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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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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余季岳]夏商野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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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 05:09: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回     少康王封禪定鼎 季杼捉怪位讓弟

  卻說少康王元年壬午登極,即命崇開為太師,虞公姚思為太傅,戴寧為太保,姒靡為司馬。召契之後,相土之孫、昌若之子曹圉為司徒。召羿之四臣於東夷,三死一生,得賓圉,以為司空。得賢士世俞於仍,聘以為秩宗。聘槃木於嵩山,槃木已薨,得其子仲義,以為司寇。求西嶽先龍之後華靈為司農。夔之後伯常為典禮。季格之子壽麻為典樂。以女艾之子季奇為車正。是為三公九卿,輔外治命。二姚為元妃、亞妃,增立庶妃九嬪以治內事。是長子季杼,年二十歲矣。命加冠為世子。生杼之後二年,小姚又生子於綸,名曰無餘,年亦十八矣。俱命受學於太師。別以女艾為女正,而封之國土。封有仍氏,而賚有鬲氏之國,增賜以地。求斟灌、斟鄩二氏之後,封之。又求息、郟、寒三侯之後,封之。是時姬不窟在戎狄之間,罕通中國,就戎地封之。胤侯之子,先時亦被澆滅其國,求其後,封之。祀槃架木於嵩,封於某山。葬羿三臣伯熊等於東夷,廟祀之,求其各子,封之邑。吉光、有棨氏等助逆者,則奪其封,放其身。其餘,封滅繼絕,賞善刑淫,舉賢用才,養老恤民,重農禁侈,一切施為,數年舉行明備。五年丙成,天下諸侯來朝。九州牧述職,王命舉俊,造秀士,登之司徒,聘遺逸老成,養之上庠,乃大享諸侯。於是東夷來賓,奏大夏之樂,享之。九夷班列而舞,惟西戎未來賓。少康修德彌謹。是時,東南荒服荊、蠻、閩越之地,尚侏儷裸體,被發文身,雖在禹甸之中,然猶王化之外也。王命封少子無餘於越奉祀禹王之墓於會稽,而東南漸知有王化矣。王正心明德,側躬勵政,勤民用賢,以追先王之績。十年之中,邦畿用治,詣侯尊服。西戎亦來賓,南荒亦歸順。十一年壬辰,王乃命駕巡行天下。始自豫方,祀帝舜於虞都,享虞公姚遂於汾陰。蓋虞公思已薨,遂其嗣服也。遂南行微時避地的所在,建台於牧岡,以踐童言。今鞏縣夏台是也。享有仍之君焉。遂東南,而祀太康,享叔成、季升之後。遂封嵩山,禪少室,會豫方之諸侯,行慶讓之典。大賚善人,舉俊士,問民老利病,興十草,發倉廩,補不足,士民大悅,民獻詩歌焉。擬有老叟獻歌曰:燁燁王風,此屋幡然。皞皞斯民,君王萬年。有野民之諺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遊一豫,為諸侯度。王登鈞天之台,此黃帝問道於慶城子處也。祀黃帝,而奏鈞天之樂焉。萬禽皆舞,眾籟畢和。擬有汝民之歌曰:鈞天之台兮,天際浮。鈞天之樂兮,音啁啁。鈞天之治兮,君王體。遂西入夏陽。勞仲康幼弟少閼、少容之後。夏亡時,俱竄在西戎,今封守於此也。遂觀鼎湖之宮,問黃帝乘龍之跡焉。擬有童子歌曰:君無問令乘龍,君攸乘兮九龍。御陰陽兮布甫,斯上居兮元穹。彼渺茫兮焉往?闖天路兮雲封。乃封華山,會雍方諸侯,行慶讓賚,舉請問,興草發,補不足。士民大悅,獻詩歌。擬有老叟之歌曰:節彼泰華山崔嵬,星雲回薄日月輝,君王樂兮萬民歸。乃度槐江之山丘時之水上,玄圃祀神英招。南望崑崙,其光熊熊,其氣魂魂。西望大澤,後稷之所藏也。望祭焉,乃北回霍山,度管涔,封恒山,會冀方諸侯。行慶讓賚,舉請問,興草發,補不足,士民大悅。獻詩歌,擬有野農歌曰:東方融兮,天下和兮。我樂惟傞兮,君如何兮。又擬有耆民詩曰:北山吹管,南山應之。君王有道,下民聽之。安得衷暌,實惟性之。乃登喬山,黃帝葬處也。祀之,為黃帝台焉,今在北京保安州。過涿鹿,祀顓頊、帝嚳之陵。又東行,祀帝堯之陵,登封泰山,禪梁父,會青、兗二方諸侯,行慶讓賚,舉請問,興草發,補不足。士民大悅,獻詩歌,擬有山童歌曰:巍巍泰山群山宗,嵷隆岉嶼摩蒼穹俯觀目極東海東,旦旦晶耀方生瞳。君主臨之樂融融。乃南祀軒轅之都,今曲阜也。臨羽淵,祀鰥焉。遂南巡,會徐、楊二方諸侯於途山,修禹績也。在鳳陽懷遠縣,今有禹會村,非會稽山也。乃行慶讓舉賚,興草發,補不足,士民歡歌。擬有牧堅之歌曰:朝出也,飯耕牛。暮入乎,歸帝邱。父母乎,歡油油。旦旦如是,吾不知其由。有攜畚者和之曰:朝出也,彩靡猶。歸來乎,為異羞。稚子也,聲啁啁。樂乎亡有,何得有乎憂?又南浮大江,少子來迎。遂往東海,上會稽,循宛委山,祀禹穴,訪藏書之跡焉。東觀大海,望少昊之國。閩、越、蠻、夷來朝者,皆會於會稽。教而不罰,賞而不舉,不以中國之治治之也。沂浙江西上,浮彭澤,觀三天子都。上三湘,祀帝舜及二妃焉。遂至西南大荒天穆之野,聞野人之歌,若曰:天地鴻荒兮廓流,空虛塊比兮音飂。風雲起伏兮清招,山川曠蕩兮何怊嗂。麋鹿和就兮吾與優以悠。是啟王所彩之音也。王遂張樂而歌九招,訪先王之遺焉。乃西北行,觀禹穴於石紐。北行,憩於華胥氏之國,今之藍田也。還,祀於滎河,告成功焉。將還都,觀於汾水,忽有霞光起自水中,五色文章,燦爛奪目。察有一道黃氣,上亙於天,王及群臣測之。王曰 :「此何祥也?」仲羹曰 :「想是神龜也 。」須臾有一物浮起,頂寬,若有耳有角。華靈曰 :「此必黃龍耳 。」伯常曰 :「龍則動而不靜,此靜,非龍也 。」姒靡曰 :「必蚊蜃耳 。」戴寧曰 :「蚊蜃者,東方間氣之精也。色不純,氣不中,不在是也 。」世俞曰 :「予觀斯物之氣,根起於白,上亙天,而黃必也。其質似金非金,似玉非玉,蓋玉皇之精所成也。其象也,靜而正,華而尊,必天子之器也 。」太師崇開乃臨水而睇視之,曰 :「此寶鼎也。昔黃帝鑄鼎於玉山九年,煉天地之光,萃陰陽之色焉。蓋金玉土石不得其形也。鼎成,黃龍下迎,黃帝乘龍鼓風雲而上於天。其鼎久安長治則存,否則亡。帝摯之衰,洪水之害,鼎入汾源,不復見者數十年。先王佐帝舜平治天下,帝舜之祀於蒲,鼎現於虞。太康之衰,又不知其所往。吾聞聖人興天下,治則宗廟之器獻於山川,況此神物哉?是我君王之德,治於上下,允成中興,數百年之治,可畿也 。」王乃命季奇治杭,絕汾流而矚之,果寶鼎也。群臣不能舉,崇開曰 :「至陽者,媚陰。寶鼎極陽,為之主也。若有神力之女子,則可舉 。」乃召女艾舉之,一舉即起。王命祭之,定之於夏城,禹王故都,今夏縣是也。崇開乃為寶鼎之詩,若曰:天地兮奇光,陰陽令灌靈。日星兮罔象,金玉兮非形。象君王兮有道,永至治兮中興。詩成,遂合前諸方所彩獻詩歌,命之樂師,鳴中興之盛,是為中興之樂。十八年己亥,河水移故道,命商侯子冥治河。二十二年癸卯,十有一月,王崩。世子季杼為喪三年,盡哀禮。太師崇開攝政天下。諸侯士民聞王之喪,罷市絕音,莫不哀怛。荒遠感思,如近喪終。群臣奉世子季抒即夏王位,以丁未為元年。郊褚,任賢舉土,而天下諸侯來朝,享之中興台。二年,王親督河工,自巡河至考邱。聞東海之濱有三壽之山者,當今海州地也。有巨怪生得似人,而長九尺,領萬眾,能御風乘雲布霧,發火燔民居,暗運民間財貨,聚民間子女為淫。稍不順者,則雨石而殺人。王聞之,問左右曰 :「有妖如此,乃人間之大禍也。誰可收之?」眾薦李奇往征之,不克,王親征之。巨怪方躍雲翔,王令前驅善射者,注矢射之。矢反墜,巨怪反雨木石擊傷王前軍。前驅大驚,報王。王前觀之,巨怪見王乃避而去。王曰 :「此不可以力除也,是非人耳 。」乃命女艾察民間有女子受巨怪淫者,將計就計,除之。時有民間一女,乃巨怪最鐘愛者。於是,女艾乃藏刃而入居女子之室,命女子他匿。是夜,巨怪果至。至則醉醺醺然,喉聲鼾鼾。叫聲愛姬,我今日與王師戰,力疲,過飲幾杯。氣迷迷欲睡矣。不知女艾,之非前女也,近前抱而狎之。女艾左手故為戲,而捉其喉,右手刃刺其陰。巨怪叫不出聲,極掙,又脫不得手。用右爪抓女艾左臉,女艾用肱隔之。用左爪抓女艾右臉,女艾被傷,乃拔刃而斬其左爪。巨怪中刃,血注如射。左爪既斷,雙足大跋,傷女艾下體。又斷巨怪左足,乃呼女子家人,點火進,使縛其喉。巨怪受傷負痛,遂現本形,則九尾大狐也,能變化為人。且言曰 :「枉費三百年修煉,今日運氣不良,死於汝手 。」女艾曰 :「使爾但修性命,乘風雲不害民,居不淫女子,雖堯舜當年,已自容爾。至於今日,今吾王體天地之量,胞與民物,豈不能容汝一畜哉?汝自作孽,非氣運之過也 。」大狐弭目待死。女艾擒以獻王,王命斬其身萬段,以飼群狗,而懸首於海濱。當夜,千百怪皆來,群號竊其首去。明日其首不見。海濱之民告王曰 :「是怪多黨,王去必還為害,願王悉除之 。」王乃命六師大獵海隅。度海,布師三壽之山,搜洞岩,焚林莽,群怪各四面奔竄。王命三軍悉射殺之,三壽山乃平。後人鐘伯敬有詩歎之曰:誰謂天地無窮寬,東海幾多三壽山。誰謂山林可亂居,三壽山中九尾狐。山海一狐生九尾,猶惹天王大兵起。一夜山中萬怪啼,明日焚林靡孑遺。吁嗟乎!萬怪雖獸各為主,何不全之有其所?山海天地躪蹐爾此詩意外意耳,正意話在女艾。王既平東海而歸。是時萬邦協和,士興於仁,民歸於厚,天下稱治。惟是河不常性。十年丙辰,商侯冥以治河,沒而薨,死王事也。王錫命,封其子振繼國。十八年甲子,王崩。世子槐終喪三年,乃即夏王位,以丁卯為元年。在位安靜無事,諸侯朝四夷服如故。三十四年庚寅,王崩。世子芒終喪三年,乃即夏王位,以癸已為元年。諸侯四夷服,獨河不平。商侯振已薨,子微繼之,尚患河。三年乙未,王憫河患,自行河治水。以元圭賓於河,祀河伯焉,河平。五年丁酉,天下諸侯來朝。十年壬寅,巡行天下。十四年乙巳,至於東海,九夷來朝。十五年,還都。十六年戊申,王崩。世子泄為喪三年,乃即夏王位。元年辛亥,九夷入朝。而畎夷、赤夷、白夷、玄夷、風夷、陽夷久觀風政,迭為王御。自啟王而後,未嘗有也。然亦由少康而來,善人相繼,百年為邦,明德風教,漸被之久,乃至於此。後人餘李岳集古言,贊之曰:先王耀德,而不觀兵。禹湯罪已,勃然以興。啟康之世,可以驗矣。數數陳師,止而復起。是知夷狄,不治而降。不征乃服,戰用愈張。先王待之,守吾疆裡。力所未周,且荒弗義。忍棄蒼黎,鬥彼鱗介。猗欽夏王,善政百年。去殺勝殺,誠哉是言。一是,始分爵命之制,及於夷狄矣!卻說王泄在位十四年,甲子歲,崩。世子不降為喪三年。丁卯元年,即夏王位。三年,九苑之戎弗靖,當在西北甘肅大夏之間。王命西方諸侯伐之。四年克之,獻俘於廟。八年,九苑復叛。諸侯請復伐之。王曰 :「不可復也。吾既伐之,既克之矣。是非吾力之不足也,則吾德不足以服之、教不足以來之也 。」於是,任賢使能,正禮和樂,行仁於邦畿,布惠於天下,施教於諸侯。巡狩述職,以待隆賞賚,興發補助不間。時禮士不衰,設鼗鐸以待。直言天下之士,見王行政,禮賢士,莫不來歸,諸侯亦率命惟謹。民大悅,而天下和。數年之間,九苑聞王教化,四海悅服也,思向化。王以十一年丁丑巡狩天下。十二年至西戎,而九苑已服。十四年至東海,九夷馴服如故。十五年還都,天下諸侯及東之九夷、西之九苑,盡來朝。夏後氏之盛至此而極矣!王在位五十九年,承平最久,安享亦最久。蓋一代之衰,即於久安。長治之中,密伏無端之釁矣。然不降王之為君,非以位安為可樂者也。能不忘敬懼,自明其德,故能久於天位而無危禍。人君至五十六年之久而無過者,難有也。後人馮猶龍贊之曰:器久而壞,木久而蠹。井久而淤,羞久而腐。天地之間,久難為固。事久而弊,情久而衰。勤久而惰,安久而危。是以凡久,其終易隳。夏有不降,商有太戊。惟此二王,久於其怙。久於其道,是以久故。桀久亡夏,紂久亡商。開元天寶,兩截唐皇。吁嗟嗚呼!乃是不蘉。王仁和義肅,既能久位,又明於知人,決於大幾,不拘故轍。王之子孔甲不肖。王恐身後群臣照已前數世舊例立之。遂於病時,預屬位於弟扃。召公卿囑之曰 :「天下,大物也。小器不勝治天下重任也,怠力亦不勝。寡人之子,器小而力怠者也。吾死願群賢以吾弟為事。吾弟也,雖無大力,亦無怠情。庶乎!其可承吾事也。若屬之子,有夏其衰矣 !」太宰駒濡曰:「先王之世,以位傳子,已至於斯,已成定矩。今忽違之,起疑而亂常,不可 。」司徒於寬曰 :「今日人心不如上世,故今日之道但循所承之世。堯舜之世,人心古樸,天下艱難,故不傳子不以為異。今日人心薄,天下安,不傳子則起爭端矣!不可 。」少宰史和曰 :「先王禹已行之於子,何獨君王今日而疑之?」眾論紛然,皆以為不可。王惑之,命群臣且退。王自擁衾而思 :「將以群臣為是,則我子實不肖,豈可反以位害之?反亡我國家?將以我心獨是,奈何群臣之心皆同,而獨不同於我?想群臣皆非賢聖,皆是隨波混流,拘常局,見吃飯、著衣之伙耳!安得先王少康之世,崇開、靡寧之輩而特語之哉?是時,崇開等久薨。崇開士臣亦四五易耳。惟有崇開之弟子洞矩者,年已老,致仕山居 。」王於夜間心疑不決,忽夢見四天風雪,日月慘淡,雲霧暗閉,山河搖動。王於其中驚悸不定,乃澄神默禱天地:安得清平世界如舊乎?禱不數語,只見南極雲開,獨見天駟四星,四星甚明。王既視之的,乃復禱於四星。忽然雲霧盡散,風雪皆霽,日月山河如舊。王大快,一呼而克,方知是夢。王心想:拆其字義。天駟者,房也。房者,戶也,方也。戶者,室之洞也。方者,矩也。吾臣之中能決我疑、定我志、安我國家者,其惟洞矩乎?此人雖老,實可論大策也。明日,遂召洞矩。那洞矩已在山中住了三年,朝廷政事,他全不與聞。正在家中靜坐,忽一念及國中王疾,而子不肖,君臣必有異議。思維之間,忽一陣風從戶拂席。洞矩心卜之曰 :「此信風也,弱而長,大而和。其有王命來乎?」乃命家人掃門。已自起席,整衣冠。甫畢,果有王之使命至,則召人受顧命。洞矩拜辭,命曰 :「臣衰朽,不足以任大事 。」王之使者曰 :「寡君將有疑以問於夫子,非徒爵夫子也。又何辭焉?」洞矩不能辭,乃行。竹冠而布袍,至於王都朝王。王見洞矩來,大喜。問洞矩曰 :「予以寡人召子,所為何意?」矩對曰 :「王得無有所顧,問其在子弟之故乎 !」王大喜曰 :「子何以知之?」矩對曰 :「見王之氣,長而色深,思遠而心疑,是以知之 。」王大喜曰 :「子真崇太師之復生也。子且謂寡人之意向何如?」矩曰 :「王之意有於子足之間,欲舉賢而授之耳 。」王大悅,曰 :「何以知其然也 。」矩曰 :「臣見王之色和而貌不呢也,思遠而意不私也,是以知之 。」王又喜曰 :「是真知寡人之心者也。顧群臣之議,子知之乎?」矩曰 :「群臣之議,必俱以為不可耳 !」王曰 :「此又何以知之?」矩曰 :「此易以知也。群臣中無遠識之人,而王之見乃超常之事,故以為不可耳 !」王曰 :「然,顧子謂如何?」矩曰 :「夫帝王之事,順乎天。天之意,在乎人。人之當否,是之謂時。時值其偶然,天不得不如之。天女口其偶然,人不得不從之,是之謂隨時。時者,天人之理。而隨時者,帝王之道也。炎帝之時,曷嘗不與其子?帝摯之時,不時矣。而己身之不有親,與其弟,是為帝堯。夫己身可不有天下而與弟,又何必子乎?帝堯子不肖,則又與其臣。夫臣可與,又何必弟乎?向使帝摯必執之於其身,則安有陶唐氏之大治?帝堯必執之於其子,又安有虞氏之大化?是以帝王,子賢則與子,弟賢則與弟,臣賢則與臣,無私意也,無拘方也。故外不至於亂天下,害民命;內不至於子孫流毒,以至天下恨而共戮,致後嗣慘滅而宗社喪亡也。若夫今日王庭之群臣,則觀其現前衣裳飲食,旦夕苟安不悟而已矣!是知王之不與子首,乃全其子;而與弟者,乃其通一時之變,而全社稷也」。王曰 :「然 。」遂召弟肩至臥前,囑以居位保民,修德行政,任賢用才。召群臣定議,即以洞矩為太師,輔肩攝政。癸丑十月,王崩。洞矩率王子孔甲承位,弟扃及群臣諸侯為王喪。三年之中,洞矩已老,不能久攝政。於期年,外率群臣奉扃即夏王位,以丁卯為元年,王扃猶素服治事臨民。二年戊辰,服告闋,乃郊於天地,褅於祖宗,坐中興台,而朝諸侯。修政明刑,國中安靜,天下順服如故。又承平二十年,丙戌王崩。群臣奉王之子廑為三年喪,以已丑為元年,即王位。六年,諸侯來朝。十年中,國中無事,天下亦無故。十一年,河水又溢。乃遷居西河,今彰德府、安陽縣是也。十二年,巡行天下。於是定為制,十二年一巡狩,六年一朝。卻說王廑以十三年狩至西戎。西戎之九苑者,先年久服夏後,是時少間。九苑之不才子弟陸者,羨王之車馬衣冠,欲盜之。乃昧其父兄,暗糾其不才子弟之群三百餘人,欲夜劫王。王衛士方息於雪山之陽。日將暮,王微服與近臣育棨、崇開之孫郅昭,登高而望鳴沙,遠則黃河之水如從天上飛來,濛帶南北。近則乎沙漠,漠目極千里,無有止絕,不知東西。其間楊柳依稀,羌氈點綴,西風時至,驚起白埃。王望之,悵然懷居。忽見夕煙之中,如有群童,衣胡氈而騎胡羊,若上若下,若神若人,飄渺而來。至於王前,吹羌笛而歌。其一歌曰:王人兮猗,朝發兮縣圃。夕至今明河,王人兮猗。其二歌曰:金繩交界兮西極哉!牛渚東回今天來來。天津水流兮傾漸台,輦路令水泠。王人兮危哉!其三歌曰:六龍飛行雲霧冥,天河雨來下國平。金天風高霜露冷,夜漫漫兮天苑驚。王人兮勿寧。歌音勁急,聲徹而去。王問左右,此何神也?郅昭曰 :「此金天氏少帝之神也。歌聲之中含有盜音,王必備之 。」王乃命育棨記其音。又命司馬之官,靡之孫閎陘曰 :「左右言今夜有盜,可預防之 。」閎陘領旨,乃戒甲士備夕。是時,八月晦夜,陸果部三百餘人,乘黑而至,來盜王馬。王馬固驊騮、駿馬大嘶而蹄之,不敢近前。乃盜王車,車中有甲士,不為聲。陸乃入王居,王衛士捍之。館鳴鋒二聲,車中甲士皆出,盡殲陸等三百人。明日,懸首於門,車遂還冀,方巡青、兗、徐、揚諸州,十六年還都。王思雪山少昊之神之音,使典樂之官,協而歌之。於是始歌西音,而夏後氏之樂為之一變矣!十九年乙丑,王崩。仍歸國於不降王之子孔甲,孔甲復有位。不知後來竟作何狀,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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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孔甲事鬼二龍降 劉累豢龍事孔甲

  卻說夏王廑既崩逝,國人自以其位屬孔甲。孔甲原是不降王之子,論親與分,固當得天下。但幼以不肖見棄於父,今年已六十矣。公卿以為,長、老可踐實物祚且固。諸大臣初執舊額之意也:國中為王。廑之喪一年之後,孔甲續大位。以己酉為元年,仍居西河。
  孔甲為廑王之喪未終,遂飲酒食肉,甚至大醉。二三年間,多選妃妾,朝夕為樂,沉湎蠱惑,不理政事。大司徒雲盛切諫曰 :「先王之有天下也,兢兢惕惕,猶懼不克。保天位盛德大業,而不自侈。故堯、舜之世,君臣一堂,尚吁嗟業脞,隳怠而戒,滿假督謙損,蓋有天下若斯之難也。皇祖禹跋涉山川,足跡遍於大地,乃有天下。惟是惡旨酒、拜昌言、念民過而自引罪,何其勞也?是以能安。太康逸豫,遂至失國。此亦自危必得,自樂必失之明證也。君王自樂如此,縱不效先王,其如君位何?」孔甲明納此言,陰仍行彼事。雲盛又薦國中賢士元長戎於孔甲,孔甲亦羈縻之,實不與爵祿。又孔甲之母族親有為元士者,曰若瀕,為戚而切諫孔甲。孔甲奪其祭田而逐之。舉朝臣士無復有忠言者矣!
  又孔甲好事鬼神,役民多作青帝廟、白帝廟、赤帝廟、黑帝廟、黃帝廟。又役民作元女台、素女台、青女台、神女台、宓妃閣,而民怨自此起矣!又廣招巫規,妄言神怪,聚多妖眾,鳴鐘擊鼓,吹笙鼓簧,唱歌哄贊。四望空虛而招之,謂之迎神。焚香禮拜,陳肴設酒,歡呼誦聖,謂之宴神。披髮舞象,開鐵啖鐵,指幽說謬,謂之降神。狂歌浩嘈,雄吹猛鼓,澆酒潑羹,焚帛燎脂,謂之送神。又密室煉鬼,荒郊聽鬼,川澤山林招鬼,衣服宮室藏鬼,而巫風自此竟矣!
  又好祥瑞而不可得,則好怪異。九年,天降乘龍在於平野,有雌有雄,孔甲親往觀之。他道 :「龍見此,是祥瑞 。」遂役民建台於其地,築周垣環之,台曰御龍台,垣曰養龍垣。不知龍不欲登台,又不喜垣。孔甲命土正之官養之。龍不馴服,不飲食。孔甲大怒,曰 :「土正不合龍意,故龍不馴服 。」遂殺土正。又役民鑿養龍池,池方數百丈,周環以木,又包以城,命水正遷龍於池。水正不得龍行,孔甲言這水正也不合龍意,故不得龍行。又殺水正。命虞人往遷龍,虞人親挽龍行。龍怒,以肉抵殺虞人。孔甲又命庖正以膳饈養龍,龍見膳饈又不食。孔甲言這庖正也不合龍意,遂殺庖正。又命司農以五穀養龍,龍見五穀又不食,孔甲曰 :「司農也不合龍意 。」遂斥司農。大司徒雲盛等上書力諫曰:
  夫君人者,為其代天以養民,不聞其養異物也。養異物而一無害於人猶且不可,況乎殺人而養之哉?夫君以仁民,臣以輔君之仁,承君之命以普利施惠於民。民得其養,臣乃得職。臣效其職,君乃有道,而後天降禎祥,地發苞符,此理之自然之應治之象也。今王無所於德民,不顧其養而徒好酒色,以亂德惑神鬼以役民,淫逞不已。至於養龍,夫龍者,天地之靈物,山川之間積陽之氣所煉而自成也。其上者,能幽能明,能短能修,能變能化。修之可亙千里,短之可藏指。巨之可移山嶽,細之可入孟盤。上下飛騰,人莫測其際。雷、電、風、雨、雲、霧,以神其成靈,而妙其施雨於天下,澤及庶匯,龍之德也。其次,凝神山谷,煉奇川澤。久者數百歲,暫者亦百餘年。含土成珠,化毛成鱗。或山雉之精,或龍門之鯉,或靈山之蛇,化不一而同歸,形有異而理同,皆陽之積也。其藏也,冬雪不凝,夏炎不至,居搞壞而不食,浴黃泉而不飲,自養之至也。及其乘時而起,或有激而出,皆能崩山震地,消石蕩谷,迅雷驟雨,沸川騰澗,襄陵坂,漂城郭,視市間民物如蟻蛭之易摧也。即不能登天衙,發霖澍,其勢固自逞於江海,發於淵潭,洞坎席鮫,綃而宛轉,弄明珠而戲,詠鑊鼋鼍而不屑,吞魚蝦而若罔也。奈之何墜我田原、需我飲食乎?臣聞之,虎豹在原,不如犬彘,人皆惡之。聖賢在市,不如販夫,人皆笑之。國君失位,不如匹夫,匹好人皆害之。今龍本昇天處淵、行雲施澤之物而處於平野,局於台垣,入於污池。是猶聖賢之失德而逐塵於市,人君之失位而寄食於野人之家也。是尚可以為祥瑞而必養之乎?故臣愚,願王修德行政,上感於天,將雲雷自至,風雨自起,而龍上升於天;恭默靜處,悔過思道,精凝如淵,將山川發雲水澤時,至而龍深入於淵。是則王能通貫天地而御神物也。或者天實儆王,故降斯物以象俾王,自度懼而反其德,以回於天,人而協於上下,用全夏祀,未可知也。是龍之失道,王之鑒也。若乃盡智敝力,求以養之,至於殺人,又何鑒焉?且夫天地之間,萬品之物,養於人者,人實殺之。食於人者,人亦食之。羞人之至靈,萬物不得而儕也。君人者,貴民人而賤萬物,是以能君人也。今龍而下降,需食於人。人將養之,則亦狗彘牛羊之等,可殺而食者耳!又何愛焉?君人者,豈宜以養人者害人?以其不宜愛而害吾所宜愛,殺至靈之人,媚不靈之物,又何以為君人乎?
  孔甲見疏,發怒不聽。原來雲盛是靡之後,貴戚大臣顧命定策,立孔甲者也。故孔甲雖不肖,只得敬畏之。但默違之耳。卻說二龍既不服人養,便滿野攫食人家雞犬豚彘。時有小兒童出遊者,亦攫食之。民人大怨,欲設法殺之。孔甲聞之,禁民,不許殺。乃使人遍訪天下能豢龍者,至期年而得劉累。劉累者,陶唐氏之庶支,衰而其後淪落於羿。浞之時,少康求之而未得者。劉累流於南海之外,學得擾龍之術,常衣食不給。聞孔甲訪求豢龍者,遂應命而來。孔甲大悅,使之豢龍。於是大司徒雲盛致官去任。
  孔甲所為劉累請以三千衛士,雜扮二十八宿,蒼龍、鶉火、白虎、玄枵之形。為旌旗幡幢、輿蓋之狀以代雲霞。為累大鼓、火炮、竹石之聲以代雷鼓。為閃光以代電,為蘊草之煙以代霧,為大車鼓扇以代風。為連環機、激轆轤、飛練,引茨山之泉、潁川之水,凌空濺沫如白虹飲川,銀河倒地。又為木龍於中,噴波鼓浪以代神龍行雨。如是以引龍。孔甲乃登台而觀,萬民觀者如堵。時十一年己酉,春三月三日。費貨財用,度值粟萬石。聚官民十數萬以引龍。
  但見劉累乘蒼龍車,身扮龍。王手持雲幡搖拽,令三十人俱如法,張霧行雲,鼓雷發電,施煙灑雨。劉累口吹大角而聲呴呴若龍吟,以迎二龍。二龍方盤囷平野,忽見煙雨噴薄,雷電搏擊而至,以為真天帝風雲下迎己也。仰首而長鳴,呴呴奮鬣而起,乘乎白虹,不知其轆轤也;跋乎天河,不知其水槽也;媚乎神龍,不知其木龍也。浸假而下於養龍之池矣。劉累乃令收雲霧,息風雷,徹煙雨,用魚蝦以餉龍。龍然後知非天帝之令也。然既得池水,聊以自息。
  劉累日請於王,令人於四方捕異鳥、嘉魚、嘉谷、奇蓏以飯龍,龍欣然忘其在天與淵,而安於池中矣。劉累又請於孔甲,謂龍終未樂,恐且去,須圍池,建樓台、殿閣。水下為水門、水宮、石洞、深潭,潭中置寶珠、奇璧以媚龍。池上之宮室則為龍王水府,雷公、電母、天妃,江婔、火帝、雲師、河伯、水母各等神之居,而各炳燭豎幡為雲霞日星之狀。各官鼓樂歌吹以樂龍,則龍不復去,而君王可長樂矣。孔甲大悅,一一如法。
  周池為台謝館閣,名其城曰豢龍城,遺址尚在今臨潁縣。名其池曰豢龍池,池中第一殿曰龍王殿,高起雲山,以孔甲近臣扮龍王居之,日奏龍宮之樂。第二壇曰雷公壇,多設鼓炮,以武士扮雷神居之,日奏雷部之樂。第三宮曰天妃宮,以孔甲之妃扮作天妃娘,領美女三十三人,皆為九天仙子居之,日奏天妃之樂。第四台曰火帝台,多明煙火,張燭燎,以近臣扮火帝居之,日奏炎荒之樂。第五宮曰河伯宮,深如水穴,內藏溫涼玉、珍珠簾、蝦須席、珊瑚樹,以近臣扮河伯居之,日奏咸池之樂。
  池西第一府曰水府,高而深,幽窈清洞,以近臣扮水府之神居之,日奏水府之樂。第二台曰電母台,多張閃曜,以孔甲宮人老者領女部,扮電母居之,日奏光明之樂。第三樓曰江婔樓,圖畫煙波,設山植木,以妃嬪扮江婔領美女三十人,皆為水月神女之狀以居之,日奏江天之樂。第四洞曰雲師洞,起岩開壑,蓄煙設霧,多設幢幡旗蓋,以近臣扮靈師居之,日奏五雲之樂。第五宮曰水母宮,又深官晦暝,有迴廊轉岫於中,又以老宮人扮水母領女部居之,日奏重陰之樂。
  池正北為大殿高台,曰天皇殿、曰觀龍台。請孔甲自扮為天帝,擁金幢寶蓋,玉女仙妃奇歌妙舞,高居凴欄,下瞰雙龍遊戲於池,日奏鈞天廣樂以悅龍。正南則為一亭,曰戲龍亭。亭旁周以房,曰豢龍房。劉累自為豢龍氏居其中,日奏戲龍之聲,歌豢龍之歌。以豢龍。
  孔甲於是大縱游觀,輪月日循環。諸宮大宴,張諸樂,樂皆有歌,長短高下,皆為龍音。擬其大宴於觀龍台,奏鈞天之樂,而歌廣樂之歌曰:
  皇皇兮鈞天,蕩蕩令清璇。
  喁喁兮萬靈,洞洞令幽潛。
  天樂令嘈嘈,雲路令由由。
  玉皇兮下來,響徹令人間。
  游龍王殿,則龍王領龍宮樂隊來迎,登殿大宴,奏龍宮之樂,歌其歌曰:東海兮瞳瞳,初焞兮乍紅,泧潡兮洪濤,鬱相望兮龍宮。玉輦兮金幢,啟天關兮下扶桑,修青前導兮百川王。螭蜃後湧兮朝天皇,三島十洲之周駕兮,盡歸墟其明光。
  游雷公壇,雷神迎,宴,奏雷部之樂,歌曰:
  光天陰,下國霖,山川沉,阿香淫。光天弸,下國驚,山川轟,豐隆翃。光天噎,下國密,山川飄,赫衝滭。滭赫衝,翃豐隆,鼓萬靈,鞭九龍。
  游天妃宮,天妃迎,宴,聽天妃之樂,歌曰:
  皎群仙兮瑞雲端,服金縹兮帶玉鞶,
  披雲潢兮珮香蘭,舞龍蜿兮步羽鴆,
  媚天王兮狡笑媛。
  游火帝台,火帝迎,宴,聽炎荒之樂,歌曰:
  嘩嘩兮炎荒,扇薰風今迎天王。
  鬱攸兮元冥,辜涂兮用揚。
  雲門兮大歌,赤帝子兮彭彭。
  游河伯宮,河伯迎,宴,聽咸池之樂,歌曰:
  蕩蕩天潢上咸池。巍巍天高俯百夷。
  天潢天高光離離。上作銀河下玉溪。
  玉溪之水深莫睨。玉皇駕幸鳴琮琪。
  河伯迎鑾雨祈日。咸池之水萬龍戲。
  玉皇之樂無窮期。
  游水母宮,水母迎,宴,奏重陰之樂,歌曰:
  坤維兮幽脈沉,陰穴兮雨雲深,
  水國兮天地霪,水夷兮奏羽吟,
  萬龍嘶吼令,鼓天王之樂淫。
  游雲師洞,雲師迎,宴,奏五雲之樂,歌曰:
  觸石兮隆興,光明兮赫冥。
  河山兮結凝,御風兮英英。
  皓鬱兮金精,舟靈兮火明。
  壽逸兮元京,光汜兮天海蒸。
  卿矞油同之繚孌兮,捧天皇之上升。
  游江婔樓,江婔迎,宴,奏江天之樂,歌曰:
  浩浩兮深宮,萬里令淵封。
  洚洞兮幽吟,千簌令神龍。
  神龍矯兮,天地悄兮。
  忽高翔兮,天地陽兮。
  有美人兮,清揚婉兮。
  視赤流睇,阿明姣以孌兮。
  帝登高樓,江天寬兮。
  游電母堂,電母迎,宴,奏明光之樂,歌曰:
  曄嘩兮靈華,□譚兮赤蛇。嗔喧兮靈隆。列缺兮金霞。紅綃兮寶練,秀英兮銀線。吭磽兮裔淫。昭下國兮光紝紝。玉皇兮駕來。熠燿兮毋陰。
  游於水府,水神迎,宴,奏水府之樂,歌曰:
  厥始天地兮載生則子,渦回六極兮坎德子之居。無夷兮始來,勾大丘之是隨。洞洞兮源源。浩浩兮天,淵淵令淵,子王兮百川。聞天帝兮幽觀,子率群龍兮迎招搖寶幡。
  游宴之餘,又至於御龍亭,命劉累戲龍。時投物豢之,觀龍之見食。或爭,或不顧得食。或喜,或不為意。食畢,或搖尾,或悠然以嬉,以游,以為極樂。就宴於御龍亭,劉累乃為龍吟之音,歌戲龍之歌,而奏之管弦。若其歌之一曰:
  龍乎來哉!天潢大涸。
  無坎隈哉!莫可藏身。
  尚可懷哉!龍乎來哉!
  其二曰:
  龍乎來餐哉!天下無名山哉!
  焚獵煩哉!安得深藏。
  無復危哉!龍乎來餐哉!
  其三日:
  龍乎游哉!四海雖寬,
  爾孰求哉!山川不云。
  爾安能雨乎田疇哉!
  凡水類此,龍乎游哉!
  其四曰:
  龍乎樂哉!戢爾鱗乎角哉!大洋密罟,孰若茲潺灂哉!知爾愛爾,尚何索哉!龍乎樂哉!
  其五日:
  龍乎安哉!君王有道。
  錫爾磻哉!雷電春至。
  雨漫漫哉!爾載君王。
  游九天以還哉!
  於是孔甲樂甚,嘉劉累之功,賜號曰御龍。
  是時,近郊無閒田土。諸侯之中,惟豕韋氏者,土田廣富,當徐州地也。孔甲遂奪之,以爵御龍氏,而逐豕韋氏。天下諸侯見他無罪而妄奪人封爵,各抱不平。遂叛而不朝。
  卻說那雙龍亦自有異,既是龍,豈有見絕於天之理。只因塵情不淨,偶有差誤,被天帝謫下凡塵耳!只不合便受人間纏繞,便難拔起了。那雄到底性剛志烈,雖在豢池,不得已隨時苟安,卻不甚食。便終日鼓吹喧聞,他只每藏首坎隈,不以為樂。那雌龍便不能,便似賣與人家畜物吃食,圖飽得喜失怒。生的也吃,死的也吃,谷食也吃,血食也吃。雄龍則任己意吸張生物。亦不靠人予,更不吃死物,不食人餘。雌龍聞鼓樂則遊戲舞擺,見旗幡則向注。那雄龍便不理一切,因此雌龍貪食,既多靈氣,日去便患病起來,一夕便死了。
  劉累大慌,遂設法瞞孔甲,不使來游。將雌龍宰劊,和醢以供孔甲之饌。人道世間美味惟龍第一,孔甲嘗之,大喜其味美,問知既是雌龍,便道 :「那雄龍也不能蕃息,他也無用,不如並殺以為饌 。」劉累不得已,只得設法用網來取雄龍。雄龍大怒,破其網,便將池旁四岸樓台殿閣,一齊用尾刷刺掃翻。湧起風浪,將池旁居住的龍王水府等偽神,一齊淹殺。劉累會乘水,抱木飄去。這池上後三日,一陣濃雲驟雨疾風迅雷從天下來,雄龍怒飛上天去了。劉累恐孔甲殺他,遂奔向魯山藏身去了。魯山今汝州地也。
  劉累既去,豕韋氏思復故業,無計可得,乃飾美女獻於孔甲。孔甲見而大悅,慨然受之。既又知孔甲好田獵,遂買良犬善馬獻孔甲,孔甲又受之。孔甲遂召豕韋氏還。豕韋氏者,高陽氏之後,彭之孫元哲,封於韋,為豕韋氏。此時名峙賀者,失土者也。既得近孔甲,遂導以游畋,無方不居。諸侯雖勉強接識,實已離心,亦不盡臣禮。
  二十年戊辰,畋於東陽萯山,值天大風晦暝,孔甲迷惑不知去向,從軍皆不知所在。孔甲自輿左右單車人憩民家。主人方生一子,鄰人曰 :「此良日也,此子必大吉 。」又士人曰:「恐福不能勝也,此子必有殃 。」孔甲聞之,曰 :「試以為予子,誰敢殃之 。」遂取其子從駕以歸,使於宮中養之。後既長,戲搴幕礙,墜斧砍折其足。孔甲歎曰 :「嗟乎!信有命乎?昔人人以為必有殃,今果然。誠天數,非人所能為也 !」其母悲泣嗚嗚,其聲砥緩。孔甲遂取砥緩之聲作破斧之歌,一歌曰:噫嘻嗚嗚,載歌載途。
  昔也後來,子方哺。
  之子方哺,後來吉。
  既也馬如,是豈良日?
  再歌若曰:
  田車東來,之子於懷。
  生爾服予,樂斯西歸。
  西歸予子,殃爾奚自?
  深宮潭潭,孰擊其踦?
  三歌若曰:
  豈有天風?爰動予宮。
  豈有怪神?爰揭予蒙。
  手足自屠,之子之痛。
  天則定爾,噫嘻嗚呼!
  是則東宮歌聲悲切,非大雅之樂。民情益近頗僻,夏後氏風政之衰,此亦見一節矣。
  卻說豕韋氏、峙賀得近後,遂命復其國土。時諸侯不朝,互相吞並,更相爭殺,孔甲無術弭之。因豕韋氏國富民強,兼峙賀有智勇,足制諸侯。遂命為徐方諸侯之長,使專征伐。峙賀又命都中被棄元士若頻、元長戎者,皆命世之才,皆聘而任之。二士遂勸峙賀修政假仁。豕韋氏遂號令於東方,以及天下。
  是時諸侯,惟契之後商侯世世善人相繼,獨能不失朝聘臣禮。孔甲亦知其善,遂命商侯主癸為豫方諸侯之長,得專征伐。主癸承王命,守臣節彌謹。峙賀則連親結黨,以熾權力;作威作福,以駕馭天下;巧取強奪,以吞並小國。眾諸侯亦相效尤,大者自雄以制人,小者附勢以圖人。如息國侯常氏,今汝寧地;蓼國侯平始,今固始地;六國侯英原,今安豐地;大楚糜子國熊燔,今荊岳地。此等諸國,皆自為雄長,糾率南國諸侯用兵者也。郇國侯猗氏巫,今猗氏縣;黎國侯大陵氏冥,今壺關縣;沙國侯涉漓,今彰德地;胙國伯長鐵,今衛輝地;鄘國少嬴,亦衛輝地;無終國子黝淵,今順天玉田;昆吾氏國,當廣平地侯,乃高陽之後,陸終子樊之子孫,姓已名疆者。此等諸國,皆自為雄長,於北方糾率諸國用兵者也。薄姑氏國,今青州地,子曰彌;萊子國徇邪,今登州地。此等諸國則從豕韋氏用兵者也。西方之國,惟顧氏之國侯先須最強用兵,但從和者不可無。中原之國,則葛國為無道,然此時猶未甚。其差善者,則辛國伯已成,今邰陽地。與有男氏、斟灌氏、斟鄩氏、彤城氏、褒氏、杞氏、繒氏、冥氏、有莘氏,今陳留地,皆同姓之分也。僅僅自存已。其有鬲氏、有仍氏、有緡氏、有虞氏、陶唐氏、費氏,則皆貴戚甥舅之國,亦勉守衰者也。其他又如柏子國、房子國、弦國,今皆汝寧地,此等國又只唯唯聽人命令耳。唯是昆吾氏已強,以勇力擅威於北方,故北方諸侯以昆吾氏為長。顧氏先須以智能擅名於西方,故西方諸侯以顧氏為長。息侯常氏乾以詐謀,擅奇於南方,故南方諸侯以常氏為長。豕韋氏峙賀以勇智詐術並兼,任賢得士,扶義唱仁,故盡轄東方而擅雄海內,致天下諸侯皆以豕韋氏為長。四長既各逞,豕韋氏既合長天下,諸侯遂各方自朝其長,自相會同。同己者,率令之;異己者,攻取之。率順我以攻不我順,天下遂始有霸者之道。霸道大盛,而王道遂衰滅將盡。
  孔甲末年,見天下叛離,亦心悔失臣士、失諸侯,乃思用兵力征天下。又遣人往牛首之山,今西安,彩鐵鑄劍。嗚呼!何用也?後人餘季岳口占一絕以歎之曰:
  從來聖道服華夷,天下元非一劍威。
  饒有首山鋼百鍊,豈為昏主振衰微?
  又追歎其寵御龍氏而失諸侯,亦口占一絕曰:
  豢得雙龍擲萬邦,雙龍不豢實何妨?
  豢龍人遠雙龍去,眾叛親離自慘傷。
  又追歎其夫士以為衰亂之本也,亦口占一絕曰:
  不好真龍好假龍,假龍依舊復成空。
  真龍暗裡分天地,畢竟君王好未隆。
  孔甲在位竟至三十年,殞於戊寅,以一身成夏運之衰。不識後來何人繼位,下回分解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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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夏履癸拒諫聽讒 夏賢臣同議去國

  話說夏後氏天下至孔甲之世,禮樂征伐之柄,已下移於諸侯。諸侯興霸,王道陵夷。及孔甲之後臯、發二君,近於守府而已。臯者,孔甲之子,發者,臯之子。孔甲殞於戊寅,世子臯為喪三年。辛巳元年,即王位,在位九年,己丑崩。世子發為喪三年,壬辰元年即王位,在位十一年,壬寅死,傳位與其子履癸。群臣奉履癸仍為喪三年。喪終,遂據王位,是為夏桀。且說夏桀之前,孔甲之後,臯、發二君之世,雖然無力以服天下,卻僅僅自守其國,惟恐不足。妄為一事,天下便不來朝服,亦不相怨惡。又二君施政,則不足守禮。則尚存禮之未亡,諸侯之中自有賢善者,間來朝聘,便無大福,終無大禍。又且諸同姓之國貴戚之世,尚有存者,足以相維持。二君又不甚荒淫,無有虐戾,所以存得宗祀,似此,如何得夏國遽亡?到了履癸,便大不同。履癸為人心狠艱險,情貪而蕩淫,氣暴而剛猛,質頑而悖戾,是謂昏德。而又多力,能舉三百斤重大鐵鉤,一手擘而伸之,其長二丈,遂以為兵器。及冠時,能徒手搏犀象,足走如飛,可過奔馬。往時,竊見諸侯之不臣,祖父之柔善,嘗大言欲以剛斷宇宙,鞭撻四極。憤憤橛橛,猛氣橫飛,正無由發露。及得父死,群臣又照常例推戴履癸為君。履癸得了天位到手,正如蛇王托了靈廟,河伯托了潰河,歲歲要童男童女祭祀,何難之有?後鐘伯敬銘之曰:
  孟軻有言:
  夫惟仁者,宜在高位。
  人而不仁,人役是利。
  人役之從,如蛇有黃,
  如虎有籠,使之有食。
  不使行勢,不則縱之。
  委虎深山,投蛇大溪,
  幽潭藏蛟,絕漠置獅。
  若乃不然,而搏之翼。
  或飛入城,攫人而食。
  或據嵬堂,以望下國。
  所欲必從,何求不得?
  虎踞大市,蟒蟠通衢。
  民安敢行?又誰安居?
  竟亦眾怒,難全蛇虎。
  堯舜於斯,亦治力鼓。
  嗚呼悲夫!故例之循。
  父不知子,臣不知君。
  卻說履癸,是乙巳歲得位,年方二十五歲。氣方盛,力方剛。兼以豹頭虎眼,兕鼻蛇舌,鬼面狼聲,挺立朝堂,又御群臣。群臣見他恁地怕人,各個不敢仰視。履癸心自快暢,身自昂崇。朝禮已畢,坐於朝堂。開口一問群臣,群臣便著一驚。群臣者,一是虞公姚常,前王臯之世已召人,為大司徒輔政,至今未還國;一是商侯主癸,前王發之世所召人,大司農輔政,至今未還國;一是太康庶子叔成之後,曰無荒,亦王臯之世在都輔政,為大宗伯之官。其卿則有關龍逢,今大名長垣人也,今有龍城跡焉。秩宗費昌若木之後,封於費為氏,而於臯之世入輔政者也;太史終古,蓋少康以後,舉義仲之後,世為天官者也。已上皆賢臣。又有司馬趙良者,蓋孔甲之世倖臣模衝,封邑於趙,即以為姓,而良即其子。又為發之倖臣,發以其有材,能勇氣,遂用之,為司馬。餘卿下悉其元士,則有季奇之後育潛,少閼之後逢元等二人,皆賢士也。外又有中士曹觸龍、於莘,與發所近幸。內臣侯知性、武能言等,無根之子,幸寵之臣也。
  當日百官班列,履癸厲聲問曰 :「今日朕登大位,如何天下諸侯不來朝拜我?豈便不如先王、先君乎?此輩當興兵剿滅之 。」群臣大驚。虞公姚常在班首,只得從容奏對曰 :「先王之世,耀德不觀兵。君王初立,幸毋妄言兵 。」覆癸勃然變色,厲聲曰 :「爾以朕年少,不知墳典,不聞古事乎?朕素聞神農伐補遂,黃帝伐蚩尤,堯伐驩兜,舜伐三苗,先王禹伐共工,啟伐有扈,仲康伐羲和、代九夷,少康伐寒浞、過澆、戈豷,季杼伐三壽,不降伐九苑。豈得謂不觀兵乎?此明欺侮朕,謂無聞知。如此何為大臣?似此等臣如無臣一般,即可自歸本國,在朝無用 。」虞公慚愧,謝罪即面致政,辭朝悄悄歸虞國去了。履癸又問 :「諸卿以朕言為何如?」群臣慴懾不為聲。
  少頃,商侯主癸進奏,對曰 :「夫謂先王耀德,不觀兵者,非廢兵不用也。但先施德以化人,人不服然後伐之耳。是之謂不全恃兵也 。」履癸掀口,仰口歎曰 :「呼!豈朕之先人俱無德也哉?爾何得為此言?」商侯惶恐而退。無荒進奏,對曰:「昔堯舜之德,而三苗不服。神禹之大略,而往征之,不克。禹謨殷殷,陳勸惟德,帝舜嘉納,然後羽千舞而苗格。啟征有扈,亦未克也。斂師修政而後克之。甚矣!用兵之難也。先世之盛,猶且如此,況我近世。實無厥德,何以服天下、來諸侯乎?是在君王,克敬克慎,明德動天,修政以服人則可也。不德之務,而曰用兵,竊恐益之害也 !」
  履癸含怒語曰 :「爾亦為此言乎?爾吾宗也,朕方欲倚爾以服天下。爾乃先謗我皇祖考,曰實無德。朕將何以倚爾?」無荒亦不敢復言。關龍逢乃進奏,對曰 :「臣聞人君之侍臣下也,不貴以辨屈臣下,而貴乎能納臣下之言。夫臣下之言,豈能一一盡善?在人君擇而取之耳。且以人主之尊,出一言雖自以為非,人亦以為是。況自以為是,誰敢非之。臣下之卑,雖人人以為是,猶不敢言。況乎便以為非,誰復有敢言者?臣聞是非決於人者昌,決於已者亡。舜設諫鼓,禹拜昌言,惟恐人之不言也。願君王虛心受善以成治,毋任情自恣以違天下之人望 。」履癸掉首不顧。有頃,復厲色曰 :「禹拜昌言,豈拜欺昧誹謗之言乎?」龍逢復進曰 :「夫言者,聖人察之,以為昌言則昌言也,常人忽之,以為狂言則狂言矣 !」履癸益厲色大聲斥之曰 :「如爾言。則朕為狂言者耶?」龍逢謝罪而出,商侯亦謝罪而出。履癸皆怒目,聽其去不顧。
  二臣既出,履癸乃曰 :「似此等諸臣,則皆非能輔我成大志者也 。」奈何眾皆默然。履癸又大聲曰 :「諸卿士中豈遂無有成朕志、同朕心、輔朕力者乎?」那些小人趙良輩,胸中算計得停停噹噹,知道履癸可順不可逆,可言惡不可言善,正好來相搬弄是非。棄去君子,自圖富貴,逞凶肆害以快邪志。卻得履癸這一問,更無人進言。趙良遂言曰 :「夫得天下者,有神威大武,以制天下。天下懼怠不敢蠕動鷃笑,然後天下來歸,此天地自然之氣機,勢力使然也,且無他觀。試驗之物情,刺毛之蟲,人即之則臃皮潰肉,黃鳥視之,則彼仰腹而待啄者也。刺蝟之獸,人見之則欒蹌戟,莫如之何?黃鼠獲之,則遺溺嗅之,遂迷仰腹,以待食也。南荒山水之中,有毒蟲焉,百足而赤頭,青目而黑身,金光油油,人見而曳之,不帝虎狼也。蜾蜾之蟲見而緣出其上,毒蟲避匿,此蟲即遺溺焉,毒蟲身痿足敝,而不能行也,聽其食之矣。海青不大於海鵝也,而搏鵝如振槁。海燕不大於海青也,而又能擊青。是數物者,豈皆需修德以服之哉?則以天生神氣積威力之素,自足以制之也。今君王有神氣,具神力,將以為神武。用大武而制天下,易易耳!又何惑於諸臣之言哉?」履癸大喜,掀口而笑曰 :「是真朕心也。能成朕志者,必子也 !」 大宗伯無荒猶在座,復進曰 :「此佞人之說,君王奈何聽之為然?彼天地之生異類之物,相生相制,如蜈制蟒,雞制蟲,虎制獸,豹制虎,金製木,火制金,木製火,此皆一定之理,不可易者也。若夫人之同類,相制則不然。在下位者,得勢則為卿相,失勢則為匹夫。在上位者,得勢則為天子,失勢則求為匹夫,亦不可得。若不修德則不能得民矣!又安得為君、安得服天下也?若但恃力,則蚩尤、共工豈其乏力?羿之善射,天下無敵,非不神威也,而逄蒙殺之。奡之盪舟於陸地,其摧滅天下,而我先王少康遣一婦人殺之,是其無德故也。且先王用力,亦必先德。極盛之世,乃言征伐天下。今之夏後世其衰矣!天下之去非一日矣!王國之弱,豈能遽起乃言大武哉?」履癸又掉首不顧。
  那些小人幫手,有曹觸龍進言曰 :「王國之衰弱,正賴君王以振起之。天下之去已久,正須征伐急圖服之。愈緩則愈無及矣!譬如追亡,豈謂敵去遠,反靜聽之也?又如治病,豈謂沉痾已久,身體已羸,遂不補救而安之也?」那眾小人於辛、侯知性、武能言等,皆斂手合贊揚曰 :「此言良是也,正中君王之度 。」履癸大喜,撫掌而笑曰 :「卿輩言何遲也?吾得卿輩足矣 !」遂復斥無荒曰 :「狂悖匹夫,爾將圖烹我,使婦人殺我耶?」無荒謝罪而出。秩宗費昌,元士育潛、逢元等人聞見諸人言語狀,但默哂而已。
  及無荒出,費昌等隨之出。無荒謂之曰 :「諸賢何不苦口諫新君乎?」費昌對曰 :「諸公所言,即下臣之所欲言也。下臣即言,不過如諸君之言耳。又何益焉?」無荒與三人同見關龍逢,龍逢閉戶自省罪,卻四客而不見。謝曰 :「不能修德積誠,以格君心,乃以妄言取罪,不敢見公卿也 。」無荒等退,往見虞公。虞公已命駕歸虞矣!乃見商侯,商侯歎曰 :「夏後氏其將亡乎?新君若此,何以正之?予將歸國,不忍習見此也。」無荒曰 :「公去,吾亦行也。新君已惑於小人,又何正焉?」又述趙良等言於商侯,大家憂泣歎息而散。
  那邊履癸與趙良等小人,既無了這些賢人在側,便大家說成一塊,輸心服意了。趙良教履癸曰 :「商侯、無荒等臣在朝,臣等終不敢竭忠盡誠。縱有盡誠竭忠的話,亦被他攪亂,做不成的。君王還先去之 。」履癸曰 :「是不難 。」於辛曰 :「天子曰天子之尊,要自適意,快志於天下而已。不然為天子,反受制於臣,何用為天子乎?」履癸抵掌曰 :「正是 。」侯知性曰 :「君王之威,還欲震懾四海及於百夷,君王還將長享天位千歲其年,還須創造宮院、豎起樓台、聚集美人搬演歌舞以樂昇平。豈可使渠輩常出不祥之語、敗興之言以相阻撓也?」履癸越發喜曰 :「是朕心也 。」武能言曰 :「欲去此諸人,亦有個法。此諸人被君王斥出朝門,必於私下有許多誹謗朝廷之言。君王須遣左右心腹之人察訪之,探知其言語。明日大會君臣於朝堂,當面斥之。重者削爵奪祿,輕者發遣還國。此則名正而言順也 。」履癸大喜,從計。遣左右小人往探商侯等門第。左右這起小人,巴不得訪些群臣歎息議論等情,把來進功。便沒有甚話說,還要造作些,況果有言說乎?
  明日履癸設朝,群臣畢集,只少了虞公一大臣。班首便是商侯。朝議既罷,商侯即進拜,致政求退,歸本國。履癸大笑曰 :「朕知汝心,謂朕不足輔政。汝不欲見,故求歸。謂吾將亡夏後氏,汝坐而視吾亡耳!汝視吾之精神力量詎亡國之人哉?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日亡吾乃亡耳!朕姑不治爾誹謗之罪,以全顧命大臣之禮,且縱爾歸。爾坐視吾亡與不亡 !」商侯惶恐,謝罪曰 :「臣安敢有此心 。」履癸斥之使去。商侯辭別而出。次即無荒進拜,致政求歸夏陽。履癸又笑曰 :「朕有何不足?何傷於爾?何勞爾背地歎息傷情?」無荒惶恐請罪曰 :「君王從何處得此言?」履癸曰 :「念爾宗親,姑不深究。本應留輔大政,今汝必欲遠行,朕亦不敢強也 。」無荒亦辭朝而出。二臣既出,不敢更私相議論,只各自收拾了車馬行裝,望朝門五拜,出朝門三顧。行至河邊,二公握手數語,流涕而別。商侯望東,無荒望西,各自去了。後人鐘伯敬看至此,不覺感而歎息,口占一絕歎之曰:
  萬水東流日月西,只同天地不同歸。
  當年二老忠臣血,忍向西風灑別離。
  又曰:
  當年二老去王都,夏國人倫有復無。鳴鳳幽棲梟鬧,花紅柳綠任模糊。
  卻說二侯既歸,夏庭三公去盡矣。惟關龍逢,他是履癸之母族貴戚之切親者,誼不忍遽然捨去。而元士有逢元者,亦求去,履癸亦不許。育潛私謂逢元曰 :「吾輩進退無關國政,混世可也 。」元遂亦姑止。履癸於是以趙良為太師,曹觸龍為少師,於辛為卿土,侯知性司書,武能言司禮。五鬼既當樞要,朝夕左右奉承趨哄,無非取履癸歡心,逢迎其旨意。履癸便以為得意。有此等君,就有此等臣。相悅相成,同心敗壞世界,卻以為大樂。後人馮猶龍感而銘之曰:
  一代君興,必有臣焉!
  龍雲虎風,自昔而然。
  乃夫兇頑,亦焉類聚。
  蛆會屋頭,蝨群敝絮。
  蛆臭蟻羶,亦謂如蘭。
  相悅以解,同心之言。
  嗚呼悲夫!積屍盛矣!
  瓣香非乎!
  於是趙良建議:謂西河僻壤,地面不廣大,人民不強勇,城池不高峻,莫若遷都於禹王始都,安邑之夏城。北有稷山,東有絳山,西有五老山,南有晉河、鳴條岡。其地高陽,可廣建造宮殿、樓閣、苑圃。其城池高大,土城寬廣,而久荒廢,今可復修。其人民強勇,可以訓練為猛卒技擊,以威天下。此當時急務也。履癸喜從其議。
  二年,遂遷都於夏城。都既遷定,遂使於辛等役民,造三宮、九院、樓台、殿閣,務必全美巨麗。又使武能言等選士民家女子有美色伶俐的,充滿宮院,教演歌舞。又使侯知性選民間壯丁習戰鬥,遂造車息馬,練甲制器,以圖征伐諸侯。諸侯聞之,素亦恐懼履癸之凶勇,聞其若此也,就有乖的,先來入手的。東方諸侯之長曰豕韋氏峙賀者,先在孔甲之世,已霸諸侯,而專征伐。今峙賀已卒,子孔賓已立。其大臣元長戎便教孔賓先修臣禮來朝,以觀王國虛實動靜。孔賓從其言。車馬至境上,先遣人來報。
  夏朝太師趙良教桀王曰 :「今天下諸侯不朝,將欲滅之。一人之力,恐不能遍,必借於人。若我先施,則失王朝之統。今幸東侯來,君王厚待之。後來者,必多矣!來者既多,然後率其來以伐其不來者,無弗克也 。」桀王從計,遂命於辛往境上。迎孔賓。孔賓大喜過望,入朝盡禮。王亦霽色溫辭,稱為賢侯,而厚待之。設宴享之,張大夏之樂,繼以西音,厚贈孔賓璧幣以歸。即遣曹觸龍往錫孔賓之命,賜以為方伯長,率東方得專征伐他方。諸侯聞之,遂多有欲來朝者矣!
  北方諸侯之長昆吾氏巳強者,當峙賀之卒後,強即盛霸於臯、發之世。今強已老,其子巳牟盧來朝,桀王遂賜牟盧歸,即掌國長,率北方諸侯專征伐。西方諸侯之長顧先須已卒,其子委望新立,聞風來朝,實求王命。桀王亦勉厚待之,賜命使長率西方諸侯,專征伐。明年,南方諸侯之長息國常於,亦聞風宋朝,亦厚待之,錫命如上。
  六年,於是夏制應當大朝。商侯主癸率豫方之諸侯,如有男氏、杞氏、繒氏、冥氏、有莘氏、房子、弦子、葛伯等來朝,此則其長侯無他覬覦,以正來朝者也。豕韋氏孔賓率徐、青、兗三方之諸侯,如蒙山國有施氏、薄姑氏菜子,淮夷、畎夷等九夷酋長皆來朝;昆吾氏巳牟盧率幽、冀二方之諸侯,如郇國、候黎國、侯沙國、侯安國,侯胙國、伯鄘國、男無終國子等來朝;顧氏委望率雍、梁二方諸侯,如莘國、巳氏、有雒氏、褒氏、有緡氏等國來朝;息國當於率荊、楊二方之諸候,柏柏國、子蓼國、大國、侯麋子國熊氏等來朝。此四國之長則皆報前恩思後利者也。
  又有不隨方長,而各自以貴戚同姓熏舊之故自來朝,如近都則有虞氏虞公姚常,陶唐氏祈夷無,有仍氏仍公因仇,洪洞氏庭詔臯陶。後,夏陽二姒無荒、勿淪皆以夏後氏稱,陽夏二姒皆以太康氏稱,各相來朝。又有在青、兗二方者,如斟灌氏鄺恒,斟鄩氏程堅,皆禹後;有鬲氏元龍、夔後等,各來朝。於是,諸侯大集。近者,來十之八;遠者,來十之四。履癸大悅,大享諸侯於夏城。使曹觸龍、於辛二人兩班行酒,使侯知性、武能言二人佐之,用美言甘語歡悅諸侯。又使侯、武二人主諸侯之館,陪小宴,用細樂,道情語,以察諸侯之效用者。豫方中葛伯垠者,奸頑巨狡,欲覬賜命,雄長中國。遂通賂於侯知性,以及趙良。
  趙良說履癸曰 :「今日朝會之盛,皇祖皇考三世未嘗有。張威布福,以大武示天下,正在此時。今近在冀方,有彤城氏,本同性而不朝。又北有黨高氏,乃共工之後,負固不朝,君王何不面諭諸侯,便率眾諸侯興師而伐而邦?諸侯願從者,賞之;不從者,罰之。有功者,賞之;無功者,罰之。則賞罰既肅,有以制諸侯之命。威武斯張,有以懾諸侯之心。天下之服,觀此舉矣 !」履癸大喜。
  明日召諸侯於朝會堂議事。履癸曰 :「朕在襁褓,即憤先世之衰,不意今日諸卿畢集,屆非以朕有天下之名乎?今冀方近朕都,而彤城氏不朝。黨高氏恃其國險,亦不朝。朕欲親攬六師,為諸卿先登,以伐此不合於諸卿者。諸卿亦有能從朕觀兵見其制勝者乎?」商侯錫曰 :「彤城氏,君王之宗親也。即有罪,先宜諭誨之。黨高則遠荒,所不必從事者也。何至勤萬乘之重而殘之百姓之命乎?」履癸怒曰 :「爾這老迂,一開口即敗興 。」商侯謝罪,辭出。葛垠便迎機進曰 :「君王以有道伐無道,以上伐下,理之正也。既商侯不願從駕,臣雖愚劣,願率師以宣勞 。」履癸大喜。趙良從旁贊之曰 :「只此便當上賞 。」履癸即命葛垠為豫方諸侯之長,而專中國之征伐。遂奪商侯賜命。商侯先自歸國去了。
  葛垠遂統中方之各國師與四方之諸侯而為五,以從王征,剋日興師。履癸乃乘高軒,駕異馬,手持長鐵鉤,一擊輒斃十數人。自擁大纛雄行。眾諸侯統眾隨行,車馬將士前後左右,擁護履癸直奔彤城。彤城氏慌忙領眾迎戰,陣於太原。履癸叱車馳入彤城陣中,彤兵大亂。履癸竟取君車,用鉤劖殺彤城氏,滅其國。又遠攻黨高,戰於雲中,亦殺黨高氏,滅其國。載二國之寶賂、妻妾、子女以還。
  諸侯由是畏懼,皆唯命是順,不敢稍逆一語。五方侯伯又皆密賂侯、武等人,及於於辛,及於曹觸龍,以及於趙良,深相結納,以固權免禍。趙良等力於左右維持之。乃遣眾侯歸國。自留貴戚十餘侯,與近臣等日日沉醉,調弄美人,聞歌視舞,以為樂。久之漸遣去。
  十一年,台榭、宮殿、樓閣、次第完成,雕彩工麗,費侈無算。履癸遍遊觀玩之,喜樂之甚。五方諸侯,正來朝,便大享之於明堂,百味畢陳,飲六十觥而不止,優非不已。繼以姬妾歌舞宛轉,極妍於筵前。而豕韋氏等五侯之長者,知履癸之情。各自帶有各方歌兒舞女,皆選其國中十四而下女子,十六而下幼姣,冶豔聲音清亮者,衣以雜錦,裝以珠寶,飾以花鳥龍鳳,引至筵前。各奏淫聲豔辭,以侑履癸飲酒。於是,五方諸侯之聲,雜奏百隊之兒。畢舞,耳不離聽,目不離矚。履癸迷迷,樂極忘死。各侯長又自起舞,稱觴頌聖,勸履癸進酒。履癸大暢,誇羨群侯之忠。各賜叵羅爵,滿斟旨酒賜之。又使侯知性、武能言按各席行酒,以酬列侯。獨商侯見五方奏樂之時,即托疾辭出,半席之中不曾發一聲。侯、武等至其前,俱正色不假借。二人恨之,譖之於履癸。宴罷。
  明日,履癸午後設朝,猶帶醉態。當群臣諸侯畢集,召商侯,面斥之曰 :「朕有何不足,爾心非我耶?」商侯謝曰 :「臣安敢心非君王也?」履癸曰 :「朕見爾於宴上憂心忡忡。朕等皆樂,爾獨不言。半席而去,是誠何心?」商侯曰 :「臣聞古之帝王,以天位為憂,故其樂也長。今君王以天位為樂,臣懼其不長耳!故半席而去,不能一言。臣實憂之。又安敢心非君王也?」履癸呵呵大笑,曰 :「朕為天子,以天位為樂。爾為諸侯,以朕樂為憂。何太勞也?且爾心如此即是心非矣 。」商侯怕恐請罪。關龍逢進曰 :「商侯主癸言似非君,然心則愛君之心也。望君王寬仁優老厚,遣歸國,以全敬大臣之度 。」履癸乃復笑曰 :「何用如此愛吾?為吾如天日,霽不煩爾愛陰,不煩爾憂 。」而斥商侯自去。商侯辭朝歸國,不知後事何如?且聽下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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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 05:12: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回     商侯囑聖子求賢 商王三使聘伊尹

  卻說夏桀時,諸侯其強者,皆助桀為虐;其弱者,又不得不附於強者,以求免禍。所以天下托名歸王,實成大亂。近方諸侯,惟商侯最賢。商侯名主癸,在孔甲世承王命,為中國諸侯之長,得專征伐。及臯、發之世,入輔大政,亦皆循循為善,不失尺寸。總是個忠厚長者盛德之人,亦不能大有作為。王發之歿,付國於桀。商侯亦聽命而已,非真不知其不善也。及桀既見昏德,商侯卻自守正,竭誠盡忠盡禮,祈以感格君心。那桀是下愚不移之人,雖堯舜復作,亦惟有用刀而已,豈得個感格得的?這忠厚老人家屢受斥辱,並無一毫怨忿君上之心。正是天地醇龐凝固之氣,鐘在善人身上,所以身不顯赫,便有好後人出來發揮此自然之理也。
  商侯生於夏王肩之十三年己卯歲,長年三十歲而娶於有莘氏之女曰扶都為配,在孔甲未立之年,戊申歲也。娶二十年而始娠,扶都感白氣,貫月之異而生子,名之曰履,而字天乙,是為成湯。天乙生於孔甲之二十年,戊辰歲。生而聖明仁神,好禮樂,善盡孝主敬,內外咸服。今年乙卯之歲,為桀之十一年,蓋天乙四十八歲矣。商侯主癸則九十七歲也。
  商侯既被斥而歸,懨懨悶悶,以憂國為心。年壽既高,不堪憂抑,遂冉冉成病。天乙日夜侍疾,憂懷憔顏,減飲食,絕酒肉,頃刻不離左右,以事父起居。精神勞困,至於形毀骨立,毫無倦怠。如是五年,商侯疾革。天乙涕泣長跪,扣膝而問曰:「君何以教履乎?」商侯強振精神,微聲言曰 :「夏國危矣!生民塗炭,再二三十年更復何堪?若又有羿、浞之徒,則生民又何如也?不然則有阪泉之事,然不知何所終也?我生不能明此念,其在於汝。且君雖暴,臣當守順;君雖虐,臣當盡仁;君雖行讒好佞,臣當獻賢納忠。我生亦無他事,惟是隨眾。戴王不能遠見超舉。又我生循當守格,自了一身。悠悠忽忽,未嘗得訪求天下聖賢豪傑,以共襄王室。今王室壞矣!恐非聖人不能回也。吾聞有莘之野,有空桑之子,神聖通達,窮三皇之運,明五帝之道,堯舜之佐也。汝當力請求之,薦之夏王。或者有轉移之道乎 !」言畢氣竭。天乙稽首流涕受命。而商侯薨,壽百有一歲。是時桀之十五年己未,九月十七日也。後人餘季岳贊之曰:
  嗚呼善人!天篤其真。
  所心在世,不惟乃身。
  瘁身之忘,君國是皇。
  雖斥違之,中懷逾光。
  王室殆焚,王衷莫問。
  百辜予身,萬里王門。
  王立於誰?子視而望。
  屍此侯封,恙魘惟臥。
  率土幽岩,猶念國家。
  猶思救稗,矧世食德。
  我生不能,堯舜君民。
  聖賢在野,子懷之激。
  天下之生,全之後人,於戲善人。
  商侯主癸既已全歸,天乙哀恫慘但痛絕數次。上大夫壽常自往夏都,告訃於桀。中大夫巫軼,訃於與國諸侯。下大夫旬范等,勸慰天乙。三日,乃進少水飲。五日,乃進粗糲飯數匙。倚廬中門之外守喪。
  明年庚寅元月,壽常乃還。蓋夏桀日與外內倖臣寵妾歡飲,不以大禮為事。叩額之久,乃得通聞。但照舊規許立嗣子,並不加錫命也。
  二月,先侯之與國親屬俱來。其遠來者有如夏陽氏、太康氏、斟灌氏、斟鄩氏、有虞氏、有莘氏等國;其近來者有如有男氏、杞氏、繒氏、喜氏、冥氏、房伯弦子等國。
  先侯之得意,素被於諸侯。生時雖無赫赫聲名,而任真輸誠於人。及死後,能令人思感。故遠近賢愚皆側然,而素共事者皆來會葬。其遠不能來者,無惑。惟至近鄰葛國葛氏垠,蔑訃不理。壽常等乃奉天乙,率諸侯以月望葬先公主癸於太丘之陽,葬畢謝各國諸侯,散去。
  壽常等攝商國政事,天乙自守喪禮於廬。期年,始食菜果,練冠。三年,不足內閾,不嗅酒肉,不面賓客,不聞政事默處三年。始於悲怛,既以誠靜。終以洞矚,精誠凝一,聖德益明。服既闋,然後從諸臣之請,出而升先公主癸於廟,祀之。
  乃遣上大夫壽常往告於夏王,待命以還。然後告於祖廟,即侯位,是桀之十九年,癸亥元月日也。即位三日,即命駕,領上大夫同往夏都,朝王告成命也。
  一面命中大夫巫軼,賚弓旌幣帛,受辭命,往有莘之野,訪聘賢人,急父志也。一面留下大夫旬范攝政,與元子太丁監國。
  且說那夏桀,自商先侯歸國後十二年巡遊天下。所到處都是攪亂諸侯,蹂踐百姓一番。十六年歸都,十七年諸侯又大朝,仍是那些淫惡之群。桀在外五年,常是攜帶歌童舞女,隨路作樂。非比古帝王苦身逸民也。又各地方之侯及大夫,皆投好供應,又倍常快樂。及歸都時,當帶各方之聲色以進,並非能採風、問俗、修政、明刑也。且賞罰生殺,顛倒妄用。惹天下旁觀者嗤笑。當局者怨惡。這樣一番巡行,不如不巡行也。罷歸都來,又三四年矣。五日不追歡,無時不頌聖。朝朝游宴,夜夜笙歌,真是快樂無比。但只自家一身與數倖臣快活耳。那些良臣善士窮民,卻受無量苦楚。
  履癸又私行出入無常,每撞著民間男婦兒女之色,不順便手提將去,扭撐殺之,如戲耍相似。又與群幸斷訟獄,俱不以公道斷,只以己意。喜則縱之,怒即扭摔拉捏,拋蹴殺之。又不時出令力役,不論農家忙不忙。又要急就,稍緩則殺。急就而所為,稍不良又殺。百姓為善也,不好為惡也,不好急做也,不得緩做也,不得晝也,不知安夜也,不知寢饑也,不得食困也,不得息。父母、兄弟、妻子都不得相顧。外邊自苦,裡邊自樂,豈特不聞?就使聞之,亦不顧也。
  此時這商侯天乙來朝,桀正在容台之上飲宴。聽見商新侯履即位三日,即來朝見。桀大笑曰 :「他父親古板,兒子想是時興。父親倨傲,兒子這般恭謹。坐席未暖,就來朝見。朕明日看他何如?如生待他 。」趙良懼,只應聲順意,心中打算不就,留了地步,圖背地來索賄賂。此夜宴罷,已是三更。趙良使子趙和,來尋商館中索賂,明日好相待。時商侯齊沐已久,正擁朝衣而坐,以待天旦,適見趙和來。無貨以應,只有所珮祖父所遺玉塊一枚,大夫壽常帶有幣數件,舉以與之。
  明早乃元月望日,桀王設朝,商侯朝見。禮儀謹肅,容貌溫藹,王亦喜之。召升殿,問之曰 :「卿之先人有遺言乎?」商侯拜而對曰 :「臣父但言生不能報主恩,死以屬之微臣耳?」語華而泣下。桀王亦感動,乃曰 :「卿既如此忠順,朕即賜爾斧鉞,為中國之長,以為朕誅不庭者。但卿毋固效尤,苦逆朕志,譏聯所為也 。」商侯對曰 :「臣父受國恩深,歷王事久,一尺一寸皆切於心,故任其愚忠,不知忌諱,自干天怒。臣則愚昧,乃志疏略於事,實不敢承君王寵命,亦不能繼父志也。」再拜以辭,王不聽,固使受賜而出。趙良不沮,於辛等沮之。王曰 :「已命之矣 !」亦不聽其沮。又明日,而商侯辭朝去。往返才一月,而以王賜命還國。則中大夫巫軼已先歸矣!且說先所遣中大夫巫軼,往有莘之野,訪聘賢士者。何賢士也?乃是莘國中,田野間一個農夫,姓伊名摯,字尹。其先始祖力牧,黃帝之將也,其母居伊水之上,娠尹而夫死,夜夢神告之曰 :「臼水出而東走 。」母明日視臼出水,告其鄰居,俱東走十里。返顧其邑,盡化為水矣。母無所居,遂居空桑中,而生尹。數日,母夜為水漂去,獨置尹空桑中。又數日,水平。有銑氏女子來彩桑,遂得小兒,獻之於君,即莘國之先君也。莘君使人訪問所從來,得與其母並走之人,乃知其為伊水之人,遂姓之以伊。君執兒手,視兒之不常也,名之曰摯。既長,而字曰尹。尹生於空桑,後其地即名為空桑。長於莘國,即今陳留也。長而聖智宏毅,博學精思,無所不通。邱索典墳,天道民故一貫無遺。尤悅堯舜精一執中之道,真有所自得。莘先君已卒,後君不能用,遂自晦跡而耕於野。度不可以行志於天下,不妄事人,惟抱道自樂,不於世主。湯母扶都,原是莘先君之姊。莘先君嘗與商先侯主癸道空桑之兒之賢,先侯故知之。彼時尹尚幼,未可用。及可用,則莘先君去世矣!後君則喜浮華,侈泰之流相聚者也。故尹寧深退。商先侯久欲訪之,而勞於國事,每未遑及故,以為歉,而屬之子。商侯承命急行。
  此時大夫巫軼至莘,訪七日而得伊尹所居之處。住一茅舍,外有犁鉏、钁畚、祓袻之具,內有殘簡數片而已,別無一物也。見其人約有四十歲矣,品貌亦止如中人,蓬蓬然也。及其發一言,則如鶴鳴九霄,聲聞天下。神明洞達,人不得而窮之。巫軼乃陳商侯之幣,拜而致辭,曰 :「蓋聞夫子之道,上達乎百王,下溢於當世。寡君雖不肖,願受教命。先君之世,慕夫子之賢。為王事不已於驅馳,故待於今也。敢請命駕 。」伊尹亦拜辭曰 :「吾聞有道之士,已不自有,人安得而有之,是以能實有也?今我耕莘野,而君以我為有道,我非有道人也,敢辭。」巫軼固請之三,尹終辭之亦三。巫軼乃還,是為一聘不出。後人鐘伯贊曰:
  三春茅,碧瓦飛。槿編籬,金闕巍。可相代,是耶非。彼有大寇,失之無歸。茲小偷耳,失可為。囂囂乎!陶陶乎!犁與鈕,書與圖。行矣子大夫!吾將曳尾於泥塗。
  巫軼往返半月餘耳,先在國中待商侯。侯既歸,且告祖廟,以王命斧鉞焉。既而中國近方諸侯來賀,葛垠仍不來。商於是乃修為國中事體,大綱小目,一一從頭料理,重新整飭,片晷不遑坐臥。
  遲不數日,又敬命上大夫壽常賚幣受辭,再來莘野,尋了伊廬,陳弓旌幣帛,拜致辭曰 :「神龍不以穴處之樂,而吸江海之枯,賢士不以山要之適,而甘四海之亂。無江海枯則穴處亦無樂、四海亂則山林亦無適矣!是以古人舍其小者,全其大者。今四海方亂,寡君惟是憫憫焉!不能夕旦也。夫子之道,忍其安之舍大道而矜小節。當不其然跂寡君之翹企也。敢請就駕 。」尹又拜而辭曰 :「夫摩空而墜者,不如蹠地而游。飽食而僵者,不如空腹而動。吾聞之:安樂我者,危我者也;富貴我者,殺我者也。今山林雖陋,神往之間,自有先王也;四海雖亂,一室之中,自有太平也。我不用彼易此,為我謝商侯。顯者自見,幽者自潛,不相及也。大夫無辱 。」壽常固請之三,尹終辭之又三。壽常乃還,是為二聘不出。後人鐘伯敬贊曰:不丹山,而煙霞。不碧水,而浮家。不白石,而神媧。十畝間,間咨嗟。孤材上,餘熏華。九圍狹,一室奢。吁嗟!粹瑩之璧,可以萬鎰而售,亦可以鬥糧而易。靚貞之女,豈不願其有家?而不敢自為夫易得。彼能而曰不能,樂而日不樂。苟非真我知,則豈惟當世之寂寞?然使可以不能不樂,而令之不來。又安能達可行於天下?而命之寄,而孤之托。
  壽常亦只得空費十日往返。商侯既聞答辭,自慚無德不能致賢者,乃怏悒悒,出入若有所失,如是數日。
  有割烹氏者,原是湯母扶都從莘國而適先侯所帶童子也。先侯以其人善,久命為庖正,遂氏為割烹,今亦老矣。割烹氏有隱識見侯之狀,知侯之心也。侯正立於堂上有思,割烹氏正負鼎以之庖,過於堂下。故為延佇者,而熟視侯。侯見其有意也,問之曰 :「汝庖正乎?延佇何為者?」割烹氏歷階而上,進言曰 :「臣視夫君之若有所未能得也,臣之心若有所自得也。」侯曰 :「噫!是有以進,寡人與汝盍言之 。」割烹氏曰 :「臣割烹者也,不知其他,但知夫割烹也。願請以言 。」侯曰:「可 。」割烹氏曰 :「臣之始事割也,見物之訛,不得其命,心旆旆也,手亦幌幌也。欲其止,未必止也。欲其行,未必行也。擬其斥鈞,未必當也。習之三歲,然後鼓刀,若發機隨念行,隨念止,不知其然也。始烹亦然,虛火不固,實火不熾,急之不善,緩之不應。習二歲而後火如吾之情,候如吾之意也。且夫割烹非不美也,而味不純。然碎非不易也,而體不恒。故函牛者求大鼎,得鼎矣求大薪,大薪大鼎不易得也。而天地鬼神之用,小者百之亦不能代也。及得其大,豈易置哉?善其地久,其時安心凝神以俟。夫和調之機,始則難燃,終亦不息;始則難糜,終亦不竭。故氣純而味真,功深而用宏也。是知誠求而後必得,堅忍而後有終,習熟而後中於神解,適於大用也。夫治天下亦猶是也 。」侯聞言,悠然,會冷然,善憮然,而自失其憂也。命左右來掖割烹氏而拜曰 :「寡人敬奉教矣!今而後,庖正謝若事,而為寡人保傅也 。」割烹氏辭曰 :「臣豈以若事進於君,反即遺若事哉?」侯賢之,聽之也,而厚禮之。」乃即日命駕,親自造廬求伊尹。才山門,忽報夏王有急命,欲盡起諸侯之兵,往伐蒙山之國有施氏,諸侯不得頃刻違命。商侯遂不敢行,只得一面托疾不出;一面使下大夫旬范往夏都,看動靜陳諫;一面使上大夫、中大夫齊賚禮受辭,往莘野聘伊尹。
  兩臣於路咨嗟歎羨:吾君好賢如此。來到伊廬,又見伊尹,三陳元纁弓旌。兩大夫齊拜,致辭曰 :「寡君聞夫子之道,上配於禹、臯,是非有堯、舜之主,不能臣也。惟是寡君,敬慕之切,願獲一見。且奉大道,旅館敝邑,寡君為弟子,朝夕受誨。若夫子見寡君之愚昧,真不可教,而後再遂高舉,是在夫子。若其猶或隙昫可受化誨,願卒受師業,亦不敢臣也。且寡君不獨已以為師也,實欲上薦之天王,以救天下之民。夫子所抱堯、舜、禹臯之道,固欲行之者也,得無意乎?寡君旦暮欲早受教於夫子,其終棄寡君,如夫子之道何?」伊尹受辭,畢,不覺油然感動。憮然歎息曰 :「噫!君樂善至如斯乎 !」乃幡然改,肅然拜受命曰 :「子寤寐,先王之道,豈若身見先王而相與見之行事乎?予非禹、臯也。而君之樂善,則堯、舜也。不行何待?」遂受聘治行。
  且說這伊尹本是樹窟嗊裡出來的人,上無父母,中無兄弟,孤窮一身。受得有莘國五十畝田,又不能獨耕,年年請僱同井餘夫來共耕,分去糧食。又不肯營心生業,又不學如今人積穀賣錢。若有餘的,有窘急之人求就,與他去了,又不曉得去問他取討。那夏末時人也,有些像近世人,不討便不還。尹又不肯學如今人打個會,請個人情,告個助兒。只自有剩粟,便買了些竹簡子、木板子、鉛錐子、鐵刀子,寫畫圖書玩。無剩粟,只供牛種衣食用度而己。既無長者之命,便不自娶妻。
  那莘國人,又都瞎眼。除了那一個莘先君有眼的,又死了。哪個知道他是賢聖人,該尊敬他?又哪個知道這農夫將來是個宰相,該揀他做女婿。只自安貧樂道,到了四十歲了。若學顏子,豈不死過了八年,久作孤魂了。既無妻子,便自平日也天奴僕。誰人肯投寡漢作奴僕?如此上中下俱無人,又誰人為尹治行。 尹當日只自叫同井的鄰家農人都來。那些莘野中百姓,向聽見頭一遍商侯來聘,還不信。還有人說若是有諸侯來聘,如何不去,還在家?又有人說商侯那邊田沒人耕,要請這個農夫去耕田。又有人說何不請我,即便去?又有人說想是商侯錯聽了。又有人說是大夫錯尋了。到第二次來聘,眾人才驚駭,來問來賀。問說如何不速去,想是揀日子?說到那邊,想是不要自己去耕田,想是住間好房子,想是娶個婆子,跟個小廝,如何不去?聞說不肯去,便都背後說有這樣好事,不去真沒福,合該命窮。又說想是沒本事,恐商侯看出他伎倆,怕去的。又說平日耕田的人,如何去見得諸侯?難怪他不去。是到了這番,兩大夫官車數十乘,旌旗載道而來。元黃筐篚,陳於草舍。騶從儀衛,周滿井裡。眾人越發驚慌,齊集來看,四圍擠不開的人了。 這同井七家之人,聽見伊尹叫,如何不來?及到,伊尹便吩咐說:井田五十畝,煩七家公狀納還莘國之君。我所置黃牛牯一頭,所積秋種一石,為我獻與莘君,謝之,聽莘君給他人耕。此地犁一副,贈張三。老銀钁一副,贈李四。奇蓑衣一件,贈週五弟。其餘四家,還有四石糧,各分一石去。又所種麥禾在田,聽莘君去收。七家領命而去。尹自著一緇布冠,一白檾道袍,一雙草履,攜簡編數帙,從二大夫之請,登安車,擁旌旗儀衛而行。莘野人才說是真個的,望送數里而已。後來聽見他做了宰相,才人人悔說當初在此,不知道他,不曾結好得他,姻親得他。豈不可笑?咦天下皆莘野也!只莘野不幸,逢著伊尹就點破出來耳!所以從古來,地方但出了聖賢,便成了個極丑的地方,為此故也。
  且說伊尹一行,到商國乃是三月三日。二大夫先遣人報知商侯。商侯獨乘一乘垂帷而出,為托病故也。迎至三十里外,命左右於小街中,搭一棚,立俟尹來。尹至,下車,相望而拜,再拜乃升車。商侯請尹並車而行,歸城。此夜庭燎如曙,侯入司館,商侯定尹之宿而後去。
  明晨尹起,欲見商侯於庭。而商侯已來館,遂並拜於館。侯尊尹上賓席,尹固讓不得,乃分賓主坐。侯問曰 :「昔帝堯之時,無賢不舉。匪獨上能用之,而其臣亦皆相薦,不自用者,何也?」尹對曰 :「當彼之時,天地醇龐之氣,人心未漓。且上位有艱難之事,而君相無富貴之樂。是以君位亦往往易於讓人,而臣各效所長,無相妒也 。」侯曰 :「如四岳者,可不謂賢乎?且有一宜用之人,即金舉,無少爭疑惑亂,又何也?」尹曰 :「其心公故也。未漓則誠,誠則公,故同也 。」侯曰:「抑何其盡知人若彼也?」尹曰 :「明故也。誠則公,公則明。即間有失於明,亦不害其為公也,而終歸於明。故有公而未明者,未有不公而明者也。四岳舉鯀,是偶失於明。然非其私也,故終亦無害 。」侯曰 :「上世之臣,有若彼之盛,後世安能得乎?」尹曰 :「上世之臣之盛,非臣之盛也。使非有堯舜焦心勞思,求得人以治天下,則雖有臯禹益棄佈滿天下,亦俱作農夫牧豎。或終身勤勤,以養父母。或有妻子,則畜其妻子,無異於愚夫愚婦之倫。甚則孤獨一身,以沒其世。雖有高道盛德者,世不知聞也。故繼之在其君。世有其君,則最榮藉者,聖賢也;世無其君,則最窮獨者,聖賢也 。」侯側然曰 :「噫!竊憶聖賢在世,即不居上位,亦宜有道,以自成其身,何至煢獨無聊、少壯孤窮、老而獨臥以沒世也乎?所謂人綱人紀,又安有哉?」尹曰 :「夫聖賢者,非自成其身之人也。愚者謀身,賢者謀國,聖者謀天下。如物亦然,魚謀池,蛟謀海,神龍則謀風雲而上天。君不見孔甲豢龍乎?使其失風雲而不地,則固不及魚蝦之在池矣!何也?彼其巧力,原不在淺近也。今夫百姓志在衣食,算在幣粟,謀在市井,見在門巷。所長者力役,所熟者管逐。使處之上位,則其才膠跼而不可行聽。其無位,則用其本。然得其本分,彼固能自養自計,以成其身也。聖賢則不然,所志者,明良之遇;所算者,經綸之事;所謀者,天地之道;所見者,古今之運;所長者,用人;所熟者,養心。若處之上位,則如神龍之在上天。不屑屑於巧力,而自能為云為霖者,此皆精誠之所運也。既不得位,則與百姓同其遇,而智力反不及於百姓。又不屑為百姓之為,非其力之當得不食也。然力之能得者幾何?則餒之日多矣。非其人之所授而不衣也,苟無其人授之,則寒之日多矣。非有長者之命而不能自求女也,則三綱絕矣。使舜無堯妻之二女,寧終不鰥獨乎哉?非有君相之求而不仕也,後稷非堯舜舉之,則亦稚而棄兒,長而田畯耳。是則聖賢在生,當其世有其君而已,不則人綱人紀亦不得而自全也。彼降原之龍,所謂雲雷變化又安有哉?臯棄之逢堯舜,所謂千年之蜃,一旦風雲而上於天也。雖臣亦然。臣雖不及臯棄,而君固堯舜也。一日安車元纁,光遍閭井,取田畯為上客,是亦風雲也。然天下之幽抱隱處如臣者,豈少也哉?正患彼不知君如斯之樂善也。即知之,亦不必自來。而君又不能遍孰察於天下而知之也。然不患人不知君,而患君不知人。亦不患君不知人,而患君無是心。君既有是心矣,是即堯舜矣。天下之賢者,自望君以為歸。而天下之人,必有乘君所好,而薦賢者矣。又何患臯夔益棄之不得哉?且夫天心澤萬物,故龍自興而自行。君心澤萬民,則賢自來。政自舉矣!君惟益誠乃心,固徯天時,天命所凝矣 !」商侯大悅,曰 :「真吾師也,敬願委身奉國以受教 。」
  遂請尹詣大庭上引拜。侯拜於東席之下,尹拜於西席之下。稱師而不官。乃引元子太丁及諸子弟出拜。太丁等北面拜尹,西立東面而拜。又悉引諸大夫皆拜,諸大夫北面羅拜尹,西立東面而拜。拜畢就席設撰,行酒成禮。侯命諸大夫國人,咸聽師規誨。復博訪四方草野、賢士。命元子以下,俱就師、受學。設特館居師。使巫帙賚禮往求於有男氏之女,以為師室。數日安排略備。而下大夫旬范自夏都回。不知來說夏桀何狀,但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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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 05:13: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回     桀伐有施求妹喜 妹喜歌舞世無雙

  卻說夏桀伐彤庭、巡天下後,歸來日日為樂,猶以為不足。先王發在時,命桀納有洛氏之女,是為洛元妃。洛元妃貌美而性嚴,色和而行端,蓋賢后妃也。遇非其主,每不相得。前年桀從巡狩歸,攜有外方多美人來。桀於內院張宴,命元妃並坐。因命諸美人歌舞行酒,桀指一尤美者,謂元妃曰 :「此妹之色,亦大不減於卿 。」元妃避席,面謝曰 :「妾聞事君以德,未聞以色也 。」桀默然不悅。
  又去歲春月,內苑百花燦爛,桀攜元妃入花間行游。見雙蝶相合而扇,桀狎元妃曰 :「此物亦有人情,兩兩相媚,奈何朕與卿不然?」元妃斂衽正色而對曰 :「君王者,萬方之主,是為萬國所儀型。若內庭正閨閫肅,則萬方顧化而成治;若褻狎不檢,身失其正,則家淫國亂而天下叛矣 !」桀曰 :「此間何人見聞之?」元妃曰 :「人君之言動,無微不彰,有於內必聞於外。故古之帝王,德謹於微而治起於閨閫也 。」桀又默然不悅。桀雖不悅,卻奪於正理,亦不敢詬怒元妃。故宮中諸美人雖多,媚色不過嫋娜歌舞而已。無有知書識禮、能言能作、可以御眾女而易元妃者。桀又時引內倖臣侯知性、武能言二人入宮,巧言令色說皮調謊,元妃又惡之。時譴斥二人,令出。桀心又不悅。
  今年乃十九年,癸亥元日,是夕內宴。桀又狎元妃,元妃避席而入。桀終夕不快,遂密與二幸商議,安得才容巧妙言色俱佳的一個女子來湊個偏妃?二幸謀之於於辛,於辛密進言曰 :「臣家東方素聞蒙山之國有施氏女,貌過於月宮之娥,態妙於姑射之仙,詩書技藝無所不通,真我主匹配也 。」梁大喜,即召趙良、曹觸龍與二幸等同於辛商議。趙良曰 :「蒙山國僻在東海,兵強馬壯,未必肯奉命來獻。不若先以禮求之 。」曹觸龍曰 :「若先言之,彼即嫁於下人,則雖得之,亦已無用矣!」於辛曰 :「不如不與之言,但搜索其過,失而伐之。仍一面遣人游說,一面脅之以兵,可以必得也。但恐彼兵強必拒敵耳!」桀大聲曰 :「即朕一人之力,可敵萬夫,何慮其強哉?」觸龍曰 :「但恐兵出無名,彼無罪可伐,奈何?」趙良曰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只使人問豕韋氏,索他過失,自然有了。」遂遣於辛往問豕韋氏。
  孔賓往返逾月,果然索得有了過失。道是有施之室用琉璃瓦,是他宮室擅天子之儀;有施之宮有三妃九嬪,是妻妾擅天子之御;有施之用珠蓋玉杯,是使用擅天子之器。可以伐矣。桀大喜,遂一面傳令東方各國諸侯起兵從征,一面親自率六師出都城演武。
  桀手下有虎、豹、熊、羆四猛將,皆力舉二千斤。手持兵器一百斤,射貫七札。桀將四將兵器一手持三件,雙手舞四件,如回風舞袖一般。又將已所持二丈長大鐵鉤重三百斤,兩頭駕於大石,命四將自懸於鉤中間,鉤皆不屈,石亦不壞。桀雙手抱而自懸之,鉤曲如弓。用力一弔,兩邊大石皆裂。將鉤屈圓,任為鉤。命四將各扯一頭伸之,尚如弓不得直。桀白手一扯,即伸。觀者人人駭服。桀大笑曰 :「以朕之力為大將而伐天下,寧有敵哉?」
  剋日舉兵。報先到各國,各國皆應命。惟商國遣大夫來告,商侯患病,並問何以興師之故。桀卒不言,恐天下議之。自豕韋氏外各國,不知其伐有施之故也。商大夫恐商侯得罪,用賂於趙良,求免調兵,良計之。商大夫請命,桀遂遣之曰 :「既病不能興師,姑免爾國 。」於是商國得不從征。大夫歸國。桀自於四月一日舉兵東行。熊將在前,羆將在後,虎將在左,豹將在右,各將一師。桀與趙良等自將二師在中。一面遣於辛先行為說客,留曹觸龍等守國。大師旬日行到兗方,豕韋、孔賓等諸侯來會,率師同行。又數日來到東海近地,望後六師及諸侯之師把蒙山國團團圍住。
  且說於辛奉命先到蒙山國,當今山東蒙山是也,有施氏先世所封。國君施獨,夫人屈和氏,單生一女,名曰妹喜。真是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容。巧笑則林下風生,輕語如黃鵬妙囀。殆極人間之美,不可形容。不知何以閨門女子,遂名聞天下,惹大干戈。可知美色者,禍亂之胎;冶容者,喪亡之具也。
  於辛來到國中,先用禮講,陳幣帛於施獨。果然不允。說:「寡人只此一女,留以選善婿專門養老,立子繼國,安能獻王為宮人?使他受一世淒涼,終生怨恨。爾王棄道好色,不久敗亡,何禮之有?」卻禮不受。
  隨即境上報到,夏王自統大師到來。施獨曰 :「王設計求女,又起兵,此何名也?」報道,問僭用王者宮室、妃嬪、器用之罪而來。獨大怒,即令大將吞英、昌勇二人領兵車數百乘出城迎戰,一面令獄官將於辛拿去囚禁了。
  施獨有個賢臣,曰雍和,已告老在家。聞國有大故自來問知,乃曰 :「吾君須詳細。夏王雖然不道,然共主也。又兼諸侯,安能敵之?且安可囚其使也?不若用一和好近臣,陪奉使者於館外面,禁之。勿令作內應。且看兵出如何?若不利,還須著這使者解和。且君之女終不免嫁人,況於王乎?女之美聞於天下,此豈常人之所得而有也?凡物之極者,藏於幽密而耀於四海,不有大善必有大凶,非至德無以勝之。今君去一女,未必禍也。王得君女,未必福也。君當裁之 。」施獨依計,命內臣葛天生陪於辛入館居住,將於辛從人俱監守在內。
  於辛帶有珍寶幣繒,將來饋送葛天生,並賞賜守館之人,使人人喜悅。乃進言於葛天生曰 :「施君不知時勢,妄自執王。吾王實為取施君之女而來,非問罪也 。」天生曰 :「取女何故興兵?」曰 :「不興兵則恐施君不肯從命,乘而嫁人耳。且王之取此女,實作正妃,非作宮嬪也 。」天生曰 :「如此則何不先言之?」曰 :「先言之則恐諸侯不服,而貴戚危疑也。王之具師朝中,實不知為何而來?獨我知之。先來說禮,實大有益於施君,而施君不知也 。」天生大悅,即內言於屈和氏。屈和氏言於施獨曰 :「適雍和亦來言此,但今已出兵迎戰,且看勝敗如何?再作商議 。」說猶未罷,外間急報,兵敗城危。
  施獨慌忙出問,報,喬英、昌勇分左右各將三百乘兵車,
  出西門接戰。喬英接住夏王兵,昌勇接住豕韋氏兵。夏王前軍熊將交戰,被喬英殺敗。不意夏王神勇,自持長大鐵鉤乘大車出陣,竟奔入喬英陣中。每一鉤,綽劖刷刺殺傷數人。喬英於車上用戟架隔不住,被夏王一鉤穿心挑起了。從兵大敗,棄車走回城。右邊昌勇與豕韋氏大戰,未決,見左師已敗,夏王兵來合勢。昌勇慌忙退走,都大敗進城來了。時四月十八日也。施獨大驚,急令四門堅閉。三軍一面堅守,乃喚雍和等來議事。雍和曰 :「固宜不敵夏王之勇,聞於二十年之前,豈待今日哉?君何愛一女而亡國,國亡女何往乎?君莫若及今獻女,還可成好交結 。」施獨使葛天生速入問夫人。夫人屈和氏問女妹喜,曰 :「汝知數日來外間禍事否?」妹喜曰 :「竊聞戰鼓之聲,心甚憂之,安得不知?」屈和氏曰 :「汝知兵從何來乎?」妹喜曰 :「兒聞之夏王之兵也 。」屈和氏曰 :「汝知兵之何以來乎?」妹喜實知之,故羞默而不言。屈和氏曰 :「兵來乃為汝也。汝父與我只生汝一人,故愛汝備至,當擇良婿與汝圖。汝常隨父母,父母不合迂執,遲誤汝青春,使汝及笄猶未適人,遂惹此天來大不測之禍。若使隨高就下揀人嫁汝,豈有此事?昨日夏王先遣人來聘汝,汝父又不合。憂汝太過,恐汝進宮受一生淒涼,不許他。不想大兵壓城,危亡在旦夕。昨葛天生說王使有言 :『夏王實圖汝去作正妃 。』不知真假何如?但事勢危急,非汝不能救老父母及城中數萬人性命也。汝意下何如?」因涕淚俱下。妹喜顰蹙低首,掩挾隈腮,跪而泣曰 :「兒身父母所生,以兒之身,反貽禍於父母,就死在父母前,可以免難,亦甘心焉!若使不能免難,任從父母主張也。」屈和氏泣扶起,言曰 :「兒勿傷情,我言於父,差人去納款夏王,以求和好。將汝許他,他決以禮娶汝去。汝這般乖巧,只怕有好日子過度,也未見得。兒勿傷情 。」妹喜拭淚而起。屈和氏命葛天生報施君,可許夏王女,求和罷。施獨遂使雍和請於辛到庭上陪禮謝罪,說願許女求和之情。於辛大喜,即請施君遣使同行,施獨為於辛整飭車馬、儀衛,使雍和受辭,奉璧及幣帛之禮並牛羊酒食犒師之物,開門出城,直諸夏王軍前,納款請罪。
  於辛先見了桀,說了上項事情一遍。桀見於辛來了,早已五分歡喜。又知肯以女求和,便喜十分。乃命雍和進見。雍和陳辭宛轉,桀又喜。便受施君璧帛犒師等物,賞雍和紵制絲表裹。當日已暮。
  十九日命於辛領了侯知性、武能言二內臣賚了珠冠、寶帔、金花、文錦、幣帛、牛羊、酒果等各禮物進城,即日娶女。施獨接待了來使,受了禮物。對屈和氏說 :「須說過從容日把才好,太急奈何?」施獨告於辛,於辛說道 :「我王性急,這話回覆他不得。君即從命為是 。」施獨與夫人俱無計可施,只得來問女妹喜。妹喜曰 :「此何難事?父可垂簾於堂中,叫他內臣到簾外。母可引兒上堂,立於簾內。兒自有話發落他 。」施獨從之。設簾於半堂,命群臣遠立堂下。請侯、武二人立簾外,於辛遠立,葛天生立簾傍內外之間。妹喜與母出堂,於辛等但聞環珮鏗然。侯武係於簾下,諦聽妹喜命葛天生曰 :「引王使於簾外見我。王既聘我,我即其主也 。」於辛聞言,大驚。天生引侯、武二人中立北面,就簾而拜於後。妹喜於簾中南面受拜。禮畢,乃命立聽。妹喜言曰 :「天子命賢使臣來問罪乎?加禮乎?」侯、武二人對曰 :「君王聞內主令淑,特遣下臣行禮聘內主以為妃,非有他也。」妹喜言曰 :「既行禮矣,禮者吉也,兵者凶也。吉則緩以情言,凶則暴以威劫,必不俟矣!今大兵圍城而不解王命,即日而娶女,毋乃類於威劫也乎!又安所云禮?今王命娶女,豈不願福而乃從凶?國君生女,上嫁於王而不擇吉,匪特國君與女之丑,實王之丑也。敢煩賢使反於王前,稱小童此意,上瀆天聽。若王寬其罪,三五日以為期,使得順父母之命。若其不許,有死而已,不用命也。雖滅家國,實負王心,枉勞賢使矣 !」言畢而退。嬌喉宛轉,妙舌輕調,鳴鳴嚶嚶,如泣如訴之聲,猶在簾際。
  於辛等聽之,魂魄俱飛,心志喪盡,不能凝立,伏地而拜送之。領命下堂。於辛謂侯、武二人曰 :「是天生異人以配我主也。我等此行大有功矣 !」二人皆喜曰 :「以此告君,萬無不聽 。」遂三人同出復命於桀,詳述妹喜所言之情。又極誇妹喜之言,宛轉清徹,其妙才雅致如此如此。桀聞之,亦魂魄飛動。大喜曰 :「是真吾妃也 。」即命三人再入城通好,許以退兵三十里,約從三日內女行。
  施氏通國大許。當夜夏桀退兵三十里。次早二十日,施獨命其夫人一面治女行奩,自己一面率臣下出城朝桀。桀以禮接見,仍諭以速送女歸。施獨唯唯而退。那桀手下臣士將帥,俱各縱軍士,劫掠蒙山地方周圍士大夫百姓人家,食其酒肉,淫其妻女,劫其財貨。諸侯之兵亦大家效尤,都倚桀之凶威,一概妄為如此。這蒙山國只為了一個美女,城內雖倖免殺戮,已成和好;城外還遭這等荼毒,坑得人家吊死多少不受辱的貞女烈婦,又坑殺多少倔強逢凶的士民。施獨稍稍知之,對屈和氏道,不如早打發女兒去罷 。」遂於二十一日,施獨夫妻自送妹喜豔裝出城,來朝桀於行營。桀意就留妹喜營中歇宿,緩緩發遣諸侯。妹喜便令葛天生傳奏苴 :「天子至尊,豈宜野宿路處?願先發一軍,護臣妾先行,君王自發遣諸侯振旅還國。臣妾待之於國門之外 。」桀既見妹喜娬媚嬌嬈,心神已昏。又聞奏說宛轉真情,思難禁。但喜之之極,不得不順其意。便說所奏甚有理。施君夫妻不能遽舍女獨行,便請親送女到王國。桀喜從之。
  桀帶有宮娥,多命分二十人往伴妹喜。又分內侍一人武能言往與施君夫妻一同護送。領一師之眾,百乘之車先行。施君自留臣下守國,而親送女。桀自發放諸侯,犒賞卒徒,班師而歸。三軍遂行,五月五日便到安邑夏國。
  六日,散兵,設朝。施獨、屈和氏以妹喜入朝,桀命曹觸龍等享施氏夫妻,以次厚遣歸國。桀自攜妹喜入宮,便命設宴於別宮,立妹喜為妃,合巹為樂。妹喜親拜奏曰 :「君王既不斬刈臣妾,使得至宮禁,以山野腐草,蒙甘雨露,望處以得所使。得稍睬微命,長侍君王之側。雖為承滫受溺之婢,亦幸矣!奈何過施恩寵,驟不循軌?恐令臣妾反不能為生。願君王命駕先與元妃相會,便引臣妾朝見元妃。然後君王與元妃會燕,使臣妾得脫簪執斝,跪侍席下,以周旋君後飲樂,妾之分也 。」桀聽得這般溫柔軟美微妙嬌辭,一發昏了,哪顧得這多道理。只口說愛卿言之有理,只今日且不能如是。朕思慕愛卿之意,務必少慰。遂盡叱內臣及宮嬪之稍長者皆去,獨留平素極愛狎的小宮娥,左右執壺。及庖婢捧撰,歌姬奏樂,引妹喜並坐,行起酒來。坐間,便恣諧謔調弄,妹喜嬌羞怯讓,弱不能勝。數巡酒後,桀已不待畢宴,攜新妃入錦帳。令小宮娥代脫衣御妝,嫣然一枝如崑山片玉,把妹喜輕輕偎抱著。
  但他兩個各撞著一句古言:妹喜撞著個「得此戚施」句。當初父母要為他擇妙婿嬌郎,不想到媚桀這兇人也。桀撞著個「哲婦傾城」句,做個人主立妃奈何?茹尤物以為殃。再有後論不題。
  且說桀既求得妹喜,美豔才巧過絕天人。哪復知世間更有要緊事,便死亡在旦夕也顧不得。一連晝夜為歡,無有斷絕。日午而起,以為未晨。起而新妃曉妝色,王親整以為方旦也。妝罷即宴,宴即歌舞。眾姬之歌,桀不以為樂,妹喜輒自起舞。妹喜一開喉而天下無人矣,妹喜一舉袖而天下無容矣。擬其歌為七言十絕,其一曰:
  蒼虯飛海澇天街,輸得龍宮度曉咳
  三十六環齊舞袖,一時吹擁上陽台。
  其二曰:
  一天春雨度春風,帶日舞風上玉樓。
  二八雲鬟低揉亂,不禁恩愛淚交流。
  其三曰:
  嬌羞初度入君門,入得君門便愛君。
  一度君恩零亂後,意慵難復理春云。
  其四曰:
  君恩好處不勝愁,意又憐君臉又羞。
  嫩柳啼鶯聲款款,落花隨水恨悠悠。
  其五曰:
  落紅如淚錦斑斑,贏得君王帶笑看。
  幾度對君合玉淚,欲言還怯又承歡。
  其六曰:
  不知窗外日頭西,猶替君王攬玉衣。
  生怕曉寒侵悄夢,更將溫玉代柔絲。
  其七曰:
  柔荑溫玉服君王,初夏重衾尚怯涼。
  幾度玉龍翻暖浪,君身何但錦衾良?
  其八曰:
  深宮樂事夜漫漫,夢裡還應唱合歡。
  覺聽午雞疑是曉,卻將纖手動羅幔。
  其九曰:
  曉起深宮日已斜,雕龍寶燭紹春華。
  朝饔尚未停歌舞,又卜開筵玩玉蟆。
  其十曰:
  歡歌妙舞樂洋洋,願得君王萬載長。
  留戀春風玉清裡,莫教春雪度垂楊。
  自此桀與妹喜晝夜相續行樂,不知有天日。直至半月之後,外間擊鼓奏事者甚多。一向趙良攝理國事,眾情不服。積人甚多,只要亂擊鼓,良亦不能禁。激得桀哺天哺地出來設朝,果見無限臣民,擁奏國事。果都是奇冤異枉,田賦兵車的事。桀大怒曰 :「有何要急,擊鼓驚動宮中 。」命武士將告奇冤異枉的人盡行斬之,以絕後來奏擾驚駕之端。將田賦兵車事,盡發太師趙良處問決。命左右將大鼓砍破了,再不許設鼓。吩咐方畢,望見殿下關龍逢等領幾個臣士,像要來陳諫的,桀即忙命罷朝。諸臣免朝,國事盡托太師。自己轉身入宮去了。自此後,任桀意,自出自入,再無人來驚動他了。時五月廿二日也。是時,商侯遣大夫壽常薦一賢士伊尹來夏都旬日矣。
  且說商候自三月四日師尊伊尹,終日談天人之奧、性命之微,明德之全功,新民之要術。夜以繼日,欲罷不能。同心之言,其樂忘倦,亦如桀之得妹喜一般。同一愛慕而德色殊,同一契入而理欲殊,同一寵信而安危治亂興亡一切頓殊。而後人馮猶龍銘之曰:
  曷旦愛日,江鳩呼雨。蛇蚓乘陰,雞鳧傒曙。之數物者,將畫天地而處。彼君子喻賢,小人喻色,又胡不如此?吁嗟乎!一登天,一崩淵,一心耳,用者懸,賢賢所易,則曰學力。好德不如,聖人去亟,國命亦幾乎息!而況乎盡絕臣工,沉酣於宮,安得不驅?魚就淙而驅雀入叢,蓋其惟日不足者盡同。而特不同其為善之吉與為不善之凶。
  原來商侯在商,尚不知策為何伐有施,大夫旬范回報行命,免從征而已。夏都亦不知也。商侯聘伊尹,本父命,要佐天子,救天下之意。正與尹商議化誨夏王之道,尚不得要領。聞說夏王得有施服而班師。遂請伊尹就夏。
  尹亦極知王不可回,夏不可救,行亦徒行,就亦徒就。侯亦知其不然,但曰 :「盡先公之心,盡台小子之意,盡夫子之才,且就之也 。」尹承命而行,侯與上大夫壽常隨之。致辭薦賢,即賀勝師,且觀王近日行事。於是尹與壽常至夏城。桀已於五日前回都矣。舉國之中方知是為一女子,索伐有施。而關龍逢者,還國之日不便進諫,欲待次日。而本日桀入宮,即半月不出矣。費昌者優容默忍,不浮不沉,不言一事,以自全,實韜其才智以有為也。伊尹等便主於費昌之家。蓋尹之主昌,自是擇昌之賢,而昌既知尹,然後知商侯之聖也。尹等待夏王出朝,日待一日,只管不出。尹欲去,昌等固留以待乘機,尹亦欲親見之。
  直至旬日後,乃五月廿三日也,夏王忽然臨朝。費昌與國中元士輩陪伊尹、壽常,從關龍逢等進朝。正見桀盛怒,發落百姓。堂下土民塞路,朝臣不得前,而桀已命殺多人矣!伊尹歎曰 :「噫!是尚可以復生乎?乃有奇冤求明而自益之。是生不能明,誠不如死以訴於上帝也 。」龍逢等直待得發落完,急引臣士進,而桀已退朝。此伊尹第一就,只落得與費昌講十日好話而已。昌欲更留,伊尹曰 :「美色迷心,無復好德之理,不如且去 。」遂辭費昌而復歸於商侯。是為一就桀、一就湯。費昌送尹三十里,灑淚而別。
  尹與壽常自還商國,以五月廿四日離安邑,六月二日至商邱。商侯聞之,出郊迎。問曰 :「夫子何以遂返乎?」尹曰:「美人進矣!尚未獲一見也,復盡誅冤民 。」侯拊膺而悼曰:「嗚呼!斯民之不幸而至於此乎 !」尹曰 :「殆將更甚,予往獲其國之賢臣費昌矣!居且治國,以觀其變 。」侯仍奉尹於館。尹問有賢人來歸否?侯曰 :「無之 。」尹屈指計曰 :「是將有來者矣!予就君已三月,天下豈無一知君者乎?」
  居果不半月,而萊朱至矣。萊朱者,奚祁之後,始封於薛。豕韋氏併吞其國,宗親奔竄至於萊夷,即今萊州也。奚氏客居於萊土,因而氏萊生子,名萊朱,有赤蛇之樣,故字仲虺。仲虺幼而玄同,長而博洽,有大略,不務小節,深明帝王之道,薄世俗之跡。謂天下,上無君,下無民,不可有為,晦德不彰。及聞商侯三聘伊尹之事,遂作而歎曰 :「堯舜出矣 。」乃仗策而來歸商侯。
  侯聞之,與伊尹同具車出迎於東門之外,並車入城,相與講論天德王道。尹所言,朱所契。朱所言,尹所契。與侯三人,道同心一。侯大悅,請朱附尹而居。即令人迎其母及妻子來。自是侯以尹為師,朱為傅,一德為政。而後半載,慶輔自徐楊來。又後一年,湟裡且自雍州來。不知何為?下回分解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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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寵妹喜貶黜元妃 樂窮長夜殺忠臣

  卻說湯尹一德,而賢善來歸。萊朱之至,上題已詳。其慶輔者,垂之後也。世封於南。湟裡且者,番禺之後世,仕於西。近日諸侯橫霸,二人賢善而才,俱不能保其國家。因此聞商侯好賢之風,迢遁而來。才至境內,即有人迎至於郊關,大夫迎入。商侯與語,喜其才智,使之為元士,後俱大夫。慶輔建言曰 :「商丘士脈浮薄,非帝王之都。且三面距河,常有河溢之患。臣聞君侯之地,七十里即古帝嚳之地。臣昨至境內,詳觀之。此城南三十里,即帝嚳之都,亳城是也。自帝嚳與帝而後,六百餘年矣。天地之氣必散而復聚,必有帝王興焉。臣望其氣鬱鬱蔥蔥,真王者之都也。及臣見君之聖神智睿而喜,可知天之生民,必有大主。今天下之民,無主矣,非君而誰?願遷都亳城,行王政以救天下之民 。」商侯聞之,愕然而起。避席而謝曰 :「小子奉先君之教,惟自隕墜,不克承先,並不能國輔王室,以酬世食王之德為惕慮。吾子不鄙,而儼然就教,台之幸也。乃議及此台。雖狂昧,奈何自絕於天?敢聞教乎?」伊尹曰 :「王者之事,未宜遽言在人自為之、天自與之而已。惟都城之議,固當從也。天下既亂,強凌弱,惡並善。商邱之地,城不高,池不深,土疏,水濫,固當遷也。使不為天子,豈祖宗之祀不圖自存乎?」商侯乃從議。剋日令臣民士從者,挈老幼而南居於亳都,今歸德府城南是其址。湯遷都,是夏桀二十一年,乙丑之元月也。
  伊尹自夏都歸,將兩期矣。又得萊朱一同佐商侯論道。商侯修德行仁,以治其國。國中士民大悅,已二歲矣。聞命遷都,家家人人歡天喜地的。扶老挈幼從商侯者,如從父母也。雞犬豚羊亦無不踴躍而行者。於是定居亳後,發政施仁,民益大悅。又兩歲終。忽聞夏王出宮臨朝,行賞罰。明年諸侯當大朝。商侯遂先期治行,萊朱等同太丁守國。自請伊尹同行,欲親薦於夏王。奉圭璧、幣帛、戶口、圖籍,述六年職事入朝於夏。且說那夏桀自癸亥年五月二十三日避諫還宮,一連又與新妃為樂十餘日,並不見元妃。卻得一乳媼來視桀,是往時哺桀者也。於宴上乘間問說元妃何不見共宴?桀不應。妹喜恐中外人議論,事久有變,乃自求往見元妃。桀不往,就命乳媼領妹喜,二十宮娥引從之往正宮,朝元妃洛氏。乳媼先人啟知,洛氏留之,命宮娥且合寢門。妹喜至正室不見乳媼,宮娥又合外門,妹喜與隨從彩娥立正室以侯。要進內室求見,不得。要出門回別去,又不得。只在正室中站立。自午至申,饑困弊極,委身於地。
  桀那邊半日不見回去,淒涼急躁起來。著人來即門召問,洛氏還不聞。直至酉分,方使宮娥及乳媼出內門,辭妹喜曰:「寡小君有疾,不能強起以見新妃也 。」乃啟外門,仍使乳媼引妹喜走來,到別宮歸桀。桀一聞妹喜來,扭身出接。本欲媚有溫手而入,乃見妹喜俛首捧袂,宛轉悲啼,拜伏不能起,傷情不能語矣。桀大怪,叱退左右媼姬,獨使幸娥二人掖入寢內。桀手抱妹喜置懷,手拭其面,問曰 :「愛卿有何苦情而至於斯?」妹喜跪抱桀足,頓首於其膝,曰 :「兒固謂君王驟寵,反令兒不能生全也。願君王主張救全兒 。」桀憤懑曰 :「豈洛氏為怪耶?」妹喜嗚嗚而不言,但求生求死,如怨如慕,以搖惑桀。桀召乳媼問之,乳媼百方遮蓋,桀不聽。乃問同俘彩娥,彩娥同妹喜立受苦者,一一言其苦狀,更增設元妃傲狠處,以激怒桀。桀大怒,欲殺元妃。妹喜則鳴上,又抱膝泣諫曰 :「君王為賤妾而傷元妃,天下不服,朝臣多言。且萬一後悔,又何可及?總非所以全兒也。惟願賜賤妾一死為安 。」言畢,又泣。桀抱之,不能捨去,亦不欲逆一語也。又叱退諸媼娥,自和尉妹喜,妹喜稍止悲。
  桀乃命侯知性、武能言二倖臣來,謂之曰 :「洛氏倨傲不順於朕,爾二人之所知。今又妒我新妃,欲害之,是即害我也。爾往問太師、少師等,何以處之?速來回話 。」二幸領命先到太師府,問趙良。趙良曰 :「此君王家內事,任從君王,不必問臣子也 。」乃往少師府問曹觸龍。觸龍曰 :「此在君王從容自處之。骨肉之間,臣等安得議哉?」乃往問卿土於辛,於辛想使三人說做一團,歡欣慶幸,得立妹喜為正妃,則我三人寵益固矣!於辛便有意教桀賜元妃死。
  適值有下士黃圖者,夏國奇烈男子也,在於辛所,微聞此事。潛奔告關龍逢,曰 :「君王不見群臣,君等雖忠,固無路諫諍矣!平時國事,盡決於趙、曹諸人,公等亦無與也。今日之事,有不可已者。君王為新妃,欲賜元妃死。夫元妃國母也。殺元妃,是殺一國之人之母也。母得罪於父,不過出之,歸於母家,人子猶涕泣以從。若父見殺於非辜,人子亦當從死。於母何獨不然?今坐視其死而不救,可乎?」龍逢大驚,曰 :「嗟乎!一至此哉!吾不意子之烈義如斯也!奈君王不得見吾輩,效死何從?」黃圖曰 :「君王之議,決之於趙、曹、於三人。公等時常守義,不往交見。今國母有大難,豈人臣守義時哉?請輔公往,以極陳於三小人,稍回其良心,猶或可全國母之命也 。」龍逢攬涕步出,不待駕輿。
  黃圖即太師之府,而見趙良。趙良曰 :「噫!關子介介者,何能至我哉?」龍逢及圖見良,拜而號泣。良大驚曰 :「夫子何謂也?」龍逢曰 :「突者聞君王將殺元妃。君王非下臣所得見也,惟公得而救之。且國之母猶公之母也,公忍坐視其母之死而不救?龍逢等有頸血濺公之門,重公之惡於天下耳 !」黃圖又激烈涕曰佐辭。良雖狠戾,亦感動曰 :「夫子無憂,但敢於何以全之?」黃圖曰 :「婦得罪於夫,不過歸寧母家,以從大意之間,全人倫也。士民且然,況天下之君乎?」趙良曰:「先生天下士也,請以此言進矣 !」惟是侯武二幸,正從於辛處回宮。趙良使人邀之來,俱以此語道之。二幸亦感動,領辭而去。 原來趙、曹二人雖肆惡於外,內邊大事只隨桀自主示,不敢專。外邊大事,亦待桀命,自己只行小惡,把大惡都留與桀自為之。所以桀謂二人忠,謹盡托以國。朝士雖惡二人,亦無能乘間以人也。龍逢、費昌等平日羞見權奸,故一切不預聞政事。只此事被黃圖激動龍逢,而費昌猶未知。被龍逢說動趙良,而曹、於二人猶未知。於則操念,猶苟且鄙惡,而不能及二人之方員成樣,故桀亦不專倚他二幸。以趙良、觸龍、龍逢、黃圖、於辛等各議進。桀愕然曰 :「龍逢安得知之?」二幸曰:「不知其何以知之?但流涕極言,如此如此 。」桀亦惻然曰:「從之 。」遂命二幸,領宮監二十人,捧敕往正宮,追奪金章、玉冊、誥命,及金冠、霞帔、珪璋、元黃,削去元妃之號令,自歸有洛。元妃奉敕,將上項一一檢付宮監。自命隨身內使役婢,收拾車囊、自服、綀衣、布裳,攜所生三歲太子與乳媼,遙拜夏桀而去。關龍逢率費昌、育潛、逢元、黃圖等臣士侯之國內,涕泣而朝於車下,請送之。元妃垂帷而泣,辭曰 :「賤妾得罪於君,死其分也。賴諸賢之力,苟延其身。以歸見父母、兄弟、姐妹、姑姨,其亦幸矣!嫌疑所在,無累諸賢遠送。願諸賢善事君王,以保國家 。」泣止,命御叱馭而去。龍逢輩已命妻輩、具車侯送於城外。自己諸人仍泣,隨車送至城外。乃視其妻輩朝元妃,元妃辭謝。關妻等固從送之郊關二十里而還。時癸亥,六月初五日也。
  桀即日就內庭冊立妹喜為元妲。初六日,引出告祖廟。趙良等皆從桀後,趙良等之妻皆從妹喜後。皆盛服緊隨。關龍逢等皆素服遠立,若不與事。桀引妹喜於烈祖前,正下拜時,忽一陣厲風,從各主前捲起俎豆等器物,盡置之門外。妹喜不能起立,僕地良久乃甦。桀心不喜,不待禮畢,引妹喜還宮。自是新人專寵,歌舞愈繁。盡日追歡,費用愈奢。民生困極,國事廢弛。或三日一出,或五日一出,其出皆無常期。將出必秘,不令關龍逢等人知。先通知趙良等當發的,大事預安排定了,忽然而出一頓,將事發放,立完即抽身回宮。惟恐他臣來源,亦不去他,只叫他備位飾觀而已。
  直至冬至之日,桀又引妹喜盛冠服,車儀而出郊天。關龍逢與費昌等賢臣士皆在。但見桀與妹喜方拜天帝,依然如祖廟時,怪異一陣旋風從壇間捲起俎豆等器,翔半空中良久,倒插於地,皆沒底。妹喜仍昏眩不能起立,桀命扶之入輿中,獨自苟且,畢事乃退。
  關龍逢等一齊攔駕,諫曰 :「古初聖王配合之義,取法乾坤。惟漸廣嗣續,全人道而已,非樂淫也。是以擇配,視德不以色。故合於天地而可祭天地,則其郊祀也。君後介福,敬承於祖宗,而可以祀祖宗,則其褅袷也。君後迪吉也,且立妃必先告廟,設嬪必先立妃,冊立必先筮吉。既以明禮,且迎天地之休,承祖宗之佑。今君王於裡動兵,乃求一女。既不吉矣!既得以歸,不告廟而受寵,不朝後而名妃。甚至俘虜之麗色,傾一國之母儀,逐端淑之元妃,立妖姬為正配。三綱絕而五常滅,人欲橫而天性亡。故告廟則祖宗為憤飄,郊天則鬼神為厲氣,亦可畏矣!願君王即日貶新媳為宮嬪,立召還元妃以奉祭祀,承天之休。願君王察之 。」辭畢,而涕泣俱下。桀雖兇頑,到此竟亦動色。先見天風作了一陣,心亦驚布。見這極誠流涕陳言,亦不發怒。但命左右麾開臣士,驅車回朝去了。
  妹喜回宮,心恨諸臣士所陳說。便漸發陰毒,謂桀曰 :「外人多為舊妃,舊妃有黨有謀,欲害臣妾耳。君王何不遣心腹人探聽舊妃何如行事?」桀曰 :「然。隨卿即自擇一二人往。」妹喜遂盡召內臣,細細揀擇,兼命願往者自陳。而皆無膽志者,又不知君妃意思,久無人應。內中有一名阿離者,幼事桀,亦事元妃,有心機藏義氣。心想道此必妖物,要害殺元妃。若他人去,便做成了。遂自陳願往。妹喜喚至密室,微微探問看得,阿離便擔承了。又能謹秘。遂多私與金珠,使至洛。假稱王命,以釀酒賜元妃毒殺之。卻陽於桀前囑阿離曰 :「爾善視舊妃太子,安樂何如也?」阿離概諾而去。去到洛國,尋問元妃。
  這元妃自六月五日灑淚去國,諸賢臣之妻送出關而回。元妃母子獨自悲淒,一行至洛。路上但有聞知的士民男婦,無不悲泣,擁車如子送母者。元妃早宿晏行,然只在車中飲食,並不入城衙館舍。護從之人,環車張棚而已。行十餘日到家,素布服謁了母,見了兄弟姐妹姑姨。自與幼子及乳媼一人,老婢二人,封閉一所靜室,自爨自食。每旦望闕而朝,常禱祝於天地,願夏王安樂,幼子克成,得繼先王宗祀。凡宗戚兒女來侯視者,雖至戚亦不相見,曰 :「罪人也,於此待死,安敢見人。」所食用衣裝,皆變質,弟亦時給之。親戚所贈,辭不敢受。噫!賢矣。後人鐘伯敬以七言十絕悲弔,而悲歌曰:
  當年王輦度金鑾,君是吳仙妾彩鸞。
  二十年華零亂去,不勝霜露夜漫漫。
  其二曰:
  六宮春樹自依依,芒草連天望眼迷。
  不似金籠綠鸚鵡,年年猶傍翠華啼。
  其三曰:
  西風剪地藹花秋,敗葉珊珊散不收。
  還想君王湖上樂,綠波輕漾彩蓮舟。
  其四曰:
  玉笙猶在耳邊廂,吻目還疑金殿光。
  良夜不知河洛遠,飛禪悄度又昭陽。
  其五曰:
  夢裡深宮覺尚猜,君王何遂赦前非?
  荒雞嘹亂知非舊,卻恨芳魂去復回。
  其六曰:
  深宮想得住嬌人,巧作游龍亂雨云。
  前度陽台今密鎖,也應難人舊精魂。
  其七曰:
  舊國於今春豔陽,舊時人遠錮幽房。
  宵宵但仰勾陳畔。猶祝君王萬歲長。
  其八曰:
  燕鴻常去有歸期,去婦終生遂別離。
  一隔君門便千里,況真千里哪勝悲。
  其九曰:
  大河東下水如斯,只見東流不見西。
  去國時光偏縷縷,舉頭望漠自離離。
  其十曰:
  桐花落盡蓼花飛,俱已如今事已非。
  二十年前渾是夢,只今猶是未醒時。
  時阿離到洛,訪得元妃,是如此貞苦。先自囑洛君曰 :「君王旦夕欲召元妃,但新妃忌之,常有人來察訪,君可令國人盡言元妃不在。妃曲保全,以待君王之召 。」離乃前來幽室叩門,元妃開小窗牖見之,相與大泣。元妃泣問 :「君王樂乎?新妃有命來殺我乎?」曰 :「無有也 。」元妃曰 :「然則爾安得來?」曰 :「來問元妃與太子安樂否耳?昨因天變,並滿朝賢臣皆請君王召元妃復還,故使我來親視 。」元妃曰 :「君王命來,則有信物,此不過陰察我耳!早視爾來,若他人來,則我今日必死。然君王尚有這點血脈在此,只此不放心也 。」因復泣,阿離亦泣,不能已。求觀太子,無恙。求玉扣一枚去。回都,竟入宮,以玉扣先復妹喜曰 :「已殺之矣。然不可為君王言,恐君王思子而索之,則禍將不去也。只可言安 。」妹喜從之。阿離遂見桀,泣訴上項。元妃實落苦情,並太子安樂。桀不覺亦動情,只礙妹喜在前,便截住曰 :「他既貞苦,只不殺他,憑他自終罷了 。」阿離遂乞安太子之命。桀遂命以玉塊、金環各一而去。妹喜背問之,則曰 :「若不如此,君不信,恐不樂也 。」妹喜加賞之。
  阿離遂實以君命復來洛國,安慰元妃、太子。益囑洛人護衛,以後非我來,有擅稱王人來者,皆盤詰,其偽殺之,勿容也。於是元妃、太子賴以安。而阿離又於夏宮中遙護巧全,事卒不露。後二十年,而阿離終,太子既長,妹喜亦自安矣!以妹喜之妖,而又有神手能掩之者,則至誠之格天地,運鬼神也。後人餘季岳有詩詠之曰:
  莫道宵群悉佞諛,其中也有義仁徒。
  阿離救母還全子,多少賢臣未得如。
  妹喜既心安意適,只一味媚桀專寵。與桀居容台之中,不甚深邃。又欲設法取樂,謂桀曰 :「妾受君王之寵,如天高地厚,生死難忘。但願君王萬歲,少罄終身之報 。」桀曰 :「百歲之人,世亦罕有。百年之眾,人更難逢。如冬夜稍長,日又短:夏日雖長,夜又短。人雖欲為盡日之歡,長夜之樂,奈長庚西墜,啟明東升,人生幾何不如願也 !」妹喜曰 :「妾欲為縮日舒夜之法。以月為日,以年為月。張燭為旦,滅燭為暮。君王意如何?」桀曰 :「妙甚 。」
  遂定計宮中,役民夫數萬,開一隧道,約長四五里。用磚石捲成一永巷,巷中不見天日,只聞人聲,名曰聆隧。由聆隧面進,開地二十里闊,內築砌一宮,名曰長夜宮。宮中器用什物俱全美。宮四圍,俱設廊房,輪值男女把守。宮門懸大燭,合抱。燃之為晝,息之為夜。入宮之後,以五日為晝,五日為夜,十日而始旦。乃出長夜居容台。或一設朝,即復入長夜宮。長夜之中,燈燭輝煌,實五分晝夜。總之為夜也。長夜之樂,另是世界。夏則開幽巷,引地風,不知其熱;冬則周圍炭火,不知其寒。喧闐鼓吹,外間不聞。外間喧天動地,內亦不聞。間間閣閣,俱有燈燭。男女成隊候役,嬪娥成隊從游。桀攜妹喜,脫衣光體,縱欲成歡,非復人理。設宴在閻君地府,謳歌似鬼國咿嗚。桀樂之而忘死,妹喜樂舞袖,自歌,其一歌曰:
  長夜兮綿綿,君王兮分旃。
  乾坤兮改立,日月兮悠延。
  其二曰:
  二曜兮無功,二儀兮鬱蒙。
  厭風塵兮欲避,辟宇宙兮幽宮。
  其三曰:
  暑寒兮不知,霜露兮無期。
  春秋兮易換,安有兮傷悲?
  其四曰:
  重扃兮洞天,舊館兮群仙。
  此間兮一日,人間兮十年。
  其五曰:
  風日也何曾經,雨露呵誰飄零,
  冰雪也那能凝。既無兮凜列,
  又安有兮炎蒸?
  其六曰:
  只有兮春溫,更無兮夏冬。
  居此間兮萬年,又何始兮何終?
  其七曰:
  長夜兮曷旦?漫漫兮何已?
  笑昔人兮無居,患猛獸兮洪水。
  洪水今蚩尤,居是今無由。
  天地兮崩頹,忽不覺兮何憂?
  後人鐘伯敬一絕,歎之曰:
  窮民度日已如年,暴主將年作日延。
  似此光陰能幾日?南巢應有誰恨天。
  桀造這長夜宮,費半年而成。殺民夫之不中用者,百餘人。累殺者,千餘人。樂這長夜才七十餘日,便又過人間兩年多了。桀乃領妹喜出長夜,又居容台。才方出了聆隧,忽然天崩地裂,把聆隧五里崩作深潭。桀等大驚,喜得出來了。聽見外邊臣子噪嚷,桀心作惡。遂命武能言往問趙太師,如何噪嚷?何以處之?趙良專政之久,然每留大事,以待桀。故忠賢之臣,尚不趨良。良心實恨之。便設毒,謂武能言曰 :「臣子敢嘩噪者,緣由君王仁慈,法令示嚴耳。前年法令嚴肅,民便不敢嘩。郊天之日,縱了諸臣攔駕,便慣了他。君王欲安靜為樂,非嚴刑不可 。」能言曰 :「然 。」桀遂命明日大朝,要行賞罰,因此傳播到天下。商侯入朝。天下諸侯多畏桀者,亦只得來。時桀二十三年。
  龍逢等皆來進諫曰 :「賞罰不明,則天下不服。望君王暫赦天下,禁其喧嘩。若其不改,殺之未晚。且君王初進賢聖之士,遽殺群臣,恐天下滋議也 。」
  桀見說伊尹,見其恭肅正立,桀心自愧,命且囚諸臣待決。乃坐內朝,召伊尹,賜坐,趙、曹、於俱侍坐。桀問尹曰 :「子聖人也!將何以俾朕?」尹對曰 :「君王亦治天下而已」桀曰 :「何以治天下?」對曰 :「仁民 。」曰 :「何以仁民?」對曰 :「任賢 。」曰 :「何以知賢?」對曰 :「正直而忠諫者賢 。」桀默然。尹亦不言。桀遂罷朝入宮。心愧於尹,命釋諸臣士囚。
  二月,又役民夫數萬開聆隧,修長夜宮,鑿池五十里,民夫大怨。關龍逢謂朝士曰 :「今吾不得不服言,言必死。然居亂世,雖生無益 。」朝士黃圖曰 :「不可。今舊臣獨公能維持宗社。願公自留,予將先之 。」
  三月朔日,黃圖被發升棺。待桀一出,朝即大哭。而呼曰:「嗚呼!夏國將亡,萬民怨王。烈士先死,不忍見天子而戮於他邦 。」桀大怒,命武士曳圖入棺,蓋之。關龍逢力救。桀曰:「皆惡黨也 。」遂囚龍逢,而焚黃圖於棺。伊尹聞之,辭費昌而去。此二就也。只救得關龍逢緩死數月而已。又歸毫就湯。謂商侯曰 :「賢士殺矣!不可為也 。」伊尹仍舊論道行仁不題。且說自朝士黃圖既死後,萬夫皆噪不應役。桀曰 :「萬民如此不法,且待農事之畢 。」商侯聞之曰 :「國事猶有可為。」只得復請伊尹來夏就桀。桀召尹,商之曰 :「卿前讓直諫為賢,彼實逆君命,而邀名譽,奈何?」尹對曰 :「夫美名者,言之必美言;美者行之,必美人。君行之,則美名在君矣!臣安得有美名哉?」桀默然悅服,罷朝。復命出龍逢之囚。自是數月間,三五日一出,略聽伊尹數言稍寬民力,赦罪過。趙良忌之,為不圖於已。乃密進曰 :「君寬群臣,恐復有嘩者 。」桀頷之。
  九月,又大役民夫,因長夜宮而為池,所征酒米。妹喜設法開池二十里,四圍堆土,移宮於池上,因磚石砌池周圍。池上植樹木,宮室間錯。池之四圍復作圓池,俱各廣週三裡,通之以溝池。中間作墩,墩中作井通泉。渡泉釀酒,注之於池。酒深及人頸,謂之酒池。墩外作山,以糟置其上,謂之糟邱,高可望十里。置小艇數十於池,又為肉林於池上,樹木遍掛獸肉,係熟禽。於亭榭中,皆設鼓樂。從游者,少男千六百人,少女千八百人,各樣打扮,以人代馬,運輦肩輿。成群張掛禽獸的,紛紛嚷嚷,辦治肴饌的,哄哄嘈嘈,搖舟泛酒,咿咿啞啞。各衣彩衣,週遊於池中間。夏則為廣棚蔽日。冬則周圍設火炕大爐,柴堆燒炙融熱。春秋無雨,則去柵。桀與妹喜乘輦,擁鼓、吹道、旌旗,游亭堂,穿肉林,任意設筵張樂。縱從人射禽肉而食,割獸肉而啖。乃舍陸登小舟,游酒池,汲酒而飲。舟繞糟堤而游池上,池內皆鼓吹奏樂。飲酣,命內臣數人擂鼓,其餘少男少女盡命脫衣,伏於池周圍,雙手插池中,口吸酒。於是一鼓而牛飲者三千人。妹喜大笑,池酒淺數寸,男女皆醉。復命盡脫下衣入池而詠。俱顛倒浮沉,捉摸相逐,酒中戲舞歡合,曰醉淫。近岸扳舟,曰醉顛。浮而躍者,曰醉螟。灌而沉者,曰醉溺。桀大樂,亦解衣而狎,曰醉狂。妹喜大悅,扭身而舞,曰醉舞。帶酒聲而歌,曰醉歌。其歌曰:
  世路多愁兮,人生兮幾何?
  行樂兮糟堤,合歡兮酒河。
  其二曰:
  桂掉兮蘭撓,苗席兮棠舟。
  週遊兮酒泉,登望兮糟丘。
  其三曰:
  錦幕兮為天,醇醴兮為淵。
  遊人兮醉暖,酒造兮坤乾。
  其四曰:
  酒滿兮天河,肉滿兮山阿。
  樂取兮無盡,鼓掉兮行歌。
  其五曰:
  酕醄兮酩酊,溺酒兮忘生。
  醉死兮極樂,笑人兮惺惺。
  其六曰:
  披髮兮解衣,鬧歡兮醉迷。
  弄來兮給漿,弄來兮啜醨。
  神禹來兮治水,莫誤疏兮酒池。
  問主人兮雲未知?
  酒池之造又費半年。累殺民夫數千。樂引行歌,一連二十日不出外。間臣士又嘩,桀怒而出曰 :「趙太師之言是也 。」關龍逢謂費昌曰 :「吾死公等自存,吾不死無益,公死亦無益。吾為夏明臣,誼公為夏存人材 。」遂直諫曰 :「夫人君者,謙恭敬信,節用愛人。故天下安而社稷固。今君王用財若無窮,殺人若不勝民。惟恐君之後亡矣!人心已去,天命不佑,亡在旦夕。猶不少悛為醉迷乎?」桀大怒曰 :「吾固謂日亡,吾乃亡汝,欲吾亡何也?」喝武士殺之。時桀之二十四年,戊辰三月九日,關龍逢遇害而薨。伊尹聞之,脫冠而去。復就湯,此第三就。只默救得桀強做三五月好人,就了了歸亳。調商侯曰:「忠臣殺矣!決不可為也 。」又不知商侯何如料度?下文再說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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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囚商侯民謠天變 作聆隧長夜傾宮

  話說伊尹既三就桀,復歸商侯。商侯歎息曰 :「關龍逢死矣乎!夏其亡矣 !」使中大夫巫軼往夏,哭龍逢而諫桀。時桀有令,有弔龍逢者死。費昌等哀求於三小二幸,乃僅得收龍逢屍,痊之,不敢行訃禮。
  巫軼至,謂費昌等曰 :「吾奉君命而哭龍逢,雖死不辭。且夏王之無道,吾將哭之,況哭龍逢乎?」費昌曰 :「君行君之志,予也何言?」軼敬就其家,設位發哀,成禮而退。桀聞之大怒,命武土擒巫軼,斬之。時桀之二十四年,戊辰四月也。巫軼遇害,卒。又命熊、羆二將領甲士一千,檻車一乘,來亳擒商侯。商侯欣然就車,即日起行。有商之民,老幼數萬,擁車號哭,死不放行。二將甲士戈戟開道,不容商民遮道號哭。商民被傷者,至流血滿路,猶不肯止。商侯泣告民曰 :「君王明聖,我猶歸也。汝等何必如是?」眾耆老請從往夏請命。伊尹曰 :「如此則反為害矣!夏王必謂以眾為亂,將若之何?」老幼哭送五十里,伊尹等慰諭使還。耆老隨諸臣子送百二十里。是時商侯惟次子外丙、仲壬與壽常等在國,而長子太丁、伊、萊等俱在途。時四月十一日發,十二日至汴陽。商侯力遣萊朱、旬范,以太丁勸諭耆民同歸,而伊尹及慶輔、湟裡且從行。廿一日至夏。夏桀欲設朝,面詈商侯而戮之。
  天乃大雨如傾,酒池成海,糟堤成泥,肉林生蛆,霧迷朝市,烈風搖城,迅雷摧殿,宮中白晝出鬼,宮城內皆成大水。妹喜驚悸匿無地。桀見妹喜被鬼驚嚇,保妹喜不暇,哪敢出朝。伊尹於是乘機往說曹觸龍曰 :「前者救關大夫以緩死,公之功在社稷。今者救天地之變,公之功在天地君民。夫商侯水德之神也。其在國也,每鼻指出滴血,或滴淚及地,則必大雨數日。淚多則久,相續則無已。故天下有旱,商侯哭而雨必不爽也。然其不發至情而偽哭,則無淚。昨者至都,望君王之誠,欲訴衷請罪,而不得通。遂發至誠而哭,哭之不已,吾恐雨將何時止也!且商侯愛君之情甚殷,而未有逆君之罪,君王必不殺之。何不速遣之?是在公之力也 。」觸龍以為然。言之二幸,二幸亦以為異,蓋安邑之地素無三日之雨也。言之於桀,天雨原來如此如此。桀曰 :「南有夏台,下有窔室。遠僻囚之,勿與飲食,餓殺之,則淚盡而不令出血。彼安能雨乎?」遂命熊、羆二將領甲士囚商侯於夏台。夏台,築縣地,少康所築窒室,其台下窖。少康牧時,藏敝衣處也。
  商侯往夏台,留伊尹就桀。而以湟從尹,以慶輔自從。慶輔故為夜逃,裹數月乾糧先往夏台,藏之窔室,乃復閉之。因自藏於民間。中原之民素聞商侯之聖,遠近聞見其擒者,無不歎泣。夏台之民聞其來囚,無不願服事周旋者。
  商侯至夏台,夏台之民迎八九里外。熊、羆二將驅民而納商侯於窒室。商侯人,他人不敢入也。室內極黑,而週遭草莽地穴,無限毒蛇、怪狐。二將曰 :「商侯人,此諸物必食之矣!」二將安處於台上,而商侯亦安處於台下。二將每早視商侯,商侯不飲食也,而無恙,二將以為神。商侯以五月五日離夏都,是日夏都即止雨。雨隨商侯而來。初七日至夏台,夏台方旱得,雨而濟然,遂不止。
  雨亦不遍,獨摧夏台。台下皆渰,而窔室不濕。二將皆駭。又有奇風異雨,不得造飯。二甲及甲士反凍餓,展轉有死者。既而夏台崩,二將墜死,甲士半死,而商侯仍無恙。其餘甲士皆以為神,駭而奔歸,告三小。
  趙良惡,於辛疑,獨觸龍自喜。其前言之驗,直告於二幸,二幸告桀。桀驚且疑,命於辛往監之。伊尹恐於辛奸險,有害於侯,乃見於辛曰 :「君王素愛於卿,今命卿往守夏台,豈有讒人乾左右間卿者乎?而以死力命卿,何也?夫商侯之不利監也,前二將甲士已然矣!卿國家重臣、樞要,所關密勿機,宜恐未可失也 !」於辛聞言,求於二幸,宛轉托疾,辭命而不行。桀乃命費昌。費昌暗喜,承命遄往,遂得周旋商侯之左右矣!昌至夏台,雨已久止而霽。蓋湯非能雨,乃天欲全聖人耳!若能雨,則後來又安有七年之旱乎?慶輔與夏台之民,已在事商侯盡善。而費昌又至,商侯相與喜甚。就窔室而談,不能相去。遂就窔室而處,商侯內而費昌外,不敢違王命也。諸人供服食,而美者侯必卻之,曰 :「惟取延命待戮而已 。」
  居越六月,夏台禾黍皆穰,天和人悅。而夏都自商侯去後,雖息雨,卻盡日濃陰,以至於十月。桀與妹喜稍出,則雷電風雨畢至。而城宮內外水濕異常。朝市原野,煙霧異常。旦晚常有魑魅戲人,宮民畢苦。無干柴,不能給火食。麥爛禾黍不生,民無食而逃者、死者將半。朝則童謠而哭,夕則鬼哭而歌。其童謠若曰:
  天上水,何汪汪?地下水,何洋洋?黑黑天,無青黃。萬姓嗷嗷無食場,東西南北走忙忙。南北東西路渺茫,雲霧迷天無日光。時日曷喪?予及爾皆亡!
  此蓋欲桀之亡,情急而喧唱了。其鬼歌若曰:
  不黑不紅刀與戈,日月浮沉天上河。
  天上河,不可過。五雜色,四隅側。半夜間,閒失門。當年百海精及魂,今日無依居野墳。怨氣滔滔天帝聞,四月空城野火焚,東風吹血血碧磷。嗚嗚乎!血碧磷。
  此言殷成湯放桀夏滅之意也。桀聞之,雖不解,心甚畏惡,兼惡兒謠,許多時不樂。
  直至十月十日,費昌使人從夏台來報桀,陳說 :「商侯在囚,自悔罪過。每朝夕望闕朝君,祝壽於天,不敢衣食安處,惟自延命。初時二將在此,不許商侯飲食,商侯憂而陰雨不止。臣至後,日與商侯少許僅食,商侯喜而天霽。今夏台之地,大豐稔,不識王都何如?」桀乃笑曰 :「天下豈有怪物如此。若其飲食能止雨,便飽死他何妨?何少許為也?」乃召伊尹,問曰 :「子聖人也,是宜知天。今朕都中五六月而不霽,何也?」尹對曰 :「臣聞鍾山之陽,有燭龍之神。視則晝,瞑則夜。故天地之氣化,亦以神物而移。聖人亦神之類也,是其憂為陰,樂為霽,血淚為雨,怒為雷霆。臣非聖人,而商侯聖人也。自奉王命之日泣血,故為雨;中憤,故為雷;憂心鬱而不已,故為陰也 。」桀王笑曰 :「是非商侯之故?商侯今在夏台,既喜矣!既霽矣!而吾都不霽者,蓋子固聖人,是憂商侯之憂,故作陰也。朕將釋商侯囚,樂子 。」伊尹拜,稽首曰 :「善哉!君王之聖神也。夫君王釋商侯,是豈臣之樂?實君王之樂也。家有才子則父樂,國有賢臣則諸侯樂,天下有神聖之士則天子樂也。且天下未有神聖而害神聖,亦未有神聖而終不合於神聖者。今君王釋商侯,是合商侯也,是必君王固神聖,乃合商侯之神聖也。君王全一聖神之臣,自成聖神之君,何樂如之?」桀曰 :「雖然朕為子釋商侯,子為朕霽可乎?」尹惶恐稽首謝曰 :「君王者,天之子也。子聖自能回父,君王聖神自能回天。臣則安能?」桀乃入宮。尹出,夜禱於天 :「願君毋食言,天應朝而霽也 。」
  十一日,桀王早設朝。早氣正矇昧,重霧如羹,三步之外不相見。桀王特召至,近視之。尹猶然慘容,惟懼桀言,不信天變不回。桀王既熟視尹,乃曰 :「子猶然不樂,是固為陰耶!」乃命元士育潛往夏台召費昌與商侯子履來,回赦其罪,以禱霽,看何如?育潛方拜命,而尹已喜。忽爾朝風微卷,重霧如掃。晶光曉日,似赤珠之出淵。划然青天,若明鏡之去翳。半載霃霾,一朝頓豁。桀王大喜,視尹而曰 :「果然子聖神也。子樂而天霽矣 !」尹拜,稽首曰 :「此君王合道於天,天眷君王有道,而復其常。此呈萬世太平之征也。微臣者,草茅賤士也,何敢貪天功而掩君王之盛德乎?」桀王大喜。於是滿朝皆喜。士忭躍於階,民歌舞於巷。皆曰 :「不圖今日復見天日也。」雖趙良、於辛之陰狠,亦不覺信其異而倏喜矣!
  卻說桀見天霽,心便想到妹喜她每憂天陰,今必欣快出來看日色。即時罷朝入宮,果見妹喜色喜欣欣,在庭前瞻望天日。桀大喜曰 :「卿愁不見天日,今見天日了 。」乃抱妹喜於晴光之下,細視妹喜容色,比前度未減,以數月驚疑故也。桀溫語曰 :「今赦商侯,樂伊尹,已得天霽。愛卿但保重芳容,無復驚疑 。」妹喜曰 :「今如何赦商侯?」桀曰 :「召來面赦之。」妹喜搖手曰 :「莫莫惹他來。萬一待他不到處,又惹他憂泣,復作天變。不如使人持敕於路,赦使歸國,永勉禍患也 。」桀曰 :「卿言甚善 。」即日傳命,使元士逢元持敕,路赦商侯歸國。曰 :「不必來都,速回本國 。」伊尹聞之,益喜。使湟裡且與逢元俱往望日。
  商侯與育潛等向北行,未百里,遇逢元持符敕於路,赦商侯,即命歸國。商侯望闕,稽首謝恩。自與慶輔等歸亳。涕泣而別費昌,天未嘗雨也。聖人之淚,亦可知不必靈矣!費昌等灑淚,送侯十里。乃與育潛、逢元等,自還都復命桀王。而桀在禁中,復於容台尋樂,不常出矣!
  三小於外殘掠百姓,二幸於朝騙制百官,無所不至。而群下之畏懾三小,百宮之趨承二幸,亦無所不至。獨伊尹以賢聖立朝,不偏不倚,不吐不茹。費昌以故舊處舊職,不浮不沉,不激不詭。育潛、逢元以善士隱於將仕,不明不昧,不笑不啼。此等人,皆大器盛養,善處危邦。雖不趨承,亦不議論。雖不畏懾,亦不倨侮。所以卒全其身,以候太平也。後人鐘伯敬贊曰:
  天地之道,莫不皆圓。何獨人之道方?而必介介其守,乃熠熠其光。倘亦或焉,不硜硜然。隨世而動,應時而言。言化其時,動化其世。化不可為,德豈易至?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蓋不今不古之間,先老子而已有是人。
  伊尹在夏,能使陰狠趙良不妒恨,邪險於辛不謀害,庸劣觸龍能得其歡心,且收其用。又能使費昌、終古、育潛、逢元等諸賢善相時守道,各暫安於位。又能使兇頑之桀亦能敬服。桀每設朝,見趙良等大官,皆據侮詈罵,嚷喝大言。用及近伊尹,疑為聖人,即暫消其暴戾,而亦作為長者之言。又每於宮中乾極醜事,而出見伊尹時,必自具赧色,有係微愧念。伊尹見,即知之,特不敢言。雖人問,亦不敢言,所以無過。此所以為真聖人也。後人馮猶龍贊曰:
  魚不能飛,鳥不能馳。
  化工則成,下愚弗移。
  乃有聖人,自為化工。
  鳥奔若兔,魚飛若龍。
  又如盛冶,頑金亦化。
  又如澄潭,怪影俱涵。
  大如江河,糞溺所歸。
  厚如華嵩,不驚傾摧。
  大音無聲,至道無言。
  氣囊不隙,其身自圓。
  無口之羊,遂不可殺。
  戒哉戒哉!曷為癸癸?
  桀為伊尹在朝也,不好久不出。出來時,伊尹並不瑣屑陳說,只待其顧問。問及,乃看淺深、喜怒、緩急、輕重之自然,然後發言。言必中理而不至拂桀意,規失而不至觸桀怒,正言不使其厭以為迂。所以桀於伊尹,雖不倚任他,亦不厭棄他。雖不能實從其說,亦不能明悖其言。
  自是,三五日一出朝,出而復入。出則決事,大抵從三小所請。入則行樂,大抵從妹喜所為。外邊雖多顛倒刑罰。亦不會大有殺戮。內邊雖年年修理容台、別院,整頓糟堤、酒池,亦不曾大有工役。如是者六年,皆是伊尹在朝默化之功也。至二十九年癸酉,夏制當巡狩,妹喜不欲君巡狩。妹喜乃天生怪物,只能狐媚,不能受孕。以桀之淫,施於妹喜之身,十餘年而不生一子女。所以常能專寵桀,亦遂無厭足。時見他捨不得離別去巡行,便不欲巡行。眾朝士又嘩。太史等又皆執舊法,來爭說要巡行。又將激怒桀。趙、曹、於等實欲巡行,便有一番生意。守國者,亦好任意要二三四年賄賂。從駕者,得去四方遊玩,又得天下奇珍異物,多收各國贈贐。奈君不肯行,又不敢觸怒。乃陰激朝士,嘩於大庭,以請駕。而陽於內臣之前,辯折朝士,誇聖主不欲巡行之意。蓋將歸罪於朝士,而己因之以勸駕也。
  正元月三日,桀尚未出朝,諸臣士聚議盈廷。有司土之官曰 :「先王之典,巡行方國,奈何廢之?」武能言曰 :「今君王不行先王之典者多矣!容台、酒池、肉林,豈亦先王之典也乎?水行則酒池,陸行則肉林,登封則容台,又何必方國乎?」司儀之官曰 :「不巡行則無以告於天地、宗廟 。」侯知性曰:「往年,君王以新妃告於天地、宗廟,怪風連起。至今新妃亦無恙,天地宗廟亦有鬼靈乎?便有鬼靈,豈顧問哉?」司樂之官曰 :「不巡行則無以被管弦 。」於辛曰 :「君王深宮,媚歌巧舞,旦夕自樂。何必朱弦越也?且無管弦,便不吃飯乎?」司戶之官曰 :「不巡行則天下之戶口不清,民俗不知,而天下亂 。」曹觸龍曰 :「然則一巡行,而戶口即清,民俗即盡,知天下即治乎?」司馬之官曰 :「巡行則諸侯服,天下安。不巡行則諸侯亂,天下危 。」趙良曰 :「然則堯舜治天下,皆日日巡行之。故而黃帝阪泉之戰,乃巡行不勤之弊乎?」餘臣士紛紛者不計。伊尹從旁決一言曰 :「太師諸公之言是也。君王誠有道,便使穆清深拱,固無害於天下。不巡行,亦未必非福也。」眾便寂然而止。趙良等本意原不如此,而自言固如此矣!俱只得貼服。
  二幸詳以告桀。初說臣士之嘩,桀甚怒,欲出而戮之。說到諸小之辯折,則疑。說到伊尹之言,桀即得意而喜,以伊尹之言為是。遂命罷巡行,而天下之民省三四年驛騷矣 。」桀既罷巡行,後來自於宮中思量無遠趣,方有悔意。又不好再行得,三小亦不敢復請他,乃漸漸又想造作遊玩。妹喜又獻巧,謂桀曰 :「君王與妾深處宮中,樂則樂矣!凡宮內宮外及四遠之地,一有奸偽竊,何由知之?何不起一層樓,邃閣上接青宵,日夕登眺,則遠近可遍,烽煙可悉見也。如是則君王雖不設朝,亦可見群臣之然。雖不巡狩,亦可見四方之動靜矣!豈不可長享富貴乎?」桀喜曰 :「朕久有此意,卿言真有見。」遂命侯武等又役民夫數萬彩木,於宮中拆去容台,建作傾宮。但見那:
  萬桷千楹,四面八方皆有門。戶下廣上,高翔入雲霄。乘高而望,居民若蟻蛭,行道如蟻群。山河線線,盡萬里之觀。燈火熒熒,照半空之上。
  其體內深,而外飄飄,乘風危若傾,故名傾宮。其制一宮,而為上下中三層,每宮又各有上中下三層,實九層樓也。後人餘季岳有一絕,笑之曰:
  層樓卻換作傾宮,亡國宮名也不同。
  傾國傾城人有意,欲將天地總為傾。
  於是桀與妹喜涼時則在下宮,曰暖傾,炎時則在上宮,曰涼傾;不涼不暖則在中官,曰溫傾。傾宮之樂,每層有游觀之樂。凴欄俯瞰,謂之傾游。每游有飛觀之宴,謂之傾宴。張樂大奏,雲霄皆響,謂之傾樂。酒酣則妹喜樂舞而歌,謂之傾歌。擬為九層之歌,其下宮下層之歌曰:
  仙館兮幽靈,下游兮九京。
  重淵兮寂鎖,日月兮深扃。
  下宮中層之歌曰:
  鮫室兮微暹,上行兮九泉。
  燭龍兮鼓燄,水谷兮炎天。
  下宮上層之歌曰:
  綠樹兮碧簷,歌管兮噞噞。
  雪飛兮天地,不到兮珠簾。
  中宮下層之歌曰:
  首出兮山河,繞樑兮浩歌。
  木林兮暖浪,日爽兮風和。
  中宮中層之歌曰:
  本末兮雲巔,下視兮閭閻。
  暮煙兮朝霧,四望兮蒼塵。
  中宮上層之歌曰:
  倚柱今凴欄,飄渺兮飛觀。
  嵩華兮蟻蛭,俯瞰兮心寒。
  上宮下層之歌曰:
  擴天地兮橫開,舞日月兮往來,
  雲霞四照兮低徊。廣樂兮空中,
  磅礴兮風雷。
  上宮中層之歌曰:
  遠立兮虛空,風雲兮下從,
  摘日星兮上霓虹。鼓吹兮暫停,
  懼驚惶兮帝宮。
  上宮上層之歌曰:
  渺舞袖兮游煙,入歌聲兮九元。
  宛天妃兮笑言,掌上兮飛旋。
  乘塊北兮翩躚。呼彩娥兮係綿。
  怖弱體之颺罡風兮上天。
  傾宮之成,費一載工力。又累殺民夫數千人,民怨既深。下兼桀與妹喜乘高視下,見城中人家但有好男女、好器玩,即時搜括進去。稍不快意,即殺。漸漸只管亂做。三小、二幸效此風范,越發大家亂做起來。伊尹自知在夏無益,日日思去。猶不去,欲以觀天意也。
  適至三十一年乙亥,有彗星長竟天。太史上言,當修德行仁,以回天變。桀大笑曰 :「天變偶然,何足畏哉?」伊尹聞之曰 :「嗟乎!謂天變不足畏矣!又安可為也?」遂去,此第四就。出商侯於難,默化桀,勉強六年未嘗窮凶。於是不相干了。尹仍歸亳就湯。是時商侯得尹歸,大喜。及言夏事,大與咨嗟歎息。尹曰 :「天意已微見,但地未變耳!君修德以待之。」且說尹既去夏,夏之臣民只日捱日以望桀亡。禍害於年,偏不速亡。一般昏昏悵悵,又纏了幾年。直至三十四年戊寅,應當諸侯來朝,諸侯有大半不來。蓋自丁卯而後十二年間,諸侯互相攻,叛離極矣,桀都縱樂不聞。今之來者,非商侯之賢則有仍等之親,或豕韋等之阿黨而已。桀當朝問諸侯,欲行征伐。商侯陳以修文德,毋尚兵力。桀即遣商侯歸國,自留豕韋等計議。桀盛怒諸侯之不全來,悔久未巡行之。故遂不遵十二年一巡狩之制,便於大朝之後,統四國之兵,往有仍之國。重修夏台,坐召雍、豫二方諸侯。諸侯亦半至。
  有緡國者少康之後也,侯名忠新,立五年,素聞桀無道。自西方引眾來會,欲觀之。見桀行宮錦帳,妃妾要環繞,鼓吹不絕,侈泰如此,遂竟自引去。趙良教桀曰 :「若容有緡氏,則威令不行矣 !」遂率諸侯西攻有緡。商侯又托疾未赴。助惡者,則東豕韋氏、北昆吾、西顧、南常、中葛,五方之惡黨。並集肆凶,遂滅有緡之國,侯忠奔戎。
  桀大快意,盡劫其財貨,擄其子女,賞勞惡黨,班師而歸。益與妹喜窮奢極樂。又役民夫增修宮殿,飾以瓊瑤,寢房飾以象牙。制鳳輦、龍牀,飾以寶玉。置女冠,飾以珠翠。羅致萬方珍奇,以悅妹喜。而前日六師西南行,經過有洛國,元妃與幼子一切不問。
  妹喜淫物,乘桀出師之後,固已無所不至矣。於是常思淫亂之樂,更設巧迷桀。因酒池已壞,傾宮亦厭,謂桀曰 :「君王往時在長夜宮中,何等安樂?數年以來,無卻長夜宮,便有許多紛擾變態。妾念人生幾何,轉頭前事不可再得,君王何不更滌酒池,復為長夜宮,聆隧更高廣之,以追前歡?度年如月,度月如日,以此終老,亦不枉也 。」桀喜曰 :「朕亦思之 。」遂又役民夫數萬,修聆隧及長夜宮。又憎食用物不足,遣二將往四方諸侯處取辦。東方取禽獸、穀粟、果菜、魚鱉、蝦蟹各異食物,及繭絲、布帛、監鐵各異用物。南方取珍禽、異獸、巨魚、稻梁、酒醬各異食物,乃佇絲、布帛、錫鐵、金銀、珠玉、象牙各珍異用物。西方取羊狗、熊牲、蔗果各異食物,及罽絨、文錦、金玉、大木材、萬樂品各珍異用物。北方取牛羊、薏黍各食物,及駝馬、貂狐、羊裘、各獸皮等用物。凡所索,重賤之千車,輕貴之貨百車。皆命四霸,各取其屬近之國,總集進供。而中原之各國,自遣人取之。
  於是霸國承命,分刷各國。大國借名盡取於小國,小國不能應,又只搜刷民家。小國不能夠數,又被大國殺伐。大國不夠數,只取之於民,即夠數,其諸侯大夫猶假此盡掠於民。君卿大夫各相爭相殺,似此逼累良民,爭鬥下國,不知多少死亡逃散?天下皆是喪身失國之人矣!
  取辦數年,桀以食用既足,又嫌人舊。妹喜要廣選天下狡男嬌女,共樂於長夜。桀又派遣諸侯取辦,各霸國君大夫亦假名廣集遍掠。先擇美者自奉,十分之一二才得到獻桀。桀所命取於中原各國食用、貨物、子女亦皆如此。天下又皆是失子失女之人矣!似此數年,民怨愈深,天變大作。
  乃是四十年甲申歲,又當大朝諸侯,來者只小半。商侯來,伊尹請觀夏,亦復同來。正當朝際時,桀方怒諸侯有不來者,欲加征伐。一時黃霧塞天,咫尺對面皆不相見,來見之諸侯皆不辨顏色。且日甚一日,至十餘日不解。桀使召伊尹,問之曰:「子謂聖人憂,能使天陰。今無聖人憂,而有此大霧,何也?」尹對曰 :「萬民之憂氣,亦能使然也 。」桀曰 :「彼愚民者,豈能動天乎?」尹曰 :「聖人之為聖也,要得千萬人之靈為一人耳!彼愚民亦各自有靈,含萬眾之靈則亦聖人矣。況其憂怨比聖人為尤甚乎 !」桀曰 :「然則何以解之?」曰 :「惠民即回天也 。」曰 :「何如惠民?」曰 :「勿取其財,勿用其力,而賑其饑寒,恤其勞苦,赦其罪過,斯愚民也 。」桀曰 :「吾今方欲征伐諸侯,安能行此?」尹曰 :「此正以君王之殺氣,合萬民之憂心,故天變益甚!君王且免征伐,遣諸侯,必少復其常矣 !」桀王曰 :「姑看之 。」命遣諸侯,罷征伐,霧果解。商侯歸,復留伊尹就桀。桀十日一出朝,見尹。但不知後復何如?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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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 05:15: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回     眾諸侯避桀歸湯 商侯諭葛不祭祀

  卻說伊尹五就桀,只救了他罷征伐而散黃霧,終不肯恤民。畢竟再造長夜宮,極精括取天下貨財,齊備乃將入宮。其宮制廣三十里,逕十餘里。中用磚石結頂,頂仍培厚土為高山之狀,植以奇花異草周垣護之,其門在傾宮之下。下層一穴,而入是為聆隧,不見人但聞聲。五里許乃是宮門。門外左右,一紅燭籠,一白燭籠,各大如車輪五倍,以代日月。宮中以月為日。宮門之燭點十五日,宮內皆大明,是為一晝。息十五日則為一夜,但存小燈,各間閣上熒熒而已。宮室有三千大柱,小者無算。其中高者為夜台,桀與妹喜居之。自蓋及砌,自牀至地皆珍寶也。周圍環室曰夜廊,役者居之,皆雕楹畫宇也。廊之中台之下,周台設幕,日夜帳,皆績錦也,樂部居之。晝則張宴奏樂,興至則解衣就歡,倦則眠,飲食俱任意。夜則息燭而酣樂,晝縱三千男女雜交。甚則盡減小燭,使男女各不相認,遇合交錯,以為快。而妹喜無所不至矣!伊尹聞之,而歎曰 :「嗟乎!人道滅矣 !」後人鐘伯敬弔之一俚律曰:
  夏桀為歡亦異哉,三千活肉一墳埋。
  孌童姣女交加合,兔穴鮫宮屈曲開。但把淫精澆粉髑,
  那能生氣上葭灰。南巢悽慘終身事,好是孤魂覓夜台。
  桀以甲申三月朔日入宮,四月朔日才一出,謂是只住得一日,不覺已一月矣。這一月中,夏國多少天變,桀皆不知。五星皆隕,又雨日並鬥,又雨血,又雨木冰,又平柱矢流。太史終古終日告變,不得見桀。三旬乃得一見,遂執天文圖占侯法以諫於桀曰 :「古聖帝明王一日三朝,與賢善公卿議論政事,凡以養道德、遏邪萌也。今君王廢明入幽,男女交縱,澌滅人紀。人道既絕,天命必終。災變異常,亡無日矣 !」桀大怒,不待其辭之畢,命武士擒綁,將殺之。朝士二人,史佐三人又陳言救古。桀曰 :「此皆關龍逄、黃圖等惡黨慣造妖言者也。」命悉縛,將殺之。後人馮猶龍有口占笑之曰:
  善類常將惡黨看,正言卻道是妖言。
  賞罰是非如此用,哪愁天下不安全?
  其六人將殺,伊尹急進曰 :「臣而得罪於君王,則誠當殺之。但太史所陳者之事,是天得罪於君王。君王看天,六人可緩死也。且往年君王殺黃、關等後,有許多變異,故君王莫若自為神聖之樂以解變,而寬六人之憂,以共回天 。」桀怒解,乃釋六人。尹又救了六人。而是夜,太史終古乃挈其渾儀世籍與宗族,盡去夏,奔於商侯。桀聞之,反喜曰 :「妖黨怕我去矣 !」乃照常為樂不止。
  次年乙酉,地中群犬吠,夏日大霜,泰山走石立,伊洛竭。司土告變,桀曰 :「此天地自然之事,何足為憂?」殺司土。瞿山地裂,司空告變,桀曰 :「朕正嫌河道迂迴,此地裂,是吾意也 。」乃命役民夫五萬,率諸侯之民,因其裂鑿山而通於河。伊尹聞之曰 :「噫!謂天地變不足畏矣,子又何居於此?」乃去。此第五就,有功頗多度,終不可為,而去歸亳就商侯。則終古先在亳矣。
  終古見商侯,泣訴:以為天命絕夏,君當救天下生民。商侯辭謝不敢當,而客尊終古於國。及伊尹歸,與終古密論天道。天下非桀黨,即皆不足有為者。可奉天者,惟商侯。遂默有弔伐之策矣!
  且說天下諸侯如何非桀黨,即皆不足有為者:不足為者是善的,桀黨是惡的。如豕韋四氏,自孔甲世來,已霸行天下。在桀之世,畏桀之力,只得與之為黨。而葛氏又新起,相與屢屢助桀凶淫,以威天下。天下諸侯畏桀,即畏伍氏。伍氏因以憑陵下國,無所不至。東方豕韋氏為霸,吞並小國,三十地,方九百里。甲士九萬,車九千乘。其餘東國雖未滅者,唯唯從命,朝聘惟謹。東方九夷,又相協助之。北方昆吾氏為霸,吞並小國,二十八地,方八百里。甲士八萬,車八千乘。其餘北國雖未滅者,唯唯從命,朝聘惟謹。西方顧氏為霸,吞並小國,二十地,方四百里。甲士四萬,車四千乘。其餘西國雖未滅者,唯唯從命,朝聘惟謹。西方諸戎亦從之。南方常氏為霸,吞並小國,二十二地,方五百里。甲士五萬,車五千乘。其餘南國未滅者,與諸蠻俱亦從命。中間桀自為霸。助之者葛氏為霸,吞小國,五地,方三百里。甲士三萬,車三千乘,餘小國從之。五霸者,桀之惡黨也。其眾小國諸侯,中有帝王之冑,神明之裔,聖賢之後,先代大臣之後,典夏後氏,懿親甥舅之國。初年自立,自來朝者至今也。有被摧滅吞並的,也有不能自立,喪國亡身的,也有不得已順從惡黨以免旦夕之命的。皆所謂不足有為者也。有稍能自立,不失和好,內能勉守其國的,則所謂善者不足有為也。到修德行仁自強的甚少。惟有極西方有邰之國,棄之後,姬氏公劉者,其先不窋,於羿浞之世失國,居戎。及今公劉能修後稷之業,民富心一,乃立國於豳之谷。今邠州三水是也。國既富強,為善自固,諸亂暴之國,不敢窺伺他。亦與中原遠絕,亦不朝桀,亦不畏霸,遂為後來周家之祖。此則遠國未能有為者也。其中國諸侯,能修德行仁,節用足國,仁民愛眾,不失朝桀之禮,盡事桀之道。卻不從惡,又不黨亂。不凌弱,亦不畏強。暴主無由加眾亂,亦不敢侵者,獨有商侯而已。 且說商侯在這暴亂之世,何以能自立。商侯只是修德於己,行仁於民。民既一心,誰人敢犯?其所用賢才又多,伊尹以元聖而為師,萊朱以亞聖而為傳,慶輔、湟裡且以大賢而佐政,壽常、旬范以賢者而守職。凡所以勸農課桑,省耕省斂,富善恤窮者,無不盡道。國中家給人足。而君師、大夫之車馬、旌旗於戈樓櫓,從人衣甲亦無不精密。所以當時葛氏無道,橫行於中國,而獨不能行其令於商。如夜宮之需,商不應也,葛氏亦不敢來伐。商侯亦用宛法善辭之伊尹在夏,亦能宛轉於桀與三小,致不罪於商。初伊尹在華野中原,以天下為己任。及見桀之暴,諸侯之亂天下,蒼生之困苦,尹視之亦若切身之痛痾,恨不立拯起之。卻能前後經立夏朝十有餘年,而不激不露者,這叫做聖人,能為龍,亦能為蛇者也。後人餘季岳贊之曰:
  昆岡既炎,玉石俱焚。
  百川皆沸,況乎千山。
  龍門既鑿,銀河道東。
  方舟莫挽,詎留飄蓬。
  彼決一泓,而灑萬頃。
  魚枯於池,烈者尤兢。
  倒流激石,晝夜怒號。
  即曰砥柱,何俾狂濤。
  是以聖人,不券不惡。
  不潔不怒,不平不鳴。
  善者不萃其形,奸者不獲其情,妒者不聞其聲。夫是以入於燄烈,濤狂不為異,而卒獲其平。
  其五就於桀,本視其萬一可救而救之。故隨時見道,愛道乘時。今看桀終不可少回了。又聞得妹喜得了一夢,謂桀曰:「妾昨夜三更時候夢見西方有一輪紅日,東方也一輪紅日,兩輪紅日在空中相鬥。西方紅日中,閃出一員將,身披金甲,手執金槍,殺個勝。東方日中也蹲出一員將,身披鐵甲,手執鐵槍,殺不勝。那日便無光彩,漸漸滅了,不知此主何吉兆?」桀曰 :「春夢襴衫,不足怪也 。」伊尹聞得,識天命在商。遂去桀而就湯。以妹喜之夢告商侯,這是五去桀。遂永絕於桀。桀惡日甚,諸侯日橫。
  尹欲行風後力牧之事,佐黃帝之業。先修井田之法:每裡十井,每井八家,每家受田五十畝,即當今之百畝。每家有當家一人,年五十而內三十而外有妻者,為富家。其上而父母老者,當家之人營肉帛事之。其下而弟與子幼者,助事當家之人。四十而無子者,則許另娶一妾,或前妻去者,再娶妻。五十無子者,則許養他人子,頂代其農業。子三十而不娶,女二十而不嫁,並嫁娶責財者,髡劓其父母。弟年三十父不存,則兄為之娶妻。乃告於官而別受田。田之用力須三人,蓋子弟助之。無則養子僱鄰人助之。其人可養八九人。子多者,以繼無子者後,或贅於有女無子之家,即繼其後。故國中無鰥寡孤獨之民。間有值非常災患而無依者,幼則或養於民之新受田人口少者家,長則或在官為胥徒、為工藝,老則有義廩給之。其井田雖作,九區中間盡以居民廬舍,植桑麻菜果而無公田。故用貢法,雖家歲取五畝之八,而別有補助之法。每裡之中,則設一學,立一師,舉一里中之賢士為之,教一里之子弟。而設一義廩於裡學之旁,舉一里中長厚耆老為之長。司其倉廩,每歲所貢租粟,十井之民自運於裡廩,而里長驗收之。國有用,則取諸裡凜。取不盡之餘,即為義廩。春省耕,視民有牛種糞力不足者補之。秋省斂,視民之為禾本嘉,而收成偶薄,不得於天、不足給其家一年之用者助之。其不幸之民,老而無歸者,即使守裡廩之旁,歲給餘而養之。又禁民間買置玩物巧奢之器,不許多為末作。死喪有哭泣衣木,而無飲食;嫁娶有布縷,而無幣帛。民家三年餘一年之粟,九年餘三年之食。每裡之師是為下士。其有成德,令聞者選以為學於都中,觀禮樂刑政事,是為中士。其弟子中有孝梯忠信,習禮樂、兵農、邱索、典墳而有得者,補為裡學之師。其中士學政而成,則授庶政,是為元士。其在國則各有司職,出則宰邑,亦為邑學師。五里為一邑。邑有元土之令德者,又舉為大夫。七十里之國:十四邑長,十四邑師,七十里學師,七十里長。以教治其士民。
  其教兵之法:每井八家,家出一壯丁。二家共養一馬。八家共出一車。每家自置兜鍪皮甲、戈矛、弓矢、盾櫓。而每車有小旗、小鼓。一車乃設一將中土,或下土為之,有陣旗、陣鼓。八十人是為一陣。五陣,五十車,四百人,四百馬,是為一旅。立旅旗、旅鼓,設一裨將元士,或中士為之。十陣,百車,八百人,四百馬,是為一軍。立軍旗、軍鼓,設一大將大夫,或元士為之。同七十里,車七百乘,甲士五千四百人,除餘夫助役在外,君與將帥自將之。設大旗、大鼓,馬皆披草。每車八人。四人居上,執弓矢。四人在下,執矛盾。而各里長輩卒在官之徒督之,餘夫從之。除子弟替役外,合國行師可七千人,為七軍。
  每歲農暇按法教之:以四軍處四正,按鳥、蛇、龍、虎。以四旅處四奇,按風、地、天、云。以一軍居中,為天柱。其在官之徒、在甲士之外者,出則為游奕,入則為護衛,戰則為接濟,護則為收檢。每歲搜苗,獮狩田獵,而四陣以教七軍,教成。蓋二十年,竟無敵於天下,伊尹之功也。伊尹自乙酉歲,絕夏就湯,專以此為事,厲志救民。見湯之明德日新,既自慶得為明主之師。又自以為德不及湯,力請為臣。遂為相,仍稱師行相事。與萊朱等悉心力佐湯興王。於是尹去夏後,夏桀益暴?霸國益橫,天下諸侯皆願歸於商矣!
  且說夏桀如何益暴,桀既無伊尹,無所敬服。去了終古,無人復告變。殺了諸告變之人,無人復言。數年間,既搜索天下貨財、子女。天下諸侯不得充足應數,天下士民俱怨恨不但。夏國桀初年,開闢夏疆,吞滅近國。有地千五百里,甲土將二十萬,車二萬乘。桀日所親從厚養猛士,亦二萬人。皆力舉千斤,射貫七札者。近年死亡大半,其兵新換者,如舊數。猛士則新選者,雖仍猛獰,然不似舊時有紀律了。桀憑勇力徒眾,自為霸於夏。滅善國,存惡國,以為黨。滅善人,用惡人,以為助。近方之國不得不助桀,不助者滅。桀之諸臣三小、二幸等,倚桀而肆行於下。自所取用,奢侈淫酗,亦各為小桀一般。取民租賦,初年十分取二,中年十分取三,到近年來則十分取四五。以至搜刷殆盡矣!百姓在桀之世,生不能養,死不能葬,長不能娶,曠夫滿於野,怨女盈室。士不得仕,賢才厄窮,善人困苦終身。惡人從桀者,乃得食祿。桀之護衛從人,飲食狼籍,衣服華彩,制新棄舊。而民日不再食,衣不蔽體。又上官有司時時設法搜掠,百姓賣妻給官。又刑罰不中,百姓怨氣滿腹。又屢起徒役,累殺多人。加罪無常,冤民見殺,百姓受苦。四十餘年然不叛亂者:一則畏桀之力與諸臣之凶。二則戀故土,不敢他往。三則僥倖萬一苟免,姑延旦夕而已。總之是為天下,皆小桀,無主可歸故也。且從前雖苦猶有幸延生命者。近年明明用王命搜索財寶、子女,諸惡黨之臣,四出橫掠。而士民家家離散,人人將死了。向時怨女,今為冤女。向時曠夫,今為徒夫。賣為賤婢,役為官奴。無不至矣!向不能養者,今且老弱展轉於溝壑,壯者逃竄於四方矣!向不能葬者,猶能方瘞。今則裸屍滿路,積臭盈溝矣!如此世界,桀猶然只似沒有,諸惡猶然日甚。近既役民夫於瞿山、開河,累殺又多人,民怨日益甚。又累及諸侯之民,諸侯亦怨,諸侯所驅之民亦怨諸侯。乙酉之後,桀又搜尋,諸侯獻財帛。不足者,有獻於女。不如意並聞知其自用而不獻者,遠者使五氏伐,近者自伐之。又滅三河氏等數十國。而近桀之諸侯及士民,聞商侯之政者,只除五氏及惡親黨而外,俱願歸湯矣!
  且說如何是霸國日橫,即上所說五氏各行兇惡,恰是天生五小桀。如何五方便有此五霸?實非天地設之,蓋五方賢侯桀自不用,用此五惡以相助耳!後人鐘伯敬銘之曰:
  堯咨四岳,天下平章。桀資五伯,以亂五方。彼為天下得人者何皇皇!此欲以人亂天下者何攘攘!五方狺狺,天下淪淪。豈曰萬民?豈無友邦,與無善鄰?曷不老臣,與任賢仁?惡猶佩,蘭蕙焚。騶麟殺,豺犬尊。吁嗟乎!吾今而後知亂不在多,則夫治天下者亦在予一人。
  五氏之惡最強者,豕韋氏。係韋者,高陽氏之後也。其祖亦以賢功建國,至孔甲之世,峙賀強立,始霸諸侯。子孔賓繼之,亦黨桀助惡。今孔賓又死,子冀新立,血氣方剛,恃其國勢,益暴橫邪淫,而好色尤甚。既索東方眾諸侯國貨財、子女,供桀夜宮之需。實自享其半,猶以為未足,又自索於諸侯。諸侯力既盡於先,今皆不能應冀。遂首伐有鬲氏,滅其國。鬲君奔,各國皆畏。豕韋不敢容,遂奔豫方,來歸商侯。侯納之,欲送之還國。乃使大夫慶輔往告豕韋冀曰 :「昔先王封國,地不過百里,不相並。其近者修睦,不相陵。今子新立於民,上將使民和而國安。乃遂興兵,財色之是索。夫有鬲者,後夔之裔也。何罪而滅之?寡君惟是國小力微,館其君則用不足,納其國則力不能,敢請命於子,能復封之,則子之仁也 。」冀大怒,罵曰 :「何老囚未死,乃敢狂言侮子?他頭欲膏予長劍乎?」斥慶輔曰 :「速歸,教子履自來送命 。」慶輔從容進曰 :「君息怒。商侯已飾國中美女五十人,具黃金五十鎰,將把來與鬲君,送於君。故使下臣先來觀君心,意何如耳?君怒,黃金美人不送來矣!且下臣慕君已久,國富兵強,可展其尺寸,以事君。若商,則國小不過自保而已。且以君之大英資,何憚不為天下主耶?」冀大喜,留慶輔於國,曰 :「子真賢才也 !」厚待之。慶輔遂得於國中遍告諸侯之人,言商侯之盛德至仁,而東方諸侯之國盡思歸湯。
  慶輔居豕韋六月,盡得豕韋國中要領。且結有腹心多人,而後私奔歸商。豕韋氏冀方自奪士民之妻五百人,窮淫極樂。更廣索民間有可意者,悉取之。仍日發兵,取於諸侯。又甚則奪宗族大臣之女。有其大臣支機子來奔商。商侯厚待之,而豕韋國中臣士民人大半思歸湯矣!
  次強者昆吾氏者,實姓巳,陸終之後也。巳疆繼豕韋,巳伯於前世。今已牟盧,久助桀虐。牟盧專尚威武,好田獵,逞刑殺。恃其兵強馬壯,恣意侵伐眾諸侯。北方諸侯人人自危,而牟盧益甚。聞有怨者,即興兵伐之。無終子尤庭,帝堯之庶支也。以誹語被滅,奔來歸商。昨國伯超先嘗從昆吾氏以黨桀,今其子良仁新立。牟盧怒其不先來告知,而自立,欲伐之。良仁懼亦奔商。又鄘國男寧,年老國弱,懼妻子為牟盧所殺,盡挈而奔商。商侯皆厚待之,而遣大夫湟裡且,告於昆吾氏曰:「寡君聞之,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昔夏之有德,天下宗之。非有征伐之威也。羿殺九日,誅封豨,篡夏國,收逄蒙,而自見殺。非無威武,為無德也。君以大國而行其德,天下孰敢不從?若以勢力行之,誰能不叛?君其復無終胙國。寡君亦願共戴之 。」牟盧偽許復二國,二君歸,感商侯之德。遍傳聞於北方。不半年,而牟盧復興兵,殺尤庭,良仁又奔商。其鄘男則原不求復,固在商也。自此北方之諸侯盡思歸湯矣!北方已素聞商侯之仁,而大夫旬範本北人也,又請往觀北方。遂居二年,盡得北方要領,布心腹而後歸。而牟盧又以寵妾之言殺己子。又怒殺其弟之子。其弟已離者亦來奔商。而昆吾氏國中之人,皆欲歸湯矣!
  又次強者顧氏,其前侯委望助桀亦久,今其子金冥已立五年。專好用刑,亦好貨。代桀夜宮之索,半私以自奉。西方諸侯多貧,不供其欲者,亦請於桀伐之。易欺者,己輒代之。初伐綿氏,大戰於長原,不勝。後盡糾惡黨,滅綿氏,殺其君,盡其財貨,搶其子女而還。既又忌其同黨之侯殳氏,誘至宴會,出伏兵殺之。諸侯遂皆叛。金冥恃其兵馬強盛,不以為意。商侯之大夫湟裡且,本西人也,聞之請往觀之。遂往西方,居一年。遍布以商侯之令德,而誘勸其人民,及各士大夫並各國諸侯。金冥又以虐刑,殺其大夫正岜,正岜之子正寶因裡且而歸商。而西方之諸侯與顧氏之臣士民,皆欲歸湯矣!
  其次,南方息國常氏,於之弟猱。先是於助桀,其弟騶諫於兄曰 :「何為助桀?」兄曰 :「不得已也 。」於卒知其弟賢,以位傳之。而末弟猱者,邪人也。覬其位,欲行弒奪。騶察其意,遂避位北奔,亦來歸商。其母思騶,惡猱。猱遂竄其母於荒山,不顧養。又好貨好淫,廣集珠玉金寶為牀,室擬桀之夜台,日夜集孌童、麗女百人,解衣亂淫,爭風比勢狂笑。一堂,名為雜樂堂。又有一宮,四方無門。但有一穴,注暖酒於中。中乃大窖,已與妖人狎客。孌童、嫩女數十人解衣入穴。入窖而浴於酒,一面飲,且一面淫蕩,名曰醴泉宮。既醉迷後,甚至尋人殺之。或妄問獄,倒置刑人。或一切不理,而自入醴泉極樂,國事悉委之陶思嘉、柴經。二人好貨好色尤甚,妄取民財,奪其妻女。有豪士臨天道者,其妻為猱所奪,怒而奔豕韋。係韋以常揉為同調,竟不理天道。乃奔歸商。
  商侯使慶輔往告猱曰 :「國之有君,將以治人。世無有無親之人,尚安有無親之君?且男女雜游,人類所不為也。今子為之,國事豈醉卿所可理,生民豈宵人所可托哉?願君盡孝去淫,任賢修政,以治其國 。」常猱亦命大夫來答曰 :「君處中國,寡君在南方。夢寐魂魄飛越,不能至也。乃辱使命,責在底裡,得毋過典。寡君聞天下有子負親,亦有親負子。子負親,人盡知,其不然也。親負子,人不知也。故寡人獨行之,不知道的只曰『尊親 』,遂觸其冤。豈知子親本俱假合也。且子君之多憂也。何不自為極樂?以忘憂誠。忘憂則一日至足矣!何必久圖度也?醴泉者,樂之佐也。所以消世之坎坷,起天下之痿痹也 。」商侯笑而譴之曰 :「邪說怪行,不可以人言道 。」慶輔商人,請復往察之。往居一年,盡得其要領。又得其國之賢士昌允、高離以來。其南方諸侯之國並常氏之國中,亦無不慕商侯之仁而來歸者矣!
  五氏之中,葛氏垠最昏愚。葛氏,閼邱之後也。其國在今歸德,西寧陵縣也。垠之惡專尚淫酗,次則淫刑殺善民。黨桀為惡,橫行中國。中國諸侯莫敢如何,勉強事之。近年以桀命括搜財寶子女,為夜宮之需。葛氏搜中原眾諸侯國殆遍。而太康氏首不能應,葛氏伐而滅之。眾諸侯盡力供應。眾諸侯之士民盡怨眾諸侯,而眾諸侯盡怨葛氏。人人欲滅葛氏。葛氏既假夜宮之由,索取民間,以自足。狡童美女,充於內外。奇珍異寶,溢於宮廚。多作旨酒,盡日酣飲。諸童男女,奇歌妙舞者,八十餘人。醉則與諸狎客恣淫,不以國政為事。功不賞,罪不罰,民訟不理,士求見不得見,士民皆怨葛氏。且益增置酒食,以飲酒之官,不善飲酒易醉,乃改葛氏祖廟為太和堂。廢祖宗之桃為牆隅,自與客縱博賭賽伎倆,鬥雞於其中。己乃大飲。男女競交狂笑,淫戲成一塊。
  適天大雨,堂前不可著履。遂取廟中舊遺竹冊簡帙鋪地,以度客行。民租盡取,酒米猶不給於用,乃盡括搜民。家亦無有,遂百殼皆釀酒。宗族共請祭祀祖宗,垠曰 :「豈有生人不樂而死鬼能食也哉?」葛國與商最近,其族人葛從順奔商,以告商侯。商侯曰 :「噫!一至是乎 !」乃使元士虞生衡往問之曰 :「夫人之生也,本於父母,而原於祖宗。故天子祭天地,諸侯祀祖宗。今君乃百為俱足,而獨不祀先祖,此何為者乎?」葛氏使大夫誑對曰 :「與君相鄰,謂宜緩急相視,有無相知也。今寡人之邦,雖地廣於君,而百物不供,莫貧如此也?犧牲果實不供如鼎俎,何不能承?先君曰 :『百為具足,毋乃未詳 。』聞乎?」商侯曰 :「噫!奈何而貧至此?」使虞生衡往遺之牛羊。葛氏受之,乃與諸客大笑曰 :「子履真迂!聽吾所誑,其牛羊是增。我一饌之飽,遣商使去。即殺牛羊下酒,大啖之於太和堂 。」又有族人奔告於商侯。商侯曰 :「噫!異哉!葛伯之不仁也 。」使虞生衡再往問之曰 :「敝邑闌笠之腯,不敢自愛,而以供君。君乃復蔑典禮。又不以祀,何為者乎?」葛氏又使士誑言對曰 :「夫祖考之祀,蒙君肥腯,而潔豐無具也。粢盛不供,如瑚璉何?」商侯曰 :「噫!有是哉?何不耕祭田?」使曰 :「敝邑之民,力敝情離不能耕也 。」商侯曰:「且至春,吾民當姑代之 。」使謝而歸。
  葛氏又大笑,以為得策。恃其兵力及四鄰之屬,以侮商侯。商侯豈不知?只聖人心,事不逆人詐,自盡其至仁。葛氏不知其然,以為迂陋被欺,並不知其親戚士民俱已離心,而與四鄰屬邦俱已欲歸湯矣!所以一桀五氏之外,天下眾諸侯,皆避難而歸湯也。葛使方去時,而太康之後太康氏延者,來奔商,請師征葛。不知商侯何如處分?下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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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 05:16: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回     伊尹說湯征葛伯 商師伐四方霸國

  卻說湯歸亳後,桀四十年甲申,夏,太史終古來歸湯。一日,出見人張網四面。那人祝曰 :「從天墜者,從地出者,從四方來者,皆罹吾網 。」湯曰 :「嘻!盡之矣 !」乃解去三面,止置一面。更祝曰 :「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人吾網 。」諸侯聞之曰 :「商侯之德,至及禽獸 。」 已後不間時月,天下之人來歸者,不計其數。鬲君自青方來,支機子自豕韋來,無終子、胙伯、鄘男自冀方來,巳離自昆吾來,正寶自雍方來,常騶、臨天道自徐、楊來。皆請商侯出師,拯救萬民。商侯皆以無王命而國小民寡,謙讓退辭。數諸侯及霸國親民,及別眾諸侯未來歸之人,皆以此為言,商侯退遜不敢任。眾共言之於伊尹,伊尹曰 :「吾君不任此,固吾之任也 。」遂益勵兵紀,養財用,作民氣忠義之教,既已有素。至桀四十四年戊子,葛從順棄葛民來歸,訴以不祀之事。
  商侯側然,即使元士虞生衡往送牛羊。自秋至冬,又未嘗祀。商侯再問,謂無黍稷。次春,商侯命近葛境上毫民,往為之耕祭田。大夫皆諫之曰 :「奈何受欺誑?行仁太過 。」伊尹與萊朱皆不言。大夫問伊尹曰 :「君受其誑,何也?」尹曰 :「春雨時至,不謂糞穢之塘自滿而不施。盛德溢發,不謂調殘惡之人自絕而不化。君行仁而已 。」於是亳民奉命,並不攀張扯李,欣然肯往,為葛耕田。是何故也?不說我民不合勞於他人,惟知有侯命而已。因此命一得十,命十得百,有上千人替葛國耕田去了。又有幾百人送酒飯去饁田者,比耕自己的還勇往齊捷。都是商侯平日仁施德化,感深應疾不得。一發令,皆爭先奔赴。豈料葛氏無道,別樣不惟不送酒食來餉。且使人窺亳民饁田,酒食之多,率眾伏路,搶奪之以為戲笑。有不與之者,則殺之。亳民多有童子送餉,蓋壯者在田也。葛人所殺亳民童子五人。毫民猶以候命不忍遽歸。送餉者回至境上,即報知慶輔。慶輔命速召毫民歸。時己丑元月之晦日也。慶輔速歸,先白伊尹。伊尹邀萊朱與終古、葛從順同慶輔五人,盡夜人見商侯。
  曰 :「天下大勢,積之寸心,而持之數十年者,以有今夕耳!今大勢已極,事機當發,不容更,旦暮遲也 。」侯矍然曰 :「何謂也?」尹曰 :「夫人動以天,天得以人。有人無天,天下不興。有天無人,天下不成。今夏王為惡將五十年。天下諸侯叛,士民怨。百姓之窮苦困極:夫不保其妻,父不保其子,子不保其母,母不保其女,兄不保其弟者,盡天下之人。而食不日餐,衣不羞掩,展轉而流離者,盡天下君侯忍不救乎?」商侯聞之歎息曰 :「然則奈何?」尹曰 :「善民死於暴政,善士死於亂刑。天變於上,日鬥星隕,矢流霧克。地變於下,山崩泉裂,犬吠於地。此皆變易之象也。今一夏王在上,眾夏王在四方,遍毒天下人類,不將滅乎?昔共工作亂,女媧滅之。榆罔失道,軒轅滅之。義起於時,不得已也。女媧之女也,而皇天下軒轅之子也,而代炎帝,皆以救人命,合天意也。今夏王之與五霸,其為榆罔也,甚共工也多矣。今日之女媧氏、有熊氏,非君而誰?而五方之諸侯、大夫,已盡相率而歸君,非此其時乎?」
  商侯歎息曰 :「噫!黃而後,禹以天下傳家。君臣之分,遂如一定,而不可移。一言一事,不敢稍違王命也 。」尹曰:「夫勢極而反,時至而化,天地之道也。彼有熊之子,獨非榆罔之臣乎哉?夫帝王者,天所命也。天命絕之,雖處帝位,實則天之戮民,人人得而誅之矣!有明德者,生於是時,則天之所續也。今之明德,非君而誰?」商侯曰 :「然則天下棼爭極矣!五方競鬥,誰能平之?吾國小而力微,自存恐或不足,何以救天下?」尹曰 :「救天下者,非以我救天下,使天下自救也。故聖人後天下而具,先天下而成 。」商侯曰 :「敢問後天下而具?」尹曰 :「夫後天下而具者,順人者也。人未順而先之則窮,人已順而後之則通 。」曰 :「何以先天下而成?」曰:「先天下而成者,人順者也。已順人而具,人即順而成矣!夫聖人者,動於天意,人心之不得已也。天變人窮之極,旦夕不能待。聖人念天下之民,亦旦夕不能安,若背負芒而撻之於市也。故不得已而具也。君以今日尚容己乎?」商侯曰 :「不謂。夫子教寡人遂及於此,然則吾行之而人應之乎?」尹曰 :「天下所以不敢具者,無智人以率之也。而其所以不能具者,非仁者,人不歸之也。民之所以日夜待斃,莫如何者?如童子之亡父母,無可依歸,有號泣而已。忽有人引見其父母,必涕泣從之。況即予之以父母乎?」商侯悵然曰 :「夫子之言至矣!然則將何先?」尹曰 :「一發收,則萬發當矣!近人悅,則遠人思矣!須葛國為先 。」商侯曰 :「吾方用德化,使民耕於葛,奈何遽征之?」
  於是,葛從順極言葛垠之不可以德化,而慶輔以殺童子之事告。商侯乃怒,失席。令入夜視五家之民,五家之民以日暮不煩奔告。商侯夜不能寐,坐而待旦。
  明晨,二月一日,商侯至國門,召五家之民至。五家之民泣而訴童子也。商侯流涕,言曰 :「是寡人之罪,殘汝骨肉。」命有司為葬之,而給五家之粟帛慰之歸。五家之民流涕而不能受也。固遣之。即日,商侯命慶輔、湟裡且,召國中耆老,泣而言曰 :「以寡人保汝民於此亂世,謂將自全,不知其不能全也。葛氏無道久矣!而近於吾寡人,謂將以德化之,不惜吾民力也。乃至殺害吾民。寡人將與葛氏不並生矣 !」眾人老不待辭畢,而已號呼曰 :「願報君王往殺之 。」百聲若一。商侯慰耆老。使自往齊車馬,具器糧。問伊尹曰 :「盡起七軍往乎?」尹曰 :「不煩多也,只須西境三軍足矣 !」遂命起西境三軍。慶輔將左,湟裡且將右,商侯自將中軍,伊尹為副,太康延、葛從順為御。
  二日,西行征葛,軍入葛境。葛之童子有望師而走歸舍者,謂其父母曰 :「何處兵來也?」其父母愕然曰 :「豈又葛氏出獵乎?將奈何?」隨有從田來者,從容曰 :「鄰國商侯師也。」其童子之父母曰 :「也如吾葛氏之田獵否?若如吾葛氏,則當走矣 !」有曰 :「商侯仁人也,是必來救我者,何走之有?」及商師至,則陣齊車正,兵肅馬靜,旌旗整,戈戟齊,如林如堵而行,無一卒亂走一步者。葛之民初見此象,於是遠近來從,環而觀之。皆牽手加額,仰天謝曰 :「吾幸安矣!不須驚矣 !」及觀之既習,則田者自田,行者自行,市者自市。但師過之時,各停手足之務,共仰而視之。及至葛城之東關,並不見葛兵動靜。但見葛民無數,攜壺挈畚,盛湯飯來餉商師,請商師進城。葛從順謂葛民曰 :「汝先回城,告城中臣民曰 :『吾國葛從順,御商侯求救吾民。商侯只欲獲葛垠,不害一民也。』中大夫勾殊、削被二子,叫他伐圖謀 。」葛民歡噪回城,喊佈滿城。商侯按兵陣於城外。
  葛氏垠尚在太和堂中喧飲。聞商師至,乃驚惶亟令閉城。召城外民,民無一人應者。點城中兵,兵誑哄不來。身邊只有三千護衛人,又不肯出戰。皆平素相從放縱淫酗,即前日殺童子者也。商侯命叩木、高標,聲葛氏蔑祀、殺無辜之罪。葛氏乃曰 :「何人為我出國起諸侯之兵 。」顧左右同飲寵臣狎客,皆不應。乃命中大夫勾殊往起諸侯兵,削被點城中兵。勾殊曰:「君侯何不更進以酒,則無憂矣!諸侯平日未有得於君,他豈肯來?」削被謂城中兵曰 :「商侯仁者,伊尹聖人,皆不可敵。今其來,原非罪吾等。爾輩願為葛死,則出戰。如不願,則散」。三千護衛人散去一半。
  勾殊往城上謂國人曰 :「爾輩知商侯之所以不進城乎?非懼吾也,乃恐殺吾等善人也。何不早戴以為君?」滿城中合呼曰 :「此言是也。可縛酗主而出歸商侯 。」勾殊曰 :「有勇者,前縛之 。」於是數千人勇者,爭前入太和堂。勾殊、削被遂同率國人先將葛氏護人千餘殺其半,擒其半。遂盡縛葛氏及狎客寵臣,共五十三人妻子,皆係以出迎商侯。商侯在城外,但聞城中喊聲。以問伊尹,伊尹曰 :「城中鼓噪,必擒葛氏也 。」命陣中擊鼓應之。
  聲未止,而葛人勾殊、削被率國中民擒葛氏等至。商侯命三軍直舉旗槍,如陣而進城。一人不出伍,一戈不斜擬。葛民滿市呼拜商侯。乃進葛伯堂。問伊尹曰 :「何以厝處?」尹曰:「不殺葛伯,何以快葛民之心?不赦其左右,無以輯天下亂人之志 。」乃命梟葛伯於市。究前日奪食、殺童子等之人於護衛兵中,殺三十人以祭童子之墓。其餘寵臣、狎客、衛士,重罪者,劓、刖、髡、黔、腐五刑刑之:罪輕者,流之。婦女老幼盡赦之。乃以金帛賞勾殊、削被。二人者,平日無寵之臣,與從順稍合意者也。仍使從於從順。又發葛氏之金珠幣帛,求葛國之良士予之。而盡發酒米肴物,來賞葛國之民。遂封葛從順仍守葛國,用其士安其民。封太康延仍於陽夏。商師但歸,於葛國兩日而已,出師止四日而歸亳。葛之民送之,泣下淋淋然。自後,四百里中,朝慶訟獄謳歌,民俱自歸於亳也。於是中國之諸侯聞之大悅,願共尊商侯為天子。不復往朝桀,皆來朝商侯矣!
  且說商侯既歸亳,仍勸課農桑。而東方之人,鬲君與支機子輩,求師征豕韋氏,商侯不許。曰 :「寡人初無征伐之權。為葛近我,如矢注於弦,不得不發。今葛已征之,兵更敢他出哉?」伊尹曰 :「女媧、黃帝豈有人主使之掌征伐之權乎?且使人主命之征伐,豈有命其即征人主也哉?且仁人征伐之權,天命之也。君既受天命矣!又何疑焉?且君救民為心,豈但救中原一掌之民哉?將在天下,且君即不行,今已如騎虎之身,不得下矣!明歲庚寅,去甲申大朝六年矣!諸侯即不盡至,而霸國必朝夏。君將朝,是自以肉投虎也。不朝將會師而攻我,君何以應之 。」商侯愕然曰 :「當復奈何?」伊尹曰 :「兵有先實而後聲者,前日之征葛是也。兵有先聲而後實者,他日之征豕韋是也。請先遣慶輔往結東方諸侯,次遣湟裡且往近方諸侯結好,道君侯之心,諸方必來。待農事畢,而東征。先除巨霸,夏失其一臂矣 !」商侯蹙然曰 :「奈何謀至此?」尹曰:「非此則不能救生民,奈何?」商侯乃悉從議行。
  至八月,中國諸侯,有男氏、杞氏、繒氏、冥氏、有莘氏、房伯氏、弦子氏七君領二十餘小國之君及新封大康氏、葛氏皆來朝於商。商侯與言豕韋之罪,諸國俱願從征。商侯命九君等各歸本國,選精銳之士各千人,車各百乘,仲秋之望來會。厚待三十國之君,遣歸。人人退去,頌商侯之聖德如天矣!九月,慶輔以豕韋之族中賢士彭祖、彭賓來歸,報東方斟鄩氏、斟灌氏、陶山氏等十餘國頻苦係韋侵陵,皆願密部兵車以應。惟薄姑氏黨豕韋,而萊子遠,有施氏以妹喜之族不可結,九夷亦遠,未往。月望,九國之師來會。商侯自發國中五軍,命支機子將前,鬲君將後,慶輔將左,湟裡且將右,自與伊尹將中,彭賓為御。九軍別為九陣。
  廿七日,軍於彭山。斟鄩等三軍前導,九軍隨後,商師中列。時豕韋冀方奪民妻,而取其夫殺之。聞師至,大駭。急遣大夫往召淮夷,淮夷不至。自點國中九萬之眾,一夫不至。皆知其為商侯,盡簞食壺漿來迎勞了。冀盛怒曰 :「吾且先殺子履,後殺吾國叛民 。」遂自率親軍一萬二千,陣於彭山東。係韋之民聞冀言,遂各率車馬戈甲來助商師。支機子先率豕韋之民入其國,係其妻子親戚,殺其惡黨。而商師未動。東國及九國之師,擁攻豕韋冀,冀之師望風而潰,半降半走,冀見事勢已危,單車走至城下,見城上皆商師旗鼓。鬲君追冀,獲之。商師乃入豕韋國。柱卿豕韋冀於城門。時諸侯之入桀豕韋冀屍為碎糜。釋其妻子,流之。察其親戚,罪重者刑之,輕者赦之。盡出其士民子女還家。發其穀粟,賑其民。發其幣帛金珠,犒賞諸侯之人。復封東方失國之君,如鬲君等者二十餘人。封彭賓於大彭,其後盛於商世。支機子,實豕韋仁也,封承豕韋之後。商侯居韋國,僅六日而班師,往返二旬餘耳。薄姑氏遠遁,商侯亦不窮兵。自是東方諸侯不朝桀而朝商矣!
  商侯歸毫,諭東、中諸侯各息其民,練其甲乘。而自息民於國。商侯問伊尹曰 :「南北之伯不悛,伐當何先?」伊尹曰:「先伐昆吾。王者之師,不畏強凌弱,南弱北強,故先昆吾。」侯曰 :「吾力不敵,奈何?」尹曰 :「吾力亦豈能敵豕韋乎哉?但君常存此不敵之心,則無敵於天下矣 !」胙伯、良仁獻策曰 :「昆吾氏協於夏王,明年必入朝。願乘其國空虛而襲之,無有不克 。」商侯曰 :「乘人之虛,掩人之國,如盜賊之行,瞰人之亡而取之也。吾不為也 。」伊尹曰 :「夫伐人國者,非伐其國也。伐其人也,亦非伐其人,討人之罪也。如是則天下為公。若乘虛襲之,是利其土地貨財。其人且不在,將問誰之罪哉?故莫若暫息民養威,以待其變。先遣諜以間其心腹。蓋中東既合,可以少待而自存。他方之罪人,待滿而後發可也。」乃使旬范先往昆吾,慶輔次往息國,以觀之。
  卻說那昆吾國巳牟盧,正馳聘田獵。擒擊鼓告事之人,殺之而食其肝。聞報豕韋氏兵敗國亡,大怒曰 :「商子履何人,有此肝膽乎?吾當踏平中原,為夏王討不庭 。」乃會集北方諸侯,共議將伐商。不知北方聞商侯封亡國,全善人,誅暴惡,保民生,已無人不願商侯之來。但聊且當面唯唯如命。
  明年庚寅,夏桀四十六年元月,中東二方諸侯盡朝商。獨巳牟盧朝夏,以商侯之舉告於桀。桀一向在宮中取樂,昏昏夢夢,向無人敢言。聽牟盧說知,乃大怒。即命牟盧征之。賜其黃金、斧鉞、白玉、鞶帶,許以伐商侯,即以商地賜之。牟盧承命歸。又會集諸侯,諸侯一無應者,牟盧怒。自率兵先伐安國,殺其君祈氏容。其子倚任,率兵奔黎國。牟盧又攻黎國。黎侯大陵冥,老成人,向不得已而從昆吾氏。今知天下有商侯,久欲歸商,隔於昆吾。是時,旬范在北陰結諸侯。黎侯與安侯、沙侯等十餘國,已約待商師。牟盧攻急,一面各國之眾死力堅守,一面遣子弟從旬范朝商請師。商侯欲待農事畢。尹曰 :「數十萬生靈,豈待農事畢耶?」乃以六月一日具師北征。
  商侯發國中六軍。以巳牟盧之弟已離將前軍為導,旬范將左,湟裡將右,虞生衡將後軍。商侯自將中左,鄘男寧為御。伊尹將中右,無終子、尤庭為御。諸侯之師以有莘氏為前左,有鬲氏為前右,太康氏為後左,葛氏為後右。其眾諸侯,皆四外為游兵。
  八之日,次於鯀堤,此鯀治水時所築也。那巳牟盧一向集諸侯不得,遂伐諸侯。諸侯死守,不能下。牟盧率民力攻,農事盡廢。從征者縷縷逃歸,守國者搖搖欲亂。牟盧兵正在北攻黎國,而商師已至其南國中。士民望商師來久,歡呼踴躍,來勞商師,力請入國。百姓引導,商師從之,兵不血刃,遂入昆吾。擒其惡黨,甚罪者殛之,不甚者五刑治之,妻子流之,貨財散之。使人聲牟盧之罪,以北向。牟盧聞之,乃大驚曰 :「吾國伯於北方百餘年,未嘗見天下有如是兵也 。」憤怒引親兵三萬人,解黎國之圍,而南行至於洛水之陰。莘、鬲、康、葛四國之師伐之,戰於洛原。黎侯等十餘國之師,乘牟盧之後夾攻牟盧,昆吾之兵大敗。死於洛水者半,奔散者半,降伏者半。安侯之子倚任竟擒牟盧。牟盧俯首乞憐,商侯不許。命磔之,以祭安侯,報怨也。遂復封倚任、鄘男、無終子等為諸侯,守舊業,息北方之民,而恤其善老,舉其賢士。商侯又憫然於洛水之戰,命收其屍而共祭之,封已離於衛地,後遂謂之九國,紂時九侯其子孫也。餘國從化者,皆撫綏如舊。尤厚賚於安黎等國,嘉其首從正也。乃大勞諸侯之眾。
  初,豕韋之平,北方人望曰 :「如何不來征我國 。」及大師至北,北方秋禾在野,人皆匿禾中,以視商師。及見大師安行於路,不旁揉一禾,民人乃盡出。從而觀曰 :「真商侯來救我也 。」入國時,市不易肆。居其國十餘日,民不知有兵,交易飲食於市,如相親友也。廿四日班師。北人如父母去,索路悲啼而送。商侯使大夫士慰諭之,三四十里而後還。商侯散諸侯之師各歸,而自歸毫。往返一月耳。盛署暴行,侯不張蓋,臣大夫不高幕,而士民歡歌去來,不以為苦。歸毫後,收谷息民。
  明年辛卯,北方諸侯皆來朝。南國之豪士臨天道等,又以南方息國之暴亂告請南征。商侯不欲勞民,共請於伊尹。尹曰:「彼民誠可恤,吾民亦不可煩也。少待也 。」遂至於秋八月,慶輔歸。已重訂其臣士,約其民人。常猱之黷貨日甚,而民財盡人於常氏。士民日夜號天,望商侯往救之也。伊尹乃請會師。商侯自發國中三軍分之為六,慶輔將前,湟裡且將後,昌允將左,高離將右。已將中左,常騶為御。伊尹將中右為副。諸侯來從者:房伯為鳥,安侯為蛇,有男氏為風,杞氏為地,弦子為龍,太康為虎,有鬲為雲,有莘為天,為八陣於外。而商侯在中。
  十月四日出師。九日入息境。息民忭躍來迎,攜老挈幼,拜贊遮道。十日陣於鯛陽之岡。而南國諸侯拍子、蓼侯、六侯等軍七國之師來會。
  惟麋子國尚助猱。猱方堆積金玉,修庫藏。聞師至,急點起兵,五萬之眾已散其大半,問則皆迎商侯去矣,止點得親卒數千人,附城萬餘人,使大夫將以出戰。南國七軍,假稱助息。實近而來持之,八陣之眾大薄之。息師大敗。潰者半,死者半。商侯曰 :「嗟乎!其民何罪?乃無知從亂以求死乎?」命瘞其屍。大兵薄城,使慶輔等呼招城中。城中息大夫有勸常猱者曰:「何不發金玉,賞死士以戰?」猱曰 :「寧可吾死,金寶在則心安。若金寶去,吾雖在,亦無益也。金寶不可舍 。」其臣子隆自者曰 :「君既不捨金寶,請即捨身 。」遂率眾縛猱以迎商師。商候入息,焚常猱而救其母,殛陶思嘉、柴經。訪賢善。盡發其金寶,賞有功賢士善人。其谷帛,賞將士,賑窮民。流其妻子,殛其聚斂之徒,刑其親黨。賞子自隆而封常騶,後改姓呂,是為呂侯之國。
  其麋子引蠻兵自來救息,至於杏山。商侯命弦子伐之,大敗之而去。商侯乃撫綏各君及民,舉事賞功大勞而班師。往返四旬,散諸侯歸毫安民。
  明年壬辰,南方諸侯俱會,中東諸侯來朝商,北方諸侯亦來朝。而是時,桀又具兵擊近地近年之不朝而來朝商者。中、東、南、北諸侯,大者七十餘國,小者數百國之君俱推戴商侯為天子,商侯惶恐自罪。又俱請伐夏王。商侯問伊尹,伊尹曰:「費昌之來,則夏王絕命之期也。今費昌未來,且待之 。」侯遂緩緩諸侯,使各自固守。
  至七月,西方有洛氏來歸,即夏桀元妃之家也。為顧氏所凌,而來乞師伐顧。金冥、湟裡且、正寶等俱勸之。而十月後,綿氏、殳氏之族又皆來,懇出師。伊尹乃請命湟裡且先往要結諸侯,並諜約其腹心,以癸巳元月趁諸侯來朝,即會師。 商侯自發國中四軍。以二軍分為四,為前後左右,以二軍居中。正寶將前為導,慶輔將後,臨天道將左,虞生衡將右。侯自將中左,殳氏為御。伊尹將中右,綿氏為御。有洛氏為虎,息侯常騶為地,有莘氏為天,蓼侯為鳥,葛伯從順為蛇,有鬲氏為風,九伯巳離為雲,大康氏為龍。共八陣,周於四外。各旅之師從行。
  元月七日西行,十四日至有洛之國。商侯使大夫旬范,往朝夏之舊元妃焉。元妃泣告旬范曰 :「妾聞商侯仁者,當有天下。賤妾有罪,其亦已矣!惟此孤子,雖夏王之委然,生來三歲即不見夏王矣!若以救天下之心,憐其無罪,在所恤存,願遂以為托 。」商侯聞之惻然。使旬范拜受命,獻之布帛。不受。師西行二十日,次於商南,夏陽之太康氏、褒氏,與西莘之姒氏等十三國來朝商侯於師。湟裡且率有緡民之遺民來會。
  顧金冥怒點國中師,四萬之眾大半潰亂。蓋西方亦久想商侯之仁,盡怨其不早來。才望見商師,舉手加額,謝天地,簞食筐篚以來迎矣!金冥點城中城外不滿萬五千人,連這萬五千人也都心在歸順商侯,只因去商師遠,不知果如何?近在裡面,不得不從命。遲遲縮縮,不肯向前。金冥還狠戾叫有司,將遲縮百姓一連殺了百餘人。又將遲縮有司,用極刑煅煉,炙其肝而食犬。城中大亂。其臣該眾謂顧國人曰 :「商侯來,乃是生我民,何不早生?一頃刻殺此殘賊,獻之商侯 。」國人應聲萬數,千人從該眾圍廳,將顧金冥煉為碎泥,人人嚼食之盡。乃盡殺其家妻子黨類。遂出迎商師。商師整隊而進,蕭然雍然,未嘗試一戈、棄一矢也。商侯乃命瘞死屍。賞該眾以金帛,賑窮民以穀粟。訪善人賢者,分之以顧氏之財寶,悉赦回獄官正寶。而復封綿氏、殳氏等諸侯。大康氏、有洛氏遠來有功者,俱金幣犒勞之。
  時猶是元月二十五日,燕諸侯於復陽。豳侯姬公劉聞之,大悅曰 :「天下定矣 !」遠引十乘來朝商侯於夏陽,勸商侯伐夏救民,即就天位。商侯遜讓不遑,勞豳侯去。乃遣諸侯各班師。自與中、東諸侯一路歸。往返不四旬耳 !」諸侯各歸國,商侯自歸亳。休兵息民。命各諸侯俱行善政,仁民禮士,用賢。自選舉於東方之士,得賢者九人。選於北方之士,得賢者十人,選於西方之士,得賢者七人。選於南方之士,得賢者八人。選於中原,得三十人。用之以行各國,賑老恤窮,獎善訪賢。蓋已行帝王之道於天下矣!一年之間,陶唐氏、有虞氏、有仍氏等附夏之旁者數十國,俱來訴於商侯,請師伐夏。至十二月,夏秩宗費昌來歸,力請伐夏。不識何如弔伐?且看下回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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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 05:17: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回     湯王誓師征履癸 桀敗三嵕終南巢

  卻說夏桀自乙酉以後,看得天變也不相干,地變也不相干,人離去的也不相干。只說他有財有力,有位有勢,何不可橫行天下?只管在長夜宮中,把一月為一日,安心樂意,淫歡酗潑,婦女裸戲。一日一出朝,或二日一出朝,實是三月作三旬。寵臣趙良、曹觸龍、於辛、侯知性、武能言等中外恣惡,欺士害民,桀亦不聞。即聞之,以為常然的。既役民開河,三年不成,遂殺多民。民益怨恨,輒指日曰 :「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命趙良等伐諸侯,諸侯益離。惟有狠夫媚徒,狡童淫女,於記小幸,或偶值收進者,以為好過日子。佞幸於是益多。括搜既盡天下,財貨豐裕。又生巧計,於頃官之上置寶蓋,以象天蓋,上嵌珠以象日月星辰。置絕色美女三十三人主之,謂之三十三天妃。群集歌舞女子以數百計。又於長夜宮中鑄金柱、琢玉梁為地府,鑄鐵為奇山怪石,鑄錫為池渠。置絕色美女七十二人主之,謂之七十二洞主。其歌舞女子以千計矣!桀與妹喜並稱天帝天後,以游於天地上下,隨處為樂。出則天宮,入則地府。於是群倖臣寵姬又為新聲,為六樂:天宮之樂,涼台之樂,洞宮之樂,地宮之樂,洞神之樂,夜台之樂。各有歌。每隨地張宴而歌之。擬其天宮之樂歌曰:
  世外呵天宮,長欄呵螮蝀,
  虛風呵鼓韻,仙部呵玲瓏。
  涼台之樂歌曰:
  天極也何清涼!玉殿也何飛翔!
  樂莫樂兮永日,悲莫悲兮皚霜。
  行樂呵及此時,奈何兮辭玉卮?
  溫宮之樂歌曰:
  萬國兮霏霧,此地兮長春。
  肉圓兮帝女,耳熱兮天宮。
  暖玉兮合懷,稠笑兮酰醺。
  媚香肩兮搖馥裙。
  地宮之樂歌曰:
  蕊珠兮芙蓉,嫏嬛兮寶宮。
  地中兮天地,人世兮仙蹤。
  玉梁兮歌繞,金柱兮歡叢。
  樂酰兮誰御?何知兮夏冬?
  洞神之樂歌曰:
  洞靈兮氤氳,洞神兮鬱云。
  幽館令潛扃,異狡兮嬋娟。
  身繞兮悠柔,頸交令笑言。
  膳蟄龍兮醴溫泉,入海藏兮通丸元。
  冥帝兮入來,佑賡兮管弦。
  夜台之樂歌曰:
  入彼長夜兮登彼台,迷蒙四望兮陰鬱霉。天地混蒙兮日月歸,山河隱晦兮風雨回。殷舞蠕動兮歌雷豗,鬼帝環聽令聲欲哀。長夜眙霾兮何時開?窮樂兮極情,世事兮何哉?桀自是樂極生悲了。樂此數年,至庚寅年,乃四十六年。諸侯該大朝,但見昆吾氏來,顧氏來,其餘皆不來。桀大怒,問究。牟盧乃上言 :「豫方諸侯,商國子履,狂悖稱兵。先滅葛伯,次滅豕韋氏。因此奪去中原及東方諸侯,並隔絕南方諸侯不得來朝。請君王親征之 。」桀謂 :「此小畜悖,何勞朕駕親征?卿往征之便了 。」牟盧承命去。夏秋聞說昆吾滅,桀才慌張問趙良曰 :「何不早擒此賊?仍囚之夏台 。」良曰 :「如今擒他不得了 。」桀曰 :「如擒不來,朕乃自征 。」乃傳命龍、虎二將領車百乘,甲士千人。曰 :「汝可速往,擒商侯來 。」龍、虎二將領命。行至路上,聞天下歸商,遂不敢行。龍將謂虎將曰 :「天下歸他,我汝千人乾得甚事?不如脫身遠遁 。」兩人棄眾逃人終南山去了。連眾人都四散了。桀聞龍、虎二將路上脫逃,遂無策可施,道 :「我且仍樂天宮樂 。」長夜日飲千鐘,夜度數女,以盡性命便了。卻又不死。
  辛卯,常氏滅,桀遂不知。蓋中原之路已隔絕矣!癸巳,聞顧氏滅,桀乃大慌。叫集諸侯師,言欲親征。諸侯皆不來,桀遂自點國中師眾。原二十萬,今只得十萬。十萬中又有一半不應命。桀遂率平日所厚養的猛士二萬,先去伐近國之不用命者。遂滅陶唐氏、有虞氏等十餘國。既處勝,歸而察臣士之不用命者,又自殺百餘人。甚怒者,皆全家殺之。日日尋殺不已。於是地大震,傾宮崩,長夜宮陷,壓死千餘人。桀又欲役民夫修造,民聞之四散逃走。
  十二月,桀令群臣率力修長春樓,修容台,相與共樂,更選補女子。於是費昌來歸商。夏王之士民聞之,奔走來商。赴訴請師者,前後共有數萬人。桀乃散金帛,招猛士,揀擇北國兇人、畢渝者為將。那些近方貪頑愚力之民、久不聞正道者,既圖免窮困,又貪其財者,有三萬。帶本有的猛士,共五萬人。桀問趙良曰 :「此可以伐商否?」良實心怯對曰 :「未可!彼合天下兵,已有百萬。是以一車攻二十車,未可也。今中國盡從彼,惟有施乃君王至親,尚在海濱自全。其近地有九夷之師,不下數十萬。君王可命有施氏糾合九夷之師,共得十萬來。那時,以君王之勇,統之親征,可平賊也 。」桀從計。令新倖臣巫耿往有施氏、九夷去。桀自是終日演兵,不敢為樂矣!演武之際,稍不如律者,皆殺。兵少,便亂抽民丁來補。稍逡巡不來者,又殺。於是夏民能逃者盡逃,不能逃者日日望商師來矣。時商侯在亳休民,正與伊尹議撥亂反正之道。忽聞費昌來歸,伊尹曰 :「夏只有一費昌默地係士民之心。今費昌來,則士民盡來。只除惡黨無多矣!不必待也 。」費昌既見商侯,涕泣請師。陳夏王之酷虐,必不可一日存續。後夏元士育潛、逢元皆隨昌以來。皆陳言夏王當伐。而士民陸續來者,不可勝數。皆號泣請命。商侯不得已,乃會師。命五方諸侯盡具車甲戰士,聚於殷。殷邑,今偃師是也。
  歲甲午,元月,商侯自起國中六軍。臨天道,豪勇士也,將前軍。旬范,持重士也,將後軍。慶輔、湟裡且,皆善用兵,出奇者,將左右。侯自將中左,費昌為御。伊尹將中右,為副。領近地諸侯之來朝者西行,而會天下之諸侯。
  五日出師,十二日至殷,則天下諸侯俱已齊集矣!就殷而朝商侯。商侯乃誓師。商師日過葛、莘、杞等國之郊。諸國之民素無教化,中有頑民,指商師而詈曰 :「亂人,方春不務農,乃伐王好戰 。」商師聞之頗惑。商侯乃命虞生衡作誓曰:爾眾庶,悉聽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稱亂!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今予命爾有眾,汝曰 :「我後不恤我眾,舍我穡事而割正夏?」予惟聞汝眾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 :「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眾力,率割夏邑。有眾率怠弗協,曰 :「時日曷喪?子及汝皆亡 。」夏德若茲,今朕必往。爾尚輔予一人,致天之罰,予其大賚汝!爾無不信,朕不食言。爾不從誓言,子則孥戮汝,罔有攸赦。
  又命慶輔等遍逾諸侯之師,以不得已之情,乃俱從誓。侯遂部分以九伯:巳離為左蛇,安國侯倚任為右蛇;殳氏為左天,綿氏為右天;黎侯為左雲,沙侯為右雲;無終子尤庭為左虎,胙伯良仁為右虎,有鬲氏為左龍,有仍氏為右龍;息侯呂騶為左地,拍子為右地;有莘氏為左風,有男氏為右風;蓼侯為左鳥,六侯為右鳥。是為二八十六陣。各以一軍周圍於四外。太康氏、延葛氏從順陶唐氏、有虞氏,俱從於中軍。餘杞氏、洪洞氏、繒氏、冥氏、房伯、弦子、斟灌氏、斟鄂氏八國之師,又為游奕於外。
  十五日,整師北行。循道,中車不噴塵,馬不逸田,土不喧聲,戈戟不動,鼓聲清而揚,旗旄前指。十八日,陣於鳴條之岡。夏人履癸聞之,怒,疾呼點國中五萬人,車五千乘,分為五軍。辜渝將前,於辛將後,趙良將左,曹觸龍將右,履癸自己將中。奮怒而出,洶湧歡噪至於中條。望見商師少,以為易下。遂接岡而陣。
  是時,九夷及有施氏之眾,俱不至。而桀旁之國,郇伯耿侯者,向以桀凌,遠遁。會聞商侯起,乃陰集其亡民,各得數千人,乘履癸之後,密人來報商侯。商侯命之以賞誓。伊尹請命旬范率房、弦、二斟四國游師往應之。遂繞夏師之東而讓,履癸全然不知。
  二十日,兩陣既對。商侯登車樓而望,見眾嘈嘈雜雜,吆吆喝喝。車疏密不等,馬前後不齊,人行立不一。商師人人欲戰。而士不嘩,馬不嘶,戈不亂。商侯乃命前軍擊鼓,大聲宣木板布履癸之罪。辭若曰:
  爾履癸自絕於天地,自絕於天下之人,安得而為君?爾棄元妃而嬖妖女,罪當誅一。爾滅同姓無罪之有緡氏,罪當誅二。爾起傾宮,累殺民命,罪當誅三。爾為酒池、肉林,侈費民命,罪當誅四。爾又為夜宮,自埋於幽而殺民,罪當誅五。爾不視政而殺忠臣賢士,罪當誅六。爾用小人苛剝萬民,罪當誅七。爾又命五霸國虐天下,罪當誅八。爾又索夜宮之需,盡天下之財與女子,罪當殊九。爾又役民開河,殺民命,罪當誅十。至天怒而謔,地變而嬉。武斷苛征土木無已,使臣士民人夫妻離,父子散,兄弟亡,母子怨。生無食,死無葬,長無室,家無升斗,身無麻縷。餓殍盈道,膏血漬礫。又盡滅帝王賢聖之後。 爾罪當誅萬不可數計。爾尚不自殞殘民生哉?
  履癸聞之大怒。鼓眾而進,直壓商陣。商侯親鼓,伊尹上車樓持麾指九國:安國、受氏、綿氏四軍伐辜渝,黎、沙、鬲、仍四軍伐趙良,無終、胙、息、柏四軍伐曹觸龍。指杞、洪、繒、冥四軍出夏眾後,伐於辛。而商侯中軍與莘、男、蓼、六四軍共擋履癸。遂大戰。臨天道等率諸軍,整陣奮擊夏眾。慶輔、湟裡且左右持幡大呼曰 :「下車而來者賞,擒暴君與奸相者封 。」夏之後師先潰。杞子擒於辛以還,其軍棄車走。伊尹麾杞氏四軍取其車,夾擊履癸之後。戰既接,夏右師潰。曹觸龍與其眾之半北奔,其半皆下車從商。慶輔率之曰 :「即反而攻夏王,吾君已記爾勞 。」眾軍乘車反攻履癸。
  戰正酣。有鬲之師射趙良,殺之,獲其屍。夏左師潰走者一,從商師者三。湟裡且率之攻辜渝,夏前師始敗。九伯射辜渝,中右目,辜渝猶戰。鬲君至,再射中其左目,辜渝乃被擒,其眾悉從商師。昆吾氏率之俱擊履癸。其無終四君已先夾擊,於是商侯在南,無終四君在西,杞子四君在北,九國四君在東,四面擊履癸。而先諸侯師接戰者,又皆夏氏之降兵。履癸見四面皆夏兵自來相攻,而軍中鋒將悉死矣。乃自奮怒而出。辜渝既擒,夏無勇將。履癸自持長鐵鉤,乘商車出戰商師。鉤及處,無不摧滅。夏之降兵,皆不能當。履癸遂衝路入諸侯師。莘男四軍亦不能擋。遂衝至商師。獨臨天道取夏之棄車,疊而阻其進,履癸乃阻。伊尹令諸軍注矢射之,萬矢齊發。履癸身披金甲,矢不能射人。伊尹令人曰 :「可射夏王面 。」於是,履癸面中三矢。自拔去矢而戰。馬死車止不行,履癸乃下車步走衝擊商師。人人不能擋,獨臨天道奮勇擋之。不數合,戟擋之戟折,戈擋之戈折。遂持木槓擋之,猶被擊折左臂。慶輔、湟裡且曰 :「履癸勇甚,器械不能抵擋。今諸軍悉疊車以擋之 。」履癸所至處,擊車,車盡破敗。伊尹傳令,命人人於車內注矢,射其目。不中目,中夏王鼻。履癸乃走。則夏之中軍已被四面諸侯之師殺盡矣!蓋此履癸平日所厚養之猛士,所以久戰而盡死也。履癸平生輕財養戰士,僅有此報。履癸衝殺出商師陣外,見無一夏兵。諸侯兵又四面射之,履癸雙手舞鉤,遮矢而走衝諸侯兵。諸侯兵向前者,礙著鐵鉤即死。車撓路,鉤擊之,即破疊車礙路者。履癸跳身如飛,遂衝出諸侯陣。諸侯四面追之,履癸走如飛馬,不可及。孤身回夏城。但見城門已閉,城上皆是商師了。
  原來履癸悉師於外,城中只有役夫老卒數千人從其孽子淳維者,護妹喜守城。淳維,蓋履癸二十九年癸酉歲所生也。妹喜自癸亥至甲午入宮,專寵三十二年,年四十八矣。而顏色猶如處女,不衰絕,無胎孕。人宮十年之外,履癸喜旁淫庶妾漸漸多。至如末年,好色尤甚。遂一夕度十女,或至百人。前後人宮女,無不人人顛倒媾合者。其始偶合於庖婢,遂生淳維。後來庶妾、從妾所生子女,有六十七人在宮,獨淳維凶勇淫惡,一如履癸。履癸以為肖子,故棄元妃太子,俱絕不問及。履癸淫妾已多,妹喜亦廣收美男為樂,不斷陰陽精血,日夜淋漓。履癸任之,各極其歡而已。酒池長夜,孌男千餘人,則妹喜所寵也。尤甚者,淳維既長,妹喜即蒸之與淫。履癸又不為之娶,淳維乘履癸出,則同妹喜顛倒酣飲於宮中,一夕數十婦交合殆遍。
  履癸既出,拒商師。淳維正極喜,安心樂意如此胡做。遂與妹喜及履癸之眾妾,俱集於長春之樓戲笑。祝天曰 :「願父王不復還,則我爾長如此樂也 。」忽聞滿城軍聲,乃是郇、耿二國引商臣旬范及房、弦、二斟等四國兵來,城已破矣。蓋夏城中外之民,本是不從履癸而願商侯來者。只憚履癸之惡,近民不敢出迎。聞兩下在鳴條陳兵,又惟恐商師不勝。人人站起腳南望,只見六路兵從一路來,旬范為主將,令諸軍毋嘩毋亂,整整肅肅到了城下。城上人問兵從何來?旬范使人大呼曰 :「商師也 。」城上人大喜,開門迎入。大師入城,直圍履癸之宮。城中人皆來送酒飯助役。即時攻破宮牆,兵四面而入。淳維在長春樓與妹喜等嬉戲,商師遂抵樓下。淳維乃操大刀,下至樓門,跳出殺商師十餘人。商師不敢入,但圍之。淳維閉門登樓,問曰 :「汝等欲何人、欲何物乎?」旬范曰 :「惑夏王而多造作殺百姓者,妹喜也。須斬之 。」淳維乃回顧妹喜曰 :「父王不寵汝一人,不致有今日。商師皆說須斬汝 。」妹喜膝跪而抱淳維之足,宛轉悲啼。淳維那時自顧不暇,還來顧得你。竟斬之,擲頭於樓下,曰 :「此妹喜之首也 。」旬范不信,命軍人識之,有言是真者,猶未信。乃令以木挺標之,使城中人民視之,皆歡噪曰 :「妹喜斬矣 !」乃信之。淳維又下問曰 :「兵可以退矣!又何所欲乎?」旬范曰 :「倚勢凌民者,侯知性、武能言也。須斬之 。」淳維曰 :「二人不在此,能使吾獨往殺之乎?」旬范不許。淳維曰 :「吾殺汝千人不難,獨為吾眾妾在此,欲保全之。若不許吾,吾大殺汝等 。」旬范乃許之。淳維出,遂尋其力士四人,俱披甲持矛盾擒侯知性、武能言二人,來擲與商師。旬范縛之軍中。淳維曰 :「可退兵,容吾走 。」商師不退,淳維大怒,下擊殺數十人。商師疊車擋之,淳維復入樓。擇履癸之眾姬,己所最愛者二十人,自以為妻妾,而待夜用。四力士持矛盾,張幕羅二十美女於中,己奮力開路殺出商師,覓馬,己與父妾、四力士俱效胡人,乘馬斬北門而出,走北狄。旬范知其不能有為,釋之而不追,但搜城中惡黨,悉擒之。而閉城厲兵,以待履癸之還。
  至二十日午,曹觸龍戰敗歸來,旬范望得真切,伏兵於門擒之。至日晚,履癸既大敗,獨步歸城。城上夏民擲石,商師射箭,旗鼓皆商。履癸大怒,斬門。門俱土石築之矣。四顧不得入城,繞城號叫。旬范呼之曰 :「爾猶不能捨妹喜乎?汝淳維子已殺之矣 。」以妹喜頭示之,履癸見頭號哭,淚下如注。乃夜走三嵕。三嵕者,履癸寵姬父母國,其地,今定陶是也。履癸奔此,欲東入九夷。
  商侯大師二十一日抵城下,旬范等迎人。眾諸侯便請商侯坐王殿,朝諸侯。商侯不從。乃命旬范等率九國二斟等八國之師,其追履癸。而自乃坐諸侯館,行大事。斬侯、武二幸,剮於辛,縊曹觸龍,陳其屍,並陳妹喜、趙良之屍。聽夏民自蹂嚼之。俱盡取惡黨,甚者皆盡置於市,聽夏民自殺之;其不甚者五刑刑之。履癸眾子女皆流。各幸小之家眾皆刑,亦有流者。乃盡縱其所聚子女歸民間,盡發其所聚財寶恤善賞功,盡發其酒米、穀粟賑夏民。而以酒肴、米食、牛羊、豚彘享土。於是夏國亡。
  諸侯推商侯就位,商侯不允。曰 :「大惡未殄,懼將復張。天下者,將推大德之人,寡人安敢處此?」遂先散遠方之諸侯,賞其徒歸,自暫居於夏。封陶唐、有虞、洪洞、有仍、耿侯、郇伯等數十國,各復為諸侯。自於軍中吊死問傷。又收鳴條戰骨,瘞祭之。又訪冀方賢士善人,舉諸事。
  月餘至二月間,旬范使人來報,履癸至三嵕。又集兵九千來逆戰。履癸自為前鋒,諸侯之師不能擋,遂潰。乃斂兵集眾,息於平陰。不意履癸夜至,劫我師,師又潰。守三日,設付待之。履癸又至,三俑復發,從乃敗潰。履癸自衝陣,糾眾走。商侯於是以三月朔,復起諸侯之師,引而東,月望至於三嵕。三嵕之君曰鬼臼。其二臣:曰敷盂,曰疆侕。皆有勇力,恨其姊妹被難,悉其國中兵二萬以助履癸。履癸將前,鬼臼將後;敷盂將左,疆侕將右。各將五千以迎商師。
  商師次於陶山。旬范之師來合,旬范曰 :「聞三侕之人,往結九夷及有施氏來復,允願速備之 。」商侯問伊尹,伊尹曰:「易為力也。使人東招萊子國薄姑氏,南諭淮夷,以掩其後。賊不戰自屈矣 !」商侯曰 :「王者之師,固如是乎?」伊尹曰:「正如援溺救焚,不得不濡裳焦額耳 !」於是命慶輔以灌、鄩二國之師,往說萊子薄姑氏。命湟裡且以蓼六之師還。會支機子,以往淮夷。
  商侯自部分諸軍以伐履癸,九伯為龍,胙伯為雲,有鬲為風,黎侯為蛇,息侯為鳥,安侯為天,柏子為地,葛氏為虎。為八陣而周於外。中軍則虞生衡將前,昌允將左,高離將右,旬范將後。商侯自將中左,費昌為御。伊尹將中右,為副。陣於陶山之陽。商侯慮履癸之勇。伊尹令前軍皆置行木柵。每一車用一尋之柵,立四柱為縱,五貫條為橫,內有邪柱亦四,四人持之以行於車前。車中人則注矢外射。既陣,履癸等咆哮而來。商侯及諸侯前軍用伊尹法,舉行木柵如堵而進。兵既接,伊尹令步卒立木柵。一柵只用二役人守之,其四步卒悉從柵挨出斬賊馬。賊馬被傷反竄,戰車皆僨。伊尹令拔柵,麾軍大進,三侕之眾大敗。雲蛇兩陣追敷孟軍,斬敷盂為三段。鳥地二陣追疆蒑軍,疆蒑大怒,自恃勇轉鬥。息侯射之,洞目出腦,乃獲之。獨鬼臼走歸,敗軍悉從以歸。於是履癸又獨步衝擊於大軍中。伊尹令四面木柵圍之,人盡注矢射履癸,面中二矢。大怒吼跳,奮鐵鉤擊柵,柵折。伊尹令合二柵為一。人於柵上,用布縷為長條,條未綴以鐵石,向履癸係之,而繞其鐵鉤。於是長條皆繞鐵鉤,如業藤纏樹。果然將履癸纏倒,奪了鐵鉤。履癸只得去了手,跳一柵,奪一長戈,衝開一柵而走。走歸三侕城,與鬼臼協力守城。真是一伙頑物,不通人性。再攻不下。商侯恐勞頓諸侯與其士卒,命番更來從替換歸息。一面朝會東方諸侯,一面待慶輔、湟裡且二邊消息。遂居陶山,息師半月。四面困柱三俑,三侕之人無食,乃盡服。四月履癸與鬼臼率獰丁百三十人,駕車十乘,奮勇殺出,遂奔九夷去了。
  那慶輔、灌鄩之師至萊,萊人不服。灌鄩之師伐之,乃服。萊子同二君來見慶輔。慶輔命俱師同往,諭薄姑氏。薄姑氏不從,四軍伐之,薄姑氏逃入九夷。慶輔入其國,恤其民,布商侯之德。於是東夷諸國皆服,報來商侯。
  那湟裡且、蓼、六之師同歸豕韋舊境,招大彭、支機子。彭祖、支機合眾往諭淮夷。淮夷即時奉命,曰 :「下荒之夷,久思歸化,無所繇也。何幸天光照及奧陬,敢不從命?」遂引師會湟裡且。湟裡且嘉慰之,合師報商侯。
  商侯問伊尹曰 :「九夷、蒙山,置之乎?伐之乎?」尹曰:「一日之勞,百年之逸也。今借民力,後將不堪,反棄民命矣!」乃命慶輔率三國之師,攻九夷之北。命湟裡且率四國之師攻蒙山之南。商侯自率大師東進,八月至峴山。商侯問曰 :「先何攻?」伊尹曰 :「先有施氏,夏王必在有施氏。有施氏敗,則九夷自敗。且九夷散居,不便於攻也 。」師遂圍蒙山。湟裡且率四君來歸,合師。履癸以蒙山之師出。伊尹令用前三法,木柵堵進,縷索縈繞.萬矢交發。履癸至此,無所施其勇,大敗歸城。城中有老臣時雍者,前勸施君獨獻妹喜者也。合該此方人有命,時雍年百三十歲尚在。謂其諸子八人曰 :「天生夏王,以亡夏國,多殘夏民,久已當亡。今毋復殘吾民 。」人人遂密與施君子合謀斬鬼臼,醉履癸以酒,酒用麻藥。待其熟睡,縛之麻繩百道,獻出而朝商侯。商侯諭施人而賞之,不入其城,令施人諭九夷。九夷遂擒薄姑氏來歸。商侯諭遣九夷,流薄姑氏於朝鮮之島。
  其夏人履癸被縛,酒醒盡力號叫,商侯不忍見。不得已,命造堅車檻之,斷其縛。問諸侯曰 :「當何以全夏王?」諸侯請誅之,侯不許。六侯曰 :「欲全其命。須貶之。無所施其武,使不害人。則惟南方有巢之國,其國有一地,昔人構巢而居。一夕四面皆陷成湖,水深數丈,此巢獨存。今其地名亭山,廣數里也,惟船可以通行。今彼處此可置一旬之食,令死罪之人事之。每旬則一濟其食,常時不設舟往來,彼安所用其武也。遂命六侯監履癸放之於南巢。時甲午歲,桀之五十一年也。履癸至南巢,但見那:
  四圍皆水,中間亭山,不是酒池肉林。土室數間,已無傾宮、長夜、金柱、玉梁。庖奴數人,不是佞幸成群。頤指如騖陋婢數人,並無嬌妃、嫩嬪、螓首、娥眉獻媚爭憐,望幸交歡,鴆酣顛倒。斷薺尚用木刀,寸鐵不具。無復鐵鉤二丈,橫擊千軍萬乘高車,撻伐四國。脫粟醬肉,日供三餐,哪見新聲妙舞,上膳飛觥。布帛絲絮蔽身猶寒,安得珠天寶地萬國金錢。
  履癸至此,傷心忿恨,卒不忿已往年所作之過。乃拊膺歎曰 :「吾悔不殺子履於夏台,致有今日也 。」
  呂東萊曰 :「桀有萬惡,僅有不殺湯之一善耳!乃猶悔之,是恥一善之尚存,欲萬惡之皆備也。悲夫 !」
  履癸既被放後,抑鬱憤悶,憂苦痛恨,三年而薨。湯王聞桀死,為之罷朝,禁弦誦歌樂者三月。命埋之南巢,諡之曰桀。命大夫問其棄元妃於有洛,時元妃已薨。命有洛厚葬,封其子惟坤於油,奉少康之祀。
  放桀之年,仲冬,天下諸侯朝商侯於亳,推戴商侯。商侯三讓於有德,不可。而後即天王位,是為湯王。不知後事如何?看下《商傳》再說。
  女媧軒轅有征誅,生殺亭毒天運乎。
  堯舜禹湯因勢轉,世人浪說總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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