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5-6-24
- 最後登錄
- 2023-12-31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7208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50038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發表於 2015-7-24 17:36:15
|顯示全部樓層
發廣告這活,看似很容易,只是薄薄一頁紙,遞給對方,好像並不礙他什麼事,他隨手接了就可以隨手扔了,可很多人走過路過,就是不願要。這段時間顏曉晨深深體會到這點,有時候過了五點還沒發完,為了不被扣錢,只能再在寒風裡多站一段時間,熬到廣告發完。可寒冷這東西,和邊際效益遞減的經濟學原理截然相反,它是邊際效益遞增,剛開始的一兩個小時並不算難挨,甚至不覺得有多冷;中間一兩個小時,即使穿著羽絨服,也開始覺得身子冷、腿發涼,這時候靠著保溫杯裡的熱水,也能混過去;可後面一兩個小時,熱水就算沒喝完,也變涼了,這時不僅身子冷,連胃和肺裡都覺得冷,似乎每吸一口氣,都把寒冷帶進了五臟六腑。
今天顯然又是不夠運氣的一天,五點時,顏曉晨仍沒有發完廣告。天色已經黑沉,氣溫越來越低,大街上行人的腳步越來越快,願意接廣告的人也越來越少,有的人不知道在哪裡受了氣,被顏曉晨擋住路時,甚至會嫌惡地呵斥一句「滾開」!再做心理安慰,被人呵斥了「滾開」,顏曉晨也會有點難受,但難受完了,依舊要帶著微笑發廣告。
街道拐角處的咖啡店,程致遠獨自一人坐在窗戶旁的座位上,喝著咖啡。事情早已經談完,他的朋友四點半就走了,他卻一直坐在這裡,靜靜地看著遠處的顏曉晨——
顏曉晨趁著一遝廣告發完的間隙,從書包裡拿出保溫杯,打開喝了一口,卻發現已經冰冷,齜牙咧嘴地咽下冰冷的水,趕緊又把保溫杯塞回書包。她一邊發著傳單,一邊時不時眼饞地覷一眼旁邊飲料店裡熱乎乎的飲料。這種不設座位、店面狹窄的街頭小店的飲料應該沒有多貴,便宜的大概四五塊就能買到,她一直看著,卻一直沒捨得買。
派發小廣告絕不是一個受人尊重的工作,大部分人即使不願意要,也只是冷漠地走開,個別人卻會嫌惡地惡語相向,顏曉晨應該也不好受,但她總能一個轉眼,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帶著笑容,把小廣告遞出去,希望對方能夠收下。
熬到快六點時,顏曉晨終於發完了廣告,她跑到街道另一頭髮廣告的小領工那裡領了錢,隔得遠,程致遠看不太清楚,像是六七十,反正絕對沒有一百。
她背著書包,準備趕去酒吧上班,走過一家家蛋糕店、咖啡店、服裝店、速食店……她看都沒看,旁若無人地大步走著,突然,她停住了步子。程致遠有點驚慌,以為她發現了他,可是,立即就發現不是,她走到了街道邊。那裡有兩個乞丐,自從程致遠下午走進咖啡店,他們就在那個地方乞討。一個看著是殘疾,兩條小腿萎縮了,一個卻不知道什麼原因,頭低垂著,跪在地上,地上用粉筆寫著字。因為他們安靜得像兩尊雕塑,也因為太多關於假乞丐的網路流言,腳步匆匆的行人很少理會他們。
顏曉晨看了他們一瞬,在兜裡摸了摸,走到殘疾的乞丐面前,彎下身子放了一張錢,又走到另一個一直跪在地上的乞丐面前,彎下身子放了一張錢。然後,她後退了幾步,轉過身匆匆地走入了人流,消失在程致遠的視線中。
程致遠招手叫侍者結帳,他走出咖啡館,經過兩個乞丐時,下意識地掃了一眼,那個殘疾的乞丐已經把錢收了起來,另一個趴跪在地上的乞丐還沒有動他面前破鞋盒裡的錢,零星的硬幣中只有一張紙幣,五塊錢。程致遠停住了腳步。
兩個和顏曉晨年紀差不多的女孩一手拿著購物袋,一手端著熱飲,從他和乞丐間走過,程致遠的視線從她們手中的熱飲上掠過,盯向鞋盒子。他走到了乞丐面前,彎下身,從鞋盒裡撿起了五塊錢,不僅旁邊的乞丐震驚地瞪著他,連一直垂頭跪在地上的乞丐也驚訝地抬起了頭,敢怒不敢言地看著他。
程致遠拿出錢包,把五塊錢放進了自己的錢包,殘疾的乞丐剛憤怒地叫了一聲,他又抽出一張五十塊,放進了鞋盒,「這五塊錢,我買了。謝謝!」
他裝好錢包,腳步迅疾,匆匆離去,經過另一個殘疾的乞丐身旁時,放下了一張十塊錢。
晚上八點多,顏曉晨正蹲在櫃子前擺放杯子,聽到William怪腔怪調地叫她,她直起身,看到程致遠站在酒吧門口。
顏曉晨請假考試的那兩周,聽說他來了酒吧一兩次,不過等顏曉晨考完,再來上班時,反倒沒再見到他來酒吧。
好久不見他,大家都挺高興,正好客人也不多,每個人都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顏曉晨快步迎過去,聞到他身上的酒味,有點詫異,已經喝過酒,怎麼還來喝酒?
程致遠把一個小紙袋遞給她,「今天不是來喝酒的,剛和朋友吃過飯,回家的路上,順道過來一趟,給你送點東西。」
雖然他們是站在門廊處低聲說話,可架不住大家都豎著耳朵在偷聽,也不知是誰「嗤」一聲譏笑,顏曉晨一下子很尷尬。
程致遠這才留意到,助理隨手找來的小紙袋恰好是一款歐洲知名珠寶的袋子,顏曉晨不見得懂這些,可顯然有不少人已經想歪了。他不疾不徐,微笑著對顏曉晨說:「我看你手上長了凍瘡,這病雖然不要人命,可又痛又癢,難受起來連覺都睡不好。正好我有一盒加拿大帶回來的凍瘡膏,就拿來給你。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還是一盒已經用過的,更是一文不值,放在我那裡也是過期浪費,你別嫌棄,拿去用用,看有沒有效果。」程致遠說著話打開紙袋,拿出一盒看上去半舊的藥膏,對顏曉晨說了用法和忌諱。因為他坦蕩的態度,讓一幫偷聽的人反倒有些訕訕的。
顏曉晨也心情放鬆了,這事利人不損己,換成她,她也會去做,她笑著接過凍瘡膏,對程致遠說:「謝謝!」
「別客氣,我走了!」程致遠把紙袋扔進垃圾桶,朝William、Mary他們笑揮揮手,轉身離開了,每個人的禮節都沒落下,搞得William他們越發不好意思,都不知道該對顏曉晨說什麼,只能裝作很忙,誰都不提這事。顏曉晨忍不住偷笑,總算明白程致遠為什麼三十出頭就事業有成了,他看似溫和,實際綿裡藏針。
顏曉晨晚上回到宿舍,洗漱後,塗上了凍瘡膏。還真管用,立即就不覺得癢了。
因為搽了藥膏,不方便拿手機,顏曉晨趴在床上,用一指禪給程致遠發短信,「已經用了凍瘡膏,謝謝!」
程致遠沒有回復短信,也許在忙,也許看完覺得沒有必要回復,顏曉晨也完全沒在意。
客廳裡,只開了壁燈,光線幽暗。程致遠坐在沙發上,一手拿著酒杯,喝著酒,一手拿著手機,看著手機裡的短信:「已經用了凍瘡膏,謝謝!」
程致遠盯著短信看了一瞬,放下了手機。他從桌上拿起了從乞丐那裡「買來」的五塊錢,一邊仔細看著,一邊默默地把一滿杯酒都灌了下去。程致遠有點醉了,身子不自禁地往下滑,他索性躺倒在沙發上,兩手各拽著錢的一端,無意識地翻來覆去地把玩著,似乎要研究出它有什麼地方與眾不同。
顏曉晨有點記掛沈侯,不知道這會兒他在幹什麼,她慢慢地打了行字,「你在幹什麼?」可打完後,又覺得自己在打擾他,他的世界多姿多彩,她發這樣的短信過去,如果他不回復,她失望難受,他若回復,又是難為他。顏曉晨刪掉了短信,把沈侯白天發給她的短信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慢慢地睡了過去。
沈侯和一幫高中死黨約了出去唱歌,現在的人走到哪裡都離不開手機,有人一邊唱歌,一邊刷微博和微信。
沈侯也時不時拿出手機玩,微博的圖示上有紅色數位提示有新資訊,微信的圖示上也有紅色數位,唯獨短信那個圖示,不管打開幾次,都沒有紅色的數字出現。其實,現在已經很少有人通過短信聯繫,朋友之間都是發微信,不管是圖片還是語音,都很方便,可偏偏那個死丫頭用著破手機,沒有辦法安裝微信,只能發短信。
沈侯的心情越來越差,但越發裝作不在意,強逼著自己不再去碰手機,興高采烈地吆喝著大家一起玩,喝得酩酊大醉,最後終於如己所願,忘記了心情不好的原因。
顏曉晨站在街頭,繼續她的打短工生涯。
雖然迎著寒風,忙忙碌碌地發著廣告,可心裡總隱隱地期待著沈侯能像昨天一樣,突然就給她發條短信。
喧鬧的大街上,很容易聽不到短信的提示音,昨天她就沒聽到,後來查看時間時,才發現有未讀短信。她把手機調成振動,裝在羽絨服的兜裡,這樣就可以第一時間知道,可她仍舊抽著空,時不時把手機拿出來看一眼,生怕錯過了沈侯的短信。
只可惜,每一次都是真的沒有他的短信,而不是錯過了。
此時,沈侯也在重複著和顏曉晨相同的動作,一邊坐在電腦前,打著遊戲,一邊時不時拿起手機看一眼,明明手機就放在電腦旁,有短信他肯定能聽到,可他就是怕自己沒聽到。往常他一玩起遊戲,就會什麼都忘記了,現在卻總是心不在焉,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查看手機。沈侯都想罵自己一句:犯賤!
昨天是他主動聯繫她的,她的回復還姍姍來遲,今天無論如何,再忍不住也得忍!如果她真在乎他,總會給他發個消息吧?
可惜,等來等去,都沒有等到顏曉晨的短信,正好狐朋狗友打電話來問他要不要打牌,沈侯決定必須用另一件事來忘記這件事,啪一聲關了電腦,穿上外套,拿起車鑰匙和錢包,沖下了樓。
顏曉晨在期盼等待中,忐忑不安地過了幾個小時,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開始給自己心理催眠,讓自己不要再期待。沒有期待,偶然得到時,會很驚喜,就像昨天一樣,有了期待,卻會被失望淹沒到窒息。
轉移對一件事注意力的方法就是用另一件事來吸引,顏曉晨努力把所有精力放到工作上,自己給自己設定了挑戰目標——這個小時發了五十張廣告,好!下一個小時,挑戰六十張!
她原地跳了幾下,讓身子變得更暖和一些,一邊發廣告,一邊對自己說:加油!顏曉晨!加油!你行的,你一定能做到!加油!加油……李司機緩緩把車停在了路邊,笑呵呵地說:「程總,到了。別忘記您剛買的熱飲!」
「謝謝!」程致遠提著兩杯熱飲下了車,卻遲遲沒有往前走,只是站在了車邊,隔著洶湧的人潮,遙望著遠處那個走來走去、蹦蹦跳跳地發著廣告傳單的人。
好一會兒後,程致遠依舊定定站在那裡,既不像是要離開,也不像是要上車。薄暮昏暝中,他靜默地佇立在寒風中,眉頭微蹙,凝望著遠處,好似陷入了一個難以抉擇的困境中。李司機心裡直犯嘀咕,也不知道該走該留,這裡不能停車,往常都是程致遠下車後,他就開車離開,等程致遠要走時,提前給他電話,他過來接他。
一個穿著工作制服的人走了過來,吆喝著說:「這裡不能停車!」
程致遠好似終於回過神來,面上帶著慣常的笑意,抱歉地說:「不好意思,馬上就走。」他提著原封未動的兩杯熱飲,轉身上了車,對李司機說:「回家吧!」
春節前三天,酒吧老闆來發了紅包,藍月酒吧歇業放假。發廣告的工作也停了,顏曉晨算是徹底閑了下來。
給媽媽轉了一千塊後,帳戶裡還剩兩千多塊錢,她覺得這段時間沒有白乾。
整棟宿舍樓的人幾乎都走了,顏曉晨卻還是沒有去買車票。春節期間,學校的所有教職工都放假,宿舍封樓,她知道自己必須要離開,可是總忍不住一拖再拖。
大年二十九那天,一周沒有聯繫的沈侯突然發來了短信:「這段時間太忙,把你給完全忘記了,突然想起應該問候一下你,應該已經到家了吧?忙著逍遙什麼?」
字裡行間流露著沈侯一貫的漫不經心,顏曉晨不知道該如何回復這條短信。她拿著手機,縮坐在冰冷的宿舍裡,呆呆地看著窗外。不知道是因為空氣污染,還是真的雲層太厚,看不到太陽,天空陰沉沉的,大白天卻有一種薄暮昏暝時分的灰暗,讓人如同置身於絕望的世界末日片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突然響了,顏曉晨看到來電顯示上的「沈侯」,忽然就覺得一切都變得有了色彩。
她剛接通電話,沈侯的聲音就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壓根兒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顏曉晨,你看到我的短信了嗎?」
沈侯的聲音很是火暴,顏曉晨以為是因為她回復短信不及時,小心翼翼地說:「看到了!」
「為什麼不回復我?」
「我……我正好在忙別的事,就沒來得及回復。」
「你在忙什麼?」
「也沒忙什麼,就是……一些雜事了。」
沈侯呵呵笑著問:「什麼雜事讓你連回復短信的時間都沒有?」
顏曉晨覺得他的笑聲有點陰森森的,「沈侯,你生氣了嗎?」
「怎麼可能?我給你發完短信就去打牌了,打了幾圈牌才發現你沒回復我,隨便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顏曉晨也覺得自己想多了,不管是為一個人高興還是生氣,都是因為很關心。她怕沈侯問她在家裡幹什麼,急匆匆地說:「謝謝問候,我還有事要做,就不和你多聊了,你好好享受寒假吧!」
沒等她說再見,沈侯就笑著說:「我當然會好好享受假期了!朋友催我去打牌,再……」見字的音還沒落,他就掛了電話。
「再見……」顏曉晨對著手機裡的嗚嗚音,輕輕說。
聲稱正忙著和狐朋狗友打牌的沈侯氣得一下子把手機扔到了床上,人也直挺挺倒在了床上,臥室裡靜悄悄,只有他一人,氣惱地盯著天花板。顏曉晨發了會兒呆,想不出該幹什麼,從倩倩的書架上找了本財經雜誌看起來。很是枯燥的東西,她也沒有真正看進去,不過總算有件事做。直到天色黑透,顏曉晨才驚覺她竟然在宿舍裡待了一天,忘記吃飯了。並不覺得餓,可她一直覺得吃飯是一種儀式,通過一日三餐規範著作息,延續著生命。她拿上飯卡,決定去食堂隨便吃點,可走到食堂,發現門竟然關著。明天就除夕了,學校的食堂已經全部放假。她只能去商店,想買點速食麵、餅乾,發現連商店也全都關門了。
顏曉晨回到宿舍,看門的阿姨正在做最後的檢查,看門窗是不是都鎖好了,冷不丁看到她,嚇了一跳,驚詫地問:「你怎麼還沒走?」語氣很是不悅,顯然顏曉晨的滯留給她添了麻煩,否則她就可以直接鎖樓門回家,安心過節了。
顏曉晨賠著笑說:「明天就走。」
阿姨帶著警告問:「明天早上走?」
「對,明天早上!」
「走之前,檢查門窗,都關好。」阿姨很不高興地走了。
顏曉晨開始收拾行李,一件外套、幾件換洗衣服、幾本書,東西不多,但她故意慢悠悠地做,每件衣服都疊成平整的豆腐塊放進衣箱。收拾好行李,洗漱完,她準備睡覺,從衛生間出來時,突然覺得有點餓。
顏曉晨想找點吃的,卻什麼都沒找到,魏彤她們在時,宿舍裡總會有餅乾、話梅、牛肉幹一類的存貨,可她們走後,宿舍真是什麼都沒有了。顏曉晨想想,反正明天要早起去買票,索性現在就睡覺,一覺起來,就該吃早飯了。
她爬上床,翻來覆去總睡不著,不知道看門的阿姨是回去了,還是在下面的傳達室,想著整棟宿舍樓裡也許只有她一個住,以前看的一些恐怖片畫面浮上心頭,也想起了陪她一起看恐怖片的人,不覺得害怕,只覺得難過。
清晨,顏曉晨在饑餓中醒了。
她快速地洗漱完,帶著行李,離開了宿舍。
本打算在路邊小攤買點豆漿包子做早飯,可平時到處都能看到的早點攤全沒了,路邊的小商鋪也全關門了。顏曉晨苦笑,真是失算,做這些小生意的人都是外鄉人,漂泊在外打工一年,不就是為了這幾天能回家團聚嗎?
買不到早點,顏曉晨只能忍著饑餓出發了。
她先去學校附近的一個售票點買火車票。不管顏曉晨問哪個班次的車,胖胖的售票大嬸都面無表情,冷冰冰扔兩個字,「沒有!」
顏曉晨嘀咕,「有不少車啊,怎麼一張票都沒有了?」
大嬸斜眼看她,不客氣地說:「你不看新聞的嗎?現在什麼時候?一票難求的春運!你早點幹嗎去了?居然年三十跑來買票!」
顏曉晨乖乖聽完訓,笑著說:「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拖著行李要走。胖大嬸看小姑娘的態度挺好,心又軟了,「趕快去長途汽車站,也許還能買到大巴的票!」
「謝謝!」顏曉晨回頭笑笑,去馬路對面的公車站等公車。
到了鬧哄哄的汽車站,倒是有賣早點的攤位,可她一看售票窗前排隊的隊伍,顧不上祭自己的五臟廟了,先趕緊去排隊買票。
汽車站裡熙來攘往,有人神情麻木、拖著大包小包;有人面容疲憊、蹲在地上吃速食麵;還有人蓬頭垢面、縮在地上睡覺,體臭味和速食麵味混在一起,還有一股隱隱的尿臊味。
顏曉晨知道這些地方最亂,她想著拉杆箱裡沒什麼值錢東西,就是書和衣服,但背上的雙肩包裡可是有現金、有卡,她為了安全,把包背在胸前,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護在包上。
排了一個小時隊,終於排到了售票窗前,可售票員依舊是面無表情,給了她冰冷的兩個字:「沒有!」
顏曉晨已經考慮到有這個可能,也想好了對策,沒有直達的巴士,那就先買一張到附近城市的票,到那邊後,再轉一次車。她正要開口詢問,隊伍後面恰好有一對夫妻和她去一樣的地方,排隊排得肝火上升,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就炸了,怒吼著質問售票員:「沒有票你們不能早點通知嗎?排了一個多小時隊,你說沒有?」
對這種情況,售票員司空見慣,權當沒聽見,面無表情,直接高聲說:「下一個!」
「你什麼態度?」那對夫妻越發生氣,不肯離開,大吵大嚷著要和售票員理論。
別的人卻沒心情關心他們的失望和憤怒,心急著買票回家,往視窗擠,隊伍一下就亂了。顏曉晨被擠得差點摔倒,她趕忙往外讓。
幸虧春運期間,汽車站應付這樣的事早有經驗。維護治安的員警立即趕了過來,在制服和警徽的威懾下,人群很快安靜了下來。
顏曉晨早已被擠到了隊伍外,剛才的混亂時間不長,但她已被踩了好幾腳,當時她什麼都顧不上,只有保護自己的本能,努力往外擠。
這會兒安全了,她才發現背在胸前的雙肩包的一條肩帶被割斷了,包上也被劃開了一條口子,她嚇壞了,立即拉開包,發現現金和銀行卡都沒有了。
她不敢相信,把所有東西拉出來翻了一遍,真的沒了!幸好她一直沒捨得買錢包,東西都是零零散散地裝在包裡或者兜裡,身份證沒有丟。顏曉晨知道肯定是剛才人擠人時,有人趁亂下手,可排在她後面買票的人,已經都不見了。
顏曉晨跑過去找員警,「我被偷了!」
因為長時間值勤而面色疲憊的員警立即打起精神,關切地問:「丟了多少錢?」
「四百多塊。」一百多塊是用來買車票,剩下的是零花錢。
員警一聽金額,神情鬆弛了,「還丟了什麼?」
「一張銀行卡,還有學生證。」
員警聽見她是學生,知道四百多塊就是大半個月的生活費,同情卻無奈地說:「汽車站人流量很大,除非當場抓住,錢找回來的可能很小,人沒事就好,你趕緊去把重要的卡掛失了!」
顏曉晨只是下意識地要找員警,其實她也很清楚不可能把錢找回來。
員警問:「你手機丟了嗎?需要我們幫忙打電話通知你親友嗎?」
顏曉晨被提醒了,忙去羽絨服的袋子裡掏,諾基亞的舊手機仍在,還有二十來塊零錢。幸虧羽絨服的袋子深,她又瘦,裡面裝了手機也沒人看出來。顏曉晨對員警說,「謝謝您了,我的手機還在。」
「那就好!」員警叮囑了顏曉晨幾句以後注意安全,就讓她離開了。
顏曉晨先給銀行客服打電話,把銀行卡掛失了。
她拖著行李,單肩挎著包,沮喪地走出了汽車站。
站在寒風中,看著背包上整齊的割痕,沮喪漸漸消失,她開始覺得後怕。那麼厚的肩帶都被一刀劃斷,可見刀的鋒利,真不知道那些小偷是怎麼做到的,一個閃失,她就會受傷,真被一刀捅死了,倒也一了百了,怕就怕死不了、活受罪。手機突然響了,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是「程致遠」,這會兒她實在沒心情和人聊天,把手機塞回兜裡,任由它去響。
她站在路邊,呆呆看著車輛來來往往,好一會兒後,心情才慢慢平復。銀行卡丟了,裡面的錢沒辦法立即取出來,宿舍已經封樓,身上只剩下二十多塊錢,顯然,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電話求助,可是能向誰求助呢?雖然在這個城市已經生活了快四年,但除了校園,這座城市對她而言依舊很陌生。同學的名字從她心頭一一掠過,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沈侯,可是沈侯在老家,遠水解不了近渴,何況她該如何向沈侯解釋現在的情形?但不向他求助,她今天晚上連棲身之地都沒有。
在走投無路的現實前,她猶豫了一會兒,只能選擇向沈侯求助,不管怎麼說,他朋友多,也許有辦法。
她掏出手機,打算給沈侯電話,卻發現除了一個未接來電,還有三條未讀短信,竟然都是「程致遠」。
第一條短信是早上九點多,「你回家了嗎?」
第二條短信是早上十點多,「在忙什麼?」
第三條是下午一點多,也就是十幾分鐘前,「給你發短信,沒人回,給你打電話,也沒人接。有點擔心,方便時,請給我回條短信。」
也許人在落魄時格外脆弱,顏曉晨看著這三條短信,竟然鼻子有點發酸,她正猶豫究竟是該先打電話向沈侯求助,還是先給程致遠打個電話,手機又響了,來電顯示是「程致遠」,倒是省去了她做選擇。
顏曉晨接了電話,「喂?」
程致遠明顯松了口氣,「太好了,終於聯繫到你了,再找不到你,我都要報警了。」
有人關心惦記自己的感覺十分好,顏曉晨心頭一暖,很內疚剛才自己不接電話的行為,聲音格外輕軟,「我沒事,讓你擔心了。」
程致遠笑著說:「不好意思,人年紀大了,陰暗的社會新聞看得太多,容易胡思亂想,你別介意!」
「不……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程致遠聽她的聲音不太對,問:「你在哪裡?我怎麼聽到那麼多車的聲音?」
「我在長途汽車站。」
「上海的?」
「嗯。」
「你買到回家的車票了嗎?」
「沒有。」
「你找個暖和安全的地方待著,我立即過來。」
顏曉晨剛想說話,程致遠急促地說:「我這邊有司機、有車,過去很方便。你要是覺得欠了我人情,就好好記住,以後我有事求你時,你幫忙……」
顏曉晨打斷了他的話,「我是想說『好』!」
「嗯?哦……你說好?」程致遠一下子變成了結巴,「那、那……就好!」
顏曉晨被逗笑了,程致遠恢復了正常,「我很快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