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
狀態︰
離線
|
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8:40:51
壇后,奏起了細樂,樂聲悠揚中,一個身被玄氅的半百老者,在四對執爐童子前導下,步上壇台。
沉滯的面孔,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雙目如電,相隔老遠,仍感神光炯炯逼人。
他,就是“衛道會”會主?
徐文正想向旁座打聽會主來歷,目光轉處,接觸到的,盡是驚疑詢問的眼色,顯然誰也不知道這會主的來歷。
徐文心里暗忖,對方總會自我交待的,焉知事實又非如此,禮生已開始贊禮。
立舵大典算正式開始了……
突地——
徐文感到似乎有一對犀利的眼神,正頻頻射向自己。他心中一動,側頭望去,只見與自己座位僅一條過道之隔的女賓席上,一個青絹包頭,青紗蒙面的青衣婦人,剛剛把頭別開,從衣著打扮來看,對方的年事當在中年以上。
她是誰?記憶中似乎沒有青衣蒙面婦人的影子。
心念未已,對方的目光,又射了過來。隔著一層輕紗,目芒仍如此犀利,這婦人的功力,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青衣蒙面人離座而起,緩緩向場外走去,臨行,微微把手一抬。
徐文心中大感困惑,心念數轉之后,也跟著起身,向場外走去……
此際,壇台之上盛典正依序進行,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壇上,誰也不曾注意到有人中途離開會場。
照理,這是相當不敬的行為。
方場東端盡頭一片蒼林。
青衣蒙面婦人頭也不回地直入林中,她似乎斷定徐文必然會跟了過來,本來這附近均設有卡哨,但為了表示尊重來賓,樁卡全撤,所以離開會場之后,就不見半個人影。
徐文滿腹疑云地步入蒼林,林深處,對方兀立而候。
“你叫‘地獄書生’?”聲音冷厲刺耳。
“是的,請教尊駕……”
“你不必問老身來歷,現在報上你的師承門派!”
徐文忍住了一口悶氣道:“尊駕的態度未免太于目中無人……”
青衣蒙面婦人冷哼了一聲道:“老身如此問你,已算是相當客氣。”
徐文沒好氣地道:“如果不客氣的話呢?”
“要你跪著回話!”
徐文心中那股被抑制的戾氣,又蠢然欲動,但他盡力克制,他想,這是考驗,如果經不起考驗,遲早會壞事,為了報大仇,必須磨練自己,忍人這所不能忍。想到這里,心中的氣平了,淡淡地道:“尊駕有何指教?”
“要你報上師承來歷!”
“這一點恕難應命!”
“你敢?”
徐文咬了牙,不慍不火地道:“武林中各有禁忌,尊駕未免強人所難!”
青衣蒙面婦人沉默了片刻,”又道:“聽說你殺人手法十分詭異,死者不留任何傷痕或跡象,現在你試一手看?”
“這……”
“出手,向老身出手!”
這種口吻、態度,簡直是橫來,令人啼笑皆非,但徐文卻不作如是想,他心中起了警惕,這不是偶然的,對方必然有某種企圖,他最好提防的,便是怕被人認出來歷,當下正色道:“在下沒有理由向尊駕出手。”
“老身要你出手?”
“歉難從命。”
“那老身要出手了?”
“可否請尊駕說明白原因?”
“沒有這麼多廢話!”
話字聲中,伸手向徐文抓去,這一抓之勢,奇詭得天下少有,徐文但覺閃無可閃,避無可避,念頭還沒有轉完,腕脈已被扣住,此刻,他本可乘機下殺手,但他忍住了,一任對方扣牢,如果他施出殺手,未必能奈何對方,但卻正中了對方下懷。
青衣蒙面婦人五指一緊,徐文感到痛徹心脾,額上登時滲出豆大的汗珠,但他咬牙苦撐著,沒有哼出聲音。
青衣蒙面婦人冷酷地道:“你對自己也很殘忍?”
徐文鐵青著臉道:“尊駕真正意圖何在?”
“了解你的來歷。”
“尊駕會失望的。”
“你還不想死吧?”
“在下對死看得並不嚴重。”
“哼!你夠狂,夠傲!”
說著,松開了手指,徐文倒退了兩步,愕然望著對方……
青衣蒙面婦人凝聲道:“小子,你認識‘天台魔姬’?”
徐文心中一震,暗忖,這可能是正題了,不知如何會扯上“天台魔姬”?當下一點頭道:“是的。”
“你愛她嗎?”
“這……”
“別這個那個的,干脆些回答老身,你愛她嗎?”
徐文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說愛,他根本沒有這種感覺,說不愛,又不知對方的意圖何在?第一次,他懂得了權衡利害,怔了一怔之后,反問道:“尊駕與‘天台魔姬’是何淵源?”
“這你不用管!”
尊駕過問別人男女之私,該有個理由的吧?”
“當然!”
“請問……”
“老身只要你據實回答,用不著多廢話。”
“在下與她是朋友,還談不上愛。”
“你知道如果沒有她,你早已沒命了……”
“在下恩怨分明,有恩必報。”
“如何報法?”
“這得看機會而論。”
“你知道她愛你嗎?”
“男女之情是無法勉強的。”
“如此一說,你看不上她?”
“在下並未如此說。”
青衣蒙面婦人語音突轉冷厲:“狡辯,小子,她什麼地方配不上你?她不嫌你五体不全,你還折福?”
徐文倒吸了一口涼氣,暗忖,轉了這大彎子,原來是為了這個,莫非她便是“天台魔姬”的師父?但世間也沒有做師父的強迫別人愛她的門人呀!
“恕在下無法作答。”
“你非回答不可,愛不愛,一句話?”
“如果在下說不呢?”
“老身斃了你,她救你老身殺你,兩相扯直。”
徐文為之氣結,這簡直是不可理喻。突地,他想到這莫非是“天台魔姬”故意玩弄的手法,藉以達到她的目的?如果是,她的為人未免太卑賤了……
“男女愛悅,愛乎情,出乎誠,豈能相強?”
“小子,老生一生不信這個邪。”
看樣子,她又想出手了。
驀在此刻——
一陣震耳的笑聲,倏然從身后傳來。
青衣蒙面婦人沒有回頭,口里冷冷地道:“誰?”
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山中自有千年木,世上難逢百歲人,謬哉斯語!老夫嫌命太長,想不到還有人硬舍不得離開人世,哈哈哈哈……”
笑聲中,一個上白下黑,肉球也似的怪物出現,他,正是“喪天翁”。
徐文心中大大地震顫了一下,聽話音,莫非這青衣蒙面婦人已在百歲之外,雖然面蒙青紗,但身形全無龍鐘老態,這實在是匪夷所思的奇事,照自己的推斷對方頂多半百,想不到竟是百歲老人……
青衣蒙面婦人沒有接口,銳利的目光透過面紗,直照在“喪天翁”臉上。
“喪天翁”再打了一個哈哈道:“天台故友,若非你舊性如昔,替小妞儿耍上這一招,老夫還的確不敢貿然指認,歲月無情,數十年有如彈指,而故友風采猶昔,可謂奪天地之造化……”
青衣蒙面婦人冷冰冰地打斷了對方話頭道:“老怪,你有個完沒有?”
“喪天翁”抓了抓如銀皤首,道:“老虔婆,你連性子都不曾改呀!”
從老虔婆三個字,徐文斷定這青衣蒙面婦人便是“天台魔姬”的師父,也就是“三指訣”的主人,因為他清楚地記得“喪天翁”與“無情叟”為了紅衣少女方紫薇,曾大打出手,臨去時,故意出手試探“天台魔姬”的武功路數,曾說“原來你是那老虔婆的傳人……”可惜限于閱歷不深,仍無從猜測她的來路,但無可置疑,她當是了不起的人物。
人各有性,這句話不錯,以她的年事輩份,居然插手門下的儿女私情……
“喪天翁”的目光,掃向了徐文。
徐文想起家門血仇,登時血行加速,怨毒逆生,但他暗暗警惕自己,忍!忍!
忍!否則休想復仇。
“喪天翁”與被自己救活的上官宏是一路,可能也是血洗“七星堡”凶手之一,這事只宜緩圖,切不能操之過急,同時言行必須謹慎,決不能露出破綻,心念之中,
向“喪天翁”一躬身,道:“老前輩,幸會了!”
“喪天翁”大刺刺地道:“小子,難得你也來參加這盛典,走,喝兩盅去!”
徐文心念一轉,道:“請問老前輩,‘衛道會’會主是何許高人?”
“此點目前還不能公開。”
徐文一窒,故作漫不經心地道:“不知那位復姓上官的朋友今天在座否?”
“也許在。”
“也許?”
“嗯,來吧,小子,今天你將是會主的貴賓。”
徐文又是一愣,困惑地道:“晚輩……會是會主的貴賓?”
“不錯。”
“這似乎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多著哩!小子,來吧。”
青衣蒙面婦人冷冷地道:“慢著!”
“喪天翁”怪聲怪氣地道:“怎麼回事?”
“老身的事還沒有解決。”
“什麼事沒有解決?”
“不干你老怪的事。請便吧!”
“老虔婆,別吹皺一池春水,小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你省省吧!”
“胡說,以老身的輩份,他竟然連來歷都不肯報上,這……”
“老虔婆,如你看不出他的來歷,應該自慚……”
“會的!”
的字聲中,舉拿便向徐文拍去……
“喪天翁”伸手一攔,道:“老虔婆,你不怕失了身分,再說,這小子可是一副牛性,憑你這樣想逼出他的來歷,你就想左了!”
青衣蒙面婦人怒聲道:“老怪,莫非要打上一場?”
“喪夫翁”哈哈一聲洪笑,道:“六十年前打過了,現在,老夫我可沒有這興致。”
“那你就自便!”
“可是老夫有使命在身,脫不了呢?”
“什麼使命?”
“為會主迎賓。”
“迎誰?”
“你,他,兩位都是。”
徐文心中疑云大起,自己說什麼也夠不上貴賓兩個字,以“喪天翁”的身分,竟然奉令迎賓,把自己與這青衣蒙面婦人相提並論,而自己對會主的來歷,連影子都摸不上,這從何說起呢?
莫非因了自己曾對紅衣少女方紫薇有過援手之恩,而方紫薇曾自稱是半個主人,除了這一點,別無可能……
由方紫薇,他聯想到與她在一道的“聚寶會”少會主,一股莫明的妒意,涌上心頭,暗道:他不配,那小子豈能配得上仙露明珠般的方紫薇……
青衣蒙面婦人踞傲地道:“老身無意在此作什麼貴賓,老怪,你也省省吧!”
“喪天翁”干咳了一聲,道:“老虔婆,早該就木的人了,還那麼執拗則甚……”
“住口!我一生行事不由旁人置喙。”
“非與這小子為難不可?”
“他還不配老身為難。”
“那不就結了?”
“鬼怪,你再囉嗦,別說老身不顧舊誼。”
“看來你是要考較老夫了。”
“這也無妨。”
“何必呢?”
“那你就識相些!”
“哈哈哈哈,老虔婆,老夫生來就是個不識相的人。”說著,轉身向徐文道:
“小子,此地沒你的事了,你走吧!”
徐文倒是不在乎他們雙方如何了結,聞言之下,舉步便走……
“別走!”
青衣蒙面婦人橫里一截,“喪夫翁”也不先不后地欺了過去,徐文滴溜溜一轉,彈身飛瀉而去,身后傳來颶風卷林的呼轟之聲,看來兩個老怪物已動上了手。
方場上人已散盡,只剩下那壇台孤零零地兀立在夕陽之中。
徐文徑朝居中巨廈走去……
一名黑衣漢子迎上前來,一抱拳道:“閣下便是‘地獄書生’?”
“不錯!”
“請隨在下來。”
在黑衣漢子引導之下,進入巨廈,穿過數丈深的門樓,眼前是一個大院,只見筵開百桌,結彩系紅,一片震耳的談笑之聲,夾雜著猜枚行令的吆喝。
座中不見女賓,想來被接待在另一個地方。徐文目光一路游掃,他想發現上官宏是否在座,但他失望了,穿過了整個院子,沒有發現上官宏的蹤影。
顧盼間,來在正廳廊沿之下……
徐文暗覺奇怪,自己將要被引向什麼地方?
廳廊之上,一列五桌,不問可知,這五桌都是極有分量的人物。
正自訝疑之間,只見黑衣人向居中打了一躬,道:“客人請到!”然后退向一側。
當中一席主位上一條人影離席而出,一擺手,道:“小友請入主席!”
這離席相請的,赫然正是“衛道會主”。
徐文有一種受寵若驚之感,他怎麼也想不透何以會被視著上賓接待?
事實卻不許他多所猶豫,當即欠身道:“區區不敢當此厚愛!”
“好說,請入座!”
全席的人,都站了起來,滿場的目光,全射向了徐文,每一個人都有相同的疑問,為什麼“地獄書生”會被延作上賓?會主的來歷?雙方之間的關系?
徐文本身那份困惑,可就別提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