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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桐華]半暖時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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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27:17 |顯示全部樓層
半暖時光 作者:桐華

【內容簡介】:   

  縱然明明知道

  終有一日

  所有的悲歡、所有的愛恨

  都會隨時光老去

  我仍然竭力地、竭力地搜集著

  那些美麗的、糾纏著的,值得為你活了一次的記憶

  生命的運行從來都自有規則

  你無法決定它的開始,也無法決定它的結束

  甚至無法決定,在生命的旅途中遇見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是,你永遠都能決定面對它們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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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28:09 |顯示全部樓層
Chapter 1 命運

  命運之神喜歡熱鬧,有時還喜歡嘲弄人,它每每令人可惱地給傷心慘目的悲劇摻進一點滑稽的成分。——斯蒂芬•茨威格

  小時候,總覺得自己是世界上很特別的一個,即使眼下平凡無奇,也一定有什麼地方與眾不同,只是還沒有被發現而已。想到未來,總覺得一切皆有可能。可隨著長大,漸漸認清楚自己不過是芸芸眾生中最普通的一員,身材不比別人好,腦子不比別人聰明,臉蛋不比別人漂亮,甚至連性格都不會比別人更有魅力。於是,越來越理智、越來越現實,即使做夢都會一邊沉浸在美夢中,一邊清楚地知道只是一個夢。

  顏曉晨這會兒就是這種情形,夢境中的一切都十分真實,可她很清楚自己在做夢—

  十一歲的她,正在學著騎自行車。人小車大,自行車扭來扭去,看得人心驚肉跳,她卻好玩遠大於害怕,一邊不停地尖叫著,一邊用力地蹬車。

  媽媽站在路旁,緊張地盯著她,高聲喊:「小心,小心,看路!別摔著!」爸爸一直跟在自行車後面跑,雙手往前探著,準備一旦她摔倒,隨時扶住她。

  也許因為知道父母都在身邊,不管發生任何事,他們都會保護她,小顏曉晨膽子越發大,把自行車騎得飛快。

  刺耳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夢境猶如被狂風卷走,消失不見。可夢境中的溫馨甜蜜依舊縈繞在心間,讓二十二歲的顏曉晨捨不得睜開眼睛。這些年,她從不回憶過去,以為時間已經將記憶模糊,可原來過去的一切,她記得這麼清楚。她甚至記得,那一天爸爸穿的是灰色條紋的T恤、黑色的短褲,媽媽穿的是藍色的碎花連衣裙。

  手機鈴聲不依不饒地響著,顏曉晨翻身坐起,摸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上「媽媽」兩字,心突地一跳,竟然下意識地想扔掉手機。她定了定神,撩起簾子的一角,快速掃了一眼宿舍,看舍友都不在,才按了接聽鍵。

  「你在幹什麼?半天都不接電話?」

  隔著手機,顏曉晨依舊能清楚地感覺到媽媽的不耐煩和暴躁。她知道媽媽的重點並不是真的關心她在幹什麼,也沒回答,直接問:「什麼事?」

  「我沒錢了!給我兩千塊錢!」

  「我上個月給了你一千多……」

  「輸掉了!快點把錢打給我!」媽媽說完,立即掛了電話。

  顏曉晨握著手機,呆呆地坐著。夢裡夢外,天堂和地獄,有時候,她真希望現在的生活只是一場噩夢,如果夢醒後就能回到十八歲那年的夏天,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如往常一樣,顏曉晨背著書包,騎著舊自行車,去了校園角落裡的ATM機。她插入銀行卡,輸入密碼後,先按了查詢餘額。

  其實,她很清楚餘額,兩千一百五十五元七角三分,但窮人心態,每一次取錢時,都會先查詢餘額,並不是奢望天降橫財,只不過想確定那些看不到的錢依舊安穩地存在著。

  這兩千多塊是顏曉晨今年暑假打工存下來的,每一塊錢都有計劃—已經大四,找工作需要花錢,一套面試的西服,來回的交通費……即使不算這些,光列印簡歷、複印各種證書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現在就業形勢嚴峻、工作不好找,師姐說要早出擊、廣撒網,起碼準備一百份簡歷。

  顏曉晨按了轉帳,將兩千元錢轉給媽媽,計算餘額的減法題很容易做,可她依舊再次按了查詢餘額,確定扣除二十塊錢的手續費,只剩下一百三十五元七角三分後,退出了銀行卡。

  給媽媽發了條短信:「錢已轉給你,省著點用,我要開始找工作了,等找到工作,一切就會好起來。」

  如往常一樣,短信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復。

  顏曉晨騎著自行車,習慣性地去了大操場,坐在操場的臺階上,看著下面的同學熱火朝天地鍛煉身體。

  大學四年,每次心情不好時,她都會來這裡。

  期中考試周剛結束,今天又是週末,操場上沒有往常的喧嘩熱鬧,但依舊有不少人在跑步,一圈又一圈。年輕的臉龐,充滿希望的眼神,他們理直氣壯地歡笑,理直氣壯地疲憊,不像她,她的疲憊都難以啟齒。就如現在,她覺得很累,因為算來算去,一百三十五元,勉強只夠一個多星期的伙食費,可這種窘境她不能告訴任何人。

  距離發工資還有大半個月,顏曉晨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胡思亂想著,也許可以去搶銀行,找雙破絲襪,套在頭上,十塊錢買把塑膠槍,就可以沖進去大喝一聲「把所有錢交出來」,結果肯定會失敗,但進了監獄,有人管吃管住管衣服,一切的生活難題都解決了!

  想著想著,猶如看了一部拙劣的喜劇影片,顏曉晨竟然忍不住笑起來。一個人對著空氣傻呵呵地笑夠了,她取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快要六點了,要去上班了!

  學校要求出入校門必須下車,顏曉晨推著自行車出校門時,碰到幾個同學拎著購物袋從外面回來,她笑著打招呼,同學們的眼神都有點古怪,顯然,他們認為她不應該這麼興高采烈。

  兩周前,交往一個多月的男朋友把顏曉晨甩了。男朋友沈侯是他們這一屆挺出名的人物,不是以品學兼優聞名,而是以吃喝玩樂出名。顏曉晨在學校裡循規蹈矩、成績優異,年年都拿獎學金,算是同學眼中的好學生,沈侯卻恰恰相反,呼朋引伴、花天酒地,每年都有功課掛掉,反正不管怎麼看,這兩人都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可一個多月前,兩人突然就在一起了,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連顏曉晨的舍友都認定沈侯是在玩弄顏曉晨,含蓄地勸她別當真,顏曉晨卻只是微笑地聽著。

  一切都如同學們的預料,開學時兩人在一起的,期中考試周前,沈侯就提出了分手。顏曉晨微笑著想,他們肯定覺得她就算不以淚洗面,也應該眼中含淚,但他們不知道,十八歲那年的夏天,她已經把一生的眼淚都流盡了。

  學校西門外有一條彎彎曲曲的老巷子,巷子裡有不少酒吧。大概因為毗鄰這座全國都有名的學府,這裡的酒吧在消費上只能算中等,卻以有特色、有內涵著稱,來來往往的客人要麼是文化藝術從業者,要麼就是白領精英。

  大概為了迎合顧客群,酒吧很喜歡招女大學生來打工。顏曉晨就在藍月酒吧打工,工作時間從晚上六點半到十點半,以前一周工作三天,大四課程少了,顏曉晨又缺錢,想多賺點,就改成了四天。

  一個女大學生在酒吧工作,總會讓人產生一些不好的聯想,當年不是沒有其他兼職工作可以選擇,但這份工作是時間和報酬最適合顏曉晨的,所以她也顧不上理會別人怎麼想了。

  顏曉晨到藍月酒吧時,樂隊正在熱身,已經到的Apple和Mary在準備蠟燭和鮮花,用作酒桌點綴,營造氣氛。酒吧有不少老外顧客,大部分侍者也只是把這裡看作暫時落腳的地方,都不願用真名,所以都取了個英文名。

  顏曉晨和她們打了個招呼,去狹窄的雜物間換衣服。不一會兒,另一個同事Yoyo也到了。顏曉晨一邊和她聊天,一邊用廉價化妝品化了個妝。她一直捨不得在這些事情上花錢,但化妝是工作要求,看在每個月一兩千塊的收入上,一切都能接受。兩年多下來,她的化妝技術提高有限,化妝速度卻提高很快,不過十來分鐘,已經全部收拾妥當。

  以酒吧的分類來說,藍月酒吧是一家靜吧,就是一般不會有勁歌熱舞,也絕不會有身材火辣的性感女郎扭屁股、晃胸脯。藍月酒吧一如它的名字,Blue Moon(Blue在英文中既是藍色的意思,也有憂鬱的意思),十分憂鬱文藝范兒,樂隊都是演奏比較抒情的慢歌,客人以安靜地聽歌和聊天為主。當然,酒吧畢竟是酒吧,偶爾,也會因為顧客出現熱鬧喧嘩的場面,但只要不太過分,老闆不反對,客人們也很歡迎。

  因為酒吧的風格定位,女侍者的穿著打扮也很正常,夏天時牛仔小短褲,冬天時可以穿牛仔長褲,上身是一件英國學院風的立領紅白格子襯衫,袖子半卷,襯衫下擺打個蝴蝶結,唯一的要求就是露出一點點腰,和大街上的露臍裝、吊帶衫相比,藍月酒吧女侍者的衣著一點都不暴露。顏曉晨客觀地評價,這種打扮既正兒八經,又俏皮活潑,老闆很清楚自己要什麼,藍月酒吧的生意一直不錯。

  八點之後,客人漸漸多起來,每一天,酒吧都會有新鮮面孔,也會有不少常客。不知道其他女侍者最喜歡什麼樣的顧客,顏曉晨最喜歡的是老外,和崇洋媚外沒有絲毫關係,唯一的原因就是因為有的老外會給小費。給小費的客人,顏曉晨會記得格外牢,但Apple、Mary和Yoyo記得最牢的客人是—英俊的男人。

  「海德希克來了,就在門口!」Apple端著幾杯雞尾酒,壓著聲音激動地嚷嚷。從女侍者、收銀員到調酒師全都轉頭,盯著剛推門進來的客人。算是無聊打工生活的一種消遣吧,侍者們喜歡議論客人,從推測他們的工作收入,到猜測他們的女伴是老婆還是小三。藍月酒吧還有個傳統,對印象深刻的客人,會根據外貌、衣著、言談舉止給他們打分、排位、賜封號,如同狀元、榜眼、探花,從第一名到第十名都有特定的封號,是世界上最貴的十種酒。海德希克的準確說法是海德希克1907,Heidsieck 1907,一瓶酒售價在28萬美金左右,世界排名第二。

  海德希克1907先生還不算常客,上周才第一次光臨藍月酒吧,但所有侍者都對他印象很深,讓他立即上榜。顏曉晨上周有兩門課要考試,沒有上班,可就昨天一晚上已經聽了無數他的八卦。據說,此人相貌清貴,氣質儒雅,舉手投足一看就知道身家不凡,卻十分謙遜有禮,給小費非常大方,每一次服務,都會說謝謝。雖然大家打工只是為了賺錢,並不在乎客人說不說謝謝,但如果客人說了,大家總會有一絲欣慰。

  顏曉晨隨著眾人的目光,隨意地掃了一眼。海德希克1907先生身材頎長,戴著無框眼鏡,裡面穿著剪裁合體的西服,外面穿著風衣。顏曉晨暗自感歎了一句「皮相還不錯」,就轉身去幹活了,也沒指望能接待這位金主。但是,Apple她們三人竟然誰都沒立即過去,如果是熟客,誰的客人誰招呼,可現在,客人沒有任何偏向,算不得任何人的客人,她們又都想去,彼此顧忌著,一時間反倒誰都沒有去招呼海德希克1907了。調酒師William一邊調酒,一邊賊笑,「要不你們賭酒,誰贏了誰去!」顯然,他很樂於看到幾個年輕女人為男人爭風吃醋。

  但工作時間最長的Mary讓他失望了,「輪流,我們三個都已經去過了,這次讓Olivia去。」

  Olivia就是顏曉晨,第一次到酒吧上班時,她沒有英文名,為了工作方便,隨口給自己起名叫Olivia。

  Apple和Yoyo都沒有意見,顏曉晨也沒意見。她放下手中的毛巾,快步走過去,「歡迎光臨!請問先生,幾位?」

  海德希克好像沒聽清她說什麼,怔怔地看著她。顏曉晨微笑著又問了一遍,海德希克才反應過來,回道:「一位。」

  顏曉晨領著他去了九號桌,一個角落裡的兩人座。她先將桌上的小蠟燭點燃,再把酒水單拿給他,他沒有翻看,直接說:「黑方,加冰,再要一個水果拼盤。」

  顏曉晨結完賬,端了黑方和冰塊給他,他一直沉默不語,沒有說謝謝,但小費給的很多,30%了,遠遠超出顏曉晨的預期。

  William詫異地問:「這麼大方?你對他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說,和以往一樣。」

  Apple不相信的樣子,「不可能吧!」

  Yoyo似笑非笑地說:「不愧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和我們就是不一樣!」在酒吧打工兩年多了,顏曉晨不是第一次聽到這些冷嘲熱諷的話,她權當沒有聽見,小心地把錢裝好,繼續工作去了。

  過了九點半,店裡基本坐滿。大家站了半晚上,都累了,時不時躲在角落裡,靠著吧台或牆壁,左腳換右腳,休息一會兒。

  Apple和樂隊的女主唱April猜測海德希克1907有沒有女朋友,Apple說:「都來了好幾次了,如果有女朋友,肯定會一起來,顯然沒有女朋友了!」April說:「他行為舉止很沉穩,應該三十左右了,長得不錯,又很有錢,不可能沒有女朋友!」

  Yoyo是行動派,借著送冰水,過去晃了一圈,和海德希克聊了兩句,回來時,笑吟吟地說:「沒女朋友!」

  Yoyo的話像一枚燃燒彈,立即點燃了各位姑娘的春心,排行榜上的男士大多「名草有主」,有的草還不止一位主,用Yoyo的話來說,人家有花心的資本,女人也心甘情願。

  William煽風點火,「難得遇到個財貌兼備的男人,趕緊上!就算撈不到他的錢,能撈到他的肉體也值了!」

  April問:「是直的嗎?」

  William說:「要是彎的,我早行動了,還會勸你們上?」

  大家都笑起來,April有一次喜歡上了個Gay,William一再勸她,她死活不信,後來證明William是對的,April很是傷心了一陣子。從那之後,碰到出色點的男人,April總喜歡讓William先掃描確定一下。

  年齡最大的Mary,剛三十歲,已經滿腦子都是女人青春有限的嚴肅話題,慢悠悠地說:「別浪費時間了!就算沒女朋友,也輪不到我們,權當是擺放在櫥窗裡的LV吧!東西再好,看一看,過個眼癮就好了!」「幹嗎要光過眼癮?就算買不起,也可以去店裡試用啊!」Yoyo乍一看有點像賈靜雯,因為長得美,走到哪裡都受歡迎,性格比較張揚。她抽出一張一百塊錢,拍到桌上,「開個賭局!今晚誰能泡到他,誰就贏了!我賭自己贏!還有沒有人參加?」

  William是資深調酒師,賺得多,毫不猶豫地也放了一百塊,視線從五個女孩臉上掃過,笑眯眯地說:「我賭April贏。」April以前是跳民族舞的,畢業後找不到工作,就跑來酒吧唱歌,她瘦瘦高高,皮膚白皙,一頭烏黑的齊腰長髮,穿衣風格是楊麗萍那種民族風,但色彩更素淨,樣式更生活化一些,非常文藝女神的范兒,挺受白領精英男士的歡迎。

  April笑眯眯地從錢包裡拿出一百塊錢,輕輕放到桌上,再指指自己,表示賭自己贏。

  「我賺得沒你們多。」Apple放了五十塊錢,「有Yoyo和April在,我沒什麼希望,但我也賭自己!」

  Mary姐也拿出了五十塊錢,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重在參與了,賭Yoyo贏。」

  沒有人問顏曉晨,倒不是大家排斥她,而是都知道她節儉摳門,是個守財奴,從不參與任何有可能損失錢財的活動。

  舊沒答應和我一起吃頓飯。他很聰明,看我們一個個前赴後繼地去約他,問我們是不是拿他打賭玩,我全招了。」

  April約男人很少失手,情緒有些低沉,Yoyo一邊往託盤上放酒,一邊說:「別難受了!這種事業成功人士都是工作狂,只知道加班,很悶了!還是鳴鷹好,又帥又會玩!下次他來,讓他帶我們出去玩!」

  鳴鷹準確的叫法是鳴鷹1992,ScreamingEagleCabernet 1992,世界排名第一位的酒,一瓶酒售價50萬美金。顏曉晨還沒見過這位在藍月酒吧排名榜上第一位的男人,他算是常客,已經來過不少次,可每次來,顏曉晨都恰好不上班,所以她從沒見過鳴鷹1992先生。

  William竊笑,「有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了!」

  Yoyo說:「我這叫自我安慰!」

  Apple看著桌上的錢問:「誰都沒贏,賭局取消了?」

  眾人正打算各自拿回各自的錢,顏曉晨突然問:「我現在加入賭局,行嗎?」

  九百五十塊錢,她已經虎視眈眈地盯了很久,感覺上,那不是幾張薄薄的鈔票,而是她未來的工作,她的衣食住行,她的一切!

  Apple撇撇嘴,「April和Yoyo可都輸了,你現在加入,只能賭自己贏!」William熱切地說:「一起工作兩年了,從沒見Olivia出手過,歡迎,歡迎!」

  April聳聳肩,無所謂地說:「可以啊!」

  Yoyo笑了笑,「沒問題,不過多個人丟面子而已!」

  見大家都不反對,顏曉晨拿出五十塊錢,放到桌子上,「我賭自己贏。」這五十塊錢還是海德希克1907剛才給的小費。

  所有人都盯著顏曉晨,Apple甚至端好了酒,打算跟著她過去,見證她輸的全過程。

  顏曉晨很清楚,有三個前車之鑒,直接走過去邀請,肯定失敗,但為了一千塊錢,她必須贏!

  顏曉晨沒有走向九號桌子,反倒走到樂隊旁邊,恰好一首歌剛完,她對樂隊說:「能佔用一分鐘嗎?」

  「沒問題!」男主唱Joe笑著把麥克風遞給顏曉晨。

  顏曉晨深吸了口氣,盡力擠出一個微笑,「九號桌的先生,你好!你不認識我,可我很想請你吃頓飯。」

  酒吧安靜了一瞬,所有人立即東張西望地找九號桌,待看清楚海德希克1907的樣子,估計都以為顏曉晨是被男色迷住了,口哨聲響起,有人鼓掌,有人大笑。

  根據觀察,顏曉晨推斷海德希克行事穩重、待人寬和,應該很不喜歡出這種風頭,但她沒辦法,只能豁出去,賭一把了。

  顏曉晨遙遙看著他說:「我非常有誠意!時間,隨你定,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地點,我已經選好,餐廳建築宏偉,環境溫馨,菜肴風味彙聚南北菜系,中餐的傳統菜肴、西餐的經典菜式都有,還有伊斯蘭的特色燒烤,以及各種口味的湯品,絕對想吃什麼有什麼!」

  顏曉晨每說一句,酒吧的客人就很配合地怪叫幾聲。

  「這姑娘為了追男人,下血本了!」

  「就為了這些吃的,答應了吧!」

  正常情況下,女生公開做這種事情,應該很羞澀,可顏曉晨完全是沖著錢去的,沒有絲毫羞澀,緊張倒是有,可只是擔心得不到那些錢。顏曉晨學著April唱完歌後鞠躬行禮的姿勢,對海德希克彎腰行了一禮,「我真誠地邀請,希望你能同意!」

  笑聲、鼓掌聲、口哨聲不絕於耳,酒吧的氣氛如一鍋沸騰的開水,熱烈到極點。大家都期望著海德希克答應,不停地有人高喊:「答應她!答應她!」

  顏曉晨知道自己有點卑鄙,利用無知的群眾給他施壓。拒絕一個人,不難!可拒絕這麼多滿懷期冀的人,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終於,他站了起來,好像說了什麼,但立即被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淹沒,顏曉晨什麼都沒聽清,依舊呆呆地站著。

  樂隊的鼓手很應景地敲了一段歡快激昂的架子鼓,男主唱Joe笑對她說:「他答應了!」

  顏曉晨愣了一愣,立即沖下檯子,所過之處,都是善意的笑聲和祝福聲,她胡亂地說著「謝謝,謝謝」,急急忙忙地跑到吧台,「錢呢?」William把錢給她,顏曉晨數了數,整整一千塊錢,忍不住放到嘴邊,狠狠地親了一口。

  April表情古怪,「你不會只是為了這些錢吧?」

  讓文藝女神理解她的庸俗,恐怕很難,顏曉晨笑了笑,沒吭聲。William說:「高檔餐館裡一瓶果汁就要兩三百,兩個人一千塊錢,根本不夠吃!」

  Yoyo笑著拍拍顏曉晨的肩膀,半幸災樂禍,半警告地說:「都是色迷心竅的錯!不過,當眾承諾了,可一定要做到,否則就是丟我們藍月酒吧所有人的臉!」

  Apple鄙夷地說:「早知道這樣能贏,我也能贏。」

  待她們走了,William悄聲問:「你到底選了哪家餐館?我看看有沒有認識的朋友,想辦法幫你打個折。」

  「謝謝,不過不用了。」

  顏曉晨看了眼牆上的鐘錶,已經十點四十,「我下班了,回見!」

  往常贏了錢的人都會請大家喝點酒,吃點零食,不過,也許因為知道顏曉晨這次當眾誇下了海口,要大出血,大家都沒提這事,顏曉晨也厚著臉皮地裝作忘了。進了雜物室,顧不上換衣服,直接把外套穿上,背起包,就匆匆往外走。

  酒吧一直營業到淩晨兩點半,這會兒正是最熱鬧時,但宿舍的樓門就要鎖了,幸好酒吧距離學校不算遠,晚上人又少,自行車可以蹬得飛快,最快時,顏曉晨曾十二分鐘就沖到了宿舍。

  顏曉晨剛跨上自行車,有人叫:「顏小姐,請留步。」低沉有力的聲音,十分悅耳,猶如月夜下的大提琴奏鳴曲。

  顏曉晨回身,是海德希克1907先生,秋風徐徐,昏黃的門燈下,他穿著歐式風衣,踩著落葉,疾步行來,猶如從浪漫的歐洲文藝片中截取了一段視頻。

  顏曉晨問:「什麼事?」

  「我們還沒約好吃飯的時間。」

  顏曉晨愣住了,說老實話,邀請他的那些話,她玩了文字技巧——時間,由他定,任何時候。可以是明天、後天,也可以是十年、二十年後,他當時答應她,讓雙方都體面地下了台,卻可以定一個遙遠的時間,就誰都不算失約了。

  顏曉晨不知道他是沒聽出她話裡的漏洞,還是對她嘴裡那南北彙聚、東西合璧的菜肴生了興趣,但他幫她贏了九百五十塊錢,只要他願意,她肯定會履行諾言。

  顏曉晨問:「你什麼時間有空?」

  「明天如何?」

  「好!」

  他拿出手機,「能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嗎?方便明天聯繫。」顏曉晨報出號碼,他撥打給她,等手機鈴聲響了一下後,他掛掉了電話,「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隨時可以打給我。」

  顏曉晨再顧不上多說,「好的,我知道了!其他事,我發短信給你。」她沒等他回答,就急匆匆地踩著自行車走了。

  一路狂騎,趕到宿舍樓下時,已經十一點十二分。宿舍十一點熄燈鎖樓門,但因為女生樓的樓下每天晚上都有一對對戀人難捨難分,等真正落鎖時,總會晚個十來分鐘。

  顏曉晨沖到樓門前時,阿姨正要落鎖,看到她的樣子,沒好氣地說:「下次早點!」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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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曉晨化著妝、深夜晚歸,阿姨肯定以為她拿著父母的血汗錢不好好學習,卻去鬼混,夾槍帶棒地訓了她幾句。顏曉晨一聲沒吭,一直溫順地聽著。

  回到宿舍,舍友們都還沒睡,人手一台應急燈。老大魏彤准備考研,在認真複習;老二劉欣暉和異地的男朋友煲電話粥;老四吳倩倩盤腿坐在床上,抱著筆記型電腦,在寫簡歷。

  魏彤和劉欣暉看到顏曉晨回來,擱下了手頭的事,聊起天來。大四的話題,如果不談愛情,就是聊前途,十分單一。顏曉晨和吳倩倩目標明確,就是找工作,儘量能留在上海這座已經生活了三年多的繁華都市。劉欣暉的家鄉在省會城市,家裡已經安排好她去一家福利待遇很好的大國企工作。魏彤想考研,可又在猶豫要不要投幾份簡歷找一下工作。說起去年一個師姐,因為考研,錯過了找工作的時機,到後來,研究生沒考上,工作也沒找到,只能混在學校裡,繼續考研。

  到了大四,不管聊起前途,還是愛情,都是很沉重的話題,每個人都覺得前路茫然。

  魏彤鬱悶地說:「我辛辛苦苦要考研,曉晨卻放棄了保研名額。」性格開朗活潑的劉欣暉笑眯眯地說:「是哦,曉晨學習那麼刻苦,一直是咱們班的第一名,放棄了保研,好可惜!」

  精明強勢的吳倩倩說:「一點不可惜!如果不打算留在學校裡做學術,商學院的學生當然應該本科一畢業就去工作,工作幾年後再去國外讀個名校MBA,曉晨是聰明人,選擇很正確!」

  顏曉晨笑著,什麼都沒說,可惜不可惜,正確不正確,她壓根兒不知道,只知道必須要賺錢了。

  洗漱完,她爬上床,躲在簾子裡,把錢仔細數了一遍,摸著一千塊錢,終於覺得心裡踏實了一點!

  第二天,早上是專業課。魏彤和劉欣暉昨天睡得晚,起不來,吳倩倩說待會兒有老鄉來,也不去上課了,都拜託顏曉晨如果有事,及時電話通知她們。

  顏曉晨一個人背著書包,去了教室。

  大四了,蹺課的人越來越多,全班三十多個人,只來了十幾個,稀稀落落地坐著,老師也懶得管,照本宣科地講。顏曉晨覺得老師講得沒什麼意思,可習慣使然,依舊坐在第一排,全神貫注地記筆記。下了課,去自習室做完作業,就到午飯時間了。吃過中飯,她去了機房,一邊看別人的面試心得,一邊寫簡歷。

  大學的生活看似豐富多彩,可真能落到紙面宣之於眾的卻乏善可陳,顏曉晨又因為打工,沒時間參加任何社團和學生會的活動,更是沒什麼可寫的。為了把過去三年多的芝麻綠豆小事編造成豐功偉績,她搜腸刮肚、冥思苦想,完全忘記了時間。

  直到桌上的手機振動了幾下,顏曉晨才覺得眼睛因為盯著電腦太久,有些乾澀。她拿起手機,是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在忙嗎?」她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還有一個飯局,翻查昨天的通話記錄,果然是海德希克的號碼。

  顏曉晨:「不忙,你想幾點吃飯?」

  海德希克:「幾點都可以。」

  顏曉晨:「你幾點下班?」

  海德希克:「我上班時間比較自由,你看你什麼時間方便,我都可以。」顏曉晨:「五點半可以嗎?我在學校的西門外等你,知道怎麼走嗎?」海德希克:「知道,五點半見。」

  顏曉晨比約定時間提前五分鐘到了西門,進校門的女生頻頻回頭看,擦肩而過時,聽到她們議論什麼「長得帥的大款」。顏曉晨想,不會是海德希克吧?長得帥能一眼看出,可她們是如何判斷出有錢沒錢的呢?

  校門口,人來人往,但顏曉晨第一眼就看到了海德希克。秋風中,他一襲風衣,氣質出眾,不得不說藍月酒吧侍者的眼光還是很靠譜的。顏曉晨快步上前,卻發現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四目相對,她有點尷尬地說:「你好。」

  「你好。」他笑了笑,遞給顏曉晨一張他的名片。

  顏曉晨想起下午剛看的面試心得上說,接名片時應該雙手,立即現學現賣,雙手接過了名片,快速看了一眼。

  程致遠。

  先把名字記下,別的也顧不上細看,顏曉晨把名片裝了起來,笑著說:「我們去吃飯吧!」

  程致遠想打電話,「在哪裡?這會兒是下班時間,計程車很難叫,我讓司機送一下。」

  顏曉晨說:「就在附近,很近的,走路去。」

  顏曉晨在前領路,程致遠默默跟在她身旁。一路上不時有人看他們,但拜她的前男友沈侯所賜,顏曉晨已經習慣這些目光,沒太大感覺,程致遠也很是淡定的樣子。

  十幾分鐘後,顏曉晨領著程致遠站在了學校的食堂面前。

  上下兩層,可容納一千多人同時就餐,建築的外觀是西式風格,很莊重宏偉,顏曉晨相信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市,沒有任何一家餐館能比它占地面積更大,更有氣勢。

  走進了食堂,學生們來來往往,就餐環境絕對夠溫馨。

  顏曉晨促狹心起,一邊介紹,一邊等著看程致遠的精彩反應。

  「那邊的三個窗口是北方麵點,有扯面、拉麵、燴面、刀削麵、蔥油餅、餛飩、餃子……」

  「那邊的六個窗口是炒菜,宮保雞丁、幹燒魚、紅燒肉、鴨血湯、鹽水鴨……各種南方菜肴都有。」

  「那是伊斯蘭烤肉,現烤現賣。」

  「樓上是各式小炒,還有鐵板牛柳、英式炸魚排、韓國石鍋飯、日本壽司。」

  最後,她指著牆邊的一排大鐵桶說:「那裡有各種湯,免費的。」程致遠倒沒顏曉晨預料中的意外和失望,神情自若地打量了一圈,笑著調侃道:「果然菜肴風味南北彙聚、東西合璧,也真的是各式湯品都有。」

  顏曉晨撲哧笑了出來,兩人間的尷尬拘束剎那間消失了。

  顏曉晨問:「你想吃什麼?」

  「炒菜和米飯,不要魚,食堂的魚做得實在難以下嚥。」

  看他這麼磊落,顏曉晨再厚顏無恥,也不好意思起來,帶著他上了二樓,找了個靠著窗戶的空位讓他坐,「我去買飯,你等一下。」

  二樓的小炒要比樓下的味道好,就餐環境也好很多,價格貴一大半,平時顏曉晨捨不得吃,可她從程致遠身上賺了一千塊錢,真的不好意思讓他吃一樓的大鍋飯。

  買了一份西芹炒雞絲,一份栗子燜肉,一份蠔油生菜,又買了兩杯可樂,花費不到七十塊。

  顏曉晨把筷子遞給他,「希望你吃得慣。」

  「我讀書時,也天天吃食堂。」程致遠看著四周來來往往的學生,笑著說:「現在在外面吃飯的機會很多,可想吃一次學生餐,很難!」他夾了一筷子栗子燜肉,吃完後,贊道:「國外的中餐都變了味,正經中餐館的紅燒肉也就這個水準。」

  顏曉晨看他不像是客氣話,放下心來,卻越發不好意思。顏曉晨這人吃軟不吃硬,不怕別人對她壞,就怕別人對她好,玩文字糊弄人時,就是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誰的心態,就算對方失望生氣,隨他去!反正她說的話都兌現了,你上當了是你笨!可這會兒程致遠談笑如常,很是照顧她的面子,顏曉晨反倒解釋起來,「我當時太想贏了,耍了點花招。下一次,等我找到工作,再請你吃頓好的。」

  「好!」程致遠答應得很乾脆俐落。

  顏曉晨釋然了幾分,拿著可樂喝起來。

  雖然二樓是小炒區,可食堂畢竟是食堂,絕不可能就餐環境清幽安靜,四周一直人來人往,笑語喧嘩。突然,顏曉晨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視線立即往旁邊掃去,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上樓來,幾個女生都打扮得很時尚漂亮,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顏曉晨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忙低下頭,專心吃飯。

  一群人上了樓,各自分開,熟門熟路地去占座買東西。一個男生攬著女伴去買飲料,走到一半,看到了顏曉晨,突然站住,刻意地高聲問:「沈侯,你喝什麼飲料?」

  正站在視窗研究功能表的一個高個男生回頭,看到顏曉晨,似有些意外,視線在顏曉晨和程致遠身上逗留了幾秒,對問他話的男生冷冷地說:「趙宇桓,你沒病吧?」說完,就又去研究功能表了。

  趙宇桓指指顏曉晨旁邊的空座位,讓女伴去占座。一會兒後,他端著飲料坐到了顏曉晨旁邊的座位。

  沈侯和其他人買好飯菜,也陸陸續續走過來坐下,一個男生特意跟顏曉晨打招呼,「顏曉晨,你不介意我們坐這裡吧?」

  「不介意。」顏曉晨笑了笑,繼續吃飯。

  他們在旁邊說說笑笑,誰誰開了輛什麼車,哪個學校的校花被誰誰追到了。

  沈侯翻翻揀揀地吃了一些,扔了筷子,拿著iPhone手機玩遊戲。趙宇桓湊過來問:「顏曉晨,不給我們介紹一下你對面的男士嗎?」他看顏曉晨不搭理他,直接對程致遠說:「認識一下,我是顏曉晨的朋友,叫趙宇桓。」

  「你好,我是程致遠。」

  「看你的樣子,像是傳說中的事業成功人士,到學校來泡妹妹?」程致遠顯然明白了趙宇桓是在找麻煩,不清楚他和顏曉晨的過節,沒有貿然開口,選擇了無視,繼續吃飯。

  趙宇桓對旁邊的哥們兒陰陽怪氣地說:「我現在終於知道你們學校每天晚上停的那一排排豪車都是什麼人開的了。」

  大家都看著顏曉晨和程致遠笑。

  趙宇桓怪模怪樣地歎氣,「為了泡上妹妹,不但要有豪車,還要能吃食堂,這就叫能屈能伸的泡妞秘技啊!」

  沈侯面無表情,埋著頭打遊戲,其他人笑得前仰後合。

  趙宇桓問:「程先生,你打過炮了嗎?」

  也不知道程致遠有沒有聽懂,他平靜地看了趙宇桓一眼,依舊緘默。顏曉晨卻火了,她笑眯眯地站起來,一邊喝著可樂,一邊走到趙宇桓面前,把剩下的半杯子可樂澆到了趙宇桓頭上,微笑著說:「我一直都想這麼幹,謝謝你今天終於給了我機會!」

  怪笑聲消失了,沈侯也終於抬起了頭,看到趙宇桓的狼狽樣子,一瞬間,好似想笑,又立即忍住了,表情很是古怪。

  趙宇桓愣了一瞬,摸了把臉,才反應過來,猛地跳起來,「我×你媽!」想揍顏曉晨,程致遠一把拖開顏曉晨,沈侯拉住了趙宇桓。

  趙宇桓一邊想掙脫沈侯,一邊指著顏曉晨破口大駡。

  食堂裡的學生們都不買飯了,全圍過來,八卦地看著他們,還有人唯恐天下不亂地嚷:「打架了!打架了!」

  顏曉晨對程致遠說:「我們走!」

  兩人匆匆走出食堂,發現天已經黑了。

  顏曉晨心裡有些憋悶,埋著頭沉默地走路,程致遠也沒吭聲。

  走了好一會兒,顏曉晨才想起他,「你吃飽了嗎?」

  「飽了。」

  顏曉晨抱歉地說:「你別客氣,如果沒有,學校外面有一家烤串店不錯,我帶你去嘗嘗。」

  程致遠笑著說:「不是客氣,真吃飽了。」

  「剛才的事,不好意思。」

  「沒有關係。」

  「學校裡不讓計程車進來,我送你到校門口。」

  「我認得路,自己過去就行了。」

  「沒事,我也想走一走。」

  程致遠沒再拒絕,「趙宇桓真是你朋友?」

  「是我前男友的朋友。」

  「你的前男友……那個一直在玩遊戲的男生?」

  「嗯,你怎麼猜出來的?」

  「他看上去最不在意,可你用可樂澆了趙宇桓後,他第一個跳出來,拉住了趙宇桓。他和趙宇桓中間還隔了兩個男生。」

  顏曉晨嘴裡說:「他喜歡運動,反射弧比一般人短!」心裡的憋悶卻淡了許多。

  程致遠不置可否地笑,一副見慣青春期孩子小心思的樣子,「你們為什麼鬧彆扭?」

  顏曉晨不服氣地說:「第一,我們不是鬧彆扭,是分手了!第二,程先生,你也沒比我們大許多,不要一副老人家的樣子!」

  「第一,我已年過三十,的確比你們大了不少!第二,顏小姐,我們商量件事,我直接叫你顏曉晨,你也直接叫我程致遠,好嗎?」

  「好!」顏曉晨也實在受不了「顏小姐」這稱呼。

  已經到了校門口,他站住,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顏曉晨。」

  顏曉晨常常聽到別人叫她的名字,可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凝重,讓她覺得怪怪的。顏曉晨伸出手,學著面試禮儀上說的,坦然注視對方,不輕不重地和他握了一下,「我也很高興認識你,程致遠。」

  程致遠笑了,顏曉晨也忍不住笑起來。

  程致遠說:「不用陪我等車了,你先回去吧!」

  顏曉晨想了想,程致遠是個大男人,現在才七點多,不會有安全問題,她也的確還有一堆事情要做,不再客氣,「那我先走了。」

  「再見!」

  顏曉晨沒有回宿舍,去了英語角,練習口語。

  現在最吃香的就業單位不是大國企就是政府機關,但顏曉晨在上海一無親朋,二無好友,實在不敢指望自己能進入這些香餑餑單位,只能把找工作的目標放在知名外企上。很多外企招聘時,會用英文面試,顏曉晨雖然考試成績不錯,口語卻一般,以前沒想過出國,一直沒太重視,後來才反應過來,找工作也要口語好。這才仗著成績好,趕緊找了個留學生,她輔導留學生中文,留學生陪她練習英語。

  顏曉晨練習到十點鐘,口乾舌燥地和留學生說了再見。

  回到宿舍,三個舍友一看到顏曉晨,如打了雞血一般激動,「聽說你和沈侯出事了?」

  看來有同學目睹了食堂的鬧劇,顏曉晨笑著說:「都說現在能源缺乏,什麼時候科學家能研究出用八卦做動力,不要說地球的供電取暖,就是人類征服銀河系都指日可待了。」

  魏彤說:「別轉移話題!」

  劉欣暉好奇地問:「你們真打起來了?」

  顏曉晨說:「不是我和沈侯,是我和他的一個朋友起了點小衝突。」

  她拿起盆子、毛巾和熱水瓶,準備去洗漱。

  吳倩倩忙問:「然後呢?」

  顏曉晨說:「我很快就走了,沒有然後了。」她關上了衛生間的門,卻不可能關上舍友們的聲音。

  同宿舍三年多,四個女孩雖然不能說相處得多麼親密無間,卻也算是親切友好,大概是體諒到曉晨畢竟是被甩掉的一方,雖然還在議論著沈侯,卻不再追問她了。

  「沈侯竟然報考了雅思!」

  「他要出國?難怪我們都壓力很大,他還那麼清閒。」

  「他成績應該很差吧?能申請到學校嗎?」

  「申請英國的學校唄!只要英語能過,交夠錢,英國的學校不難申請。」

  「他英語成績好像不錯,我記得大二第二學期就過了六級。」

  「他家很有錢吧?」

  「去英國讀碩士幾十萬就夠了,不需要很有錢了!沈侯家應該有點小錢,但肯定不算真有錢,我還撞見他在班尼路買衣服呢!他在外面的房子也是租的,咱們院真有錢的應該是李成頌、羅潔,羅潔的爸媽可是直接給她在學校附近買了一套房……」

  顏曉晨打開了水龍頭,嘩嘩的水聲終於將「沈侯」兩字擋在了她的耳朵外面。

  商學院是學校的大院,六個專業,每一屆學生有兩百多名,可從大一開始,每一次宿舍的臥談會,只要八卦男生,就總會繞到沈侯身上,不僅僅是因為他長得高大英俊,還因為他和別的大一新生太不一樣。他們學校也算是有點名氣的重點大學,商學院又是熱門學院,分數線很高,大家都是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殺出重圍,才擠了進來,每個人都是「好學生」。

  剛上大一時,大家或多或少都保留著高中時代的習慣,對待學習很嚴肅認真,沈侯在一群「好學生」中間,顯得非常另類,竟然開學第一周就因為玩魔獸世界,開始蹺課。當所有大一新生還像高中時一樣,暗暗比較學習成績時,沈侯已經把大一過得像大四了,忙著四處吃喝玩樂。

  隨著時間推移,無數曾經的尖子生開始拿著剛剛及格的分數,很多人都在大學這個大染缸裡「腐化墮落」了,估計整個學院兩百多名學生,除了顏曉晨,每個人都逃過課,沈侯不再那麼扎眼,可他依舊是話題的中心。等顏曉晨洗漱完,大家已經都安靜了,看書的看書,上網的上網。

  顏曉晨爬上床,拉好布簾子,有了一個自己的小小獨立空間。她拿出手機,準備充電時,才看到有好幾條未讀短信。

  一條陌生人,三條沈侯。

  顏曉晨先看了陌生人的短信,「很久沒有在食堂吃飯了,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真的很親切。謝謝!」

  是程致遠。

  顏曉晨一直沒有存他的電話號碼,因為覺得兌現了「約定」後,不會再有交集,他只是個陌生人,他的名字、他的號碼、他的人,很快就會被遺忘。可現在,因為他一次又一次照顧了她可憐的尊嚴,連狡詐無賴的食堂請客都變得好像很有意思,他變得不再那麼陌生,而且她說了等找到工作後,再請他吃頓飯。也許他沒當真,也許當顏曉晨真邀請時,他壓根兒沒時間搭理她,可她一定會做到。

  看看時間,是三個小時前發送的短信,反正也不知道說什麼,顏曉晨就懶得回了。

  輸入他的名字,摁了保存。霎時間,所有陌生的短信,都有了名字「程致遠」。很奇怪,只是一個簡單的改變,卻讓手機螢幕看上去舒服了許多。顏曉晨打開了沈侯的短信,第一條短信是八點發的。

  「你在哪裡?我來找你。」

  八點半,第二條短信。

  「你是沒看到短信,還是不想回我的短信?不是說好了,分手後依舊是朋友嗎?你要不想理我,吱一聲!我保證徹底消失!」

  九點二十五分,第三條短信。

  「看到短信後,給我消息。」

  顏曉晨立即回復:「抱歉,剛看到短信。找我什麼事?」

  不一會兒,沈侯的短信就到了:「沒事就不能找你?」

  「你不是說我很悶嗎?沒事找我,不是更悶?」

  「女人真記仇!你今天太衝動了吧?趙宇桓是嘴巴欠抽,可真鬧起來,你能打得過他?」

  「打不過也要打!就算打輸了,他也會明白,我不是他戲耍的對象,

  下次見了我,肯定會收斂一點。」

  「看不出來啊!你竟然有這麼火暴的一面!我一直把你當成吃素的,沒想到你是偽裝成食草動物的食肉動物!」

  顏曉晨忍不住笑起來,不知道回復什麼,卻捨不得放下手機。宿舍的燈熄了,她躺倒,把手機調成了振動,握在手中。

  「你晚上幹什麼呢?我發了三條短信都沒看到。」

  「和留學生練英語,手機放在書包裡,沒聽到。」

  「一整個晚上都在努力學習?」

  「先去英語角和別人隨便聊了一會兒,後來輔導了留學生一小時功課,他輔導了我一小時英語。」

  「你有興趣出國?」

  「為了找工作。」

  「今天晚上和你吃飯的男人是誰?」

  顏曉晨拿著手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朋友?顯然算不上。陌生人?不太可能熟悉到一起吃晚飯。總不能說這頓晚飯價值一千塊錢吧?沈侯的短信又到了,「不會是新男友吧?你的速度可不要太嚇人!咱倆才剛分手!」

  顏曉晨盯著最後一句話看了一會兒,心情竟然有點好,至少說明沈侯還沒新女友,「不是,就是隨便一起吃頓飯。」

  「你確定你沒打錯字?我是你男朋友時,想約你看電影,也不能隨便吧?要不我們明天晚上也隨便一起出去玩玩?」

  「我明天要打工。」

  「和別人吃飯,就是隨便。和我看電影,不是要打工,就是要學習。」顏曉晨無奈地苦笑,這人說得苦大仇深,實際他只約過她兩次,正好一次趕上她要打工,一次趕上第二天做案例報告,他們案例小組已經定好了晚上做練習,「你已經和我分手了,隨便不隨便還重要嗎?」

  好一會兒後,沈侯的短信又到了,「不重要了!不過,你好歹給我留點面子,不要那麼快moveon,在我沒有交新女朋友之前,你也別交新男朋友,成嗎?」

  顏曉晨像蝸牛一般慢慢地打了兩個字:「可以。」

  沈侯沒有再回復,顏曉晨卻一直沒有放下手機,就如她對他的感情,不管他知道不知道,在意不在意,她一直沒有放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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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28:54 |顯示全部樓層
Chapter 2 愛情

  愛情和火焰一樣,沒有不斷的運動就不能繼續存在,一旦它停止希望和害怕,它的生命也就停止了。——拉羅什富科

  早上,顏曉晨泡在機房修改簡歷。

  下午,是最後一門全院必修課——經濟法。顏曉晨去上課時,發現階梯大教室裡人格外多,一眼望去,只看見黑壓壓的人頭,看不到空位。她這才想起今天發期中考試卷,難怪來上課的人這麼多。

  顏曉晨正四處找座位,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叫她。

  「顏曉晨,這裡有空位!」沈侯站起來,沖她招手,示意她過去。在同學們詭異的目光下,顏曉晨擠了過去,坐到沈侯旁邊,「你怎麼沒坐最後一排?」

  「你以為還是大一,大家都爭著搶著坐第一排?現在想坐最後一排得早點來!」

  顏曉晨拿出課本,開始看書,沈侯拿著個iPad在看財經新聞。顏曉晨和沈侯的手機幾乎同時嗡嗡地響起來,顏曉晨看手機,是老大魏彤的短信,「你和沈侯和好了?」

  顏曉晨鬱悶地盯著螢幕。

  沈侯湊過來,看了一眼顏曉晨的手機,嘿嘿地笑,把他的手機拿給她看,一連十幾條,有短信、有微信,都是問:「你和顏曉晨複合了?」顏曉晨抬頭看了一圈教室,在期中考試成績即將公佈的陰影下,大家的八卦之心依舊熊熊燃燒!

  沈侯問顏曉晨:「你打算怎麼回復?」

  「實話實說。」

  顏曉晨敲了兩個字「沒有」,摁了發送。

  沈侯扯了扯嘴角,把他的手機扔給顏曉晨,「幫我一塊兒回復了。」他埋下頭,繼續玩iPad。

  顏曉晨用的是一款諾基亞的舊手機,連微信功能都沒有,沈侯用的是iPhone手機最新款。顏曉晨還記得第一次拿到沈侯的手機時,連怎麼接電話都不知道,還是沈侯手把手教會她如何用這種觸控式螢幕手機。現在她雖然會用了,可畢竟用得少,很多功能不熟,只能笨拙地一條條慢慢回復。沈侯抬頭瞅了她一眼,看她微皺著眉頭,一絲不苟地和手機搏鬥,忍不住唇角微翹,含著一絲笑繼續看財經新聞。

  經濟法老師進來,看到教室裡滿滿當當的人,笑著說:「除了考試,這是最全的一次課。」

  大家全笑,老師說:「為了留住難得一來的同學,先講一小時課,第二節課我會留半小時發卷子。」

  同學們笑完了,都開始聽課。

  第一節課上完,課間休息時,顏曉晨去衛生間,聽到幾個女生在議論她和沈侯。

  「沈侯和顏曉晨又在一起了?」

  「我問過了,沈侯說沒有。」

  「他們可真夠奇怪的,談戀愛時像沒有關係,分手了反倒像談戀愛。」

  「大概顏曉晨想找機會複合,讓沈侯幫她占座位,沈侯拉不下面子拒絕。」

  「不可能吧?」

  「怎麼不可能?顏曉晨看著很老實,實際私生活很亂,聽說她常常去外面和男人鬼混,是她死皮賴臉主動追的沈侯。」

  顏曉晨拉開了廁所門,很淡定地從幾個女生身旁走過。她們沒想到八卦的對象就在裡面,尷尬地閉了嘴。全院兩百多人,除了全院必修課,很少有機會在一起,顏曉晨只是看著她們眼熟,連她們的名字都不知道。回到教室,沈侯已經在座位上,正和一個男同學聊天。這同學也是院裡的神人,經常缺課,和大家都不熟,顏曉晨敢保證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據說已經在外面做專案,收入不菲。

  顏曉晨默默坐下,腦子裡一直回想著剛才幾個女生說的話。說她私生活混亂,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自從她大二開始在酒吧打工,就有了這說法,最誇張的版本是說她在外面坐台。不過,說她死皮賴臉地追沈侯,卻是第一次聽到,畢竟她和沈侯這個學期才在一起,總共在一起的時間還不到兩個月。老師開始講課,顏曉晨卻沒有聽課。

  沈侯奇怪地看了她幾眼,終於忍不住問,「你沒事吧?居然不聽課?」她想說話,可看看周圍的同學,拿起了手機,準備發短信。沈侯也默契地拿起了手機。

  顏曉晨問:「你覺得是不是我死皮賴臉地追你?」

  沈侯滿臉的笑,「沒感受到,不過,的確是你先表白,當然算是你先追我!」

  他把手機遞給顏曉晨,螢幕上,一條舊短信。

  發信人:顏曉晨

  發信時間:8月2日5:28

  內容:我喜歡你。

  顏曉晨十分吃驚,完全沒想到沈侯竟然保存著這條短信。他在螢幕上劃拉了一下,示意她接著看。

  發信人:顏曉晨

  發信時間:8月2日5:53

  內容:很抱歉剛才的短信!我只是想讓你知道而已,沒有任何其他想法,也不會再做任何事情,你無須任何回復,可以權當沒有收到我的短信。顏曉晨苦笑,她清楚地記得那天她情緒壓抑,一時衝動發出了那條表白的短信,發出後,卻花了二十幾分鐘寫第二條道歉的短信。沈侯當時沒有給她任何回復,她也的確只是想讓他知道有個人喜歡他而已,沒有抱任何希望,也沒期望任何結果。對她而言,把話說出來,就如火山噴發了一次,噴發完也就平靜了,依舊過自己的日子。

  可是,沒有想到,一個月後的一個晚上,她從自習室出來,快要到宿舍時,沈侯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對她說:「做我的女朋友!」

  猶如突然被五百萬砸中,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被砸蒙了,懷疑是假的。顏曉晨愣愣地看著沈侯,遲遲不說話,讓沈侯很不耐煩,「到底同意不同意?痛快一點!」

  「好!」顏曉晨依舊分不清東南西北,卻立即答應了,就如被五百萬砸中的人,即使蒙到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飛來橫財,卻一定會先緊緊抓住了。兩個確認了戀愛關係的「親密戀人」,卻一點沒有親密的姿態,更沒有喜悅的表情。沈侯沉默著,好像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顏曉晨也沉默著,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人面對面,呆呆地站了一會兒。

  沈侯問:「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沒有。」

  「那我走了!」

  他瀟灑地走了,顏曉晨卻猶如做夢一般回了宿舍,她不知道他到底哪根神經搭錯了,但真的很開心,希望他多神經錯亂一段日子。

  顏曉晨記得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天是九月十六日,他提出分手是十月二十八日,期間她要打工學習,他十一和父母去了趟國外旅遊,其實,他們真正約會的日子很少。似乎,還沒等顏曉晨進入狀態,沈侯就發現錯了,喊了停!突然之間,顏曉晨心情很低落,把手機還給沈侯,開始認真聽課。

  沈侯本以為顏曉晨看到自己以前發的短信會說點什麼,至少有點羞澀或者悵惘的反應,但沒想到,顏曉晨居然像一個機器人,霎時間就把所有清零,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地聽課記筆記,他靜靜瞅了她一會兒,也繼續玩他的iPad了。

  老師佈置完作業,結束了今天的課。

  大學裡很保護個人隱私,不會公佈分數,兩個助教叫著名字,走來走去,把卷子發到每個同學手裡。

  顏曉晨考了96分,沈侯考了48分,他掃了一眼分數,笑起來,「你的一半。」

  顏曉晨不知道能說什麼,沉默地看著自己的卷子。

  其實,沈侯對喜歡的功課學得挺好,比如線性代數、微積分就考得不錯,七八十分,在全院是中游,可他憎惡死記硬背,碰上經濟法這種全都要靠背的課,就會很慘。

  因為人多,卷子發了二十多分鐘還沒發完,老師說:「看完卷子,覺得分數沒有問題的同學可以走了,臨走前,把卷子交回來,倒扣著放到講臺上。對分數有疑問的同學可以私下裡來找我。」

  同學們陸陸續續交了卷子,離開了。

  沈侯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晚上要去打工?」

  「嗯。」

  「你不是打算找工作嗎?在找到工作前最好少打點工!從現在開始,大公司會陸陸續續來學校招聘,很多宣傳招聘會都在晚上。」

  顏曉晨倒真忽略了這一茬,只想著面試應該都是白天的工作時間,不會有影響,可忘記為了照顧同學們白天有課,不少大公司的校園招聘會常晚上舉行。沈侯看顏曉晨的表情,就知道她是真沒想到,他從書包裡抽出一遝列印資料,遞給她。

  顏曉晨粗粗掃了一眼,是即將到學校宣傳招聘的公司資訊,公司名字、時間、宣傳會地點都整理得一清二楚。這些資訊,學校會在網上公告,各個院校也會通知畢業生,可都是零零散散,絕不會這麼齊全,還很容易就被其他資訊淹沒忽略。

  顏曉晨如獲至寶,忙笑道:「謝謝!謝謝!」

  沈侯有點彆扭,「有什麼好謝的?又不是我整理的,是一個學生會的哥們兒弄的,我順手拿了一份。」

  顏曉晨說:「還是要謝!沒你的面子,人家可不會捨得把自己辛苦整理的資料給我!」

  沈侯把自己的卷子扔給顏曉晨,「別廢話了!」

  顏曉晨拿著兩人的卷子擠到講臺前把卷子交了。

  出了教學樓,沈侯問顏曉晨:「你去哪裡上自習?」

  顏曉晨看了下時間,已經快五點,六點就要去上班了。以前她為了節約時間,都會一邊看書,一邊隨便吃點麵包,可今天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問:「你有事嗎?沒有的話,一起去吃點東西吧!」

  「我和張佑安說好了一起吃晚飯。」

  張佑安就是課間休息時,和沈侯聊天的神人。

  顏曉晨笑了笑,「那我走了,回見!」

  顏曉晨像往常一樣,去了自習室,不過沒看書,拿出沈侯給她的資料,仔細研究了一番。

  她一邊啃麵包,一邊把和她工作時間有衝突的公司都勾了出來。如果招聘方向和她的專業很吻合,就一定要想辦法調整上班時間,如果不太吻合,就先不去了,到時讓同學幫忙拿一份招聘材料,按照流程投遞簡歷就行了。差十分鐘六點半時,顏曉晨趕到了藍月酒吧。

  William和Mary好奇地問顏曉晨,「你和海德希克1907定好吃飯的時間了嗎?」

  所有人都豎著耳朵聽。

  顏曉晨說:「已經吃完了。」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顏曉晨,Apple想問什麼,顏曉晨趕忙說:「反正我說到做到了!別的事請去問海德希克,也算為大家製造了個說話機會。」April和Yoyo眼睛一亮,都不再說話。Apple嘟囔:「誰知道人家還來不來?昨天晚上就沒來,也許已經被你嚇跑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Apple的烏鴉嘴給說中了,今天晚上海德希克1907先生又沒出現。Yoyo倒是沒什麼,忙著應付別的男人的搭訕,April卻明顯有點不高興,Apple拐彎抹角,不停地諷刺顏曉晨。

  顏曉晨知道她們不喜歡她,但她們不會給她發工資,也不會幫她找工作,顏曉晨對她們的不滿,實在沒有精力關心,一律無視。忙忙碌碌中,就到了週末。

  程致遠再次出現在藍月酒吧,這一次他是和一個朋友一起來的,因為來得早,店裡人還不多。Yoyo她們上前打招呼,程致遠也笑著問好,主動詢問:「Olivia今天上班嗎?」藍月酒吧為了留住常客,也為了避免侍者爭搶客人,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不是侍者挑顧客,而是顧客挑侍者。就如現在,程致遠主動提起顏曉晨,還能叫出她的名字,證明對她的印象很好,某種意義上,他就算是顏曉晨的客人。

  Yoyo把程致遠領到九號桌,一邊點蠟燭,一邊說:「Olivia上班。」

  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緊接著體貼地問一句,「要叫她過來嗎?」而是直接把酒水單放在了程致遠和另一位男士面前。

  程致遠卻好像沒明白這中間的秘密,沒有打開酒水單,而是打量了一圈酒吧,笑著問:「怎麼沒見到她呢?」

  Yoyo的笑容有點僵,「她正在忙,您想要喝點什麼呢?」

  收銀的徐姐突然揚聲叫:「Olivia,客人找你,手腳快點!」徐姐四十歲上下,掌握著酒吧的財務大權,是老闆的心腹,平時很少說話,由著年輕的侍者們鬧騰,可她一旦說話就代表著老闆。徐姐看似責怪顏曉晨動作慢,耽誤了招呼客人,實際卻做了裁判,表明規矩就是規矩,任何人不能破壞,Yoyo強笑著說了句「Olivia馬上就來」,匆匆離開了。

  顏曉晨忙把手中的杯子和碟子都放下,站起來,從角落裡走了過去,恭敬地打招呼:「程先生,晚上好!想喝點什麼?」

  程致遠揚眉睇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我照舊,顏小姐。」

  顏曉晨心裡罵真小氣,嘴裡卻很禮貌地問:「黑方,加冰?」「對。」

  顏曉晨看另一個男子,「請問先生要喝點什麼?」

  他翻著酒單,對程致遠說:「不如要一瓶藍方吧!」

  顏曉晨眼睛一亮,藍月酒吧是中檔酒吧,藍方就是最貴的酒之一了,如果能賣出一整瓶,又能讓客人申請會員,肯定有獎金拿。

  程致遠說:「你這段時間不是在做個大案子嗎?」

  「喝不完就存著唄,反正你應該經常來。」

  顏曉晨忙說:「存酒很方便,只需填寫一張簡單的會員表,一分鐘就可以了,會員還經常有折扣和小禮物。」

  程致遠對顏曉晨說:「那就要一瓶藍方。」

  顏曉晨喜滋滋地寫下單子,跑到吧台,把單子遞給徐姐,「給我一張會員表。」

  徐姐一邊笑眯眯地打單,一邊問:「你有男朋友嗎?」

  顏曉晨被問得莫名其妙,「沒有!」

  徐姐把會員表遞給她,「你還小,別著急,慢慢挑,一定看仔細了,可要是真不錯,也千萬別放過!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知道遇到一個好男人有多難了!」徐姐視線掃過程致遠,「我看這人不錯!」

  顏曉晨終於明白徐姐想到哪裡去了,鬱悶地說:「您想多了!可不是沖著我,酒是他朋友要求點的!」

  徐姐笑著說:「時間會證明一切,我這雙眼睛見了太多男人了,不會看錯!」那您還單身一人?顏曉晨不以為然地做了個鬼臉,去吧台等酒。

  William取好了酒,她按照慣例,先把整瓶酒拿去給客人看,等他們看完,再開瓶。

  等酒時,程致遠很配合地填寫了會員表,獲得了一張印著藍月亮標記的會員卡。

  他們喝酒時,顏曉晨忙著招呼其他客人,並沒太關注他們,Apple卻借著送水,去找程致遠打聽顏曉晨究竟在哪裡請他吃飯,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反正程致遠沒拆她的台,從那之後,Apple她們再沒用此事擠對她。程致遠和朋友坐了一個多小時,喝了小半瓶酒。

  離開時,程致遠給了顏曉晨二十塊錢小費,他朋友卻給了五十塊。顏曉晨心花怒放,特意跑到徐姐面前轉了一圈,把兩筆小費給她看,「看到了嗎?他朋友給了五十塊,比他多!就說您想多了,您還不信!」徐姐正忙著,笑著揮揮手,「別著急,慢慢看!」

  顏曉晨摸著兜裡的錢,樂滋滋地盤算著,如果這個週末進賬好,下周就可以去買面試衣服了,Yoyo和Apple卻真生氣了,冷著臉,一句話都不和她說。顏曉晨雖然很摳門貪財,但所得都正大光明,對她們並無愧疚,只能隨她們去,安慰自己,等找到工作,這樣的日子就會結束了。

  好像突然之間,校園裡就到處都是各大公司招聘會的宣傳海報。顏曉晨和宿舍姐妹一起去了聯合利華的招聘會,場面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人一直擠到了樓道裡。一場招聘會聽下來,明明已經初冬,她們卻都出了一身汗。

  去的路上,四個人說說笑笑,回來的路上,四個人都有點沉默。之前,只是對未來很茫然,這一刻,卻切切實實全轉化成了壓力。

  魏彤問:「我們學校的就業率究竟怎麼樣?希望是百分之百。」吳倩倩說:「只是要找一份工作應該不難,但月薪一兩萬是工作,月薪一兩千也是工作,我聽一個老鄉說,如果月薪低於六千,會過得非常辛苦,她大姨媽來時肚子疼得要死都捨不得打車,至於說買房,想都別想!」

  大家默默無語,吳倩倩突然說:「我想嫁個有錢人!」

  魏彤說:「我想嫁王子!禿頭的王子我也不嫌棄了!」

  這句話裡面有個宿舍典故,英國的William王子大婚時,媒體的報導鋪天蓋地,劉欣暉對吳倩倩感慨:「對所有的灰姑娘而言,世界上又少了一個真正的王子!」魏彤不屑地說:「禿頭的王子,送給我也不要!」

  今昔對比,劉欣暉誇張地抱住魏彤,擦擦眼角根本沒有的淚水,悲痛地說:「老大,我對你太失望了,你居然對殘酷的現實低下了你高貴的頭顱!」四個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氣氛終於輕鬆了。

  顏曉晨問:「我打算這周去買面試穿的衣服,有人一起去嗎?」劉欣暉驚詫地說:「你怎麼現在才去買?我暑假的時候,媽媽就陪我買好了,你媽沒幫你買嗎?」

  吳倩倩說:「十一正好有打折,我去逛商場時,已經順便買了。」

  魏彤說:「我表姐送了我兩套她穿不下的正裝,暫時就不用買了。」

  「哦,那我自己去吧!」大學三年,顏曉晨花了太多時間在打工上,每一塊錢都要算計著花,但凡花錢的活動都儘量找藉口不參加,可同學間只要出去玩,哪裡能不花錢?剛開始,還有人時不時叫她,時間長了,同學們有了各自的朋友圈,即使有什麼活動,也不會有人想著找她。顏曉晨變成了班級裡的隱身人,大家對她印象模糊,她對大家也不熟悉,唯一熟悉點的就是同宿舍住了三年多的舍友,但也都保持著距離,逛街吃飯這種活動絕不會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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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29:02 |顯示全部樓層
  在上海這個大都市生活了三年多,可顏曉晨還從沒有去過大商場買衣服,又是人生中第一次買正裝,她想在預算之內儘量買一件品質好的,卻完全沒有頭緒該去哪裡。

  正在網上查找哪個商場好,手機震動了幾下。

  是沈侯的短信,「在幹嗎呢?」

  「機房,你呢?」

  「我的經濟法作業沒時間做了,你幫我做一份?」

  「好。」

  「謝了,回頭請你吃飯。」

  顏曉晨想了想,「能提別的要求嗎?」

  「說!」

  「我想去買一套面試的衣服,你能陪我去嗎?」

  「好啊!什麼時候?別週末去,週末人多。」

  「明天咱倆都沒課,明天可以嗎?」

  「可以。」

  「我的預算最多是五百,要便宜點的地方。」

  「你整天忙著賺錢,錢都到哪裡去了?」

  顏曉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怔怔地看著電腦螢幕,遲遲沒有回復沈侯。

  一會兒後,又一條沈侯的短信,「你家裡有什麼困難嗎?」

  顏曉晨立即回復:「沒有。」

  「算了,我不問了。明天十點我來找你。」

  早上,九點四十五分時,顏曉晨給沈侯發短信,「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沈侯直接給她打了電話,「我在路上,有點堵車。」

  「你沒在學校?」

  「我這幾天住在外面。再過半小時,你到南門外等我。」

  顏曉晨又做了一會兒作業,看時間差不多時,離開了宿舍。

  到了南門外,四處掃了一圈,沒見到沈侯。正在給他發短信,一輛車停到了顏曉晨面前,車窗滑下,沈侯坐在駕駛座上,對她招手,「上車。」顏曉晨呆看著他。

  他探身過來,把太陽鏡拉下來一點,睇著顏曉晨,「怎麼?還要我下車,提供開車門的紳士服務?」

  「不是。」顏曉晨慌慌張張地上了車,「我以為坐公車,你哪裡來的車?」她和沈侯是一個省的老鄉,都不是本地人,不可能開的是家裡的車。

  沈侯一邊打方向盤倒車,一邊說:「和朋友借的。」

  顏曉晨看著車窗外的人,輕聲說:「說不定明天就會有同學說顏曉晨傍大款。」

  沈侯嗤笑,「管他們說什麼呢!」

  他的態度,突然讓顏曉晨有了勇氣,問出一句早就想問的話,「那些話,你都沒當真吧?」

  「同學背後議論你的話?」

  「嗯。」

  「我自己長了眼睛,幹嗎要信別人的話?」

  「你的意思是相信自己看到的?你眼裡的我是什麼樣的?」

  「好學生唄!」

  顏曉晨有些失望,可又不知道自己期望聽到什麼。

  沈侯問:「你眼裡的我是什麼樣?」

  「我說不清楚。」

  「說不清楚你還說愛我?你究竟懂不懂什麼叫愛?」

  顏曉晨一下子又羞又窘,只覺臉滾燙。雖然她已向他表白過,可那是通過短信,面對的是螢幕,不是真人!

  沈侯看了顏曉晨一眼,似乎沒想到他們這個年紀,還有人能羞到連耳朵都發紅,而且這個人還是幾乎像機器人一樣沒有什麼情緒波動的顏曉晨,

  他愣了一下,咧著嘴,暢快地笑起來,十分開心地繼續追問,「你愛我什麼?」

  顏曉晨簡直想找個面袋子把自己罩起來,「你能不能別一直提那句話?」

  「不能!趕緊回答我!你愛我什麼?」

  顏曉晨支支吾吾地說:「我真的說不清楚,反正就是很好,你說話做事,都很好!」

  沈侯有點臉熱心跳,姿態卻依舊是大大咧咧的,口氣也依舊痞痞的,「那你到底什麼時候愛上我的?什麼時候覺得我很好的?」

  顏曉晨愣了一愣,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紅潮漸漸褪去,她緊抿著唇,扭過頭,默默地看著窗外。

  沈侯察覺到顏曉晨的變化,笑容也消失了,尖銳地問:「你口中的愛,除了你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很好』,還有什麼?」

  顏曉晨盯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車輛,慢慢地說:「我不知道,我只能在我能力範圍內,對你儘量好。」

  剩下的路程裡,沈侯沒有再和顏曉晨說話,一直默默地開著車。到了商場,沈侯直接領著顏曉晨去女裝部看職業套裝,顏曉晨像劉姥姥進大觀園,有些眼花繚亂,不知從何下手。

  沈侯問:「你有偏好的牌子嗎?沒有的話,我就幫你選了。」

  聽到他幫她做了決定,顏曉晨如釋重負,「沒有,你幫我定吧!」

  因為是上班日的早上,商場裡的人很少,兩人逛進一家店,兩個營業員立即熱情地迎上來問好,招呼他們隨便看。

  沈侯挑了一套衣服,讓顏曉晨去試。顏曉晨裝著看款式,瞄了一眼價格牌,¥999,她悄悄對沈侯說:「不行,價格嚴重超支!」

  營業員走過來,笑容可掬地說:「如果喜歡,就試試,我們全場五折,部分過季商品還打特價,最低折扣二折。」

  顏曉晨一聽,立即放心了,客氣地說:「我想試一下這套。」

  營業員幫她配了一件白襯衣,領著她去試衣間。

  顏曉晨穿好後,走了出去,很標準的職業小西服,不透不露,可面對著沈侯,不知為何,就是覺得有些羞澀,都不敢直視沈侯的眼睛,直接走到了鏡子面前。

  營業員走過來幫她整理衣服,誇讚說:「很好看,褲長也合適。」

  小西服的腰部收得很好,顯得整個人很精神,顏曉晨自己也覺得挺好,

  問沈侯:「你覺得怎麼樣?」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未置可否,又遞給她兩套衣服,「去試試這兩套。」

  顏曉晨正在試衣服,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長髮女子走了進來,看了她幾眼,拿了一套顏曉晨試穿的衣服,翻看價格牌。一個營業員在接電話,另一個營業員正低著頭幫顏曉晨整理褲腳,都沒顧上招呼她,顏曉晨笑著說:「全場五折。」

  長髮女子一下子笑了,「真的?」

  顏曉晨指指營業員,營業員站了起來,好像有些頭暈,一時間沒說話,表情呆滯,傻傻地站著。

  沈侯咳嗽了一聲,營業員忙說:「對,全場五折。」

  長髮女子立即去挑衣服,一邊拿衣服,一邊拿出手機,給朋友打電話,

  「你上次看中的衣服打折了!全場五折,你快點來……什麼?怎麼不可能打折?我就在店裡……就現在,在店裡!對了!對了!你趕緊發個群短信,通知大家一聲,讓她們都趕緊來!」

  營業員的臉色很難看,顏曉晨問:「你沒事吧?」

  營業員勉強地笑著,「沒事,有點低血糖,頭有點暈。小姐喜歡哪套?」總共試穿了四套,顏曉晨最喜歡第三套,而且正好是特價品,打四折,

  她對沈侯說:「就這套吧?」

  沈侯說:「可以。」

  結帳時,顏曉晨把襯衣還給她們,「襯衣不要。」

  營業員剛把襯衣放到後臺,她掛在胸前的手機響了下,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短信,笑著回過頭,對顏曉晨說:「這件襯衣你穿著很好看,真的不要嗎?是特價品,打兩折哦!」她打計算器,「打完折39塊錢。」

  顏曉晨有些糾結,超支三十塊,可今天借沈侯的光,省下了乘公車地

  鐵的錢,顏曉晨問沈侯,「你覺得呢?我要嗎?」

  沈侯低著頭在玩手機,無所謂地說:「我又不是你的衣櫃!你自己看著辦!」

  營業員遊說顏曉晨,「這件襯衣單穿也很好看,價格很划算,小姐買了吧!」

  顏曉晨一想,也對啊,忙說:「我要了!」

  長髮女子抱著一堆衣服從試衣間出來,興高采烈地對顏曉晨說:「這麼實惠的價格,你怎麼不多買幾套?」

  顏曉晨說:「目前只需要一套。」

  付完賬後,營業員把包好的衣服遞給顏曉晨,顏曉晨提著紙袋,和沈侯出門時,長髮女子的三個朋友匆匆趕來,營業員說著「歡迎光臨」,可顏曉晨總覺得營業員的表情很古怪,像是馬上要哭出來的樣子。

  沈侯問顏曉晨:「你還要逛一下嗎?」

  「不用了。」

  他取了車,送顏曉晨回學校。

  顏曉晨說:「今天真謝謝你!」

  沈侯正要說話,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沒有接,可手機不停地響著,他接了電話,卻不說話,一直「嗯,嗯」地聽著,到後來,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不管虧了多少錢,都算在我頭上!」

  沈侯掛了電話,對顏曉晨說:「兩個哥們兒鬧經濟糾紛,我也被拖進去了。」

  「嚴重嗎?」

  沈侯笑著搖搖頭,「沒事!就是讓外人占了點便宜而已!」

  顏曉晨看他表情很輕鬆,就沒再多問。

  回到學校,已經一點多,食堂只剩殘羹冷炙。

  宿舍正好沒有人,只要找個藉口跟阿姨說一聲,男生可以在白天來女生宿舍。

  顏曉晨領著沈侯進了宿舍,「我給你煮面吃吧!」

  「好。」

  魏彤有個小電磁爐,平時宿舍的人經常用它下速食麵,現在天氣涼,陽臺上還剩幾個雞蛋,一把青菜。

  顏曉晨下了包速食麵,打了一個荷包蛋,再放一些青菜,一碗有葷有素的湯麵就熱乎乎地出爐了。

  沈侯嘗了一口,「不錯!你們女生可真能折騰,我們男生就用開水泡一泡。」因為鍋很小,一次只夠煮一包面,顏曉晨開始給自己下面,沈侯一直等著。顏曉晨說:「你怎麼不吃?速食麵涼了就不好吃了!」

  「等你一塊兒吃。」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話,顏曉晨卻覺得心好像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手失了準頭,雞蛋敲了幾下都沒敲破。

  沈侯嘿嘿地笑,「你又臉紅了!做了三年同學,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你很容易臉紅。」

  顏曉晨自嘲,「我自己也是今天剛發現!」

  兩人坐在凳子上,盯著小電磁鍋,等著面熟。空氣中彌漫著速食麵的味道,竟然有一種家的溫馨感。顏曉晨有些恍惚,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仔細算去,不過三年多,可也許痛苦時,時間會變得格外慢,她竟然覺得已經很久,像是上輩子的事。

  「面熟了。」沈侯提醒顏曉晨。

  顏曉晨忙關了電源,笑著說:「好了!開動!」

  吃完面,顏曉晨去洗刷鍋碗,沈侯站在她桌子前,流覽她的書架。顏曉晨切了點蘋果和香蕉,放在飯盒蓋子裡,端給他。

  沈侯隨手翻看著弗里茲.李曼的《直面內心的恐懼》,「你還看心理學的書?」

  「隨便看著玩。」

  他把書塞回書架,「這書真能教會人直面恐懼?」

  「不能。」

  沈侯吃了幾塊香蕉,突然問:「你的恐懼是什麼?」

  顏曉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剛才的問題其實給她設了個套,如果自己沒有恐懼,又怎麼可能知道書籍並不能解決問題?

  顏曉晨笑著說:「得!經濟法的教授如果有機會和你談判商業合同,肯定給你90分!」

  沈侯看她回避了問題,也沒再逼問,笑著說:「可惜他不是你,不能慧眼識英才!」

  顏曉晨問:「聽說你要考雅思?打算出國?」

  「怎麼?你不捨得我走?」

  「不是。就是突然想起來了,問問你畢業後的打算。」

  沈侯盯著她,「你認真的?我出國不出國,你都沒感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即使沈侯不出國,顏曉晨也沒有奢望他會和她在一起,所以,只要是他選擇的路,她都會衷心祝福。

  沈侯低下頭,吃了幾塊水果,淡淡地說:「我媽心氣高,非要逼得我給她掙面子,我懶得看她哭哭啼啼,就先報個名,哄哄她。」沈侯回頭看了一眼,見宿舍門鎖著,笑著說:「你很清楚,我對學習沒有太多熱情,這四年大學我可是靠著你讀完的。」

  那是大一,顏曉晨剛到這個城市,人生地不熟,只知道做家教掙點生活費,後來急需一筆錢,她都去賣了一次血,可依舊差三千多塊。那時候,沈侯正沉迷魔獸世界,懶得做作業、寫論文。一個急需人幫忙,一個急需錢,機緣巧合下,顏曉晨和沈侯談成了交易,她幫他做作業、寫論文,一個學期四千塊錢。

  沈侯知道顏曉晨要價偏高,要求預付三千五也很離譜,但他看著這個寡言少語的同學,竟然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不但答應,還主動預付了四千。沈侯對顏曉晨吊兒郎當地說:「反正要預付,不差那五百,省得我惦記。」他數了四千塊錢給她,她卻臉漲得通紅,沒有伸手接。他裝沒看見,把錢塞到她手裡,故意調侃地說:「你叫顏曉晨,是吧?金融系的第一名,我算賺了!」

  顏曉晨和沈侯雖然在一個學院,可是專業不同,顏曉晨是游離在班級之外的人,沈侯也是游離在班級之外的人,兩人完全無交集,就算有學院必修課,可全院兩百多人,混到大學畢業,仍會有很多人叫不出名字。本來,他們的生活應該是兩條平行線,可就是因為代寫作業和論文,顏曉晨進入了沈侯的視線。從那之後,沈侯不想做的作業,要完成的論文,期末考試前複印筆記、勾重點……沈侯都會找顏曉晨,顏曉晨從來不拒絕,但只第一次收了他四千塊錢,之後,無論如何,她都不要錢。因為顏曉晨不肯要錢,沈侯也不好意思總找她代寫,只能變得勤快點,借了作業來抄,一來二去,有意無意地,變成了顏曉晨幫他輔導功課,沈侯也漸漸地不再玩遊戲。

  沈侯瞅著顏曉晨,「你那次可是獅子大開口要了我不少錢!你說,當年我要和你這麼熟,你會不會免費啊?」

  顏曉晨淡笑著搖搖頭,那筆錢真的是急需的救命錢。

  他拿起書敲了一下顏曉晨的頭,「你這人真沒勁!連點甜言蜜語都不會說!」

  顏曉晨揉了揉並未被打疼的頭,不解地問:「你媽媽那麼希望你能出國讀書,為什麼不索性高中一畢業就送你出去讀本科呢?」

  沈侯沒有避諱地說:「兩個原因。我媽就我一個孩子,她生我時是高齡產婦,吃了不少苦,對我很緊張,捨不得把剛滿十九歲的我放出去。還有個重要原因,我高三時喜歡上玩遊戲,有點過度沉迷,新聞上總報導孩子太小送出國就學壞,我媽怕我性子未定,也學壞了,不敢把我送出去。」

  沈侯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接完電話後說:「我要走了。」

  顏曉晨送著他到樓下,「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行了!你這話說了幾遍了?你不累,我還累呢!」他不耐煩地揮揮手,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顏曉晨回到宿舍,坐在他剛才坐過的椅子上,拿著他剛才用過的叉子,覺得絲絲縷縷的甜蜜縈繞在心間,可下一瞬,想到他如果出國了,她就沒有了這種偶爾得來的甜蜜,再想到畢業後,他會漸漸走出她的世界,再無交集,絲絲縷縷的甜蜜都變成了苦澀。

  顏曉晨輕歎了口氣,理智雖然都明白,情緒卻是另外一種不可控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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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29:45 |顯示全部樓層
Chapter 3 年輕的心

  我們的心憧憬著未來,現實總是令人悲哀,一切都是暫時的,轉瞬即逝。——普希金

  隨著參加過一次又一次招聘會,投遞出一份又一份簡歷,有的同學得到了面試機會,有的同學沒有得到。

  找工作不像學習,學習的付出和收穫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贏者是努力勤奮所得、理所應當;輸者是不夠勤奮,不能怨天尤人。找工作卻讓人看不清楚,明明成績很好的同學竟然會第一輪筆試就失敗,明明成績一般的同學卻在面試中大放光彩。

  同一個專業,找工作的方向完全相同,每一次投遞簡歷都是一輪競爭。剛開始,大家還沒什麼感覺,沒有顧忌地交流著如何製作簡歷,如何回答面試問題。可隨著一次次的輸和贏,大家逐漸意識到他們不僅僅是同學,還是競爭者,不知不覺中,每個宿舍的氣氛都變得有一點古怪。大家依舊會嘻嘻哈哈地抱怨找工作很煩,卻都開始回避談論具體的細節,比如面試時究竟問了哪些問題,他們的回答是什麼。

  顏曉晨在兩個外企的第一輪面試中失敗了,她自己分析原因,和英語有很大關係,因為表達上的不自信,導致了給人的第一印象不好。但經過幾輪面試,積累了一些經驗,她開始明白其實面試的問題都有套路,尤其第一輪,可以有針對性地準備。

  顏曉晨和她幫助輔導功課的留學生商量好,不再泛泛地練習口語,而是做一些面試練習,本來留學生已經答應了,可又突然反悔了,甚至取消了他們互相輔導功課的約定。剛開始,顏曉晨以為她哪裡做得不好,找他溝通,他卻言語含糊,後來才發現,他被院裡的另一個女生搶走了,兩人說話時,肢體間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顏曉晨知道,事情已經無關能力,她學習成績再好也搶不過,只能給他發了一封電子郵件,謝謝他這一個多月的幫助,祝他在中國學習愉快。

  學校的留學生不少,可從英美這些英語國家來的留學生並不多,現在學期已經快結束,顏曉晨不可能再找到留學生幫忙,只能自己練習,效果差了很多,她鼓勵自己,熟能生巧、勤能補拙!

  為了找工作,顏曉晨不得不把去藍月酒吧打工的時間改成了三天。酒吧裡來往的老外不少,但這些老外大部分是附近學校的外教老師,人家靠教英語賺錢,指望和他們練習口語不可能,而且他們或多或少都會講一點中文,點單時,還會特意說中文,練習口語。但顏曉晨不管了,逮到一個機會是一個,反正碰到老外就說英文,即使翻來覆去不過是些酒水名字,好歹可以練習一下語感。

  程致遠來酒吧時,顏曉晨剛招呼完一桌老外客人,下午又練習了一下午口語,腦子裡轉來轉去還都是英語,對著他也用了英文,「Sir,what can I do for you?」

  他笑著也回了英文,「Sure,I just want to have some drink。」

  顏曉晨才反應過來,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暈頭了。」

  程致遠問:「你最近是在練習口語嗎?」

  顏曉晨很詫異,「你怎麼知道?」

  「很多年前,我剛去美國讀書時,也曾這樣過,抓住每個機會,和外國人說英語。」

  顏曉晨笑起來,「我是為了找工作。真討厭,明明在中國的土地上,面試官也是中國人,卻要用英文面試!」

  程致遠仔細看了她一眼,關切地問:「怎麼?找工作不順利?」他每週都來酒吧,有時一個人,有時和朋友一起,每次都是顏曉晨招呼,他一直溫文有禮,從沒有逾矩的言行,一個多月相處下來,顏曉晨和他雖然不能說很熟,可也算能聊幾句的朋友。

  「我拿到了幾個大公司的面試,不能算不順利,但也不能算順利,聽說最後一輪面試會見到一些老外高管,我口語不好,怕因為這個原因最後被拒。」這段時間,宿舍的氣氛很微妙,很多話都不能說。說不行,會覺得你在裝,說行,會覺得你炫耀。程致遠離顏曉晨的生活很遠,反倒可以放心訴一下苦。

  程致遠說:「我這段時間不忙,你要願意,我可以幫你。」

  「你幫我?」顏曉晨不解地看著程致遠。

  「我在國外學習工作了很多年,英文還算過得去,何況我的公司招聘過人,我也算有經驗的面試官。」他笑看著顏曉晨,「有沒有興趣接受一下挑戰?」

  顏曉晨突然想起,好像是Apple還是Yoyo說過他從事金融工作,和顏曉晨算是同行,一個「有」字已經到了嘴邊,顏曉晨克制住了,「我先去幫你拿酒。」

  給他拿了酒,顏曉晨忙著去招呼別的客人,沒時間再繼續這個話題。顏曉晨一邊做著手上的活,一邊心裡糾結。程致遠的提議非常誘人,他作為金融圈的前輩,而且看得出來,事業做得很成功,有機會接近他,和他交流,本身就是很好的學習機會,提高口語不過是附帶的好處了。可是無功不受祿,她拿什麼去回報他呢?

  掙扎了好一會兒,顏曉晨忍痛做了決定,還是靠自己吧!

  她拿著水壺,走過去給他加檸檬水,想告訴他「謝謝你的好意,但不麻煩了」,給水杯里加滿水,她笑了笑,剛要開口,程致遠的手機突然響了。他做了個手勢,示意她稍等一下。

  第一句「你好」,程致遠用的是普通話,但之後的對話,程致遠用的是家鄉方言,在外人耳朵裡,完全是不知所云的鳥語,可顏曉晨只覺親切悅耳,驚喜地想,難怪她和程致遠有眼緣呢,原來是老鄉!

  程致遠掛了電話,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剛才你想說……」

  顏曉晨忘記了本來想說的話,忍不住用家鄉話說:「原來我們是老鄉呀!」

  程致遠滿面驚訝,指指顏曉晨,笑起來,「真沒想到,我們竟然是老鄉!」兩人不約而同地問:「你家在哪裡?」問完,又都笑起來。

  就像對暗號一樣,他們用家鄉話迅速地交換著資訊,發現兩人同市不同縣,程致遠知道顏曉晨的初中學校,如果不是因為初中時父母搬家了,他也會進那所初中,顏曉晨知道他的小學學校,她高一時的同桌就是那個學校畢業的。

  因為別桌的客人招手叫侍者,顏曉晨顧不上再和程致遠聊天,匆匆走了。可因為偶然發現的這件事,讓顏曉晨覺得,她和程致遠的距離一下子真正拉近了。幾分鐘之前,程致遠和其他客人一樣,都是這個大都市的浮萍,漂在上海的霓虹燈下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可幾分鐘之後,他的身後蔓延出了根系,變成了一株很實在的樹,而且這株樹的根系是她熟悉瞭解的,她小學時還去過他的學校參加風箏比賽,教過他的班主任老師已經是校長,在風箏比賽後致辭頒獎。

  像往常一樣,程致遠在酒吧坐了一個小時左右。

  離開時,他打趣地問顏曉晨:「小老鄉,想好了嗎?我之前的提議。」也許因為他的稱呼和笑容,顏曉晨竟然很難說出拒絕的話,猶豫著沒有回答。

  程致遠問:「我的提議讓你很難決定嗎?」

  顏曉晨老實地說:「機會很好,但是,感覺太麻煩你了!」

  程致遠用家鄉話說:「朋友之間互相幫點小忙很平常,何況我們不只是朋友,還是同在異鄉的老鄉。你考慮一下,如果願意,給我電話,我們可以先試一次,你覺得有收穫,我們再繼續。」說完,他就離開了。顏曉晨糾結到下班時,做了決定。

  怕時間太晚,她沒好意思給程致遠打電話,先發了條短信,「休息了嗎?」

  沒一會兒,顏曉晨的手機響了。

  「顏曉晨?」隔著手機,他的聲音都似乎帶著笑意,讓人一聽到就放鬆下來。

  「是我。」

  「做了決定嗎?」

  「嗯,要麻煩你了!」

  「真的不麻煩,你一般什麼時間方便?」

  「時間你定吧,我是學生,時間比你自由。」

  「明天是周日,你應該沒課,可以嗎?」

  顏曉晨立即答應了,「明天可以。」

  「現在天氣冷,室外不適合。我們是有針對性地練習面試英語,在公眾場合你肯定放不開,不如來我辦公室,可以嗎?」

  「好。」

  「那就這麼定了,明天見。」

  「再見!」

  掛了電話,顏曉晨才想起來還不知道他的辦公室在哪裡,想起他曾給過她一張名片,急忙去找,可當時被她隨手裝到了書包裡,早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

  顏曉晨鬱悶得直拍自己的腦袋,不得不厚著臉皮給他發短信,「麻煩你給我一下你辦公室的地址,謝謝了!」心裡祈求他已經忘記給過她一張名片。

  電話又響了,顏曉晨忙接起,很是心虛地說:「不好意思。」

  程致遠笑著說:「是我疏忽了,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顏曉晨忙說:「不用,不用,我自己坐車去,你給我個地址就行了。」

  程致遠也沒再客氣,「那好,我把地址發給你。」

  過了一會兒,短信到了,很具體的公司地址。

  顏曉晨到網上查好如何坐車,準備好各種資料,安心地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顏曉晨坐車趕去程致遠的公司。

  一般金融公司都在浦東金融區,可程致遠的公司卻不在金融區,距離顏曉晨的學校不遠,換一次公車就到了。

  下車後,顏曉晨一邊問路,一邊找,走了十來分鐘,找到了程致遠的公司,一棟四層高的小樓,建築風格有點歐式,樓頂還有個小花園。程致遠的短信上沒有樓層和房間號,顏曉晨摸不准該怎麼辦,給程致遠打電話。

  「我到了,就在樓下,你在幾層?」

  「我馬上下來。」

  一小會兒後,他出來了。天氣已經挺冷,但大概趕著下來,他沒穿外套,只穿著一件襯衣,顏曉晨怕他凍著,趕緊跑了過去。

  他領著顏曉晨進了門,一層沒有開燈,空曠的大廳顯得有些陰暗,厚厚的地毯吸去了他們的足音,感覺整棟大樓就他們兩個人,顏曉晨突然有點緊張。

  進了電梯,程致遠笑問:「孤身一人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怕不怕我是壞人呢?」

  被他點破了心事,顏曉晨的緊張反倒淡了幾分,「你不是壞人。」在酒吧工作了兩年多,也算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程致遠的言行舉止實在不像壞人。顏曉晨對自己說:你應該相信自己的判斷。

  程致遠看著她說:「是不是壞人,表面上看不出來。」

  顏曉晨覺得他眼睛裡似別有情緒,正想探究,電梯門開了。

  四樓的大廳十分明亮,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子正坐在辦公桌前工作,聽到他們的腳步聲,立即站了起來,恭敬地叫了聲「程總」。

  程致遠說:「這是我的秘書辛俐。」

  辛俐對著顏曉晨笑了笑,顏曉晨僅剩的緊張一下子全消散了。

  程致遠領著她走進一個小會議室,窗戶外面是一段不錯的河景,沒有樓房遮擋,很是開闊。

  程致遠請顏曉晨坐,辛俐送了兩杯茶進來,看顏曉晨正在脫大衣,體貼地問:「我幫你掛外套?」

  顏曉晨忙說:「不用,我放椅子上就可以了。」

  辛俐禮貌地笑笑,安靜地離開了。

  程致遠坐到了會議桌的另一邊,「我們開始嗎?」

  顏曉晨把簡歷、各種證書影本遞給他。

  他低著頭把簡歷仔細看了一遍,抬起頭說:「Hi,you must be Xiaochen,I’m Zhi yuan Cheng。Nice to meet you!」

  看上去,他和剛才一樣,坐姿沒變,也依舊在微笑,可不知道究竟哪裡不同了,一瞬間,顏曉晨就覺得他變得很鋒利,帶著禮貌的疏遠,審視挑剔著她的每一個小動作。

  顏曉晨不自禁地把腰挺得筆直,「Hi,Mr’Cheng,nice to meet you too!」

  他指指顏曉晨的成績單,「Wow!I am quite impressed by your GPA as I know it’s very tough to get top scores in your university。I was wondering how you did it。You must work really hard or you are extremely smart,maybe both?」

  顏曉晨的面試經驗還很少,可她就是知道程致遠很厲害,他看似在讚美她,可每一句話都是陷阱。

  為什麼成績這麼好?你認為自己聰明嗎?為什麼喜歡學習,卻沒有考慮繼續讀碩士?既然不喜歡做學術,打算畢業後就找工作,為什麼沒有多參加一些社團實踐活動?為什麼想到我們公司?為什麼對這個職位感興趣?我們公司最吸引你的是什麼……一個又一個問題,看似都是常見的面試問題,可當他巧妙地穿插在聊天中,精心準備好的回答竟然都用不上,如果說了假話,肯定會露馬腳。

  三十多分鐘後,當他放下她的資料,表示面試結束時,顏曉晨一下子松了口氣。

  程致遠笑問:「感覺如何?」

  顏曉晨喝了口水,說:「感覺很糟糕!」

  他笑著說:「看得出來,你為了面試精心準備過。面試是需要準備,但記住,儘量真實地面對自己!面試官雖然職位比你高、社會經驗比你豐富,可都是從你們這個年紀過來的人。他們沒指望你們這些還沒踏出校門的人有多能幹,他們更看中你們的性格和潛力是否和公司文化符合。」顏曉晨疑惑地看著他。

  他說:「舉例說明,四大會計師事務所會更喜歡勤奮踏實的人,投行會更喜歡聰明有野心的人,諮詢公司會希望你性格活躍、喜歡出差,四大國有商業銀行會希望你性格溫和、謹慎懂事……一個性格適合去投行的人卻不幸進了國有商業銀行,對他自己而言,是悲劇,對公司而言,也是一次資源浪費,反過來,也是如此。」

  顏曉晨若有所悟,邊聽邊思索。

  程致遠說:「其實,面試官拒絕一個人,很多時候並不是因為他不夠優秀,而是因為面試官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出他不適合這個公司。有時候,即使通過提前準備的答案,騙過了面試官,可生活最終會證明,人永遠無法騙過自己!」

  顏曉晨很鬱悶!剛覺得自己找到了成功的門道,結果他卻說即使成功了,最終也會失敗。程致遠說:「你們剛要踏出校門,缺乏自信,很著急,總想著抓到一份工作是一份,可等你們有朝一日也成為面試官,去面試別人時,你就知道這是多麼錯誤的做法。職業是人一輩子要做的事,在現實允許的情況下,應該盡可能忠實於自己,選一個和自己性格、愛好契合的方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尤其重要。如果選錯了,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去糾正。」

  顏曉晨歎氣,「道理肯定是你對,不過,目前我們哪裡顧得上那麼多?只想能找到份工作,養活自己。」

  程致遠溫和地說:「我明白,大家都是從這個年齡過來的。我只是以過來人的角度多說幾句,希望能幫到你。」

  顏曉晨用力點頭,「很有幫助,我覺得你比之前面試我的面試官都厲害!多被你折磨幾次,我肯定能遊刃有餘地應付他們。」

  程致遠笑,「看來我通過你的面試了。我們可以定個時間,每週見一次,練習英語。」

  顏曉晨遲疑著說:「太麻煩你了吧?」

  程致遠說:「我五月份剛回國,還沒什麼機會結交新朋友,空閒的時間很多,一周也就抽出一兩個小時,只是舉手之勞,估計也不會太長時間,等你找到工作再好好報答我!」

  「那我不客氣了,就每週這個時間,可以嗎?」

  「沒問題!」程致遠把顏曉晨的資料還給她,開玩笑地說:「我們公司明年也會招聘一些新人,到時你如果還沒簽約,可以考慮一下我們公司。」顏曉晨也開玩笑地說:「到時候,拜託你幫我美言幾句。」

  程致遠笑看了下表,「快十二點了,一起吃飯吧!」

  「不了,我回學校。」顏曉晨開始收拾東西。

  程致遠走到窗前,說:「正在下雨,不如等等再走。」

  顏曉晨看向窗外,才發現天色陰沉,玻璃窗上有點點雨珠。

  程致遠公司距離公車站要走十來分鐘,顏曉晨問:「你有傘嗎?能借我用一下嗎?」

  「公司已經訂好盒飯,你隨便吃一點,也許等飯吃完,雨就停了。」辛俐拿著兩份盒飯進來,幫他們換了熱茶,再拒絕就顯得矯情了,顏曉晨只能說:「謝謝!」

  顏曉晨和程致遠邊吃飯邊聊天,吃完盒飯,又在他的邀請下,喝了一點工夫茶。

  程致遠見多識廣,又是做金融的,和顏曉晨同方向,聽他說話,只覺得新鮮有趣,增長見識,不知不覺一個小時就過去了。窗外的雨卻絲毫沒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砸得窗戶劈劈啪啪直響。

  顏曉晨發愁地想,這麼大的雨就算有傘,也要全身濕透。

  程致遠說:「我住的地方距離你的學校不遠,正好我也打算回去了,不如你等一下我,坐我的車回去,反正順路。」

  顏曉晨只能說:「好!」

  程致遠從書架上隨手抽了幾本英文的商業雜誌,遞給她,「你看一下雜誌,我大概半個小時就好。」

  「沒有關係,反正我回到學校,也是看書做功課,你慢慢來。」

  二十來分鐘後,程致遠敲敲玻璃門,笑說:「可以走了。」他身材頎長,穿著一襲煙灰色的羊絨大衣,薄薄的黑皮鞋,看上去十分儒雅。以前,顏曉晨總覺得儒雅是個很古代的詞語,只能用來形容那些古代的文人雅士,程致遠卻讓她覺得只有這個詞才能準確地形容他。

  顏曉晨趕忙穿上外套,背好書包,跑出了會議室。

  到公司樓下時,顏曉晨剛想問程致遠,他的車停在哪裡,一輛黑色的賓士車停在他們面前,司機打著一把大黑傘下了車,小步跑著過來打開了車門。

  程致遠抬抬手,說:「女士優先。」

  司機護送著顏曉晨先上了車,才又護送著程致遠繞到另一邊上了車。嘩嘩大雨中,車開得很平穩,顏曉晨忍不住瞎琢磨起來。

  賓士車並不能說明什麼,畢竟價格有兩三百萬的,也有幾十萬的,顏曉晨看不出好壞,可據她並不豐富的社會經驗所知,公司一般只會給高管配司機。雖然程致遠的公司看上去不大,可程致遠不過三十出頭,這個年齡,在金融圈能做到基金經理就算做得很成功了。

  程致遠問:「你在想什麼?」

  顏曉晨笑做了個鬼臉,「我在想你究竟有多成功,我原本以為你只是某個金融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

  程致遠微笑著說:「成功是個含義很複雜的詞語,我只是有點錢而已。」

  他眉梢眼角有著難言的滄桑沉鬱,顏曉晨雖然年紀小,卻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賺錢並不是一件難事,可想要幸福開心,卻非常難!這世上有些東西,不管有再多的錢都買不到!她沉默地看著窗外,大雨中的世界一片迷蒙,沒有一點色彩,就如她深藏起來的內心。

  手機突然響了,諾基亞的老手機,在安靜的車內,鈴聲顯得很是刺耳。

  顏曉晨忙從書包裡掏出手機,竟然是沈侯的電話。

  「喂?」

  沈侯說:「雨下得好大!」

  顏曉晨看向車窗外,「是啊!」

  「淋到雨了嗎?」

  「沒有。」

  「你晚上還要去打工?」

  「嗯,要去。」

  「這麼大雨都不請假?」

  「請假了就沒錢了。」

  他嗤笑,「你個財迷!你打算怎麼過去?」

  如果一直下這麼大雨,肯定騎不了自行車,顏曉晨說:「希望到時候雨停了吧,實在不行就走路過去。」

  「我正好在學校,開車送你過去,你在自習室,還是宿舍?我來接你。」

  顏曉晨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程致遠,「不用了,我在外面,待會兒才能回學校。」

  「小財迷!可千萬別坐公車了!這麼冷的天,淋濕了你不怕生病啊?看醫生可是也要花錢的!你在哪裡?我立即過去。」

  「我沒坐公車,一個朋友正好住咱們學校附近,他有車,順路送我。」

  「你的哪位朋友?」

  說了程致遠的名字,沈侯也不會知道,顏曉晨說:「你不認識,我回頭再和你說。」

  「他現在就在你旁邊?」

  當著程致遠的面議論他,顏曉晨有些不好意思,聲音壓得很低,「嗯。」

  「男的?」

  「嗯。」

  「好,我知道了!」沈侯說完,立即掛了電話。

  顏曉晨想了想,發了條短信給他,「謝謝你!下雨天,開車小心一點!」

  程致遠笑問:「你的小男朋友?」

  顏曉晨立即糾正:「不是,前男友。」

  「你們怎麼還沒和好?」

  顏曉晨十分鬱悶,「都和你說了,我們不是鬧彆扭,是正式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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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29:55 |顯示全部樓層
  程致遠右手放在下巴上,擺出思索的姿勢,故作嚴肅地說:「嗯,我知道你們是正式分手,但是,正式分手也可以和好,我問錯了嗎?」

  顏曉晨無奈地解釋:「我們是一個院的同學,就算分手了也要見面,所以分手的時候,說好了繼續做朋友。」

  程致遠笑著搖搖頭,「你們這個年紀的人愛恨分明,分手後,很難真正做朋友,如果真的還能心平氣和地繼續做朋友,根本沒有必要分手,除非雙方還餘情未了。」

  顏曉晨懶得和這位「老人家」爭論,「反正我們現在就是普通朋友!」

  程致遠不置可否地笑,一副等著看你們這些小朋友的小把戲的樣子。到學校時,雨小了很多。雖然依舊淅淅瀝瀝地飄著,可打把傘走路已經沒有問題。

  學校不允許私家車進入學校,顏曉晨麻煩司機把車停在距離宿舍最近的校門。司機匆匆下了車,打著傘,為顏曉晨拉開了車門。

  程致遠讓司機把傘給顏曉晨,他說:「車上還有多餘的傘,這把傘你先拿去用。」

  顏曉晨笑著說:「謝謝!下個週末我還你……」話還沒說完,另外一把傘霸道地擠了過來,把司機的傘擠到一邊,遮到了她頭頂上。顏曉晨回頭,看是沈侯,驚訝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沈侯沒好氣地說:「我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為什麼我不能在這裡?」

  他的目光越過顏曉晨,打量著車裡的程致遠,程致遠禮貌地笑笑,頷首致意,沈侯卻毫不客氣,無聲地切一聲,沖他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顏曉晨沒看到沈侯的小動作,想起程致遠之前「餘情未了」的話,有些尷尬地對程致遠說:「我和同學一起走,就不借你的傘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程致遠微笑著說:「順路而已,千萬別客氣。」

  司機發動了車子,黑色的賓士車轉了個彎,很快就匯入車流,消失不見。

  顏曉晨和沈侯肩並肩地走在雨中,沈侯說:「那人看著面熟,是上次和你一起在食堂吃飯的傢伙嗎?」

  「是他!」

  「他不會是想泡你吧?」

  「別亂說!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切!男人對女人好從來不會是只為了做普通朋友!」

  顏曉晨鬱悶,「你看他的樣子像是沒女人追嗎?需要煞費心計地泡我嗎?」

  沈侯不屑,「斯文敗類!你們在哪裡認識的?」

  「我打工的酒吧。」

  沈侯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顏曉晨,你有沒有搞錯?酒吧認識的陌生人你就敢坐他的車?」

  顏曉晨好性子地解釋:「不算是陌生人,已經認識一個多月了,而且他和我是老鄉。」

  「得!這都什麼年代了?還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呢!光咱們院可就有好幾個老鄉!」

  「我和他是正兒八經的老鄉,一個市的,講的話都一樣。」顏曉晨和沈侯也是老鄉,可他們是一個省的不同城市,十裡不同音,何況他們還距離蠻遠,只能彼此勉強聽懂,所以兩人之間從不說方言。

  沈侯冷冷地說:「我警告你還是小心點,現在的中年男人心思都很齷齪!」

  顏曉晨忍不住笑起來,「你幹嗎?這麼緊張不會是吃醋了吧?」

  「切!我吃醋?你慢慢做夢吧!我是看在你好歹做過我女朋友的分兒上,提醒你一聲。」

  顏曉晨說:「謝謝提醒!你怎麼正好在校門口?」

  沈侯說:「沒事幹,想去自習室複習功課,可一個人看書看不進去,想找你一起。」

  顏曉晨本來沒打算去上自習,可難得沈大爺想看書,她忙說:「好啊,我們直接去自習室。」

  到了自習室,兩人一起溫習功課。

  沈侯看了會兒書就昏昏欲睡,索性趴在桌子上睡起來。

  顏曉晨由著他睡了二十分鐘後,推他起來,沈侯嘟囔:「不想看書。」

  顏曉晨說:「你已經當掉四門功課了,再當掉一門可就拿不到學位證書了。以前當掉功課,可以第二年補考,但我們明年這個時候早畢業了,你去哪裡補考?快點起來看書!」

  沈侯懶洋洋地趴在課桌上,指指自己的唇,無賴地說:「你親我一下,我就看書。」

  顏曉晨有點生氣,「你把我當什麼?你都和我分手了,說這些話有意思嗎!」

  沈侯說:「就是分手了才後悔啊!我都還沒親過你,想著你的初吻有可能便宜了別的男人,我可真是虧大了!不如我們現在補上?」

  顏曉晨盯了沈侯一瞬,一言不發地埋下頭,默寫英語單詞。

  沈侯推推她,「不是吧?開個玩笑而已,你生氣了?」

  顏曉晨不理他,繼續默寫單詞。

  沈侯叫:「顏曉晨!顏曉晨!曉晨!曉晨!」

  顏曉晨權當沒聽見,沈侯猛地搶走了她的筆,得意揚揚地睨著她,一副「看你還敢不理我」的樣子。

  顏曉晨低頭去翻書包,又拿出一支筆用,沈侯有點傻眼,默默看了一會兒,居然又搶走了。

  顏曉晨盯著沈侯,沈侯嬉皮笑臉地看著她,一副「你再拿我就再搶」的無賴樣子。

  顏曉晨一共只帶了兩支筆,想從沈侯手裡奪回,幾次都沒成功,不得不說:「還給我!」

  沈侯笑眯眯地說:「你告訴我一句話,我就不但把筆還給你,還立即好好看書。」

  「什麼話?」

  沈侯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點,顏曉晨俯過身子,側耳傾聽,沈侯湊在她耳畔,輕聲說:「告訴我,你愛我!」

  他的唇幾乎就要吻到她,溫熱的呼吸拂在她耳朵上,就好像有電流從耳朵傳入了身體,顏曉晨半邊身子都有些酥麻,她僵硬地坐著,遲遲不能回答。

  沈侯卻誤會了她的意思,笑容剎那消失,猛地站了起來,劈裡啪啦地收拾著課本,想要離開。顏曉晨趕忙抓住他的手,自習室裡的同學聽到響動都轉頭盯著他們,沈侯不客氣地看了回去,「看什麼看?沒見過人吵架啊?」

  上自習的同學全都扭回了頭,耳朵卻支棱著,靜聽下文。

  沈侯手裡還握著他剛搶走的筆,顏曉晨握著沈侯的手,在筆記本上,一筆一畫地慢慢寫字。三個歪歪扭扭的字漸漸出現在筆記本上:我愛你。等三個字全部寫完,沈侯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他靜靜坐下,哧的一聲,把整頁紙都撕了下來,仔細疊好後,對顏曉晨晃晃,放進了錢包,「這些都是證據,等哪天你變心了,我會拿著它們來提醒你!」

  沈侯盯著顏曉晨的眼睛,很霸道地說:「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變心!懂嗎?」

  顏曉晨無語,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只能點了點頭。她是實在搞不懂沈侯在想什麼,提出分手的是他,不許她變心喜歡別人的也是他。不過,那並不重要,她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就好了。

  十二月中下旬時,學院裡開始有人拿到工作offer,最牛的牛人一個人手裡拿了三個offer,讓還沒有offer的人流了一地口水。

  魏彤雖然也時不時去參加一下招聘會,關注著找工作的動態,可她目標很明確,汲取前人教訓,一心撲在考研上,堅決不分心去找工作。最讓人意外的是劉欣暉,她居然成了顏曉晨宿舍第一個拿到工作offer的人。之前,連劉欣暉自己都認定第一個拿到offer的人不是成績優異的顏曉晨,就應該是精明強勢的吳倩倩,可沒想到竟然是各方面表現平平的自己。

  劉欣暉拿到offer那天,一邊高興,一邊唉聲歎氣。因為她肯定是要回家鄉的,在上海找工作不過是應景,歷練一下。她拿著電話,嬌聲嬌氣地和男朋友說:「哎呀!工資很不錯的,比咱們家那邊高很多,還解決上海戶口,想著戶口和錢都到手邊了,我竟然要拒絕,真是太痛苦了!還不如壓根兒沒有得到……」

  魏彤把耳機戴上,繼續和考研模擬試卷搏鬥;顏曉晨靠躺在床上,默背單詞;吳倩倩在桌子前整理簡歷資料。

  劉欣暉剛才看到信時太激動,順手就把洗臉的盆子放在了吳倩倩桌子腳邊,本來是無關緊要的一件小事,可吳倩倩拉椅子起身時,看到盆子擋了路,一腳就把盆子踢了出去,用力過猛,盆子嗖一下直接飛到門上,砰一聲大響,落在了地上,翻滾了幾下,才停止。

  全宿舍一下子安靜了,魏彤摘下了耳機,顏曉晨坐直了身子,吳倩倩也沒想到自己一腳居然用了那麼大力,她尷尬懊惱地站著。劉欣暉啪一聲掛了電話,飛快地從床上跳了下來。

  魏彤不愧是做了幾年宿舍老大,立即沖過去把盆子撿起來,放到劉欣暉桌下,人擋到吳倩倩和劉欣暉中間,笑著說:「倩倩,你練佛山無影腳啊?」劉欣暉剛要張口,顏曉晨也笑著說:「快要新年了,過完新年,這個學期也就基本結束了,欣暉,你回去的機票訂了嗎?」

  被打了兩次岔,劉欣暉的氣消了大半,想到馬上要畢業了,犯不著這個時候鬧僵,她把剩下的氣也壓住了,「定好了,上午考完最後一門,下午的飛機,晚上就到家了,還能趕上吃晚飯。」

  魏彤和顏曉晨沒話找話地說著回家過年看春節晚會……吳倩倩拿起刷牙缸,一聲不吭地進了衛生間。

  劉欣暉小聲嘀咕:「她找不到工作難道是我的錯?沖著我發什麼火啊?」

  魏彤說:「壓力太大,體諒一下了!」

  劉欣暉委屈地說:「就她壓力大啊?也沒見曉晨沖我發火!」顏曉晨笑說:「我在心裡發火呢!你看看你,工作家裡幫忙安排,男朋友呵護備至,就連隨便去找找工作,也是你第一個找到,你還不允許我們羨慕嫉妒恨一下啊?」

  劉欣暉歎氣,「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好?我也有很多煩惱!」魏彤抓住劉欣暉的手,放到自己頭頂,「幸運女神,把你的運氣給我一點吧!我要求不多,只求能考上研究生。」

  劉欣暉撲哧笑了,拿出女神的派頭,裝模作樣地拍拍魏彤的頭,「好,賞賜你一點!」

  魏彤屈膝,學著清裝劇的臺詞說:「謝主子恩典!」

  三人插科打諢完,劉欣暉不再提剛才的事,爬上床繼續煲電話粥,魏彤和顏曉晨相視一眼,笑了笑,也都繼續看書去了。

  雖然一場風波揭了過去,可宿舍的氣氛卻更加微妙了。對大部分這個年齡的畢業生而言,從出生到長大,一直都活在父母的庇佑下,畢業找工作是他們第一次自己面對人生選擇,第一次自己面對人生壓力,每個人都不輕鬆,心情沉重、心理失衡都難免。

  往年的年末,宿舍四個人都會聚餐一次,可今年因為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都沒心情提這事,平平淡淡地就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新年的前一夜,酒吧非常熱鬧,幾乎人擠著人,顏曉晨連站著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像個陀螺一樣,一直忙個不停,程致遠和兩個朋友也來了酒吧,可除了點單時兩人說了幾句話,後來再沒有說話的機會,顏曉晨連他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突然想起他時,發現他已經離開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累得幾乎再站不住。騎著自行車趕回宿舍,宿舍裡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在。每年的新年,學校有十二點敲鐘和校領導致辭的傳統,所以每年的今夜,宿舍都會破例,要到深夜才會鎖樓門。顏曉晨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反正她們都各有活動,剩下她一人孤零零地辭舊迎新。

  太過疲憊,顏曉晨連洗漱的力氣都沒有,沒精打采地靠坐在椅子上,發著呆。手機響了幾聲,她拿出手機,看到有三條未讀短信,是不知去哪裡嗨皮的那三個傢伙發來的,意思大致相同,都是祝她新年快樂。

  顏曉晨依樣畫葫蘆地回復完,遲疑了一瞬,打開通訊錄,給媽媽發短信,「下午給你打了一千塊錢,請查收!新年……」後面兩個字應該是「快樂」,可是她的手指僵硬,猶如被千斤巨石壓著,根本打不出那兩個字,她盯著螢幕看了半晌,終於把「新年」兩字刪去,只保留第一句話,按了發送。

  她握著手機,心裡隱隱地期待著什麼,可一如往日,短信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復,就好像她的短信壓根兒沒有發送出去。掌心的手機像是長了刺,紮得她疼,她卻越握越緊。

  突然,手機響了,螢幕上出現「沈侯」的名字,顏曉晨的整個身體一下子鬆弛了下來,她閉上眼睛,緩了一緩,接通了電話。

  「顏曉晨,你在哪裡?」沈侯的聲音很像他的人,飛揚霸道到囂張跋扈,就如盛夏的太陽,不管不顧地光芒四射。

  「我在宿舍。」

  「趕緊下來!我就在你樓下!快點!」他說完,也不管顏曉晨有沒有答應,立即就掛了電話。

  反正剛才回來還沒脫外套,顏曉晨喝了口水,就跑下了樓。

  沈侯沒想到,剛掛完電話都不到一分鐘顏曉晨就出現了,他笑著說:

  「你屬兔子的吧?這麼快?」

  顏曉晨問:「找我什麼事?」

  沈侯說:「去散步!」

  「散步?現在?」

  「你去不去?不去拉倒!」沈侯牛氣哄哄,作勢要走。

  顏曉晨忙說:「去!」

  顏曉晨和沈侯並肩走在學校裡。

  她這才發現,這個點在學校裡散步的人可不少,拉著手的、抱著腰的、摟著肩的,一對又一對,估計都是等著新年鐘聲敲響,一起迎接新一年的戀人。顏曉晨和沈侯走到湖邊時,恰好新年鐘聲敲響了,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靜靜聽著鐘聲,一下又一下……悠揚的鐘聲宣告著,舊的一年結束,新的一年來臨了。

  沈侯笑著說:「祝你新年快樂!」

  顏曉晨說:「祝你新年平安、快樂!」兩人正兒八經地說完,四目相對,都覺得有點怪異,笑著扭過了頭,卻看到湖邊不少戀人正相擁接吻,年輕的軀體,旁若無人地糾纏、熱吻,好像恨不得要把對方吃進肚子。

  顏曉晨以前也不是沒在校園裡看到過戀人接吻,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對,也是第一次沈侯就在她身邊。她十分尷尬,都不知道視線該往哪裡擱,似乎不管往哪裡擱,都會看到不該看的畫面,轉來轉去,正對上了沈侯的視線,顏曉晨越發尷尬,急匆匆地扭頭就走:「我們去別的地方轉轉吧!」

  沈侯俯過身子,湊到她臉前,笑著問:「你不好意思什麼?他們都敢做,我們為什麼不敢看啊?」

  顏曉晨推開他,沒好氣地說:「因為我是正常人,沒有你臉皮厚!」

  沈侯把一直拎在手裡的一個紙袋遞給她,「新年禮物。」

  顏曉晨沒想到還有禮物,驚詫了一瞬,才高興地說:「謝謝!」

  「不打開看看嗎?」

  顏曉晨打開袋子,柔軟地彩色紙裡包著一套玫紅的帽子、圍巾、手套。上海雖然不比北方寒冷,可冬天等公車時,寒風吹到身上也是很冷的。顏曉晨明白了沈侯要她現在就打開的意思,她把帽子、圍巾、手套都戴上後,笑著說:「謝謝!」

  沈侯打量著她,點點頭,「不錯,挺好看的,我的眼光不錯!」

  顏曉晨一下子又有點不好意思了,一邊快步走路,一邊顧左右而言其他,「我沒給你準備禮物,過春節時,再補你一份禮物吧!」

  沈侯說:「別麻煩了,不過,有個事想麻煩你!」

  「什麼?」

  「我這個學期要補考宏觀經濟學,你能不能幫我考一下?」

  顏曉晨收到新年禮物的喜悅淡了幾分,沈侯並不是為她精心準備了禮物,而是有所求才給她準備了禮物。顏曉晨為自己的自作多情暗歎了口氣,「你先答應我件事,我就幫你。」

  宏觀經濟學是全院必修課,每次考試在階梯大教室,二百多人一起考,老師根本認不清楚誰是誰,交卷時即使寫的是別人的名字,也肯定察覺不了,幫沈侯這個忙並不難。

  沈侯嬉皮笑臉地說:「想要我的肉體,沒問題!想要我的心靈,我得好好考慮一下!」

  顏曉晨沒理會他的玩笑,認真地說:「你好好複習經濟法和另外兩門專業必修課,一定要過!」

  「經濟法咱倆坐前後。」

  顏曉晨忍不住捶了沈侯的腦門一下,簡直想敲開這傢伙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都是些什麼破爛玩意兒,「選擇題能給你抄,問答題你怎麼抄?好歹要自己看一下書吧!」

  沈侯笑著說:「我答應!」

  顏曉晨苦口婆心地說:「下個學期就沒課了,只一門畢業論文,這是最後幾門考試,堅持一下。」

  沈侯站得筆直,敬了個少先隊員的禮,「是!顏老師!」

  顏曉晨哭笑不得,怕再說下去他嫌煩,結束了學習的話題,「那就這麼定了!」

  沈侯問:「你工作的事怎麼樣了?」

  「前兩天剛收到一個offer,不是我想要去的公司,工資也不高,不過總算是一個鼓勵。你呢?」

  「我前段時間不是忙著考雅思準備出國嘛!打算下個學期再開始找工作!」

  「你真不打算出國了?」

  「真不打算!像我這樣的人出了國也是混,還不如在國內混。」

  兩人邊走邊聊,繞著校園走了一大圈,快淩晨一點時,沈侯才送顏曉晨回宿舍。

  宿舍裡依舊一個人都沒有,估計今天晚上她們都不會回來了。

  可也許因為剛見過沈侯,又收到了新年禮物,顏曉晨這會兒不再覺得宿舍冷清,反倒覺得一個人很自在,不用向人交代她的帽子和圍巾是誰送的。

  匆匆洗漱完,上了床,要給手機充電時,才發現手機上有兩條未讀短信,都是來自程致遠的。

  第一條短信:「在這個辭舊迎新的時刻,祝你新的一年健康平安!」

  這條短信是十一點五十九分發的,顏曉晨覺得十之八九是群發短信,沒太在意。

  第二條短信:「祝你早日找到稱心如意的工作!」

  這條短信就在十幾分鐘前,不像是群發短信,顏曉晨想了想,微笑著回復了一條短信:「謝謝!祝你新的一年身體健康,事業更上一層樓。」

  程致遠的短信很快就到了:「你也還沒睡,下週末照舊見面嗎?」

  顏曉晨想了想,回復他:「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下周我想複習。春節前後你一定有很多事要忙,就不麻煩你陪我練英語了,等下個學期開學,我們再約。這段時間麻煩你了,謝謝!」

  程致遠:「別客氣,朋友就是用來互相幫忙的。酒吧的工作是不是也要請假?」

  顏曉晨:「是要請假。對了,我前兩天收到一個工作的offer。」

  程致遠:「恭喜!你打算接受嗎?」

  顏曉晨:「對方只給了兩周的時間讓我做決定,如果我簽約了,就不能再找別的工作。可我最想去的幾家公司,都要等下個學期才會有最後的結果,我想了下,決定放棄了。」

  程致遠:「你的決定很對!加油!」

  顏曉晨:「我會的,晚安!」

  程致遠:「晚安!」

  顏曉晨放下手機,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突然一骨碌坐起,一把抓過手機,像是生怕自己失去了勇氣一樣,用極快的速度給媽媽發了一條短信:祝健康平安!

  快樂,太過寶貴,連祝福都會覺得奢侈,像是一種嘲諷!健康平安,是她僅剩的期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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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35:46 |顯示全部樓層
Chapter 4 冷暖之間

  世上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有各自的悲傷,他們大多數都有著委屈。——查理斯•狄更斯

  過完元旦,很快就進入了期末考試周。

  老大魏彤考完了研究生考試,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堅持了一年的拼搏總算告一段落,可以稍作休息。吳倩倩和顏曉晨都有了工作offer,雖然不是她們理想的工作,兩人也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不簽約,等於仍是沒有工作,但好歹有了成功找到工作的經驗,讓她們對自己多了幾分信心,宿舍裡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就要期末考試,所有人把其他事都暫時放下,心思全放在了功課上,宿舍四個女孩又像以前一樣,說說笑笑,偶爾還一起去自習室複習備考。顏曉晨平時在功課上花了很多工夫,考試前反倒不需要太花時間,可是在幫沈侯考試這件事上,卻花了她不少時間和心思。雖然上一次,顏曉晨的宏觀經濟學拿了高分,可畢竟已經過了兩年,教材更換了,老師也不同,她怕出意外,讓沈侯把課本和複印的筆記拿給她,打算把所有知識點再從頭過一遍。

  沈侯看顏曉晨為了他如此認真,也說到做到,每天都會背著書包去上自習,認真地複習其他幾門功課。顏曉晨看他如此,放下心來。

  晚上,顏曉晨和沈侯一起上完自習,出來時,竟然碰到了劉欣暉。顏曉晨怕碰到同學,特意選了距離他們學院最遠、條件又最差的文科樓上自習,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然在這裡都能碰到一個宿舍的同學。

  劉欣暉笑得意味深長,「你們怎麼在這裡上自習?」

  顏曉晨有點不自在,「快考試了,現在上自習的人太多,別的教室不好占座位。」

  沈侯卻無所謂的樣子,大大咧咧地打了個招呼,「你也來這裡上自習?」劉欣暉說:「我是來找一個高中同學。你們慢慢走,我先回宿舍了。」

  她悄悄對顏曉晨做了個鬼臉,騎著自行車走了。

  顏曉晨對沈侯說:「她肯定激動地回去講八卦了!」

  沈侯不以為然地說:「八卦就八卦唄!」

  顏曉晨回到宿舍,果然三個女孩都興致勃勃地盯著她,魏彤說:「趕緊交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顏曉晨把書包擱到桌子上,「我和沈侯一起去上自習了,只是以友好互助的同學關係,不是以濃情蜜意的戀愛關係。你們懂的,期末考試!」

  魏彤大笑起來,「哈哈哈!謝謝欣暉的中飯,謝謝倩倩的晚飯!」

  原來,劉欣暉回到宿舍,把碰到沈侯和顏曉晨的事一說,三個人竟然打了個賭,魏彤賭顏曉晨只是因為期末考試,幫沈侯複習功課,劉欣暉和吳倩倩卻賭兩人又在一起了。

  劉欣暉鬱悶地嚷嚷:「顏曉晨,你讓我好捉急,沈侯都和你分手了,你幹嗎幫他啊?」

  吳倩倩笑了笑,什麼話都沒說,拿起課本繼續看書。

  顏曉晨看她們都已經洗漱完了,把頭髮挽起紮好,一手拿著臉盆和毛巾,一手提著熱水壺,去衛生間洗漱。

  正在洗臉,聽到劉欣暉大聲問:「曉晨,你的經濟法筆記在哪裡?借我看一下!」

  顏曉晨閉著眼睛,一邊掬水沖去臉上的泡沫,一邊說:「在書包裡。」

  顏曉晨關了水龍頭,用毛巾擦臉時,突然想到書包裡還有宏觀經濟學的書和筆記,趕忙拉開衛生間的門。

  已經遲了,劉欣暉站在顏曉晨的書桌旁,拿著宏觀經濟學的書,困惑地翻了翻,看到扉頁上沈侯的名字,突然明白過來,得意地對著全宿舍晃了晃書,「你們看這是什麼!曉晨,你還說你和沈侯是清白的同學關係?哼!我才不相信呢!沈侯的書怎麼會在你書包裡?」

  魏彤想了一想,也反應過來,「沈侯這學期要補考宏觀經濟學?」顏曉晨走出衛生間,一邊放臉盆毛巾,一邊裝作很隨意地說:「他讓我幫他押一下考點。」

  劉欣暉驚歎,「這麼厚一本書,你對他也太夠意思了吧!」

  顏曉晨從書包裡翻出經濟法筆記,遞給劉欣暉。劉欣暉一手接過經濟法筆記,一手把宏觀經濟學的書還給顏曉晨,顏曉晨立即塞回了書包。魏彤以過來人的經驗,語重心長地說:「曉晨,沈侯不是值得你投資的專案,不會產生利潤回報。」魏彤高中時就有了男朋友,高考後,兩人一個進了名牌大學,一個進了三流大學,魏彤不顧父母反對,堅持和這男生在一起。為了照顧男生的自尊心,魏彤各種小鳥依人、千依百順,大二時,男生劈腿同校的系花,這還不算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魏彤竟然發現男朋友在QQ聊天裡嫌棄她在床上動作太死板。

  顏曉晨拿了洗腳盆接涼水,「你們都想多了,只是朋友間幫忙而已!就要畢業了,以後能幫到他的機會也不多。等工作後,大家各奔東西,很難再見面,趁著還有機會,能幫一點是一點。」

  吳倩倩好笑地問:「既然你的好不能把他留在你的身邊,幹嗎還要對他好?」

  顏曉晨反問:「對一個人好一定要他回報嗎?」

  吳倩倩犀利地說:「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人,首先愛的應該是自己!自己都不拿自己當回事,也別指望別人把你當回事!張愛玲那一套為愛卑微到塵埃裡,還自以為能開出花的做法,根本不現實!你看看她一生的悲劇就知道了!」

  魏彤點頭,感慨地說:「就算要對一個人好,也要先選對人!這世上渣男很多,一定要帶眼識人!」

  所有關於沈侯的事,顏曉晨只想藏在自己心裡,她笑了笑,什麼都沒再說。

  劉欣暉突然覺得有點心酸,再沒興致打趣顏曉晨,「曉晨,如果不能兩情相悅,千萬記住,找個愛你的男人,而不要找一個你愛的男人!」顏曉晨端著洗腳盆走到凳子旁,加好熱水,坐下洗腳,正好此時,宿舍熄燈了,幾人不再討論愛情中值得不值得的問題。

  顏曉晨的選修課學分已經全部修滿,這學期只有兩門專業課,自己的考試一切順利,幫沈侯考的宏觀經濟學也很順利,階梯大教室裡坐了一百多個人,還有幾十個人因為來得晚,階梯大教室裡坐不下,被安排到了另一個小教室。

  教授和助教根本記不住那麼多面孔,同學彼此間也稀裡糊塗,顏曉晨坐在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埋頭做卷子。

  卷子答完後,卻不敢交,一直等到考試結束,助教收卷子時,她把卷子遞給旁邊的同學,旁邊的同學連著自己的卷子一起遞給旁邊的同學,就這樣同學傳同學,好幾張卷子一起傳到了助教手裡。

  顏曉晨低著頭,隨著人流,迅速地溜出了教室。等到教學樓外,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覺得心口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

  拿出手機,正在給沈侯發短信,突然,有人在她肩頭拍了下,「你怎麼在這裡?」

  顏曉晨被嚇得差點跳起來,「欣、欣暉!」

  劉欣暉困惑地看看教學樓,「你在裡面上自習?今天不是因為考試多,教室全被占了嗎?」

  「我……我不是上自習,我是去找老師問了幾個問題。」

  「不愧是好學生!我現在看書,覺得整本書都是問題!」劉欣暉笑做了個鬼臉,沒再多想,親熱地挽住顏曉晨的胳膊,「一起去食堂吃飯?」

  「好!」

  顏曉晨一邊走,一邊給沈侯發了條短信,報平安,順便告訴他,她和欣暉一起吃飯,不用在食堂等她了。

  下午時,沈侯到自習室來找她,兩人一起複習經濟法。

  第二天早上考試時,他們真一前一後坐了,顏曉晨也不知道沈侯到底抄到了多少,反正問他,他說應該能考七八十分吧。顏曉晨算算,期中考試占總成績的百分之三十,平時作業占百分之二十,期末考試占百分之五十,作業她一直有幫他,應該能拿滿分,期末考試拿個七八十,沈侯及格應該沒問題了。

  兩周的期末考試周,在複習和考試中,一晃而過。大四上半學期結束,寒假正式開始。

  寒假不同於暑假,暑假有不少同學會留在學校,託福班、GRE班、考研班、打工……學校依舊熱熱鬧鬧。可寒假天寒地凍,幹什麼都不合適,中間又有個舉國歡慶、全家團聚的春節,同學們都急匆匆地往家趕。很快,宿舍裡其他三個女孩就都走了,樓道裡也漸漸空了。沈侯和顏曉晨的家鄉距離上海不遠,有火車、有大巴,交通很方便,不用太擔心春運的問題。

  沈侯走前,來問顏曉晨:「你車票訂了嗎?什麼時候回家?」本來他想著兩人一起走,大不了他繞一下路,先送她回家,權當去旅遊。兩人一起上自習備考時,他問過她好幾次回家的時間安排,可顏曉晨總是說考完試再說,結果他爸媽看他老不買車票,直接打發了人來接他回家。

  顏曉晨說:「再過一兩周就回去。」

  「你怎麼那麼晚回去?留在學校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打工賺錢啊!」

  「財迷!」

  顏曉晨笑笑,沒有反駁沈侯的話。

  沈侯忍不住問:「顏曉晨,你家該不會是靠你養家吧?你年年拿最高獎學金,可以說學費住宿費全免了,你在酒吧打工,每月應該有一兩千塊,你又那麼節省,根本花不了多少錢……」

  顏曉晨用半開玩笑的話打斷了沈侯的詢問,「我如何花錢、賺錢是我的事,就不勞您關心了!」

  「你以為我想關心嗎?隨口問問而已!」對顏曉晨把他當外人的態度,沈侯很受傷,卻不願承認,只能嘴硬地表示根本不在乎。

  沈侯憋著一肚子氣走了。

  等回到家,開著暖氣,吃著零食,躺在沙發上打遊戲,想起顏曉晨一個人孤零零留在宿舍,宿舍裡可沒有暖氣,他的氣又漸漸消了。想知道她的消息,又拉不下面子,偏偏顏曉晨也不聯繫他,讓他恨得牙癢癢,向他表白的是她,可清清淡淡,全不在意的也是她!

  正和自己的面子較勁,幸好期末考試成績下來了,給了沈侯一個順理成章的理由去聯繫顏曉晨。

  沈侯在學校的官網上查完成績,給顏曉晨發了短信,「宏觀經濟學82,經濟法68,全部通過,可以順利畢業了!謝了!」

  他一邊等顏曉晨的回復,一邊在網上亂逛,無意中看到一條搶劫案的新聞,記者最後還提醒旅客春運期間注意安全,沈侯忙又給顏曉晨發了條短信:「春節前是搶劫案高發期,注意安全,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等發送出去,覺得自己氣勢太弱,趕忙追加了一條,「你這次幫了我大忙,還沒收我的錢,我算是欠了你一份人情,有什麼事用得上我,儘管開口!」

  沈侯一會兒瞅一眼手機,眼巴巴地等著回復,可顏曉晨一直沒有回復,沈侯都要等得發火時,顏曉晨的短信終於姍姍而來,一連兩條短信。「過了就好!」

  「好的,我會記得連本帶利都收回。」

  沈侯急匆匆地發短信質問:「你為什麼這麼久才回我短信?」寫完了,一琢磨,不對啊!這樣發過去不就表明他一直守著手機在等她的短信嗎?他立即把短信刪除了,決定也要像顏曉晨一樣,晾晾對方!

  他去喝了點水,又站在窗戶邊欣賞了會兒風景,感覺上等了好久了,一看時間,才過去五分鐘,顯然不夠「晾晾對方」的標準。沈侯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實在沒事幹,開始收拾衣服,翻箱倒櫃,把衣服整理好,看看時間,才過去了十幾分鐘,覺得還是不夠「晾晾對方」的標準;他又跑到廚房,東摸摸西看看,甚至拿了個鳳梨,削皮挖洞,切好後,端去給保姆阿姨吃,把阿姨驚得兩眼發直地看他。

  沈侯雖然鬼心眼不少,可做事向來直來直去,平生第一次因為一個人,竟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覺得這哪裡是「晾晾」顏曉晨,根本就是他自己「晾晾」自己。

  雖然還是沒達到自己設定的目標,但沈侯再憋不住,沖進了屋子,給顏曉晨發短信,「你最近在幹什麼?」

  這一次,顏曉晨的短信立即到了,「財迷當然是忙著賺錢了!」

  沈侯感覺好了一點,故意先回復了幾條別人的微信,才慢條斯理地發了條短信,「你找了個白天的工作?」

  顏曉晨的短信又是立即到:「是啊!」

  沈侯笑起來,幾日的不舒坦全部煙消雲散,「財迷可要明白身體健康是最寶貴的財富,注意身體!」

  「活很輕鬆,就是發發檔,我身體很好!」

  沈侯咧著嘴笑駡了句「財迷」,心滿意足地放下了手機。

  此時,財迷顏曉晨正站在街頭,忙著賺錢。

  她依舊晚上去藍月酒吧打工,只是周圍的學校都放了假,酒吧的生意也受到影響,冷清了不少,相應地,侍者的收入也少了。

  臨近春節,打短工的工作很不好找,顏曉晨找了一份發小廣告的工作,

  每天十二點到下午五點,站在街道最繁華的地方發廣告。

  寒風中,顏曉晨給沈侯發完短信,把手機塞回口袋裡,立即接著幹活。

  每看見一個人,就趕緊把廣告塞給人家,動作一定要快。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戴著沈侯送她的帽子和圍巾,盡可能讓自己保暖,可戴著手套就會幹活不方便,所以沒有辦法戴手套。

  來來往往的行人中,顏曉晨眼角餘光瞥到一個人走近她,忙把廣告遞了過去,對方拿住了,卻沒有不耐煩地走開,而是站定在她身旁。顏曉晨扭頭,看是程致遠,咧著嘴笑起來,驚喜地說:「我還納悶這人怎麼不走呢?原來是你!」

  程致遠沒有說話,定定地看著她,視線緩緩從她的臉上掃到她的手上,定格住了。

  顏曉晨因為小時候手上就生過凍瘡,一旦凍著就很容易復發,這幾天一直站在寒風中,手上又開始長凍瘡,兩隻手看上去有點腫脹,又紅又紫,很是難看。顏曉晨不好意思地笑笑,「老毛病了,搽了凍瘡膏也沒什麼用。」

  程致遠忙把視線移開,「你……你白天都在做這個?」

  「是啊!」

  「為什麼不找家公司做實習生?應該會有很多公司歡迎你們學校的學生!」

  「就寒假這一兩周,沒有公司會有這麼短期的實習工作了。」顏曉晨一邊說話,一邊還逮著機會把幾份廣告遞了出去。

  程致遠突然把她手裡的傳單搶了過去,「我幫你發!」他壓根兒不會判斷哪些人有可能接廣告,動作也很笨拙,但勝在衣冠楚楚、風度翩翩,幾乎沒有人捨得拒絕他,還有不少小姑娘遠遠看到他,特意過來,從他身邊走過,拿一份廣告,聽他說一聲「謝謝」。

  顏曉晨愣愣地看著他。

  一遝廣告不一會兒就發完了,程致遠說:「發完了!你可以下班了吧?」

  顏曉晨拍拍背上的雙肩包,笑起來,「裡面還有滿滿一包呢!不過,還是多謝你啊!你剛才嚇了我一跳!」

  程致遠愣了一下,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以為就剩這麼點了,想著這麼冷的天,趕緊幫你做完,就算完事了。」

  這人看似溫和,實際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主兒。顏曉晨釋然了,「沒事,沒事!你是好心幫我!我穿得很厚,凍不著!」她打開包,又拿出一遝廣告,一邊發廣告,一邊問:「你來這邊辦事嗎?」

  程致遠說:「約了朋友在附近喝咖啡談點事,沒想到看到你,就過來打個招呼。」

  顏曉晨看程致遠沒有說走,怕他是不好意思,善意地催促:「我還得繼續工作,你趕緊去見朋友吧,別被我害得遲到了。」

  「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顏曉晨揮揮手,笑眯眯地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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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36:15 |顯示全部樓層
  發廣告這活,看似很容易,只是薄薄一頁紙,遞給對方,好像並不礙他什麼事,他隨手接了就可以隨手扔了,可很多人走過路過,就是不願要。這段時間顏曉晨深深體會到這點,有時候過了五點還沒發完,為了不被扣錢,只能再在寒風裡多站一段時間,熬到廣告發完。可寒冷這東西,和邊際效益遞減的經濟學原理截然相反,它是邊際效益遞增,剛開始的一兩個小時並不算難挨,甚至不覺得有多冷;中間一兩個小時,即使穿著羽絨服,也開始覺得身子冷、腿發涼,這時候靠著保溫杯裡的熱水,也能混過去;可後面一兩個小時,熱水就算沒喝完,也變涼了,這時不僅身子冷,連胃和肺裡都覺得冷,似乎每吸一口氣,都把寒冷帶進了五臟六腑。

  今天顯然又是不夠運氣的一天,五點時,顏曉晨仍沒有發完廣告。天色已經黑沉,氣溫越來越低,大街上行人的腳步越來越快,願意接廣告的人也越來越少,有的人不知道在哪裡受了氣,被顏曉晨擋住路時,甚至會嫌惡地呵斥一句「滾開」!再做心理安慰,被人呵斥了「滾開」,顏曉晨也會有點難受,但難受完了,依舊要帶著微笑發廣告。

  街道拐角處的咖啡店,程致遠獨自一人坐在窗戶旁的座位上,喝著咖啡。事情早已經談完,他的朋友四點半就走了,他卻一直坐在這裡,靜靜地看著遠處的顏曉晨——

  顏曉晨趁著一遝廣告發完的間隙,從書包裡拿出保溫杯,打開喝了一口,卻發現已經冰冷,齜牙咧嘴地咽下冰冷的水,趕緊又把保溫杯塞回書包。她一邊發著傳單,一邊時不時眼饞地覷一眼旁邊飲料店裡熱乎乎的飲料。這種不設座位、店面狹窄的街頭小店的飲料應該沒有多貴,便宜的大概四五塊就能買到,她一直看著,卻一直沒捨得買。

  派發小廣告絕不是一個受人尊重的工作,大部分人即使不願意要,也只是冷漠地走開,個別人卻會嫌惡地惡語相向,顏曉晨應該也不好受,但她總能一個轉眼,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帶著笑容,把小廣告遞出去,希望對方能夠收下。

  熬到快六點時,顏曉晨終於發完了廣告,她跑到街道另一頭髮廣告的小領工那裡領了錢,隔得遠,程致遠看不太清楚,像是六七十,反正絕對沒有一百。

  她背著書包,準備趕去酒吧上班,走過一家家蛋糕店、咖啡店、服裝店、速食店……她看都沒看,旁若無人地大步走著,突然,她停住了步子。程致遠有點驚慌,以為她發現了他,可是,立即就發現不是,她走到了街道邊。那裡有兩個乞丐,自從程致遠下午走進咖啡店,他們就在那個地方乞討。一個看著是殘疾,兩條小腿萎縮了,一個卻不知道什麼原因,頭低垂著,跪在地上,地上用粉筆寫著字。因為他們安靜得像兩尊雕塑,也因為太多關於假乞丐的網路流言,腳步匆匆的行人很少理會他們。

  顏曉晨看了他們一瞬,在兜裡摸了摸,走到殘疾的乞丐面前,彎下身子放了一張錢,又走到另一個一直跪在地上的乞丐面前,彎下身子放了一張錢。然後,她後退了幾步,轉過身匆匆地走入了人流,消失在程致遠的視線中。

  程致遠招手叫侍者結帳,他走出咖啡館,經過兩個乞丐時,下意識地掃了一眼,那個殘疾的乞丐已經把錢收了起來,另一個趴跪在地上的乞丐還沒有動他面前破鞋盒裡的錢,零星的硬幣中只有一張紙幣,五塊錢。程致遠停住了腳步。

  兩個和顏曉晨年紀差不多的女孩一手拿著購物袋,一手端著熱飲,從他和乞丐間走過,程致遠的視線從她們手中的熱飲上掠過,盯向鞋盒子。他走到了乞丐面前,彎下身,從鞋盒裡撿起了五塊錢,不僅旁邊的乞丐震驚地瞪著他,連一直垂頭跪在地上的乞丐也驚訝地抬起了頭,敢怒不敢言地看著他。

  程致遠拿出錢包,把五塊錢放進了自己的錢包,殘疾的乞丐剛憤怒地叫了一聲,他又抽出一張五十塊,放進了鞋盒,「這五塊錢,我買了。謝謝!」

  他裝好錢包,腳步迅疾,匆匆離去,經過另一個殘疾的乞丐身旁時,放下了一張十塊錢。

  晚上八點多,顏曉晨正蹲在櫃子前擺放杯子,聽到William怪腔怪調地叫她,她直起身,看到程致遠站在酒吧門口。

  顏曉晨請假考試的那兩周,聽說他來了酒吧一兩次,不過等顏曉晨考完,再來上班時,反倒沒再見到他來酒吧。

  好久不見他,大家都挺高興,正好客人也不多,每個人都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顏曉晨快步迎過去,聞到他身上的酒味,有點詫異,已經喝過酒,怎麼還來喝酒?

  程致遠把一個小紙袋遞給她,「今天不是來喝酒的,剛和朋友吃過飯,回家的路上,順道過來一趟,給你送點東西。」

  雖然他們是站在門廊處低聲說話,可架不住大家都豎著耳朵在偷聽,也不知是誰「嗤」一聲譏笑,顏曉晨一下子很尷尬。

  程致遠這才留意到,助理隨手找來的小紙袋恰好是一款歐洲知名珠寶的袋子,顏曉晨不見得懂這些,可顯然有不少人已經想歪了。他不疾不徐,微笑著對顏曉晨說:「我看你手上長了凍瘡,這病雖然不要人命,可又痛又癢,難受起來連覺都睡不好。正好我有一盒加拿大帶回來的凍瘡膏,就拿來給你。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還是一盒已經用過的,更是一文不值,放在我那裡也是過期浪費,你別嫌棄,拿去用用,看有沒有效果。」程致遠說著話打開紙袋,拿出一盒看上去半舊的藥膏,對顏曉晨說了用法和忌諱。因為他坦蕩的態度,讓一幫偷聽的人反倒有些訕訕的。

  顏曉晨也心情放鬆了,這事利人不損己,換成她,她也會去做,她笑著接過凍瘡膏,對程致遠說:「謝謝!」

  「別客氣,我走了!」程致遠把紙袋扔進垃圾桶,朝William、Mary他們笑揮揮手,轉身離開了,每個人的禮節都沒落下,搞得William他們越發不好意思,都不知道該對顏曉晨說什麼,只能裝作很忙,誰都不提這事。顏曉晨忍不住偷笑,總算明白程致遠為什麼三十出頭就事業有成了,他看似溫和,實際綿裡藏針。

  顏曉晨晚上回到宿舍,洗漱後,塗上了凍瘡膏。還真管用,立即就不覺得癢了。

  因為搽了藥膏,不方便拿手機,顏曉晨趴在床上,用一指禪給程致遠發短信,「已經用了凍瘡膏,謝謝!」

  程致遠沒有回復短信,也許在忙,也許看完覺得沒有必要回復,顏曉晨也完全沒在意。

  客廳裡,只開了壁燈,光線幽暗。程致遠坐在沙發上,一手拿著酒杯,喝著酒,一手拿著手機,看著手機裡的短信:「已經用了凍瘡膏,謝謝!」

  程致遠盯著短信看了一瞬,放下了手機。他從桌上拿起了從乞丐那裡「買來」的五塊錢,一邊仔細看著,一邊默默地把一滿杯酒都灌了下去。程致遠有點醉了,身子不自禁地往下滑,他索性躺倒在沙發上,兩手各拽著錢的一端,無意識地翻來覆去地把玩著,似乎要研究出它有什麼地方與眾不同。

  顏曉晨有點記掛沈侯,不知道這會兒他在幹什麼,她慢慢地打了行字,「你在幹什麼?」可打完後,又覺得自己在打擾他,他的世界多姿多彩,她發這樣的短信過去,如果他不回復,她失望難受,他若回復,又是難為他。顏曉晨刪掉了短信,把沈侯白天發給她的短信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慢慢地睡了過去。

  沈侯和一幫高中死黨約了出去唱歌,現在的人走到哪裡都離不開手機,有人一邊唱歌,一邊刷微博和微信。

  沈侯也時不時拿出手機玩,微博的圖示上有紅色數位提示有新資訊,微信的圖示上也有紅色數位,唯獨短信那個圖示,不管打開幾次,都沒有紅色的數字出現。其實,現在已經很少有人通過短信聯繫,朋友之間都是發微信,不管是圖片還是語音,都很方便,可偏偏那個死丫頭用著破手機,沒有辦法安裝微信,只能發短信。

  沈侯的心情越來越差,但越發裝作不在意,強逼著自己不再去碰手機,興高采烈地吆喝著大家一起玩,喝得酩酊大醉,最後終於如己所願,忘記了心情不好的原因。

  顏曉晨站在街頭,繼續她的打短工生涯。

  雖然迎著寒風,忙忙碌碌地發著廣告,可心裡總隱隱地期待著沈侯能像昨天一樣,突然就給她發條短信。

  喧鬧的大街上,很容易聽不到短信的提示音,昨天她就沒聽到,後來查看時間時,才發現有未讀短信。她把手機調成振動,裝在羽絨服的兜裡,這樣就可以第一時間知道,可她仍舊抽著空,時不時把手機拿出來看一眼,生怕錯過了沈侯的短信。

  只可惜,每一次都是真的沒有他的短信,而不是錯過了。

  此時,沈侯也在重複著和顏曉晨相同的動作,一邊坐在電腦前,打著遊戲,一邊時不時拿起手機看一眼,明明手機就放在電腦旁,有短信他肯定能聽到,可他就是怕自己沒聽到。往常他一玩起遊戲,就會什麼都忘記了,現在卻總是心不在焉,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查看手機。沈侯都想罵自己一句:犯賤!

  昨天是他主動聯繫她的,她的回復還姍姍來遲,今天無論如何,再忍不住也得忍!如果她真在乎他,總會給他發個消息吧?

  可惜,等來等去,都沒有等到顏曉晨的短信,正好狐朋狗友打電話來問他要不要打牌,沈侯決定必須用另一件事來忘記這件事,啪一聲關了電腦,穿上外套,拿起車鑰匙和錢包,沖下了樓。

  顏曉晨在期盼等待中,忐忑不安地過了幾個小時,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開始給自己心理催眠,讓自己不要再期待。沒有期待,偶然得到時,會很驚喜,就像昨天一樣,有了期待,卻會被失望淹沒到窒息。

  轉移對一件事注意力的方法就是用另一件事來吸引,顏曉晨努力把所有精力放到工作上,自己給自己設定了挑戰目標——這個小時發了五十張廣告,好!下一個小時,挑戰六十張!

  她原地跳了幾下,讓身子變得更暖和一些,一邊發廣告,一邊對自己說:加油!顏曉晨!加油!你行的,你一定能做到!加油!加油……李司機緩緩把車停在了路邊,笑呵呵地說:「程總,到了。別忘記您剛買的熱飲!」

  「謝謝!」程致遠提著兩杯熱飲下了車,卻遲遲沒有往前走,只是站在了車邊,隔著洶湧的人潮,遙望著遠處那個走來走去、蹦蹦跳跳地發著廣告傳單的人。

  好一會兒後,程致遠依舊定定站在那裡,既不像是要離開,也不像是要上車。薄暮昏暝中,他靜默地佇立在寒風中,眉頭微蹙,凝望著遠處,好似陷入了一個難以抉擇的困境中。李司機心裡直犯嘀咕,也不知道該走該留,這裡不能停車,往常都是程致遠下車後,他就開車離開,等程致遠要走時,提前給他電話,他過來接他。

  一個穿著工作制服的人走了過來,吆喝著說:「這裡不能停車!」

  程致遠好似終於回過神來,面上帶著慣常的笑意,抱歉地說:「不好意思,馬上就走。」他提著原封未動的兩杯熱飲,轉身上了車,對李司機說:「回家吧!」

  春節前三天,酒吧老闆來發了紅包,藍月酒吧歇業放假。發廣告的工作也停了,顏曉晨算是徹底閑了下來。

  給媽媽轉了一千塊後,帳戶裡還剩兩千多塊錢,她覺得這段時間沒有白乾。

  整棟宿舍樓的人幾乎都走了,顏曉晨卻還是沒有去買車票。春節期間,學校的所有教職工都放假,宿舍封樓,她知道自己必須要離開,可是總忍不住一拖再拖。

  大年二十九那天,一周沒有聯繫的沈侯突然發來了短信:「這段時間太忙,把你給完全忘記了,突然想起應該問候一下你,應該已經到家了吧?忙著逍遙什麼?」

  字裡行間流露著沈侯一貫的漫不經心,顏曉晨不知道該如何回復這條短信。她拿著手機,縮坐在冰冷的宿舍裡,呆呆地看著窗外。不知道是因為空氣污染,還是真的雲層太厚,看不到太陽,天空陰沉沉的,大白天卻有一種薄暮昏暝時分的灰暗,讓人如同置身於絕望的世界末日片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突然響了,顏曉晨看到來電顯示上的「沈侯」,忽然就覺得一切都變得有了色彩。

  她剛接通電話,沈侯的聲音就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壓根兒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顏曉晨,你看到我的短信了嗎?」

  沈侯的聲音很是火暴,顏曉晨以為是因為她回復短信不及時,小心翼翼地說:「看到了!」

  「為什麼不回復我?」

  「我……我正好在忙別的事,就沒來得及回復。」

  「你在忙什麼?」

  「也沒忙什麼,就是……一些雜事了。」

  沈侯呵呵笑著問:「什麼雜事讓你連回復短信的時間都沒有?」

  顏曉晨覺得他的笑聲有點陰森森的,「沈侯,你生氣了嗎?」

  「怎麼可能?我給你發完短信就去打牌了,打了幾圈牌才發現你沒回復我,隨便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顏曉晨也覺得自己想多了,不管是為一個人高興還是生氣,都是因為很關心。她怕沈侯問她在家裡幹什麼,急匆匆地說:「謝謝問候,我還有事要做,就不和你多聊了,你好好享受寒假吧!」

  沒等她說再見,沈侯就笑著說:「我當然會好好享受假期了!朋友催我去打牌,再……」見字的音還沒落,他就掛了電話。

  「再見……」顏曉晨對著手機裡的嗚嗚音,輕輕說。

  聲稱正忙著和狐朋狗友打牌的沈侯氣得一下子把手機扔到了床上,人也直挺挺倒在了床上,臥室裡靜悄悄,只有他一人,氣惱地盯著天花板。顏曉晨發了會兒呆,想不出該幹什麼,從倩倩的書架上找了本財經雜誌看起來。很是枯燥的東西,她也沒有真正看進去,不過總算有件事做。直到天色黑透,顏曉晨才驚覺她竟然在宿舍裡待了一天,忘記吃飯了。並不覺得餓,可她一直覺得吃飯是一種儀式,通過一日三餐規範著作息,延續著生命。她拿上飯卡,決定去食堂隨便吃點,可走到食堂,發現門竟然關著。明天就除夕了,學校的食堂已經全部放假。她只能去商店,想買點速食麵、餅乾,發現連商店也全都關門了。

  顏曉晨回到宿舍,看門的阿姨正在做最後的檢查,看門窗是不是都鎖好了,冷不丁看到她,嚇了一跳,驚詫地問:「你怎麼還沒走?」語氣很是不悅,顯然顏曉晨的滯留給她添了麻煩,否則她就可以直接鎖樓門回家,安心過節了。

  顏曉晨賠著笑說:「明天就走。」

  阿姨帶著警告問:「明天早上走?」

  「對,明天早上!」

  「走之前,檢查門窗,都關好。」阿姨很不高興地走了。

  顏曉晨開始收拾行李,一件外套、幾件換洗衣服、幾本書,東西不多,但她故意慢悠悠地做,每件衣服都疊成平整的豆腐塊放進衣箱。收拾好行李,洗漱完,她準備睡覺,從衛生間出來時,突然覺得有點餓。

  顏曉晨想找點吃的,卻什麼都沒找到,魏彤她們在時,宿舍裡總會有餅乾、話梅、牛肉幹一類的存貨,可她們走後,宿舍真是什麼都沒有了。顏曉晨想想,反正明天要早起去買票,索性現在就睡覺,一覺起來,就該吃早飯了。

  她爬上床,翻來覆去總睡不著,不知道看門的阿姨是回去了,還是在下面的傳達室,想著整棟宿舍樓裡也許只有她一個住,以前看的一些恐怖片畫面浮上心頭,也想起了陪她一起看恐怖片的人,不覺得害怕,只覺得難過。

  清晨,顏曉晨在饑餓中醒了。

  她快速地洗漱完,帶著行李,離開了宿舍。

  本打算在路邊小攤買點豆漿包子做早飯,可平時到處都能看到的早點攤全沒了,路邊的小商鋪也全關門了。顏曉晨苦笑,真是失算,做這些小生意的人都是外鄉人,漂泊在外打工一年,不就是為了這幾天能回家團聚嗎?

  買不到早點,顏曉晨只能忍著饑餓出發了。

  她先去學校附近的一個售票點買火車票。不管顏曉晨問哪個班次的車,胖胖的售票大嬸都面無表情,冷冰冰扔兩個字,「沒有!」

  顏曉晨嘀咕,「有不少車啊,怎麼一張票都沒有了?」

  大嬸斜眼看她,不客氣地說:「你不看新聞的嗎?現在什麼時候?一票難求的春運!你早點幹嗎去了?居然年三十跑來買票!」

  顏曉晨乖乖聽完訓,笑著說:「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拖著行李要走。胖大嬸看小姑娘的態度挺好,心又軟了,「趕快去長途汽車站,也許還能買到大巴的票!」

  「謝謝!」顏曉晨回頭笑笑,去馬路對面的公車站等公車。

  到了鬧哄哄的汽車站,倒是有賣早點的攤位,可她一看售票窗前排隊的隊伍,顧不上祭自己的五臟廟了,先趕緊去排隊買票。

  汽車站裡熙來攘往,有人神情麻木、拖著大包小包;有人面容疲憊、蹲在地上吃速食麵;還有人蓬頭垢面、縮在地上睡覺,體臭味和速食麵味混在一起,還有一股隱隱的尿臊味。

  顏曉晨知道這些地方最亂,她想著拉杆箱裡沒什麼值錢東西,就是書和衣服,但背上的雙肩包裡可是有現金、有卡,她為了安全,把包背在胸前,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護在包上。

  排了一個小時隊,終於排到了售票窗前,可售票員依舊是面無表情,給了她冰冷的兩個字:「沒有!」

  顏曉晨已經考慮到有這個可能,也想好了對策,沒有直達的巴士,那就先買一張到附近城市的票,到那邊後,再轉一次車。她正要開口詢問,隊伍後面恰好有一對夫妻和她去一樣的地方,排隊排得肝火上升,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就炸了,怒吼著質問售票員:「沒有票你們不能早點通知嗎?排了一個多小時隊,你說沒有?」

  對這種情況,售票員司空見慣,權當沒聽見,面無表情,直接高聲說:「下一個!」

  「你什麼態度?」那對夫妻越發生氣,不肯離開,大吵大嚷著要和售票員理論。

  別的人卻沒心情關心他們的失望和憤怒,心急著買票回家,往視窗擠,隊伍一下就亂了。顏曉晨被擠得差點摔倒,她趕忙往外讓。

  幸虧春運期間,汽車站應付這樣的事早有經驗。維護治安的員警立即趕了過來,在制服和警徽的威懾下,人群很快安靜了下來。

  顏曉晨早已被擠到了隊伍外,剛才的混亂時間不長,但她已被踩了好幾腳,當時她什麼都顧不上,只有保護自己的本能,努力往外擠。

  這會兒安全了,她才發現背在胸前的雙肩包的一條肩帶被割斷了,包上也被劃開了一條口子,她嚇壞了,立即拉開包,發現現金和銀行卡都沒有了。

  她不敢相信,把所有東西拉出來翻了一遍,真的沒了!幸好她一直沒捨得買錢包,東西都是零零散散地裝在包裡或者兜裡,身份證沒有丟。顏曉晨知道肯定是剛才人擠人時,有人趁亂下手,可排在她後面買票的人,已經都不見了。

  顏曉晨跑過去找員警,「我被偷了!」

  因為長時間值勤而面色疲憊的員警立即打起精神,關切地問:「丟了多少錢?」

  「四百多塊。」一百多塊是用來買車票,剩下的是零花錢。

  員警一聽金額,神情鬆弛了,「還丟了什麼?」

  「一張銀行卡,還有學生證。」

  員警聽見她是學生,知道四百多塊就是大半個月的生活費,同情卻無奈地說:「汽車站人流量很大,除非當場抓住,錢找回來的可能很小,人沒事就好,你趕緊去把重要的卡掛失了!」

  顏曉晨只是下意識地要找員警,其實她也很清楚不可能把錢找回來。

  員警問:「你手機丟了嗎?需要我們幫忙打電話通知你親友嗎?」

  顏曉晨被提醒了,忙去羽絨服的袋子裡掏,諾基亞的舊手機仍在,還有二十來塊零錢。幸虧羽絨服的袋子深,她又瘦,裡面裝了手機也沒人看出來。顏曉晨對員警說,「謝謝您了,我的手機還在。」

  「那就好!」員警叮囑了顏曉晨幾句以後注意安全,就讓她離開了。

  顏曉晨先給銀行客服打電話,把銀行卡掛失了。

  她拖著行李,單肩挎著包,沮喪地走出了汽車站。

  站在寒風中,看著背包上整齊的割痕,沮喪漸漸消失,她開始覺得後怕。那麼厚的肩帶都被一刀劃斷,可見刀的鋒利,真不知道那些小偷是怎麼做到的,一個閃失,她就會受傷,真被一刀捅死了,倒也一了百了,怕就怕死不了、活受罪。手機突然響了,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是「程致遠」,這會兒她實在沒心情和人聊天,把手機塞回兜裡,任由它去響。

  她站在路邊,呆呆看著車輛來來往往,好一會兒後,心情才慢慢平復。銀行卡丟了,裡面的錢沒辦法立即取出來,宿舍已經封樓,身上只剩下二十多塊錢,顯然,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電話求助,可是能向誰求助呢?雖然在這個城市已經生活了快四年,但除了校園,這座城市對她而言依舊很陌生。同學的名字從她心頭一一掠過,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沈侯,可是沈侯在老家,遠水解不了近渴,何況她該如何向沈侯解釋現在的情形?但不向他求助,她今天晚上連棲身之地都沒有。

  在走投無路的現實前,她猶豫了一會兒,只能選擇向沈侯求助,不管怎麼說,他朋友多,也許有辦法。

  她掏出手機,打算給沈侯電話,卻發現除了一個未接來電,還有三條未讀短信,竟然都是「程致遠」。

  第一條短信是早上九點多,「你回家了嗎?」

  第二條短信是早上十點多,「在忙什麼?」

  第三條是下午一點多,也就是十幾分鐘前,「給你發短信,沒人回,給你打電話,也沒人接。有點擔心,方便時,請給我回條短信。」

  也許人在落魄時格外脆弱,顏曉晨看著這三條短信,竟然鼻子有點發酸,她正猶豫究竟是該先打電話向沈侯求助,還是先給程致遠打個電話,手機又響了,來電顯示是「程致遠」,倒是省去了她做選擇。

  顏曉晨接了電話,「喂?」

  程致遠明顯松了口氣,「太好了,終於聯繫到你了,再找不到你,我都要報警了。」

  有人關心惦記自己的感覺十分好,顏曉晨心頭一暖,很內疚剛才自己不接電話的行為,聲音格外輕軟,「我沒事,讓你擔心了。」

  程致遠笑著說:「不好意思,人年紀大了,陰暗的社會新聞看得太多,容易胡思亂想,你別介意!」

  「不……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程致遠聽她的聲音不太對,問:「你在哪裡?我怎麼聽到那麼多車的聲音?」

  「我在長途汽車站。」

  「上海的?」

  「嗯。」

  「你買到回家的車票了嗎?」

  「沒有。」

  「你找個暖和安全的地方待著,我立即過來。」

  顏曉晨剛想說話,程致遠急促地說:「我這邊有司機、有車,過去很方便。你要是覺得欠了我人情,就好好記住,以後我有事求你時,你幫忙……」

  顏曉晨打斷了他的話,「我是想說『好』!」

  「嗯?哦……你說好?」程致遠一下子變成了結巴,「那、那……就好!」

  顏曉晨被逗笑了,程致遠恢復了正常,「我很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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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36:22 |顯示全部樓層
  等了三十來分鐘,程致遠打電話告訴她,他快到了。

  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士車時,顏曉晨松了口氣,終於不必在大年除夕夜,饑寒交迫地流落上海街頭了。

  司機幫顏曉晨把行李放到後備廂,顏曉晨鑽進車子。程致遠看到顏曉晨的樣子,立即猜到發生了什麼,「你被搶了?」

  「不是被搶,是被偷。我都完全不知道是誰幹的。」

  程致遠拿過背包,仔細翻看了一下,慶倖地說:「破財免災,只要人沒事就好,下次別一個人來這種地方。」

  顏曉晨說:「其實現金沒丟多少,可銀行卡丟了,我現在連買包速食麵的錢都不夠,你……你能不能借我點錢?」雖然知道那點錢對程致遠不算什麼,可還是很不好意思。

  「當然可以。」

  「還有件事……想麻煩你……」顏曉晨遲疑著該如何措辭,她的肚子已經迫不及待了,咕咕地叫了起來。

  程致遠問:「你是不是沒吃中飯?」

  顏曉晨紅著臉說:「昨天一天沒吃飯,今天只吃了塊麵包,你車上有吃的嗎?」

  程致遠四處翻了一下,「沒有!老李,這附近有什麼餐館?」

  李司機說:「今天是除夕,營業的餐館不多,而且這個點,過了中飯點,還沒到晚飯點,也沒飯吃。」

  顏曉晨忙說:「不麻煩了,隨便買點麵包餅乾就行。」

  李司機說:「大年三十,賣麵包蛋糕的店也不開!」

  程致遠對顏曉晨建議:「不如去我家吧!」

  已經又麻煩了人家接,又向人家借了錢,再客氣可就矯情了,顏曉晨爽快地說:「好!」

  程致遠的房子在一個高檔住宅社區,複式公寓,面積不算很大,但裝修十分精緻,大概因為有地暖,屋子裡很暖和,一點沒有冬天的感覺。這是顏曉晨在現實生活中看到過的最好的房間,剛走進去時,有點局促,但程致遠把衛生間指給她後,就離開了。沒有他在旁邊,顏曉晨的那點局促很快就消失不見。她去衛生間洗手,才發現鏡子裡的自己有多狼狽,難怪程致遠一眼就判定她被搶了。顏曉晨洗了把臉,又梳了頭,把松了的馬尾重新紮好,整個人看上去總算不像是「受害者」了。

  程致遠匆匆走進廚房,把兩個爐子都開大火,一個煮餛飩,一個做湯,用紅色的蝦皮、金黃的蛋皮、綠色的小蔥、黑色的紫菜做了湯底,等餛飩起鍋後,再調入醬油、香醋、芝麻油。

  顏曉晨走出衛生間時,程致遠的餛飩也做好了,他用一個日式的藍色大碗公裝好,端了出來,「可以吃了。」

  顏曉晨本以為會是幾塊麵包,沒想到餐桌上放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餛飩,她連話都顧不上說,直接埋頭苦吃,等吃得半飽時,才對程致遠說:「你太厲害了!怎麼能短短時間內就變出一碗薺菜餛飩?」

  「速凍餛飩,十來分鐘肯定就煮好了啊!」

  「這餛飩真好吃,是什麼牌子?」

  「是我請的阿姨自己包的,凍在冰箱裡,讓我偶爾晚上餓時,做個夜宵,調料也是她配好的,所以這碗餛飩我真是沒出什麼力,只是出了點錢。」

  顏曉晨握了握拳頭,笑眯眯地說:「有錢真好!我要努力賺錢,爭取以後冰箱裡也隨時可以有自製的薺菜餛飩吃!」

  程致遠被逗笑了,「如果就這點願望,你肯定能如願以償!」

  等顏曉晨吃飽了,程致遠把碗筷收到廚房。

  顏曉晨提議:「你請我吃了餛飩,我來洗碗吧?」

  「不用,用洗碗機,你去客廳坐坐,我一會兒就好了。」

  顏曉晨壓根兒沒見過洗碗機長什麼樣,知道幫不上忙,也不在這裡添亂了,乖乖地去客廳。

  流落街頭的危機解決了,也吃飽喝足了,顏曉晨開始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辦。今天肯定來不及回家了,就算明天的車票不好買,後天的車票也肯定能買到,想回家總是能回的,可是回家並不是指回到某個屋子,而是指回到彼此想念的親人身邊。

  會有人盼著和她團聚嗎?

  顏曉晨掏出手機,沒有媽媽的短信、電話。

  她想了想,給媽媽發短信:「我一切平安,本來打算今天回家,但回去的車票沒有買到,今天就趕不回去了,我明天再去買票。」

  摁了發送,看著短信成功發送出去後,她放下了手機,一抬頭,看見程致遠站在不遠處,默默地看著她。

  顏曉晨笑問:「你收拾完了?」

  「嗯。」程致遠走過來,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給你媽發短信?」

  「你怎麼知道?」

  「大年除夕不能回家,肯定要給家裡人一個說法。在汽車站時,你焦頭爛額顧不上,這會兒事情解決了,一定會報個平安,省得她擔心。」

  自家事只有自家知,顏曉晨苦澀地笑了笑,問道:「你怎麼沒回家過年?」

  「公司有點事耽擱了。對了,我計畫明天回老家,你和我一起走算了!」

  「這……」顏曉晨遲疑。

  「司機反正要送我回去,帶上你,也不會多花油錢,從上海過去,正好先經過你家那邊。我們一個市的老鄉,路程完全一樣,沒必要我的車還有空位,卻讓你去坐大巴。」

  顏曉晨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那好吧!」

  冬天天黑得早,顏曉晨看外面已經有點陰了,怕待會兒找旅館不方便,決定告辭,她說:「我想向你借兩千塊錢,最遲下個學期開學還,可以嗎?」

  程致遠說:「稍等一下。」他轉身去了樓上,過了一會兒,拿著兩千塊錢下來,把錢遞給顏曉晨。

  「謝謝!」顏曉晨收好錢。

  程致遠問:「你是不是打算待會兒去住旅館?」

  「對,我正想問問你家附近有什麼旅館推薦。」

  「你要信得過我,今晚就把我這裡當旅館,我睡樓上,樓下的客房歸你,我們一人一層,絕不會不方便,明天早上吃過早飯,我們就一起出發,還省得司機接來接去。」

  他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她能說信不過他嗎?何況,她還真的是非常相信他!說老實話,經歷了今天早上的事,她是真的有點怕,本打算寧可多花錢也要找個絕對安全的旅館。顏曉晨笑著說:「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我也不在乎多欠你一份人情了,謝謝!」

  程致遠拿起顏曉晨的行李,帶她到客房,「你先洗個熱水澡,要累了,就先躺一下,我們晚飯可以晚點吃。」他把洗髮液、沐浴露、吹風機、浴巾一一指給她,還特意演示了一遍如何調節水的冷熱,蓮蓬頭的水打濕了他的衣服,他也沒在意,反而提醒顏曉晨洗完澡後小心地滑。

  他拿出防滑墊和地巾把浴室內外仔細鋪好,顏曉晨站在門口,怔怔看著他。

  程致遠起身後,看到顏曉晨的目光,自嘲地說:「是不是太囉唆了?」

  顏曉晨搖搖頭,「沒有……只是……」

  「什麼?」

  顏曉晨好像看著程致遠,目光卻沒有焦距,不知落在了何處,「只是突然覺得,你將來一定會是個好父親。」

  程致遠面色古怪,愣了一瞬後,苦笑著說:「顏女士,你沒必要時時刻刻提醒我,我的青春小鳥已經飛走了吧?」

  顏曉晨笑吐吐舌頭,「我錯了!下次一定記得誇你會是個好情人!」

  程致遠笑搖搖頭,「你洗澡吧!有事叫我。」他幫她關好門,離開了。顏曉晨洗完熱水澡,覺得有些累,想著稍微躺一下就起來,沒想到竟然睡了過去。

  她迷迷糊糊醒來時,只覺得床褥格外舒服,翻了個身,還想接著睡,可突然之間意識到她在哪裡,立即清醒了。

  她忙起來,摸出手機看了眼,八點多了。她穿好衣服,把床整理了一下,去衛生間,梳了下頭髮,看儀容整齊,拉開門走出了屋子。

  客廳燈火明亮,電視開著,可是沒有聲音,程致遠靠在沙發上,在看書,裡面穿著藍色的格子紋襯衣,外面披著一件乳白色的對襟羊毛開衫,他一手拿著書,一手無意地放在下巴上,表情嚴肅,再加上他的眼鏡,讓他看起來像是劍橋學院裡的教授。

  顏曉晨看他如此專注,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停下了腳步。

  程致遠好像有點累了,抬起頭,看著虛空沉思了一瞬,似乎想到了什麼,放下了書,拿起錢包,從錢包裡抽出一片東西,仔細看著。

  顏曉晨定睛一看,發現是一張五塊錢,程致遠卻像是在看什麼十分特別的東西,一直在盯著看,眉頭緊蹙,唇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顏曉晨微微咳嗽了一聲,程致遠立即抬頭,看到她,神情有些異樣。

  顏曉晨走過去,掃了眼他手裡的錢,沒有字,也沒有標記,普普通通、半舊的五塊錢,和世界上的其他五塊錢沒有任何區別。

  程致遠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順手把錢夾到書裡,站了起來,「睡醒了?我還打算你再不起來就去叫你。」

  顏曉晨不好意思地說:「睡沉了。」

  程致遠問:「餓嗎?」

  「不餓。」顏曉晨走到沙發旁坐下。

  「我叫了點飯菜,不管餓不餓,都吃點。」程致遠去餐廳,顏曉晨忙跟過去,想幫忙,程致遠也沒拒絕,對顏曉晨說:「把飯菜拿去客廳,我們邊看電視邊吃。」

  兩人一起把餐盒在茶几上擺好,程致遠又拿了幾瓶果汁,倒也琳琅滿目。

  程致遠拿起遙控器,取消了靜音,春節晚會的聲音霎時間充滿了整個屋子,就好像一把火,一下子點燃了氣氛,空氣中有了過節的味道。兩人一人拿著一個碟子,一邊吃菜,一邊看電視,顏曉晨笑著說:「雖然大家年年罵春節晚會難看,可年年都缺不了它。」

  程致遠拿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很高興和你一起過年。」

  顏曉晨喝了一口果汁,對程致遠說:「謝謝你收留我,讓我不至於大年除夕夜饑寒交迫地流落街頭。」

  兩人碰了下杯子,程致遠用家鄉話說:「我也要謝謝你,讓我不至於大年除夕夜一個人孤零零地過節。」

  顏曉晨樂了,「是就你這樣,還是你們這個年紀的人都這樣?感覺特別體貼,特會照顧別人的面子,明明是你幫了我,說得好像還是我幫了你!」程致遠想了想說:「我在你這個年紀時,的確不像現在這樣,人總要經歷過一些事,才會收起鋒芒,懂得體諒別人。」

  兩人看著春節晚會,邊吃邊聊,不知不覺就十點多了。

  程致遠說:「我去給爸媽打個電話拜年。」他拿起手機,走到餐廳去打電話,隔著玻璃門,聽不到聲音,只看到他站在窗戶前,低聲說著話。

  顏曉晨拿起手機,猶豫了一會兒,撥通了媽媽的手機,一邊聽著手機鈴聲,一邊把電視的聲音調小。

  手機響了很久,才有人接。

  隔著手機,依舊能聽到嘩啦嘩啦搓麻將的聲音。顏曉晨叫了聲「媽媽」,

  卻沒有回音,只聽到一群人爭吵出牌的聲音。一會兒後,媽媽興奮的聲音傳過來,「五餅,吃!」伴隨著打麻將的聲音,媽媽不耐煩地問:「什麼事?」

  顏曉晨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媽媽說:「我正忙著!沒事就趕緊掛電話,有打長途電話的錢,不如買包煙孝敬你老娘!」

  她的話含糊不清,顏曉晨可以想像到,她肯定嘴裡叼著煙,一手忙著打麻將,一手不樂意地拿著手機。

  顏曉晨說:「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明天到家。」

  「知道了!三條!」在啪一聲麻將出牌的聲音中,媽媽掛斷了電話。

  顏曉晨把手機緊緊抓在手裡,下意識地抬頭去看程致遠,他依舊在餐廳裡說著話,兩人目光相撞,他隔著玻璃門,對她打了個手勢,笑了笑,顏曉晨也勉強地笑了笑,把電視聲音開大,繼續看電視。可電視上究竟在演什麼,她壓根兒不知道。

  手機的短信提示音突然響了,顏曉晨拿起手機,看到短信竟然來自程致遠。

  「願所有不開心的事都隨著舊的一年一去不返,願所有好運都隨著新的一年來到你身邊,新年快樂!」她抬起頭,程致遠站在餐廳裡,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插在褲兜裡,歪著頭,靜靜看著她。

  顏曉晨忍不住抿著嘴角笑起來,沒想到他還有這麼活潑的一面,她沖他晃晃手機,大聲說:「謝謝!」

  程致遠笑著拉開玻璃推拉門,走過來坐下,一邊埋頭發短信,一邊說:「我還得給同事朋友們發資訊拜年。」

  顏曉晨坐了一會兒,有點無聊,看看時間,剛過十一點,決定也給同學們拜個年。自從上大學後,顏曉晨很少主動幹這事,都是別人給她發了短信,她禮貌地回復。寫了幾句祝福語,按了群發。不一會兒,就有回復的短信陸陸續續來了,手機一會兒響一聲、一會兒響一聲,倒是顯得很歡樂,有的同學的短信,不必回復,有的同學的短信,還需要再回復,來來往往中,時間過得格外快,馬上就要十二點。

  幾個主持人一起站在了舞臺上,熱情洋溢地說著話,等他們說完,就要開始倒計時了。

  顏曉晨一直在等這一刻,像只兔子般噌一下跳起,「我去打個電話!」

  她一邊按手機,一邊快步走進餐廳,反手把玻璃門推上。第一遍電話沒有打通,顏曉晨毫不猶豫地按鍵重撥。

  沈侯正在和一個死黨通電話,對方說得很投入,他卻鬱鬱寡歡、心不在焉。嘟嘟的提示音響起,提醒他有新的電話打來,他沒在意,一邊聽著電話,一邊玩著電腦。

  堂弟沈林在院子裡大叫,「猴哥,就要十二點了,你要不要放煙花?」一群兄弟姐妹哈哈大笑,小時候大家一直叫沈侯「侯哥哥」,後來也不知哪個傢伙看完《西遊記》後決定改叫「猴哥」,一幫唯恐天下不亂的搗蛋鬼立即紛紛跟隨,全部改口。剛開始沈侯還挺為這稱呼得意,那可是有七十二般變化的齊天大聖,長大後,卻著實頭疼這稱呼,但後悔也已經晚了。沈侯推開玻璃門,走到陽臺上,倚著欄杆,居高臨下地看著堂弟沈林,皮笑肉不笑地說:「八戒,你自己玩吧,哥不和你爭!」

  兄弟姐妹們笑得更歡了,大堂姐沈周叫:「火呢?準備好!一到十二點就點!」

  一群年輕人熱熱鬧鬧地擠在一起,有人站在臺階上,有人站在屋簷下,有人拿著打火機蹲在煙花旁,一起隨著電視上的主持人,大聲地倒計時,「十、九、八……」

  電話裡的來電提示音又響起,沈侯拿著手機,漫不經心地聽著死黨的絮叨聲,想著不知道顏曉晨這會兒在幹什麼,突然,他心有所動,都顧不上給死黨打招呼,立即掛斷,接聽新打入的電話。

  「……六、五、四……」

  電話接通了,輕輕一聲「喂」,跨越了空間,響在他耳畔,猶如世間最美妙的聲音,讓他的世界剎那明媚,心剎那柔軟。

  這一刻,他竟然失去了語言功能,也只能如她一般,「喂?」

  「二、一……」嗷嗷的歡呼聲猛地響起,漫天煙花在他頭頂綻放。她應該也聽到了他這邊的歡呼尖叫聲,笑著說:「新年快樂!你那邊好熱鬧!」

  幾分鐘前,沈侯還覺得過節很無趣,一幫兄弟姐妹折騰著放煙花很無聊,可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冥冥中一切都有意義,所有無趣、無聊的事只是讓整個世界都在這一瞬為他璀璨綻放。

  他仰頭看著漫天繽紛的煙花,笑著說:「我有一個大伯、兩個叔叔、一個姑姑,還有兩個姨媽,一個舅舅,他們都在我家過年,你說能不熱鬧嗎?你等一下。」他把手機調成相機模式,對著天空,快速地拍了幾張照片,可惜顏曉晨的手機沒辦法接收圖片,否則,她就能和他分享這一刻,絢爛的天空就是他此際的心情。不過,以後給她看也是一樣的。

  沈侯拍完照後問:「他們在放煙花,很好看。你家放煙花了嗎?」

  顏曉晨看向窗外,城市的燈火璀璨、霓虹閃爍,但沒有人放煙花。她含含糊糊地說:「沒有留意。」迅速轉移了話題,「你看春節晚會了嗎?」

  「沒怎麼看,就路過客廳時掃了幾眼,你看了?」

  「嗯!」

  沈侯笑,「好看嗎?」

  「挺好看的。」

  「也就你會覺得春晚好看!晚上吃的什麼?」

  …………

  兩人絮絮叨叨說著無聊的話,偏偏他們自己覺得每句話都很有意思,感覺上才說了一會兒,實際已經過了二十多分鐘。沈侯的弟弟妹妹們一聲聲喊著「猴哥」,催他掛電話,顏曉晨忍著笑說:「時間太晚了,你去陪家人吧,我掛了。」沈侯還想應付完家人,過一會兒再打過來,顏曉晨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程致遠,覺得不方便在別人家煲電話粥,藉口要睡覺,才阻止了沈侯。

  顏曉晨含著笑走出餐廳,心情好得根本藏不住,程致遠轉過頭,笑瞅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顏曉晨說:「你要想說什麼就說吧!」

  程致遠沒客氣,「這可是你說的,那個零點電話是打給沈侯的吧?」

  「是的!」

  程致遠點點頭,笑得意味深長。顏曉晨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此時此刻,她突然不想再對自己強調那個給了她許多快樂的男生是她的「前男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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