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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 [影照]仙女豇豆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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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6:47:4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仙女豇豆紅 作者:影照

內容簡介】:

  一個對異性審美觀錯亂的小仙女,

  三位風靡天妖魔三界的美男子,

  譜出一段撼動天地、顛覆妖魔的驚世之戀!

  她──豇豆紅,身為天庭一名下等小仙卻過著苦不堪言的生活,因為風靡天妖魔三界的美男「GOD FIVE」,在她眼底竟一個個斜眼歪嘴、比癩蝦蟆還醜!每天感嘆「眾人皆醉我獨醒」,殊不知她自己才是審美觀異於常人!

  對一旁默默關懷的「GOD FIVE」首席棄如敝屣,卻對渾身遍滿藍色鱗片的妖界蜥蜴男一見鍾情!殷殷盼望著蜥蜴男有一天登門求親,但假如……來的不是她所等的那個人呢?

  出人意料的顛倒喜劇,到底會有什麼驚人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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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6:48: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篇 豇豆苗苗篇

☆、豇豆苗苗(一)

  我駕著波動雲打南天門跟前飄過,那可惡陰險的二郎神見到我,笑的連第三隻眼都瞇了起來。

  「小豆仙,你還不能駕馭五色雲啊?」

  他不懷好意瞄一眼我的座駕,又別有深意打量自己腳底的七彩金邊祥雲,嘖嘖吧唧嘴:「什麼叫先天差距?這簡直赤裸裸啊!」

  平日裡被他諷的多了,我也不惱,瞟一眼他的玉帶金袍,揮了廣袖施施然前行:「什麼叫屎黃屎黃的,這簡直赤裸裸啊!」

  「你個不得道的小仙!這是貴族血統的上仙才能穿的顏色,怎能和那污穢俗物相提並論!」

  二郎神白淨的臉皮開始泛紅,心愛戰袍被辱,估計在醞釀心肌梗塞了。

  「自己穿的不好看,還不許別人說了?!」

  我癟嘴,心想要維持這萬年不變的淡定表情還真不容易,回頭得找那面癱的天青君問問經驗。

  「你!」二郎神的第三隻眼開始發紫,瞪著我咬牙切齒,「你說,我到底是哪裡穿的不好看?!」

  ——好歹他也是人見人愛,仙擁仙戴,連粉絲俱樂部都開到西天去的三界美男子偶像組合GOD FIVE的主要成員,偏偏眼前這個下等小仙就是不識貨。

  「……所謂忠言逆耳。」我沉痛而悲憫的看了二郎神一眼,做普渡眾生蒼茫狀,「上仙何必自討苦吃,非要去面對那殘酷而血淋淋的真相呢?」

  說完作個揖,飛身閃入南天門,消失不見了。

  芳主說過,作為一個下等小仙,別的本事有沒有不要緊,逃命的本事卻是萬萬要練好的。

  尤其是我這等與眾不同高風亮節一身傲骨的蔬菜仙。

  哦,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豇豆,姓豇名豆,是一個豇豆仙。

  嗯,我知道,你們一定會用先懷疑再鄙夷的目光打量我。

  ——豇豆也能修煉成仙?

  在我剛來天庭的時候,幾乎所有初次見面的仙人都會這麼問我。

  於是我只好耐心的,循循善誘的告訴他們:時代變了,在這人人修仙的世道,除開我豇豆一族,黃豆豌豆,青豆白豆,黑豆刀豆,豆類裡但凡有點慧根的都出來做仙了——管他的什麼大豆芸豆,能做仙就是好豆。啊,當然納豆這等東瀛來偷師的不算,它是被加工過的熟食品,早已沒了靈魂了。

  聽完我的這席話,仙人們大半都用一種看陰陽怪的目光打量我。

  我當然知道他們的意思。

  不過沒關係,在傳統情況下,一個有文藝范兒的,特立獨行的仙是不會被凡妖俗仙們輕易接納的,我早看透了。

  實際上,眾多的仙子懷疑是正確的,我確實不是什麼豇豆修煉成了精。

  還記得那日入籍大典上,芳主皺著眉對我猶猶豫豫道:「好妹妹,如今花草界只有三個仙位空著,地瓜、蒜苗、還有豇豆,你倒是願意代表哪家呢?」

  地瓜脹氣,蒜苗口臭,豇豆乾癟。

  我只覺得眼一花,禁不住要迎風寬麵條淚:「……哪家兄弟多就代表哪家!」

  將來要是被哪個惡霸流氓欺負,身後好歹也有個大家族罩不是?

  芳主贊許點頭,滿園湖影都在她瀲灩的眼波中失了光彩。

  「——那便是豇豆了,一株多胞,一胎多子,兄弟姐妹都是千千萬萬的,妹妹好福氣啊!」

  芳主聲音剛一落地,殿下眾仙便開始鬆氣,讚歎聲賀喜聲此起彼伏,一片連著一片,彷彿那滔滔不絕的西域群山。

  隆豐年四月,天庭上誕生了有史以來第一株能位列仙班的豇豆,哦不對,是第一位豇豆仙。

  這便是我升仙的來龍去脈。至於我升仙前的那些往事,早已不記得了,回憶彷彿是鏡花水月,有時會飄來那麼點兒影子,伸手一撈,卻發現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問過芳主,芳主只說我的升仙是玉帝欽點的,她以前從未見過我,自然也不知詳情。

  其他仙子對我也是十分陌生,看來我以前確實不是這天上的人。

  於是我禁不住對自己的前身豪邁猜測了一把,幻想自己是人間公主,妖界仙狐,魔界聖女等各種拉風身份,因為做了慘絕人寰的大好事而被玉帝破格提拔。

  ——升仙是很好很好的事,仙人是最高貴也最快樂的,我打從心底裡這麼覺得。

  不想做仙的豇豆不是好蔬菜,這是我豇豆仙樹立的豆生格言。

  駕著我的波動雲剛飄進芳草門,師姐淺絳正好牽了芳主的寵物琺瑯香獸進門來。

  「豆兒如今的移形法使的是越發純青了。」師姐笑的眉眼彎彎,「聽說今日又惹得二郎星君生氣?為免以後麻煩,我看你還是早些去瑤池捕一朵五彩雲回來,這樣能逃的更快些。」

  我當然知道師姐是揶揄我,以我那半吊子本事,挑戰二郎星君根本就是送上門找死,只有默默揮袖收雲。

  從頭到尾,我並沒有主動招惹過這位上仙。我跟他之所以會他結下樑子,無非起源於某次蟠桃會上,我躲在一個偏遠得連蟠桃香味都聞不到的地方,以自言自語的方式對他的容貌含蓄且簡短的表達了一些不太符合主流大眾的見解。後來不知怎的,這些話傳到了他那裡(此處高呼三聲尊重隱私權,呼籲言論自由反對臥底監管),從此以後此君每次見我都是鼻子朝天,吹鬍子瞪眼。

  唉,這位身份尊貴的上仙,從小被女仙子們高高在上捧壞了,心眼也變得十分狹窄,容不得半點不合意的話。

  哪怕,句句都是真話。

  「……好豆兒,你這衫子顏色真好看。」淺絳趴在八仙桌上看我施展法術,眼中漸漸迷濛,語帶羨慕。

  我回頭沖她甜甜一笑。

  怎會不好看?歷時九九八十一道工序,全部我親手染制,色調淡雅宜人,勻淨細膩,嬌豔似孩童臉蛋,這是天界獨一無二的顏色,芳主還給親自這顏色起了兩個別名,「娃娃臉」和「美人醉」。

  因為獨門染料且工藝保密,整個天界只有我用這種紅,所以我的仙號才叫豇豆紅。

  ——數百年來堅持手作,高貴品質獨一無二。

  ——你看,作為一個有文藝氣質的女仙子,即使裝13我也是門中萬仙敬仰的的典範!

  「罷了罷了,每次誇你都討不著什麼好,你又不肯送我一件。」

  淺絳看我笑,卻徑直別開臉,腮幫子微微嘟著低聲咕噥:「連芳主都要不到手的東西,我又怎麼……」

  「琺瑯都餵過了麼?」我轉過身跑到香獸身邊,親昵的拍拍它的脖子,「要不要我帶你去蒼南吃靈霄花蜜?」

  琺瑯跟我早已熟稔,一聽說有靈霄花蜜吃忙不迭點頭噴氣,處處顯示著它那從髮根滲透至髮梢的喜悅。

  「你個鬼精靈!」淺絳無可奈何將韁繩和浮塵遞過來,面帶嬌嗔,「就知道偷天青君的花蜜吃!」

  「天青君和芳主情同手足,又是琺瑯的原主人,去他那裡討點花蜜吃也算不得什麼。」我嘻嘻的笑。

  「……也只有你才把去蒼南這事看的這麼輕鬆。」淺絳收回手,望著我搖頭,「難怪琺瑯肯跟著你去蒼南。」

  我那幾位仙子師姐,去蒼南前要悉心打扮好幾個時辰,到了蒼南以後面紅耳赤手足無措,渾然忘記天青君以外的人和物。仙子忘情,苦命的琺瑯香獸屢次錯過靈霄花蜜的最佳吸食時刻,最終神獸大怒,差點再也不願去蒼南。

  「師姐放心,我見了天青君,可從不會犯糊塗。」我牽起韁繩朝門外走去,睫毛掩去心中波動。

  ——何止從來不會?簡直永遠不會。

  哪怕再大的噩夢,見了那天青君都是要嚇醒的。

  硬生生壓下喉頭的話,我帶著琺瑯慢慢走上通往蒼南的蜿蜒仙路。

  此時已快天界的傍晚,我足下的波動雲漸漸被晚霞染成一縷縷的胭脂色,似乎就要和裙裾融在了一塊兒。

  豇豆紅,豇豆紅。

  自打我升仙有記憶以來,便一直穿著這顏色。

  說來奇怪,雖然記憶大半都丟了,腦子裡卻偏偏記得這豇豆紅的染制訣竅。

  ——「三分曙紅,三分妃色,兩分黃櫨,一分朱砂,再往那調好的顏料里加六滴靈霄花蜜,如此,便成了豇豆紅。」

  這話是誰對我說的呢?

  男人?女人?仙子?妖怪?

  他/她與我又是什麼關係?

  父女?姐妹?情人?朋友?

  視野裡漸漸一片緋色氤氳。

  唉,不是我小氣不願將這染料方子共用,更不是捨不得將織物送人,對修仙之人來說,這些都不過是輕易便能拋開的俗物。

  只是我依稀覺得,這獨一無二的豇豆紅能找回我丟失的記憶,哪怕只能找回小部分,也是頂頂好的。

  雖然我這株豇豆苗一心想悟道,卻也不願做個腦袋殘疾的半吊子仙,連爹娘兄妹都不認得!並非是我塵緣未了,關鍵因素在於,仙在江湖漂,難免會挨刀,要是怕挨刀,先把大腿抱!做為一個勢單力薄的新晉小仙,我豇豆紅豇仙子,一直深深渴望著某天能找到家庭溫暖和組織依靠。

  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你以為仙人就不需要人際網了嗎?你以為仙人就不需要拉幫結夥了嗎?你看那白日裡的二郎天君,不就仗著有個玉皇大帝外甥的身份,所以呼風喚雨好不威風嘛?!

  以此為鑒,我豇豆仙深以為,搞好裙帶關係還是很有必要的。

  深呼吸一口氣,認命的駕著我的小小波動雲繼續跋涉。

  ——只希望我那升仙前的肉胎能多認識點厲害的仙妖神怪,要全是豌豆豇豆胡豆,本仙子此生就只能淚奔了。別提跟二郎神鬥,就算是跟他腳下那哮天犬每餐下飯的神雞鬥,只怕都是我們豆豆一族自取其辱、自投羅網、自尋滅亡哇!

  約莫又飛行了半個時辰,終於遠遠看見了蒼南的瓊脂玉柱,一青一白一赤,三足鼎立,直通九重玄天。

  這蒼南位於天庭幽處,雲霧繚繞風景絕美,是聖境一般的存在。

  可能白天過於奔勞,波動雲周邊忽然開始虛化,竟有些形散的先兆。

  「乖,你先自己去找靈霄花。」

  我鬆開琺瑯的韁繩,給它掛上紫金葫蘆,摸著它的脖子絮絮叮囑。

  「花只開一瞬,切忌過於貪戀,另外記得給小仙我裝幾滴回來,不然下次……哼哼!」我朝它獰笑,「再也不帶你來!」

  琺瑯縮了縮脖子,掛著葫蘆轉身走了。

  管理下屬是一門藝術,通常需要恩威並施,我跳下雲朵,開始好好打坐固元。

  不消一炷香時間,我便感到全身精血充沛,活力彷彿都找了回來。

  念個訣,揮手一挽,那朵白乎乎胖嘟嘟的波動雲便湊到我跟前,鼓鼓囊囊的氣勢飽滿,半點沒有先前要虛化的樣子。

  「——他們都叫我去瑤池捕一朵五色彩雲回來。」

  我摸著眼前棉花般的小雲團,面帶不舍,「說是很漂亮,飛的也比你快。」

  嘶的一聲,波動雲頓時蔫去了大半。

  「——可是,我覺得還是你好看,白白的,夠素淨。」眼見小雲團如此受傷,我忍不住啼笑皆非。

  咻咻!波動雲身形迅速恢復到原來的四分之三。

  「——更何況,走的慢也沒什麼,現在不是提倡慢活生活嘛?又不需要趕著去投胎。」我將嘴角揚的更高,「本座還是最喜歡小波你的!」

  砰!只聽一聲輕響,那波動雲一下子膨脹的有原來兩倍大,還在我身邊飛來飛去忙不迭展示仙姿,自信爆棚得意洋洋。

  「唉。」

  我展開四肢,懶洋洋躺在萋萋芳草中,雙手枕頭望天。

  這蒼南真是仙界聖地,四處都是神氣精華,所以我和小波才能在短時間能恢復的如此之好。

  可恨的是,在這飄渺的仙界聖景裡,偏偏住著一個人。

  一個我無法容忍的人。

  一個即使我想破了腦袋也不明白為什麼他能住在這裡的人。

  「小豇豆?」

  頭頂忽然飄來一片陰影。

  我多希望此時自己是閉著眼睛的,若只聽著來人的聲音,心中至少還會有旖旎的漣漪圈圈蕩開。

  歎口氣,認命的爬起,對著眼前那抹淡色影子深深作揖。

  「——芳草門下小仙豇豆紅,拜見天青聖君。」

  我是仙。

  我是豇豆仙。

  我是一個勢單力薄的豇豆仙。

  我是一個勢單力薄,偏偏又擁有天庭最大秘密,且一直忍得非常辛苦的豇豆仙。

  綜上,其實我是一個有點苦命的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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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6:48:35 |只看該作者
☆、豇豆苗苗(二)

  「叫天青就行了,不必把仙號帶著。」來人如是吩咐,語調寡淡。

  這朗朗如玉的聲音,彷彿天庭最好的千秋美酒,甘醇的讓人一聞便醉,永生都不願醒來。

  我閉上眼,將心頭微微的起伏按捺。

  「你是帶琺瑯來找花蜜吃的?」天青問我,「為何只有你一個?琺瑯呢?」

  「稟天青君,小仙剛到蒼南時氣息有些亂,便放琺瑯先行去覓食,自己留在這兒打坐固元。」

  我繼續保持垂首之姿,將視線移回自己的腳尖。

  青綠草間,柔軟的裙裾彷彿鮮花盛開。誰說紅配綠賽狗屁的?像我這樣的文藝女青仙,追求的就是小眾和個性,跟一般普通仙不可同日而語。

  「那你先隨我進去吧,靈霄花開還要再等一個時辰。」天青沒再多話,拂了袖轉身離開。

  我抬起頭看他的背影。

  他的身材挺拔,行姿優美,一身仙袍如秋雨乍晴,蔚藍無際,幽然雋永。

  青如天,明如鏡,瑩潤光潔,他確實是但當的起「天青」二字的。

  ——如果只看局部,忽略重點的話。

  唉,天意弄人啊。

  我搖搖頭,提著裙裾跟上。

  隨天青進了蒼南府邸,他進屋研讀他那看不完的天籍,我則蹲在院子裡研究花花草草。

  蒼南既是聖境,自然長了許多別處見不到的植物,琺瑯最愛的靈霄便是一例。

  靈霄百年一開花,開花只須臾,花時會飄出芬芳的甘露浮在半空,是為頂級花蜜。常飲此蜜身體能散清香,所以是香獸們最渴望的美食。

  我自然也是喜歡靈霄的,因為它是我染布不可或缺的原料。

  在院子裡東刨刨西刨刨,我忽然發現一株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植物。

  那修長苗條的軀幹,那弱柳扶風的身姿,那宛若天成的線條,那晶瑩剔透的翠綠……

  ——那分明就是一株豇豆嘛!

  揉揉自己的慧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360度全方位多角度看,美尼爾氏眩暈的看,最終我得出了結論——這果真是一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豇豆。

  哪怕它現在被數縷華麗麗的金絲單獨隔開,也完全不能掩蓋其粗獷原始的山野本質。

  在這寸土寸金,連花王牡丹都進不來的蒼南,為什麼會有一株豇豆?

  還是一株帶著明顯人為種植痕跡的豇豆?

  我心中頓時大鼓擂動。

  「被你發現了?」

  遠遠的飄來天青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

  我僵著身子不敢動彈,腦子開始飛速的轉。

  蒼南如斯聖境,只有天青一人能居住,想來這種豇豆之人也非他莫屬了。

  只是不知他為何要在這裡種一株普通的豇豆呢?莫非他嫌每日以風露為食的仙侶生活太枯燥,想吃點豇豆換換口味?

  望著眼前迎風起舞尚不知大難臨頭的小豇豆,我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煎炒煮炸,不管哪種對我豇豆一族來說,都是殘忍而痛苦的死亡方式。思來想去,唯有醃制要好受一點,只當是喝了幾口咸水,在鹽海裡泡個澡罷了。

  打定主意,摸摸眼前的小豆苗,我轉身對天青君甜甜笑道:

  「——天青君,豇豆還是要泡著吃才好!」

  這一回頭不打緊,天青的面容猝不及防闖入我眼簾。

  ——我的菩提老祖哇!

  只覺一陣強烈的心悸,我整個人彷彿都要炸裂開,五官在瞬間裡失去知覺,內臟統統停擺。

  倒抽一口冷氣,飛速將目光別開,強制鎮定咬住下唇。

  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不正常,很不應該,可是!可是生理反應並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啊!即使不是初次相遇,雖然心中早有預見,天青君的仙姿仙容,依然讓我深深震撼!

  ——每當做噩夢的時候,每當要暈倒的時候,只要想起天青君的臉,我就能在第一時間醒來。

  ——好幾個輾轉難眠的夜裡,我都對著浩瀚蒼穹苦苦思索:造物主究竟是懷揣著什麼樣的心思,才創造了這樣一張登峰造極的臉?

  「是你們芳主托我種的。」

  淡色的袍子飄過來,天青走進了小院。

  「芳主要這豇豆做什麼?」我回頭看那金絲中瑟瑟發抖的小苗,也不著痕跡避開了眼。

  ——同胞啊真為難你了,要天天面對那張臉。

  「還不是因為天庭來了個冒牌的豇豆仙?」天青的話音裡帶著三分笑意,「那新仙子沒有豇豆原身,豇豆們民意難平,你們芳主這才托我在蒼南境裡種一株豇豆,好冒充那仙子原身。」

  我的面皮不由得從白轉紅——沒想到我這個空降兵還在豇豆界掀起了壯闊波瀾,不知道有沒有豇豆聯名上訪奏本彈劾我呢?

  「放心,你們芳主都替你擺平了。」

  這天青彷彿我肚子裡的蛔蟲,我想什麼擔憂什麼全被他一眼看穿。

  「……其實,我倒真希望自己以前是一株豇豆,好歹也是個明白結果。」

  望著眼前沒有愁苦的小豇豆苗,我忍不住歎氣,自己升仙前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原身究竟是什麼,這一切的一切,我都一無所知,要真是個豇豆精也不錯。

  「何必執著於前世?」

  天青也知道我失憶的事,他和芳主一樣,對此事不以為然。

  「也許只是因為天界那時正好搞仙口普查,你們芳草門生育指標未能如期完成,便隨便抓了一個魂魄過來充數。」

  我見他說的如此輕鬆自然,彷彿天經地義一般,忍不住提醒他:「芳主說,我是被玉皇大帝欽點升仙的……」

  還特意加重了「玉皇大帝」四個字。

  「那也沒什麼,很可能是三界同時搞戶籍盤點,天界沒能順利達到預期的人口增長比率,玉帝便隨便抓了一個魂魄過來充數……」

  天青依然力挺自己的觀點。

  於是,在他慢悠悠的描述中,我彷彿看到了這樣一出景象——豇豆小仙入籍大典完成,玉帝欣喜若狂提著金筆在《三界史》上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截止隆豐年四月十五日,天妖魔三界累計非人類數量終於順利突破百萬大關,目標達成,可喜可賀,可歌可泣哉!

  冷汗沿著後脊樑滑落,我覺得十分悲愴無奈,淚花開始在眼眶裡團團打轉。

  只聽一聲悶笑,青袖如風拂過我面頰,有只手在我額頭輕輕一點。

  「你怎麼這樣傻,小豇豆!」

  這下我明白,是天青故意騙我玩兒了。

  「為上不尊的破仙!」怒從心起,我狠狠跺了草坪一腳——既然主人碰不得,踐踏一下主人的地盤也是好的。

  「這就生氣了?」天青不急不惱,音調愉悅上揚,「那我賠你一隻芳獸好不好?」

  「不稀罕!」我想也不想便頂嘴。

  然而回過神來,心中騰起一絲驚訝——方才自己沒幻聽吧?著名的天界芳獸,能散百香只誕生在蒼南的芳獸,全三界加起來也不過十隻的芳獸,剛剛這無良的天青君竟說要送我一隻?

  「……不知豇豆仙子覺得,我蒼南的芳獸哪裡不夠稀罕?」

  天青的聲音從頭頂隱隱飄來,似有轉冷變硬的跡象。

  「吃不得,跑不快,只能拿來聞聞香味附庸風雅,這樣的擺設,不要也罷。」

  後悔也晚了,我只好硬著頭皮說出真心話。

  真的,養寵物這事還是得量力而行,仙有多大膽,神獸多大產。我豇豆仙可不是芳主這般法力高強的上仙,養得起那些華而不實的香獸。要是這天青君願意送我能抵擋兵器的鐵牛,或者能散播蒙汗藥的夢蝶,可能我還會考慮一下。

  「你不是號稱天庭最文藝的女仙子嗎?怎麼還會嫌棄它太過風雅?」

  天青抑揚的音調很好的表示了他的難以置信。

  「聖君,實不相瞞,其實本座是文藝路線與實用主義的雙重擁護者。」我嚴肅了臉色,「畢竟矛盾才能產生火花嘛!」

  我感覺那天青沉默了好一會兒。

  於是我也不敢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天青終於決定打破這令人難堪的僵局。

  他說:「小豇豆啊,琺瑯好像跑錯了地方,闖入冥界了。」

  我想今日一定不是個黃道吉日,不然怎麼會先衝撞了二郎神,然後又搞丟了芳主的愛獸?

  天青見我臉色變幻,可能於心不忍,出於仙道主義伸出一隻援手:「別急,我帶你去冥界找。」

  無論有多忌憚此君的相貌,他的實力還是讓我一百個放心的。點點頭,我揮袖招來波動雲。

  「你就駕著這個去冥界?」天青君瞟了我一眼。

  雖然這只是平凡的一眼,但敏感聰慧如我者,早已捕捉到它的深層次內涵——不要帶這麼掉價的法器跟在我身邊。

  「我還沒有七色彩雲……」我猶豫了一下。

  何止七色,連五色的我也沒能搞到一隻。

  天青沒多話,朝那波動雲一甩袖子,原本單純的白雲竟然變得五光十色起來。

  「一、二、三……」我顫抖著數起雲邊的光帶數量,「……十一、十二……」

  ——天青竟然直接將小波變為了十二彩金邊祥雲,這是所有飛翔法器裡級別最高的聖器呀!

  「還不快走?」天青再看我一眼,嘴角似乎掛了一點笑,又似乎沒有。

  「……你、你能直接把我升級為上仙嗎?」我張大嘴看他,胸懷綺麗的美夢,「你也朝我揮揮袖子嘛!快來……」

  「——給、我、走!」

  掌風襲來,這下我可以確定,他是真的沒有掛笑了。

  ========== 豆豆龍的分割線 ==========

  在我的記憶裡,是從未來過冥界的,只聽其他仙子提過,說冥界是一個陰暗汙髒的地方,生物也都非常醜陋。

  「只有不討喜的仙人才會被送去那裡做官。」這是淺絳的原話。

  我小心翼翼跟在天青的身後,心裡對冥界之行充滿了好奇和嚮往。

  「小豇豆。」

  天青忽然喚我。

  「隨聖君吩咐。」

  我非常狗腿的低頭彎腰。

  「——我問你,你是不是很討厭我的長相?」

  天青平靜的聲音裡聽不出絲毫情緒,彷彿只是在陳述一個眾人皆知的事實,就像「雷公的老婆是電母一樣。」

  我大驚失色。

  「……聖、聖君為何如此妄言?」

  穩住心神,我竭力表現著一種混和了不解與冤枉的無辜姿態,要多天真有多天真。

  「我發現你很少直視我,要是不得不跟我說話,也是儘量靠邊靠後站著。」

  天青不緊不慢的繼續陳述:「你好像,很怕見到我的臉?」

  ——我的菩提老祖哇,沒想到這天青君居然如此敏銳!

  「聖、聖君說笑了!」我乾巴巴的笑了兩聲,腦筋開始拼命的轉。

  「這都是因為聖君的仙容實在太過完美,小仙我多看兩眼就會心跳過快難以負荷,所以我才不敢直視天君!小仙修為太淺定力不夠,還請聖君萬萬不要怪罪!」我說的聲情並茂涕淚俱下,只差對天發誓三跪九叩,況且這話半真半假,也不算完全的欺騙。

  天青以手握拳擋在嘴前,微微咳了一下。

  「走吧,我們早點把琺瑯帶回來。」

  再度開口,他的語調上揚且溫柔。

  抹把汗,鬆口氣,我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對於天青聖君這樣的決策層人物,萬萬不可被他發現我的秘密。

  我時刻記得,自己只是一個勢單力薄的豇豆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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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6:49:30 |只看該作者
☆、豇豆苗苗(三)

  我們飛了好一陣子,最終停在了一條波光粼粼的大河前。

  有誰見過王母娘娘頭頂的冰火琉璃釵嗎?這大河根本就是把無數隻琉璃釵擰了在一起,碧浪起伏光影變幻,冷熱水霧交織彌漫,噴的我滿臉糾結。

  「這是忘川。」

  天青轉過身對我道。

  我點頭表示受教,乖乖等著下半句。

  ——天青絕不是為了欣賞此地的風景才停下來的,我估摸著這兒一定有什麼關卡,讓他不得不半途調整策略。

  「河水有毒,水下有鬼,只有渡船才能過去,可現在船夫不在碼頭邊。」

  天青簡短扼要提煉出關鍵字組。

  「那怎麼辦?」我開始左顧右盼,期期艾艾,「聖君,其實我修為還淺的很……」

  我怕他把我墊在腳下當浮木。

  更怕他要我自個兒出去找船。

  ——如今正值靜寂如死的深夜,我這一個沒有舊船票的小仙吶,去到哪裡才能找到一艘破船?

  「你等等,我先用離魂術去探探。」

  出乎我意料,天青竟然主動請纓:「留在這裡,守著我的仙身不要亂動。」

  我自然不會拒絕。那離魂術是高級法術,我這等除了拖後腿啥也不會的小癟仙,想來想去都是鎮守大本營最為安全。

  芳主說過,天上掉餡餅兒的時候要趕緊張嘴接住,不然摔爛了就只剩餡兒了,捧都捧不起。

  我開始覺得自己今日否極泰來。

  「哇,大哥你看那邊的丫頭!看起來很好吃!」

  還沒等我消化完肚子裡美味的餡餅,耳畔忽然傳來魔鬼般的聲音。

  ——哦不對,應該要取消那個「般」字。

  我看見對面那排尖利的獠牙,心中如是想。

  「這姑娘看著細皮嫩肉怪水靈的,咱們該先吃哪塊比較好啊?」

  忘川岸邊,一隻通體藍色的類蜥蜴生物正對著另一隻通體紅色的類蛤蟆生物說話。

  之所以說「類」,是因為這兄弟倆每個都有接近八尺長,裂開的嘴起碼可以吞下一整隻羊。

  我有一點害怕的(只有一點點,一點點哦,強調一下)。

  於是我戳了戳天青的身子。

  天青維持著那萬年不變的面癱表情,連眼睫毛都沒抖一下。

  幻滅。

  看樣子是離魂了,無可奈何歎氣,收手,轉身,立定。

  「——何方妖怪,居然敢在我豇豆仙子面前放肆?」

  挺直背脊,我在腦子裡拼命回憶當初芳主對付老色狼呂洞賓時的兇神惡煞狀,心想能學個七八成像也好,起碼氣勢是夠了。

  哪知那蛤蟆怪卻「呱」的一聲笑出來。

  「豇豆仙?哇哈哈豇豆仙?如今連豇豆都修成了仙,看來天庭真是沒人了呀!」

  他一口一個「豇豆」,聽的我心裡十分不爽,不過念頭一轉,隨即又高興起來。

  我是打從心底裡不願跟他們動手的。一摸不清對方實力,二如果把事情鬧大,芳主肯定會知道我弄丟琺瑯的事。無論如何,和平解決才是上上之選。

  於是趕緊友好微笑,對著妖怪兄弟苦口婆心起來:

  「沒錯,我正是那如假包換豇豆修成的仙子。你們吃我這根豇豆又有什麼意思呢?冥界那麼多花花草草,隨便哪株都肯定比我美味。」

  話音剛落,那蜥蜴怪也哈哈大笑起來:「小仙女以為我們吃素呢!我們自然是吃葷的!」

  他瞪大腥紅的雙眼看著我,巨大的尾巴如蟒蛇一般在地面扭來扭去,粘液腥臭沿著齒縫緩緩淌下。

  「是什麼修煉的都不要緊,我們要吃的是魂魄,你這種沾了仙氣的魂魄是最美味的。」

  冰涼肅殺的氣息撲面而來,我暗暗握緊了袖中的拂塵。

  「大哥!那小丫頭身後好像還有一個同伴!」蜥蜴怪正要前進,忽然又停住大叫,「咱倆正好一人吞一個!」

  蛤蟆怪立即轉動鼓眼泡朝我看過來。

  「不許你們動他!」我展開袖子擋在天青面前,想阻斷它的視線。

  ——與其被師姐們發現我沒能看好天青的仙身,還不如被妖怪們吃了好,至少死的痛快。

  「原來……這是你的相好?」蛤蟆怪忽然瞇起眼睛,笑的十分耐人尋味。

  我知道他那未說出口的臺詞——「看來也是一名神仙,等下我可要好好享用。」

  「才怪!他是我的仇人!」我想也沒想便回嘴。

  「哦?如何證明?」蜥蜴陰陽怪氣的聲音飄來。我想如果他有眉毛,此刻那眉毛一定是高聳如雲的,不過由於他沒有眉毛,所以我只看見他在死命的翻著三白眼。

  我眨巴了下眼睛,轉身做了一個動作。

  做了一個從第一次見到天青君時就想做的動作。

  我朝著他的臉,狠狠揍了一拳。

  「啊!」一聲慘痛的哀號。

  這叫喚聲不是由天青的身體發出的,那蜥蜴怪看見了倒下的天青,不知為何居然滿臉痛苦。

  「居然是他?」蛤蟆怪看清了天青的面容,大吃一驚。

  「沒想到你竟如此恨他……」蛤蟆怪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看我,「怎能下得了手……」

  「嗚嗚嗚,我今天見到了GOD FIVE……我見到了GOD FIVE……」那蜥蜴怪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哭哭啼啼起來。

  就在他們晃神的一剎那,我閃電般甩出袖中紅練,念出縛身咒。

  「急急如律令,收!」

  待那妖怪兄弟回過神過來,已是被我困在拂塵障中。

  「……你很聰明!」蛤蟆怪看看拂塵,又抬頭看我,似是不甘心。

  我朝他嘻嘻一笑:「本仙姑何止聰明,簡直狡詐呀!」

  平日裡我習的攻擊法術不多,且相當低級,所以方才我一直故意拖延時間,想趁他們沒有防備的時候偷襲,這下終於成功。

  「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那蛤蟆怪忽然佯裝惋惜歎了一口氣。

  我臉色一變,心中暗叫不好。只見那蛤蟆怪開始急速的鼓起肚皮,越鼓越大,越鼓越大,直至那雪白的肚皮鼓至透明,只聽「砰」的一聲,捆住他們的拂塵竟然被活生生撐斷了!

  「你!」心法反噬,我身子晃了一晃,喉頭湧上一點腥甜,「無賴!」

  「我何止無賴?簡直無恥!」蛤蟆怪呱呱大笑,十分愉悅。

  蜥蜴怪也被拂塵彈開的力道震醒,一躍而起,伸出長長的紅信朝我襲來。

  我只覺得眼前一道黑色閃電掠過,還來不及反應,卻見那蜥蜴怪尖叫一聲蹲了下去。

  回頭一看,天青不知何時已經回魂,就這麼悄無聲息站在我身後。

  哇大佬你屬蛇的?我被他嚇了一跳。

  「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偷襲天界仙子。」天青看也不看我,面無表情將我擋在身後。

  他究竟是怎麼出手的,誰也不知道。反正等我反應過來,發現那蜥蜴怪只剩半截舌頭,還又哭又笑彷彿神經錯亂般:「……說話了……哎呀GOD FIVE跟我說話了……嗚嗚……」

  我實在是很想踢這妖怪一腳——崇拜偶像不是你的問題,過於盲目就不對了,這天青哪裡值得你這樣死而無憾嘛?

  「聖君饒命!」蛤蟆怪眼見大勢已去,立刻磕頭認罪,「我們都是被逼的!」

  「被逼的?被誰所逼?」天青音調上揚,夾雜一絲奇異的憤怒。

  「……被這個萬惡的社會所逼。」蛤蟆怪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做振振有詞痛不欲生狀,「出身並不由我們兄弟二人選擇!我們既然身為妖怪,就只能以吸食魂魄為生,要想活著就只有殺人,你們這些以風露為食的仙子,怎會知道我們下等妖怪的痛苦?」

  沒想到這蛤蟆竟然是一個憤青,啊不對,應該是偽憤青。為了能爭取從輕發落,它將自身悲劇與社會現狀巧妙融合在一起,既痛斥了階級差別,又對處於金字塔頂層的那麼一小搓人提出了控訴,要求他們反思和反省,從而達到博得同情爭取減刑的目的。

  ——我居然能透過現象認識蛤蟆怪妄圖脫罪的陰險本質,真不愧為一個有思想深度的文藝女青仙。我一邊分析一邊沾沾自喜。

  正準備提醒天青注意蛤蟆怪的險惡用心,卻聽身前人一聲輕笑。

  真是極輕極輕的一聲,轉瞬即逝。

  蛤蟆怪化為一陣青煙,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現場安靜了一會兒,然後響起蜥蜴怪震耳欲聾的哭聲:「大哥!大哥!大哥你怎麼就沒了?」

  ……真沒了?

  我轉頭用眼神詢問天青。

  他微微一點頭。

  我正想問這是什麼法術,卻聽砰的一聲,那蜥蜴怪的哭聲嘎然而止。一陣煙霧騰起,他也追隨蛤蟆怪而去了。

  香消玉殞啊,我搖頭,甚是惋惜。

  「你受傷了。」冰涼的絲綢撫上我的嘴角,天青正側頭看我,目光如炬。

  我瞧見他移開的袖口上有一絲嫣紅,不由得訕訕而笑,心頭怨念。

  ——大佬啊你為毛要突然轉過來呢?一直給我看背影不是很好嗎?話說你的背影真是英俊偉岸瀟灑軒昂讓人幻想啊……

  「你……就這麼將他倆殺死了?」我避開他的眼睛,吞吞吐吐道。

  「丟去了阿鼻地獄。」天青的聲音冰涼而淡薄。

  原來是阿鼻地獄。

  我歎氣,雖然沒死,但也不會更好過。

  「聖君,你有沒想過那蛤蟆怪說的話呢?其實出身並不是由它自己選擇的……」我想了想,小小聲道。

  「沒有誰是生來就做神仙的。」天青毫不猶豫打斷我,他抬頭遙望蒼穹,目光高遠,「你不是,我也不是。」

  那一剎那,他的眼睛裡似乎有什麼要溢出來。

  「方才為何打我?」

  然而他忽然又回頭,笑意盈盈。

  搞得我以為方才的瞬間是幻覺。

  「……我不是故意的,要是不打你他們也不會分心……」

  打死也不能讓天青知道我心裡的真實想法,我苦著臉將五官全部皺在一起。

  「為何偏偏打臉?」

  那天青竟然不依不饒起來:「天界這麼多仙人,唯有你才敢打我的臉。」

  ——這個小氣的傢伙!方才我為你守身如玉,啊不對,是守著你身子當玉,你現在還這麼擠兌我,真是好心沒好報。

  解釋也不是,不解釋也不是,於是我垂頭喪氣做待宰羔羊認命狀,「都說了不是故意的,要不你打我一拳吧!」

  「好。」沒想到天青竟毫不猶豫答應。

  ——我的菩提老祖哇!

  我頓時覺得晴天霹靂當頭棒喝,這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那天青是揮揮袖就能把人變沒的超神力怪物,要是真讓他打一拳,不知我還有沒有機會活著見到明天哩?

  但是!我豇豆仙好歹也是混文藝界的人,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無論如何都不能做出反悔的舉動。

  於是把牙根一咬,硬生生憋回老淚,我紅著眼眶走到天青面前。

  「打吧。」

  我抬頭看他,視死如歸。

  ——哪怕打死了也好,只求千萬別把我的臉打成跟你一樣。

  天青看了我一眼,肩膀微微一動。

  「哎喲!」我想也不想便抱住腦袋跳到三丈外。

  「……還沒動手呢。」天青的聲音聽上去頗為無奈,又有些好笑。

  「嘿嘿,這是預演,預演。」我紅著臉打哈哈,磨磨唧唧的蹭回原地,心道生理反應果然難控制。

  重新屏息靜氣,我鼓起天大的勇氣朝天青抬頭,閉眼,咬唇。

  ——早死早超生早死早超生,我在心中默念口訣,盼著天青能速戰速決給個痛快。

  「小豇豆。」

  哪知天青卻偏偏不隨我願,臨門一腳的當兒,居然想起審問我起來:「聽說你們芳草門很多人都藏了我的畫像?」

  我心中記掛欠他的一拳,忙不迭點頭。

  何止芳草門,估計全天庭不少人都藏著這傢伙的畫像吧,壓在枕頭底呀,塞在被褥下呀……聽說還有仙子揣在重點部位的,也不怕癢,嘖嘖。

  「那,你有沒有?」

  天青這傢伙真奇怪,關心我幹嘛?

  「有的,有的。」

  我繼續點頭,估計他是想考察自己在文藝女青仙中是否受歡迎吧。

  「都藏在哪裡呢?」

  天青的音調上揚,這是他本人心情愉悅的表現。

  「……沒有藏。」

  我想了想,終於還是說了大實話:「我找芳主要了兩幅,直接掛在牆上。」

  「直接掛著?」天青的聲音聽起來頗有幾分吃驚。

  「嗯,我需要常常看,收起來的話不方便。」

  我的回答是前所未有的誠懇和真摯。

  ——那些畫像我都擱茅廁裡掛著呢,半夜裡上廁所害怕,有天青的畫像可以驅邪嘛。其實看慣了天青,再看那些妖魔鬼怪也沒什麼可怕了。

  想到此處,我猛的睜眼打量面前的人,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感激的。

  卻見天青正滿臉迷茫的看著我,眼神朦朧。

  「?」

  我在他面前用手指畫出一個可愛的符號。

  符號本身是不可愛的,可畫的人是我豇豆仙,所以它就可愛了。

  雲霧散開,天青的眼神漸漸清明。

  「……這回就先饒了你。」他笑著在我額頭敲了一記,「暫時記在賬上,下回一併跟你算。」

  前半句讓我欣喜若狂,後半句讓我痛不欲生。

  「好說,好說。」我悻悻一揮袖子。

  不知道世上有沒有讓天青跟我一樣失憶的強大法術呢?看來回頭得偷偷打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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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6:49:47 |只看該作者
☆、豇豆苗苗(四)

  天青不知道從哪裡找來個臨時船夫,帶著我們渡過怒火滔天的忘川河。

  從背後望去,只見那船夫黑衣黑褲黑高帽,拖著一條長長的鎖鏈,十分地有朋克范兒。

  「不會是剛從牢裡跑出來的吧……」我忍不住小聲嘀咕。

  丟掉琺瑯尚算小事,協助重犯越獄就是彌天大罪了,也不知道天青辦事牢靠不,反正我是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這是黑無常。」天青低聲笑道,「那鎖鏈是他的法器。」

  「既然同是仙友,為何不轉頭過來打個招呼?」我癟嘴表示不信,沿途這船夫一言不發甚為沉默,肯定有什麼古怪。

  「仙子多慮了。」

  船夫聽見我們的對話,終於出聲,艱澀暗啞猶如鏽跡斑斑的銅器:「只因我相貌醜陋,怕仙子看了受驚,所以才沒有主動招呼。」

  「你竟把我看成那以貌識人的庸俗之輩!」

  我色厲內荏的呵斥他:「無論美醜,都不會改變我對你的態度!」

  「……黑兄你就轉過身來吧,不然這小豇豆不會安心。」

  天青的聲音似乎在強忍笑意。

  於是黑無常無奈脫掉高帽,轉頭朝我微微一躬身:「豇豆仙子,久聞大名了。」

  待他抬起頭來時,剛好一陣清風吹過,將他那原本遮住面頰的中分長髮吹起。

  「啊!」我禁不住叫出聲來。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對不起,嚇到仙姑了。」黑無常臉色一暗,迅速將帽子扣回腦袋上。

  「不!」我大叫一聲站起,緊緊握住黑無常的手腕。

  「仙君哥哥,我、我沒有被嚇到!」由於太過激動,我竟有些語無倫次起來,「我只是沒有想到你竟然長的這樣好看!」

  「……沒想到仙姑居然被我的容貌嚇傻了。」

  黑無常一愣,隨即苦笑,似自嘲,也似內疚。

  「我沒有……」我正想著急辯解,忽然想起那個天庭最大的秘密。

  於是收口,掉頭,惴惴不安看向身旁——天青正靜靜望著我倆,神色難以琢磨。

  「咳咳,總之呢,仙君是很好看的……」我鬆開黑無常的手,假裝鎮定的坐回板凳上,「仙君不必妄自菲薄。」

  「仙子真是好心人。」黑無常只當我是安慰他,慘白了臉,轉過身繼續划船。

  我頓覺心中難受異常——如斯絕色啊,為毛要一直遮著臉呢?

  回頭偷偷瞅一眼天青,他又恢復了萬年不變的面癱表情,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渡過了忘川,黑無常帶著我們來到閻王殿。

  估計是聽見天青來的消息,但凡能想到的妖怪全都出來溜達了,一路上到處鬼哭狼嚎,更有人不畏艱險不畏阻塞三番四次重複路過,然後就扭著脖子使勁朝我們這邊看,扭啊扭也不怕扭脫臼。

  「仙子可有受驚?」

  當我跟一隻三眼犀牛怪對看的津津有味兩兩相忘的時候,黑無常終於忍不住了。

  「沒有沒有。」我嘻嘻的笑,指著那犀牛怪頭頂的眼睛,「仙君哥哥,這該不會是二郎神的親戚吧!」

  耳畔立刻響起天青略顯做作的咳嗽聲。

  黑無常慘白的面皮有些泛紅,吞吞吐吐道:「仙子又拿二郎星君開玩笑呢……」

  罷了罷了,這群活在謊言裡的人是不會理解的。

  我是真心覺得冥界的仙人比天界的好看,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不過那時大家都不相信,還指責我總愛說反話以標榜自己與眾不同。

  唉,陽春白雪曲高和寡,天才總是寂寞的。

  黑無常跟我們打了聲招呼,說是去跟閻王通報,牛頭馬面遣散那些看熱鬧的妖怪,大殿前終於只剩我跟天青二人。

  「敢問豇豆仙子,覺得你家芳主長相如何?」

  天青機械的聲音冷不丁躥出,一旦他改口叫我「仙子」,那就證明他在生氣了。

  「當然很美很美。」我脫口而出。

  ——這是什麼怪問題,芳主不美的話,那呂洞賓怎麼會糾纏她幾千年?

  「仙子以為,廣寒宮裡的嫦娥長的又如何?」天青又冷聲問。

  「公認的天界四大花旦之一,豔麗嫵媚不可方物。」

  我答的毫不遲疑,本座向來對嫦娥的美貌心悅誠服,那可是讓天蓬元帥落馬的大人物。

  「那仙子覺得你自己呢?」天青竟然窮追不捨起來。

  「……還算湊活吧。」我猶豫片刻,含糊嘟噥過去,「你幹嘛拿我跟她們比……」

  都說看女人是否有魅力,首先得看她的追求者數量和品質。想當年前我豇豆紅剛升仙入籍,也曾有數位仙君對我或明或暗的表示好感,只可惜後來都無疾而終,近些年來更是淪落到小姑獨處無人問津的地步。

  ——莫非是我哪裡長退化了?

  我摸摸臉皮,難解心頭疑惑。

  「……沒有不正常呀……」恍惚中,我聽見天青喃喃自語的聲音。

  我沒好氣白他一眼,全天庭最不正常的就是你了好吧?

  「不知仙子覺得……」天青張口正要繼續問話,卻見黑無常帶著一個跟他類似打扮的人走過來,白衣白褲白帽加鏈條。

  「仙子,這是白無常。」這回黑無常學乖了,先向我做介紹。

  我點頭微笑,心想白無常也挺驚豔的,雖然比起黑無常來還差那麼一點點。

  那白無常見我目光炯炯,很有些尷尬,於是跟他兄弟一樣開始甩動頭髮犯傻:「我相貌太過駭人,怕是嚇住仙子了……」

  「別!別!」我趕緊伸手制止他的不理智舉動,老是甩劉海你們脖子痠不痠呀,「實不相瞞,我很欣賞二位,二位能在不被人看好的崗位堅持幾千年,貧賤不移威武不屈,簡直是我的偶像啊!」

  這是真心話,我豇豆仙是個沒有背景的草根,平日裡免不了要對天青之流的上仙溜鬚拍馬奉承幾句,哪有勾魂使者般鐵面無私?

  「沒想到仙姑這麼理解我們!」白無常用「知音啊可找到你了」的熾熱目光看著我。

  我頓覺耳根子發燒,低頭羞澀一笑:「哪裡,哪裡……都是志同道合的仙友嘛。」

  「白無常可是有琺瑯的消息?」天青冷冰冰的話語突然插了進來,非常的不合時宜。

  「稟聖君,無常已經四處打探過了,那琺瑯香獸誤闖冥界後,被妖王的妃子捉走,如今正關在博陵第裡。」白無常對著天青垂頭,態度恭敬。

  博陵第,妖界最幽深的府邸,也是妖王的宮殿。

  天界和妖界向來不和,互相看不順眼,什麼都要競爭攀比,如今琺瑯這種珍貴神獸落到妖王手裡,只怕很難再要回來了。

  天青聞言皺眉,瞟了我一眼,目光亮如火炬,照的我一顆嬌嫩芳心拔涼拔涼的。

  ——看你幹的好事!我知道他肯定是這個意思。

  想到芳主失望的神情,又想到琺瑯嬌憨的模樣,我鼻子一酸。

  「瞪什麼瞪!」氣上心頭,我再也不願對天青陪笑臉了,憤憤回嘴,「就是拼命我也會把琺瑯奪回來,到時候要殺要剮隨便你好了!」

  ——沒了琺瑯,我遲早都要被大刑伺候,被神仙砍和被妖王砍還不都是砍?我豇豆苗苗超脫了!

  話音剛落,只見黑白無常二人都用一種既害怕又詫異的眼光打量我。

  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嗎?我也朝他們狠狠瞪回去,反正這等銷魂的美男子,離開了幽冥界也很難見著了。

  「……豇豆仙子只怕是被『博陵第』三字嚇到了,並非有意冒犯聖君,還請聖君萬不要在意。」

  黑無常斟酌惴惴不安開口,卻是向著天青。

  我側頭看向天青,發現他的臉色確實有些不好看。

  ——雖然他的臉一直都不好看,但至少以前臉色是正常的,不會像如今澆注了沉甸甸的鉛一般。

  我想肯定是因為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話忤逆他了。天青是與玉帝平起平坐的聖君,怎能被我這樣的小輩頂撞?心裡有些懊悔,但更多的是義無反顧——罵都罵了,狠話也放了,他要拿我怎樣呢?

  悄悄垂下睫毛,淚珠兒冒出眼眶,鼻尖也紅了大半個。

  縮在廣袖裡的手,將拂塵攪了又攪,繞了又繞。

  「仙子……」安靜詭異超低氣壓下,黑無常欲言又止的聲音傳來,隱約帶著一絲憐惜。

  「仙君哥哥!」我迅速抬起頭來看他,眼中水波盈動,「請你帶我去妖界吧!無論如何我都要將琺瑯帶回來!」

  黑無常的臉騰地一下變紅,他張嘴正想說話,臉卻被一片寬大的袖子遮住了。

  「不許去妖界。」

  沉默了半響的天青,只說了這一句話。

  他側過身居高臨下的看我,眼中彷彿有冰河沉睡三千年。

  「……為何不許去?」我咬著下唇看他,很是不甘。弄丟本門聖獸是大罪,按照門規要被罰杖刑三百,不死也要脫層皮呀!

  「你修為太淺,仙氣未穩,不能接觸妖魔界的一切事物,免得沾染邪氣墮入歪道。」天青回答的理所當然。

  「那你還不是帶著我來了這冥界……」我不以為然別嘴。

  「冥界管事的都是仙人,怎能跟妖界那種污穢之地相提並論?」天青冷笑,言辭間很是不屑,「再說你一直跟著我,又怎麼會有邪氣侵身?」

  ——莫非此君忘記方才那兩隻被丟去阿鼻地獄的妖怪了?還說什麼不會有邪氣侵身,本仙姑可是被他們打得都吐血了啊!

  我幾次想張口,最終還是將頂撞的話默默吞了回去。

  沒關係,天青健忘是好事,他要是一併忘記我打他一拳的事實,還賺了。

  「聖君說的對,妖界魚龍混雜陰險難測,仙子這涉世未深的樣子,還是不要去的好。」黑無常接過話茬,英俊的臉上滿是誠懇。

  我自覺從未被帥哥這樣溫柔關心過,心頭一暖,臉上飛出兩朵紅霞來:「多謝仙君哥哥好心,倒是小仙考慮不周,魯莽了。」

  既然天青不讓我去,我就不要當著他的面去唄,明的不行咱就來暗的,曲線救國也是一出妙計。

  黑無常大概沒想到我這麼聽話,又是一愣,嘴角慢慢綻出一個足以傾倒眾生的笑。

  我是越看越陶醉,越看越幸福,幸福的忍不住也咧開嘴。

  ——哎?怎麼會有如芒在背的錯覺?是誰在扯本仙姑的袖子?!

  回頭一看,天青的兩道劍眉斜斜飛入雲鬢,眼中何止冰河世紀,簡直是山雨欲來的2012了。

  「仙子,拂塵掉了。」

  天青不動聲色鬆開我的袖子,一瞬間裡又恢復了無情面癱男身份。

  我順著他眼光看去,這才發現拂塵不知於何時脫開我的手,靜靜躺在了地上。

  唉,真是美色誤人呀。

  「讓仙君哥哥見笑了。」

  我朝黑無常羞澀一笑,以十分淑女十分嬌柔的姿態側身屈膝,優雅而從容將拂塵撿起來。

  天青的臉色越發難看,已經進階到我再看他一眼就會忍不住選擇自爆的程度。

  我可不想給自己找虐,於是從頭到尾都笑瞇瞇看著黑白無常二人,心裡喃喃道真是秀色可餐。

  「走了!」天青從牙齒縫裡丟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我繼續笑瞇瞇不說話, 選擇性失聰。

  ——走?怎麼可能走?本仙姑還沒跟黑無常談論人生理想奮鬥目標呢!仙君哥哥你喜歡什麼樣的仙子啊?將來打算生幾個小孩呀?男的還是女的……

  「噗噗」,我腳下的彩雲居然自己動了起來,跟著天青的背影飛速移去。

  ——你個黑心肝的,怪不得要先變一朵雲給我,原來是做臥底用呀!

  哀怨的看了天青一眼,在被拖離幽冥殿以前,我悄悄將自己親手繡的水帕扔在地上。

  那裡上面有我的聯繫方式和門牌號碼,不愁黑無常找不到。

  一路上氣流平緩,暖風穿過衣衫和長髮,我禁不住愉悅哼起歌兒來。

  「仙子很高興?」天青的聲音就像石頭一樣又冷又硬,「你可還記得自己弄丟琺瑯的事?」

  「記得。」我點點頭,語調輕快,「我知道自己會被處以三百杖刑。」

  「那你還高興什麼?」天青的音調非常奇怪。

  怎麼會不高興?文藝女青仙的春天到了呀。不過我當然不會直接這麼回答,那太傻了。

  「能和聖君一起去妖界遊歷,即便是要被罰杖,也是很多仙子夢寐以求的,為何不能高興?」我選擇了一個最可能讓天青滿意的答案。

  「你怎麼知道我會帶你去妖界?」天青一聲嗤笑。

  「聖君如此宅心仁厚,怎會捨得讓琺瑯在博陵第受苦?」我的馬屁拍的那叫一個響亮,「既然我不能獨自去妖界,唯有請法力無邊的聖君出山護航了。」

  前面人沉默了半響。

  「……無論如何,你都不可邁入妖魔二界。」天青似是歎了一口氣,「琺瑯的事,我會想辦法。」

  我似懂非懂點點頭,聽得後半句,心頭總算大石落地。

  心頭忽然一轉,趕緊怯生生探到:「那、那冥界總還能再來吧?」

  前面人忽然頓住了腳步。

  「哎呀!」我嬌嫩的鼻尖撞上他堅硬的後背,疼的咬住了舌頭。

  「……你喜歡黑無常。」天青的聲音幽幽傳來,無悲無喜,沒有疑問,只是陳述。

  心事被人說中,我只覺得臉頰燒的都要化掉了,只好吞吞吐吐道:「也不知聖君可否幫我做個媒……」

  ——方才見黑白無常對他態度恭謹,可以料想他的話一定是極為算數的,要是由他搭線,不愁見不到仙君哥哥。

  然而我等了很久,卻一直沒有等到天青的回答。

  我跟著他度過了忘川,翻過了群山,最終回到了芳草門前。

  一路沉默。

  「小豇豆。」

  在我跨進大門前,天青低沉醇厚的聲音終於響起。

  我只覺得臉都丟盡,抹幹面頰上的淚,回頭倔強看他,下巴高抬。

  「——為什麼要喜歡?」

  他站在雲中靜靜凝望我,眉目幽遠,帶了一絲難解的惆悵。

  「做個單純的仙子不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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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6:50:10 |只看該作者
☆、豇豆苗苗(五)

  轉眼裡已是五月天,氣溫日漸攀升,我也慢慢變得嗜睡。

  這日正在芙蓉帳下小酣,半空中落下一隻紙雀兒,輕輕將我叩醒。

  迷迷糊糊睜開雙眼,那小紙雀趕緊在我眼前立定,展翅,化為一張佈滿文字的黃簽。

  「天青向妖王索要琺瑯,妖王提出需用蒼南古籍貳萬冊換。」

  龍飛鳳舞,筆勢有力,黃簽上明明白白二十三個草體字。

  兩萬冊?

  我跐溜一聲從竹子榻上坐起,瞌睡都給嚇飛了。

  小紙雀見我讀完了,依依呀呀轉個身,化為一陣白煙,點火自焚了。

  從幽冥界回來已有大半月,我因為弄丟了琺瑯,被芳主罰來這影青齋關禁閉。

  影青齋荒蕪寂靜人煙罕至,我終日吃了就睡誰了就吃,只能靠飛飛小紙雀與別家仙子通信解悶。方才那消失的小紙雀就是黑無常傳於我的,他很關心我的近況,隨時跟我飛信報告琺瑯之爭的最新進展。

  兩萬冊啊……

  隨著小紙雀煙消雲散,愁雲慘霧漸漸攀上我眉間。

  蒼南聖域,據傳除了盛產奇花異草,還秘藏了十萬冊上古書籍,本本都是價值連城的孤本,也是天青的最愛。我曾經偷偷瞄過幾眼,滿眼梵文不知所云,沒意思的很。

  不知那妖王獅子大開口一下子要這麼多古籍做甚?想來想去,只怕是他借題發揮,要給天庭一個難堪了。

  唉,歎聲氣,將袖子覆在面上,陷入昏昏沉沉的思考來。

  「為什麼要喜歡?」

  我想起那日芳草門前,天青這樣問我,神色奇異。

  我不明白他為何會問這個問題。如今天界經過了上萬年的進化,棒打鴛鴦拆散牛郎織女的時代早就一去不復返。誰說神仙不能動情?誰說神仙不能愛?天庭明明白白規定了,只要不是師從同門,或男女仙任何一方未曾也不打算擔任同門要職,便可光明正大結合。屆時不僅能享受帶薪婚假三十六日,玉皇大帝還會親手封個紅包表示恭喜呢!

  轉念一想,又豁然開朗——估摸著天青真正的問題應該是「為什麼要喜歡黑無常」吧!

  天青這等被眾多仙子捧入雲端的上仙,眼睜睜看著我不為他的魅力所動,當著他的面與相貌被人詬病的下等仙君黑無常眉來眼去,心中難免失落。他雖對我無意,卻依然糾結我的愛戀,因為他巴不得全天庭的女仙子都喜歡他。

  ——天青君,不是我說你,你還真是一個重度王子病患者呀!

  我想起了第一次跟天青見面的事。

  那時我剛入仙籍不久,真正的仙氣不穩仙位不正,整天跟在芳主屁股後面一心修煉。某日裡去芳主府邸裡討心訣,卻見一個裙裾飄飄的仙子掩面從朱門中沖出,梨花帶淚,甚是惹人心憐。

  「嘖嘖,又誤傷一個。」芳主跟著她邁出,滿面惋惜喃喃歎道,「這傢伙的罪孽又多了一樁。」

  後來我知道,那是芳草門中第十個因為見到天青而延誤琺瑯餵食的仙子,「門中三姝」牡丹,桃花,蓮花仙子早都落敗過了,第九個玉蘭仙子至今還在影青齋裡關禁閉呢!

  「不知那聖君有多好看?」居然讓這麼多如花似玉的姐妹癡癡呆呆,我眼巴巴望向芳主,心中滿是期盼,「可有畫像給我瞅瞅?」

  「只怕你看了以後連聲驚呼要暈倒。」芳主似笑非笑瞟我一眼,「這顆芳心倒是要先揣好。」

  「不怕不怕,我的心臟可強健了。」我朝芳主高高鼓起胸脯,「就算是跳出來,我也有本事給裝回去。」

  芳主噗嗤一笑,朝我萬種風情瞪了一眼,轉身進去拿了畫像出來。

  我就這樣看到了傳說中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天庭第一美男子天青聖君的畫像。

  如芳主所料,我驚呼了,也暈倒了。

  因為我一口氣沒有提上來,活生生氣背過去了。

  無論芳主如何渲染天青美貌的豐功偉績,直到離開時,我都堅信她是在對我是開玩笑。

  畫中那個面目可憎匪夷所思的人,怎麼會是眾多姐妹愛慕的物件?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容貌,只怕我豇豆仙多看一眼就要吐血三升自刎而亡,莫非大家都瞎了眼嗎?

  為了驗證自己的觀點,為了防止再被芳主惡意作弄,我二話不說拿走了那幅畫像,準備找師姐淺絳驗明正身。

  淺絳的真身是谷莠子,族中子弟遍佈全宇宙,她也因此成為門中姐妹裡消息最靈通的一個。對於我這新晉的文藝路線小仙,她很是關心照顧,常常指點我要如何裝13才能裝的靠譜。

  哦,忘了補充說明,谷莠子其實就是狗尾巴草,但是你們千萬不能這麼叫,師姐會不高興的。

  文藝女青仙都是高雅的,名字越玄乎越好。像那祭紅師姐,誰也不能把她的真身叫成石蒜,得叫曼珠沙華。如果不小心叫了另外的別名——蟑螂花,那恭喜你,沒救了,乖乖等著被毒死吧。

  渾渾噩噩行到一半,我恍然發覺自己闖入一個陌生環境裡。

  巨幅的藤蘿從天際傾泄而下,灰褐色的枝蔓蜿蜒如蛟龍,紫藍色的花朵燦若雲霞漫天,彷彿一匹秀美錦緞,生生截斷我的去路。

  面對如此特別的屏障,我有點懵,一下子愣在地:走回頭路?還是進去探險?

  想了想,我有恃無恐撩開那密密麻麻帶刺的花枝。

  ——我不怕死,如今既已成仙,怎好隨便死。

  撥開藤蔓,眼前即刻出現一幅美輪美奐的畫面—— 一男一女正含情脈脈的對望。

  男子背對著我,雖不見相貌,一襲青袍是道不盡的倜儻風流。女子身著華服紫衣,容顏堪稱絕色。

  我認得那女子,她是有留洋背景的鬱金香仙子,如今天庭上下大搞對外文化交流,她擔任著駐荷蘭特派官員一職,年輕貌美平步青雲,是風頭強勁的大紅人。上個月芳主請她來做宣講,我還是求了人才拿到貴賓票的呢!

  沒想到無意間撞破了天庭偶像的奸/情,雖有些尷尬,但由於實在找不到不讓自己看下去的理由,我還是捂住了臉占好了位打算繼續觀察。

  還沒看好一會兒,戲劇性的逆轉發生了——鬱金香仙子本來是笑嘻嘻的,不知聽那青衣男子說了什麼,眉毛一耷竟落下淚來。

  花仙的樣子甚是惹人愛憐,可那青衣男子連氣都沒歎一聲,背影堅如磐石紋絲不動。

  哭了好一會兒,花仙大概是急了,伸手欲抓那青衣男子的袖口,卻見那青衣男子毫不留情的將她手拂開。

  花仙一怔,淚流滿面的張口說了幾句,面色通紅。

  青衣男子沉默了一下,緩緩搖頭,態度堅決。

  花仙似乎不死心,又說了幾句,神色緊張,漸漸有歇斯底里狀。

  這回青衣男子乾脆偏過頭不看她,態度冷淡。

  花仙終於徹底崩潰,掉轉身,含淚淒美的絕塵而去。

  ——啊,多麼杯具的人生,哭的連鼻涕都跑到嘴裡去了。

  我看的意猶未盡,心中嘖嘖感歎,不知是何等英俊神武的仙君,能讓鬱金香仙子如此的不要形象?

  然後,那青衣男子轉身面對我。

  杯具就此變成了餐具。

  我發誓,當時我心裡響起了足以震撼整個天庭的淒厲尖叫。

  ——當一個醜的只可能出現在畫上的人物,就這麼不打聲招呼且目光炯炯的突然出現在你面前時,誰能不吃驚?誰能不害怕?

  那種懷疑自己是否置身噩夢的錯亂感,簡直讓人手足無措脊背發涼。

  不過吃驚歸吃驚,害怕歸害怕,雖然魂都要嚇沒了,但我還記得觀世音菩薩說過的話,眾生皆平等。不分貴賤不論美醜,不能因為人家醜就歧視人家。

  於是將尖叫默默收好,吞回了肚子。

  我終歸還是一個有理智的仙子吶。

  印象中第一次見面,天青就這麼讓我活活憋得內臟出血。

  唉,也罷,善良的人總是特別容易受傷,我認了。

  由於對天青相貌的恐懼感過於強烈,我已不太記得見到他之後的事了。

  他約莫是問了我一些問題,我約莫也渾渾噩噩的答了。

  然後他揮揮袖子,將那漫天的紫藤花屏障除去,又指點幾句,將我引向淺絳的住處。

  雖然外表駭人,但他對我的態度還算溫和,應該是不是什麼壞人。

  不過讓我記憶猶新的是,當淺絳在得知我倆的偶遇後,立刻嚴肅逼問我是否對天青產生了綺麗幻想。

  「好豆兒,你可曾想過做聖君的妻子,在天庭上與他並肩而立?」

  ——怎麼可能!誰願意嫁一個看一眼就要做噩夢的傢伙?除非是嫌自己活的不耐煩了。

  「好豆兒,你別不說話,你當真的對天青君沒有一點點念想嗎?」

  ——有啊,我覺得做仙當美觀,萬萬不能醜到如此地步。即使是天生的也不行啊,這不是害人睡不好覺嘛,得趕緊整容補救。

  「豆兒啊,你聽師姐說,千萬別肖想聖君大人,整個天界暗戀他的沒有十萬也有八萬,光咱們門中上了心的子弟就不下數百人,男女皆有,你是沒有勝算的,你可知那牡丹……」

  「師姐!」為了避免耳朵繼續被荼毒,我不得不打破沉默,「師姐別擔心,你我心知肚明,我與聖君簡直雲泥之別,哪來的什麼想法呢?」

  ——我是天邊蓬勃彩雲,天青只是一坨爛泥巴,哪配得上我啊。

  我神色誠懇,言辭又是如此發自肺腑,讓淺絳不得不完全相信我。

  「你倒是識相。」她神色放緩,眉頭舒展,漸漸變得欣慰起來。

  「……不知師姐覺得,天青君相貌如何?」遲疑半響,我終於還是將心中疑問說出了口。

  「長相如何?」只聽一聲嗤笑,淺絳彷彿看白癡那樣看著我,「身為GOD FIVE首席,粉絲俱樂部人口數以百萬,有膽子拒絕七仙女中五姐妹的求婚,連王母娘娘請他吃飯都要排隊預約,你說他長相如何?!」

  於是我沉默了,深深深深的。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天庭眾人的審美觀,出岔子了。

  「呼啦啦。」

  又一隻小紙雀落到我面前,用嘴巴輕輕啄起我的額頭。

  我從回憶裡驚醒,好奇的將紙雀捉到自己面前——不知這次是哪路神仙想起關懷我了?

  小紙雀高傲的昂起頭顱,轉身緩緩張開羽翼,立刻有不同凡響的金光四射開來,晃得我眼睛都睜不開,幾近暈倒。

  「這個該死的二郎神,就不能用普通的方式傳信嘛?!」我捂住淚花橫流的雙眼,嘴裡恨恨咒駡。

  如此愛秀和騷包的神仙,也只有那醜陋程度僅次於天青的二郎天君了,此君酷愛金色,又一向和我不對盤,逮住了機會就要作弄我。

  ——何必呢?何苦呢?你一個有「貴族血統」的上仙啊,為毛老要跟我一個下等小仙過不去呢?

  唉,GOD FIVE這個惡勢力組織的成員也真可憐,不是面癱就是腦癱,真不知前世造了什麼孽喲。

  那道趾高氣昂的金光約莫持續了十秒時間,終於漸漸消亡。

  我沒好氣取下雙手,往那紙雀方向一瞄,不由得大驚失色。

  「玉帝下令對你杖刑一百,速速找人求情求救。」

  碩大晃眼的金簽上,就寫了這麼小小一行字。

  我頓感晴天霹靂,萬箭穿心。

  按天庭立法來說,我弄丟了琺瑯,算「怠忽職守罪」,確實是可能被處杖刑的。

  不過法律這個東西嘛,眾仙皆知,其實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鑽的。《天庭刑法》裡明明白白寫了:「對犯怠忽職守罪者,一、處六十日以下禁閉; 二、情節特別嚴重的,處三百杖刑,及七百年以下有期禁閉。」

  說來說去,量什麼刑,判多大罪還不是全憑管事人的一句話。琺瑯雖說是珍稀聖獸,但並不是什麼不可再生資源。所以在我告罪時芳主除了惋惜以外,也並未顯得多痛不欲生(主要是天青主動提出再送她兩隻。)

  我記得當時芳主也就小小感歎了一句,然後下令關我禁閉三十日以示懲戒。

  ——明眼人都知道,她這就是意思意思,根本沒有怪罪我的念頭。

  我滿心歡喜,以為此事就這麼算了,還天天盼著禁閉結束能去找我的黑無常哥哥,哪知!哪知!哪知這事兒怎麼就鬧到了玉帝那裡?還被判為了「情節特別嚴重者」?

  我的菩提老祖啊,本仙姑真是比竇娥還冤啊!

  我呆呆想了一會兒,回頭再看那本該自焚身亡的小紙雀,卻發現它居然化為一枝小小的金花,靜靜臥在我裙裾上。

  ——這騷包!

  我在心裡罵二郎神一句,還是伸手將花收到袖子裡。

  物件比主人好看不知多少倍,我這個胸懷博大志向高遠的仙子,自然海納百川。

  踏出影青齋,我的第一目的地是芳主所在的幽蘭幻谷。

  一方面是想向芳主求證是否確有杖刑一事,二來如果玉帝真想用棍子揍我,我也可以找芳主幫忙求情。

  行路上風景優美雲淡風清,我邊走邊暗下決心:一定要儘快找回自己的身世和記憶,爭取早日跟組織成員團聚!仙途險惡難測,我這無依無靠的小孤女哪有本事保自己周全?唯有抱一條又粗又壯的大腿才是王道啊!

  雖然天青是一個很好的大腿人選,但是他實在太醜了,醜的我寧願落魄也不想日日面對他奉承他。

  我豇豆苗苗,終歸還是很有文藝的傲骨的。

  到了幽蘭幻谷,仙童卻道芳主不在,半個時辰前剛被玉帝請去喝茶了。

  我一聽「喝茶」兩個字,頓時手足無措渾身冰涼——莫不是玉帝要治芳主的「包庇罪」?完了完了,我身後唯一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樹轟然倒塌了。

  「EMS特快專遞!」忽聽一聲尖叫,只見有綠色大鵬鳥拍著翅膀呼嘯而來,丟下一個紙袋,然後絕塵而去。

  「還特快呢,這回都誤了兩天了。」仙童從地上撿起那紙袋,面帶憤懣。

  他打開紙袋,袋中落出一本書和幾張紙。

  書我很面熟,是人氣頗高的八卦雜誌《貳週刊》,新一期的封面主題是「董永七仙女西天蜜月秀恩愛 」,副標是「過億大屋有人照,嫦娥疑搭上已婚佬」。

  仙童毫不遲疑立刻翻到嫦娥那頁,津津有味的看起來。

  我將視線轉到那幾張被冷落的傳單上,心中靈光乍現,嘴角一牽。

  ※ ※ ※ ※ ※

  作者有話要說:原來新入這段本來歸在下章裡,想來想去,還是併入這章。

  起承轉,這裡是承,下章便是轉了。

  PS‧看來我得做個科普了:

  豇豆,拼音:jiāng dòu

  亦稱中國豆或黑眼豆(black-eyed pea),豆角。豆科(Fabaceae)一年生植物Vigna unguiculata的栽培型。據信原產於印度和中東,但很早就栽培於中國。複葉,小葉3枚。花白色、紫色或淡黃色,常成對地或三數著生於細長的序軸柄末端。莢果長,圓柱形。短莢飯豆(V.u. catjang)的莢果長7.5~12.5公分(3~5吋)。尺八豇(V.u. sinensis)莢果長20~30公分。美國南部廣泛栽培豇豆作為乾草作物、綠肥作物或食用其莢果。

  豇豆紅

  豇豆紅是銅紅高溫釉中的一種,為清代康熙晚期出現的銅紅釉品種。因其色調淡雅宜人,以不均勻的粉紅色、猶如紅豇豆一般、造型輕靈秀美而得名。

  又因其淺紅嬌豔似小孩臉蛋、如三月桃花,又被人稱為「娃娃臉」、「桃花片」、「美人醉」。豇豆紅釉質都很勻淨細膩,含有粉質。紅釉中往往散綴有因燒制時氧化還原不同形成的天然綠色苔點。釉色有上下高低之分。上乘者,名為「大紅袍」或「正紅」,釉色明快鮮豔,通體一色,潔淨無瑕。居中者,釉如豇豆皮,含有深淺不一的斑點,甚是柔和悅目。有的器身或口沿露出「缺陷美」的綠斑苔點,今稱作「美人醉」或「美人霽」。色調再淺些被稱為「娃娃面」或「桃花片」,雖不如深者美豔但卻有幽雅嬌嫩之態。下品者,或色調更淺,或晦暗渾濁,名為「乳鼠皮」或「榆樹皮」。至於器身呈灰黑不勻的「驢肝、馬肺」色,與器下部呈黑釉焦泡的一類,則為最次品。豇豆紅無大器,常見為文房用具,如太白尊(水盂)、石榴尊、菊瓣瓶、柳葉瓶、洗、印盒等。

  天青釉

  瓷器釉色名。又名雨過天青,是一種幽淡雋永的高溫蘭色釉,我國古代陶書描寫的青如天,明如鏡,正是這種釉色特點的形容。有鈞窯天青,始於宋,呈淡藍色,釉層厚而不透明,以鐵的化合物為著色劑。另有宋汝窯天青,是一種淡淡的天青色,色調較穩定,多數釉面無光澤。還有景德鎮窯天青,始於清康熙,呈淡灰藍色,釉薄而堅,瑩潤光潔,以鈷的化合物為著色劑。

  天青釉之名出自五代後周柴世宗批語:「雨過天青雲破處,者般顏色作將來」。根據周世宗的要求是要把瓷器燒成雨後青天的顏色,因而天青釉本是柴窯的釉色。不過到目前為止,尚未找到柴窯窯址。

  基本上,全本的人名地名都來自瓷器,後面還有好幾個角色要出來,大家可以猜猜看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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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6:50:27 |只看該作者
☆、豇豆苗苗(六)

  「仙子這是頭回去妖界?」

  天庭友好旅行社門前,有黃衣仙女笑嘻嘻跟我打招呼。

  「……嗯嗯。」

  我胡亂答應著,四下張望心中忐忑,生怕被人認出。

  「瞧仙子這點兒出息。」黃衣仙女玉手掩口吃吃一笑,容顏分外嬌俏,「莫不是為了妖王而去?」

  「你怎麼知道?」我大吃一驚,立馬回頭注視眼前人——莫非是天庭派來的臥底?!

  「仙子何必如此驚慌。」黃衣仙女了然一笑,眉眼間頗有「就你那點破事兒我怎麼會不知道」的蔑視味道。

  「其實……」我遲疑一下正欲解釋,卻聽黃衣仙女不以為然打斷我:「不瞞仙子說,如今參與我們這妖界三日遊的散客,但凡妙齡女性,多半是沖著妖王去的。那妖王花名在外,仙子魔頭們都巴巴指望著能見上妖王一面,再發生點什麼,最好還能被他納入宮殿不是?」

  原來黃衣仙女說的是這個,我不由得出一口長氣。

  不過一想到她將我視作那幫膚淺的庸脂俗粉,不由得又有些愁苦。

  「仙子多慮了。」那黃衣仙女見我臉頰緋紅,語氣漸漸軟下來,帶著安撫,「如今仙妖二屆的跨海大橋落成,天庭也往妖界派了特別大使,咱去妖界走動走動不算什麼大事,誰沒有個旅遊的愛好呢?電母上次自妖界歸來,不是還寫了篇遊記發表在《天庭真理報》上,廣受仙子們好評呢!」

  我記得那遊記,標題是《親身經歷論天妖二界美男子品質比》。此文一出,許多仙家姐妹都對妖界心存嚮往,雷公大為震怒,逼得電母連寫兩篇《野花不如家公香》《誰不說俺丈夫好》發在博客上,這才稍微平息風波。

  唯唯諾諾點頭,我心一橫,將錢袋掏出:「麻煩你幫我報名,我參加最近一期的『妖界三日遊』,越快越好。」

  「好咧,最近的一個團將於一個時辰後出發,剛巧還剩一個名額,仙子好運氣。」黃衣仙女笑瞇瞇坐回櫃檯,拉開抽屜低頭開起票據。

  「三天兩晚來回雙飛包吃住有保險金額總計一萬五千元。」「啪」的一聲,纖纖玉手伴隨白紙落在我面前,「不知仙子是付現還是刷卡呢?」

  「不是三千元嗎?!」我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趕緊將袖子裡的傳單遞過去,語帶憤怒,「你們廣告裡明明寫的是三千元呀,三千元!」

  這傳單是我從芳主仙童那裡拿的,上面明明白白寫了「春季驚爆特惠,妖界三日遊僅需三千元,你還等什麼呢?」如此有煽動力的價格和話語,讓我立馬就回屋拿了小金庫奔到這「天庭友好旅行社」來。既然天青不許我去妖界,黑無常也不可能帶我去,我只有自力更生自己去。

  ——我不能坐以待斃束手就擒,更不能連累無辜的芳主,樹挪死仙挪活,山不過來我過去。

  「哦,這個啊。」黃衣仙女瞄了那傳單一眼,滿不在乎的縮回了頭,「那是我們的淡季價,如今妖王已出關散心,妖界遊正逢旺季,價格自然翻了五倍。」

  我只覺得一口氣血上湧,差點沒活生生噎過去。

  「……你、你們這簡直是黑店!」我手指牆上「誠信經營 童叟無欺」的招牌,汗毛倒立,氣得渾身都哆嗦起來。

  「仙子愛去不去。」黃衣仙女唰的變了臉,跟翻書似的,陰沉沉十分可怕,「反正整個天庭經營妖界遊的公司只有我這一家,可沒誰捆著你來!」

  唉,壟斷害苦了咱小老百姓!

  別無他法可想,我只好掏出二郎神的小金花做抵押,勉強算是湊夠了一萬五千元。

  「這金玫瑰倒是挺稀罕的。」黃衣仙女邊看那小金花邊笑,十分得意,「用的是上古24K金,花蕊是八心八箭美鑽,雕工更是出神入化,定能賣個好價呀。」

  我悶悶握著手裡那頂寫有「友好旅行 品質之選」的大白帽,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所謂的雙飛,不過是用一大朵劣等灰雲拖著眾人走,速度甚至趕不上我家小波的四分之三。

  「也不知要飛到何年何月?」我心頭有事,坐立難安。

  「這位仙子趕著去妖界?」身邊一位青衣少女沖我甜甜一笑。

  她很美,只是嘴巴略顯大,豐唇翹臀,可謂性感。

  「我有很急很急的事要去博陵第。」雨雲中又悶又熱,一邊拿起帕子插汗,我一邊朝青衣少女勉強應道。

  「原來是博陵第。」少女眼珠子一轉,眼白竟淺的發藍,「莫非仙子不知,博陵第其實不在妖界裡嗎?」

  「有這等事?」動作一下頓住,我吃驚回望她。

  「先別說具體方位,那博陵第是妖界最幽深的禁地,怎會對外開放參觀?」青衣少女望著我嘖嘖搖頭,似是歎我想法太過簡單,「你既然要去博陵第,怎會來參加這妖界觀光團?」

  「可是那黃衣仙子說……」冷汗沿著額頭滴下,總不能直接告訴她,其實我壓根不知道怎麼去妖界吧?!

  想來也真怪,自打我登仙以來,還真沒私下離開過天庭。

  即使偶爾興起外出遊玩的念頭,也總是被各種突如其來的瑣事打斷。

  「黃衣仙子?」青衣少女嗤笑一聲,撅起厚厚的嘴,「那個算盤仙為了掙錢連死人都能說活過來,仙子怎的就隨便信了她?」

  ——算盤仙?連算盤都能成仙?

  我一呆,隨即想到自己也是個豇豆仙,五十步笑一百步罷了。

  「我勸你還是早點下雲去,博陵第在天妖二界的邊境上,你越往前飛就錯開的越遠。」那青衣少女往雲下望去,嘴裡低語喃喃。

  「這……」我望著足下連綿的青山,面色為難,「我孤身一人,又不識方向,再說我也沒有那個勇氣私自脫團……」

  「這個可以有。」青衣少女一個箭步將臉湊到我跟前,神情嚴肅。

  「這個真沒有。」我被她突如其來的碩大五官嚇了一跳,不由得倒退一步。

  「這個,真可以有。」青衣少女朝我說完這句話,面上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還沒等我想明白這個微笑的含義,只見一隻泰山壓頂的大腳襲來,砰!

  ——我就這麼被青衣少女活活踹下了雲端。

  在自由落地姿態優美降落到草堆以前,我終於想起,原來那青衣少女是暗戀天青多年的青蛙仙。

  千年老蛙,怪不得大腿蹬力如此霸道哇!

  ========== 青蛙是益蟲的分割線 ==========

  灰頭土臉從青草堆裡爬起,我趕緊從袖子裡掏出水晶鏡照臉。

  劃傷沒有?淤青沒有?

  雖說這裡暫時沒有那什麼悅己者,但身為文藝女青仙必須無時無刻注意自己相貌。

  誰知道自己命中註定的另一半不會在下一個瞬間降臨呢?畢竟轉角遇見愛。

  還沒等我檢查完畢,只聽「啪」的清脆一聲,一道黑影鮮活砸在我面前。

  莫非月老聽到我禱告,穿越時空將黑無常哥哥送到這裡救我來了?

  心頭又驚又喜,我帶著期盼走上前去,細細打量起眼前那半死不醒昏迷的人來。

  一看頓時十分失望:碧藍的衣衫,自然不是我心心念念一酷到底的黑哥哥。

  想了想不死心,我怯怯伸出一隻手,小心翼翼將那類屍首物體翻過身來。

  「呀!」我不由得捂住了嘴。

  那是一個非常非常特別的……人。

  他全身都包裹著藍色的鱗片,甚至臉上也是,肌膚如蛇一般冰冷。

  沒有頭髮,沒有眉毛,睫毛短而稀疏,肥厚的嘴唇烏的發紫,額頭血肉模糊,彷彿被什麼滾燙的東西燒過一般。

  ——真英俊!

  我看的呆住,心想雷母娘娘果不欺人,真美男多不在天庭,妖界裡隨便撈一個都是絕色呀!

  「仙子……看夠了沒?」

  鱗片男忽然張口說話,聲音也彷彿被火燒了般粗啞滲人。

  原來他不知何時已醒轉,正瞪著一雙蠟黃蠟黃的凸眼看我,美目傳情十分銷魂。

  「——你壓著我的衣服,我起不了身。」

  「對不起,對不起。」我趕緊挪開身子,紅著臉爬到一邊。

  雖然早前見過黑白無常那樣的絕色,可如今見了這滿身鱗片的男子,我還是禁不住心中一蕩。

  「你又壓住我的腳了……」那鱗片男黃眼一翻,竟嘔出一口鮮血來。

  我沒想到自己的體重居然霸道到了這種程度,竟然能將人家生生壓的內出血,頓時又慌又亂:「你有沒有事?要不要緊?」

  然而那鱗片男並不答我,只是繼續咳嗽嘔血,嘔了一灘又一灘。

  鮮腥點點塗滿烏唇,羽鱗片片落在草間,紅藍斑駁交織化為毒煙,驚得飛鳥四散走獸逃竄。

  我總算見識到什麼是「血盆大口」了,沒想到美男嘔血也如此好看。

  「你……不怕我?」

  嘔血工作圓滿完成,鱗片男回頭見我還在身邊,驚得眼珠子都要脫眶了。

  我笑著搖搖頭,朝他遞上手絹:「還好嗎?可有覺得哪裡痛?」

  ——開玩笑!我堂堂豇豆仙怎可能害怕一個病怏怏的絕世美男?

  雖然已將芳心許給了黑無常哥哥,但對於上天賜予的英雄救美機會,還是要抓牢抓牢再抓牢。芳主一直教育我們要同情弱小鋤強扶弱,如今遇到美人落難,自然是要照顧之,安撫之,留下好印象之。

  「你走吧!我不要你的同情!」沒想到那鱗片男居然毫不領情,硬生生將我送出的手絹打飛。

  微微一怔,我心頭發酸——真是個一身傲骨的美人兒。

  「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我轉頭拾起已被泥水沾濕的手帕,輕輕放在手裡運氣烘乾,「小仙只是仰慕公子的龍鳳之姿,因故親近,公子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這是大實話,要是二郎神那廝敢丟了我主動送出的手帕,我決計是要拔掉哮天犬的腿毛洩憤的。

  「龍鳳之姿?!」那鱗片人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般昂起頭顱,眼中不知是霧是露的煙雨濛濛,「你到底是哪裡看出我有龍鳳之姿?!」

  我見他神情如此悲憤,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心思越發柔軟。

  「龍有鱗,鳳羽藍,這兩樣公子都占了,還想求別的什麼呢?」

  將手帕移到他嘴前,緩緩為他擦拭嘴角紅絲,我的聲音是如此發自肺腑平和溫暖。

  原本狂躁的鱗片男漸漸安靜下來。

  「不知仙子……叫什麼名字?」他低頭望向忙碌的我,眼神從混沌漸漸變為清亮。

  「小仙姓豇名豆,仙號一個紅字。」我抬起臉朝他甜甜一笑,七分羞三分嬌,「我是一個豇豆仙。」

  「沒有直接用原身取名的,你一定有別的名字。」那鱗片男居然不相信我,「為何不肯說與我?莫非是嫌我太醜不配知道?」說著說著竟眼神一暗。

  「公子多慮了!」我心頭一痛,趕緊伸手攀住他肩膀。

  「小仙升仙前的記憶都丟的差不多了,所以一直不知自己姓誰名甚家住哪裡,這回下凡來就是找記憶的。」

  鱗片男沉默了一會兒,大概是相信了我的話。

  「不記得麼……」他望著我的眼睛,瞳孔中彷彿有千軍萬馬呼嘯而去,然後又漸漸歸為寧靜,「……能完全忘記,倒是也好。」

  他這一驚一乍的,弄得我不知如何回復,只好呆呆望著他的臉出神。

  我幫人家擦了這麼多血,欣賞一下美貌也是無可厚非的,按勞索得嘛。

  「豇豆仙。」鱗片男忽然對著我爛漫一笑,千樹萬樹的梨花都開了起來。

  「你記好,我叫霽藍。霜雪不霽的霽,鳳生藍羽的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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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6:50:40 |只看該作者
☆、豇豆苗苗(七)

  我呆呆望著眼前男子,只覺得腦中片片粉紅桃心上下翻飛。

  ——那一口氣吞山河的小黃碎牙喲,如此的錯亂別致,簡直叫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霽藍君,你怎麼能如此完美呢?比那冥界的黑哥哥都還要勾魂呀!

  「敢問霽藍君,為何會突然掉在我面前?」略微不自在的別過臉,我雙手繞弄起胸前青絲。

  「……被奸人所陷害,失足從別處跌落至此。」霽藍眼底一暗,沒有眉毛的額頭間硬生生擠出一個「川」字。

  我一怔,見他明顯不想提起此事,趕緊笑嘻嘻接話:「既是意外,不知霽藍哥哥現下有何打算?」

  「仙子來妖界所為何事?」霽藍並不直接答我,反倒美目一瞟問起我來。

  「我弄丟了東西,被妖界的人撿到後藏起來了。」想到受困的琺瑯,我愁上眉頭,「玉帝說要是找不回來就要打我一百大板……」

  咱豇豆本來就以乾癟出名,要是再被神棍打一百下,估計只剩張薄薄的皮了。

  「那仙子為何會在這博陵第附近徘徊?」霽藍歎一口氣,開始搖頭,「這裡離妖界主城還有一段距離……」

  「——你說這裡是博陵第?!」不等他說完,我一個餓虎撲食急急抓住他的領口,「你確定這裡是妖界禁地博陵第?!」

  「……我確定。」霽藍不動聲色將衣服從我的手中抽回,「應該沒人比我更熟悉這裡。」

  「啊」的大叫一聲,我雙腿發軟跪倒在地。

  眼前有無數煙花綻放,將原本晦澀的前路映的五彩斑斕霞光萬丈。

  青蛙仙啊青蛙仙,原諒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吧!方才你那美妙的一腳,高貴的一腳,善良的一腳,不僅將博陵第踢到了我面前,居然還順帶踢來一個導遊啊!

  踢踢踢,踢出個未來!

  「霽藍君!」我幸福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這也太幸運了吧,「小仙弄丟的神獸就是被妖王的妃子藏到博陵第裡去了,求求你帶我去找好嗎?」

  「妖王?」霽藍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轉瞬即逝。

  然而下一刻他卻扭過頭,面色陰冷如霜:「我不會再回博陵第去。」

  「不需要不需要!」大腦自動忽略掉那個「再」字,我想著琺瑯討食的模樣,將霽藍的胳膊抱住輕輕搖晃起來,「只需要你給我指路……」

  琺瑯此招在芳草門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三歲到三萬歲的男女婦孺皆可通殺。以此類推,相信同樣也能攻下妖界的堅冰。

  霽藍腦門上有青筋冒出來又癟下去,彷彿土裡滑動著蚯蚓。

  「……回頭,往東走三百米,再往西走五百米,過三個十字路口,能看到一間茅草屋,你進去問那個下棋的老人,他會給你指路的。」

  「謝謝霽藍哥哥!」心情大好,我的稱呼也頓時變得親密起來,「願菩提老祖保佑你永遠像現在這般貌美年青!」

  卻不知為何那霽藍像要吃人般狠狠瞪著我。

  半個時辰後,林間小道上緩緩走著一對鬱鬱寡歡的男女。

  「你是我遇見的第一個不辨東西南北的仙子!」

  霽藍雙手負後長歎一聲,面色沉鬱。

  「豇豆又不是高等生物,哪來本事辨認方向……」

  我唯唯諾諾跟在他身後,企圖強詞奪理。

  由於我天生路盲,霽藍很不放心,決定親自送我一程。

  他實在是一個美麗且善良的人。

  其實我們這一路走來,跌跌撞撞甚為不太平,主要是妖界有太多面目可憎之人,隨意對我倆指指點點說三道四。

  「瞧那醜樣……」

  「也不知幻化個好皮相,肯定法術低微……」

  「居然裸奔,這醜八怪幹嘛出來嚇人啊……」

  聲音之大,言辭之惡毒,和他們可笑的相貌完全成正比。

  剛開始我還以為說的是我,心想不至於吧,怎麼說我也是穿了仙袍的,莫非妖界的人眼睛有X光?

  然而聽到後來,我很快明白他們說的醜八怪是霽藍,「裸奔」指的是他那一層暴露在外的藍色鱗片。

  原來這妖界和天庭一樣,審美觀是顛倒的。

  「霽藍哥哥我們走快些吧!」挽住沉默的霽藍,我大步流星昂首挺胸的朝前邁開步子。

  霽藍身子一僵,側過頭看我。

  「你不要理那些醜八怪妖精的話。」我堅定回望他,「霽藍哥哥是我見過最美最好的。」

  ——我相信,此刻自己眼睛裡一定有發自肺腑的認真和深情。

  「媽呀這小娘子瘋了!」身邊有妖怪狂吐一地,然後咆哮著屁滾尿流而去。

  霽藍瞳中倏的騰起一團幽火。

  他直直盯著我,彷彿我臉上有什麼奇珍異寶似的。

  然而還沒等我陶醉於他的注視,那團熾焰已經黯淡消亡,連點火星子都沒留下。

  「我定會守諾帶你去博陵第,你不必如此奉承我。」他掉轉回頭,原本僵直的背部漸漸變得佝僂。

  要扭轉這群人固有的觀念是很難的,所以我並未繼續解釋下去。

  凡是能夠說的事情,都要說清楚,而凡是不能說的事情,就應該沉默。

  「大家都說妖王長的傾國傾城,霽藍哥哥你見過了嗎?」我笑著轉換了話題。

  這當然是廢話,既然妖王也是那暗黑地下組織GOD FIVE的成員,肯定不會比天青好到哪兒去。

  「傾國傾城?」霽藍的冷笑聲彷彿從齒縫裡傳來,「容貌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很重要麼?」

  ——自然很重要呀,要是長得跟天青一個樣,你以為我還會乖乖跟著你走嗎?逃都來不及咧。

  「既然不重要,霽藍哥哥何必糾結於我對你的讚美?」想是一回事,話出口又是另一回事了,「外貌不過一層皮相,內在才是最強大的。」

  我在天界度過了好幾百年,並不都是渾渾噩噩的,眼前美男既然對自己的相貌耿耿於懷,自然要讓他放鬆防備。

  霽藍本來朝前的步子頓了一頓。

  「……是的……即便現在如此……我依然是……」只聽他喃喃低語幾句,忽的轉過頭對我燦然一笑。

  「你說的對,外貌並不是最重要的。」

  眉宇開闊雙眼放光,清新超脫釋然瀟灑。

  我只覺得眼前碧波蕩漾,心中有說不出的歡喜和甜蜜。沒想到帥哥如此重視我的言論,自信心爆棚,整個身子都輕飄飄起來。

  足下的小波感受到了我的心思,趕緊從雲中釋放出一道光環,隨著滴滴的背景音樂,那光環竟然緩緩凝聚成一顆粉紅的桃心氣團。

  晃悠悠,晃悠悠,桃心氣團默默飄到了霽藍跟前。

  我大窘,悲憤的伸手想將那氣團打散,哪知那氣團卻彷彿故意跟我作對似地左躲右閃,偏偏不肯讓我打中。

  看著我手足無措臉頰緋紅的樣子,霽藍噗嗤一聲笑出來。

  「原來你法術還不高,只能駕馭這最普通的波動雲。」他搖頭開口,頗有幾分老前輩的架勢,「還挑了朵最不會來事兒的。」

  「它只是有時候神經錯亂……」我敢肯定現在自己的面部能烤熟一整只生雞蛋。

  霽藍不再說話,只是一直笑一直笑,望著我的眼光終於變得溫暖柔和。

  「你到底丟了什麼東西,怎會被妖王妃子看中拿走?」態度一旦軟化,他也想起順便關心下我的個人事務,「據我所知,妖界珍寶數不勝數,妖王妃子見多識廣,沒理由對天界的東西感興趣。」

  「是蒼南的香獸……」我哀歎一聲,雙手捂住額頭。

  蒼南是天庭的象徵,香獸既是蒼南聖獸,玉帝怕是不會甘心讓吉祥物待在妖界受罪的,這不是奇恥大辱嘛?狡詐的妖王趁機敲詐,獅子大開口索要兩萬冊的蒼南古籍,玉帝又怎麼可能答應呢?左右為難騎虎難下,他現在肯定很想將我碎屍萬段。唉,命苦的我,竟然被無情捲入一起棘手的外交糾紛案中!

  「原來你也是因為對那天青美色著迷才弄丟芳獸的?」霽藍的神情冷漠起來,眼中有了星星點點的疏離。

  「不是不是!我當時只是偷懶而已……」我趕緊擺手否認,額頭有冷汗淌下——想不到咱們芳草門弟子悲催的戀愛故事居然流傳的如此之廣。

  霽藍再次皺起他那光禿禿的眉頭上下打量我,似乎想看進人的心裡。

  「天青就是個被人捧壞了的假道學,自以為是,哪有霽藍哥哥你好看!」我一急,心裡話脫口而出。

  說完了又馬上後悔,生怕再次傷了帥哥那顆敏感脆弱的心。

  然而這回霽藍卻沒有生氣,他只是淡淡一笑,彷彿想起了什麼,將目光投往我身後不知名的地方。

  等回過神來,瞥見戰戰兢兢的我,他竟然還安慰一句:「別擔心,這話我並不是第一次聽。」

  我頓時喜極而泣——莫非妖界終於有了一個清醒的,審美觀不再錯亂的人?菩提老祖開眼啊,我豇豆苗苗終於不再是孑然一身了!不管男女,屆時我定要撲到那人懷裡大哭一場,將我這幾百年來受到的驚嚇和冤屈通通倒出來!

  霽藍被我悲愴的樣子嚇了一跳,湊下半顆光滑的可以反射太陽的腦袋。

  「仙子這是怎麼了?」語氣頗為關心。

  「嗚嗚……」我一抹臉上的淚,含含糊糊嘟噥著,「我只是感歎,說這話的一定是我的好姐妹。」居然如此的瞭解我的內心,莫非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啊啊啊!!!

  霽藍聞言一怔,神色漸漸嚴肅。

  「……雖然現在不是,將來很可能會是。」他勾起下巴,別有深意看我一眼。

  雖然不太明白霽藍眼神的含義,但聽到他願意將我介紹給那說話之人,我已十分開心。

  「霽藍哥哥這身鱗片真好看。」一開心,膽子也大起來,我好奇摸摸霽藍裸/露在外的手臂,「是我見過最美最特別的藍色。」

  「……它以前是一件袍子。」霽藍低頭凝視自己的手腕,似乎有些惋惜,「三界獨一無二的藍,不想如今成了……」

  眼見他又要傷感,我趕緊在他跟前翩翩轉個圈,笑盈盈接話:「真巧,小仙這件袍子的顏色也是全三界獨一無二的呢!」

  無論走到哪兒,身上這件豇豆紅的仙袍都是讓我引以自傲的資本。

  霽藍卻搖頭失笑:「仙子說笑話呢,這顏色許是天庭獨有,但卻不是全三界獨有,至少我是見過的。」

  「什麼?!」我雙眼瞪得大如銅鈴,身上熱血沸騰,汗毛一根根全部豎起來,「這顏色名叫『豇豆紅』,敢問霽藍哥哥在哪裡見過?」

  我是這樣激動,連自己將人家手臂箍的發紫也沒能及時察覺。

  然而霽藍的回答叫人很是失望。

  「不記得了。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見過,所以我才只是覺得眼熟,並不知它的名字。」

  兜頭一盆冰水潑下,我悻悻放開他,姿態比洩氣的波動雲還頹廢。

  「……綠如春水初生日,紅似朝霞欲上時。」

  霽藍望著我的衫子,低低補充了一句:「雖然我不記得這顏色的名字,但卻記得,有人曾為這顏色寫了一句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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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6:50:58 |只看該作者
☆、豇豆苗苗(八)

  綠如春水初生日,紅似朝霞欲上時。

  我聽霽藍暗啞的聲音念出這句,心中彷彿吃了靈霄花蜜一般甜滋滋的。能寫出這句詩的人,對豇豆紅定是喜歡和讚美的,他/她與我是什麼關係呢?他/她最好是個位高權重的大人物,這樣一旦我尋到了他/她,便有個大靠山,日後即便是出了什麼差池,斷不需像如今這般戰戰兢兢。

  懷揣對未來的美好憧憬,我們朝目的地繼續前行。

  一路上依然有許多難聽的流言蜚語,更可笑的是,居然還有醜的嚇死人的妖精企圖將我勾引。

  「這麼嬌滴滴的美人兒,怎的跟了一個皮都沒蛻完的怪物?」那是一隻幻化為人形的白狐,他在路上看見我跟霽藍,想也不想便竄到跟前,笑嘻嘻朝我伸出一根爪子,「小美人,別再搭理這低等生物,要不隨哥哥我一同飲酒作伴風花雪月去?」

  狐妖一族向來喜歡仗著自己貌美隨意魅惑別人,我雖早已耳聞,但卻是第一次親自遇見。可惜此君太醜陋且不要臉皮,我實在難以心動,於是淡定將臉扭向一邊。

  霽藍不說話,只是撩開眼皮冷冷瞟了那白狐一眼。

  白狐見我安靜不答,索性一把抓住我手腕,臉上笑的更換歡:「小美人,莫非你是個啞巴?別擔心,哥哥能治好,只要你點個頭,哥哥馬上帶你去景泰谷……」

  身後有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同時好幾道又妒又羨的目光朝我射來。

  ——我不太明白這些路妖到底是羨慕我被眼前醜男勾搭呢,還是嫉妒我能去那個什麼景泰谷?如果是前者,我真想轉身對她們大吼一句,送給你們了!速速打包帶走!姐姐我受不起啊!

  一隻佈滿鱗片的藍手探來,將他的爪子移開。

  「景泰谷無需你帶,我自然會帶她去。」霽藍蠟黃的眼底裡有暗沉的風暴凝聚。

  「就憑你?!」那白狐彷彿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般捂住了肚子,「哎喲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長得跟比目魚似的,藍皮蜥蜴!」

  原來霽藍的真身是蜥蜴?我轉頭看他,卻見霽藍牙關緊咬,額頭青筋暴露,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音。

  ——這是猛獸發怒的前兆!我趕緊撲過去想攔住他,然而卻還是晚了。那白狐的笑聲還未完全落地,有一道鮮紅的線紫他眉間垂下,將他整個人生生的一分為二。

  真正的銀瓶乍破血漿迸。

  我尖叫一聲,飛速便將身子埋進霽藍懷裡——天庭一向祥和安樂,哪有如此恐怖的修羅場景?

  臉頰下的那具胸膛一僵,然後有冰冷的手環住我的肩頭,將我攬的更緊。

  「別怕,只是斬了一隻九尾狐而已。」耳畔傳來霽藍溫柔的聲音。

  九尾狐?那不是傳說中妖界法力最強大的妖怪之一嗎?怎麼就被他輕而易舉的殺死了?

  我很想抬頭問個仔細,可隨之而來鋪天蓋地的血腥味讓人頭暈,我唯有瑟縮著與霽藍貼的更緊。

  然而很快的,血腥味消失不見了,我悄悄抬起頭來,只見地上一截銀白色的尾巴。

  「……被他斷尾逃走了。」霽藍搖搖頭,神色頗為惋惜,「果然狡狐!」

  我看這場景,自然也明白九尾狐沒有真死,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神仙們都是很慈悲的,見不得太殘忍的事情。

  「我看這狐狸尾巴倒是蠻漂亮的,不如留給仙子做個紀念?」霽藍伸手,那截斷尾晃晃悠悠飛到他掌中,「拿去做個圍脖也是好的。」

  我本來不想收下,然而那毛茸茸的狐尾油光水滑,確實是罕見的美麗。於是虛情假意的推脫一番,終於還是收到了袖子裡。

  ——帶回去配我那件豇豆紅的披風,銀毛綴領,光想想都覺得高貴不凡呀。

  「霽藍哥哥,那景泰谷是什麼地方?」將狐狸尾收好,我心情甚佳的望向霽藍。

  「……現下博陵第所在之處。」霽藍每回提到「博陵第」三個字,都會不自覺的皺眉頭。

  「現下?」聰明如我者,第一時間抓住了關鍵字,「怎麼是現下?莫非以前博陵第不在景泰谷?」

  「你不知道?」霽藍回頭凝視我,頗為吃驚,「你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傢伙,居然還敢孤身去闖博陵第?」

  在他的解釋下,我終於知道原來那妖王府邸是建在一座無根之城上,也就是浮動的宮殿。只要法力足夠強大,博陵第便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

  上一個五百年,博陵第位於妖界和魔界的邊境,如今則在妖界和天界的邊境。

  「怎麼老是出現在邊境啊?」我頗為不滿的撅嘴,莫非那狼子野心的妖王一直想擴張版圖?

  「人家愛待在哪兒就待在哪兒,你管這麼多幹嘛?」霽藍好氣又好笑的瞥我一眼,「那蒼南原來還不是一座浮城?你怎麼不問問為何天青要飄去天界呢?」

  ——蒼南是一座浮城?!

  我從未聽過這件事。從打我升仙有記憶以來,蒼南就一直靜靜安於天庭角落。在我心中,它是天庭的象徵,是天庭密不可分的存在,然而沒想到它居然並不完全屬於天界!

  「傻了吧?」霽藍見我恍神,眼中有惡作劇得逞的促狹,「你看你們天界有什麼好?個個都把事實藏著掖著,哪有我們妖界光明磊落?」

  「喲,瞧這話,好像這妖界就是你家開的。」我回過神來,掩了驚色,眼珠一轉嘻嘻引開話題,「莫非我撿了個妖王?」

  本來是無心的一句玩笑,卻讓霽藍的臉色迅速暗下去。

  「休要再提他!」他的眉目間有狠厲之氣劃過。

  我吐吐舌頭,心想此帥哥必定與妖王有什麼深仇大恨,於是拖了他的手,溫言細語輕聲安撫:「不提不提,既然你不喜歡,我便一輩子都不再提。」

  霽藍靜靜看我一會兒,忽然又笑了。

  笑容如此開懷,彷彿清風吹開滿池碧蓮。

  「一輩子不提,也不行。」

  他悶聲說了一句,五指張開,將我的手緊緊握在掌心。

  提也不行,不提也不行,我被搞糊塗了,就這麼渾渾噩噩的被他牽著往前走去。

  「我問你。」

  行到半途,一直沉默少語的霽藍忽然主動開口。

  「方才那九尾狐要帶你走,你為何不跟他走?」

  ——哎呀好哥哥,那白狐醜陋的級別都快趕上天青了,我跟著他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莫非霽藍哥哥想我跟他走?」我停下腳步,呆呆望著霽藍的背影,「你……嫌我拖累你了?」

  邊說邊在眼睛裡擠出汪汪水波,這招是淺絳教的,她說身為女仙子當「以退為進」,「以柔克剛」。人際關係這方面我一向仰仗她,努力向她靠攏學習。

  她曾經還說過,應當對所有貌美的異性都叫「哥哥」,「畢竟哥哥妹妹是最容易快速培養感情的稱呼。」我記得當時她說的是眉飛色舞天花亂墜,「……怎麼著也得先混個臉熟,日後咱才好方便下手不是?」

  然而到底下手做什麼呢?我已經記不太清了,無非就是收買人心一類的吧。

  果不其然,霽藍一聽我淒苦的問話,僵住了身子。

  「難道你不覺得那九尾狐……模樣……十分俊俏?」他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從齒縫裡蹦出一句。

  最後「十分俊俏」那四個字,艱澀暗啞至極,彷彿說出來就會要了他的命。

  我頓時安下一顆芳心,原來這帥哥還是對自己的相貌耿耿於懷啊。

  「不管怎麼說,我掉下妖界後第一個見到的是你。」盈盈上前,我將臉頰貼在霽藍布滿鱗片的脊樑上,語氣親昵,「我只願跟著你。」

  雖然,地盤僅局限於妖界而已。

  我感覺霽藍的脊背在發顫,而後他轉過身來,眼中是濃的化不開的情緒。

  有冰涼的手在我的頭髮上輕輕撫摸著,一下,一下,又一下。

  那麼寶貝,那麼珍惜,就跟芳主摸琺瑯似的。

  「……莫非你的真身是一隻鳥?」他靜靜開口,然而卻是玩笑,「讓我猜猜,麻雀?鵜鶘?還是貓頭鷹?」

  我瞪大雙眼,高舉右手表達強烈抗議:「我分明就是芳草門下的豇豆仙……」

  「那怎麼會有雛鳥情節……」只聽他咕噥一聲,將我的腦袋按進自己懷裡,輕輕歎了口氣「……無論如何,我很慶倖。」

  我很慶倖我很慶倖……

  乍一聽帥哥這樣對我甜言蜜語,我興奮的簡直要暈過去——人家居然因為我的跟隨而感到慶倖!這人心收買的多成功啊,簡直登峰造極!

  我沉浸在幸福滋味裡,忘記推開帥哥,也忘記問他什麼是「雛鳥情節」,甚至心心念念的黑無常哥哥也暫時忘記了。

  我想起多年前,自己被人孤立的場景。

  當時恰逢天庭裡熱熱鬧鬧籌備蟠桃宴,門中姐妹因為有機會被選去做禮儀迎賓,個個都興奮不已。

  「這是唯一能讓GOD FIVE聚齊的機會,只要被其中一個看上,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淺絳對著我如此耳語。她早已與那東海的龍太子有了婚約,所以對情愛之事雖興致盎然,但也僅限於向我八卦而已,「我看豆兒你也應該好生準備下,少喝點風露,多做做美容,人家玉蘭仙子如今每天都用瓊漿敷臉呢……」

  「不要不要!要是真嫁過去,指不定是福是禍呢!」我見識過了那所謂GOD FIVE首席天青尊容後,如今一聽這個片語便渾身發涼頭重腳輕。

  「切!」淺絳一聲嗤笑,「你倒是想得美,去蟠桃宴不過是得個見世面的機會,莫非你還真以為能與誰一見鍾情,就此定了終生?」

  現在仔細想來,她的話其實很有道理,可惜那時我剛位列仙班,沒什麼道行又丟了記憶,為人實在單純直接。

  「便是見了又怎地?」我不高興的嘟嘴,氣呼呼道,「個個都醜的跟豬八戒似的,哪個仙姑是瞎了眼才願意嫁過去!」

  淺絳眼神一淩。

  「……這話千萬別給其他姐妹聽到。」她很快回復了正常神色,拍拍我腦袋,「不然有的你好受。」

  當時年少春衫薄,我尚不明白此話的深意。

  蟠桃會禮儀小姐總共只有十八個名額,自然沒有我的份。我高興不必對著一堆豬頭強顏歡笑鶯歌燕語,便在蟠桃會當日去找葡萄仙討酒喝。

  那是個美妙的夜晚,天空像熟透的青提般透著碧綠,月亮靜靜掛著,彷彿一片金色的花瓣飄蕩在綠色美酒裡。

  我幾乎可以嗅到風中甘醇的甜蜜。

  「GOD FIVE算什麼?在本座眼中不過就是一個屁!」喝了大半壺葡萄仙給的赤霞珠,我有些放肆,索性坐屋頂上悠悠晃蕩起雙腿。

  遠方山巒上隱隱有黑影晃動,瞧著很像一隻犬類,我頓時想起了天狗吞月傳說的真相,仰起頭大笑:「哈哈哈,這呆狗,毛還沒長齊就想吃廣寒宮的兔子呢!」

  說著說著,又想起了哮天犬的主人,同為GOD FIVE的成員二郎天君。白日裡我送淺絳去西王母殿下,遠遠的窺見了一眼。發現此君相貌慘無人道滅絕仙性不說,那身打扮更是俗的無以復加,穿金戴銀的活像個土財主!

  話說那與他齊名的天青,人家雖然容貌醜的更上一層樓,但論身姿論風骨論袍子,無一不高貴無一不脫俗。相形之下,這穿著金絲盔甲騎著高頭大馬走到哪裡都耀武揚威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大將軍的二郎天君,實在敗得徹底。

  唉,看來二郎神完全不懂咱們文藝界的真理——低調,才是最牛叉的炫耀嘛!

  「醜八怪二郎神!暴發戶二郎神!就你這尊容還想讓姐妹們打破頭嫁給你?」我又朝嘴裡灌一口甜絲絲的玉露,暈暈乎乎的嘀咕,「便是你用八抬大轎來芳草門請,我豇豆苗苗也會一腳把你踹出去……」

  之後的事我便再也不記得了,因為我徹底睡了過去。

  醒來的第二日,便是大禍臨頭之時。

  淺絳急急趕來尋我回去,說是門中來了貴客,指明道姓要見我。

  等我手腳虛浮的來到正殿,頓時大驚失色——原來那貴客正是昨晚被我咒駡的二郎天君。

  我永遠記得,當時二郎天君用一種吃人的詭異目光,將我從頭到尾從裡到外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個乾淨。

  「不知天君……來咱們芳草門所為何事?」芳主見二郎神一直沉默不語,忍不住開口詢問。

  「本座只是專程來看看……」二郎神目光深沉的打量著我,話說的又慢又響,「敢要求本座用八抬大轎來迎娶的仙子,究竟是何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

  哄的一聲,殿上炸開了鍋,無數道嫉恨的,憤怒的,不可思議的目光朝我射來。

  「天君、天君勿怪!」芳主面上一僵,速速變了勉強的笑,「豇豆仙是孩子心性,不知哪句該玩笑哪句不該,倒是她肖想了……」說著朝我狠狠一蹬:「還不快跟天君跪下賠罪!」

  我自升仙以來一直順風順水,芳主從未對我有半分冷言冷語,平日裡更是青眼有加,如今她居然要我給一個土財主賠罪,頓時嬌心橫起,氣惱昂起下巴。

  「我不跪!我沒有開玩笑,說的都是實話!他長得那麼醜,別說八抬大轎,就是用觀音娘娘的蓮花寶座來請我也不會嫁!」

  殿下齊齊是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靜默片刻。

  「癡心妄想!」

  「口是心非!」

  「居然想用這種方式吸引天君的注意……」

  彷彿突然被什麼喚醒,許許多多惡毒的評價朝我兜頭砸來,而源頭都是平時裡那些與我姐妹相稱的同門子弟。

  我孤獨的站在殿上,努力咬住下唇,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落下淚滴。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孑然一身的。

  後來二郎神沒再說話,只是心滿意足笑嘻嘻的走了。

  我則因為這場風波,被門中其他仙子冷落了很長一段日子。只要有我出現的地方,必定鴉雀無聲,而倘若我剛一離開,身後便是
茂盛的議論和鄙夷。沒人陪我吃飯,沒人願意與我一起修煉,就連淺絳也對我避之不及。

  那段不堪回首的寂寞時光裡,我幾乎夜夜都躲在被窩裡嗚咽,直到某天我夢見菩提老祖。

  「孩兒,為何日日啼哭不已?」菩提老祖足踏金蓮自西方而來,慈眉善目端的和藹可親,「老衲的清修都被你哭亂了。」

  我向來對他十分崇拜,趕緊抓住袍子,將近日所受的委屈一一道盡。

  「……你覺得那天青和二郎神都很醜?」菩提老祖朝我俯下身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祖師爺,我是不是得了病,怎麼跟別人的看法都不一致呢?」我見他如此反應,心裡害怕自己的猜測成真:莫非他人的審美觀都正常,唯有我自己的審美觀是顛倒的?!

  菩提老祖再端詳我片刻,緩緩挺直了腰。

  「沒想到,沒想到,他居然……」他搖搖頭,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長歎。

  我不知他嘴裡說的他是男是女,是仙是妖,只是見他如此神色悵然,禁不住害怕落眼淚:「莫、莫非我真的有問題?」

  然而菩提老祖卻繼續搖頭輕笑,夢中秋風撫過他的綠袍,吹開他的眉頭,奪得千峰翠色撲面而來。

  「孩兒只需記住,無論何時何地,只相信你自己看到的,永遠不要為他人的意見左右。」

  只這一句,便奠定了數百年來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寂寞日子。

  我豇豆仙永遠只相信我看到的,即使全三界都與我意見相左,那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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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6:51:14 |只看該作者
☆、豇豆苗苗(九)

  手牽手,我跟霽藍雙雙來到景泰谷口。

  請注意,手牽手是應了霽藍君的強烈要求,我豇豆仙本不是如此招搖之人。無奈那霽藍君實在敏感,每當我想偷偷甩開他,他便會迅速朝我射來一種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還死不透的複雜目光,此目光實屬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讓我瞬間裡丟盔卸甲一敗塗地。

  一路上我又高興又犯愁,高興的是我覺著自己的手一定有某種神秘的醫用功效,不然怎麼大家都說「妙醫聖手」呢?犯愁的是,要是他今後捨不得離開我的手,妄圖砍了偷走咋辦?

  最後總結得出,我竟不知自己的手如此美好,回頭得趕緊買份身體保險去。

  谷口朱門綠瓦,高牆入雲,谷外站著數位全副武裝的兵士,一副高貴不可侵犯的樣子。

  「莫非進去還需要通行證?」我有些緊張的攀住霽藍的左臂。

  霽藍搖頭微笑,嘴角朝右輕輕一努:「……如今是市場經濟時代。」

  在他目光所落之處,有一幢裝潢精美的藍色小亭,門匾上龍飛鳳舞三個大字——「售票處」。

  我頓時舒一口氣。

  不知怎的,此時忽然想起二郎神的口頭禪:「凡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來到售票廳前,那售票的八足章魚妖見了我,一臉機械的拉長了聲音念經:「入谷費五百,導遊費五百,意外傷害保險五百,套票一千二。」

  「怎麼這麼貴?!」我大驚失色,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荷包。

  「這裡是十萬年前上古舊址,宇宙自然與文化遺產保護單位,三界公認AAAAAAAAAA級風景區,你以為你家菜院子吶?!」章魚妖翻個白眼,扔出一大堆華麗麗的頭銜來砸死我。

  我為她那一口氣連說十個A的霸氣所折服,乖乖掏出了荷包裡僅剩的一張鈔票。

  「兩張入谷票,其它的免了……」

  愁眉苦臉的將票子供上,沒想到卻意外遭到章魚妖的嚴詞拒絕:「不行!你只能買一張!」

  她用一種嫌棄且厭惡的目光上下打量我身後的霽藍:「他不能入谷。」

  「這是為何?」我大惑不解。

  章魚妖沒再說話,伸手一指門前的巨幅告示牌——「魔和醜八怪不得入內」。

  鮮紅而血淋淋的七個大字,赤裸裸的向眾人展示妖界的種族歧視。

  只見霽藍的臉色由藍轉青,然後化為煤炭一般的焦黑。

  「噓,別從正門進,我有辦法。」我探頭在他已然墨色的耳畔輕言一句。

  霽藍轉回頭看我,俊美的臉上滿是疑惑。

  「跟我來、跟我來。」

  安撫拍拍他的手背,我笑盈盈朝亭外走去。

  方才沿路走來,我發現這景泰谷雖戒備森嚴,卻也並不是密不透風的,至少在離谷口三百米左右的地方,還有另外一個入口。

  「——你看我多麼火眼金睛!」

  指著眼前那道鏽跡斑斑掛著一隻大銅鎖的鐵門,我笑的嘴都合不攏,文藝女青仙們總是懂得適時展露自己的優點。

  然而出乎我意料,霽藍並未如我所願表現出和讚賞,反倒目光越發深沉。

  「霽藍哥哥,你是不是擔心這銅鎖呢?」冰雪聰明的我,馬上點破他的擔憂。

  霽藍沒答話,微微瞇起了眼。

  殊不知我等的便是這一刻。

  天庭中,每個仙人都是有自己看家本領的。一來多與自己原身相關,是與生俱來的本性;二來是日後修煉的重要突破口,所謂必殺技是也。

  比如芳主貌美嬌豔,善以奇香惑人;又比如二郎神額有天眼,足不出戶萬事曉。想當初我也曾冥思苦想很久很久——身為一個豇豆仙,我究竟應該有什麼與眾不同的本領呢?總不能是被人煎炒煮炸後更加美味吧!

  揣摩整整一百年後,我終於悟出真理,潛下心埋頭認真修煉。

  如今,展現我功力的時候到了。

  「霽藍哥哥,你看好。」

  脆生生朝霽藍投去甜蜜一睹,我雙手合十,嘴裡低低念起心訣。

  隨著心訣越念越快,我的身子開始發生變化——變薄,變透明,漸漸拉長變細,最後化為一根魚線般細細的銀絲。

  「霽藍哥哥,你看我這樣,不管什麼樣的洞都能鑽進去,何況一隻小小的鎖孔呢?」

  我在陽光下昂首,得意的搖曳起身子。

  哼!那楊柳仙子每次都為自己「弱柳扶風」的小蠻腰自豪,其實只要我豇豆苗苗願意,還能變得比她細的多呢!咱豇豆仙的看家本領就是——變細長變細長呀!

  霽藍深沉的面具終於在此刻土崩瓦解了。

  「你……」他的嘴唇微顫,半天吐不出一個完整的詞。

  我猜他此時一定對我的才華相當驚豔,心中大為歡喜,轉頭便猛的朝那鎖孔鑽去。

  「仙子且慢……」

  還沒等我聽清楚霽藍在喊什麼,只聽「砰」的一聲,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彈了回來。

  「好痛!」

  我五體投地狗啃屎的撲倒在地,也順便跌回了原形。

  「怎的如此冒失?」霽藍將淚花橫流呲牙裂嘴的我扶起,臉上有要笑不笑的隱忍,「這門被妖王施了法術,哪是你一個小仙子說闖就闖的?」

  「……人家怎麼知道有法術……」耍帥失敗,我自覺無臉見人,趕緊用袖子擋住五官,聲音也虛弱許多,「我還以為修了這抽條功便萬事大吉呢……」沒準將來還能當個開鎖匠撈外快什麼的。

  霽藍終於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這門雖然未被我打開,但我們到底還是成功進了景泰谷。

  因為隨後霽藍打開了那扇門,輕而易舉的,一推就開,連禿眉頭都沒皺一下。

  我不甘心的纏了霽藍許久,想要問清門中奧秘,然而他只是一直笑:「主要此門攔美人不擋醜八怪。」

  我自然知道他是忽悠我,心中頗有一種「本想裝13結果卻被真正牛13之人打敗」的失落感。

  景泰谷是相當美麗的地方,風景可與蒼南一拼。門票雖貴,好歹能說物有所值,如今我二人又是逃票進谷,感受自然值上加值。不信你看那霽藍君,現下他望著翠谷綿長湖泊斑斕,激動的眼眶都發紅了。

  「河山甚是大好。」

  我理解他的心情,豪氣拍拍他的肩。

  霽藍僵著臉沒答話。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我抬頭朝天,搖頭晃腦又直抒胸臆一番。

  然後笑嘻嘻回頭:「霽藍哥哥,你說我這首帝王詩背的好不好?」

  霽藍低頭沉吟片刻,朝我投來深深一睹:「……很對。」

  我想他是被美景震的有點錯亂了,明明我問的是「好不好」,他回答的卻是「對不對」。

  不過景泰谷的花花草草倒真是極好,如今我倆所立之處,便是一片半人高的汪洋花海。這花海甚是有趣,整體呈太極八卦狀,一半水滴紫色,一半水滴白色,花瓣微微透明彷彿琉璃,風一吹,漫天都是甜入心肺的綺香。

  「我從來沒見過這花,有點像朝顏呢!」

  我低頭擺弄身邊一株紫色的蓓蕾。

  同樣身為文藝女青仙,朝顏仙子另外兩個俗名也是萬萬不能叫的——牽牛花,喇叭花。哪怕後兩個知名度要高的多。

  「這花可比那小朝顏厲害。」只聽霽藍一聲輕哼,從鼻子底裡發出的嗤笑。

  「如何個厲害法?」我不以為然別嘴,花仙的法寶說來說去也就那幾樣,莫非這妖界的朝顏不光能吹喇叭,還能演奏交響曲了?

  「……你將那紫花摘了與我。」

  霽藍微微勾起嘴角,看的我眼花繚亂心頭一顫。

  乖乖拈一朵晶瑩剔透的花兒,畢恭畢敬朝眼前這美到夢幻的男子呈上。

  「霽藍哥哥,你實在太好看了!」耳邊傳來一聲熟悉尖叫。

  我豎起耳朵警覺打探,然周圍空無一人。

  「霽藍哥哥,你實在太好看了!」那聲音又竄出來。

  ——是哪個花癡如此招搖,居然將我的心裡話說了出來?

  我明目張膽的扭動脖子四下搜尋。

  可是周圍依然靜悄悄的,只剩我跟霽藍你瞪我我瞪你,四目滴溜溜對轉。

  「霽藍哥哥,你實在太好看了!我好喜歡你呀!」

  當那撕心裂肺的叫聲再一次響起,我終於看清了聲音來源——是霽藍手中那只酷似喇叭的紫花。

  莫非此花與我審美相同,終於識的眼前鱗片男其實是一枚宇宙超級霹靂無敵大帥鍋?

  我疑惑看向霽藍,卻發現他用正一種難以置信無法琢磨的目光凝視著手中花朵。

  「仙子可知……此花名為如何?」過了許久,久到我眼睛發酸,霽藍方才抬頭看我,語氣夾雜著一絲莫名艱澀。

  我趕緊搖頭,跟撥浪鼓似的。

  「……此花有一特長,可感受人的內心思維,並且不加修飾的直接說出來,因此得名——『真心花』。」

  霽藍用沉著冷靜的態度,緩慢清楚地說完了答案。

  聽得最後三個字,我已然覺得自己真身四分五裂。

  ——哎呀我的菩提老祖呀,人都說少女情懷總是詩,偏偏我豇豆仙這一點小心思卻被那該死的喇叭花肆無忌憚的大吼出來,還一連吼了三次!如此不曲折如此不浪漫,叫我這文藝女青仙薄薄的小臉皮今後往哪兒擱呢?

  真心花啊真心花,豇豆姐姐恨死你了!

  「生氣了?」大約是感覺到我情緒低落,霽藍小心翼翼朝我探頭過來。

  「沒有。」我沮喪低下頭,企圖掩飾自己發燒的面頰。

  「妖界的花本來就是不按常理生長的,你別往心裡去。」 善良的霽藍君開始給我找臺階下,「不過一些消遣玩意兒。」

  我瞪了那紫花一眼,攪著手帕,不出聲。

  「喏,那你瞧瞧這個。」 霽藍朝我遞過一隻棗紅色狀如馬蹄蓮的花枝,語氣柔軟,「不信你摸摸它的花蕊。」

  他眉目和善,神態是難得一見的討好,我也只好無精打采的順手朝那花朵敷衍一戳。

  「——結婚,結婚,請跟我結婚!」

  沒想到馬蹄蓮被我一碰,竟然活蹦亂跳的迎風扭動來。

  我嚇一大跳,失手將花丟在地上。

  「結婚,結婚,請跟我結婚!」

  那馬蹄蓮又堅持邊嚷嚷邊扭幾下,然後癱軟不動了。

  「此花名為『結婚狂』。」

  霽藍瞧我瞠目結舌的樣子,忍俊不禁,再遞來一隻碧如翡翠的類波斯菊植物:「你再摸摸它。」

  這回我學乖了,輕輕將手指放入花蕊,指尖剛剛一觸及嬌嫩,只聽一個歇斯底里的聲音從花瓣中傳出:

  「離婚,離婚!老娘要跟你離婚!」

  一樣的花枝亂顫,一樣的撕心裂肺,一樣的讓人風中淩亂。

  「我知道了!這花一定叫『離婚狂』,對不對?」

  不等霽藍張口,我轉身興奮搶白——咱高知文藝女青仙的頭銜可不是白來的,至少懂得舉一反三。

  「不。」然而霽藍卻緩緩搖頭,「此花名為 ——『遭遇背叛的大奶』。」

  我終於徹底崩潰,鋪蓋面般寬的淚在臉頰上飄逸搖擺——自從到了妖界,我發覺自己就一直在朝著傻13的方向發展,也忒悲催了呀!

  「這都誰給起的名啊?!」惱羞成怒之下,我一舉將『遭遇背叛的大奶』丟在地上,給予起名者最嚴厲的譴責,「太難聽,太拗口,太鄉巴佬了!」

  本來我還想罵別的形容詞來著,但礙於文青的裝13原則,不太好意思。

  「……大約是個女子吧,不知道是如何傳開的。」

  霽藍望著憤懣嘟噥的我,笑的渾身上下每一塊鱗片都張開來:「如今看來,倒是個心思玲瓏頗有遠見的人物。」

  我棉花糖一般的自尊心再也受不起打擊,默默將脖子縮短,心想不如化為一根線飄走吧飄走!

  一株銀白色的柳枝悄無聲息出現在我面前。

  「你再摸摸這個。」 耳畔的聲音不再滿含促狹,而是溫柔的安撫,「會有驚喜的。」

  我勉為其難伸出食指往柳葉上隨意一點,只聽「叮」的一聲,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宛若水滴銀鈴的聲音響起,餘音繞梁甚是清脆。

  又驚又喜之下,我立刻側起手掌沿著柳枝輕輕刮過,於是叮叮噹當一陣急促的樂聲響起,彷彿天籟來Ǫ遠古,踏過滾滾紅塵,觸動萬物心弦。

  「這是夢鈴樹。」 霽藍低沉的聲音響起,「只在晚上才會發出聲音,音色美如幻夢,因此得名夢鈴。」

  我茫然抬起頭,原來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落山,此時的景泰谷彷彿一個巨大的螢光花園。銀白的夢鈴樹垂著長長的絲絛,在晚風中互相親吻擁抱,五彩的琉璃花朵於微風中輕顫,吐息著最動人的芬芳。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五彩斑斕的霓虹,配合夢鈴樹惑人的音符,奢糜至極,也絢爛至極。

  「……好美。」

  我呆呆看著這奇幻到極點的美景,忍不住發自肺腑感歎。

  妖界的花草姿色如此超凡脫俗,作為一株豇豆,我感到壓力很大。

  「……要是能一輩子都住在這裡,不知道多幸福。」

  我彷彿受了蠱惑般,喃喃說出一句。

  霽藍沒接話,他只是閉上眼聞著風,愜意的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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