩栩如生。

  徐文栗聲道:“他們居然真的得手了!”

  “天台魔姬”嗯了一聲,道:“我看有些不對!”

  “什麼不對?”

  “你不見那尊佛像胸前有一個掌大的窟窿,可能另有文章。”

  “大姐目力銳利,見識也高人一等!”

  這句贊話,是出自徐文的內心,他自改情易性之后,第一次贊佩別人,照他以前的性格,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出口的。

  “天台魔姬”報之以甜甜的一笑,道:“兄弟,你不是罵我吧?”

  “我這是真心話。”

  “難得!難得!”

  “難得,難得!”

  話聲中,只見“聚寶會主”把“石佛”反復審視了一遍,惑然向紅衣少女道:

  “方姑娘,‘石佛’何以無心?”

  方紫薇仍是那副木然的神色,平平地道:“不知道。”

  “當初你見這‘石佛’時,便是這樣子嗎?”

  “是的。”

  驀地此刻——

  “聚寶會主”突地發出一聲驚呼,手內空空如也,距她三丈之外,站著一個弓腰駝背的老者,手中正捧著那尊“石佛”。

  這駝背老人,如何現身,如何出手奪取‘石佛’,在場的沒有一個人看清。

  徐文駭然道:“這駝子何許人?”

  “天台魔姬”聲音有些激顫地道:“以這種身手而論,恐怕是……”

  一句話沒說完,只見“聚寶會主”聲色俱厲地道:

  “‘妙手先生’,你是化暗偷為明搶了?”

  駝背老人嘿嘿一笑道:“郭芸香,你憑什麼認定區區是‘妙手先生’?”

  “賊手賊腳,江湖中難道還有第二人不成?”

  “算你猜對了,不過,郭會主,你罵區區賊手賊腳,尊駕也未見高明多少……”

  “閣下還是交回的好!”

  “否則呢?”

  “本會主誓不放過你!”

  “區區倒不在乎這一點!”

  徐文一聽對方便是名揚江湖的神偷“妙手先生”,登時心火直冒,毫無疑問,奪去自己翠玉耳墜的必是他,從剛才這一手,就可以證明。他一長身,彈了出去。

  “聚寶會主”郭芸香脫口栗呼了一聲:“‘地獄書生’!”面上立透殺機。

  徐文掃了她一眼,向“妙手先生”身前一欺。

  “妙手先生”眼珠一轉,道:“‘地獄書生’,你也想要這‘石佛’?”

  “在下沒有這意思!”

  “那你意在何為?”

  “不必明知故問,閣下應該心理有數!”

  “老夫與你似乎毫無過節?”

  “哼!閣下這一說,成了名副其實的鼠竊狗偷之流,江湖中的下三濫……”

  “住口,‘地獄書生’,你對老夫說話客氣些?”

  “客氣?閣下配嗎?”

  “妙手先生”困惑十分地注視了徐文片刻,道:“小子,有話另談,等老夫先交待這邊的事。”

  徐文眼里直冒火星,冷峻地道:“閣下別打算開溜……”

  “笑話,‘妙手先生’這塊招牌並非如你想象的那般無價值!”

  “好!閣下交待吧。”

  “妙手先生”目光移向了“聚寶會主”,嘻嘻一笑道:“郭芸香,十年工夫,你成了氣候了,小妖變大怪,居然開門立舵,當起會主來了,偷、騙、坑、繃,道出一源,你知道規矩嗎?”

  “聚寶會主”面色一變,道:“什麼規矩?”

  “門有門規,家有家法,空道源遠,八字可查!”

  “聚寶會主”隆地退了一個大步,她手下數十名弟子,莫不悚然變色。

  “妙手先生”接著厲聲喝道:“八字之中,你占那一字?”

  “聚寶會主”激顫地道:“雷、電、風、火、山、水、土、木,下四字,占山!”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你的道行差遠了,本人上四字,占電!”

  “聚寶會主”面色浮起了一層死灰,俯首道:“恕下輩不知冒犯!”

  “郭芸香,本人要帶走‘石佛’!”

  “不敢異言!”

  “我知道你心里並不服,干脆告訴你,‘白石神尼’,宇內共欽,‘白石庵’聖地,黑白兩道均不敢冒犯,你逼令手下人闖庵,是你不對……”

  “是。”

  “還有,魔門之上,我已留有記號,表示‘電’字當家,你竟然不察,還一再發話要庵中人現身,簡直愚不可恕!”

  “聚寶會主”又應了一聲:“是!”

  “妙手先生”接著又道:“現在你看看那三棱余石上的記號!”

  “啊!”

  “聚寶會主”抬頭向適才挖掘‘石佛’的窟邊石上掃了一眼.驚呼一聲,連退三步。

  “妙手先生”像訓誨下屬似地又道:“照空道規矩,同道不相侵,八字有別,你這是犯上!”

  “聚寶會主”威風盡失,嬌軀在微微抖戰。

  “妙手先生”一擺手道:“念你無心錯失,走吧。”

  “謝上輩恩典!”說完,轉身向隨行弟子喝道:“下山!”

  陸昀手挽方紫薇的纖手,雙雙站了起來……

  徐文陡地一彈身,欺向陸昀身前,冷森森地道:“把她留下!”

  方紫薇望了徐文一眼,沒有什麼反應,那神情與蔣明珠被該會擄劫時完全一樣。

  白衣少年陸昀咬牙切齒地道:“‘地獄書生’,你憑什麼?”

  “不憑什麼,你想活著下峰的話,便照辦!”

  “別恃技凌人,‘地獄書生’,她並不愛你!”

  這活有如一根刺,直刺到徐文心底。

  “你想死麼?”

  “聚寶會主”一上步道:“‘地獄書生’,上次你冒闖本會,殺人劫質,那筆帳該清算了!”

  徐文身形一側,面對“聚寶會主”,道:“好極了,怎麼算法?”

  “殺人償命!”

  “在下人在命在,有本領只管取去,出手吧!”

  姓李的堂主和另一名老者,突地欺身上前。其余數十名聚寶會弟子,齊齊散開合圍,各個手按劍把。

  場面頓呈劍拔誇張之勢。

  “妙手先生”揚聲道:“小子,咱們的帳留待改日了,老夫不耐久等!”

  徐文倒彈而回,口里道:“慢著……”

  下面的話還沒有出口,一道狂飆罩身卷至,原來“聚寶會主”已乘隙出了手,徐文料不到對方會來這一手,本身彈射之勢,加上掌力的推震,一個身形,疾箭般向蓮台寶塔撞去,這一撞上,非死即傷……

  一道和風,斜里飄來,把疾撞之勢消去了大半。

  徐文在即將撞上石塔的剎那,忽感去勢突減,急順勢變式,單掌虛按,飄落實地,俊面業已變了色。

  半路伸援手的,竟然是“妙手先生”。

  徐文定了神,道:“謝閣下援手!”

  “不必,與你同道的那只小狐狸修養不錯,竟然沉住氣沒有現身!”

  他說的,當然是指“天台魔姬”而言,徐文心里老大不是意思。

  一聲脆笑過處,“天台魔姬”現身出來,熟透了的胴体,像是一團火,使所有人的心為之一熨。

  “妙手先生”目注徐文,道:“小子,到底什麼回事?”

  徐文直待開口,一陣震耳懾神的蒼勁笑聲,倏告傳來,笑聲撕空裂云,使四周的空氣,起了急劇的震蕩。

  “天台魔姬”脫口道:“無情老儿來了!”

  所有在場的人,全被笑聲震得慘然色變。只有“妙手先生”還有些自若。

  徐文不自覺地施展“天台魔姬”不久前所授的抵御“天震神功”的方法,果然,心血立時平靜下來。

  只剎那工夫,那些功力較差的“聚寶會”弟子,一個個面露痛苦不堪之色。

  笑聲止歇,場中多了兩個怪人,赫然正是“無情叟”與“喪夫翁”。

  徐文內心燃起了仇恨之火,但他不表露在面上,他自知不是兩老怪的對手。

  “無情叟”與“喪天翁”一左一右,夾峙“妙手先生”而立,顯然二怪是為了“石佛”而來。

  “聚寶會主”一揮手,一行數十人,悄沒聲地向外退去。

  陸昀仍緊牽著方紫薇的手,跟著撤退。

  徐文大喝一聲:“姓陸的,想走沒這麼容易!”

  彈身扑了過去,姓李的堂主與另一老者,回身發掌阻截。徐文身形一划,避過掌風正面,反圈而回。

  “哇!哇!”

  栗人的慘號傳處,兩老者栽了下去,登時氣絕。

  “聚寶會主”暴喝一聲,扑向徐文,雙掌挾畢生功力,劈了出去。身為一會之主,功力自非泛泛,邊挾怒而發的一擊,勢可撼山栗岳。

  徐文當即被震得連退數步,倒撞在一根石筍上,氣血一陣翻涌。

  陸昀拉著方紫薇,向前疾奔,超越在手下人前頭。

  “閃開!”

  “天台魔姬”嬌喝一聲,抖手就是一把“素女神針”,悶哼之聲,響成了一片,“聚寶會”弟子,登時有十几名翻滾在地。“天台魔姬”一下子便截在陸昀頭里。

  “姓陸的,放開她!”

  “辦不到。”

  “‘衛道會’不把你們的老窩翻了天才怪!”

  陸昀色迷迷的雙眼,朝“天台魔姬”上下只顧打量。

  “天台魔姬”春花般的一笑,蕩氣回腸地道:“少會主,你倒是個風流人物!”

  陸昀眉開眼笑地道:“姑娘天仙化人,實在令人心折!”

  “天台魔姬”面上的笑容更甜了,甜得有些膩人,柳腰款擺,向前一挪,道:“少會主,你很知情識趣!”

  陸昀劍眉一挑,道:“當然,在下可不像那獨臂小子冷若木石”

  “好啊!”

  “天台魔姬”出手如電,向陸昀腕脈扣去。

  陸昀一側身,把方紫薇一帶,擋住自己身形。冷笑了一聲道:“‘天台魔姬’,區區在下還不至笨到好歹不分。”

  “天台魔姬”一抓如電,陸昀話才出口,指尖已觸方紫薇肩胛。

  “砰!”

  方紫薇順手一掌,把“天台魔姬”打得倒退三步。方紫薇會猝然出手,是她所意想不到的,登對啼笑皆非。

  另一邊徐文與“聚寶會主”打得難解難分。“聚寶會主”似知徐文的殺手非近身不能施展,所以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全以劈空掌力攻拒,雙方一時難分高下。

  “無情叟”與“喪天翁”全神盯住那以輕功身法冠蓋武林的神偷“妙手先生”,雙方到現在還僵持著不發一言,但彼此心里有數,論真功實力,兩個老怪物足可制他死命而有余,而兩鬼怪遲遲不下手的原因,是怕稍一大意,被他溜走,抑或別有顧忌……

  當然,也許兩怪另有打算。

  “天台魔姬”粉腮一變,道:“姓陸的,你死定了!”

  驀地此刻——

  一個身著彩衣的白發老太婆,幽靈般出現,老太婆出現得十分突兀,誰也不知其所自,像是原本就站在那里似的。

  “天台魔姬”不由一愣,目光和對方一接觸,忽如觸電似的一震,下意識地退了數步,對方的目光有一種攝人心志的力量,使人不自禁地感到渺小、軟弱、氣餒……

  彩衣老太婆目光一繞,射向陸昀,干癟的嘴唇微啟,冷森森地適;“兔崽子,還不放手!”

  陸昀可真聽話,乖乖地松開了手,似乎老太婆的目光言語,有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量。彩衣老太婆接著道:“老婆子今天不想開殺戒,小命暫時給你留下!”

  聲落,扶起方紫薇,電閃而逝。

  “天台魔姬”喃喃地自語道:“是她!是她!想不到她已加入了‘衛道會’……”

  就在此刻,場中傳出了一聲悶哼。“天台魔姬”回頭一看,只見徐文口吐鮮血,連連倒退,苦心大震之下忙不迭地彈身過去,無限關切地道:“兄弟,要緊嗎?”

  徐文咬了咬牙,用手一抹口邊血清,道:“不要緊!”

  只這眨眼工夫,“聚寶會主”一行,已飛馳下峰,遺臥下十余具屍体。

  徐文恨恨地道:“這筆帳遲早要算的。大姐,方紫薇呢?”

  “天台魔姬”粉腮微微一變,芳心酸溜溜的,但仍柔媚地道:“被她自己人帶走了!”

  徐文內心自責,為什麼要關心她?她也是仇家一路

  心念之中,目光向場的另一端瞟去,只見‘無情叟’與“喪天翁”仍死緊地盯住“妙手先生”,毫不放松。“妙手先生”目光中微見焦灼,可能,在兩個不可一世的老怪物監視之下,他雖身法通文,卻也不敢妄動,怕万一定不脫,壞了名頭。

  又過了片刻,“喪天翁”開了口:“朋友,把‘石佛’留下,你上路吧!”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區區在下如果空手下峰,豈不大背祖訓!”

  “你能帶走嗎?”

  “也許!”

  “無情叟”冷冷地道:“試試看,老夫不耐久等了!”

  “妙手先生”泰然道:“兩位何不出手?”

  “喪天翁”肉球似的身軀一挪,道:“朋友,彼此心照不宣!”

  徐文錯愕地望了“天台魔姬”一眼,意思是詢問對方在搗什麼鬼,彼此僵持著誰也不願先出手?

  “天台魔姬”知道他的心意,向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場面充滿了詭譎的氣氛。

  “妙手先生”揚了揚手中“石佛”。陰聲道:“兩位一定不放過區區在下麼?”

  “無情叟”道:“除非你乖乖留下‘石佛’!”

  “區區說過,辦不到!”

  “耗下去麼?”

  “兩位有興,在下奉陪。”

  “如果老夫全力施展‘天震之術’‘喪夫’兄發出‘喪天神掌’,你知道后果將是什麼?”

  “在下有把握拚卻兩位之中的一人。”

  “就算如此,你得到什麼?”

  “兩位又得到什麼?”

  徐文大是困惑,他們說些什麼,他一點也聽不懂,難道“妙手先生”有什麼殺手,足以使之兩個不可一世的人物顧忌不成?”

  另一個感覺,使徐文更加困惑,方才,他受了“聚寶會主”致命的一記劈空掌,打得他口吐鮮血,自知傷勢不輕,但現在,似乎氣血暢行無阻,絲毫也沒有受傷的征象,他沒有服藥,也沒有療傷,傷勢自動復原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當然,這感覺他說不出口,只是心里奇怪而已。

  “喪天翁”激動地道:“小偷儿,你真的打算與‘石佛’偕亡?”

  “妙手先生”毫不思索地道:“不錯,但兩位之中只能有一位可活,甚或一位也沒有!”

  “老夫活膩了,陪你!”

  “哈哈哈哈,值得,區區能有堂堂巨擘陪葬,死又何妨……”

  “老夫可要出手了?”

  驀在此刻——

  一個沙啞的聲音道:“人死因名,老偷儿如此死法,也可告慰了!”

  聲落人現,來的赫然是一手身寶藍儒衫的中年秀士,一雙眼神光充盈,只是面色有些蒼白,與眼神極不相稱,手持折扇比普通扇子大了一倍,斜挎了一個招文袋。

  “妙手先生”端詳了對方一眼,道:“朋友何方高人?”

  中年秀士折扇一張一收,道:“在下‘七星故人’!”

  “什麼?‘七星故人’……”

  “正是!”

  “沒聽說過?”

  “老偷儿,你能偷遍天下物,卻未必能識盡天下人!”

  “嗯!言之有理!”

  徐文一聽對方報名,全身突地一麻,這是直覺的反應,因為他出身“七星堡”,父親是“七星幫主”,而對方號稱“七星故人”,此人與“七星堡”有淵源嗎?他極快地從記憶中去捕捉這影子,但,毫無所獲。

  只是,他又勾起了‘七星堡’慘遭血洗的恨事,母親下落不明的悲哀,仇人近在咫尺,他卻無能為力,連身分也不敢透露,這痛苦,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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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8:45:17
  這心理上的變化,“天台魔姬”當然不知情,她根本不知道徐文的身世。

  “七星故人”銳利的目光,掃向了徐文。目光一接,徐文下意識地一顫,他發現對方目光中隱有一股殺機。

  目光移開了,但徐文還感心悸,他不明白對方何以用這種目光看自己。

  “天台魔姬”悄聲道。“兄弟,可知此人來歷?”

  “不知道。”

  “此人決非善良之輩……”

  “小弟也有此感覺!”

  “七星故人”沙啞的一笑,道:“天材地寶,見者有份,區區倒是不虛此行!”

  “喪天翁”與“無情叟”同時望了他一眼,眼中充滿了不屑厭惡之色。

  “妙手先生”卻接上了口:“‘七星故人’,你准備付什麼代價?”

  “代價?”“當然,天下沒不勞而獲之物。”

  “以閣下之見呢?”

  “退身為妙”

  “否則呢?”

  “閣下會后悔無及。”

  “區區從不知后悔為何物?”

  “那今天你閣下可以体驗一下。”

  “老偷儿,說實在話,你現在是騎虎難下,想要寶,也想要命,對不對?”

  “朋友這話可真是一針見血之談。”

  “奉勸閣下放手算了……”

  “朋友,這句話可就不中聽了。”

  “難道閣下要與‘石佛’偕亡?”

  “如果有人願意奉陪,老夫決不推辭。”

  “七星故人”目光移向了“無情叟”,陰陰地道:“前輩德高望重,黑白同欽,難道也……”

  “無情叟”揮手道:“此地沒你說話的份儿?”

  “七星故人”冷哼了一聲道:“前輩說話該留些余地。’

  “你最好是離開為上”

  “區區一向不願受人喝斥。”

  “你目視很高?”

  “士可殺不可辱!”

  “少給我老人家來這一套,武林重尊卑之序,你這是沒大沒小!”

  “自重而后人重,前輩覬覦‘石佛’,便已失去了身分。”

  “你敢教訓我老人家?”

  “事實本來就是這樣。”

  “你師承何人?”

  “這一點歉難奉告。”

  “我老人家要教訓你……”

  “區區決不逃避!”

  “無情叟”氣得須發蓬飛,一掌向“七星故人”推了過去,掌心一登,勁氣暴涌,隱夾風雷之聲,氣勢駭人已極。

  “七星故人”竟然揮掌相迎。

  “隆!”然巨震聲中,絲絲勁氣向四外迸射,“七星故人”倒退了兩個大步。

  徐文與“天台魔姬”大是震驚,“七星故人”竟然能接下“無情叟”的一掌而夷然無損,這一份功力,武林中已難找到几人。

  “無情叟”嘿嘿一笑道:“看不出你小輩真有一手,難怪如此狂傲,再接一掌!”

  聲落掌出,一道排山勁氣,迅猛地朝“七星故人”罩身卷去,勢道較之前一掌,更加駭人。

  藍影晃處,“七星故人”鬼魅般橫移八尺,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砰!”然巨響聲中,石屑粉飛,一根合抱石筍,被震成了一堆石屑。

  同一時間,只聽“喪天翁”暴喝一聲:“哪里走!”

  徐文側頭一看,場中已失去了“妙手先生”的蹤影,這老偷儿的身法的立奇,的確世無其匹。“喪天翁”也在剎那間失去了蹤影。“無情叟”舍棄了“七星故人”,跟著追下峰去,峰頂上,剩下了“七星故人”、徐文、“天台魔姬”,和十余具“聚寶會”遺留下的屍体。

  徐文大是懊喪,他本來要向“妙手先生”追查翠玉耳墜的下落,對方這一走,要找他可就難了,老偷儿化身千百,輕功蓋世,縱使碰上,也未必認得出來,他的真正面目來歷,武林中恐怕沒有一人知道,要去追,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天台魔姬”興味索然地道:“兄弟,走吧!”

  “七星故人”冷森森地道:“慢著!”

  徐文心中一動,以更冷的音調道:“閣下有何見教?”

  “七星故人”冷電似的目芒在徐文面上一連几繞,一字一頓地道:“你就是‘地獄書生’?”

  “不錯。”

  “聽說你殺人不留痕跡?”

  “閣下什麼意思?”

  “本人要見識一下。”

  “閣下在玩命?”

  “就算是吧。”

  “在下不想平白殺人……”

  “小子,別狂吹大氣。”

  徐文連日來滿腹怨氣無處發瀉,被對方這一撩拔,無名孽火升了起來,沉聲道:“閣下是有意尋岔麼?”

  “七星故人”語含不屑地道:“尋岔兩字,用在你身上還不配,本人只是一時好奇,考量你一下而已。”

  徐文壓抑了許久的那股戾氣,蠢然欲動,雙目一瞪,道:“在下再申明一次,閣下別把生命當儿戲?”

  “哈哈哈哈,‘無情’老儿尚奈何不了本人,你算什麼!”

  “誠心找死麼?”

  “試試看!”

  徐文可再也不能忍耐了,身形一彈,閃電般撞向對方,同時施出了殺手。

  “七星故人”冷笑連連,不閃不避。

  徐文殺手施出,對方毫無反應,心頭不由劇震。又一個無視于殺手的人,這是第三人,他窒住了。

  “砰!”

  “七星故人”一掌劈正徐文的前胸。徐文慘號一聲,身形飛瀉而出,撞在三丈外的一方巨石上,再反彈落地,口鼻血涌如泉。

  “天台魔姬”驚呼一聲,雙手探懷。“七星故人”獰笑一聲,出手如電。“天台魔姬”凄哼一聲,虛軟地栽了下去。“七星故人”一把抓起重傷的徐文,揀到峰后斷岩邊,脫手拋了下去……

  “天台魔姬”穴道被制,絲毫也不能動彈,一見徐文被拋下斷岩,登時芳心盡碎,急怒攻心,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七星故人”折回原地,目灼灼地注視著“天台魔姬”,略不稍瞬,漸漸,目光變了,散放著原始的獸性……

  “天台魔姬”從對方的眼神中,意識到對方的企圖,但她無法反抗,眼前一黑,几乎暈死過去,身手雖不能動彈,口還可以開,她凄厲地吼道:“你……想做什麼?”

  “七星故人”口里發出一陣得意的狂笑,那笑聲聽在“天台魔姬”的耳中,比午夜廢墟中的鬼嚎還要恐怖十分。

  “嗤!”

  胸衣被撕開了,一陣涼氣透入,一對晶瑩的玉峰,袒露了出來。

  “哈哈哈哈,天生尤物,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她像是被人把靈魂活生生地剝離軀殼。

  魔手,探向她的裙帶……

  死!最殘酷的死,也沒有這種即將發生的事實可怕。

  她的舌頭僵直了,粉腮灰敗,口唇急速地顫動,卻發不出聲音來。

  平時一雙令人銷魂的媚眼,此刻鼓瞪著几乎突出眶外。

  驀地——

  “七星故人”縮手退身,怔怔地望著“天台魔姬”腰間露出的一塊玉塊.口里喃喃地念著道:“三指塊,她是她的傳人……”

  目光一變再變,他似乎難舍這塊到口的肥羊肉,但又有所顧忌……

  “天台魔姬”拼命運聚獨門玄功,想自解穴道,雖然這做法可能歸于徒勞,但一個人處在任何絕境之中,總不放過任何一絲求生的希望,這是本能。

  當她發覺對方顧忌的眼神時,她開了口:“閣下呈一時的獸欲,會得到嚴重的報復!”

  “七星故人”沉思了片刻,突然一語不發,彈身而逝。

  “天台魔姬”像是死里逃生,飄渺的魂儿歸了竅,她加緊運功撞穴,約莫盞菜工夫,穴道貫通,她站起嬌軀,掩好胸衣,淚水,卻在這時扑簌簌滾了下來。

  她想起了徐文,想不到他會落得如此下場。

  她深深地愛著他,她期待著有一天他回報以同等的愛,現在,這夢被擊碎了。

  她舉起重達千鈞的腳步,懷著幻滅的悲哀,一步步挨向斷岩邊。她坐下來,望著那深不可測的無底絕谷,芳心片碎,腦海里呈現出無意識的空白。

  淚水,濕透了她的衣襟,山風,拂動著她的裙裾,襯出一個孤寂的身影。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個蒼勁的聲音起自身畔:“姑娘是‘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被從無意識的境地中喚回,她吃驚地一轉頭……

  “呀!”

  驚呼聲中,她彈起嬌軀,疾退數尺。

  面前,站立的是錦袍蒙面人,對方曾向她和徐文下過毒手,她曾以“七旋飛刃”傷了對方的頭,但事后徐文不承認有這事實……

  是他嗎?

  她的目光繞向對方頭部,但在方巾掩蓋下,她什麼也看不到。

  錦袍蒙面人又開了口:“姑娘就是武林人稱的‘天台魔姬’?”

  她不能不回答,期期地道:“不錯,閣下……”

  錦飽蒙面人沒容她說下去,緊接著又問道:“姑娘認識‘地獄書生’?”

  “天台魔姬”芳心一慘,手不期然地摸上暗器,口里道:“認識,閣下有何見教?”

  “老夫在找他。”

  “什麼?閣下……找他?”

  “是的,我聽人說姑娘和他從這一路奔來,所以追了過來……”

  “天台魔姬”咬了咬牙,道:“閣下意欲何為?”

  錦袍蒙面人沉吟了片刻,才以十分庄重的口氣道:“姑娘可知他與老夫的關系?”

  “天台魔姬”心中一動,道:“這倒要請教?”

  “我們是父子。”

  “天台魔姬”全身一顫,栗聲道:“父子?”

  “不錯。他人呢?”

  “他……死了!”

  錦袍蒙面人狂喊道:“什麼,你再說一遍?”

  “天台魔姬”忍不住心中酸楚,淚隨聲下地應道:“死了!”

  錦袍蒙面人身軀一個踉蹌,凄厲至極地叫道:“如何死的?”

  “天台魔姬”狐疑万分,但悲哀已整個地控制了她,切齒道:“他被一個叫‘七星故人’的中年文士,掌擊重傷,拋下斷岩!”

  錦袍蒙面人身軀連晃,像是要栽倒下去,目注深淵,許久,才顫聲道:“‘七星故人’是何來路?”

  “不知道,江湖中從未聽說有這一號人物!”

  “長得什麼形象?”

  “身著藍衫的中年文士,面色蒼白,目光犀利,眼神與面色不相稱,極易辨認,不過……”

  “不過怎麼樣?”

  “依我看來,那似乎不是他本來面目,極可能是經過易容。”

  “哦!”錦袍蒙面人驚呼了一聲,接著又道:“老夫會留神的,他逃不了,老夫誓必為愛儿復仇。姑娘,聽我儿不久前告訴我,有人冒充老夫形象,對他下殺手,姑娘對此想必知情?”

  “天台魔姬”隱在心里的疑團,已被對方提了出來,看樣子,的確如“地獄書生”所料,有人冒他父親下手,當下頷了頷首,道:“是小女子親自所睹的。”

  錦袍蒙面人沉默了片刻,凄哽地道:“姑娘莫非與人交過手?”

  “天台魔姬”對方才險遭強暴的一幕,自然羞于出口,但恨意未消,憤然道:

  “是的,對方便是‘七星故人’!”

  “他人呢?”

  “不久前離開了。”

  “天涯海角,老夫必找到他為我儿償命。姑娘,你對我儿似情有所鐘?”

  “天台魔姬”觸動心事,几乎想哭出聲來,她默然一點頭,喉頭似被什麼東西哽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錦袍蒙面人歎了一口氣,悲聲道:“姑娘蘭心慧質,只怪我儿福薄唉!天意如斯,夫復何言!”

  “天台魔姬”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錦袍蒙面人咬牙切齒地道:“姑娘,恕老夫此刻心情紊亂,后會有期,老夫得先設法尋到遺体……”

  話聲中,轉身奔去,身形顯得有些踉蹌。

  “天台魔姬”才想起意忘了請教對方名號來歷,她深深地愛著徐文,現在徐文死了,而她對他的來歷,與任何陌生人沒有兩樣,連他的姓都不知道,這未始不是人世間的一幕悲劇。

  她坐回原來的位置,木然絕望地向下望著。

  暗沉沉的深谷.似已帶走了她的一切。

  她似置身在一個虛無的境地中,一切的感覺都是空,沒有任何實体的存在,連她自己在內……

  且說,徐文被“七星故人”掌擊重傷,拋落斷岩,在他最后閃電般的一念,自是將粉身碎骨,屍骸無存,他連掙扎呼喊的余地都沒有,殞星般地下墜中,他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耳際突然響起一聲“噫!”

  若有若無的意識中,他對這聲“噫!”起了反應,但那反應只如微風掠過水面所引起的水紋一樣,淡淡的,淺淺的,瞬即消失。

  “他居然還會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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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8:45:51
  聲音再傳入耳,他的意識被喚回了些、他想睜開眼,但眼瞼重若干鈞,用盡力也撐不開,意識倒是復蘇了。

  “我難道沒有死麼?”他想。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內元開始流轉意識也由濁而清,他徐徐睜開了眼,昏昧的光線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平滑的岩壁,接著,地看清了這是一個石洞。

  “我……真的還活著!”

  他驚喜万狀地喊出了聲,但聲音卻微弱得連自己都聽不到,他只是頎覺自己業已呼叫出聲而已。

  “娃儿,你實在命大,該死而不死!”

  這句話,他完全聽清楚了,語音蒼勁震耳。他用力側轉頭,目光所及,不由心頭大震,在距他數尺之處的地上,盤膝坐著一個怪物,紛披的白發,垂及地面,茸茸亂須,遮去了整個面孔,只兩只電炬似的目光,從須發中透射而出。

  若非對方說了話,他簡直不敢相信對方是一個人。

  這時,他確信自己仍然活著,意外的驚喜,帶來一股莫明的力量,使他生機大盛。他雙手撐他,搖搖不穩地坐了起來。

  望了那怪人半晌,才振起精神開口道:“是老前輩救了晚輩?”

  怪人震耳的聲音道:“娃儿,老夫差點死于你手!”

  徐文愕然張大了雙目,道:“這……怎麼會?”

  “你的毒手!”

  徐文心頭狂震,一看,自己隱在貼身的左手,已然露了出來,他悚然望著怪老人,久久沒有說話。

  他的秘密,第一次被人拆穿。

  毒手,這一只含蘊劇毒的手,隱藏在衫內,肋下開了一孔,外面被虛垂的衣袖遮住,望上是個獨臂人。與敵人交手時,只要身形接近,毒手從小孔內伸出,觸膚即倒,這秘密,誰也不會發現,主要是死者無傷,也無中毒跡象。

  怪人又開了口:“娃儿,如老夫所猜不錯,你這只毒手所含,是毒絕人世的‘無影摧心手’?”

  徐文又是震驚莫明,栗聲道:“老前輩說對了,正是‘無影摧心手’!”

  怪人目中寒芒暴射,沉聲道:“你練成這種武林失傳數百年的毒功,顯見不是什麼好來路,老夫該毀了你

  徐文心膽皆寒,陡地站起身來,退到壁邊。

  死亡的陰影,又籠罩了他。

  怪老人懾人的目芒,隨著他轉移,直射在他的面上,許久,才喃喃地道:“看你樣子,根骨靈秀,又不像窮凶極惡之徒……”

  徐文沒有說話,只怔怔地瞪著對方,心中卻在轉著圈子,這怪老人顯然已觸及了自己的左手,但他並未中毒,而且能一口道出“毒手”的來歷,憑這一點,對方是個不可思議的人,要取自己性命,恐怕易如反掌。

  如果自己該死,是逃避不了的。

  “小子,你出身何門?”

  徐文想了想,坦然道:“‘七星幫’!”

  “‘七星老人’是你何人?”

  “那是先祖父!”

  “此刻掌門是誰?”

  “家父!”

  “以老夫所知,‘七星老人’素行正大,並不擅用毒

  “是的。”

  “那你毒功何來?”

  “是……是……家父所傳。”

  怪老人沉默了片刻,以十分凝重的聲音道:“以老夫所知,這‘無影摧心’之毒,毒絕天下,中毒的人,絕無中毒跡象,毒一沾膚,立攻心髒。而練成‘無影摧心掌’的,僅有兩百年前的‘鬼見愁’一人,據說,‘鬼見愁’是被火燒死的,死后並無傳人,你父親莫非得了他遺留的‘毒經’?”

  徐文驚惶地道:“是的。”

  “你可知道練了這‘無影摧心手’,終生不解?”

  “這……這……”

  “那你父親毫無人性,他竟然讓你練這毒功,毀你一生!”

  徐文驚疑地道:“晚輩身上帶有解藥。”

  “只能解別人中毒,卻不能散本身毒功。”

  “這……怎麼可能?”

  “老夫僅是耳聞,不曾見識過‘毒經’,據先輩傳言,‘無影摧心手’一經練成,毒與練功人本身溶而為一,除了切除這只‘毒手’,此毒終生不解。”

  徐文一顆心頓往下沉,如果事實真的如此,自己一生便算毀了,但,一個做父親的會摧殘自己的親骨肉嗎?抑或是父親根本不知道這后果?

  他從不曾聽父親提到過這樣的話,只是告訴他,此功練成,可以無敵天下,但不能與人發生肌膚之親。事實證明,並非無敵天下,碰到動力卓越的對手,雙方不接觸,“毒手”就不能發揮威力,否則自己也不致被人擲落斷岩了。

  如果,父親明知這后果,而命自己赴開封求親,安的是什麼心呢?

  自己無端端愛上方紫薇,豈非也極為可笑?

  他回憶練這毒功的情景,記得那是從八歲開始的,每天以藥計浸手,按時服藥,按時照父親口述的訣要運功,整整十年,才告練成,可就沒聽父親說過如何散功……

  事實真如這怪老人所說嗎?

  這不僅恐怖,而且慘無人道!

  “娃儿,你不相信?”

  徐文期期艾艾地道:“不是……不信,而是難信

  “嗯!將來你無妨試試看。”

  “老前輩何以不畏劇毒?”

  “老夫業已練成‘金剛神功’,百毒不侵!”

  徐文駭然大震,想不到眼前的怪老人,竟然練成了僅屬傳聞的“金剛神功”,看來他在武林中恐怕找不到對手了,但心中仍有些不釋。

  “此毒無形,老前輩何以知曉?”

  “毒雖無形,中毒的人不能沒有感應。”

  “哦!請問老前輩尊號?”

  “老夫名號早已忘了。”

  “晚輩被人拋下斷岩,老前輩如何救晚輩粉身之厄?”

  “是岩壁間的山藤救了你,非關老夫,算是你命大吧。不過,你被山藤阻住墜勢,重復落地,雖免了粉身碎骨之災,但當時你確是死了,心脈已絕,想不到一個時辰之后,生機再現,這是老夫生平所見唯一奇事……”

  徐文惑然道:“老前輩曾施救嗎?”

  “沒有,因為你確已死亡!”

  “這……”

  “啊!小子,你是否服食過什麼天材地寶之類的藥物?”

  “沒有。”

  徐文斷然地搖了搖頭,他忽然憶起在旅邸中,遭到冒父親形象的錦袍蒙面人暗算死過一次,又活轉來,這是什麼原因呢?

  他愈想愈迷糊,百思不得其解,這是不可能的怪事啊!

  怪老人話題又轉,道:“小子,你怎會被拋落這斷岩的?”

  “遭人暗算!”

  “有多少人毀在這只‘毒手’之下?”

  “晚輩不到不得已時,不施毒手,自信從不濫殺無辜。”

  “老夫有些信不過?”

  “老前輩說這話的意思是……”

  “老夫本想毀了你,為武林除一大患,不過念在你先祖‘七星老人’曾與老夫有數面之緣,改變了主意,留下你這只‘毒手’吧!”

  怪老人說來非常輕松,聽在徐文耳中,卻不輸五雷轟頂,潛在的傲性,使他不屑于乞憐,咬了咬牙,道:“老前輩可以取晚輩性命,要殘晚輩一臂……”

  “怎麼樣?”

  “辦不到!”

  “小子,老夫取你性命,並不比捻死一只螞蟻費事?”

  徐文雙目迸出了火花,厲聲道:“請下手!”

  怪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掌,只一抬,徐文但覺一股其強無比的吸力,把他拉到了老人身前伸手可及之處,登時驚魂出了竅,憑這一手,要他死決活不了。

  “你真的願死而不願殘臂?”

  “不錯!”

  “你想清楚了?”

  “自力不足以保命,根本毋須去想!”

  “你倒是很狂傲?”

  “哼!”

  怪老人偏頭想了一想,突地重重一拍皤然皓首,道:“該死,老夫忘了一件大事,小子,你上白石峰,‘白石庵’是你必經之地?”

  徐文心中一動,道:“是的。”

  “碰見那臭尼姑沒有?”

  “臭尼姑,誰?”

  “那自稱‘白石神尼’的?”

  “早已升登極樂了。”

  怪老人全身一顫,陡地起身,一把抓住徐文腕脈,厲聲道:“你說她死了?”

  徐文大吃一驚,道:“是的!”

  “是真是假?”

  “晚輩似乎沒有說謊的必要。”

  “哈哈哈哈……”狂笑聲中,怪老人跌坐回地面,漸漸,笑聲變成了哭聲,聲浪在洞中來回擊撞,勢如驚濤駭浪,狂風驟雨,震得徐文耳膜嗡嗡作響,愣愣地望著對方,有些手足無措。久久,怪老人止住哭笑難分的號陶,自語道:“她死了,她竟然死了,老夫數十年苦待成了泡影……”

  徐文好奇之念火熾,他想,這怪老人與“白石神尼”之間,必有某種不平凡的關系存在,一個在峰前,一個在峰后,聽口氣已數十年不謀面,這的確夠玩味。

  心念之中,忍不住問道:“老前輩為何如此激動?”

  怪老人連連揮手道:“去!去!老夫的事誰要你多嘴!”

  徐文乘風轉舵,回身便向洞外走去……

  “回來!”

  徐文不期然地止步回身。

  “小子,你想走麼,這輩子休想了!”

  “老前輩什麼意思?”

  “你小子除非助生雙翅,否則休想離開這絕地。告訴你,這鬼地方深達千仞,四面絕壁,猿猱難攀,否則我老人家怎會呆上數十年寒暑。”

  徐文一愕,解嘲似的一笑道:“老前輩要殘晚輩這只左手,豈非也是多余,既不能出困,‘毒手’何患?”

  “廢話,我老人家當然有道理。!”

  “晚輩倒想請教?”

  “小子,老夫又改了主意,不想卸你的‘毒手’了,

  不過,有條件……”

  “請問什麼條件?”

  “你發誓重出江湖之后,不以‘毒手’傷害無辜。”

  “這一點老前輩放心,晚輩從未無故傷人。”

  “你立誓!”

  “老前輩,善惡存于方寸之間,誓言只約束君子不約束小人。”

  “嗯!也有道理,你辦得到麼?”

  “晚輩可以答應。”

  “好,老夫信你一次,設法讓你出這絕地,但你替老夫找一個人……”

  徐文登時精神一振,道:“請吩咐!”

  怪老人目光一黯,道:“也許此人早已不在人世,不過,老夫在未證實她的生死前,決不死心。”

  “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女人!”

  “女人?”

  “嗯、女人,一個絕世美人。哈哈!情關難堪,昔日的美人,而今是什麼模樣?

  龍鐘老婦?夜叉?去休!去休……”

  音調充滿了冬日肅殺之味。

  徐文吁了一口長氣,道:“她是誰?”

  怪老人神不守舍地道:“她叫杜如蘭!如蘭!如蘭;絕壑吐艷,美冠群芳,超塵脫俗……”

  以下的話,像囈語,模糊難辨,似乎回憶已把他帶到另一個境地中。

  徐文驚奇地望著這神秘的怪人,想開口又插不上語。

  怪老人激動了一陣之后,又慢慢平靜下來,一擺手道:“坐下,聽我老人家告訴你。”

  徐文依言就地坐下,怪老人眼中閃動著一種異樣的光輝,幽幽然開口道:“數十年前,武林中出觀了一對姊妹花,大的杜如意,小的叫杜如蘭,容貌與武功雙絕,風靡了整個江湖,也使無數年青武士如痴如狂。在無數追逐者之中,有一個自視極高的劍土,在偶然機會中,結識了這一雙姊妹花,那劍士獨鐘情于那做妹妹的,兩人海誓山盟,互約白首,可是那做姐姐的,卻暗中屬意這劍士……”

  話鋒至此一頓,又道:“做姐姐的暗戀成狂,卻不能橫刀奪乃妹之愛,于是,她出了家……”

  “哦!”

  徐文已約略猜到故事的內容,不由“哦”了一聲。

  怪老人橫了他一眼,又道:“姊妹倆幼遭孤露,相依為命,乃妹悲乃姐的遁入空門,但卻不知她姐姐的心事,那劍土也不知情……”

  接道:“不久之后,做姐姐的奇緣巧遇,得到了上古異人遺留的一尊‘石佛’。”

  “啊!”徐文驚呼出聲,這是武林中無法聽到的秘辛。

  怪老人自顧說下去道:“于是,她練成了絕世身手,被人尊為‘神尼。她雖然出了家,也得了名,但,卻斬不斷那柔韌的情絲,勘不破那情關。”

  “有一天,那劍士為了要早日與情人結為連理,特地到尼庵請命。做姐姐的提出了條件,除非他成為天下第一人,否則不許與乃妹匹配……

  “劍士請教如何能成天下第一人,做姐姐的拿出一片唄葉,說,上面所載是佛門至上武學‘金剛神功’,必須純陽之体才能參修,此功若成,放眼宇內將無敵手……”

  “習武的人都有一種嗜武狂,試問,平白得此神功,成功之后,又可與情人共偕白首,誰能不動心?那劍士當然感激無限,欣然接受。”

  “在做姐姐的安排下,他被引入一個極隱秘的所在閉關潛修。參修了一段時日之后,他發覺情形不妙,真氣流轉不能歸經,險險導致走火入魔。他想啟開與那做姐姐的參研,叩關之下,忽然發現那穿越山峰的秘道,業已被封死……”

  “那劍士呼天不應,叫地不靈,他到這時才覺悟自己中了圈套,此生恐怕已難返世間,在極度憤恨與悲傷之下,他几乎發狂,做姐姐的因愛成妒,施這狠手,他相信那做妹妹的決不知情……”

  說到這里,怪人目中泛起了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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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8:46:08
  徐文的雙眉,已緊緊地皺在一起,暗思,可能嗎?

  “在絕望中,那劍士盡量朝好處想,他希望這不是真實,當他神功有成,那做姐姐的會來啟關,于是,他又潛心研那唄葉,年復一年,他終于發現口訣是被涂改過的,難怪氣不歸經,血行岔道……

  “為了要重見情人,他必須活下去,憑他的天賦,鑽研出口訣錯誤的所在,苦苦參修,整整十年,他練成了‘金剛神功’,破關之下,發現這的確是預謀,秘道已全部被毀,與山峰渾如一体,出困是絕望了。于是,他想到千仞絕壁,他集全力于飛升之術,可是,事實又粉碎了這一絲希望,由于先前照錯誤口訣修煉,經血走岔,成了痼疾,一口真氣提到極限時,突有濁氣發生,輕身之術始終無法越過某一限度。

  “他徹底地絕望了,但他仍然要活下去,希望有一天他的愛人得知真情前來相救,或是那做姐姐的天良發現,使他重見天日,于是,他在渺茫的希望下,苟延殘喘地活到現在……”

  怪老人故事說完了,目光中盡是恨和絕望。

  徐文被深深地感動了,他同情這不幸的老人。

  一個年青劍土,在絕望的境地中,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的確是太殘酷了。

  不用問,故事中的劍士是這怪老人,做姐姐的當然是“白石神尼”了。

  誰能想象,一個被武林尊為超人的“白石神尼”,居然會做下了這等殘忍絕倫的毒事,等而下之,當今一些自命正道之士,私底下的行為又如何?

  太可怕了,江湖鬼蜮,令人無法思議。

  徐文想到了自己的處境,這怪老人數十年來,無法出困,自己豈非更加無望?

  想到這里,一顆心登時抽搐起來。

  怪老人垂首沉思了半晌,怪地抬頭,目射神光,以庄嚴無比的口吻道:“娃儿,你答應無論如何,為老夫查出杜如蘭的生死下落嗎?”

  “答應,可是……”

  “可是什麼?”

  “怎能脫出這絕境呢?”

  “老夫說過自有道理。”

  徐文激動万狀地道:“老前輩有何道理?”

  “老夫助你打通生死玄關之竅,然后把本身真元輸送給你,再傳你一式身法,就可以飛升而出。”

  “這……晚輩不能從命!”

  “為什麼?”

  “老前輩沒理由對晚輩付出這大的犧牲!”

  “老夫是要你辦事。”

  “老前輩在輸出全部真元之后,本身將如何?”

  “老夫沒說全部,八成已足夠,余下的兩成,已夠老人保命。”

  “晚輩愚見,還是另謀他法。”

  “哈哈哈哈……娃儿,憑你這一點存心,老夫完全相信你了,告訴你,除此之外,別無他徑可循。來,背對老夫坐下……”

  徐文被這意外的情況,弄得手足無措,口里訥訥地道:“老前輩!這……這……”

  “娃儿,由不得你了!”

  一股絕大的旋力,把他的身形車轉,拖落地面,事實已不容他猶豫或考慮,只好坐正身軀,一道熱流,從“命門”滾滾而入。

  外力加上本身真元,匯成一股巨流,撞向任督之處的“玄關”。

  一次!

  二次!

  三次!

  ……生死之竅貫通,強猛的震蕩,使徐文失去了知覺,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神智復蘇,但覺又一道熱流,從“百會”大穴涌入体內,穿經走脈,如長江大河,洶涌奔騰,全身如遭火焚,汗出如注。

  他以本身真無導引,運行了一周天又一周天。

  洞中光線由明變暗,又由暗轉明。

  徐文收功看視,只見怪老人神情萎頓,目中已不見懾人的神光。

  他既感且慚,恭敬地拜了下地,他沒有說什麼,大思不言謝,他只能銘記在心里。

  又是一天一夜,他學會了老人自創的一式“旋空飛升身法”,這身法全憑一口清氣,盤旋上拔,藉壁間點足之勢挨氣回升。

  因禍得福,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

  第三天,日出,老人要他離開。

  兩日夜相處,使他對這老人發生了濃厚的情感,當然,這是基因于所受的殊恩。

  老人取出一支金簪,慎重地道:“娃儿,這是信物,你找到那叫社如蘭的女子……

  不,她該是年登耄耋的老太婆了,你出示信物,告訴她你所見所聞!”

  徐文恭謹地接過,貼身藏好道:“好前輩,請示尊號?”

  怪老人搖頭道:“不必提了,她心里知道就行。”

  “晚輩有一愚見,務請老前輩俯允?”

  “什麼事?”

  “晚輩出去之后,結繩請老前輩……”

  “不用,壁高千仞……”

  “千們也是一個限度,結千仞之繩,並不費事。”

  “老夫在此候你回音,你離開后,立即去辦事。”

  “老前輩何以不願離開?”

  “‘白石神尼’已死,失去了泄憤的對象,數十年前的情人,不知是否尚在世間,老夫年已百歲,該就木了,所等待的,只是能見她一面,或是一個訊息而已,歲月悠悠,人生已到盡頭,老夫還有何望,你去吧!”

  徐文心中十分不忍,不由滴下淚來,這是至性的流露,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為別人流淚。

  怪老人似乎也相當激動,但他忍住了,連連揮手道:“去!去!堂堂武士,勿效儿女之態!”

  徐文黯然再拜,走出洞外,抬頭一看,絕壁如鏡,像是刀切的一樣,看那岩沿,似乎接到了天,他真不敢自信憑那式身法,是否可以平安出困。

  單是看,就有些心旌搖搖。

  他功運周天,氣納丹田,充盈的真氣,使他感到身軀飄然欲舉。

  怪老人悄然來到他的身后,沉聲發話道:“全心默運,氣不可濁,起!”

  徐文口里輕嘯一聲,雙腳一蹬,身形如脫督之箭般彈射而起。這一拔,有十丈高下,半空一折,足尖點向岩壁,藉一點的反彈之力,旋飛而起。

  一圈又一圈。

  他真不敢置信,竟然真的升登峰頂。

  他長長地換了一口氣,抹去了額上的汗珠,把左手脫出衣袖,藏在衣底,仍是那左袖虛飄的獨臂模樣。

  剎那之間,他心頭涌起了几個不同的意念——

  他想到兩次向自己施殺手的錦施蒙面人!

  無端把自己拋落斷岩的“七星故人”!

  也想到“衛道會”一幫仇人!

  流離的父親!

  失蹤的母親!

  在承受了斷岩怪老人的內元之后,不知功力究竟增高了多少?是否可仗以快意恩仇?當然,這問題很快就會得到證明的。

  他又想到怪老人要他找尋的女人杜如蘭,從何著手呢?他自然地想到了紅衣少女方紫薇,她是“白石神尼”的傳人,極可能知道她師叔的下落……

  驀地——

  他發現數丈外的斷岩邊,坐著一個女子,像一尊石像。

  他仔細一辨認,心頭為之大震,暗道,原來是她,三天了,難道她還沒有離開?

  心念之中,彈身過去,喚了一聲:“大姐!”

  那女子赫然正是“天台魔姬”,只見她幽幽回過頭來,陡地,雙目睜得滾圓,粉腮起了抽動,久久不作一聲,茫然,驚愕,駭怪……

  徐文再次道:“大姐,你怎麼了?”

  “天台魔姬”一翻身下了岩石,顫栗地道:“你……弟弟,你沒有死?”

  徐文深被她那神情感動,向前挪了兩步,道:“大姐,我沒有死!”

  “是真……的?還是……夢?”

  “真的!”

  “天台魔姬”口里親切地喚了一聲:“弟弟!”雙臂一張,扑了過來。

  徐文一晃身,大聲道:“別碰我!”

  “天台魔姬”愕然收住扑勢,淚水順腮而下,陣中閃動著慈母似的光輝。

  徐文這才發覺她已憔悴了。

  “弟弟,你竟然還活著!多麼意外的奇跡啊!”

  “姐姐,你一直沒有離開?”

  “弟弟,我……一直想跳下去,與你一起……”

  她垂下了螓首,驚修的粉腮上浮起了一層紅暈。

  這是真情的流露,也說明了她的痴心。徐文深深內疚,覺得自己真不配接受她這樣的情感,自己並不曾給她什麼,心里連一點愛意都不曾起過,之所以與她親近,只是想利用她成為自己報仇力量的一環。

  他為自己以前的作法感到卑鄙。

  他想說出真情,請她厚諒。

  他想抱住她,告訴她自己從現在起,報答她這一番深厚的情意!

  然而,他沒有這樣做,一個意念使他冷靜下來,他的那只左手——毒手。果如怪老人所說,自己此生沒有資格親近任何女子。

  他心里起了一陣絞痛,他想不透一個做父親的,為何要親生骨肉練這毒功?這是瘋狂,是殘酷!他想,父親必然有散功之方,不然他不會如此斷送自己的儿子

  “弟弟!”

  “天台魔姬”眸中換了一種醉人的光彩,低喚了一聲。徐文感覺得到,這一聲呼喚,包含了多少情意,多少言語。

  “弟弟,你怎麼會奇跡似地活著呢?”

  “也許是命不該絕,我被拋落時,恰巧掉在一蓬山藤之上,沒有粉骨碎身;更巧的是斷岩下有人……”

  “有人?”

  “是的。”

  于是,徐文把自己的遭遇,簡略地說了一遍,只隱起“毒手”被拆穿這一節沒提。

  “天台魔姬”激動得嬌軀亂顫,口里連聲;“啊!啊!”

  “大姐,你聽說過杜如蘭其人嗎?”

  “從未聽說過,不過,總可以查探得出來的。”

  “那‘七星故人’呢?”

  “天台魔姬”咬牙切齒地道:“我几乎被他凌辱,所幸身上所佩的師門信物救了我。”

  徐文一聽,不由發指,恨聲道:“我不殺他誓不為人!”

  “哦,弟弟,我忘了告訴你令尊曾在此現身!”

  “家父?”

  “是的,錦袍蒙面,我几乎誤認他是那向你下殺手的冒充者!”

  “家父說了些什麼?”

  “什麼也沒有說,他只說要替你報仇,同時要尋你的屍体。”

  徐文黯然道:“他老人家定必傷心透頂!”

  “天台魔姬”為之神情一黯,道:“你不會見他老人家一面嗎?”

  徐文長長吁了一口氣,他不願說出家破人亡的真情,含混地道:“那當然是要的。”

  “弟弟,依我判斷,‘七星故人’與‘妙手先生’是一路!”

  “何以見得?”

  “事實非常明顯,‘無情叟’與‘喪天翁’看住了‘妙手先生’,‘妙手先生’雖說輕功身法獨步宇內,卻也沒有把握能逃出兩個老怪物之手,‘七星故人’不遲不早的來到,故意激怒‘無情叟’向他出手,造成‘妙手先生’遁走的機會……”

  “這分析極合情理,不過……”

  “不過什麼?”

  “兩個怪物與‘妙手先生’僵持不下,似乎另有顧忌,以兩老怪的身手,不會收拾不了‘妙手先生’,而竟久不出手,同時雙方言語中曾透露與‘石佛’偕亡的話,顯見內中另有文章……”

  “嗯!我也有同感,只是沒個惴測處。”

  “你看兩者怪能追上‘妙手先生’嗎?”

  “不可能,‘妙手先生’的輕功不是虛傳的。”

  “‘妙手先生’得到‘石佛’,如照傳言,‘石佛’中藏有武功秘笈,他再練成‘石佛’武功,加上他本身的詭譎門道,武林中恐怕沒有對手了……”

  “可能,不過‘衛道會’不會放過他。”

  “奇怪的是方紫薇是該會一分子,為何不早取出‘石佛’,而讓旁人得手?”

  “也許神尼另有遺言,也許內中另有文章,當然,方紫薇如果不被陸昀以藥物迷了心神,她是不可能透露的。”

  “可笑‘聚寶會主’母子枉費心機,結果被‘妙手先生’黑吃黑吃了去,還樹下了強敵。”

  “天台魔姬”羞怯地一笑,道:“弟弟,我們該下山去弄點食物充饑了?”

  經這一提,徐文項感腹內空虛得難受,一頷首道:“是的,三天來粒米不沾,大姐這一說馬上就感到受不了!”

  “走吧!

  兩人奔下了“白石峰”,在最近的村中小店,草草果了腹。

  “天台魔姬”關切地道:“弟弟,行止如何?”

  徐文想了想,道:“先趕正陽城!”

  “找‘妙手先生’?”

  “嗯,一方面追討翠玉耳墜,一方面打探‘七星故人’的行蹤!”

  “照原計行事嗎?”

  “這……我們無妨以禮求見,坦述來意,如對方故弄玄虛,或出什麼花樣,不得已時再照原計而行。”

  “好,就這麼辦吧!”

  正陽城,南大街一座巨宅之前,來了一男一女,他倆,正是“地獄書生”徐文和“天台魔姬”。

  徐文望了望那兩扇緊閉的獸環黑漆大門,道:“大姐,是這里不錯吧?”

  “不會錯的,我記得十分清楚!”

  徐文上前叩了數下門環,門內寂無回聲。徐文回顧了“天台魔姬”一眼,把門拜叩得更響,那聲音,聾子隔條街都可以聽到了,可是,依然一無反應。

  突地——

  一個聲音道:“兩位做什麼?”

  徐文回顧一看,發話的是一個身著土布長衫的中年人,手拿串鈴,斜背藥箱,藥箱上插了一支小旗,旗上寫著“包醫疑難雜症”六個字,原來是個走方郎中。

  “天台魔姬”卻已答了話:“我們來訪此屋主人!”

  走方郎中雙眼一翻道:“什麼,兩位來拜訪此屋主人?”

  徐文接口道:“不錯。”。

  “兩位與此間主人是素識,還是……”

  “是素識。”

  “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走方郎中搖起串鈴,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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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眼聖手

徐文與“天台魔姬”正在叩一所巨宅大門,忽來一走方郎中,問徐文與這巨宅主是素識抑是……

  徐文脫口答道:“素識!”

  走方郎中狂笑連連,轉身便走,徐文一看這郎中的行為大有蹊蹺,一晃身,截住對方去路,道:“朋友慢走!”

  走方郎中驚怔地退了一步,道:“這算什麼?”

  “朋友因何發笑?”

  “因為閣下說與那屋主是素識,所以覺得好笑!”

  “這有什麼好笑?”

  “此屋久已無人居住,這是正陽城中有名的‘鬼屋’

  徐文面色一變,道:“什麼,鬼屋?”

  走方郎中怯怯地膘了兩扇黑漆大門一眼,道:“不錯,鬼屋,日落之后,膽小的要繞道而行,從這里經過都不敢。”

  “鬼話,世間那有什麼鬼神,庸人自擾罷了!”

  “閣下,看來你是讀書人,子不語怪力亂神,夫子只是不語,並沒有否定鬼神的存在,剛剛閣下說此屋主人是素識又作何解釋呢?”

  徐文不由語塞,窒了片刻,才尷尬地道:“在下是慕名造訪,今天初臨貴城。”

  走方郎中嘴巴不饒人,緊迫著道:“慕名?慕何人之名?”

  徐文不禁上了火,冷冷地道:“朋友是在盤查在下底細麼?”

  走方郎中哈哈一笑道:“閣下言重了,在下走南闖北,靠的就是朋友,這一點江湖規矩倒識得,只是措詞不當,請海涵!區區原意是閣下可能訪錯了門戶,而區區卻是正陽通,敢誇口只要道得出字號,無人不識,也許有效勞之處?”

  徐文正要開口,“天台魔姬”已搶著道:“如此說來,朋友必非等閒之輩,請示名號?”

  走方郎中瞟了“天台魔姬”一眼,道:“區區人稱‘天眼聖手’,無名小卒,姑娘別見笑!”

  “‘天眼聖手’?”

  “正是,姑娘聽說否?”

  “第一次!”

  “嘿嘿嘿嘿,區區說過是無名小卒,豈能入女俠之耳!”

  “朋友是天眼斷症,聖手回春?”

  “呃!不不!區區大眼斷禍福,聖手決疑難!”

  “天眼斷命?”

  “正是,區區是郎中兼相士,嘿嘿,薄有虛名!薄有虛名!”

  油腔滑調,一身江湖氣。

  “天台魔姬”脆生生地一笑,道:“好極了,我姊弟倆尋人不著,朋友想必能斷得出來?”

  “呃呢!這是占卜,有別于相術,不過這也粗通!”

  “好,就請你占上一占!”

  說著,就門口影壁前的石台上坐了下來。

  徐文對她的輕浮態度,頗表厭惡,也許這就是他對她無法動情的原因。

  “天服聖手”把藥箱朝青石板地一放,當椅子坐了,一本正經地道:“姑娘只說找的是什麼人物,也許區區立可奉告,不用占了?”

  徐文不耐煩地道:“大姐,我們還有事!”

  “天眼聖手”謅媚地一笑道:“閣下,不是區區誇口,要辦事碰到區區便是捷徑!”

  “天台魔姬”以眼色示意徐文忍耐,然后煞有介事地道:“如此,我姊弟與朋友不期而遇,的確是幸事了!”

  “好說!”

  “有兩件事請教……”

  “姑娘但說無妨。”

  “第一是尋人,第二是尋物。”

  “天服聖手”用手一捻上唇的兩撇小胡,搖頭晃腦地道:“請一件一件講吧!”

  “代價若干?”

  “這得看所找何人,所尋何物。”

  “朋友的意思是看事論酬?”

  “嘿嘿!正是!正是!……”

  “朋友既通占卜之術,請占上一卦,尋人是否如願?”

  “天服聖手”把手縮在袖中,口中念念有詞,半晌,道:“所尋是男是女?”

  “男人!”

  “嗯!尋人嗎……宜向西行,十里之內必有所遇。”

  “朋友的意思是正陽城內尋不到要找的人?”

  “照卦象看來是如此!”

  “准嗎?”

  “區區的文王神謀,百驗不爽!”

  “好,課銀若干?”

  “十兩足銀,不多吧?”

  “不多,不多。”

  徐文心中十分不耐,把頭扭向別處。

  “天眼聖手”喜笑顏開地又道:“第二是尋物?”

  “不錯,請朋友再起一課,看此物能否壁歸原主!”

  “天眼聖手”依樣葫蘆,咕噥了片刻,突地“咳”的一聲道:“奇怪!”

  “天台魔姬”柳眉一蹙道:“何事奇怪?”

  “依卦象看來,姑娘所尋之物,並非自己之物!”

  徐文心中一動,暗忖:莫非這郎中真有一手,翠玉耳墜當然不是“天台魔姬”之物,他竟能一語中的。

  “天台魔姬”微微一笑道:“朋友說對了,這卦可真靈,得失之數呢?”

  “物已有主,不必尋了。”

  “什麼,物已有主?”

  “區區是照卦直言。”

  “朋友的意思是尋不回的了?”

  “正是這句話,不必枉費心力了!”

  “果真如此嗎?”

  “當然,區區此卦如不准,從今隱姓埋名!”

  “天台魔姬”咕嘰一笑道:“朋友多才多藝,改個行當就行了,何必隱姓埋名。說實在朋友大名是什麼,還沒有請教呢?”

  “天眼聖手”面不紅,耳不赤,連打哈哈道:“姑娘取笑了!”

  徐文冷冷地道:“大姐我們該走了。”

  “天眼聖手”轉向徐文,偏著頭看了几眼,栗聲道:“閣下,恕區區直言,閣下身帶暗疾,此疾天下無人能治!”

  此語一出,徐文與“天台魔姬”同感心頭一震,徐文驚的是對方語中有語,暗示自己的“毒手”,“天台魔姬”卻是因不明內情,而為這危言吃驚。

  徐文強作鎮定,冷聲道:“朋友別危言聳聽,在下有何暗疾?”

  “閣下自心明白,何故作此欺人之談?”

  “在下一點也不明白!”

  “區區一向自信雙眼不誤,至親手足,或神或貌,必有相通之處,由此斷定.兩位當系異姓姐弟……”

  “這不足為奇。”

  “閣下隱疾,注定此生應作孤鸞!”

  徐文面色不由大變,這句話完全說中了他的隱痛,“白石峰”后斷岩下怪老人的話得到了證實。他一向不相信江湖術士,而現在,他迷惘了,對方竟能憑一雙肉眼,看出別人不言之秘,這太神奇,也太可怕了!設若自己的秘密泄出江湖,后果是難以想象的,莫非對方別有居心,施的是詐術……

  “天台魔姬”駭異地望著徐文,從徐文的神情上,她意識到這走方郎中並非無的放矢,她也迷糊了,到底這郎中最具有些道行,還是……

  “天眼聖手”站起身來,背上藥箱,向“天台魔姬”道:“姑娘,一共二十兩足銀!”

  “天台魔姬”小嘴一噘道:“朋友真的要錢?”

  “姑娘,區區賴此為生。”

  “朋友謀生之道,不止這一門吧?”

  “姑娘取笑了,區區這藥箱,正陽城婦孺皆知。”

  “天台魔姬”摸出一個小金錠,道:“朋友接好了!”話聲中,脫手擲出,暗中卻用上了三分力道。

  “天眼聖手”伸手一接,陡地大叫一聲,跌坐在地,金錠滾出老遠,他呵了呵負痛的手,連滾帶爬地把金錠抬起,啼笑皆非地望著“天台魔姬”道:“謝姑娘!”

  一副市井小人之態,接著,又換過一副面目,向徐文道:“閣下,世間無絕症,緣法而已,顧后會有期!”

  說完,搖起串鈴,揚長而去。

  徐文愣然望著對方身影,從街角消失,耳邊仍響著那句話,“世間無絕症,緣法而已……”難道這江湖郎中能解自己毒功?論外貌,對方是標准的走方郎中,若他細分析對方的言詞似乎又大有文章……

  “天台魔姬”正色道:“兄弟,你看這郎中如何?”

  “十分可疑!”

  “我猜想他可能便是‘妙手先生’本人!”

  “哦!的確,太可能了,我不該放他走的!”

  “他說這是‘鬼屋’,你相信麼?”

  “我們何不進去一探?”

  “不必了,找們向西走……”

  “照對方的話做?”

  “嗯,如果對方果是‘妙手先生’,他已在前道相候了,我們不必再費周章。”

  “万一他不是呢?”

  “那郎中說西行十里,必有所遇,決非無固。即使那郎中不是‘妙手先生’本人所改扮,至少他已知道我們要找的人是誰,因為我沒有記錯,這巨宅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即中自命正陽通.最低限度,他知道屋主是誰,所謂‘鬼屋’,文王神課等等,我看來不過是信口胡謅而已。”

  “大姐真有這自信?”

  “八分!”

  “也許那走方郎中是胡謅騙錢呢?”

  “我們可以回頭,這屋子總走不了。”

  “大姐的意思,我們依言而行?”

  “當然!兄弟,他說你有什麼不治的隱疾,這話可是真的?”

  徐文心頭一沉,咬牙頷首道:“我不否認。”

  “天台魔姬”情深款款地道:“可否告訴大姐我,也許能為你……”

  徐文愴然一笑,道:“現在不談這個,以后這個大姐會知道的,我們走吧!”

  兩人折出正陽西城,入目一片荒涼,僅有一條黃泥小道筆直向西伸去,卻不見半個行人。兩人略一商量,緩緩向西行去。

  顧盼間,已走了七八里地,卻一無所見。

  徐文喘了一口氣道:“我們上了當了。”

  “何以見得?”

  “如果那走方的郎中果是‘妙手先生’本人,我們這一折騰,他正好有時間搬移家小,或從容布置,等我們第二次上門。”

  “看,那小丘上不是一個人?”

  “是人也未見得是我們要找的人。”

  “總得試試看呀。”

  “是他,駝背老人!”

  徐文定睛一看,精神為之大振,歡然道:“大姐料事如神,我們快!”

  兩條人影,如飛燕般掠上路旁小丘。

  不錯,對方正是“白石峰”頭所見的駝背老人——“妙手先生”。

  徐文單掌一揚,道:“閣下久候了!”

  “妙手先生”嘿嘿一笑道:“久候!老夫也是剛到不久哩!”

  “閣下的確是個好郎中……”

  “過獎!過獎!兩位能尋到正陽城‘鬼屋’來,太不簡單!”

  “言歸正傳,閣下當知在下來意?”

  “為了‘石佛’麼?”

  “在下無意‘石佛’,閣下不必顧左右而言它。”

  “那就令老夫莫測高深了。”

  徐文哼了一聲道:“在下很佩服閣下的身法與武功造詣……”

  “這毋須你恭維!”

  “閣下交出來吧,在下不為別的,只要尋回失物?”

  “噫!你越說越玄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只翠玉耳環!”

  “妙手先生”全身一震,頗為激動地道:“什麼?你說什麼?”

  “翠玉耳環!”

  “你……小子把它丟了?”

  這話十分突兀,徐文反而為之一愣,一時之間,答不上話來。“天台魔姬”幽幽地插道:“前輩說這話的用意是什麼?”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他不是在說翠玉耳環嗎?”

  “不錯,閣下說把它丟了是什麼意思?”

  “如果不丟,他怎麼四處找,這不是很明顯嗎?”

  “那閣下是知道這東西的了?”

  “當然。”

  徐文接上了口,道:“在下鄭重要求,清閣下歸還!”

  “什麼,小子,你認為是老夫取走的?”

  “難道會不是?”

  “你是根據什麼而作此言?”

  徐文又怔住了,他當時根本連對方的身形都沒有看清,只是憑“天台魔姬”的猜測,從身法上推斷可能是“妙手先生”所為,當然說是不足為憑的,但,放眼武林要找出另一個具有同等身法,而又是空空妙手的人,卻沒有第二個。

  心念之中,凝聲道:“憑閣下的身法與手法!”

  “如何丟失的?”

  “從在下手中奪走的。”

  “噢!竟有這樣的事?”

  “閣下不必狡辯了,還是交出來的好,否則……”

  “否則怎麼樣?”

  “在下為了追還此物,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論耍手段,玩花樣,你小子的道行還差得遠,老夫面前還輪不到你狂吹大氣,以老夫的身分名頭,與及貫例,決不會做了事不認帳。”

  “然則閣下剛才不是明明自認知道此物麼?”

  “這應沒有什麼稀奇,你小子救開封首富蔣尉民那寶貝女脫離‘聚寶會’秘舵,她感恩知遇,送耳環給你作為定情之物……”

  徐文不由大驚失色,栗聲道:“閣下眼見麼?”

  “不錯,老夫湊巧在一旁。”

  “閣下說定情……”

  “小子,耳環是女子隨身之物,豈肯輕易予人,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佯?”

  徐文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的境沒有想到這一點,尷尬地道:“在下當時本意是不忍峻拒,打算日后送回。”

  “你小子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

  “閣下,還是言歸正傳吧!閣下似乎還有話沒有說完?”

  “嗯!不錯,那耳墜在你手中,可以稱為寶,到了別人手中卻是廢物!”

  徐文詫異地道:“為什麼?”

  “妙手先生”一本正經地道:“蔣尉民通財的信物,不只這一只翠玉耳墜,但有一個規矩,信物發出,他同時通知所有錢庄行號,持有人的身分容貌,單憑信物不能取錢,必須人與信物兩符,才能通財,否則蔣尉民從富甲天下,也非傾家蕩產不可!”

  這一點又是徐文所意想不到的,聽來倒是十分合情理。

  “妙手先生”接著又道:“問題不在這耳墜的利用價值,而是贈予人所存的心意,是嗎?”

  徐文啞口無言,照此一說,問題更復雜了,不管蔣明珠存心如何,自己可不能沒有交代?

  “天台魔姬”脆笑一聲,道:“耳墜到了別人手中,可能是廢物,但落入閣下之手情形就不同了。”

  “什麼意思?”

  “以閣下易容術之妙……”

  徐文心中一動,這話的確不錯,“妙手先生”易容之術,也是武林一絕,他的真正面目,始終不為人知,如果翠玉耳墜落入他的手中,他何嘗不可冒自己形象,而遂私欲,心念及此,口中不由微“哦!”出聲。

  “妙手先生”狂聲大笑道:“盜亦有道,你以老夫為何如人?”

  徐文冷冰冰地道:“以閣下奪取‘石佛’的手段,何事不可為?”

  “妙手先生”一瞪眼道:“財帛與‘石佛’在武林人而言是兩回事,以‘無情叟’與‘喪天翁’的輩份名望,何以也要出手?”

  犀利的言詞,使徐文無從反駁。

  “天台魔姬”的機智可比徐文高了一籌,立即接口道:“誠如閣下所說,我姐弟暫時相信閣下的話,不過,在‘白石峰’頂,閣下曾表露過身分,是‘空道’中的上輩人物,而此事極有可能是‘空道’人物所為,以閣下的身分,是否可以代查?”

  “妙手先生”沉吟了片刻,道:“這還像話,老夫可以代你倆一查!”

  徐文心中大是懊喪,這一趟算是白跑了,對方的話不能使他全信,但也不能硬裁對方,看來要尋回翠玉耳墜,恐怕相當困難的了。

  “天台魔姬”轉向徐文道:“兄弟,怎麼樣?”

  徐文心念一轉,道:“在下還有件事請教閣下。”

  “什麼事?”

  “與閣下搭檔的那位‘七星故人’……”

  “妙手先生”目露駭色,栗聲道:“與老夫搭檔?”

  “‘白石峰’頭奪‘石佛’的那一幕,明眼人一看便知!”

  “哈哈,娃儿,別太自作聰明!”

  “閣下否認麼?”

  “承認也無妨。”

  “如此在下請教‘七星故人’的行蹤!”

  “什麼,你……不認識他?”

  “如果認識就不會麻煩閣下了。”

  “你找‘七星故人’何事?”

  “算帳!”

  “你找‘七星故人’算帳?”

  “不錯!”

  “算什麼帳?”

  “人命帳!”

  “妙手先生”驚愕地退了一步,駭然道:“什麼人命帳?”

  徐文咬牙切齒地道:“閣下願見示他的行蹤麼?”

  “妙手現生”搖了搖頭,語音激顫地道:“奇怪,你娃儿與他之間會有人命帳……你是替人抱不平麼?”

  徐文不答所問,沉聲道:“閣下這一說,證明與他的關系並非泛泛,清閣下明告他的行蹤?”

  “妙手先生”自語般地道:“奇怪,他在搗什麼鬼!”

  徐文緊逼著道:“閣下不會拒絕吧?”

  “老夫可以代為傳訊,要他本人找你解決。”

  “在下希望立刻找到他。”

  “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

  “他行蹤飄忽,居無定所。”

  “閣下的訊息定能傳到?”

  “當然,老夫豈能對你后輩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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