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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 [王飛揚]官人莫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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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1:03:03
第零六十回

  指尖的疼痛讓我突然意識到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並不是夢境。第一反應是想也沒想就提腿就往後院跑去……
  
  可他卻在我轉身之際,一把拉住我的手臂,瞬間將我控制在眼前。
  
  我與他四目相對,而我卻不爭氣地垂下了雙目……
  
  多少個日夜之前,我曾經將他當成是自己後半生的依靠,可是自己卻又在不經意間毫不留戀地移情與另一個男人。而他,卻在這麼多的日夜之後,又第一個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面前的男人容貌依舊,彷彿這三年只是一個呼吸般短暫,絲毫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印跡。我垂下了頭,默默地濕了眼角……
  
  「傻丫頭……」
  
  他這聲輕歎,突然間彷彿將我帶回到三年前,讓人禁不住想再次依靠他的錯覺。我濕著淚眼瞧著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半晌,原本有些陰悶的午後,隨著他一句軟語之後,陡然間天際灑下了陽光,四圍一片溫暖。
  
  「將軍……我……」我怔怔地望著他。
  
  秦修從微微笑道:「隨我回京罷?」
  
  我心中苦澀,繼而搖頭,「不……我沒臉見你,更沒臉回京。」
  
  秦修從歎了口氣,語氣變得綿長而溫和,「宣容,若是這三年你內心快活,我決計不會與你說方纔那番話。可你明明心頭放不下,卻又這般躲閉,也真真是太過於孩子氣了。」
  
  那日午後,龍舟已停,人潮散盡,天空也一掃陰霾。
  
  我與秦修從在湖邊楊柳之下長談半日。
  
  最終,第二日,我在康慈一臉欣慰的微笑中揮手離開了這個我生活了三年的黑風鎮。
  
  返京途中,我才發覺原來秦修從是一人隻身而來。所以回程之路,就只得我們二人相伴。
  
  幾日之後的日落時分,艷紅的晚霞橫穿整個天際,映紅了身邊萬物。我站在晉陽城的南門不禁有些感慨,未曾想,幾年之後,我還會再踏上這塊土地?
  
  秦修從在我身側微笑,「宣容,你是否還記得那日去黑風山之時,你女拌男裝在途中候我之事?」
  
  我笑著點了點頭,這才發覺那時還真沒甚麼憂慮,一心想將這個男人占為已有,多單純,多快活。可一想到可能不期將遇見冉逸,我心情又蕩到谷底。
  
  更多的卻是來自內心深處的一種莫名恐懼。
  
  秦修從又道:「以往你可不是這般膽識,為何這還沒進城,你就膽怯成這般模樣了?」
  
  被他一語道中,我連忙垂下了頭,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
  
  我與秦修從並肩走在晉陽城的大街,他可能是為了讓我能多瞧一瞧這晉陽城的變化,故意放緩了腳步,默默地陪著我。
  
  而實則我卻一點心思都沒有,甚至還在後悔著回京,應該找個地方再繼續藏起來才對。
  
  儘管我的步伐已經慢到不能再慢,可在天擦黑之時,我們也還是來到了將軍府門前。
  
  我仰首望去,門庭絲毫未變,甚至好像只是我做了一場夢境,將軍府還是三年前的將軍府,而我還是那個三年前的我。
  
  這時,府門大開,最先奔出來的兩個身影,突然猛得撲進我的身邊緊緊抱住了我。
  
  我頓時淚水洶湧,我……真的沒有看錯麼?
  
  我忙道:「秀秀,香兒,真的是你們倆麼?」
  
  兩個丫頭分別扒在我一左一右兩個肩頭,泣不成聲地拚命點頭。而又跟出來的是宣容的親爹親媽,母親老淚縱橫,而御史大人只是微笑地望著我,可眼眶之中卻泛起了點點瑩光。
  
  這時,在御史大人的身後,跟出一個笑意溫和的年輕婦人,而懷中卻抱著一個半歲大的小娃娃。我陡然間心中一悶,她,應該就是秦修從的夫人了罷?
  
  我含淚笑著向她點頭,而她卻走上前將孩子交於下人懷中,儘管御史大人擋在了她的身前,她依舊還是極恭敬地福身對我行了禮。
  
  我突然之間一下子想起了紀紅瑤。
  
  可為何她在我看來卻異常的善良而友好呢?
  
  難道,真是因為心思不在,自然就不會再厭惡他身邊的女人了?
  
  宣容的母親親暱對秀秀跟香兒訓道:「好啦好啦,你們兩個丫頭哭夠了沒有?」秀秀跟香兒頓時抬起頭,居然抽抽搭搭地又都含淚笑了起來。
  
  這時,宣容母親見我終於孤身而立,突然大步上前,一把將我摁在懷中,也扒我肩膀上哭了起來。
  
  這一刻,我才意識到從前的我對宣容的父母親是多麼鐵石心腸。我佔了宣容身體,而她二老在上,我卻從未記掛過他們分毫。
  
  此刻,我雖然有些不太習慣這般過分的親密,不過在心頭,有一種被別人寵溺的感受在心頭升騰著。我想,以後,我應該好好待他們了。
  
  「好了好了,容兒這不都回來了麼,還哭哭啼啼地似個甚麼樣子?」這回發話的是御史大人。
  
  宣容母親充耳不聞,依舊賴在我懷中。御史大人見媳婦不把他當回事,老臉抽了抽,隨後唇角一揚上前將他最親密的兩個女人同時擁在了懷中。
  
  溫暖頓時佔據了我整個心房,或許跨越了千年的我並不是孤身一人,我還有異常疼愛我的父親跟母親。
  
  原來人生在世,也並不是只有愛情就夠的。
  
  將軍府門前哭哭啼啼,沒完沒了,秦修從依舊默默地立在我身後,微笑著沒有言語。
  
  終於大家都稍稍收了些情緒,我走到秦修從面前,仰首道:「將軍,不知宣容可否回娘家小住幾日?」
  
  秦修從可能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說,面色稍稍一滯,繼而說道:「宣容幾時想回都可,只是畢竟你在將軍府住著慣了,再回去,還得要備些常用之物。我看,不防在府中歇息幾日,稍稍修整一番再回娘家。」
  
  這時秀秀跟香兒也跟著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夫人,若是回去,好些東西要打點的。」
  
  我望了望秦修從,說道:「嗯,聽將軍安排。」
  
  那日晚宴過後,母親大人拉著我的手戀戀不捨地道別之後隨父親回了府。我想過了,既然有這般深厚的親情在這邊,我決定日後將他們二人當成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來盡孝。
  
  我在秀秀同香兒的陪同下回到了怡心院。
  
  多久了?居然在那夜離去之後,這裡的一草一木,甚至連任何一件小擺設都還依舊在那原始的位置上,絲毫未有差別。
  
  我環顧了一圈,連我用過的頭飾與木梳都還是在那安靜的躺著。這真的過了三年麼?為何離去那日就好似昨夜,甚至那喧鬧廝殺的聲音彷彿還在我耳邊圍繞。
  
  再看向秀秀跟香兒的臉,香兒長大了些,模樣變化不大。而秀秀卻已經完全脫離開了少女的稚氣,再仔細一瞧,原本纖細的身形居然也豐腴了不少。這時,我才留意到她原本平坦的小腹正微微隆起……
  
  我驚喜地盯著她的小腹,秀秀則剎那間羞紅了小臉。我忙上前捏住她的手,一臉的振奮神情。
  
  秀秀漲紅著臉輕輕點了點頭。
  
  我喜道:「好啊,秦四兒這臭小子,看我怎麼教訓他?」
  
  秀秀嬌嗔道:「夫人……」
  
  這時香兒也跟著笑了起來。我忙轉首對香兒說道:「不成,趕明兒個,我也得要將你給嫁出去才行。」
  
  香兒立馬笑臉一僵,面色緋紅,垂首諾諾道:「夫人,香兒……香兒這就去給您打點水梳洗一下。」說完就羞得扭頭跑了。
  
  我跟秀秀大笑不止。
  
  後來,我聽秀秀說起那夜的情形。原來她們倆人跑到後門,剛好那邊正在大亂,她們就趁亂奔回了宣府。等再回到之時,就再也尋不著我,而且將軍府也已經……
  
  秀秀說到這裡,也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了,我擔心她肚裡了娃娃,繼而就再也沒問下去。
  
  當夜,怡心院來了一位我不知如何去面對卻又不得不見之人。
  
  「昭雪給姐姐請安。」秦夫人夜半登門,我有些頭痛。
  
  我笑著客套道:「早就聽聞姜尚書獨女通古溯今、才學滿腹,今日一見,居然又生得如此標緻可人,宣容倒是有些嫉妒了。」
  
  姜昭雪臉色微微一紅,害羞模樣完全不似人婦、人母,反倒與少女無疑。
  
  我細細端詳她的模樣,心裡覺得她應該討厭我才是吧?可是無論我怎麼深深看進她的眸光都瞧不出那裡有閃避之色。
  
  最後,我總結了一下,她居然對我完全沒有一絲隱意。
  
  這小妞,莫非看書看傻了罷?
  
  我想秦修從許是同她說了清楚了。
  
  我試探性地問道:「妹妹,將軍……同你說了罷?」
  
  她垂首一笑,「姐姐,您不用擔憂。現下,既然姐姐平安歸來,我願同姐姐一同伺候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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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1:03:18
第六十一回

  「呃……」我扶住額頭,有些不解,為何秦修從不先同她說清楚明白些?
  
  我抬頭見她依舊那副淡然模樣,覺得有兩個可能性,要麼,她實在太能演戲,要麼她就是真的太單純。而我堅定地認為是後者。有妻如此,我也替秦修從欣慰了。
  
  可是既然秦修從未說,我也不方便同她言明,唯有哼哼哈哈地將這事應了下來。
  
  她見我心猿意馬,忙起身說道:「姐姐今日方才歸來,定是乏得緊,昭雪就不擾姐姐歇息了。」
  
  我突然間異常喜歡她。
  
  這般善解人意的模樣,也難怪順利地將秦修從騙上了床。
  
  看我想的都是些甚麼亂七八糟的,人家正牌夫妻,同床共眠是天經地義,我跟著瞎操甚麼心呢?
  
  待姜昭雪走後,屋外頓時狂風大作,吹得未合的木窗「匡當」了一聲合上了。秀秀忙上前將窗子關嚴實,可我望著那木窗,陡然間愣住了神。
  
  太多記憶向我湧來,熟悉的窗子依舊,彷彿我只要推開窗就可見著那在我腦海中依然清晰如昨的俊逸面孔。我曾經數次推開門窗都好似瞧見那神采奕奕的男子披昨天戴月地立在窗外,總是那麼一刻在恍惚,彷彿那熟悉的男子同月光融化在一起,不知是人是仙,似人,更似仙。
  
  「這是要下雨,夫……」秀秀見我神色異常,頓時收了口望著我。
  
  我尷尬一笑,說道:「秀秀,你今兒個也乏了,早些去歇下吧。」
  
  秀秀應了下來。
  
  秀秀扶著肚子,剛走到門前,我又叫住了她,「找兩個下人下來將屏風後面的木桶移出去。」秀秀有些不解,可也還是乖巧地應了。
  
  為何到處都有灼人的記憶,連那屏風後的木桶都能讓我清楚地憶起冉逸那面容是如何似水妖一般從水中浮起的。
  
  不一會兒,當兩個下人興沖沖跑來的時候,我突然又反悔道:「呃,還是算了,你們先出去吧。秀秀,你去歇下吧,讓香兒給我弄些溫水來。」
  
  深夜,我浸在溫水中,直到那溫水已經低過我身體的溫度,我依舊是毫無知覺。
  
  也許我根本不應該回來,回來做甚麼?回來看著他在我眼前娶妻麼?
  
  我歎了口氣,將自己整個身體都滑入水中……
  
  第二日,由於我頭一天夜裡泡在大冷水裡著了涼,結果昏昏沉沉地躺了一整日。日落時分,秦修從攜著昭雪匆匆趕來。
  
  我勉強起身,秦修從卻突然摁在我肩頭,一臉擔憂之色。
  
  我渾身發燙,糊里糊塗,木然問道:「將軍,今兒個是甚麼日子了?」
  
  秦修從歎了口氣,說道:「你身子不好,莫再費心言語了,喝下藥,好好歇著罷。」
  
  「將軍,我真的歇不下,你快些告訴我今兒個是初幾了?」
  
  昭雪瞧我面色焦急而秦修從始終未答,她一臉疑惑地上前,說道:「姐姐,今兒個是六月十五。」
  
  我突然鬆了口氣一般,喃喃道:「還有三日,三日……好,三日。」
  
  秦修從突然有些氣惱,忙扶住我肩頭,冷然道:「要麼你隨我去尋他,要麼你就忘卻一切,平靜渡日,你這般到底是何苦而為?」
  
  淚水陡然間蔓延,忘卻一切,我想,可我卻根本無能為力。滿心鋪滿風雪,始終看不到春暖花開、冰雪消融的那日。
  
  我喃喃道:「此生他都不會再見我的。」秦修從皺眉望著我,半晌再沒言語。
  
  昭雪面色僵滯,見我與秦修從一個哭一個怒,連忙乖巧道:「妾身去瞧瞧姐姐的藥熬好了沒有。」說完就退了出去。
  
  秀秀向來識得察言觀色,立即拉著香兒退了出去。
  
  屋內頓時就只剩下我同秦修從四目相望。我咬著下唇,渾身支不出一絲力氣來。
  
  秦修從依舊眉頭不展,半晌,歎了口氣,低聲道:「宣容,我從未見過你這般模樣……以往我那般待你之時,我也從未在你眼中瞧出半分驚恐,現下,你的魂兒卻都好似被人帶走了一般……」秦修從頓了頓,堅定說道:「我不管你心中如何打算,只要你願意,我秦修從定會照顧你一生一世……」
  
  窗外落日燃完最後一絲紅霞,天地間萬物也好似隨著它的離去,頓時寂靜無聲,唯有自己深重的呼吸伴著自己的心跳凌亂不堪。
  
  我愣愣地望著他,仔細回想他方纔的言語,一種深寒的內疚感佈滿我的心頭。我諾諾道:「將軍……我……」
  
  秦修從突然握住我的手,「宣容,實則是我秦修從有錯在先,我明明知曉你們兩情相悅,而我也親口答應他好好照應於你。可我……可我明知你憶不起以往,卻又眼睜睜地從不曾同你提起。我那私心何時而起,卻也無從自知。這一切緣由皆自我而起,宣容,你真的無須再自責了。你們青梅竹馬,情誼深厚,即便是你失了憶,也總有一日會再重新戀回於他。我只是,我只是戀上了與你相伴的那些快活日子,本想著你一日不記起,我便佯裝一日,一生不記起,我便照顧你一生一世。眼下你既然已經回京,這回,我秦修從卻也想為自己爭取一回,只要你點頭,此生我都不會再鬆開你的手。」
  
  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深褐色的雙眸正對我釋放著熱切的光芒。他,一個驕傲的男人,一個在戰場上冷酷廝殺從不眨眼的男人,統領著千軍萬馬都不會洩露情緒的男人,此時卻呼吸急亂,無比慌張地等待著一個婦人的答案。
  
  秦修從從未在我眼前低過頭,說過一句乞求的話語,這樣的他讓我很慌亂,更多的是……心痛。
  
  「我……將軍,我最不想欺騙的人就是你……」我終於鼓起勇氣說道。我垂首從他那溫暖的掌心中默默抽回了雙手。
  
  萬物彷彿突然靜止,秦修從緩緩落下空了的手掌,而我卻心痛地別開了頭去……
  
  此生,就算是我宣容將孤獨終老,也斷不會去欺騙秦修從分毫來換取自己下半生的安逸。他現下有妻有子,身兼重任,我再不想他為了我而多費一分心力。想到這裡,我眼角還是滑下了酸澀的淚水,苦澀的滋味彷彿一直流到了心裡頭,綿延不絕,盤桓不去。
  
  秦修從突然仰首閉上了雙目,繼而又緩緩睜開望向我,突然向我攤開雙臂,淡道:「宣容,我快記不起你在我懷中是甚麼滋味了,這……是最後一回……」
  
  我心間震動,熱淚灑了滿面,繼而點了點頭,毫不猶豫地將自己伏進他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寬闊胸膛。
  
  他輕輕將雙手放在我的後背,只是輕輕地,輕輕地擱著。
  
  夜色在瀰漫,所有的記憶湧上心頭,有紀紅瑤的臉,還有昭雪的臉,還有無數我追逐秦修從的畫面,我微微閉上雙目,竟然伏在他的胸口糊塗睡去……
  
  不知過去多久?感覺好像被秦修從扶著躺下,而後,沒有多久,又彷彿是秀秀將溫熱的藥碗挨在了我的唇邊,我無意識地順從飲下。接著是秦修從與秀秀離去的腳步聲。
  
  苦藥好似在我體內起了作用,五臟六腑開始發熱,我腦袋暈暈,竟然記不起自己身在何處,將軍府又或是黑風鎮。
  
  我一直未能踏實,苦澀的藥汁彷彿不時在我體內遊走,讓我總是無法睡得踏實。隱隱約約覺察有人用手掌輕輕蹭在我的額間,繼而又在我面頰緩緩遊走,眉間,鼻間,最後指肚停在我的雙唇之上來回磨砂,彷彿我是他丟失了幾輩子珍寶,突然間尋回,不由自主地用手細細撫摸,輕了不是,重了也不是。一種莫名的心安突然撲將而來,可我卻連抬開雙眼的力氣都沒有。方才經歷的一切,又彷彿是夢魘般的錯覺,我居然很是心安地迷迷糊糊又睡了去……
  
  …………
  
  第二日待我剛睜開雙眼,秀秀就捧著藥一臉嚴肅地讓我喝下。
  
  我搖頭笑道:「我這不是好些了麼?還板著一張臭臉給我看。」
  
  秀秀依舊眉頭不展,說道:「都是奴婢不好,我應該早些來伺候著,也不至於你在冷水裡泡到了半夜。真是我這身子不中用,挨上枕子,就甚麼都不知道了。」
  
  我看了看她的肚子,故意訓斥道:「說的甚麼話,孕育產子,那是最緊要的事,怎麼能說成是身子不中用了呢?最有用的就是你啦。」
  
  秀秀繃著的小臉頓時緩和了些許,喃喃道:「日後啊,我還是得寸步不離才行。」說話間,邊去推窗,邊說道,「既然好些了,那得打開窗子去點晦悶。咦……」
  
  我望了望她,問道:「怎麼了?」
  
  秀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甚麼,好像昨兒個晚上我明明將窗子扣上的……唉,瞧我這腦子,自從這般模樣,記性也大不如前了。」說完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我瞧她自言自語又一臉懊惱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半晌之後,我叫住裡裡外外,忙碌個不停的秀秀,問道:「你們這是在做甚麼呢?」
  
  秀秀笑道:「將軍吩咐,待世子大婚之後,允你回娘家小住,我趁這會兒工夫,先打點一番。」
  
  我聽到「大婚」二字,心間頓時像是被人狠捶了一拳,血液都好似在瞬間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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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1:03:35
第六十二回

  「大……婚?」半晌我才說出了兩個字。
  
  秀秀點了點頭道:「嗯,這次世子大婚,那可是皇家喜事,皇上下旨要在得月舫宴擺三天三夜呢?
  
  得月舫,那是晉安河上的一座巨型皇家舫樓。皇上宴請朝中重臣才會偶爾在此設宴,平日裡,也只是那些王孫貴胄才有資格來此消遣。
  
  曾幾何時?我對那得月舫垂涎已久,可惜那陣子皇帝忙著日日聽那嚴氏呵來的枕邊之風,久久未宴請過眾臣,所以我也從未有機會隨秦修從一起踏上過那據說是夜南國最奢華的舫樓。後來同冉逸偶聊過數回,現下還清晰記得冉逸當時半真半假地說道:「你倘若肯扮作隨從,我倒是願意勉為其難帶你去見識見識。」
  
  我瞧著他那眸中帶笑的模樣,就當他是一句玩笑話語,完全未將此話放於心上。
  
  不想,接下來的幾回會面,他總是向我吹來軟語:「宣容,你斟酌如何了?」
  
  我見他揚眉輕笑,總覺得他像是打著不為人知的壞主意。於是,我回絕道:「既然世子這般為難,宣容還是不去給您添亂了。有朝一日,世子大婚,宣容定會頭一個到場。」
  
  我記得他當時眉心一緊,繼而無所謂地笑了笑,接著開始沉默不語。
  
  今時今日,我居然真的是在他大婚之時要跨上那得月之舫了,那裡……是否真的可以碰著月亮?
  
  那麼我,去還是不去呢?
  
  我心中清楚,全京城的人都知曉將軍夫人回來了,他不可能不知。既然大婚如期舉行,我想此生自己也不敢再有何奢望了。
  
  我想,要不,去遊歷江湖算數了。
  
  只是我又該如何同宣容的爹娘交待呢?
  
  或許,我同秦修從返京就是個錯誤。如果說當時的我抱著一絲僥倖,那麼我現下的我卻心如死灰一般。只是,若是變成了死灰,為何還生生像是被人剖開胸膛剜了心一般疼痛無比、鮮血淋淋。
  
  我苦苦思索,這又是一個漫長的不眠之夜。
  
  捱到了雞鳴時分,我依舊入睡無望,唯有爬起來坐在床邊發傻,腦中亂糟糟一片,好似有千軍萬馬在我腦中奔騰,我痛苦的將額頭靠在自己雙膝之上,彷彿連心肝脾肺腎都抽痛在了一起。這樣的痛感到底從何而來?又何時是盡頭?
  
  清晨,秀秀敲門為我梳洗,我好似是被抽掉靈魂一般在行屍走肉,木訥地任由她為我梳理著髮絲。
  
  沒多大會兒工夫,香兒捧著食盤回來。食盤之上擺著我以往最愛吃的點心,還有一碗清粥。
  
  她將食盤放於桌上,卻突然掏出一個深褐色的錦盒,捧於我面前。
  
  我怔怔地望了眼錦盒,疑惑問道:「這……」
  
  香兒道:「方纔齊王府的下人送來的。」
  
  「甚麼?」我心間咯登一聲,頓時起身,滿心都撲在那錦盒之上。
  
  正在為我梳頭的秀秀頓時大叫了一聲,「啊……夫人啊……」
  
  我忙回頭看向她,結果發現她手中的木梳之上居然有我數根髮絲,顯然是我起身太急了,生生被拔了下去。這時,才發覺有一處頭皮跟著隱隱作痛。
  
  秀秀忙揪心道:「夫人,奴婢該死,弄疼你了罷?」
  
  我連江擺手,直勾勾去瞧那錦盒。
  
  香兒見我如此反常,忙將錦盒放在我雙手之上,之後諾諾說道:「齊王府的下人帶話說,世子交待,說是歸還夫人一件舊物。」
  
  香兒說甚麼,我一句也沒聽進去,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依舊散發著幽幽檀香味的褐色錦盒。錦盒一開,我顫抖著拈開那塊艷黃色的綢布……
  
  頓時,淚水脫眶而出,滴落在那光滑的墨玉之上……
  
  清晰記得我們落難途中,拐走我玉石的那江湖郎中的醜惡嘴臉,還有那滄南途中的一幕幕錐心的記憶。
  
  他一定沿途去找尋我了罷?要不然怎麼會為我尋回這塊黑色玉石。
  
  可現下是結束了罷?他既然歸還於我,定是鐵了心再不會見我了。
  
  我痛苦地閉著雙眼,而心間又彷彿是生了眼睛一般,一幕幕,一張張,全是記憶中的畫面,而張張幕幕卻都有他的身影,淚水滔滔不絕,在我眼眶中肆意。莫名的痛楚依舊在全身的每一處肌膚綿延,那彷彿是蝕骨的惡魔一般在侵蝕著我沒有靈魂的軀體。
  
  我喃喃說道:「香兒,我餓了。」
  
  香兒跟秀秀都怔怔地望著我,著實不知我一系列的反常形為之後會說出這麼一句話。
  
  我又說道:「我餓了。」
  
  秀秀香兒同時應了一聲。忙為我將食盤上的點心擺了出來,之後將清粥擺於我面前。我如行屍走肉一般端著熱粥就送上了唇邊,一陣刺痛從唇角傳來,我卻只是麻木地皺了皺眉頭。
  
  秀秀忙驚呼了一聲,「夫人,小心燙!」
  
  我喃喃道:「不礙事,不礙事……」嘴上說著不礙事,可眼中的淚水卻忍不住又開始洶湧。
  
  秀秀搶下我手中的清粥,一臉的慌亂,而年紀稍小些的香兒卻也隨我一起掉下了眼淚。
  
  我陡然站起身,就奔了出去,由於大病初癒,剛剛起身就一陣頭暈目眩,誰知剛走到門前眼前一陣發黑,頓時雙腳一軟,伴著秀秀跟香兒的驚呼聲,我居然倒進了一個寬闊的胸膛。
  
  我仰首就望進一雙關切的眸子,那裡卻映著自己蒼白憔悴的面容,我顫聲道:「將軍……求你,帶我去尋他,我有很多話要說於他聽。」
  
  秦修從深吸了口氣,眸中似帶著苦痛,輕聲道:「待你養好身子,我一定帶你去尋他……」
  
  「你騙我,你根本不會帶我去,他也根本再不會見我,他明明知道我回來了的。我錯了,可是我現下後悔了,我一定要告訴他,我真的是後悔了……真的……」說到最後,我掉著熱淚,語無倫次。
  
  秦修從溫和的語氣,卻開始吐出了惡毒的話語,「宣容,這是皇家婚娶,你尋到他又有何用,一切都無法改變。」
  
  我定定地望著秦修從的臉,咬著下唇也無法控制自己的顫抖,卻在突然之間眼前一黑,軟倒在他的懷中。
  
  待我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午後。
  
  我迷糊間看了看天氣,陡然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忙問道:「今日是初幾?初幾?」
  
  這才發覺,原來秦修從一直在屋內,見我醒來,忙皺眉上前。
  
  我問道:「十八了麼?」
  
  秦修從歎了口氣,淡道:「十七……」
  
  我靠回床頭,低語道:「聽聞站在那得月舫的最高處,好似伸手就能摘下月亮的,我好想見識一番,明兒個,將軍您帶我去瞧瞧,可好?」
  
  秦修從看著我,語氣有些冰冷:「這兩日,你哪都不要去,在府中好好修養。」
  
  「將軍,我求你了……這是我最後一次這般求你……若是不便,我可以扮成隨從,扮成奴才,扮成宮女,扮成小貓小狗,甚麼都好,只要能去……」話畢,我目光緊緊鎖在秦修從的臉龐。
  
  秦修從終於在我乞求的目光中微微點了點頭。我頓時跳下床榻,興奮地說道:「秀秀快,快來給我梳洗,我要去得月舫了。」
  
  秦修從與秀秀香兒都倒抽了一口涼氣,秀秀結結巴巴道:「夫……夫人……明日才是……」
  
  「你們先下去罷……」秦修從突然打斷了秀秀的話。
  
  秀秀跟香兒順從地應道,繼而一步三回頭地退了出去。
  
  我愣愣地望著秀秀她們離開的方向,回首對秦修從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我好像是心急了些,讓將軍見笑了。眼下該是睡覺的時辰了,我先去睡下了,將軍也請回去早些歇下罷……」
  
  秦修從望了望外頭的艷陽高照後,眉頭緊鎖地看著目光呆滯的我爬回床榻,然後又自己蓋上被子,他終是再沒說出一句話。
  
  我將自己悶在繡被之中,手腳冰涼,卻將錦盒貼在胸口死死地抱住,彷彿那上面還有他手指觸摸過的溫度,還有他身體留下來的淡淡清香。
  
  我想,秦修從覺得我可能會變成瘋子。
  
  而我卻不那麼認為,我認為自己已經變成了瘋子,一個被抽掉了靈魂的瘋子。
  
  我稀里糊塗,瘋瘋癲癲地熬到了第二日。
  
  今日可算得上是夜南國普天同慶的大喜日子。天下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齊王世子風流不羈,這般讓他定下心來婚娶的女子也算得上是夜南國一奇女子了。
  
  奇就奇在此女並非官宦小姐,只是齊王世子遊歷四方時偶遇的民間姑娘。
  
  多好的故事,多和諧的男女主人公,多美的一部貧窮小姐與貴公子的驚世愛情。
  
  我坐在鏡前茫然地望向鏡中蒼白的面容,陡然間心頭一驚。
  
  天哪,這還是宣容麼?
  
  面色蒼白,雙目無神,唇間也好似失去了血色,更像是一副年久失色的舊畫,完全沒有了神采。
  
  我緊張說道:「秀秀,胭脂,快……」
  
  正在幫我梳頭的秀秀,忙放下梳子,說道:「是,夫人。」說話間為我的雙唇挑上了嫣紅。
  
  我又望向鏡中,指了指面頰,「還有這裡這裡……」
  
  秀秀眉頭緊鎖,一臉惶恐,對我的舉止也甚為擔憂。
  
  沒過一會兒,昭雪來了怡心院,微笑地瞧著秀秀為我妝扮。我瞧她依舊一副居家模樣,問道:「妹妹,你……」
  
  昭雪是個極其聰明的女人,我想如若是紀紅瑤有她這般聰明又知道隱忍的話,我可能早都躺在了那黃土之下,這時連渣都剩不下。
  
  昭雪溫柔地說道:「昭雪今日身體乏得緊,世子婚宴,妹妹是去不成啦。」
  
  最後,我不管她到底是何種心態不想與我一同隨秦修從出席,我心頭總有些感激存在。怕我尷尬?或者秦修從尷尬?又或者是她自己尷尬?我無解,也沒心閒情去解。
  
  總之,我心裡是很喜歡很喜歡她的。
  
  那日,我身著華服與秦修從相隨離去之時,昭雪抱著秦修從的兒子在府前送別。秦修從看向他們母子的目光是很柔很柔的,像是一個溫柔的相公,更像是一個慈愛的父親。
  
  轉過身,我居然似瘋長了幾天雜草的心間頓時平和下來。
  
  眼前飄過全是浮雲,到頭來也只不過是有個人在夏日為自己送來涼風,冬日為自己溫暖雙腳,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我也暗暗發誓,我吳精彩只再見他最後一面,爾後,塵歸塵,土歸土,他是他,我是我,不拖不欠,無糾無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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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1:03:51
第六十三回

  今日陽光明媚,和風徐徐,確實是一個非常適合嫁娶的日子。
  
  馬車裡,秦修從再次問道:「宣容,你是否真的要去?」
  
  儘管頭飾壓得我幾乎抬不起來,我還是堅定地道了聲:「我要去。」
  
  秦修從歎了口氣,沒再言語,可目光卻始終未從我面上移開半分,只是那眼神中帶著的是心疼又還有無奈,或者還有一些其它的甚麼東西,那卻是我無法讀到,也無法讀懂的。
  
  說是觀禮,實則皇家的婚禮是不會給外人觀摩到。我們入場,那其實已是宴請之時了,那時,新人已經禮成了。
  
  當日,我與秦修從到達得月舫之時,已是月上樹稍。
  
  這是我頭一回近距離地瞧著這龐大的舫樓。月光下的得月舫金碧輝煌,熠熠生輝,仰首望去,彷彿望不到邊一般。
  
  今日這舫樓之外重兵把守,戒備森嚴。守門的侍衛一眼瞧見秦修從,立馬恭恭敬敬地將我們迎了進去……
  
  得月舫大概五六層樓高的模樣,而晚宴則擺在最頂層的樓台之上。
  
  待我們踏上樓台之時,那裡已是張燈結綵,一片喜慶。
  
  我腳步微顫,居然手心也滲出了少許的汗珠。秦修從微微側首,許是感受到我的慌張,忙伸手攙住我浸濕的手掌,而我則木訥地瞧著他與旁人點頭寒暄。
  
  人頭攢動中,一臉春風的齊王瞧見了我們,立即向秦修從走了過來,身旁還跟著掛著溫和笑意的齊王妃。
  
  我實則有些怕他的。而秦修從好似能感應到我的內心一般,及時將手掌扶在我的後背,以至於我沒有在齊王到來前,轉身而逃。
  
  齊王依舊三年前的模樣,只是眉眼之間略嫌憔悴,可是眸中卻閃著年輕人一般的精光。
  
  齊王妃上前拖住我的手,彷彿是心疼道:「孩子,你受苦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瞧她那甚是真誠的語言,打心底裡覺得她決沒有虛情之意。
  
  我強扯出笑意給齊王跟王妃行了禮。
  
  齊王意味深長地瞧了我一眼,爾後和善地說道:「丫頭,不必糾結於這些俗禮。」爾後,他又與秦修從寒暄了幾句,就派人將我們引去落坐。
  
  我東張西望卻也沒瞧見新人的身影,心頭有些焦急又有些恐懼。
  
  秦修從瞧著我的模樣,輕輕歎著氣,手掌卻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背,始終未放開過。
  
  我想,今夜若不是他,我其實不知在幾時之前就早已倉皇而逃了?
  
  我止不住抬首望去,一輪明月鑲在灰藍色的夜空,碧海星空中,明月好似被染上了一圈光暈,美得有些邪乎。原來這得月舫的名字一點不假,月兒彷彿真的離我很近很近,似乎只要伸出手,就可觸碰到它微弱的溫暖。我不禁看得有些癡傻。
  
  由於我與秦修從本就來得較晚,所以沒等上一會兒,賓客就已陸續落坐,只待那新人踏來敬酒。據我聽知,夜南國皇室的婚禮一定要有皇上親自觀禮,而夫妻行禮要在晌午之前,而皇帝觀禮之後若是得閒就留下飲杯喜酒,若是政務繁忙,那便就真接回宮了。而新人禮成之後,送回房中,新房之中掀去蓋頭,那便就要換身華服雙雙出來為賓客敬酒。
  
  也就是說,這會兒,冉逸與他的新鮮娘子已經掀了蓋頭了,說不準連房都迫不及待地圓了。
  
  想到這裡,我摸了摸一直貼身而放的結髮,心頭不禁酸楚。
  
  「結髮夫妻,恩愛不疑」全都是狗屁話,都是狗屁。
  
  我不由自主地摸起眼前的酒盅,飲下了那杯辛辣的苦水。待秦修從想阻止之時,那酒水已被我吞入了腹中。而就在秦修從一個未留神,我又將另一杯倒入口中,秦修從終於僵下了臉色,低聲說道:「宣容,若是你想,我便帶你離去。」
  
  「我……」我扶住額頭,思索了片刻,歎道,「好……走罷……」
  
  我想自己真的做不到冷眼旁觀瞧著冉逸與另一名女子齊肩並列於我眼前而巧笑嫣然、應付自如。
  
  我會失控,會流淚,會撒潑,會……想揍人,甚至還會想撕爛那個女人的臉。
  
  於是,我想,為了不破壞這即美好又和諧的氣氛,我……還是走罷。
  
  秦修從鬆了口氣,忙攙扶起我,將我領到上座的齊王前面,拱手道:「王爺,宣容突然身體不適,小侄這就送她回府上,這喜酒我們許是沒有福氣飲了。」
  
  王妃一臉關切,齊王則深沉地瞧了我一眼,微笑道:「好好保重身子才行啊。那本王就不遠送了。」
  
  秦修從點了點頭,扶著我的後腰欲將我帶離這紅彤彤的熱情場合。
  
  「新人到……」
  
  就在我們還沒走出幾步遠,突然聽見了三個字,我頓時兩腳一軟,秦修從及時地攙扶住了我,而我則彷彿一絲力氣都沒有地靠上了秦修從的身側。
  
  輝煌燈火下,迎面而來兩個大紅色的人影。
  
  我陡然間視線開始模糊,為何我看不清眼前僅僅離我十幾步遠的人兒了?
  
  近了,又近了……
  
  我瞇起雙眼,死死地盯著面前的模糊人影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再如何光鮮的男子為他套上一身鮮紅的衣衫都會顯得有些呆愣,冉逸當然……也不例外。
  
  他比往日瘦了,月色下,那襟口微露的潔白內襯好像同月光一般顏色。他望著我的目光異常的冷靜,無波也無瀾,我……突然間有些恍惚,他是我認識的冉逸麼?
  
  難道說,我真像自己說的那般,我只是一個匆匆的過客,甚麼結髮?甚麼一生?原來,這世上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是不會被歲月磨平減淡甚至消失的。
  
  「嫂夫人……」冉逸微微頷首。語氣帶著平淡的疏離。
  
  這時,我聽見了自己心碎掉的聲音,一片一片,甚是清脆。
  
  我知自己此時眼底一定透著濃濃的絕然,若不然,那就是一種心死的冰冷。我覺得此刻的自己已經不再像自己了。內心有一團熊熊的火焰在我體內猛烈燃燒,五臟六腑都好似被這烈火焚成了灰燼,而我卻還要撐著一張光鮮的表皮強顏歡笑。
  
  我默默垂首道:「恭賀世子。」
  
  方纔的兩杯酒,又及時的起了一些不尋常的反應。酒這種東西,是個神奇的玩意,你開心的時候可以千杯不醉,可心碎之時,聞上點酒氣都會醉得一踏糊塗。
  
  而我現下,明顯是後者。
  
  秦修從見我不妥,手臂及時地攬在了我的腰間。找到了支撐,我終於沒有了隨時會栽倒在地的錯覺。
  
  秦修從說道:「世子,宣容身子不適,我們就此先行一步,過幾日我定單獨登門謝罪。」說話間,攬著我就走。在走過他們的身後時,我才憶起自己根本忘記去瞧那一身艷紅色喜服的新娘子到底生得是何模樣?
  
  冉逸再也沒有多望我一眼,我卻不死心地轉頭望向他的背影,而他輕放在身側嬌軀腰支上的手臂著實間刺痛了我的雙目。
  
  我愣愣地望著他們走向上座的齊王與王妃面前,下跪敬茶。而我卻不知接下來的幾步到底是怎麼走過來的?我終是傷痛地轉回了頭,淚水卻在這一刻隱忍不住,滑出了我的眼角……
  
  誰知就在我垂首的剎那間,忽地風起雲湧,人影晃動。
  
  「抓刺客……」頓時原本喜慶的樓台開始嘈雜。
  
  陡然間,無數黑影從天而降,樓台之上的人群頓時如炸了鍋一般向外奔走。轉眼之間,我就被身邊的人流擠出數丈,而方纔我一直緊緊依靠著的秦修從也不知被擠去了何處?
  
  數條黑影彷彿對逃跑的官員絲毫不以為意,目標卻全集中在上首的齊王與世子身上,我絲毫沒有方向與路線的隨著人群移動,數次都差一點摔倒在地。我一邊焦急地找尋著秦修從,一邊努力地望向上首的黑衣人有沒有傷害到一身紅衣的冉逸。
  
  我是如此的痛恨著自己,原來這般狀況之下,我依然還在擔憂著這位美人在抱的冉世子。
  
  這樓台實在太過於擁擠,擠到我根本無法轉身,也無法張望。
  
  直到被騷動的人群一直帶離到了下一層,情況也絲毫未有好轉。無數人踏過了我那華服拖沓的裙角,頭飾散落一起,甚至連長髮都散亂下來。我知自己不能摔倒,若是跌倒,那隨時就會被夜南國這群貪生怕死的官員給踩踏至死。
  
  可我卻無力與這些慌亂的人群抗力,在數次幾欲跌倒之後,終於小腿被人狠狠地撞了一把,我頓時無力地軟倒在了人流之中。
  
  就在我以為自己今夜必定命喪鐵蹄之下時,我的手突然被握進一個溫暖的掌心,我只當是混亂之下,有人握錯了雙手,可那雙手卻堅決地將我手背緊握在掌中,甚至有些野蠻地拽著我一路前行。
  
  原本就幾日沒怎麼進食的我,再加上吞了兩杯酒水,這時,我壓根騰不出一絲力氣與之抗衡。終於,我被拉進一個無人的僻靜角落,繼而被人猛地推靠在撐柱之上。
  
  後背一痛,還沒來得及吃痛,瞬間我就被一身墨藍色衣衫的男人緊緊固定在了胸前。他雙臂撐在我身側,微微喘著粗氣。
  
  我無比惶恐地仰首望去,卻正對上一雙凝望著我面頰的漆黑眼眸。
  
  陡然間,我深吸了口氣,目光呆滯,彷彿是被他那如星空般的瀲灩雙眸攝去了魂魄一般……
  
  此時,鼻尖彷彿已經觸碰到我額間的男子,微微勾起嘴角,卻慍怒道:「你好大的膽子啊?居然任由秦修從的手掌置於你腰間?」
  
  「我……你……」我愣愣地望著他,不知眼前是真是假,又或者是一場幻境。方才與我形同陌路的男子,為何會如此專注地望著我。
  
  男人笑得一臉邪氣,「我要責罰於你……」說話間,便低下頭將唇覆在了我的雙唇之上。
  
  我頓時雙目圓睜,身邊不遠處是跑動逃命的人群,而他卻在此處如此大膽。就在我正想開口言語之時,他柔軟的舌尖陡然間侵入我的口中,我「嗚」了一聲,急忙掙扎著想推開他的身體,而我卻虛弱無力般根本推不開他分毫。
  
  他霸道地糾纏著我的雙唇,不容我有一絲反抗。思緒紛亂的我卻著實分不清楚,他這是在懲罰,又或是飽含著相思。
  
  半晌,我緊握住他衣襟的雙手也緩緩鬆懈下來,竟毫無意識地將雙臂纏上了他的頸間……
  
  「嗯!」唇間一陣刺痛,理智陡然間回歸,我喘著粗氣茫然地望著他。
  
  他一臉壞笑,伸手用指肚磨挲著我方才被他輕咬的唇間,柔聲說道:「還是太輕易饒過你了。回頭瞧我如何收拾你?」
  
  淚水頓時洶湧,也不知是哪根筋突然搭不對了,我張嘴就在他磨挲著我雙唇的手指是狠咬了下去。
  
  他吃痛地悶哼了一聲,卻只是微笑著任由我牙間狠狠用力,一臉的輕鬆模樣彷彿我咬到的根本不是他的手指一般。
  
  半晌,我終是心疼地鬆開了牙關,猛得伏進他的懷中。
  
  冉逸將我擁緊,繼而甩了甩手指,笑道:「你這是想謀殺親夫麼?」
  
  我心頭一緊,忙撫上他方才被我狠咬過的手指心疼道:「還疼麼……」
  
  冉逸皺眉點了點頭,一臉的委屈模樣。
  
  我抓著他的手指在手中輕輕揉了揉,又問道:「現下好些了麼?」
  
  為何此刻我有一種自己在哄孩子的錯覺?
  
  冉逸先是點了點頭,繼而又搖了搖頭。我一臉不解地望向他,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摁在他的胸口,低首輕道:「這裡還痛得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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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1:04:06
第六十四回

  我古怪地望了他一眼,低聲道:「三年未見,你還是這般輕浮。」
  
  冉逸不以為意,笑道:「此生,我只想對你輕浮而已。」
  
  心頭一軟,甚至忘記今日是他的大喜日子。我輕道:「方纔那個一身艷紅的男人有些呆傻……」
  
  冉逸眉頭一緊:「嗯?那是否我也有些呆傻?」
  
  我微微垂首,「你比他還要呆傻。」
  
  冉逸展顏一笑,「再傻也傻不過你。」
  
  「你……」我本想還嘴,可是想到在這麼緊張而又混亂的狀況之下,斗這般弱智的嘴還真是非常不合時宜。想到這裡,我仰首望向他,淡淡一笑,卻連帶著心間此起彼伏開始蕩漾。
  
  冉逸低頭瞧著我,笑而不語,陡然卻將我摁進了懷中,說道:「明知你是個沒良心的女人,我卻偏偏這般掛念你。」
  
  我將臉頰靠在他胸口,如同記憶中一樣讓人安心溫暖。胸間一掃連日來的陰霾,身旁也彷彿開起了奼紫嫣紅的小花,此時,正掛著清露,迎花招展著。
  
  冉逸輕撫著我後背上的髮絲,低語道:「從今往後,你若是再敢離開我一步,我可就真得下狠手打斷你的雙腿了,到時,你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我勾起嘴角反問道:「不讓我離開也成,你得先休了上頭的妻子才成。否則,我也對你不客氣!」
  
  冉逸笑顏一展,突然在我面頰輕輕琢了口,繼而笑道:「遵命,娘子。不過,那女子拜堂之人又不是我,何來休妻之說?我冉逸此生只與一個女子結髮為夫妻……」
  
  往事湧上心頭,我有些不敢抬頭相望,唯有垂首一笑,可冉逸卻勾起我的下頷,輕道:「宣容你要如何補償你的結髮相公呢?」
  
  我仰首一笑,踮起腳乾脆地在他唇邊印上一吻,笑道:「餘下的回頭給你補上。」
  
  他邪邪一笑,甚是得意。
  
  「保護王爺……」
  
  這時,騷亂的人群中,隱約傳來侍衛的叫喊,冉逸頓時笑容一收,身體僵住。繼而雙手撫在我的面頰,垂首將額頭抵在我的額間,輕聲道:「你乖乖地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回。」
  
  說話間,欲轉身離開。
  
  我忙伸手拽住他,緊張道:「此生我再也無法承受與你分離,你千萬不要讓我等太久。」
  
  冉逸眉峰一揚,笑道:「宣容,你幾時也學會說這些體己話了?」爾後頓了頓,又道:「本小王甚感欣慰。」
  
  我見他在這緊要關頭依舊油嘴滑舌,忍不住心中煩躁,慍怒道:「你快些答應我……定要快些回來……」
  
  冉逸手掌撫過我的臉頰,溫熱的唇貼上我的額,繼而又用力將我擁在懷中,雙唇湊近我的耳旁,柔聲道:「我發誓,此生,這是我冉逸最後一回離開你,從今往後,我定不會再離你宣容十步之外。」
  
  我含淚在他懷中點了點頭。
  
  冉逸終是戀戀不捨地鬆開我,轉身消失在我模糊的眼前。
  
  這時,人群已然散盡,偌大的空間只剩下我一個孤獨地立在月光中,內心焦慮不安。
  
  頭頂之上的樓台,時不時傳來兵刃相交的清脆聲響,而我的心也跟著一直提在了嗓子眼裡,任我如何壓制也不能使自己平穩下來。
  
  眼下看來,冉逸的大婚定是齊王那老狐狸安排的一場請君入甕的把戲。
  
  想到這裡,突然發覺稱他為「老狐狸」好似有些不那麼厚道。畢竟他是冉逸的親爹,日後……
  
  想到日後我更加不安,原本的將軍夫人卻同齊王世子糾纏不清,這要是傳出去的話,夜南國上下的傳言定是比那三年前齊王誅嚴氏來得熱鬧而且香艷很多。
  
  可是我已經騎虎難下了,我在方才被他擁入懷中之時,就已暗暗打定主意,不管前路如何?我也再不會鬆開他的手,即便是讓我去死,我也要在他的懷中嚥下那最後一口氣……
  
  想到這裡,我居然迎著風淚流滿面。
  
  我豎著耳朵聆聽著樓台之上的任何微小動靜,不知過了多久,陡然一片平靜,繼而有人低呼:「世子……」
  
  我心跳陡然停滯,突然間,潮水一般的禁衛軍嘩啦一下從樓台之上退了下來。紛紛向舫樓之外奔走,急忙的腳步更像是在逃命一般。
  
  我突然像是滯住了腳步,一種非常不詳的預感騰然而出,而我卻跟本想不到自己是要上到那樓台之上,又或者是跟著禁衛軍向下奔走。
  
  半晌之後,我哪裡都沒走……
  
  因為我答應冉逸在這裡等他,所以,我哪裡都不去!
  
  我捂著耳朵蹲下,不聽不看也不想,只是一心等著冉逸回來牽起我的手,對我明眸微笑。
  
  約摸半個時辰之後,身側是死亡一般的寧靜,冉逸依舊沒有歸來。
  
  「宣容……」從不遠處傳來低沉的聲音輕喚著我的名字。
  
  我仰起臉,含著淚望著面前唇角冷峻的男人,微笑道:「將軍……」
  
  秦修從吸了口氣,「世子他……」
  
  我忙打斷他又笑道:「他讓我在這裡等他,我估摸著沒一會兒工夫,他就該回來了。」
  
  秦修從伸手將我從地上攙了起來,皺眉到:「宣容,你聽我說……」
  
  我忙捂上雙耳激動地喊道:「我不想聽你說,你不要說!我在等人呢,您沒瞧見麼?」
  
  秦修從猛得抓起我的手腕,怒道:「宣容你醒醒,世子方才被刺客一劍刺入腹中,跌進了晉安河,現下已經派出幾十名禁衛軍,還尚未尋到蹤影。」
  
  我突然間放聲大笑了起來,直笑到腹間疼痛,雙目落下熱淚,「將軍,你說起笑來也是有些逗人的,不過日後還是少講為妙,今日宣容是為了怕您尷尬,才勉強笑上一笑。」
  
  秦修從一臉慍怒,突然拖著我的手,用從未有過的粗魯將我拽回那樓台之上。
  
  一片狼籍之中,齊王妃哭得暈倒在了齊王的懷裡,我木訥地走到樓台的圍欄,伸頭向下張望。夜風陡然呼嘯而來,揚起我鬆散的髮絲,在髮絲纏繞間,我望見那夜色中的晉安河像黑色的惡魔一般似要將人吞食入腹。月光下,河裡無數禁衛軍在湍急的河水中摸索潛入,遠遠望去更像是在玩著一種別人不解的遊戲。
  
  我退回了幾步,再不想多望那河水一眼,搖了搖頭,腳步虛無地往下走去……
  
  秦修從攔住我,問道:「宣容你這是要去哪裡?」
  
  我回首燦爛笑道:「冉逸讓我等他的,我得快些下去,要不然,他一會兒瞧不見我,該心急了。」
  
  秦修從目光一凜,似乎沉痛萬分。
  
  這時擁著王妃的齊王陡然身體一僵,繼而又望向懷中的王妃,眸中染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惶恐。
  
  我笑著轉身,秦修從又擋住我的去路,突然喝道:「來人,送夫人回府!」
  
  突然就上來了兩個下人,我忙一把將手從秦修從手中抽回,急道:「等不到他,我哪兒都不去!」
  
  這時,上來了一群濕淋淋的禁衛軍,垂首走到齊王面前,搖了搖頭。齊王失去神采的空洞雙眸陡然一閉,顫聲道:「逸兒不會死的,不會的,給我接著搜。」
  
  我聽到齊王口中吐出那個「死」字,陡然間,心間似被人捅了一刀,眼前一切開始模糊,似乎又有血氣湧到喉口,陡然間身體一軟,陷入了一片漆黑當中……
  
  …………
  
  秋末冬初。
  
  月餘前的那場惡戰,終於讓齊王將嚴氏的餘黨一網打盡了。可那往日輝煌奢華的得月舫卻再也無人踏上一步,但是有一個人除外。
  
  今日下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風中飄浮的雪花落到面頰之上,卻已有了冰冷的寒意。
  
  世子啊世子,已是秋去冬來了,你還要我等你到甚麼時候?
  
  難不成您還要我等上春夏秋冬再一個輪迴,才肯歸來麼?
  
  我就知你小氣,你定是在記恨著我讓你苦等三載,所以現下打擊報復。我心裡真的明白的很,你就是這麼愛記仇的一個人。
  
  可是,我已經知錯了,你縱然再如何懷恨在心,也得給我留下一個低頭認錯的機會罷?做人,真的不帶你這樣的?
  
  秀秀快要生了,秦修從的兒子已經咿呀學語了,甚至連羽坤那丫頭都要綰髮嫁於老四做娘子了,為何……為何你還沒有歸來?
  
  我們不是說好了在這裡等麼?為何你說話不算數了呢?
  
  雪花漸漸大了起來,低首望去,樓台之上已經鋪上了一層薄薄的晶瑩,我勾起嘴角,好似今生我們還從未一起瞧過冬雪呢?
  
  那麼,冰雪消融前,你可否能歸來呢?
  
  自你離去的那一日起,我就再未落過一滴淚,因為我一落淚,眼睛就會變得紅腫不堪,我不想你突然歸來瞧到我可笑的樣子,所以,我不哭……
  
  其實啊,實話同你說罷,我並不是怕變醜,而是我怕哭出來的淚水再也無法止住,會一直一直流,流到我死去閉上眼睛那一刻,眼角還濕潤著,那實在太過於可怕,所以我更不能哭……
  
  最最緊要的是,你還未有歸來,我又怎能去哭呢?
  
  伸手接過一片晶瑩的冰花,望著它在我掌中消融,似乎變成了一顆熱淚。難不成,它在為我心傷?
  
  其實誰也用不著替我心傷。
  
  你說讓我等,我就等。你一日不歸,我就等上一日,一年不歸,我就等上一年,若是一生都不歸,那我就等你一生一世……
  
  即使此生我等不到你,那奈何橋上,你總該會等著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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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1:04:35
第六十五回

  「夫人,雪大了,該回了。」秀秀將一件外袍披在我肩上,柔柔說道。
  
  我拚命壓抑著酸脹的眼眶,微笑道:「今年的雪來得尤其早啊,我還想再多望一望。」
  
  秀秀將手掌放在滾圓的肚子上面,微微歎了口氣,卻只能由著我的性子
  
  不知過了多久,雪漸漸停了下來,我又摸出那錦盒在懷中觀望,不知為何?無數次打開都好似瞧見他的面孔衝我揚眉微笑……
  
  其實有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像是瘋了,又或者別人認為我早已瘋了,總之我每日在得月舫徘徊,不管是颳風下雨,陰天打雷。
  
  許是手凍得麻木了,又或是想得太入神了,錦盒突然滑出,掉在了雪地之上,而那玉石也從盒中滾了出來……
  
  我忙伸手去撿起來,小心翼翼地重新擺入錦盒之中。
  
  可就在我放回之際,卻發現盒底有個異物,我拿出來瞧,原來是一封短小的信箋,我急忙打開一瞧,頓時僵住……
  
  宣容吾妻,鑒於要事壓身,暫不相見。十八之後,為夫定拋捨一切,日夜相伴,寸步不離。夫留。
  
  我雙唇顫抖,渾身冰涼,這是冉逸留給我的字條,我竟然從未發現,若是我早些發現,會否就沒有此時這般遺憾了呢?
  
  隱忍了無數個日夜的淚水終是滑過我的臉頰,竟然好似要燙傷我一般,身體的第一個角落都跟著疼痛萬分,連身體都無法直立,最後我哭倒在了秀秀的懷中……
  
  這時,我才意識到,興許此生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接下來的三日,我不吃不喝也不睡,淚水果真像我想像那般,日夜奔騰不息、如何都流淌不完……
  
  從冉逸別後,並不是我不哭,而是我所有的淚水都被自己留存著,直到再也無法繃忍之時,傾巢而出,將我殺得片甲不留。
  
  我再未回過怡心院一步,這些日子來,我除了在得月舫空守,就是在清思院關門靜思,因為清思院裡有我們的回憶,只是我們兩個人……
  
  我偶爾也會移開牆上的石塊,看一眼晉安河,可是只是那一眼,卻總是讓我閃現出恐怖而又不願去回想的記憶,我真的好怕好怕。
  
  待我流淚到第三日之時,我的視線突然變得模糊不清,所有的人在我眼中都只是變成了一個模糊的身影,我甚至記不得每個人的樣子,腦海中張張都是模糊的臉,唯有一張清晰,那就是的冉逸那似笑非笑的臉。
  
  這時,我才意識到,哭瞎了眼,並不只是煽情的台詞,而是真有可能發生的。又或許是潛意識當中,我根本不再想看到除了冉逸以外的每一個人罷了。
  
  那一天,所有認識我的,我認識的,全都來探了一遍我,甚至包括我一直忌憚的齊王。
  
  儘管,他們不開口說話之時,我根本就認不出他們是誰。
  
  即使我知道他們是誰,我也不想多說一句話,更不想聽他們說話。我突然發覺自己活在了一個忘我的境界,我也許根本就是宣容,我甚至能感覺到他以往對冉逸的深深愛意。吳精彩或許只是我的一場荒唐舊夢罷了。
  
  很是奇怪,當你的心死了,居然就誰也不怕了。
  
  就像我此生都從未似眼前這般坦然地面對過齊王。
  
  「容兒,我知你是個好孩子……」雖然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語氣中聽來,齊王今日尤其慈愛。
  
  我淚痕未乾,淡然笑道:「多謝王爺探望。」
  
  齊王搖頭歎息,「我知你心中怨恨於我,我又何嘗不是呢。」
  
  我依舊掛著笑意卻不想言語,也不知說些甚麼?
  
  「我一心只想著冉家能千秋萬代,可是自從逸兒……逸兒他……」他頓了頓,而我突然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呼吸尤其困難。
  
  王爺又道:「我這時才發覺,自己只是一個老人,只想妻兒平安陪在我身邊,而眼下,這卻全是奢望了。」
  
  我依舊不語。
  
  我不知此時的齊王是否老淚縱橫,可是我卻清楚聽到他聲音在哽咽:「我對不住你們,你們都是苦命的孩子,可若是逸兒看到你這般,我想他也不會安心去的……」
  
  我陡然憤怒,吼道:「甚麼去?去哪?去哪他都不會丟下我的!」淚水再一次在我面上肆意,可這一回卻異常的苦澀。
  
  那日的我突然發瘋,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齊王給轟出了清思院,之後在大院中嚎啕大哭。
  
  第二日清晨,我與秦修從話別。
  
  這一日,我異常冷靜,停下了眼淚,視線也清明了不少,至少能辨出來誰是誰了。
  
  秦修從大驚,「宣容你一個婦人家,要去哪裡?」
  
  我淡笑,「我只是想四處遊玩一番,這陣子真是讓大家都操了不少的心,我離開你也可以好好透口氣了。」
  
  秦修從語氣陡然變冷,「宣容,我不許你說這種話。」
  
  我乾笑了一聲,突然發覺,勾起嘴角都是這般困難呢?我歎了口氣,輕道:「將軍,你知宣容的性子,這府中坐吃等死的日子,我真的是過到怕了又怕。您就允我這一回罷?」
  
  秦修從卻也找不到理由來勸阻,終是歎了口氣,緩緩說道:「現下局勢穩定,我又剛好得閒,你想去哪兒,我陪著你。」
  
  我忙道:「不,將軍,實則宣容也未想好,到底要去何方,只能是走到哪是哪?將軍您國事壓身,斷不能陪著宣容發瘋。更何況妹妹還需要你的照顧,您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
  
  秦修從終是無語反駁,最後說道:「那我派人與你相隨,羽坤那丫頭可好。」
  
  我笑了笑,「將軍別說笑了,人家新婚燕爾,你就甭那麼鐵石心腸去拆散人家了。」
  
  「那我讓老四跟她與你一起同行。」秦修從依舊固執。
  
  我古怪地瞧了他一眼,說道:「老四那張嘴啊,你這是讓我去玩呢,還是讓他跟他置氣呢?」
  
  最後,秦修從聲音冰冷道:「那我讓二庸隨行,這回你再不要強加理由來推拒了。」
  
  我歎了口氣,卻也真的沒有再推拒。
  
  當夜,秀秀與香兒早早睡下了,我留了個簡短字條,整理完行裝,最後一次看了看這清思院,便獨自離開了將軍府。
  
  我其實不知道去哪,只想將我與冉逸走過的路都重新再走一遍罷了,哪裡累了,就在哪裡歇下,不看日子,不想明天。
  
  我同上回一樣,挪開大石,乘舟在晉安河上順流而下,所有的路程與我同冉逸逃難的路途都一模一樣。出城時冉逸的裝扮,那身新婚喜服,還有他在河邊洗臉時那鬱悶的樣子,每每想到都還會讓我忍俊不禁,可微笑的同時,心間又有一塊是疼痛的。
  
  林間的破廟,甚至我去求醫的村莊,所有的一切,只要我們經歷過的,踏過的土地,我全都重新走了一遍,甚是是我們第一次纏綿之地。太多太多的記憶,在我腦海中盤旋而出,我拚命拚命地去回憶與他在一起的種種,日日都要再重新回想一次,因為我怕不知甚麼時候,記憶的顏色會變淡變淺。所以我要日日都溫習,才能讓那些回憶在我的腦海中始終鮮活真實。
  
  不知停停走走地過了多少個日子,我終於是到了滄南,我在滄南修整了多日,又開始了去往下一個我們記憶中的地方。
  
  最後,我終於來到了那溫馨的三口之家。
  
  我在院前徘徊多時,而這門庭緊閉,未有人影晃動。我瞇著雙眼,有些擔憂,萬一他們搬離了此處,可如何是好?
  
  這時,有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過來,問道:「夫人,你這是等人麼?」
  
  我點了點頭,溫和問道:「請問這戶人家的主人去了何方?」
  
  那婦人搖頭道:「他們一家三口早不住在此地了,幾個月前就搬離了此處了。」
  
  我心頭一滯,忙問道:「請問下,這裡可有人住,幾年前我在這裡借宿過,有一些舊物拉在這裡。」 說是舊物,實則我只不過是想再瞧瞧我與冉逸結為夫妻的屋子罷了。
  
  婦人仔細地想了想,說道:「好似有的,可是日頭裡我們都沒見過,夜晚卻亮著燈火。」
  
  我心頭一鬆,又問道:「那請問下,這一家三口搬到了甚麼地方?」
  
  婦人想了想,說道:「不遠,就鄰村。」
  
  我謝過婦人,就坐在門前等候,誰知竟然不知不覺地扒在膝上睡了過去。
  
  我被凍得睜開雙眼之時,已是月上樹梢了,這屋內的人也未有歸來。我百般無聊,又冷又餓,沒法子,我就牽馬去了趟鎮上,填了填肚子,找了家客棧住了下來。
  
  第二日,我在鎮上給那一家三口買了些手信,又給那小娃娃買了件小衣衫。可拿在手中,又有些好笑,我竟然還是照著三年前的尺寸來買的。我想了想三年過後,那小姑娘該有多大了呢?後來挑了件紅花小襖,忍不住去想那姑娘穿著小襖的俏皮模樣。
  
  這一回,我沒有回小屋,而是照那婦人說的大概方位去尋那一家三口,將手信遞到,再回去等候。
  
  待我在問了數人之後,終於尋到之時,已經是晌午之後,遠遠地瞧見一個婦人正在餵著院中的雞,一個男人在她身後,劈著柴,我雖然眼神不是那麼好,可是遠遠望去,不是那對夫婦又是誰?
  
  我在院外大喊一聲:「大哥,嫂子……」
  
  院內的人同時僵住了身體,我又道:「三年前,我借宿過你們的小屋。」
  
  那大哥手中的柴伙倒地,那小嫂子也忘記了喂雞,同時怔怔望了我,繼而他們又同時奔了過來,笑道:「哎呀,這真是緣份哪?」
  
  緣份?
  
  這話說的有些奇怪,我可是存心來尋他們的,何來緣份一說呢?
  
  我笑道:「大哥,嫂嫂,你們家的小丫頭呢?我還給她帶了件小衣服,也不知這孩子長多高了,快叫她出來穿上給我瞧瞧大小。」
  
  那大哥笑著說道:「她啊,被……啊……」他陡然像是被人掐了一把,「啊」了一聲就沒再言語。
  
  我疑惑地望著他,他娘子接過話來,說道:「這孩子野著呢,這會兒啊,不知跑哪裡瘋去了。來來來,先進來暖暖身子罷。」
  
  我「哎」了一聲,就跟進了屋裡。
  
  我喝了口熱湯,頓時週身緩和了起來,我問道:「嫂子啊,你想問下,你們原先的小屋裡現下住的是甚麼人?」
  
  那大哥正想言語,又被他娘子瞪了一眼,「我們女人之間說些貼心話,你在這裡摻和甚麼?忙你的去。」那大哥撓著頭悻悻地出去了。
  
  我看著這對恩愛夫妻,不禁勾起了嘴角。
  
  她望著我的臉,笑道:「怎麼了瘦了這許多?」
  
  我摸了摸臉頰,淡笑道:「最近害了場大病,這才好起來。對了,嫂子,那小屋現在住得是甚麼人?」
  
  她面色一滯,笑道:「沒有啊,從我們搬到這裡來,就一直空著呢?」
  
  我疑惑道:「咦,那為何我聽說那裡夜裡時常點著燈呢?」
  
  她頓時有些尷尬,忙道:「那是偶爾你大哥回去取些東西,所以就時常讓別人瞧見燭火。」
  
  我「哦」了一聲垂下了頭。
  
  這時,她突然定定地望著我,「妹妹,你的雙眼這是怎麼的了?」
  
  我笑了笑,「眼疾犯了,總是瞧不清東西,過些幾日就好了。」
  
  其實我說過幾日,實則我真不知幾時能恢復,不過有時想想這般也挺好,世間一切朦朦朧朧,在我眼中都變得特有美感。
  
  我突然想起來,又道:「嫂子,我可不可以回小屋去瞧瞧?」
  
  她並未驚奇也未問我原由,只是點了點頭,說道:「成,哪時都成。」
  
  我鬆了口氣,瞧向窗外,竟然天空飄起了大朵大朵的雪花,真的似鵝毛一般在空中肆意。
  
  她也望著窗外,幽幽說道:「這樣的雪,沒個一天一夜那是停不下來的,今夜,你還是先在這裡歇下罷。」
  
  我點了點頭,一股涼意襲來,我不自覺地拉了拉襟口。
  
  當晚,那小姑娘還是未歸,我焦急問道:「嫂子,丫頭到底跑哪去了,這麼大的雨,是不是得出去尋尋啊?」
  
  她無所謂地說道:「放心好啦,她定是在王嫂家裡,一會雪小點,我就去接回來。」
  
  我點了點頭,踱到院中,萬物已經被裹上了一層厚厚的銀裝,在我的眼中彷彿煙霧繚繞,更加的妖冶美麗。
  
  耳旁彷彿又想起冉逸的話語,「我有些羨慕這般的生活。」
  
  可是,你不在我身旁,甚麼樣的日子對我來說,都是一汪死水。
  
  這時,嫂子在屋內喚我,「外頭涼,別凍著了,快些回屋吧。」
  
  我戀戀不捨地回了屋裡,她正踩著木凳翻著甚麼東西。我仰首問道:「嫂子你這是在做甚麼呢?」
  
  她回首笑了笑,「我見你衣衫單薄,給你找件厚衣服。」
  
  我心頭一暖,輕道:「不麻煩嫂子了,我真的不冷。」
  
  她依舊不理,執意地繼續翻找著,我站在下首擔憂地替她扶著凳子。突然一件墨藍色的衣衫飄了下來,蓋在了我的頭上。
  
  我以為她這是丟給我的,誰知,我拽過衣衫,抬頭望去,她依舊還在用心翻找著,我笑了笑,原來她壓根不知掉下了這件。
  
  我拿著衣衫,伸手遞過,說道:「嫂子……掉了件……」可是當我將那墨藍色的男子衣衫舉過眼前之時,陡然心間像是被捶了一拳,連整個人都在跟著顫動。
  
  千萬種念頭齊齊向我壓了過來,我顫抖著抖開那件長衫,淚水頓時脫眶而出……
  
  …………
  
  我憑著自己的方向感往小屋奔去,不爭氣的眼神讓我不知在雪地裡跌倒了多少回,可是不管我如何跌倒,摔得多疼,多傷,我依舊還是頂著漫天的雪花狂奔。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我要快,快,一定要快……
  
  冷風夾雜著雪花往我的面頰呼嘯,這些對我來說,都不足以讓我停下或者放慢自己的腳步,我胸間似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感受不到冷,亦感受不到疼……
  
  待我終於望到那小屋裡暗淡的昏黃燭火時,連熱淚都彷彿是凍滯在我的臉龐,那……是我們結髮的小屋,而我卻在門前滯住了雙腳。
  
  半晌,我喘著粗氣,用力地拍打那木門,一腔地柔情蜜意,竟然換成了憤怒的大吼:「冉逸,你個王八蛋,你看我會不會殺了你!」
  
  屋內絲毫沒有動靜。
  
  我的心蕩到了谷底,繼而還是拚命地拍著木門。從開始的吼叫變成了淒淒的哭訴,可門依舊是未開。我挫敗地坐在了地上,捂臉痛哭……
  
  「宣……容……」一聲溫柔的低喚,彷彿是穿越了千年的風雪,落入我的耳中。
  
  我抬首望去,風雪之中,那是一張我日思夜想的俊美面容,此時正喘著粗氣,一臉驚慌地望著我。他吸了口氣,又道:「我方才去送那丫頭回家,未曾想,未曾想……」
  
  我蹭得起身,雙手捶在他胸間,怒吼道:「你個王八蛋,我要你的命……我要你的命……要你的命。」我從憤怒變成了痛哭,一直喃喃重複著這句話。
  
  冉逸僵直著身子,在風雪之中緊緊地擁住了我。
  
  哭到累了,淚也干了,我在他懷中仰首道:「你真的打算讓我等到死去麼……」
  
  冉逸墨發上浮著片片雪花,垂首笑道:「我知你會來……」
  
  「那我要是不來呢?」我又問道。
  
  冉逸勾著嘴角,淡淡地說道:「那我便回去尋你。」
  
  …………
  
  風雪漸漸停歇,冉逸突然彎腰將我扛在肩頭,一腳踢開木門,將我丟在了床榻之上,用棉被將我捂緊,然後整個人壓在棉被之外,扶著額笑著瞧著我。
  
  我見不得他這般洋洋得意,猛得將他按倒在身下,瞇起眼睛望著他,他卻故作羞怯狀護著自己的襟口,笑道:「娘子,你……要做甚麼?」
  
  我勾起他下頷,嘿嘿笑道:「官人莫怕,我溫柔些待你就是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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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1:04:56
正文 番外冉世子

    這世上,父王是最瞭解我的人。

    所以他放任我在這三年來萬事不理去尋找宣容。

    只有三年,父王默許只有三年,若是依然無果,我必須回來京城接受他的一切安排。

    我點頭,因為我對宣容不死心。

    那個蠢女人又自作主張,搞出這些無聊的舉動。現下我對她滿腔的憤恨無從發洩,唯有踏遍夜南國的任何一片土地去尋她。若是讓我尋到她,我絕不會輕饒於她。

    可是三年過去了,我依舊尋不到她丁點兒的蹤跡。

    不久,父王查出嚴氏尚有餘黨,繼而布下暗局,勢必將嚴氏一網打盡。父王說要用我娶妻作引,我堅決反對。可是轉念一想,這也未嘗不是一次好機會。

    若是那女人心中有我,定會回來,若是她還是不歸來,那麼我……我還得接著尋她。

    我上輩子是否欠這個女人的,為何接二連三地讓人費神?

    我與父王日夜部署這次打狗之局,勢必做到萬無一失,一網打盡。

    婚期一日日近了,依舊沒有宣容的半分消息,我也越來越焦心。

    直到有一日,我在京城街頭瞧見宣容同秦修從並肩而行,有說有笑。我頓時怒火直湧上了心頭,這個瘋女人,居然見秦修從都不見我?

    不過,氣歸氣,她既然在這個時候回來了,說明她心中還是有我的。想到這裡我又鬆了口氣。

    婚期將近,這種如雜草般瘋狂生長的思念幾乎將我折磨瘋掉。實在忍不下,半夜裡,還是偷偷跑去怡心院瞧了一眼她。

    她居然病了,睡著的樣子那般孤獨,濃密的睫毛上似乎還掛著薄淚,我的心也跟著猛得一抽,這讓我的恨意陡然就拋到了九宵雲外,只想將她擁進懷中。

    可我不忍吵醒她,只是這般瞧著她,瞧了許久許久,直到第一聲雞鳴,我才戀戀不捨地離去。

    回到王府後,我睜眼閉眼全是她的模樣。

    一想到宣容瘦了一圈的小臉,我就開始擔憂,她身體好些沒?她哭了沒?

    最後實在放不下,我提筆給她寫了幾句,差下人將我尋回來的黑玉一起交給宣容。我想,她瞧見信後,就再不會胡思亂想了。

    我有跟秦修從交待過,明日,一定不能讓宣容出現,因為實在太過於危險。

    可是第二日,當我隱在人群中瞧見她那虛弱的樣子時,我真是對秦修從另眼相看了。

    他可以指揮千軍萬馬,就是獨獨指揮不了這個女人。

    我在人群中瞧見她佯裝堅強的樣子,我的心頓時揪在了一起,為何她會來?難道說,她根本未瞧見我留給她的話?

    我看見那一身鮮紅的男人,易容術真是高明得不得了。我遠遠瞧著他,不禁在想,今日若是我穿上一身艷紅,是否看起來也會這般呆傻無比?

    我想宣容一定會這麼想。以往,她不止一次同我提過,生得再非凡的男人著一身火紅的喜袍都是會顯得呆愣。

    我想起宣容說這話時的模樣,心中暗暗好笑,幸好那一身火紅的不是我。

    可是在我看到宣容同那身火紅的男人相視無言之時,我就再也笑不出了。我瞧見宣容無助的模樣,恨不得馬上衝上前去將她擁進懷中。

    心疼的同時又有些惱火,這個平日裡看似精明的女人,居然瞧不出那不是我!

    在我看到她無助地靠進秦修從懷中的時候,我真是恨不得馬上將她拖過來狠狠地……狠狠地教訓她。

    就在我暗自懊惱之時,嚴氏的餘黨開始行動了。

    而我所有的心思卻全都放在宣容的身上了。

    我瞧著她與秦修從被擠散,瞧著她在人群中隨波逐流,可是我卻如何也近不了她的身,終於在她幾乎摔倒的時候,我才握住了他的手。

    這回,我再不會輕易放開。

    我拖著一臉茫然的宣容,將她固定在胸前,這一刻,我居然呼吸有些凌亂,內心有些慌亂。

    多久了?我多久未同她如此親密過了?恍若隔世般漫長……

    我原本一肚子的貼心話,可是到了嘴角卻說了一句:「你好大的膽子啊?居然任由秦修從的手掌置於你腰間?」

    她顯然是被嚇壞了,滿目的驚恐,「我……你……」

    「我要責罰於你……」說話間,我便做了自己壓抑了三年之後,最想做的事情。

    宣容見推脫不開,順從地軟倒在我懷裡。我赫然想到懷中的女人讓我瘋找了三年,所有的怨氣一湧而上,忍不住在她柔軟的唇上咬了下去。

    她喘著粗氣瞧著我,我突然又有些心疼了,忍不住伸手去輕撫她被我咬得有些嫣紅的唇瓣,說道:「還是太輕易饒過你了。回頭瞧我如何收拾你?」

    原本以為她一定會乖巧地撲進我懷中,誰知這瘋女人居然狠狠咬在了我的手指之上……

    我微笑地看著這個狠心的女人,竟然尋不來一絲怒氣。

    半晌,她陡然鬆開牙關撲進了我的懷中……

    我突然有些慌亂,莫名的慌亂。

    為了掩飾這種慌亂,我甩了甩手指,笑道:「你這是想謀殺親夫麼?」

    宣容果然有些心疼地問道:「還疼麼……」繼而將我手指在手中揉了揉。

    我真的是愛極了宣容那副把旁人當孩子看的模樣。我故意抓住她的手摁在胸口,低首輕道:「這裡還痛得緊呢……」

    她果然沒好氣地低聲道:「三年未見,你還是這般輕浮。」

    她就是這般模樣,別人正經時,她不正經,別人不正經時,她反而又開始假正經了。

    說話間,好似樓台之上一片混亂。

    我雙手撫在我的面頰,垂首將額頭抵在她額間,輕聲道:「你乖乖地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回。」

    她忙伸手拽住他,緊張道:「此生我再也無法承受與你分離,你千萬不要讓我等太久。」

    我將她緊擁在懷中,柔聲道:「我發誓,此生,這是我冉逸最後一回離開你,從今往後,我定不會再離你宣容十步之外。」

    只是當時的我沒有想到,這卻是我同宣容的又一次分離。

    樓台之上嚴氏的餘黨殺紅了眼,而且各個身手了得。可畢竟禁軍人多勢眾,父王又籌謀得滴水不漏,嚴黨幾乎都被剿殺個乾淨,誰知卻有一個未嚥氣的黑衣人揮劍刺向父王……

    情急之下,我撲身過去擋下了一劍。

    黑衣人手力其大,我與他一起落入了晉安河中。當時的我並未想到死,我也從未想到自己會死。可是當我墜入冰冷的河水中時,我卻有些怕了,怕以後再也不能見到宣容微笑的樣子。

    其實我的傷並不重,只是被湍急的河水沖出了數里。後被我的暗衛尋到之時,也不過半個時辰之後。

    我阻止了暗衛去通知父王。

    父王瞭解我,我亦最明白他。

    三年期限已到,他決不會再允我任意胡為,所以我不能回。

    我在晉陽城裡的一個小別苑養好了傷,就找人去給宣容帶消息。可是讓我想不到的是,我的父王果真不是一般人。

    他的聰慧,無人能及。

    父王真是太瞭解我了,他一定知曉了我的小把戲。他也知曉我一定會去找宣容,所以他派人日夜監視著宣容,我的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當我知道宣容整日在得月舫留連等我,我焦急萬分,卻又無法走近她一步。

    父王實則還是寵愛我的,他知曉我小把戲,卻不急著揭穿我。

    可是我終究是要辜負他對我的期望了,因為我答應過宣容,定不會失言,我要寸步不離她左右。

    可是眼下,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若是向父王低頭,就怕日後我再見不上宣容一面。

    思來想去,將心一橫,離開了晉陽城。我定要讓父王知道,我是鐵了心不會回去了。

    我沿著同宣容一起避難的路行走,儘管萬般不捨,可我始終堅信,宣容亦總有一日會追上我的腳步。

    謝天謝地,宣容沒有讓我等太久。

    在冰雪消融前,居然讓我在風雪之中瞧見了她瘦弱的身影。儘管她語氣不善地嚷著「要殺我」,可我還是激動得不能言語。

    現下,她完好無損,安安靜靜地躺在我的身側。

    而且她從清思院的暗門離開,碰巧又繞過了父王的暗人,我真真是鬆了一口氣。

    宣容熟睡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將腳壓在我身上,每每都將我驚醒。我挪了挪身子,她又一個翻身貼了過來,真是拿她沒法子。

    這幾個月來,她真的受苦了,每每想到她是如何渡過這段日子,我的心就跟著隱隱地痛。

    我撫過宣容面頰上的髮絲,她睫毛輕輕顫了顫,好似要醒的模樣,結果又睡了過去。

    我忍不住將她攬入懷中。

    半晌,我將她的被子緊了緊,披衣下床,在燈下提筆。

    「兒臣不孝,妻面醜,恐驚擾母親,暫不敢相見……王八蛋,誰丑?」不知幾時,宣容立於我身後瞧了半晌,我居然一點未察覺。

    我呵呵一笑,故意說道:「我說的可都是實情。」

    宣容也不惱怒,坐在我的腿上攬住我的肩頭,說道:「好漢無好妻,懶漢配花枝。我可是很有風度的,讓你做好漢罷……」說完便笑著鑽進了我的懷中。

    屋外是漫天的風雪飄搖,屋內是宣容的嬉笑耳語,此生這般,我心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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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1:05:13
正文 番外秦修從(一)

    我對不住這個女子。

    她可以為我生為我死,可我卻無法給她要的。

    她爹臨死前將她托付於我,可是我想她卻是誤解了我,我只當她是親人,根本未有一絲男女之愛。

    我知她心中不甘,她怨恨宣容,實則她真的怨錯的人,宣容與我不過是一對假夫妻罷了?

    我很明白皇上的心意。不過,儘管宣容與冉逸兩情相悅,可是皇命難為,這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能反抗的了的。

    更何況,既然我們全都明瞭皇上的用意,這命就更不能抗了。

    再難,我們都要應下來。

    本來我們是想著待局勢穩定下來再回皇上稟明,可是夜南國局勢一直很混亂,我們就一直這般拖著不能言語。

    我與冉逸識得多年,我深知他多疑的性子。宣容在我府上,他也是一千一萬個不放心。

    我為了打消冉逸的多疑,唯有再娶一門夫人來讓他寬心。只是沒想到會給宣容帶來這麼多的災難。又或者說讓我認識了另一個不同的宣容。

    當時,我卻沒有想到自己這般一個錯誤的決定,同時害了兩個女人。

    宣容也一直竭力維持著大家閨秀端莊,每每被紅瑤欺辱,總是忍氣吞身,不言不語。她這般模樣同兒時真是一模一樣。

    兒時,冉世子故意逗弄她時,她就是這般模樣。

    可宣容自從害了場大病之後,性情大變,不僅不再忍氣吞聲,甚至找姦夫來毀掉紅瑤清白的這種狠毒之事都做得出來。

    那日,我聞到紅瑤的屋內有一股異常的香氣,心下瞭然,忙趁著無人將那陌生男人藏在窗口之外。紅瑤在我眼前落著淚,我心中思緒翻滾,卻也不知如何言語。

    宣容沒一會兒就來了,我心中清楚這一切都是她設計安排的,可是對她,我卻也不能說甚麼?

    兩個女人這般爭鋒相對,我左右為難,著實比帶兵打仗還要難上萬倍。

    我心中愧對紅瑤,可是卻也不知如何補償於她,因為她要的,我給不起。

    從那時起,紅瑤也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

    我從她們平靜的互望之中,看到了仇恨的暗湧。而宣容近來的性情大變讓我頗為傷神。

    她不僅在光天化日之下偷窺**,還在酒後對我……

    總之,這一切均很詭異,到底是哪裡不對了呢?而這些疑惑,對冉逸我又無從提起。

    那夜酒後胡言之後,宣容又開始足不出屋,好幾日之後,我終於是在荷塘那兒瞧見正在跟下人說笑著的她。

    她笑意未收,雙眸清亮地望著我。想到那夜自己險些失控,越了禮數,我沒來由的心間有些緊張。

    我正想同她好好說上幾句話,誰知她就故意迴避了。望著她的背影,我居然有些莫名的失落。這種莫名的失落讓我有些煩惱。

    不久之後,屠相和居然私自調兵圍剿山賊,我大怒,立即帶著刑末念雲去擒屠相和。可沒想到的是,宣容居然大著膽子出了府,在城外候著我了。

    我執意不讓她隨行,可是她卻任性地說只要她能駕馭那匹馬,就讓我點頭允她隨行。

    宣容自小就沒碰過馬,所以我心知她不會騎馬,就點頭允她。誰知,她居然真的大著膽子跨上了馬。我有些不解地望著洋洋得意的她,可是沒一會兒,那馬兒卻突然發起了瘋來。

    我急忙上馬追趕她,這一刻,我才發覺,自己根本不能也不想瞧見宣容受到一絲的傷害。

    馬兒越跑越快,當我最終將宣容從癲狂地馬背上拉回自己的懷中時,她顫抖的身體伏在我的胸口,我卻突然發覺,自己根本不捨得再將她推開我懷中分毫。

    最後,我還是允了她與我們一路隨行。

    那次在黑風山的經歷讓我對眼前這個女子又多了幾分不一樣的認知。原來嬌生慣養的她也有淡定勇敢的一面。

    最後我們沒動一兵一卒便救出了所以被扣押的官兵。這回,我可當真對她另眼相看了。而我心中明朗,對宣容,我已經在心底燃起了異樣的情緒,這是我始料未及的。

    這一日,我在荷塘之上試探性的詢問宣容,顯然,關於過往,她果真是忘卻了大半。我不知該喜還是憂?

    當我正想將過往細訴之時,她卻突然貼近我的身前,說道:「我不信,將軍腦中從未出現過宣容的模樣,或微笑或哭泣,或……未著寸縷。」

    我見她雙唇張合,頓時將想說的話盡數忘卻了,不禁有些口乾舌燥,甚至還想狠狠地將她摁進懷中,吻上她的雙唇。

    正當我已經要這麼做之時,冉逸卻出現了,我頓時鬆開宣容,心中很是不安。

    我與冉逸深交多年,我知他雖然面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實則眼神之中卻透出了濃濃的怒意。宣容似乎也有所覺察,忙恭敬退了下去。

    冉逸望著宣容的背影,目光有些森冷。

    之後的日子,冉逸鮮少過府,我心知他定是為荷塘上瞧見我與宣容的親密而刻意疏離。

    此後,怪的是,宣容同紅瑤卻變得異常親密起來。由於這一陣子事物繁忙,我也未加留神。

    沒過多久,果真有事情發生。

    宣容同紅瑤一起上香回來,卻扭傷了腳。宣容並未說是否與紅瑤有關,可是我的心中卻帶著一些疑惑。

    宣容受傷之後,待我亦冷淡了下來。而我卻每日稍有工夫便不由自主的來到怡心院,儘管宣容對我總是不冷不熱,我還是覺得瞧上她一面後,才能安下心來。

    這天夜裡,輾轉難以入眠,我又無法自控地來到了怡心院。

    下人敲門,卻沒有動靜。心知宣容歇下了,可是我還是不想離去。沒一會兒,居然聽到屋內發出一聲驚呼。我突然一驚,忙叫宣容的名字,可是宣容卻沒有一絲動靜。

    我焦急不已,一腳揣開木門,就衝了進去。

    誰知,宣容居然在沐浴之時睡了過去。她在屏風後面開始催促我離去,我甚是氣憤,可是到底是因為她在浴桶裡睡去,還是她催促我離去的言語,我卻不得而知。

    總之,我沒有離去,而是氣憤地邁步到屏風後頭,怒道:「這些日子,你如此躲避我,當我不知麼?」

    她低下頭,用恭敬而又刻意疏離的語氣說道:「將軍多慮了,宣容不敢……」這卻讓我更加的惱火。霧氣裊裊之中,她面頰透著一種不尋常的緋紅,而在我看來卻像是一種蠱惑的邀約。我完全不受控制地湊上前去想狠狠吻上她的雙唇。

    誰知她卻突然冷聲道:「將軍自重——」

    我想到冉逸,心中頓時清明,忙道:「我……不知自己的心思,我只想要看看你,聽聽你說話……」

    她異常平靜地說道:「那將軍唯有自己去聆聽自己的心思了,有了答案再來尋宣容吧。」

    我頓時如夢初醒,是啊,不管如何,我定要先同冉逸說個明白,才能去面對自己確實被眼前這個女子奪了心魄這件事情。

    第二日,我便去尋了冉逸。

    我將宣容近來的一些反常行為說與冉逸聽,冉逸只是皺眉聽著,半句亦未言語。最後我說了一句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世子,若是宣容改變心意,你會如何?」

    其實說了這句話,我覺得很對不起冉逸,可是一想到宣容的面容,我卻沒有一絲後悔。

    冉逸折扇一收,唇角依然帶著笑意,雙眸之中卻冰涼一片。他笑道:「將軍幾時變得如此婆媽?你我之間,言語無須拐彎抹角。」

    而我正想言語之時,冉逸卻忽然說道:「她若是變心,我會殺了她。」

    我心頭一滯,正想開口,他卻突然仰首一笑,「不就是一個女人麼,本小王才不會放於心上。」

    冉逸此話半真半假,我卻聽不出那背後的暗義。

    冉逸又道:「若是宣容變了心,我定不會再強求,你我還是兄弟。」

    我心頭一鬆,「好兄弟!」

    可是我明白,自己確實是辜負了冉逸對我的信任,而冉逸表面上雖然毫不在乎,可實則卻慢慢疏遠了我。將軍府也漸漸瞧不見他的身影。

    之後的日子,我與宣容相處得頗為融洽。可惜好景不長。

    那日,當我聽到下人說宣容與紅瑤雙雙失足落入池塘之時,頓時心間抽在一起,瘋了一般衝到池塘,想都未想就跳進了荷塘。當我將她從水中救上岸邊,瞧見她睜開雙目望向我時,我心頭狂喜,將他緊緊摁進自己的懷中,這一刻,我才發覺,宣容已經深深地種在了我的心上。

    我欣喜之餘,卻忘記了紅瑤。當望見紅瑤含恨射向我的目光之時,我想,是時候挑明一切了,我不能再讓紅瑤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對她,對宣容都是不公平的。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當我將自己戀上宣容之事說於紅瑤之時,她卻有如被抽掉靈魂一般,赫然舉起案上的剪刀欲死在我眼前。我見她如此模樣,唯有日日陪在她身旁,希望她能在某一日,想通這其中緣由。

    這些的日子又讓我冷落了宣容。心中的愧疚漸深,而我卻無法抽身。

    沒等幾日,居然等來了聖旨。

    出征之日甚急,宣容果然沉不住氣,不停地往書房跑。我見她那般模樣,面上故意不理,實則心中明白,若是沒有刑末念雲在旁,我還真想將她攬進懷中好好疼惜。

    當夜,我終是被宣容堵在了書房,她極其大膽地挑逗試探我,卻在我伸手解開她腰間繫帶之時,面頰緋紅,嬌羞不已。

    她到底是個甚麼樣的女人?

    出征當日,我並未叫醒熟睡的她,因為我不想看著宣容為我送別,我怕自己會不捨。可果然,就在我剛踏出怡心院之時,就已經開始想念她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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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1:05:31
正文 番外秦修從(二)

    讓我未曾想到的是,居然與宣容再見面卻是歷經了如此多的磨難之後。

    外戚干政,冉氏江山搖搖欲墜。當皇上將我指向滄南之時,我就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只是未曾想他們會如此狠絕。

    當我知道將軍府的變故之後,就立即派人暗中回京,結果卻給我帶來了驚天的消息。紅瑤慘死,宣容沒了蹤影。我四處差人尋找宣容,卻依舊毫無蹤影。我不惱皇上,我只惱這亂世,更加惱我自己,或者早些聽從王爺的話,將軍府或許不會落得今日這般田地。

    沒幾日,齊王便尋到了我。這一切對他跟對我來說,都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一定要推翻嚴氏,才能真正地將江山穩固。我同齊王商議出嚴密的策謀,勢必一舉將嚴氏剷除。

    同齊王會面的日子一直未見到世子,這讓我有一絲僥倖,我心中甚至還有個奢望,也許……宣容……還活著,當然只是也許……

    又過了一些日子,當我知道宣容即將要到達臨安之時,我竟然雙手有些微微顫抖,她活著,真的活著……

    我必須要立刻見著她,剛想到這裡,我就帶著秦四兒快馬加鞭地出城去接她。

    人群之中,我一眼就望著了一身素衣、脂粉未施的宣容,這一刻,彷彿心快要跳出了胸膛,甚至握不緊手中的韁繩。我知道宣容同我一樣慌張,我清楚望見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她卻倔強地含在了眼底。這樣的她,讓我的心一陣揪痛。

    我將她撈上馬,鎖在懷中,一種闊別已久的熟悉氣息傳來,我只能將下頷靠在她的肩上才能稍稍按捺自己奔騰的相思。

    我將宣容鎖在懷中這一刻,才發覺,甚麼江山,甚麼將軍,江山是誰的?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想守著懷中的女子平淡地過完一生。

    可是我已經應下齊王,我不能半途抽身,更不能自私的只顧自己。天下百姓連年受著戰爭之苦,我相信剷除嚴氏後,至少百姓能過上平靜的日子,也唯有如此,我同宣容也才能過上真正的平靜日子。

    自從見回宣容,原本我滿心歡喜,可是漸漸發覺宣容有些異常。我心中有一種莫名的煩亂,我希望不要是我預見的那種情形。

    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憶起了從前,我定不會攔著她。儘管如此,我還是在心中自私地希望宣容永遠不要想起以往的一切。

    可是當二庸將宣容的一切告訴我之時,我才突然感覺到深深地恐懼,我想,此生,這個女人再不屬於我了,或許她的心根本就從未屬於過我。

    我深知宣容的性子,這次她選擇躲起來。只是我未曾想,這一躲,她居然真的躲了三年。

    起先,我抱著僥倖心理,或許,宣容想過些平靜日子。或是她想通了,只要她一句話,甚麼將軍府,甚麼天下百姓,我可以拋開一切陪她過她喜歡的日子。

    可日子久了,我不得不面對宣容躲起來只是為了逃避我的真相。我見冉世子日日爛醉,實則我心中卻也並不快活,這場仗我還未打,便已經輸了。從頭至尾,我才是他們兩個人的阻礙。

    宣容,這個我秦修從唯一愛過的女人,此生,我注定要失去她了。

    我知道宣容定是因為我的緣故才一直躲了這麼久?唯有打消她的顧慮,她自然就能歸來。

    恰逢此時,皇上為老尚書獨女指婚,指來指去,居然又指到將軍府。原本我心有抗拒,可是想來,或許我婚娶了,宣容就能歸來了。這麼一想,我便應下了這門婚事。

    昭雪是個難得的好女子,她甘願屈居二夫人之名,一直以為宣容還會歸來,我在心中苦笑,卻也讓我漸漸對這個溫婉的女子另眼相看了。

    我秦修從已經對不起兩個女子,現下,我不想再辜負她。

    可當昭雪為我產下一子,宣容還是沒有半分消息。這讓我總是有些不安,甚至日日擔憂她是否遇到甚麼不測。

    最終,我又將二庸來盤問,他終是說出了一切。

    這個傻女人,我有時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甚麼?

    歷經了三年,我再一次看到她之時,她眼眶中含著淚,瘦弱的肩膀微微顫撞抖著,我拼了命才克制住自己想將她用力攬進懷中的衝動。這個牽動我喜怒的女子,我該如何才能讓她重新露出笑容?這一刻,我才明白,我要的不是她的一生,而是她能在我眼前開懷的笑出來,那麼,我便此生無憾了。

    湖邊的綠柳隨風輕擺,宣容望著遠處,眉間微微輕蹙,我好想將他狠狠按進自己胸膛,可是我知道,我再也不能了,此生,都不能了。

    那日我同宣容說了很多很多,說我知道她與世子的一切,包括她們的從前,還有我的現在,我的妻子孩子。

    宣容終於點頭隨我回京,我的心也終於是放了下來。

    世子大婚本是王爺安排的一場暗局,所以我不能同宣容說,也不能讓宣容去。可是她倔強地一定要去那得月舫,我實在無法唯有帶她同行。

    此行兇險異常,我一直將宣容圈在我的身側。誰知,人群依舊是將我與她衝散開來。我顧不得那許多,拚命地想在人群中抓緊宣容的心,將她攬進懷中,不讓她受到一絲的傷害。

    可是,我看著她纖弱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遠到不見了蹤影。我再顧不上樓台的混亂,只能是拚命地想找到宣容。

    終於,我遠遠望見世子緊緊握著宣容的手,將她拉到了安全的地方。

    我看著宣容木訥地跟著世子的腳步跌跌撞撞,我看見世子眉間的眷戀、眼中的疼惜,我看見他覆上宣容的雙唇,我還看見了……宣容的淚……

    她的淚水如此晶瑩,如此透亮,刺得我雙眼痛得無法睜開……

    宣容,宣容,這個我一生中唯一愛的女人……

    我閉上雙眼,眼前赫然浮現出宣容坐在荷塘湖亭中的微笑模樣,那麼清晰,又那麼模糊,我想此生,她再也不會了,我也再看不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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