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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桐華]半暖時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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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42:06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0 光影幸福

  人生的一切變化、一切魅力、一切美,都是由光明和陰影構成的。——列夫•托爾斯泰

  十二月底,沈侯的媽媽來上海,處理完公事,她請 Judy 私下吃飯。

  Judy 提起自己的新助理,毫不吝嗇言語地大加誇讚。沈媽媽一時興起, 對 Judy 說:「認識你這麼多年,很少聽到你這麼誇人,引得我好奇心大起, 正好我明天有點時間,去你那邊轉一圈,到時你把人介紹給我,如果真不錯,我正好需要個能幹的年輕人。」

  Judy 不滿地撇嘴,「我把人調教出來了,你就拿去用?我有什麼 好處?」

  沈媽媽知道她就一張嘴厲害,不在意地笑笑,「好姐妹,你不幫我, 誰幫我呢?」

  Judy 也不再拿喬,爽快地說:「行,你明天過來吧!哦,對了,劉總那邊有個新來的銷售很厲害,人也長得帥,你要覺得好,把他也挖走吧,省得就我一個人吃虧!」

  沈媽媽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沈侯,苦笑著說:「這事我現在不好和你細說,反正以後你就知道了。」

  Judy和洋鬼子打交道打多了,性子也變得和洋鬼子一樣簡單直接,除了工作,別的一概不多問,猜到是家長里短,直接轉移了話題,「吃什麼甜品?」

  第二天,沈媽媽真的去了公司,先去劉總那邊。劉總親自泡了茶,「嫂子,這次在上海待幾天?」

  「明天回去。」

  「沈侯去長沙出差了,昨天下午剛走,明天只怕趕不回來。」

  「沒事,我又不是來看他。」

  劉總斟酌著說:「我看沈侯這小子行,你跟大哥說一聲,讓他別再生氣了。」

  沈媽媽喝了一口茶,說:「老沈一怒之下是想好好挫挫沈侯,沒想到沈侯倒讓他刮目相看了。老沈再大的氣,看兒子這麼努力,差不多也消了,現在他只是拉不下臉主動和沈侯聯繫。」

  劉總試探地說:「銷售太苦了,要不然再做一個月,等過完春節,就把人調到別的部門吧!」

  沈媽媽說:「看老沈的意思,回頭也看沈侯自己是什麼意思。銷售是苦,但銷售直接和市場打交道,沈侯如果跑熟了,將來管理公司,沒人敢糊弄他,這也是他爸爸扔他來做銷售時,我沒反對的原因。」沈媽媽看了下表,笑著起身,「我去樓上看看Judy。」

  劉總陪著沈媽媽上了樓,走進辦公室,沈媽媽覺得整個房間和以前截然不同,「重新裝修過?」

  劉總說:「沒有。」

  沈媽媽仔細打量了一番,發現不是裝修過,而是佈置得比以前有條理。以前,樣衣不是堆放在辦公桌上,就是堆放在椅子上,現在卻有幾個大塑膠盒,分門別類地放好了;以前,所有的衣服畫冊都堆放在窗臺上,現在卻放在一個簡易書架上,原本堆放畫冊的地方放了幾盆花,長得生機勃勃。

  Judy年過四十,仍然是個女光棍,自己的家都弄得像個土匪窩,她沒把辦公室也弄成個土匪窩,已經很不錯了。沈媽媽走進Judy的辦公室,指指外面,笑問:「你的新助理弄的?」

  Judy聳聳肩,「小姑娘嘛,喜歡瞎折騰!不過弄完後,找東西倒是方便了很多。」

  沈媽媽一直堅信一句話,細節表露態度,態度決定一切,還沒見到Judy的助理,已經認可了她,「小姑娘不錯。」

  Judy不知該喜該愁,喜的是英雄所見略同,愁的是人要被挖走了。沈媽媽也不催,笑吟吟地看著她,Judy拿起電話,沒好氣地說:「Olivia,進來!」

  顏曉晨跟著Judy混,為了方便客戶,也用了英文名。

  顏曉晨快步走進辦公室,看劉總都只敢坐在下首,主位上坐著一個打扮精緻的中年美婦人,有點眼熟。她心裡猛地一跳,猜到是誰,不敢表露,裝作若無其事地打招呼,「劉總好!」

  Judy說:「這位是公司的侯總,我和劉總的老闆。」

  有點像是新媳婦第一次見公婆,顏曉晨十分緊張,微微低下頭,恭敬地說:「侯總好!」

  沈媽媽卻是十分和善,一點沒端架子,「Judy在我面前誇了你很多次,你叫什麼名字?到公司多久了?」

  「顏曉晨,顏色的顏,破曉時分的曉,清晨的晨。到公司半年了。」

  顏曉晨以為沈媽媽還會接著詢問什麼,可她只是定定地盯著顏曉晨,一言不發。顏曉晨是晚輩,又是下屬,不好表示什麼,只能安靜地站著。劉總和Judy都面色古怪地看著侯總,他們可十分清楚這位老闆的厲害,別說發呆,就是走神都很少見。Judy按捺不住,咳嗽了一聲,「侯總?」沈媽媽好像才回過神來,她扶著額頭,臉色很難看,「我有點不舒服。劉總,叫司機到樓下接我,Judy,你送我下樓。」

  劉總和Judy一下都急了,劉總立即給司機打電話,詢問附近有哪家醫院,Judy扶著沈媽媽往外走。顏曉晨想幫忙,跟著走了兩步,卻發現根本用不著她,傻傻站了會兒,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

  顏曉晨心裡七上八下,很是擔心,好不容易等到Judy回來,她趕忙沖了過去,「侯總哪裡不舒服?嚴重嗎?」

  Judy沒有回答,似笑非笑地盯著她,顏曉晨才發覺她的舉動超出了一個普通下屬,她尷尬地低下了頭。

  Judy說:「侯總就是一時頭暈,呼吸了點新鮮空氣就好了。」她看看辦公室裡其他的人,「到我辦公室來!」顏曉晨尾隨著Judy走進辦公室,Judy吩咐:「把門關上。」

  顏曉晨忙關了門。Judy在說與不說之間思索了一瞬,還是對顏曉晨的好感占了上風,竹筒倒豆子般劈裡啪啦地說:「剛才我送侯總到了樓下,侯總問我誰招你進的公司,我說劉總介紹來的,侯總臉色很難看,質問劉總怎麼回事。劉總對侯總解釋,是沈侯的朋友,沈侯私下求了他很久,他表面上答應了不告訴沈總和侯總,可為了穩妥起見,還是悄悄給沈總打過電話。沈總聽說是沈侯的好朋友,就說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社交圈了,安排就安排吧,反正有三個月的試用期,試用合格留用,不合格按照公司的規定辦,劉總還怕別人給他面子,徇私照顧,特意把人放到了我的部門。」

  顏曉晨聽到這裡,已經明白,沈媽媽並不知道沈侯幫她安排工作的事,她訥訥地問:「是不是侯總不喜歡我進公司的方式?」

  「按理說不應該,在中國做生意就這樣,很多人情往來,你不是第一個憑關係進公司的人,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如果每個關係戶都像你這樣,我們都要笑死了,巴不得天天來關係戶。不過……我剛知道沈侯是侯總的兒子,估計侯總介意你走的是沈侯的關係吧!」Judy笑眯眯地看著顏曉晨,「你和沈侯是什麼關係?什麼樣的好朋友?」

  顏曉晨咬著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Judy早猜到了幾分,輕歎口氣,扶著額說:「連侯總的兒子都有女朋友了,我們可真老了!」

  顏曉晨忐忑不安地問:「侯總是不是很生氣?」

  Judy微笑著說:「她看上去是有些不對頭。不過,別擔心,侯總的氣量很大,就算一時不高興,過幾天也會想通,何況她本來就挺喜歡你,還想把你挖過去幫她做事,沈侯找了個這麼漂亮又能幹的女朋友,她應該高興才對。」

  顏曉晨依舊很忐忑,Judy揮揮手,「應該沒什麼大事,出去工作吧!」

  顏曉晨走出辦公室,猶豫著該不該打電話告訴沈侯這事。沈侯在外地,現在告訴他,如果他立即趕回來,就是耽誤了工作,只怕在沈侯的父母眼中,絕不會算是好事,如果他不能趕回來,只會多一個人七上八下、胡思亂想,沒有任何意義。顏曉晨決定,還是先不告訴沈侯了,反正再過兩三天,沈侯就回來了,等他回來,再說吧!

  顏曉晨忐忑不安地過了兩日,發現一切如常,沈媽媽並沒找她談話。

  顏曉晨試探地問Judy:「侯總還在上海嗎?」

  Judy不在意地說:「不知道,侯總說就待一兩天,應該已經離開了。」顏曉晨松了口氣,是她太緊張了,也許人家根本就沒把兒子談個戀愛當回事,又不是立即要結婚。

  顏曉晨放鬆下來,開始有心情考慮別的事。想著沈侯快要回來,決定抽空把房間打掃一下。

  晚上,顏曉晨把頭髮挽起,穿著圍裙,戴著橡膠手套,正在刷馬桶,門鈴響了。

  不會是沈侯回來了吧?她急急忙忙沖到門口,從貓眼裡看了一眼,門外竟然是沈侯的媽媽。

  顏曉晨驚得呆呆站著,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沈媽媽又按了一次門鈴,顏曉晨才趕忙脫掉手套,把頭髮攏了攏,想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她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侯總。」

  沈媽媽盯著她,臉色十分難看。

  沈侯租了四年的房子,他爸媽就算沒來過,也不可能不知道,否則今天晚上找不到這裡來。顏曉晨就像做錯了事的孩子,心虛地低下了頭。

  沈媽媽一言不發,快速地走進沈侯的臥室,又走進顏曉晨的臥室,查看了一圈,確定了兩個人至少表面上仍然是「分居」狀態,還沒有真正「同居」。她好像緩過了一口氣,坐到沙發上,對顏曉晨說:「你也坐吧!」顏曉晨忐忑不安地坐在了沙發一角。

  「幫沈侯代考宏觀經濟學的人就是你?」沈媽媽用的是疑問句,表情卻很肯定。

  「是。」

  「我看過你的成績單,沒有一門功課低於九十分,是我們家沈侯害了你,對不起!」沈媽媽站了起來,對顏曉晨深深地鞠了一躬。

  顏曉晨被嚇壞了,一下子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扶沈媽媽,「沒事,事情已經過去了,沒事,我真的不介意。」

  沈媽媽沉痛地說:「我介意!」

  顏曉晨不知道該說什麼,手足無措地看著沈媽媽。

  沈媽媽緩和了一下情緒,又坐了下來,示意顏曉晨也坐。她問:「你和沈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大四剛開學時,確定了男女朋友關係,可很快就分開了,大四第二學期又在一起了。」

  沈媽媽算了一下,發現他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不算長,難怪她詢問沈侯有沒有女朋友時,沈侯總說沒有。她想了想說:「既然你們能分一次手,也可以再分一次。」

  「什麼?」顏曉晨沒聽懂沈媽媽的話。

  「我不同意你和沈侯在一起,你們必須分手!」

  顏曉晨傻了一會兒,才真正理解了沈媽媽的話,她心裡如颱風刮過,已是亂七八糟,面上卻保持著平靜,不卑不亢地說:「您是沈侯的媽媽,我很尊敬您,但我不會和沈侯分手。」

  「你和沈侯分手,我會幫你安排一份讓你滿意的高薪工作,再給你一套上海的房子作為補償,可以說,你的分手頂了別人三四十年的奮鬥,好處很多。但你和沈侯在一起卻是壞處多多,我會讓公司用一個最不好的理由開除你。你試想一下,一個品行不端,被大學開除,又被公司開除的人,哪個公司還敢要?」

  顏曉晨難以置信地看著沈媽媽,「您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做了什麼,讓您這麼討厭?」

  「你說為什麼呢?學校裡小打小鬧談談戀愛,怎麼樣都無所謂,可談婚論嫁是另外一回事,門不當戶不對,你配得上做我們家的兒媳婦嗎?我已經派人去查過你們家,不但一貧如洗,你媽媽還是個爛賭鬼,好酒好煙!婚姻和戀愛最大的不同就是,戀愛只是兩個人的事,婚姻卻是兩個家庭的事,我兒子娶的不僅僅是你,還是你的家庭,我不想我兒子和一個亂七八糟、混亂麻煩的家庭有任何關係!我也絕不想和你們家這樣的家庭成為親家!」

  顏曉晨猶如一腳踏空、掉進了冰窖,冰寒徹骨,她想反駁沈媽媽,她家不是亂七八糟,她媽媽不是爛賭鬼!但是,沈媽媽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原來,在外人眼中,她家是那麼不堪。

  「貧窮也許還能改變,可是你們家……無藥可救!」沈媽媽冷笑著搖搖頭,「我會不惜一切手段,逼你離開沈侯,我不想那麼做,但我是一個母親,我必須保護我的兒子,讓他的生活不受你的打擾!我請求你,不要逼我來逼你,更不要逼我去逼沈侯!」

  顏曉晨木然地看著沈媽媽,她只是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怎麼就變成了她在逼沈侯的父母了?

  沈媽媽把一張名片和幾張照片放在了茶几上,「這是一套連排別墅,價值八百多萬,你打名片上的電話,隨時可以去辦理過戶手續。還有,我希望你儘快搬出這個屋子。」沈媽媽拉開了門,卻又停住步子,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地說:「你是個好女孩,但你真的不適合沈侯!人生很長,愛情並不是唯一,放棄這段感情,好好生活!」

  砰一聲,門關上了,顏曉晨卻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沙發上,站都站不起來。

  從屋子的某個角落裡傳來叮叮咚咚的音樂聲,顏曉晨大腦一片空白,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音樂響起,愣愣地聽著。

  音樂聲消失了,可沒過一會兒,又叮叮咚咚地響了起來,顏曉晨這才反應過來,那是她的手機在響。她扶著沙發站起,腳步虛浮地走到餐桌旁,拿起手機,是沈侯的電話,每天晚上這個點他都會打個晚安電話。

  第一次,顏曉晨沒有接沈侯的電話,把手機放回了桌子上,只是看著它響。

  可沈侯不肯放棄,一遍又一遍打了過來,鈴聲不會說話,卻清楚地表達出了不達目的它不會甘休。

  手機鈴聲響到第五遍時,顏曉晨終於接了電話。沈侯的聲音立即傳了過來,滿是焦躁不安,「小小?小小,你在哪裡?你沒事吧?」

  顏曉晨說:「我在家裡,沒事。」

  沈侯松了口氣,又生氣了,「為什麼不接電話?嚇死我了!」

  「我在浴室,沒聽到電話響。」

  「怎麼這麼晚才洗澡」

  顏曉晨含含糊糊地說:「下班有點晚。」

  沈侯心疼地說:「工作只是工作,再重要也不能不顧身體,身體第一!」

  「我知道,你那邊怎麼樣?是不是快要回來了?」

  「應該明天下午就能回去。」沈侯興高采烈地給顏曉晨講述著這次在長沙的見聞,顏曉晨突然意識到,沈侯很熱愛他們家的公司,並不僅僅是因為金錢,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和驕傲。自小的耳濡目染,四年的商學院學習,他對自己的家族企業有很多規劃和幻想,所以,他才不想出國,才會寧願拿低薪也要去做銷售。也許,沈侯對功課不夠嚴肅認真,可他對自己的人生很嚴肅認真,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也願意為之仔細規劃、努力付出。

  沈侯說了半晌,發現曉晨一直沒有說話,以為她是困了,關切地說:「忙了一天,累了吧?你趕緊去睡覺吧!」

  顏曉晨輕聲問:「沈侯,你有沒有發覺你剛才是以一個企業掌舵者的角度在分析問題?」

  沈侯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原來我的話已經暴露了我的野心啊?看來我下次和別人聊天時要注意一點,省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個野心家。我爸媽就我一個兒子,東方的企業文化和西方的企業文化截然不同,不可能完全依靠職業經理人,我遲早要接掌公司,多想想總沒壞處。說老實話,我是想做得比我爸媽更好。」

  顏曉晨有點心驚,卻又覺得理所當然,男人似乎是天生的猛獸,現代社會不需要他們捕獵打仗了,他們所有的血性和好鬥就全表現在了對事業的追逐上,沈侯的性子本就不會甘於平庸,他不想攀登到最高峰才奇怪。沈侯看曉晨一直提不起精神說話,「小小,你休息吧,我也睡了,明天訂好機票,再給你電話。」

  「好的,晚安。」掛了電話,顏曉晨坐在餐桌前,怔怔看著窗外。

  清晨,顏曉晨走進Judy的辦公室,把一份清楚全面的工作總結和交接報告遞給Judy,「我想辭職。」

  Judy大吃一驚,「為什麼要辭職?哪裡做得不開心,還是對我的工作安排不滿?」雖然顏曉晨表現很優異,可才工作半年,不可能是其他公司來挖人,唯一的可能就是顏曉晨自己對工作不滿。

  顏曉晨說:「工作很開心,跟著您也學到了很多東西,辭職是純粹的私人原因。」

  「有其他公司的工作了嗎?」

  「沒有。」顏曉晨也想找到下一家的公司再辭職,但找份工作至少要兩三個星期,並不適合她現在的情形。

  Judy一臉不贊同,「不管是什麼私人原因,都至少堅持一年,你這樣的工作履歷再去找工作很不利!工作經驗很少,不能給你加分,還給公司一種你沒有常性,不能堅持,遇見一點困難就逃避的印象,哪個公司會喜歡招一個隻待半年就走的員工呢?」

  「謝謝,但我必須辭職。」

  「你是不是和沈侯吵架了?戀愛歸戀愛,工作是工作,兩碼事!」

  顏曉晨說:「和沈侯沒有關係,純粹私人原因。」

  Judy看顏曉晨態度很堅決,覺得自己的好心全被當了驢肝肺,很失望,也有點生氣,態度冷了下來,「好的,我接受你的辭職,公司會儘快處理。」顏曉晨剛從Judy辦公室出來,就接到了劉總秘書的電話,讓她去見劉總。

  顏曉晨走進劉總的辦公室,劉總客氣地讓她坐。

  劉總把一遝文件遞給她。顏曉晨翻了一下,是她以前填寫過的財務單據影本,顏曉晨不明白,「劉總給我看這個是什麼意思?」

  劉總清了清嗓子說:「你的這些單據裡有弄虛作假。」

  顏曉晨先是一驚,是她不小心犯了錯嗎?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劉總他們都是老江湖,不小心犯錯和弄虛作假之間的不同,他們應該分得很清楚。

  顏曉晨把文件放回了劉總的桌子上,沉默地看著劉總。

  顏曉晨的目光坦蕩磊落,清如秋水。劉總回避了她的目光,「如果因為弄虛作假、欺瞞公司被開除,想再找一份正式的工作就非常難了,你要清楚……」

  顏曉晨打斷了他的話,嘲諷地說:「我很清楚,我不過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弱女子,你們卻是資產幾十億的大公司;我只有一張嘴可以為自己辯白,你們卻連白紙黑字的檔都準備好了;我請一個好律師的錢都沒有,你們卻有上海最好的律師事務所,上百個優秀律師時刻等著為你們服務;我在上海無親無友,你們卻朋友很多。劉總,您不用贅言了,我真的很清楚!」

  劉總也不愧是商海沉浮了幾十年的人,竟然還是那副心平氣和的態度,「清楚就好!只要你聽話,侯總可以幫你安排一份遠比現在好的工作。」

  「我不需要她給我安排工作,我能養活我自己!」顏曉晨起身朝外走去,快出門時,她突然想起自己還忘記說一句話,回過身對劉總說:「請轉告侯總,我已經辭職。」說完,快步走出了劉總的辦公室。

  顏曉晨拿著包,離開了公司。

  她找公交卡時,才發現自己手指僵硬,原來她一點不像她表現得那麼平靜,而是一直凝聚著全身的力氣才能維持那一點平靜。

  公車上人不算多,顏曉晨找了個最後面的空位坐下,神情迷茫地看著車窗外。

  沈媽媽太不瞭解她了,也許一般的女孩會被她的威脅嚇住,可她不是一般家庭的一般女孩,她只是困惑于沈媽媽昨晚說的一段話,婚姻並不只是兩個人的事,還是兩個家庭的事,如果沈侯和她結婚,沈侯娶的不僅僅是她,還是她的家庭,沈侯能接受真正的她和她的家庭嗎?

  手機突然響了,是沈侯的電話,顏曉晨打起了精神,「喂,機票訂好了?幾點的飛機?」

  沈侯的語氣很抱歉,也很興奮,「長沙這邊的事完了,但我趕不回去了,劉總讓我去三亞見兩個重要的客人。」

  顏曉晨苦笑,這應該只是沈媽媽的一個安排,三亞的客人見完,還會有其他事情,反正商場上瞬息萬變,刺激有趣的事不會少,想要吸引住沈侯很容易,看來短時間內,沈侯不可能回到上海了。

  沈侯說:「對不起,本來還想陪你一起過元旦,要不你找魏彤來陪你吧!」

  「沒有關係,你好好工作,不用擔心我,元旦假期我正好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我去收拾行李,準備去機場了,到三亞再和你聯繫,拜拜!」

  「拜拜!」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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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42:14 |只看該作者
  算上週末,元旦假期總共有三天,顏曉晨又失業了,暫時無事可做,她突然做了個決定,趁元旦假期去一趟三亞。

  三亞應該還很溫暖,她特意去買了一條保暖一點的長裙,早晚冷的時候再加一個大披肩應該就可以了。

  顏曉晨下了飛機,把羽絨服脫掉塞回行李箱,坐車去沈侯住的酒店,從機場趕到酒店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這次沈侯要見的客人應該真的很重要,連帶著沈侯住的酒店都是五星。

  酒店就在海邊,剛下車,就看到燈火輝映中一望無際的大海,火紅的鮮花開滿道路兩旁,景色明媚鮮豔,一點冬日的陰霾都沒有。

  顏曉晨來之前已經問清楚沈侯住哪個房間,本來想直接上去找他,也算是給他一個節日的驚喜,可沒想到剛走進酒店,就有服務生來幫她拿行李,詢問她是住宿還是訪友。看他們這架勢,肯定不會隨便放陌生人去住客的房間,顏曉晨只得放棄了突然出現在沈侯房間外的計畫,「我朋友住這裡,我來找他。」

  服務生領她到前臺,前臺打電話給沈侯的房間,電話響了很久,沒有人接,前臺抱歉地說:「沒有人接電話,應該不在房間,要不您和您的朋友聯繫確認一下時間,或者在大堂等一會兒?」

  顏曉晨問:「我能把行李寄放在您這裡嗎?」

  「沒問題!」服務生幫顏曉晨把行李放下,辦好寄放手續。

  顏曉晨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給沈侯發微信,「吃完飯了嗎?在幹什麼?」

  沈侯很快就給了她回復,「吃完了,在海灘散步。雖然住在海邊,可白天要陪客人,壓根兒沒時間看看海。」他用的是語音,說話聲的背景音就是海浪的呼嘯聲。

  顏曉晨立即站了起來,一邊走,一邊隨便找了個服務生問:「海灘在哪裡?」

  「沿著那條路一直往前走,左拐,再右拐,穿過餐廳就到了。」

  「謝謝!」

  顏曉晨腳步匆匆,走過長廊,穿過人群,跑到了海灘上。

  海天遼闊,一波波海潮翻滾著湧向岸邊,雖然太陽已落山,可霓虹閃爍、燈火輝煌,海邊仍舊有不少人在嬉戲玩耍。

  顏曉晨一邊拿著手機給沈侯發微信,一邊尋找著他,「海好看嗎?」

  「很好看,可惜你不在我身邊,我很想你!」

  曲曲折折的海岸,三三兩兩的人群,看似不大,可要找到一個人,又絕沒有那麼容易,就像這世間的幸福,看似那麼簡單,不過是夕陽下的手牽手,窩在沙發上一人一瓣分著吃橘子,卻又那麼難以得到,尋尋覓覓,總是找不到。

  沈侯拿起手機,對著大海的方向拍了兩張照片,發給顏曉晨,想和她分享他生命中的這一刻,就算她不在身邊,至少讓她看到他現在的所看、所感。

  顏曉晨看看照片,再看看海灘,辨認清方向,驀然加快了速度。軟軟的沙,踩下去一腳深、一腳淺,她跑得歪歪扭扭。海灘上有孩童尖笑著跑過,有戀人拉著手在漫步,有童心大發的中年人在玩沙子……

  她看見了他!

  沈侯面朝大海而站,眺望著海潮翻湧。距離他不遠處,有一對不怕冷的外國戀人,竟然穿著泳衣在戲水。沈侯的視線掃過他們時,總會嘴角微微上翹,懷著思念,露出一絲微笑。

  顏曉晨含笑看著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似乎走得越慢,這幸福就越長。

  她從沈侯的身後抱住了他的腰,沈侯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胳膊,想要甩開她,可太過熟悉的感覺讓他立即就明白了是誰,他驚得不敢動,聲音都變了調,「小小?」

  顏曉晨的臉貼在他的背上,「我也很想你!」

  突如其來的幸福,讓一切不像是真的,太過驚喜,沈侯閉上了眼睛,感受著她的溫熱從他的背脊傳進了他的全身。他忍不住咧著嘴無聲地大笑起來,猛地轉過身子,把顏曉晨抱了起來。

  顏曉晨「啊」一聲叫,「放我下來!」

  沈侯卻像個小瘋子一樣,抱著她在沙灘上轉了好幾個圈。顏曉晨被轉得頭暈眼花,叫著:「沈侯、沈侯……」

  沈侯放下了她,雙臂圈著她的腰,把她禁錮在身前,「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再嚇我!」

  顏曉晨歪過頭,「哦!原來你不高興我來啊,那我回去了!」她掙扎著想推開他,作勢要走。

  沈侯用力把她拽進懷裡,「高興,我太高……」他吻住了她,未說完的話斷掉了,也無須再說。

  兩人手挽著手回到酒店的房間,沈侯打開門,放好行李,幫顏曉晨倒了杯水。

  房間不算大,兩人坐在小圓桌旁的沙發上,面對著的就是房間裡的唯一一張床,潔白的床單,鋪得十分整齊,連一條皺褶都沒有。

  看著這張突然變得有點刺眼的床,沈侯覺得有點心跳加速。

  「看電視嗎?」他起身找遙控器。

  「我先去洗澡。」

  「哦,好。」沈侯拿著遙控器,卻忘記了打開電視,視線一直隨著顏曉晨轉。

  顏曉晨走到行李架旁,打開了行李箱,翻找洗漱用具和衣服,沈侯看到箱子裡的女生內衣褲,不好意思地移開了視線。

  顏曉晨拿好東西,進了衛生間,才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衛生間是用透明玻璃牆隔開的,裡面的一舉一動,外面一覽無餘。

  沈侯一個人住時,並沒覺得不妥,這會兒才覺得「怎麼有這樣的裝修」?轉念間又想到,這是度假酒店,也許裝修時是特意能讓外面的人看到裡面的人洗澡,情人間的一點小情趣。

  顏曉晨和沈侯隔著透明的玻璃牆,面面相覷地傻看著對方,大概都想到了酒店如此裝修的用意,兩人不好意思起來,移開了視線。

  顏曉晨在浴室裡東張西望,突然發現了什麼,指指玻璃牆上面,「有簾子,收起來了,應該可以放下。」

  沈侯忙走進浴室,和顏曉晨四處亂找了一通,才找到按鈕,把簾子放下。「可以洗了。」沈侯走出浴室,把衛生間的門關上。

  不一會兒,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沈侯坐在沙發上,心猿意馬,視線總忍不住看向已經被簾子遮住的玻璃牆。他打開了電視,想讓自己別胡思亂想,可只看到螢幕上人影晃來晃去,完全不知道在演什麼。

  顏曉晨用毛巾包著頭髮,穿著睡裙,走出了浴室,一邊拿著吹風機找插座,一邊問:「你要衝澡嗎?」

  「要!」沈侯去衣櫃裡拿了睡衣,快速地走進浴室。

  往常沈侯洗澡速度都很快,今天卻有點慢,一邊心不在焉地沖著水,一邊琢磨待會兒怎麼睡。

  直到洗完澡,沈侯也沒琢磨出結果,他擦乾頭髮,走出浴室,看到顏曉晨蓋著被子,靠躺在床上看電視。

  沈侯走到床邊,試探地問:「就一張床,都睡床?」

  「好啊!」顏曉晨盯著電視,好似壓根兒沒在意這個問題。

  沈侯從另一邊上了床,蹭到被子裡,靠躺在另一側床頭。兩個人已經「同居」半年,有不少時候孤男寡女單獨相處,可是剛同居的那兩三個月,沈侯剛被學校開除,顏曉晨丟了學位和工作,沈侯面對顏曉晨時,總是有負疚感,壓根兒沒心情胡思亂想。到後來,隨著兩人的工作步入正軌,籠罩在心頭的陰影漸漸散去,但一個頻頻出差,一個工作強度很大,就算耳鬢廝磨時偶有衝動,也很快就被理智控制。

  沈侯往顏曉晨身邊挪了挪,把她摟在懷裡,告訴自己這其實和在沙發上看電視沒什麼不一樣。兩人目不斜視,一本正經地看著電視,表情專注嚴肅,像是要寫一份電視劇的分析研究報告。

  剛剛洗完澡的肌膚觸感格外好,滑膩中有一絲微微的冰涼,沈侯忍不住輕輕地撫著顏曉晨的胳膊,撫著撫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的手就探進了顏曉晨的衣服裡。他們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時,沈侯也不是沒有這麼幹過,可那時衣服套衣服,總有許多阻隔,不像這次,寬鬆的睡裙下連胸衣都沒有,他的手好像哧溜一下就握住了那個柔軟的小山峰。

  就像一根火柴丟進了汽油裡,看似只一點點螢火,卻立即燃燒起了熊熊大火。沈侯只覺整個身體都沸騰了,再裝不了在看電視,一個翻身就壓到了顏曉晨身上,開始親吻她。一隻手緊緊地握著柔軟的山峰,又捏又揉,一隻手早亂了方寸,只是隨著本能,在柔軟的身體上亂摸。

  顏曉晨的睡裙被推到脖子下,胸前的起伏半隱半露,沈侯覺得礙事,雙手幾下就把睡裙脫掉了。當赤裸的身體被他用力壓進懷裡時,他一邊情難自禁地用下身蹭著她的身體,一邊卻逼著自己微微抬起上半身,喘著氣說:「小小,我想做壞事了!」

  顏曉晨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低聲說:「我也想做壞事呢!」

  沈侯再控制不了,順著年輕身體的強烈渴望,笨拙地嘗試,把顏曉晨從女孩變成了女人。

  初嘗禁果,沈侯十分亢奮,折騰到淩晨兩點多才睡。早上剛六點,沈侯就醒了,不想打擾顏曉晨睡覺,可心裡的愛意太滿太滿,無法克制地外溢,讓他忍不住,時不時地悄悄摸下她的身體,偷偷吻一下她的鬢角。顏曉晨本就睡得不沉,很快就醒了。

  沈侯輕聲問:「累嗎?」

  顏曉晨用手摩挲著他的臉頰,微笑著沒有說話,兩人的目光猶如糖絲,膠黏在一起,捨不得離開對方一秒。都不是賴床的人,但年輕的身體就像是一個最美妙的遊樂園,一個撫摸、一個親吻,都是天堂,讓人沉溺其中,捨不得離開。

  一直耳鬢廝磨到九點多,要去陪客人時,沈侯才不得不起了床。

  沈侯去沖澡,顏曉晨躺在床上假寐。

  突然,沈侯大叫一聲,渾身濕淋淋地就沖到了浴室門口,「小小,我們忘記一件很重要的事了!」

  顏曉晨剛睜開眼睛,又趕忙捂住了眼睛,雖然最親密的事情都做了,可這樣看到他的身體,還是很羞窘,「什麼事?」

  沈侯也很不好意思,立即縮回了浴室,「我們忘記……用避孕套了。」

  顏曉晨以前也曾想到過如果兩人發生關係,一定要記得讓沈侯去買避孕套,但昨天晚上,一切都是計畫之外,卻又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她也忘記了。

  沈侯喃喃說:「應該不會中獎吧?」

  顏曉晨說:「可以吃藥,我陪劉欣暉去買過,有一年五一她男朋友來看她,她男朋友走後,她就拉著我陪她去買藥。」

  「安全嗎?會不會對身體不好?」

  「劉欣暉說老吃不好,但偶爾吃一次沒有關係。」

  「叫什麼?」

  「我不知道。」

  沈侯想著待會兒打個電話給狐朋狗友就什麼都知道了,「我待會兒出去買。」他放下心來,繼續去沖澡。

  穿戴整齊,都要出門了,沈侯忍不住又湊到床邊,吻著顏曉晨。顏曉晨推他,「要遲到了!」

  沈侯依依不捨地說:「你要累就多睡睡,餓了可以讓服務生把食物送到房間吃,反正公司報銷,千萬別幫公司省錢。」

  「好的,快點,快點!」

  「晚上我會儘早趕回來,等我。」沈侯一步三回頭,終於離開了。顏曉晨也是真累了,翻了幾個身,暈暈乎乎就又睡了過去。

  一覺睡醒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顏曉晨慢悠悠地起了床,沖了個澡,看看時間已經三點多,給沈侯發了條微信,「你在哪裡?」

  沈侯發來了一張高爾夫球場的照片,顏曉晨問:「陪客人打球?累不累?」

  「不累!人逢喜事精神爽!」文字後,沈侯還配了一張叼著煙抽、志得意滿的無賴表情。

  顏曉晨哭笑不得,扔了他一個地雷,沈侯卻回了她無數個親吻。顏曉晨問:「你晚上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沈侯不開心了,扁著嘴的表情,「吃過晚飯才能回來,大概要八點左右。」「我在酒店等你。」

  剛點擊了發送,顏曉晨就覺得這句話太有歧義,但已經晚了。果然,沈侯那個潑猴子立即貫徹發揚了不要臉的精神,竟然發了一張避孕套的照片過來,「剛買好的,一定不會辜負你的等待。」

  「不理你了,我去吃飯。」顏曉晨對手機做了個惡狠狠地鬼臉,準備去覓食。

  她拿出特意買的美麗長裙穿上,照照鏡子,還算滿意,帶上披肩,去了餐廳。

  顏曉晨昨天就發現酒店餐廳的位置特別好,正對著大海,木地板的大露臺延伸到沙灘上,坐在那裡吃飯,有幾分古人露天席地的天然野趣。她決定奢侈一把,點了一份飯、一杯果汁,坐在露臺上,一邊吃飯,一邊欣賞著碧海藍天。

  因為是假期,沙灘上戀人很多,一對對要麼在玩水,要麼躲在太陽傘下情話綿綿,顏曉晨這樣孤身一人的,很是罕見。顏曉晨看看自己的裝扮,看似隨意,實際是特意,只可惜女為悅己者容,那個悅己者卻忙著建功立業,到現在都沒有看到。但現在不是古代了,沒有人會「悔教夫婿覓封侯」,因為不要說男人,女人都需要一份事業才能立足,沒有經濟基礎,什麼都不可能。

  顏曉晨吃完飯,懶得動,一直坐在露臺上,面朝大海,曬著太陽,吹著海風。看似一直對著一個景致,可景致一直在變幻,雲聚雲散、浪起浪伏。過了五點,天開始有點涼了,顏曉晨拿出包裡的大披肩,裹到身上。

  夕陽漸漸西墜,猶如有人打翻了水彩盒,天空和大海的色彩變幻莫測,緋紅、胭脂、櫨黃、金橙、靛藍、艾青……交錯輝映,流光溢彩。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只是輕描淡寫,於世間的凡夫俗子已是驚心動魄的美麗。

  很多人在拍照,顏曉晨也拿起手機,對著天空和大海拍了好多照片。

  正低著頭挑照片,打算發兩張給沈侯看,感覺一個人走到她的座椅旁,顏曉晨以為是服務生,沒理會,可來人竟然拉開了她身旁的椅子。

  顏曉晨抬起了頭,居然是沈侯,她驚訝地問:「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了?」「找了個藉口,沒和他們一起吃晚飯。」沈侯居高臨下,仔細地看著她,「你今天很漂亮,剛才走過來,一眼就看到你了。」

  顏曉晨不好意思地笑笑,指了下椅子,示意他坐,「點些東西吃吧!」

  沈侯卻沒有坐,而是站得筆挺,看著顏曉晨,好似醞釀著什麼。顏曉晨這才發現,他的手一直背在背後。她笑問:「你給我帶了禮物?」

  沈侯突然蹲下,單膝跪在了她面前,顏曉晨驚得去扶他,沈侯趁勢抓住了她的一隻手,「小小,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另一隻手,拿著一枚小小的指環,遞到顏曉晨面前。

  顏曉晨目瞪口呆。

  「本來我想再存一年錢,買個鑽戒向你求婚,但我等不及了,錢不夠買鑽戒,只能買一個鉑金指環,以後一定再給你補一個大鑽戒。你現在願意接受這個指環嗎?」雖然在心裡默默演練了多次,雖然他一遍遍告訴自己曉晨肯定會答應,可沈侯依舊非常緊張,最後一句話已經帶了破音。顏曉晨不知道是被嚇住了,還是沒反應過來,她身子前傾,怔怔地看著沈侯,像是凝固成了一座雕塑。

  遊客和服務生都被求婚的一幕吸引,聚精會神地看著,沒有一個人發出一點聲音,那一刻,海天寂靜,四野無聲,好似整個世界都為他們停止了轉動。

  「小小?」沈侯突然害怕了,一個念頭竟然飛了出來,難道小小不願意嫁給他?!他抓著她的手一下子很用力,就像是生怕她會忽然消失。

  顏曉晨眼中浮動著隱隱淚光,仍舊沒有說話,沈侯的霸道脾氣發作,他抓起她的手,就要把戒指往她手上戴,「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你不嫁給我,還能嫁給誰?」他的口氣十分決然,他的手卻在輕顫,戴了幾次,都沒把指環戴到顏曉晨的手指上。

  顏曉晨握住了沈侯的手,和他一起把銀白的指環戴到了自己的中指上,動作比語言更能說明問題,沈侯覺得一下子雲開霧散晴天來,猛地抱起顏曉晨,得意揚揚地對全世界宣佈:「她答應嫁給我了!」

  圍觀的眾人善意地鼓掌哄笑,「恭喜!」

  顏曉晨摟著沈侯的脖子,在他耳畔輕聲說:「傻猴子,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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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42:49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1 生活

  生活是不公平的,你要去適應它。——比爾•蓋茨

  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顏曉晨告別了沈侯,回到上海。

  客廳的茶几上,還放著沈媽媽留下的那遝別墅照片和聯繫名片。自沈媽媽把它們放在那裡後,顏曉晨一直沒有看過。

  現在心平氣和了,她坐到沙發上,拿起照片,仔細地看起來,屋外的小花園、室內的裝修,美輪美奐,猶如時尚雜誌上的樣板房,不得不說沈媽媽出手很大方,這樣一套房子,只怕很多白領奮鬥一生都買不起。

  顏曉晨把所有照片和名片扔進了茶几旁的垃圾桶裡,拿好錢包和鑰匙,出了門。

  每天衣食住行都要花錢,每個月還要給媽媽一點生活費,她必須賺錢,不可能不工作,但找一份正式工作需要時間,她的狀況更是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兩三個月、半年都有可能。顏曉晨決定先去找一份酒吧的工作,晚上上班,白天休息,既可以賺錢維持生計,又不會影響白天去面試找工作。

  顏曉晨有酒吧工作經驗,又正年輕,找一份服務生的工作很容易,從下午跑到晚上,已經有三家酒吧願意要她。她挑了一家能提供住宿的工作。所謂的住宿,其實就是群租,老闆在酒吧附近的居民樓裡有一套兩居室的房子,放了六張上下床,住了十幾個人,酒吧員工每個月交四百塊就可以入住。

  工作和住宿都定下後,顏曉晨開始收拾行李,準備搬家。

  群租房裡人多手雜,除了衣服,別的都不敢放,顏曉晨把其他東西拿去了魏彤的宿舍,寄放在她那裡。魏彤現在的研究生宿舍兩人一間,放些雜物沒什麼問題。

  魏彤驚疑地問:「你和沈侯吵架了?」

  顏曉晨來之前就想到魏彤肯定會問,平靜地說:「我和沈侯沒吵架,是沈侯的爸媽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魏彤怒了,「憑什麼?他們的兒子害得你連學位都沒有了,他們有什麼資格嫌棄你?」

  顏曉晨看著魏彤,魏彤知道她不喜歡人家說沈侯害得她沒了學位,忙改了口,「好,不提以前的事,沈侯的爸媽憑什麼嫌棄你?」

  「最古老,最有力的理由,門不當戶不對。」

  魏彤滿面匪夷所思,「沈侯家是不是很有錢?」

  顏曉晨點了下頭。

  魏彤嘲諷地問:「有多有錢?是身家千萬,還是過億?」

  「幾十億。」

  魏彤倒吸一口冷氣,嘲諷的表情消失了。雖然不知道顏曉晨家的具體情況,但也約莫知道她家很窮,兩家的確天差地別。設身處地想一想,她的前渣男友只是因為大學的學校不好,她爸媽就反對激烈,天下的父母都唯恐子女吃苦,倒不能責怪沈侯爸媽。魏彤說:「真看不出來,沈侯可夠低調的!你打算怎麼辦?」

  「之前不管是住的房子,還是工作,都是沈侯幫忙,可那又不是沈侯的,說白了,就是靠的沈侯的爸媽,吃人嘴軟、拿人手軟,他爸媽瞧不起我也是我自找的,現在先自力更生吧!至少下一次面對他媽媽時,我不會那麼心虛。」

  魏彤心裡很難受,如果曉晨沒丟了學位,何至於為錢發愁?她說:「不管發生什麼事,別忘記來找我,我雖然幫不上什麼大忙,小忙可沒問題。」顏曉晨笑說:「這不就是來找你幫忙了嗎?」

  魏彤說:「給我一個你的新位址,有空時,我去找你玩。」

  顏曉晨把住宿地址發給了魏彤。

  果然,如顏曉晨所料,沈侯接待完三亞的客人,又被派去別的地方出差,究竟什麼時候能回上海,沈侯也不清楚。

  顏曉晨搬出了沈侯的房子,搬進酒吧的群租房。她白天去網吧投遞簡歷找工作,晚上去酒吧打工賺取生活費,每天過得忙忙碌碌。

  可是,不管她投遞多少份簡歷,都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音。

  顏曉晨看看自己的簡歷,的確滿是疑點,上過大學,卻沒有獲得學位,專業是金融類的,第一份工作卻是做衣服的,專業跨得莫名其妙,還只做了半年,凡是正規的公司,都不會選中滿身問題的她。

  下午,顏曉晨又去網吧找工作,先查收信件,沒有任何回信,她失望地退出了郵箱,繼續去網上找工作。

  其實,她現在的情形,連投遞簡歷都困難,所有金融類的工作都要求學士學位以上的學歷,就這一條,她連投遞簡歷的資格都沒有;和服裝製造或貿易有關的公司倒是對學歷的要求低一點,可以接受大專生,但要麼要求相關專業畢業,要麼要求兩年以上工作經驗,她這個無關專業、半年工作經驗的人也是壓根兒沒資格投遞簡歷。之前,她一直懷著點僥倖的希冀,硬著頭皮投了簡歷,卻無人理會。

  顏曉晨正細細流覽每條招聘資訊,手機響了。她以為有公司通知她面試,激動地拿起手機,卻不是陌生的電話號碼,而是劉總。

  劉總熱情地寒暄:「顏曉晨嗎?最近怎麼樣。」

  「還可以。」

  「找到工作了嗎?」

  「沒有。」

  「現在的社會競爭很激烈,別說你這樣沒學位的人,不少名牌大學的研究生都找不到工作。小姑娘別太倔強,侯總說了,只要你答應遠離沈侯,她就幫你安排一個好工作……」

  「我不需要!」顏曉晨掛了電話。

  她看著網頁上密密麻麻的工作資訊,有點絕望,這個城市那麼大,有那麼多公司,卻沒有一個公司願意要她。顏曉晨知道絕望的情緒就像沼澤,一旦陷入,只會越陷越深,她深吸了口氣,把一切負面情緒都封鎖了起來,打起精神,繼續投簡歷。

  一月十四號晚上,沈侯從重慶回到上海。

  他偷偷摸摸地打開門,興高采烈地想要給顏曉晨一個驚喜,可曉晨並不在家。剛開始,他以為她有事出去了,但一進衛生間,就發覺不對勁了,洗臉池旁只有他的洗漱用品,毛巾架上也只有他的毛巾。

  沈侯沖到顏曉晨的臥室,衣櫃和書桌都空了,所有屬於她的物品全消失了,幾個月前,他親眼看著她一點點把她的東西放進屋子,一點點把他的心充實,沒想到竟然會一夕之間一掃而空。

  沈侯心慌意亂,立即給顏曉晨打電話,卻沒有人接,他一遍又一遍打電話,往常總會有人應答的電話,一直都沒有人接。

  沈侯給Judy打電話,Judy竟然告訴他,元旦前顏曉晨就辭職了。沈侯又給劉叔叔打電話,劉叔叔的說辭和Judy一模一樣,除了辭職的事,別的一問三不知。

  可是,元旦曉晨來看他時,沒有一絲異樣,這幾日他們通電話時,她也沒有一絲異樣,為什麼她離開了公司,搬出了房子,卻一直瞞著他?沈侯軟坐在了沙發上,心慌意亂地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迫不及待地要找到顏曉晨,但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和曉晨之間的聯繫並不像他以為的那麼多,他能找她的方式,竟然只有一個手機號碼。

  他不知道她的家在哪裡,也不知道她媽媽的聯繫方式,只能一遍遍打著她的手機,手機那頭卻一直沒有人應答。

  曾經以為那麼親密、那麼牢不可分的關係,竟然只是一個手機號碼?沈侯忍不住想,如果永遠沒有人接這個電話,他會不會就再找不到她了?第一次,沈侯發現,失去一個人,原來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眼看著時間過了十二點。

  沈侯無奈下,病急亂投醫,開始給他和顏曉晨的朋友打電話。

  被學校開除後,顏曉晨只和同宿舍的同學還有聯繫,準確地說,只和同宿舍的劉欣暉、魏彤有聯繫。劉欣暉遠在家鄉,不可能知道曉晨的去向;魏彤在上海,時不時兩人還會一起吃飯,也許能知道點什麼,可是魏彤的手機已經關機。

  另一個和顏曉晨一直有聯繫的朋友就是程致遠,沈侯也忘記了他什麼時候、出於什麼目的,竟然保存了程致遠的電話,這個時候顧不上兩人熟不熟,面子不面子的問題,他撥打了程致遠的電話。

  程致遠已經休息,被手機鈴聲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摸索到手機,看是陌生的電話號碼,雖然有點不高興,但已經被吵醒了,還是接了電話。

  「喂?」

  「請問是程致遠嗎?」

  程致遠覺得聲音有點耳熟,卻一時沒辨出是誰的聲音,「是我,您哪位?」

  「我是沈侯。」

  程致遠一下子坐了起來,難怪他沒聽出是沈侯,他的聲音太緊張小心,實在不像他平時的飛揚跋扈。「什麼事?」程致遠說著話,已經開始穿衣服,能讓沈侯給他打電話的原因只有一個,而這個時間打電話絕不會是好事。

  「你知道曉晨在哪裡嗎?」

  「她不是和你合租房子嗎?」

  「我出差了三個星期,今天晚上十點多到家後,發現她不在家,她的東西也不見了。」

  「公司呢?」

  「已經打過電話,公司說她元旦前就辭職了,不清楚她的去向。」

  「你最近一次和顏曉晨聯繫是什麼時候?」

  沈侯不耐煩程致遠問東問西,可現在是他打電話向程致遠求助,他壓抑著焦躁說:「就今天晚上,我從飛機上下來時和小小通過電話,我沒告訴她我回上海了,假裝還在外地,和她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我發誓,我和小小絕沒有吵架,打電話時一切正常!你究竟知不知道她在哪裡?」

  「不知道。」

  「你最近和她聯繫過嗎?知道她可能會去哪裡嗎?」

  「上一次我和她聯繫是元旦,通過微信互祝了一下新年快樂,一時半會兒真想不出她能去哪裡。」

  沈侯的希望落空,聲音一下子很低沉,「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掛了電話,程致遠立即撥打顏曉晨的電話,鈴聲在響,可就是沒有人接。程致遠又給魏彤打電話,魏彤的手機關機。這個時間大部分人都睡覺休息了,關機很正常。

  程致遠想了想,給李司機打電話:「老李,我突然有點急事要處理,本來可以坐計程車,但這個時間打車不知道要等多久,只能麻煩你了。」

  程致遠決定去一趟魏彤的宿舍,她和顏曉晨關係不錯,如果上海還能有人知道顏曉晨的去向,只有魏彤有可能。如果魏彤仍不知道顏曉晨的去向,他就決定連夜趕往顏曉晨的老家,去找顏曉晨的媽媽。

  看守女生宿舍的阿姨剛睡下不久,又聽到咚咚的敲門聲,阿姨氣得爬起來,怒問:「幹嗎?」

  沈侯賠著小心說:「我找魏彤,有十萬火急的事。」

  阿姨氣得罵:「又找魏彤?又十萬火急?」

  沈侯顧不上細想,只一遍遍說好話央求,阿姨一邊數落,一邊上樓去叫魏彤。

  不一會兒,魏彤就跑了下來。沈侯焦急地問:「你知道曉晨在哪裡嗎?」魏彤陰陽怪氣地說:「你不是曉晨的男朋友嗎?你都不知道她在哪裡,我怎麼可能知道她在哪裡?你這男朋友未免做得太不稱職了吧!」

  沈侯聽她語氣裡滿是冷嘲熱諷,反倒放下心來,「魏彤,你一定知道曉晨在哪裡,告訴我。」

  魏彤生氣歸生氣,卻知道這事遷怒于沈侯實在不對,她瞪了他一眼,拿出手機,把顏曉晨的地址發給了他。

  沈侯問:「你知道曉晨為什麼要辭職搬家嗎?」

  魏彤沒好氣地說:「你自己去問曉晨吧!反正我告訴你,你別以為曉晨沒人要,你不好好珍惜,自然有人珍惜。天底下可不是就你一個好男人!」

  聯繫到剛才阿姨的話,沈侯反應過來,「程致遠是不是也來過?」

  魏彤示威地說:「是啊,我把曉晨的地址給他了。」

  沈侯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沈侯匆匆趕到魏彤給她的地址。

  是一個居民社區,十多年的老房子,社區管理也不嚴格,他進去時,壓根兒沒有人問。

  樓道裡的燈都是壞的,沈侯摸著黑上了樓,借著手機的光辨認了一下門牌號,啪啪地敲門。不一會兒,一個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孩打開了門,「找誰?」

  「顏曉晨。」

  「又找她?」

  沈侯已經很清楚這個又是什麼意思了,客氣地問:「她在嗎?」

  女孩側身讓開了路,「她還在上班,你應該去酒吧找她。」

  沈侯本想走,卻又想看看曉晨最近住在什麼地方,他走進了屋子,立即呆住。

  不大的客廳裡放了兩張上下床,橫七豎八拉著繩子,繩子上掛滿了衣服,簡易衣櫃,鞋架,紙箱子……反正哪裡有地方就放點東西,整個屋子一眼看去,像個雜物倉庫,簡直沒有落腳的地方。

  沈侯一眼就看出來哪張床是顏曉晨的,倒不是她擺放了什麼特別的東西,而是太整潔,就像走進一個油膩膩的飯館,到處都亂七八糟,卻有一張桌子鋪著纖塵不染的白桌布,讓人一眼就會留意到。

  顏曉晨住在上鋪,她的下鋪就是剛才開門的女孩,估計已經習慣了夜生活,看上去完全沒睡覺的打算,捧著個舊電腦在看韓劇。

  沈侯壓下心中的百般滋味,禮貌地問:「小姐,請問顏曉晨在哪裡上班?」

  女孩瞅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說:「路口的輝煌酒吧。」說完,她還惡作劇地補了一句,「不久前有個穿西裝的帥哥也來找她,如果她還沒跟那個男人走掉的話,你應該能找到。」

  沈侯知道對方只是開玩笑,壓根兒不用理會,卻克制不住地說:「顏曉晨是我老婆,已經答應要嫁給我,不可能跟別人走。」

  程致遠到酒吧時,已經快兩點,酒吧裡的客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一眼掃去,沒有看到顏曉晨。程致遠找了個年紀大一點的服務生,給了他一百塊錢,向他打聽顏曉晨。服務生約莫知道了他說的是誰,「十一點多時,來了一桌客人,特意要她服務,先生可以先去看一下,如果是您找的人,我可以把她替出來。」

  程致遠跟著服務生走過去,拐角處的一個卡座,擠了七八個人,除了顏曉晨,還有兩個他認識的熟人——以前顏曉晨在藍月酒吧工作時的同事,應該是叫Yoyo和Apple。

  Apple還是以前的樣子,Yoyo卻大概另有際遇,打扮得十分光鮮亮麗。她像女皇一般高高在上地坐在沙發上,顏曉晨猶如奴僕一般站在她對面,桌子上放了一排倒滿了酒的酒杯。顏曉晨正在喝酒,Yoyo面帶冷笑,其他人幸災樂禍地看著。

  程致遠見慣了職場傾軋、人心叵測,雖沒親眼目睹,卻立即明白了前因後果。顏曉晨又回酒吧工作的消息應該是傳到了Yoyo或者Apple耳朵裡,兩個女孩就約了朋友故意來這個酒吧喝酒,特意要求顏曉晨服務,當然不是為了給顏曉晨送錢,而是存心要羞辱她一番。

  服務生看這個場面,小聲地說:「先生等一下吧!」

  程致遠沒理會他,直接走了過去,笑著跟Yoyo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走近了,才發現顏曉晨正在喝的居然是苦艾酒,很烈的酒。Yoyo譏諷地說:「哎喲,海德希克竟然追到這邊的酒吧了!」

  顏曉晨看了一眼程致遠,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下頭,她端起酒杯,一仰頭就把一杯酒全幹了。

  「發生了什麼事?」程致遠拉住了顏曉晨的手腕,阻止她再去拿酒。

  Apple嘴快地說:「Yoyo請我們來喝酒,看在Olivia和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特意要她服務,我們點了上萬塊錢的酒,照顧她生意,Olivia卻笨手笨腳,打碎了一瓶酒,也不貴,就四千多塊,可她賠不起,Yoyo很好心,說只要她能喝掉一瓶Absinthe,就不要她賠錢了。」

  這種Absinthe非常烈,酒精度數不小於50度,比中國的二鍋頭度數都高,酒量好的男人也很少能喝掉一整瓶。程致遠微笑著問:「是她笨手笨腳打碎的?」

  程致遠也沒發火,可看著他的眼神,Apple就覺得心虛,竟然不敢再說一遍,對身邊的朋友小聲說:「你們說是不是她打碎的?」

  朋友們七嘴八舌地說:「我們都能作證!」「是她打碎的!」

  雖然知道是她們設的套,但這種事根本追究不清,程致遠拿出錢包,對Yoyo說:「多少錢?我賠給你。」

  顏曉晨打了個酒嗝說:「你賠了,我還要還給你,我已經快喝完了,你別管!」她推開了程致遠的手,又端起一杯酒,仰頭喝完。

  一杯接一杯,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卻不願接受他的幫助,程致遠只能站在一旁,難受地看著她受罪。

  喝完最後一杯,顏曉晨擦了下嘴,對Yoyo說:「我喝完了。」

  Yoyo笑笑,「我說話算話,不用你賠錢了。不過,你下次可要小心點,以後我還會來這裡喝酒哦!你要再打碎酒,只能用工資賠了!」

  顏曉晨歎了口氣,無奈地說:「歡迎再次光臨!」

  Yoyo冷了臉,「你這算什麼表情?有你這樣對客人的嗎?別忘記,我還是VIP顧客,找你的經理來!」

  顏曉晨彎下身鞠躬,「對不起,我錯了……」話沒說完,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趕忙跌跌撞撞地跑到垃圾桶前,半跪在地上,搜腸刮肚地吐著。

  Yoyo看到她的狼狽樣子,終於滿意,嫌惡地撇撇嘴,對朋友們說:「走吧,下次再請你們來這裡喝酒!」

  一群人呼啦啦,趾高氣揚地離開了。

  霎時間,原本很擁擠喧鬧的空間變得冷清安靜,只剩下程致遠一人。

  他站在顏曉晨的身後,看著她狼狽地承受著身體的痛苦,卻幫不上任何忙。

  等她吐得差不多了,他拿了個乾淨杯子,倒了一杯水,遞給顏曉晨。

  顏曉晨漱完口,扶著牆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要離開。程致遠想扶她,她擺擺手,示意不用,程致遠只能默默跟在她身旁。

  她的臉色紅裡泛青,神志看似糊塗,卻又清醒著,去儲物室拿了自己的包,對值班經理說:「我下班了。」可走出酒吧,被風一吹,下臺階時,她整個人向前撲,程致遠忙抱住她。

  顏曉晨眯著眼看了他一瞬,驚訝地問:「程致遠,你怎麼在這裡?」

  「我剛才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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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42:58 |只看該作者
  顏曉晨咧著嘴笑,「哦!是你就好!我大概醉了,腦袋很糊塗,麻煩你送我回去。」說完,她頭一歪,就昏了過去。

  李司機的車就在路邊等,程致遠小心地抱著顏曉晨放到後座,從另一邊上了車。他幫她系好安全帶,對李司機說:「回家,開穩一點。」

  車子緩緩啟動,程致遠凝視著顏曉晨,看到淩亂的頭髮粘在她臉上,他下意識地伸出了手,卻在快碰到她時,遲疑了,直到她難受地動了動,他才幫她把頭髮輕輕撥到耳後。

  沈侯開著從狐朋狗友那裡借的車趕來,還沒到酒吧,就看到了程致遠的車。兩輛車在同一條馬路上,朝著不同的方向開著。沈侯打開車窗,一邊不停地按喇叭,一邊大叫「停車」。

  淩晨三點的街道,車流稀少,李司機早就留意到了沈侯的車,對程致遠說:「程總,那輛蘭博基尼的跑車好像是在叫我們。」

  程致遠看了眼窗外,猜到是誰,淡淡說:「不用理會,繼續開!」

  沈侯按了好一陣喇叭,可對方壓根兒不理會。

  眼看著兩輛車就要交錯而過,沈侯也不按喇叭、也不叫了,雙手扶著方向盤,面沉如水。他踩著剎車,猛地一打方向盤,直接朝著程致遠的車撞了過去。

  李司機急急打方向盤,想要避開,卻被沈侯黏住,怎麼躲都躲不開,砰一聲響,兩輛車撞到了一起,沈侯把程致遠的車卡在馬路邊,逼停了程致遠的車。

  沈侯打開車門,像一頭發怒的公牛一般沖了過來,「小小!小小!」

  他一把拉開車門,發現顏曉晨滿身酒氣、閉著眼睛,臉色難看地昏睡著,立即憤怒地質問程致遠,「發生了什麼事?小小怎麼了?」

  程致遠下了車,走到沈侯面前,冷冷地說:「我也正想問你這句話,曉晨怎麼了?」

  沈侯明白程致遠問的是什麼,可他根本回答不了。他想把顏曉晨抱出車子,程致遠擋在了車門前,「既然曉晨搬出了你的屋子,我想她肯定不願再回去。」

  沈侯恐懼不安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找到了顏曉晨,卻連想仔細看她一眼都不行,終於再克制不住,用力推開程致遠,「我想帶她去哪裡,關你屁事!你給老子滾開!」

  以前每次起衝突,程致遠都選擇了退讓,這一次程致遠卻絲毫沒客氣,一手扭住沈侯的胳膊,一手緊握成拳,狠狠地打在了沈侯的腹部。

  沈侯疼得身子驟然一縮,他眼中怒火噴湧,剛想全力回手,聽到程致遠說:「這一拳是為了曉晨的學位!」

  沈侯已經揮出去的拳頭停在了半空。

  程致遠又是狠狠一拳,「這一拳是為了曉晨這些日子受的委屈!」

  沈侯緊握著拳頭,仍舊沒有還手。

  程致遠又狠狠打了沈侯一拳,「這一拳是為了曉晨今晚喝的酒!」

  連著三重拳,沈侯痛得整個身子往下滑,站都站不穩,程致遠像是丟廢品一樣推開他,想要關上車門。沈侯卻緊緊抓住車門,強撐著站了起來,「我可以讓你打三拳,但我絕不會讓你帶走小小。」

  程致遠想打開他的手,卻一眼就看見了他中指上的指環,立即下意識地去看顏曉晨的手,在她的中指上也戴著一枚款式相同的指環。程致遠猶如被毒咒魘住,霎時間整個身體都靜止了。

  一瞬後,他問:「你打算帶她去哪裡?」

  沈侯說:「今晚先住酒店。如果她不願意住那個房子,我們可以換房子。」

  程致遠盯了沈侯一會兒,慢慢退開了幾步。

  沈侯探身進車裡,把顏曉晨抱下車,帶著她上了自己的車。

  程致遠站在馬路邊,目送著沈侯的車開遠了,才上了車。坐在剛才顏曉晨坐過的位置上,座位猶有她的體溫,車廂裡也依舊有一股苦艾酒的獨特味道。

  李司機恭敬地問:「送您回去嗎?」

  程致遠閉著眼睛,沉浸在黑暗中,沒有吭聲。良久後,他疲憊地做了個手勢,李司機發動了車子。

  顏曉晨醒來時,覺得頭痛欲裂,眼睛乾澀得睜不開,神志卻已經清醒,能聽到激烈的爭吵聲。

  剛開始,她以為是出租房的某個室友在和男朋友吵架,聽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好像是沈侯的聲音。她一骨碌就坐了起來,這裡不是她的出租屋,明顯是酒店的房間。說話聲從衛生間裡傳出來。顏曉晨捧著沉重的頭,走了過去,推開衛生間的門。

  沈侯正激動地和父母爭論,沒有注意到衛生間的門開了。

  「你們不要干涉我的事……好啊,我知道你們反對,你們當然可以反對,我也當然可以不聽……媽媽,我也再告訴你一遍,我喜歡顏曉晨,就是喜歡她,不管你們同意不同意,我都會娶她做老婆……哈!真搞笑!你們要知道,我的老婆不一定要是你們的兒媳婦!法律可沒規定你們同意了,我才能結婚……」

  顏曉晨走到他身旁,輕輕拉住他的手,沖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吵了。

  手機那頭還傳來說話聲,沈侯說:「你們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拉倒!」

  他乾脆俐落地掛斷了電話,摸了曉晨的額頭一下,「難受嗎?」

  顏曉晨敲了敲頭,「難受。」

  沈侯扶著她到床上坐下,把一杯蜂蜜柚子水遞給她,「喝烈性洋酒就這樣,酒醒後比醉酒時更難受,下次別再這麼喝酒了。」

  顏曉晨正覺得口乾舌燥,一口氣喝完了一大杯水,「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們怎麼在酒店?」

  沈侯歪頭看著她,「我昨天晚上到的上海,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你給了我一個驚嚇。」

  「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打了!」

  顏曉晨抓過床頭的包,拿出手機翻看,發現有上百個未接來電,除了沈侯,還有程致遠。

  昨晚,她和沈侯打完晚安電話,以為進入「睡覺時間」,沈侯不會再和她聯繫,為了方便工作,就把手機調成振動,放進包裡,鎖在了儲物室。

  顏曉晨尷尬地抓著頭髮,「我想等你回上海後再告訴你的,沒想到你悄悄回來了……我沒聽到電話,對不起。」

  沈侯問:「辭職、搬家,都是大事,我不是反對你這麼做,但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

  顏曉晨咬著嘴唇,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從昨天晚上起,沈侯就一直在想,曉晨為什麼這麼反常?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的父母知道了他和曉晨的事,並且和曉晨見過面,說了什麼。他早上打電話給劉叔叔,劉叔叔是個滑頭,什麼都沒問出來;他又給Judy打電話,Judy的回答證實了他的推測,他媽媽知道他和曉晨在談戀愛。他打電話給爸媽,質問媽媽究竟對曉晨說了什麼,三言兩語,母子兩人就吵了起來。

  沈侯壓抑著情緒說:「我知道我媽媽見過你,也知道她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你是想和我分手嗎?難道她的意見比我的意見更重要?我告訴你,我才不管她贊成不贊成,我不會和你分手!就算你想分手,我也不同意!堅決不同意!」

  「你這脾氣啊!誰說要和你分手了?」

  沈侯緊繃的心一下子放鬆了,他坐到顏曉晨身旁,握住她的手,帶著點委屈,可憐兮兮地說:「你辭了職,搬了家,卻不和我說一聲,我當然會以為你想和我分手了。就算我媽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但她是她,我是我,你根本不用在意!」

  顏曉晨歎了口氣,「每個兒女在父母眼中都獨一無二,這不是客觀題,是主觀題,她認為我配不上你很正常,你去和你媽爭論她為什麼偏愛你,為什麼覺得全天下自己的兒子最優秀,能爭得清楚嗎?如果你因為我,和你爸媽爭吵,你爸媽不會責怪你,只會遷怒我。本來我和他們的關係已經沒有了良好的開始,難道你還想加劇矛盾嗎?」

  沈侯不得不承認曉晨的每句話都很正確,但有時候他寧可她像別的女孩一樣大吵大鬧,也不願她這麼清醒理智,清醒地讓步,理智地受委屈。而且他就是沒有辦法接受父母的反對,他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向豁達的父母會如此反對他和曉晨談戀愛,因為無法理解越發惱怒。

  顏曉晨說:「你以前問我什麼時候開始留意你、對你有好感,我告訴你是在剛開學新生報到時,你知道是什麼讓我留意到你,對你有好感的嗎?」沈侯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成了這個話題。

  顏曉晨說:「那年暑假,我爸在省城出了車禍,我一個人來學校報到,看到所有新生都是爸媽陪著一起來的,大包小包不是爸爸拿著,就是媽媽拎著,父母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們,他們還會嫌棄父母囉唆、管得太多,我就曾經是這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他們根本不明白,沒有一份愛是理所應當、天長地久……」顏曉晨的聲音突然有點哽咽,話語中斷。

  沈侯不敢出聲,握住了她的手,顏曉晨平靜了一下,微笑著說:「在那麼多同學中,我留意到了你。你媽想幫你拿包,你嘲笑你媽,『養兒子不用,白養啊?』你拿著大包小包,還不忘照顧媽媽,你媽嘮嘮叨叨叮囑你要按時吃飯,天涼記得加衣服,和宿舍同學和睦相處,手腳勤快點,主動打掃宿舍……旁邊來來往往都是人,你卻一直笑嘻嘻地聽著,雖然明顯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能看出來,你對爸媽很有耐心、很孝順。從那個時候,我就認定了,你是個很好的人。」

  沈侯想過很多次顏曉晨為什麼會看上他,卻怎麼都沒有想到人群中的第一眼是因為他對媽媽好。

  顏曉晨說:「還記得網上的那個段子嗎?如果老婆和媽媽都不會游泳,兩個人同時掉進了河裡,你會先救誰?」

  以前看到的時候,只是個笑話,可今日被曉晨一問,沈侯發現自己回答不出來,愛情和親情都是血肉中不可割捨的,根本無法選擇。

  顏曉晨說:「不管選擇是什麼,三方都會痛苦,這是不管怎麼選都是輸的選擇,最好的解決方法不是去做這個選擇,而是避免這種二選一的情況發生。我們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去說服你爸媽,不要一下子把矛盾激化。答應我,不要再為了我和你爸媽吵架了,好嗎?」

  「我儘量。」沈侯握著顏曉晨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悶悶地說:「對不起!」

  顏曉晨做了個鬼臉,「才不要你的對不起,我只要你對我好。」

  沈侯意有所指地說:「我很願意對你好,就怕你不要。」

  顏曉晨沉默了。

  沈侯輕聲央求,「把酒吧的工作辭掉吧!我們可以租一個便宜的房子,我現在的工資負擔得起,你可以專心找工作。」

  他目光如水,柔情無限,將自己的一顆心放在最低處,讓人不忍拒絕,可是她不得不拒絕。顏曉晨說:「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現在不能接受,我想靠自己在這個城市活下去。」

  「如果不是我,你何止是在這個城市活下去?你可以活得比大多數人都好。如果不是……」

  「沈侯,不要再糾纏已經過去的事。我現在不想依靠你。」

  「好,不說過去,就說現在。現在我是你的男朋友!不對……」他把顏曉晨的手抓起,指著指環對她說:「我是你的未婚夫,你為什麼不能依靠我?只是一個過渡,等你找到工作,不管你是想和我平攤房租,還是生活費,都隨你!」

  顏曉晨說:「等我找到工作,我就辭掉酒吧的工作。」

  沈侯又急又怒,「你為什麼不能依靠我?你把我當什麼?就算普通朋友,這種情況下也可以互相説明,你住在那樣的屋子裡,每天晚上工作到兩三點,你以為我晚上能安穩地睡著嗎?」

  顏曉晨抱住了他,「沈侯,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

  沈侯的怒火立即熄了,可他也無法同意顏曉晨繼續住在群租房裡,兩人正沉默地僵持,顏曉晨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電話。

  「喂?」

  「請問是顏曉晨嗎?」

  「是我。」

  「我是DH投資有限公司,你下午一點能來面試嗎?」

  顏曉晨覺得公司名字熟,可想不起來自己究竟申請的是什麼職位,卻毫不遲疑地說:「有時間。」

  「面試時間很長,大概要四個小時,有問題嗎?」

  「沒問題。」

  「我會把地址和時間發一條短信給你,請準時到。」

  顏曉晨看了下時間,已經十一點多,時間很趕,她對沈侯說:「我下午一點有個面試,我得趕緊收拾一下。」

  沈侯說:「你去沖澡,我去幫你買點吃的,吃完飯我陪你過去。」

  「你不用去上班嗎?」

  「銷售又不用去坐班,我連著在外面跑了三個星期,休息一兩天是正常要求吧?」

  看著眼前的DH辦公樓,顏曉晨有點傻,這個地方她來過好幾次,程致遠的辦公室就在這棟大樓裡,難怪她會覺得公司的名字有點熟。難道她誤打誤撞給程致遠的公司投了簡歷?完全沒有印象了!

  顏曉晨想著要不要給程致遠打個電話,轉念間又覺得自己還是先去面試,人家還不見得要她呢!

  「我進去了。」顏曉晨對沈侯說。

  沈侯指著不遠處的星巴克說:「我在咖啡店等你。」

  顏曉晨走進了公司,以前她來的時候都是週末,公司沒有人,程致遠直接領著她到四樓,這一次卻都是埋頭工作的人,在前臺的指引下,她自己去了二樓。

  第一輪是筆試,一份金融知識的試卷,一份性格測試的試卷,一個小時內完成。顏曉晨獨自一人在小會議室,按照規定時間回答完了所有題目。

  第二輪是面試,一個女面試官,人力資源部的經理,半個小時,問的都是最基本的問題,哪裡人,興趣是什麼,為什麼選擇這個行業。看得出來,前面她都算滿意,可對顏曉晨沒有學士學位這事,她有些糾結,翻著顏曉晨的成績單問:「為什麼你的成績單全是優,卻沒有拿到學位?」

  顏曉晨誠實地給了她答案,「一門必修課考試,我幫同學作弊,被老師抓住了。」

  女面試官無語地看著顏曉晨,似乎再找不到話可說,「呃……面試就到這裡吧!」

  休息了十五分鐘後,進行第三輪面試,三個面試官,一個半小時,問的都是專業問題,有的問題有明確的答案,有的問題卻連面試官都給不了明確的答案。比如最後一道題,如果現在有一個億的資金,她會選擇投資哪個行業。當顏曉晨闡述自己的想法時,三個面試官各抒己見,分析行業的風險和盈利,國家政策的利和弊,談到後來,顏曉晨都忘記了在面試中。

  直到面試完,她仍舊很興奮,這會兒她才真正清楚公司在做什麼,DH是一家PE公司,PrivateEquity,私募基金公司,也就是說公司有大量現金,通過投資不同的行業、不同的公司,或者把一個公司拆分重組,獲取回報。

  第四輪面試前可以休息半個小時,顏曉晨知道四個面試官在討論是否讓她進入下一輪面試。她確信自己的筆試成績應該沒有問題,否則她不可能得到第三輪的面試機會,現在一切都取決於四個面試官了。

  半個小時後,沒有人來找她,顏曉晨覺得事情只怕不妙,心裡暗歎了口氣,準備走人。

  又過了十多分鐘,人力資源部的經理親自來通知她,「恭喜你,你進入了最後一輪面試,我們的Managing Partner1(管理合夥人)會面試你,時間不一定。」

  顏曉晨興奮地站了起來,不僅僅是因為公司願意接納一個沒有學士學位的人,還因為她即將見到PE的Managing Partner,通俗點解釋MP,就是朱麗亞.羅伯茨主演的Pretty Woman裡李察.基爾演的那個男主角,顏曉晨還記得第一次看完Pretty Woman時,她非常激動羨慕,不過不是羨慕朱麗亞.羅伯茨演的灰姑娘,而是羨慕李察.基爾演的王子,她想成為那樣的人,所以一直以來,她的職業理想就是金融行業。

  人力資源部經理領著她去了樓上,幫她推開了會議室的門,「Managing Partner在裡面,Good luck!」

  顏曉晨深吸一口氣,微笑著走進會議室,卻看到程致遠坐在橢圓桌的另一頭,安靜地看著她,她的笑容僵住了。

  這時,她才發現她曾經來過這個會議室很多次,但她這一刻剛剛知道程致遠竟然是這家公司的老闆之一,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個高管。顏曉晨愣愣地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打招呼。程致遠抬了下手,微笑著說:「請坐。」顏曉晨傻傻地坐下。

  程致遠說:「在面試前,我想先說一件事。你的簡歷是我吩咐秘書幫你投的,但我沒有干涉面試,沒有人知道你和我認識。十幾分鐘前,公司的VP和MD(董事總經理)還在為考試作弊是否算嚴重的品行不端激烈辯論,吵得不可開交,我一言未發,一直旁聽。你是憑自己的能力走進這個會議室,坐到了我面前。」

  顏曉晨釋然了幾分,朝程致遠僵硬地笑了笑。

  程致遠說:「現在開始面試,可以嗎?」

  顏曉晨挺直了腰,緊張地點了下頭。

  程致遠十指交握,放在桌子上,姿態十分悠閒,「你願意做私募基金嗎?可以給你幾分鐘思考,想清楚回答我。」

  顏曉晨卻沒有思考,立即說:「我願意。第一,每個人都會有一個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我看完prettywoman後,也有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成為像李察.基爾演的男主那樣的人。雖然那只是我十幾歲時的幻想,我現在也很清楚電影是電影,現實是現實,但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想把少年時的幻想變成現實。第二,我剛才和三個面試官交流時,發現自己很興奮,竟然忘記了自己在面試,很急切地想聽他們說更多。第三,我現在找不到更好的工作,這份工作是我唯一的機會,我願意為它付出全部的努力。」程致遠笑著伸出了手,「顏小姐,恭喜你,你被錄用了,明天就可以來上班。」

  顏曉晨下意識地伸出手,和程致遠握了一下,「就一個問題?」

  程致遠不滿地挑了下眉頭,「我都面試了你幾十次了,你覺得我還能問你什麼呢?」

  顏曉晨想想,這倒也是,她算是他手把手帶出來的徒弟,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呢?她覺得像做夢,「你居然是Managing Partner,我到你的公司工作,真的沒問題嗎?」

  程致遠板著臉說:「我們決定要你,是因為你足夠優秀,不是因為你認識我,如果你不好好工作,我依舊會開除你。」他頓了一頓,「剛才面試你的李徵說『everyone deserve sasecond chance』,我同意他的觀點,當年給了他第二次機會,他現在給了你第二次機會,不要讓我們失望。有信心做好工作嗎?」

  顏曉晨點點頭,「我一定盡全力!」

  程致遠笑著說:「去二樓的人力資源部辦入職手續,明天見。」

  顏曉晨拿著一張臨時員工卡走出了大樓。

  沈侯從咖啡廳跑了過來,「怎麼樣?」

  「我被錄用了,公司是做PE的,很適合我的專業。」沒等沈侯為她開心,顏曉晨又說:「程致遠是公司的老闆之一,他幫忙安排的面試,但面試我的四個面試官都不知道我和他認識,面試很客觀。」

  沈侯沉默了一瞬,儘量裝作完全不在意地說:「你拿到過世界大投行MG的offer,一個中國的私募基金想要你很正常,走吧!」

  兩人往公車站的方向走,顏曉晨說:「我去程致遠的公司工作,你不反對嗎?」

  沈侯摟著顏曉晨的肩,半開玩笑地說:「等你將來找到更好的工作時,我再反對。」他很清楚,以曉晨現在的狀況,想進入金融公司幾乎完全不可能,可曉晨一直都想做金融,程致遠的公司給了曉晨一個絕不可以錯過的機會,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去反對。

  因為第二天就要去DH上班,顏曉晨不得不當晚就辭去酒吧的工作,自然而然,她也沒有權利繼續租住職工福利的群租房。顏曉晨否決了沈侯的各種提議,去找魏彤,暫時借住在學生宿舍,一邊工作,一邊尋找合適的出租房。

  恰好有一個年輕的女老師要去國外做兩年訪問學者,她自住的一套一室一廳的小房子就空了,捨不得出租,可放著不住也很可惜,時間長了,對房子也不好,所以想找一個愛乾淨的女生放租,租金可以低一點,關鍵是要愛護房子。有魏彤拍胸脯做保證,顏曉晨順利拿到了房子。

  顏曉晨在DH的職位是Analyst,分析員,日常工作是向擬投資公司,或已投資公司索要資料、整理資料,做會議紀要,在上司的指導下做一些市場分析、行業分析、可比公司分析、可比交易分析、政策分析。

  剛開始,顏曉晨還很擔心該如何面對程致遠,可很快,她就發現壓根兒不存在「面對」這個問題,因為她的職位和程致遠的級別相差太遠,他們中間還隔著Associate,Senior Associate,Vice President,Senior Vice President,Managing Director(投資經理,高級投資經理,副總裁,高級副總裁,董事總經理),她根本沒有機會和程致遠直接打交道。她的上司是SeniorVP李徵,就是三個面試官中堅持要留下她的那個面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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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43:27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2 冬夜的煙火

  愛的力量是平和的。它從不顧理性、成規和榮辱,卻能使遭受到的恐懼、震驚和痛苦都化成甜蜜。——威廉•莎士比亞

  臨近春節,公司要做年終總結,要準備新年抽獎晚會,很是忙忙碌碌、熱熱鬧鬧。

  下午,顏曉晨正在工作,前臺打電話給她,「顏曉晨,有一位姓侯的女士找你,能讓她上去嗎?」

  顏曉晨無聲地歎了口氣,「不用,我立即下去。」

  她匆匆趕下樓,看到沈侯的媽媽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正在翻看公司的簡介資料。

  顏曉晨禮貌地說:「阿姨,我們出去說吧!」

  沈媽媽放下資料,和顏曉晨走出了公司,她微笑著說:「我倒是小瞧了你,沒想到你竟然進了這麼好的一家公司。」

  因為她是沈侯的媽媽,顏曉晨不得不愛屋及烏,把姿態放得很低,「阿姨,我知道我家和你家的差距很大,在你眼裡,我完全配不上沈侯,我不奢望你現在同意我和沈侯在一起,只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自己還是有一點可取之處。」

  「絕不可能!我說了,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你們必須分手!」

  罵不得、打不得、求沒用,顏曉晨對固執的沈媽媽是一點辦法沒有了,她無奈地把皮球踢給了沈侯,「如果你能說服沈侯和我分手,我就分手。」

  沈媽媽冷笑,「你還沒過試用期吧?你應該知道,我要是想讓你失去這份工作,很容易!如果你不和沈侯分手,我就把沈侯也趕出公司,兩個品行不端,被大學開除,又被公司開除的人,你覺得哪個公司還敢要?兩個沒有正式工作的人在上海能過什麼樣的生活?你可以仔細想想!貧賤夫妻百事哀,不管多深的感情,都經不起殘酷現實的折磨,我賭你們遲早會分手!你認為你們感情很深,三年分不了,那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

  顏曉晨難以置信地看著沈媽媽,她瘋了嗎?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放過?

  沈媽媽說:「你覺得我不可能這麼對沈侯?那你可錯了!沈侯潦倒十年,浪子回頭,依舊是我的兒子,數十億身家等著他繼承。男人浪費十年,依舊風華正茂,你呢?你潦倒十年,還能有什麼?凡事不過都是利和弊的抉擇,我是捨不得那麼對兒子,但我寧願浪費他十年光陰,也不願他因為你浪費了一生光陰!」

  顏曉晨突然意識到,她告訴沈侯,避免二選一的痛苦的最好辦法是避免必須選擇的境況發生,但看沈媽媽的態度,似乎不可能避免了。

  沈媽媽說:「我辛辛苦苦一輩子,是為了什麼?不就是希望家人能過得更好嗎?沈侯是我唯一的兒子,我對他寄予了太多希望,我和他爸爸奮鬥了幾十年不是讓他娶一個亂七八糟的女人,毀了自己的生活。」沈媽媽放軟了聲音,「顏小姐,你好好想想,難道兩個人窮困潦倒地在一起會比各自展翅高飛更幸福嗎?如果你真愛沈侯,請選擇放手!」

  顏曉晨譏嘲地說:「原來真愛一個人就是不想和他在一起,不夠愛才會想在一起。」

  沈媽媽坦率犀利地說:「對你和沈侯的確如此,如果你愛他,就放手!」

  「表情這麼嚴肅?工作壓力太大了嗎?」程致遠的聲音突然響起,他端著杯咖啡走過來,笑看著顏曉晨。

  顏曉晨忙擠出了個笑,「程總好。」

  程致遠主動伸出手,對沈媽媽說:「程致遠,曉晨的老闆。你不用擔心曉晨,她在公司表現非常好,我們都很滿意。我聽說了一點她之前工作上的事,你放心,我們做金融的,從來不相信各種小道大道消息,只相信真實客觀的資料。如果對方再胡來,攻擊我們公司的員工,就是詆毀我們公司,公司的律師一定巴不得有個機會去證明自己每年拿幾百萬物有所值。」

  程致遠語氣熟稔,親切熱情,儼然最佳老闆的形象,可惜沈媽媽並不是擔憂關心顏曉晨的長輩,沈媽媽十分尷尬,和程致遠握了下手,「不打擾你們工作了,我走了。」

  程致遠啜著咖啡,目送著沈媽媽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問:「沈侯的媽媽?」

  顏曉晨驚訝地看著程致遠,「你……你知道她是誰?你剛才……」看似熱情的寬慰,原來竟然是赤裸裸的威脅。

  程致遠聳了聳肩,表情很無辜,「難道她不是你的長輩嗎?」他眨眨眼睛,「放心,我們都是有禮貌、有教養的好孩子,對長輩會很謙遜客氣。」

  顏曉晨哭笑不得,但沈媽媽帶來的壓迫感消散了很多,「你、你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你的?」沈媽媽威脅逼迫她的事,應該就沈侯的爸媽、劉總和她知道。

  「沒有人告訴我,但一個上市公司的大老闆拋下一堆事情不做,特意找到這裡來,不是極度善意,就是極度惡意,並不難猜。」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顏曉晨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她好像一直在給程致遠添麻煩。

  冷風吹起她的頭髮,模糊了她的面容,程致遠伸出手,卻在要碰到她頭髮時,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我沒什麼麻煩,倒是你,這大半年來,一直麻煩不斷,你還好嗎?」

  面對沈媽媽,她一直表現得很堅強,可面對一份關懷,她突然軟弱了,顏曉晨鼻頭發酸,想說我很好,但喉嚨就像是被什麼堵上了,一句話都說不出。

  「等一下!」程致遠突然向街道對面的商店跑去,一會兒後,他一手端著兩杯熱咖啡,一手拿著兩個甜筒冰淇淋跑了回來。

  兩人坐到花壇邊的長椅上,他撕開一個甜筒冰淇淋,遞給顏曉晨,「試試,吹著冬天的冷風吃冰淇淋,比夏天更好,再配上苦澀的黑咖啡,一冷一熱,一甜一苦,絕對特別。」

  看著程致遠吃了一口冰淇淋,很享受地眯著眼睛,顏曉晨禁不住有點好奇,也咬了一口,感受著冰涼的甜在口中慢慢融化。

  程致遠說:「有一年去加拿大滑雪,第一天我胳膊就受了傷,一起去的同伴都出去玩了,我一個人坐在度假屋裡,無聊地看雪,突然很想吃冰淇淋,踩著厚厚的積雪走了很遠的路才買到,那個冰淇淋是我平生吃過的最好吃的冰淇淋。雖然都是從冰櫃裡拿出來的,可夏天的冰淇淋很柔軟,冬天的冰淇淋多了幾分堅硬,有點寂寞冷清的味道。」

  他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很奇怪,人在小時候都喜歡甜、討厭苦,那是生命最初的幸福味道,但是長大後,有的人卻開始喜歡品嘗苦澀。也許因為長大後,我們的味蕾已經明白了苦澀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無法躲避,只能學會品嘗。」

  顏曉晨也喝了口黑咖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吃過甜的,感覺格外苦,不禁齜牙皺眉。

  程致遠大笑,「冰淇淋!」

  顏曉晨咬了一大口冰淇淋,甜是甜了,可突然從熱到冷,牙都酸,她鼓著腮幫子、吸著冷氣,表情古怪。

  程致遠哈哈大笑,顏曉晨含著冰淇淋嘟噥:「味道的確很特別!」

  慢慢適應後,顏曉晨喜歡上了這種古怪的吃法。

  程致遠突然問:「你在害怕什麼?」

  顏曉晨吃著冰淇淋,沒有說話。

  「應該不是沈侯的爸媽,你是個非常堅強的人,不管沈侯的爸媽是利誘,還是威脅,不可能讓你害怕,是沈侯嗎?」

  非常奇怪的感覺,似乎程致遠能洞悉她的一切,讓她不必糾結於解釋,只需要簡單地陳述,「沈侯的媽媽看似逼我逼得很狠,實際上說明了她拿沈侯沒有辦法,她很瞭解沈侯,知道沈侯絕不可能屈服,所以只能逼我。我們家……其實,只有我媽媽和我,我爸爸幾年前就因為車禍去世了,我們沒有親戚……我們家不只是比別人家更窮一點,我媽媽和我……我不知道沈侯能不能接受。」

  「你一個人想,永遠不會知道答案,沈侯能不能接受,只能讓他告訴你。」

  「我不是有意隱瞞沈侯,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從小到大,我都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可是,上一次我的堅持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錯誤。我比誰都清楚,這個世界上,不是得到就一定幸福,有時候適時的放手,不見得能幸福,卻至少不會是一場劫難。這一次我該如何確信自己的堅持一定正確?我害怕我真像沈侯的媽媽說的一樣,亂七八糟,混亂不堪,把陰暗冰冷帶進沈侯的生活。」

  「每個人都是一個世界,兩個世界交會時,不可能不彼此影響,到底是黑暗遮住了光明,還是光明照亮了黑暗,取決於光明究竟有多強大。燭火搖曳生姿,可風一來就滅,燈光無聲無息,卻能真正照亮房間。」程致遠喝了口黑咖啡,微笑著問:「沈侯是什麼呢?」

  顏曉晨沉默。

  吃完冰淇淋,顏曉晨站了起來,端著咖啡說:「我上去工作了,謝謝你請我吃冰淇淋、喝咖啡。」

  程致遠笑著朝她舉了舉咖啡杯,表示再見。

  快下班時,沈侯給顏曉晨打電話,「你先一個人吃飯吧,我有點事,要晚一些過去找你。」

  顏曉晨沒有問他什麼事,因為下午她剛見過沈媽媽。很明顯,沈侯要面對他爸媽苦口婆心的勸誘或者疾言厲色的訓斥。

  十點多,沈侯仍沒有給她打電話,看來事情很嚴重。顏曉晨不知道沈侯是不是仍和爸媽在一起,也不好給他打電話,只能先上床,一邊看書,一邊等他電話。

  快十二點時,門鈴響了,顏曉晨心內一動,急急忙忙跑出去,「誰?」

  「我!」

  顏曉晨打開門,看到沈侯拖著兩個大行李箱,笑嘻嘻地看著她,「我失業了,租不起房子,只能來投奔你了。」

  顏曉晨側身讓開,「和爸媽吵架吵到辭職?」

  沈侯探身親了一下她的臉頰,嬉皮笑臉地說:「我老婆怎麼這麼聰明呢?」

  他表面上渾然沒當回事,但實際上應該並不好受,顏曉晨轉移了話題,「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

  「那早點休息吧!」

  沈侯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去洗澡了。顏曉晨靠在床上看書,可心思完全集中不起來,沈媽媽還真不愧是白手起家的女強人,對唯一的兒子下起狠手來也雷厲風行。

  「我睡哪裡?」沈侯站在臥室門口,濕漉漉的頭髮柔順地貼著他的額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顏曉晨,像一只要糖吃的泰迪熊。

  顏曉晨瞥了他一眼,低下頭看著書,「沙發,行嗎?」

  沈侯鑽到了床上,膩到顏曉晨身邊,「那我在這裡躺會兒再去。」他拿著個避孕套,在顏曉晨眼前搖晃。

  顏曉晨面無表情地推開他的手,專心看著書,沒理會他。

  沈侯側身躺著,一手支著頭,專心地看著顏曉晨,一手摸著顏曉晨的背,摸著摸著,手想往衣服裡探,顏曉晨板著臉,打開了他的手;他沒消停一會兒,又開始動手動腳,顏曉晨板著臉,再打開;他手伸到顏曉晨的腰部,呵她癢癢,顏曉晨忍不住笑了起來,「別亂摸!」他越發來勁,雙手來癢癢她,顏曉晨拿書去打他,他把書奪了過去,扔到一旁,撲到她身上,狠狠親了她一口,「我好看,書好看?」

  「書好看!」

  「這樣呢?我好看,書好看?」沈侯吻她的耳朵。

  「書!」

  「這樣呢……這樣呢……」一個個連綿不絕的吻,讓顏曉晨忘記了回答。這一場歡愛,兩人都帶著一點發洩,分外激烈纏綿,雲住雨歇後,沈侯順理成章地賴在了床上。

  他從顏曉晨身後抱著她,兩人親密無間,卻又看不見彼此的表情,有了一個適合傾訴的私密距離。

  「我沒有辦法理解我爸媽,當年,我爺爺和奶奶也認為我媽和我爸不般配,非常激烈地反對他們,甚至鬧絕食、玩離家出走。因為對我媽的厭惡,小時候我奶奶也不待見我,都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分零食多給了沈林幾塊,抱沈林不抱我之類的芝麻小事,可小孩子的世界本來就全是芝麻小事,那種奶奶不喜歡我的感覺讓小時候的我很介意。我記得,有一年春節我哭著說不去奶奶家,我爸說必須去,一路上我媽一邊安慰我,一邊悄悄擦眼淚。後來我奶奶對我很好,現在說老太太曾經偏心過,她一點都不承認!我自己經歷過這一遭,現在卻變成了又一個我奶奶,她怎麼就不明白,我是他們的兒子,他們都沒屈服的事,我怎麼可能屈服?」

  顏曉晨閉著眼睛問:「你打算怎麼辦?」

  「我今年的銷售業績不錯,明天去結算工資獎金,兩三萬總有,正好好好過個春節。春節後,再找工作。」沈侯握著顏曉晨的手說,「我答應了你,沒和他們大吵,但他們太過分時,我總有權利表示不滿。他們覺得我必須聽他們的,不就是因為我要依賴他們嗎?那我就不依賴他們了!別擔心,做我們銷售這行,對學歷沒那麼講究,再找一份工作不會太難,就算剛開始工資低,熬上一兩年,肯定會漲上去。」

  顏曉晨想到沈媽媽的固執和決然,說:「你爸媽很認真的,你就看著數十億的家產和你擦肩而過,心甘情願從高富帥變成一個窮屌絲?你叔叔、舅舅都在公司工作,你對公司沒興趣,你的堂弟和表弟們不見得對公司沒興趣。」沈侯嘿嘿地笑,親了她的後頸一下,「我愛美人,不愛江山!」

  顏曉晨用胳膊肘搥了他一下,「我認真的!」

  「我也認真的!老婆就一個,要讓你跑了,我再到哪裡去找個一模一樣的你?公司嘛,大不了咱倆自己創業,搞一個自己的公司。你別胡思亂想了,錢那東西就那麼回事,到一定程度就銀行裡的一串數位,我對守著那串數字沒興趣。」

  也許,沈侯的這番話不全是實話,畢竟他曾對掌控一個企業王國表示了強烈的興趣,但他的態度也很明確,愛情只一份,絕對不放棄,事業卻有很多條出路,可以自己去努力。

  顏曉晨翻了個身,吻了沈侯一下。

  沈侯笑著抱住了她,「春節去你家吧,我想見見你媽媽。」

  「好。」

  「你媽媽喜歡什麼?我要怎麼做,她才能喜歡我?」

  顏曉晨苦笑了下說:「不要多想了,順其自然吧!」

  沈侯若有所思地沉默著,每次提起家裡的事,顏曉晨的態度都很古怪,他預感到,事情不會簡單。

  年二十九,顏曉晨和沈侯坐火車,回到了她的家鄉。

  走過坑坑窪窪的巷子,站在斑駁陳舊的木門前,顏曉晨說:「這就是我家。」她掏出鑰匙,打開了院門。

  兩層的老式磚樓,一樓是客廳、飯廳,二樓是兩間臥室,廚房在屋子外面,單獨的一個小屋子,沒有廁所,要去外面的公共廁所,晚上用便壺,唯一的自來水龍頭在院子裡,沒有浴室,洗澡需要自己燒水。

  顏曉晨相信沈侯這時肯定有穿越時光的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停留在二十年前,也不對,對沈侯來說,只怕他家二十年前都要比這先進。

  沈侯的臉一直繃著,沒有一絲表情。

  參觀完屋子,顏曉晨看著他,等著他說點什麼,他湊到她身邊,小聲問:「你媽不在家嗎?」

  「不在,要明天早上你才能見到她。」

  沈侯長籲一口氣,一下子輕鬆了,活躍地說:「我餓了。」

  「就這?」顏曉晨指指院子裡唯一的自來水龍頭,「洗澡、上衛生間都不方便,要不要考慮一下去住賓館?」

  「切!我小時候到鄉下的外婆家玩時,也是這樣,有點不方便,不過挺有意思。」沈侯說著話,竟然像個主人一樣,提了燒水壺去接水。接滿水,他打開爐子燒水,眼巴巴地看著顏曉晨,揉著肚子,「我餓了。」

  顏曉晨緊張地醞釀了一路的各種準備全被他沖到了爪哇國。

  她打開冰箱看了下,有幹木耳、筍乾、榨菜、幾顆雞蛋,湊合著解決一頓晚飯倒也夠了。

  因為不方便,做什麼都慢,等吃完飯、洗完澡,已經十點多。

  顏曉晨怕沈侯不適應沒有空調暖氣的屋子,給他灌了個暖水袋,沈侯卻塞到她懷裡,他從背後抱住了她,「這樣更舒服。」

  「你這樣,我怎麼幹活?」顏曉晨還要給他鋪床,找被子。

  沈侯像個樹懶一樣,哼哼唧唧不肯放手,顏曉晨只能帶著他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沙發雖然舊,但足夠大,鋪上乾淨的床單,放好枕頭和被子,倒也像模像樣,湊合著睡幾天應該沒問題。

  「可以嗎?」

  「可以!」他帶著顏曉晨滾倒在沙發上,「陪我看會兒電視,再去睡覺唄!」

  兩個人擠在沙發上,蓋著被子看電視,顏曉晨的頭枕在沈侯的頸窩裡,鼻端都是他的氣息。屋子依舊是那個屋子,燈光也依舊是昏暗的,沙發也依舊是破舊的,可是,顏曉晨感受不到一絲陰暗冰冷,反而有一種懶洋洋、暖融融的舒適。

  前兩天心裡有事,都沒休息好,這會放鬆下來,她昏昏欲睡,閉上了眼睛。

  「困了?」沈侯摸了摸她懷裡的暖水袋,看已經溫了,他輕輕抽出暖水袋,去廚房重新灌了熱水。

  顏曉晨隱約感覺到他的動作,卻實在懶得睜眼睛。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會兒,感覺到沈侯摟著她的脖子,想讓她起來,「小小,乖,去樓上睡。」

  「不要乖!」顏曉晨懶得動,賴在他身上,蠻橫地嘟囔。

  沈侯笑著扭了扭她的鼻子,索性抱起了她,把她抱上了樓。

  冬天的被窩都會很冷,顏曉晨鑽進被子時,已經做好了先被凍一下的準備,可沒想到,被子裡很暖和,原來沈侯剛才悄悄拿走暖水袋是提前來幫她暖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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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43:34 |只看該作者
  自從爸爸去世,整整四年了,她從沒有睡過暖和的被子,家裡最在乎她冷暖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沒有人在乎她會不會凍著,她自己也不在乎。沒人當你是一朵需要呵護的花時,你只能做野草。

  沈侯幫她掖好被子,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晚安,做個好夢。」

  他關了燈,掩上了門。

  顏曉晨躺在溫暖中,慢慢睜開了眼睛,她沒有覺得自己在哭,卻清楚地感到有東西滑落臉頰,她輕輕擦了一下,滿手濡濕。

  顏曉晨喃喃說:「對不起!」她很清楚,沈媽媽是為了沈侯好,但是,對不起,除非沈侯先放棄她,否則,她絕不會放棄他。

  往常,顏曉晨都醒得很早,可昨天晚上睡得格外沉,醒來時天已大亮。迷迷糊糊,她還想再賴一會兒床,卻聽到外面傳來隱約的說話聲,她一個激靈,立即坐了起來,看了眼表,天哪!竟然快十一點了!

  她迅速穿好衣服,沖到樓下,媽媽和沈侯竟然坐在桌子前,一邊吃飯,一邊說話,一問一答,很和諧的樣子,似乎已經不用她介紹了。

  媽媽吃著飯,煙癮犯了,她剛拿出一根煙,沈侯已經眼明手快地拿起打火機,為她點煙。估計他做銷售時,沒少幹這事,動作十分老練。媽媽吸了口煙,審視著沈侯。沈侯呵呵一笑,繼續吃飯。

  眼前的情形太詭異,顏曉晨傻傻地看著。沈侯發現了她,沖她笑,「快來吃包子,很好吃。」

  顏曉晨納悶地問:「哪裡來的包子?」

  「我去買的,就你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鄰居,他家做早點生意,有包子。」

  「你怎麼知道?」

  「阿姨告訴我的,阿姨說他家的豆漿也很好喝,不過春節了,他們沒做。」四年時間,顏曉晨每年只春節回來住幾天,還真不知道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鄰居做早點生意,不但有好吃的包子,還有好喝的豆漿。

  顏曉晨刷完牙、洗完臉,坐到桌子前,沉默地吃著早飯,沈侯和媽媽依舊進行著和諧友愛的談話。

  沈侯笑顏逐開:「阿姨昨晚是上夜班嗎?」

  「不是,我打了一通宵麻將。我沒正式工作,有時候去理髮店幫忙,賺點小錢花花。」

  「我外婆也特喜歡打麻將,高血壓,還熬夜打麻將。我小時候,爸媽很忙,暑假常被放到外婆家,我外婆三缺一的時候,就讓我上桌子,我小學二年級就會打麻將了。」

  媽媽面無表情:「她賭錢嗎?我們要賭錢的!」

  「賭啊!外婆說不玩錢,還有什麼玩頭?阿姨,咱們晚上吃什麼?我聽說你們這裡的米酒很好喝,我們晚上能喝一點嗎?」

  「我們家沒有釀……去問問附近鄰居,他們肯定會釀。」

  「行,我待會兒去問問他們,要一點或者買一點吧!哦,我還聽說你們這裡的魚丸……」

  等顏曉晨吃完早飯,沈侯和媽媽已經一來一往商量好了晚上吃什麼。顏媽媽打了個哈欠,上樓去睡覺了,顏曉晨收拾了碗筷,去洗碗。

  等顏曉晨洗完碗,沈侯拎著一堆小禮物,準備出門,「小小,我們出去買好吃的。」

  他來時,詢問顏曉晨要置辦什麼禮物,顏曉晨告訴他,她家沒親戚,不需要準備任何禮物。沈侯卻秉持著做銷售的那套理論,堅持「禮多人不怪、有備無患」,買了一堆雜七雜八的小禮物。顏曉晨當時笑話他怎麼帶來的,就怎麼帶回去,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顏曉晨跟著沈侯出了門,沈侯按照顏媽媽的指點,去這家敲門要米酒,去那家敲門要魚丸……

  這附近的住戶幾乎都是本地人,經濟不寬裕,不夠機靈變通,都比較守舊,某種角度來說,也就是沒有都市人的距離感,比較有中國傳統的人情味。

  門一開,沈侯先把小禮物遞上去,「奶奶,您好!我叫沈侯,顏曉晨的男朋友,第一次來她家……」他人長得好,笑起來,陽光般燦爛耀眼,嘴巴又甜,還學著顏曉晨說方言,雖然蹩腳,卻逗得大家笑個不停,很快鄰居們就認可了他這個鄰居女兒的男朋友。

  拜訪完鄰居,他們回家時,沈侯兩手提滿了東西,金龍魚塑膠油瓶裡裝的是米酒,一片豬耳朵,魚丸、豆腐、豆芽、鹵豬肚、鹹肉、土豆、小青菜……

  等顏曉晨把東西都放好,家裡本來空空的冰箱變得琳琅滿目。她讚歎道:「把你扔到非洲的原始部落,你是不是也有辦法吃飽肚子?」沈侯一本正經地說:「不能,沒有老婆,它們都是生的,不能吃。老婆,晚上要吃大餐!」

  顏曉晨撲哧笑了出來,系上圍裙,挽起袖子,準備做大餐。

  江南的冬天,只要有太陽,都不會太冷,廚房裡沒有自來水,他們就先在院子裡收拾食材。

  沈侯怕顏曉晨冷,一直摸著水,只要覺得冷了,立即加一點熱水。

  「小小,你看,這是你。」

  沈侯擺了一個醜女圖,碟子是臉,兩個魚丸做眼睛,一片細長的白蘿蔔做鼻子,一片橢圓的胡蘿蔔做成了嘴唇,長長的頭髮是一根根菠菜稈。

  顏曉晨兩刀下去,把菠菜切短了,「短頭髮,明明是你!」

  沈侯哈哈大笑。

  大概因為他太快樂了,顏曉晨一點沒覺得像在幹活,反倒覺得像是兩個大孩子在玩過家家,滿是樂趣。

  忙碌了一下午,晚上五點多時,除夕夜的晚餐準備好了:鹵豬耳、筍乾燒鹹肉、芫荽爆炒肚絲、醋溜土豆絲、木耳魚丸粉絲湯。

  沈侯偷吃了幾口,誇張地說:「太好吃了!老婆,你實在太能幹了!」

  顏曉晨知道自己的水準,但好話總是讓人飄飄然。

  沈侯說:「阿姨好像起來了,等她下來就可以吃飯了。」

  顏曉晨淡淡說:「她不見得會吃。」

  沈侯瞅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夾了一片她愛吃的豬耳朵,喂進她嘴裡。「噔噔」的高跟鞋聲,顏媽媽提著包,走下樓,要出門的樣子。

  沈侯嗖一下跑了過去,「阿姨,小小做了好多好吃的,我還要了米酒,我們都喝幾杯,慶祝新年!」

  顏媽媽靜靜看著顏曉晨,唇邊浮起一抹譏誚的笑。

  沈侯好似完全沒有感覺到顏曉晨和顏媽媽之間的暗潮湧動,嗖一下又跑進廚房,獻寶一樣端著一盤菜出來,放到餐桌上,「阿姨,用新鮮的魚肉、手工做的魚丸的確好吃,我們在上海吃的魚丸簡直不能叫魚丸,你嘗嘗!」

  沈侯拿起一雙筷子,滿臉笑意地遞給顏媽媽。

  顏媽媽把包扔到了沙發上,走到餐桌旁坐下。

  五個菜,放在不大的餐桌上,顯得格外豐盛,還有熟悉的米酒,顏曉晨和顏媽媽很多年都沒有過過這麼像新年的除夕了。

  沈侯率先端起了酒碗,「祝阿姨身體健康!」

  大家一起碰了下碗。

  沈侯和顏媽媽一問一答,繼續著他們和諧友愛的談話,顏曉晨完全像一個外人,沉默地吃著飯。

  顏媽媽曾經是釀酒的好手,這些年也變成了喝酒的好手,她一邊講著如何釀酒,一邊和沈侯喝了一碗又一碗。

  一桶金龍魚油瓶的米酒消耗了一大半,顏媽媽和沈侯都喝醉了,沈侯問:「阿姨,你覺得我怎麼樣?」

  顏媽媽拍拍沈侯的肩膀,「不錯!小小她爸太老實了,第一次去我家,我媽一說話,他就臉紅,只知道傻幹活,他幹活幹得最多,三個女婿裡,我媽卻最不喜歡他!你是個滑頭,不過,對小小好就行,傻子吃虧……傻子吃虧……」顏媽媽搖搖晃晃地站起,顏曉晨想去扶她,她打開了她的手,扶著樓梯,慢慢地上了樓。

  「阿姨,小小也是個傻子,為傻子乾杯!」沈侯還想倒酒,顏曉晨把他扶到沙發上坐下,「你醉了,眯一會兒。」她拿了被子,蓋到他身上。顏曉晨收拾完碗筷,回到客廳,看沈侯仍歪靠在沙發上打盹,臉色紅撲撲的,很是好看。她俯下身,親了他一下,他嘟囔了一聲「小小」,卻沒睜開眼睛。

  顏曉晨打開了電視,春節晚會依舊是花紅柳綠、歌舞昇平,她把音量調低,也鑽到被子裡,靠在沙發另一頭,一邊看電視,一邊發短信。給魏彤和劉欣暉拜了年,又給程致遠發了條微信:「新年快樂,歲歲平安。」

  「在家裡?沈侯和你一起?」

  「都在我家。」

  「和媽媽一起吃的年夜飯?」

  「一起。」

  「還害怕嗎?」

  顏曉晨看向沈侯,想著這一天的神發展,「我今天一天認識的鄰居比過去的四年都多,沈侯想把我媽灌醉套話,不過他低估了我媽的酒量,把自己賠了進去。PS:沈侯既不是蠟燭,也不是燈,他是太陽。」

  一會兒後,程致遠發了一張像太陽一般熱情微笑的表情圖片,顏曉晨忍不住笑起來。

  沈侯突然湊到了她身邊,迷迷糊糊地問:「你在笑什麼?給誰發信息?」

  「程致遠。」

  沈侯看似清醒了,實際仍醉著,像個孩子一樣不高興地嘟起嘴,用力抱住顏曉晨的腰,「討厭!我討厭他!不許你給他發信息!」

  顏曉晨捨不得讓他不高興,立即把手機裝進了衣兜,向他晃晃空空的手,「不發了。」

  他高興起來,聽到外面有人放鞭炮,「快要零點了嗎?我們去放煙花。」

  家裡可沒準備煙花,但沈侯拽著她就要走,顏曉晨忙哄著他,「戴好帽子就去放煙花。」幫他把帽子、手套戴好,她自己也戴上了帽子,扶著他出了家門。

  有不少鄰居正在掛鞭炮,打算一到零點就放炮,顏曉晨很害怕炮仗的聲音,攙扶著沈侯快步走出巷子,一邊走,一邊還和鄰居打招呼,沒辦法,每個人都知道她的男朋友第一次上門了。

  沿著街道走了一會兒,只是拐了一個彎,沒想到就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條河,河邊林木蔥郁,很多孩子聚集在河邊的空地上放煙花。

  「小小,我們也去放煙花。」沈侯像是找到了組織,一下子來了精神。

  「好啊!」顏曉晨嘴裡答應著沈侯,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壓根兒沒煙花給他放。

  沈侯看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把一個凳子那麼大小的煙花放到地上,他興沖沖地跑了過去,問人家要,那個人直擺手,沈侯指著顏曉晨,對他說了幾句話,那人竟然同意了,把手裡燃著的香遞給他。

  沈侯沖顏曉晨大聲叫,「小小,放煙花了!」

  顏曉晨走過去,對那個讓出了煙花的男人說:「謝謝!」

  他笑得十分曖昧,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客氣。

  顏曉晨問沈侯,「你跟那個男的說了什麼,他怎麼就把這麼好的煙花給你了?」

  沈侯笑笑,「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一旁的一群小孩子邊叫邊放煙花,隨著零點的逼近,鞭炮聲越來越響,簡直震天動地。

  隨著一個孩子大聲叫「新年到」,千家萬戶的鞭炮聲都響起,無數的煙花也沖上了天空。鞭炮轟鳴聲中,顏曉晨聽不清沈侯說了什麼,只看到他對她笑,沈侯扶著她的手,點燃了引信。彩色的煙花噴出,是一株一人高的火樹銀花,七彩繽紛。

  它美得如此瑰麗,很多孩子都被吸引了過來,一邊拍手,一邊繞著它跑。顏曉晨也忍不住笑著拍手,回頭去找沈侯,「沈侯、沈侯,快看!」

  沈侯正溫柔地凝視著她,兩人目光交會時,沈侯湊到她耳畔大聲說:「我剛才告訴那個人,我要在煙花下吻我的未婚妻,他就把煙花送給我了。」

  沒等她反應過來,沈侯就吻了下來。

  火樹銀花仍在絢爛綻放,可它再美,也比不上沈侯的一個擁抱,顏曉晨閉上了眼睛,承受著他的溫柔索取,他的口中猶有米酒的酒香,讓人醺醺然欲醉。

  耳畔一直是歡笑聲,那笑聲從耳畔進入心裡,又從心裡漫延到嘴邊,顏曉晨也忍不住笑,沈侯好似極其喜歡她的笑,一次又一次親著她的嘴角。

  送他們煙花的男子笑著對他們說:「百年好合,天長地久!」

  沈侯摟著顏曉晨,大聲說:「一定會!」

  兜裡的手機振動了幾下,顏曉晨掏出手機,是程致遠的微信,「請一定要快樂幸福!」

  她靠在沈侯懷裡,看著繽紛的煙花,回復程致遠:「一定會!」

  一定會!不管沈侯,還是她,都很努力、很珍惜,一定會!一定會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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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44:37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3 愛恨

  恨使生活癱瘓無力,愛使它重獲新生;恨使生活混亂不堪,愛使它變得和諧;恨使生活漆黑一片,愛使它光彩奪目。——馬丁•路德•金

  早上,顏曉晨和沈侯睡到十點多才起來。起來時,媽媽已經不在家,沈侯一邊喝粥,一邊坦率地問:「阿姨去打麻將了?」

  「應該是。」也許是被他的態度感染,顏曉晨在談論這件事時,也不再那麼難以啟齒。

  吃完早飯,顏曉晨把床褥、被子抱到院子裡曬,又把前兩天換下的衣服拿出來,準備外套扔進舊洗衣機裡洗,貼身的衣服手洗。

  沈侯幫她把洗衣機推到院子裡的自來水龍頭旁邊,接好電源插座和水管,又幫她燒好熱水,把所有的暖水瓶都灌滿,省得她用冷水洗衣。

  沈侯提著剛灌好的暖水瓶走出廚房時,顏曉晨已經坐在洗衣盆前洗衣服。沈侯輕輕放下暖水瓶,走到顏曉晨的背後,捂住了她的眼睛,怪聲怪氣地說:「猜猜我是誰?」

  顏曉晨笑著說:「沈侯。」

  「不對!」

  「猴哥。」

  「不對!」

  「一隻傻猴子。」

  沈侯惱了,咬了她的耳朵一下,惡狠狠地說:「再猜不對,我就吃了你!」顏曉晨又癢又酥,禁不住往沈侯懷裡縮了縮,笑著說:「是我老公。」

  沈侯滿意了,放開她,在她臉頰上親了下,「真乖!」

  顏曉晨卻順勢用沾了洗衣粉泡沫的手在他臉上抹了一把,沈侯笑嘻嘻地壓根沒在意,反而握住了她的手,看暖和著,才滿意地放開了。

  沈侯看一時再幫不上什麼忙,拿了個小板凳,坐到顏曉晨的對面,曬著太陽,玩手機,時不時,舉起手機拍張相片,後來又開始錄影,「小小,看我,笑!」

  「洗衣服有什麼好拍的?」顏曉晨沖著鏡頭,做鬼臉。

  沈侯指著搓衣板,「等咱們兒子像我們這麼大時,那就是古董哎!要不要保留一塊?也許可以賣個大價錢。」

  顏曉晨無語地看了他一瞬,用滿是泡沫的手舉起搓衣板,對著鏡頭,很嚴肅地說:「小小沈,這是你爸給你的傳家寶,開心吧?」

  沈侯大笑,對著手機的鏡頭說:「肯定很開心,對不對?」

  兩人正自得其樂,院門突然被拍得咚咚震天響,「劉清芳!劉清芳……」沈侯徵詢地看著顏曉晨。

  「找我媽的。」顏曉晨忙擦乾了手,去開門,她剛打開門,五六個男人一擁而入,有人沖進了屋子,有人在院子裡亂翻。沈侯看勢頭不對,立即把顏曉晨拉到他身旁,大聲問:「你們幹什麼?」

  顏曉晨約莫猜到是什麼事,拉了拉他的手,表示沒事。

  一個染著黃頭髮的男人抬著舊電視機出來,對院子裡的光頭男人說:「窮得叮噹響,一屋子垃圾,這破電視要嗎?」

  光頭男人嫌棄地看了一眼,黃毛男人鬆開手,電視機摔到地上。

  「你們有事就說事,又砸又搶的能解決問題嗎?」沈侯沉著聲問。

  黃毛問:「劉清芳呢?你們是劉清芳的什麼人?」

  顏曉晨說:「我是她女兒。」

  幾個人打量著她,光頭說:「你媽欠了我們十六萬,你看什麼時候還?」

  顏曉晨倒吸一口冷氣,她想到了他們是來討債的,卻沒有想到媽媽欠了十多萬。她無奈地說:「你們看看我家像有錢嗎?我現在連一萬塊錢都沒有。」

  黃毛指著顏曉晨的鼻子,惡狠狠地說:「不還錢是吧?砸!」

  兩個男人沖進了屋子,見到什麼就砸什麼。沈侯想阻止他們,被黃毛和另一個男人堵住,站在門口的光頭還亮出了一把匕首,悠閒地把玩著,顏曉晨忙緊緊地抓住沈侯,小聲說:「都是舊東西,不值錢。」

  一群人把屋子裡能砸的全砸了之後,黃毛對顏曉晨說:「三天之內,還錢!不還錢的話……你去打聽一下欠了高利貸賭債不還的後果。」黃毛說完,領著人揚長而去。

  滿地狼藉,連不能砸的沙發、桌子都被他們掀翻了。

  顏曉晨心灰意冷,苦笑著搖搖頭,對沈侯說:「看!這就是我家,你媽的反對很有理由!」

  「你媽媽是你媽媽,你是你!我喜歡的人是你!」沈侯把桌子、沙發翻過來擺好,去院子裡拿了掃把,開始打掃衛生。

  因為沈侯的舉動,顏曉晨不再那麼難受,她拿起抹布,準備收拾一屋子的狼藉。顏曉晨和沈侯一起努力想把這個破爛的家整理得像一個家,但是,它就像被撕毀的圖畫,不管怎麼努力拼湊,仍舊是殘破的,也許,四年前的那個夏天,早已經破碎了。

  下午三點多,顏媽媽醉醺醺地回來了。顏曉晨自嘲地想,看來她猜錯了,媽媽今天沒去打麻將,而是去喝酒了,不知道賭博和酗酒哪個更好一點?

  顏媽媽大著舌頭問:「怎麼了?」

  顏曉晨問:「你欠了十六萬賭債?」

  顏媽媽捧著頭想了想,「沒有啊,哦,對……還有利息,利滾利,大概有十幾萬吧!」

  「你借高利貸?」顏曉晨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沈侯忍不住說:「阿姨,借高利貸很危險。」

  顏媽媽嗤笑,「有什麼大不了?不就是打打殺殺嘛!讓他們來砍死我啊!老娘反正不想活了!」

  沈侯完全沒想到顏媽媽是這種無賴樣子,一時間啞口無言。

  顏媽媽戳著顏曉晨的臉,醉笑著說:「我要是被砍死了,都怪你,全是你的錯!全是你的錯!」

  顏媽媽壓根兒沒有用力,顏曉晨卻臉色煞白,一步步後退。

  沈侯一下怒了,一把把她拖到他身後,「阿姨!小小哪裡錯了?」

  「她哪裡錯了?」顏媽媽歪著頭想了想,哈哈笑起來,「誰叫她老是不給我錢?我沒錢打麻將,當然只能去借錢了。」

  沈侯說:「阿姨,你有關心過小小嗎?你知道她這些年多辛苦嗎?」

  顏媽媽一下子被激怒了,冷笑著吼:「辛苦?她辛苦?她的辛苦都是自找的!誰叫她非要讀大學?如果不是她非要讀大學,我們家根本就不會這樣!」

  沈侯被顏媽媽的言論給氣笑了,「小小想要讀書也是錯?阿姨,為人子女要孝順,可為人父母是不是也不能太不講理?」

  「我就這德行!我不想認她這個女兒,她也可以不認我這個媽媽!」

  顏媽媽指著顏曉晨說:「看著你就討厭!滾回上海!少管我的事!她腳步蹣跚地上了樓。

  「小小?」沈侯擔心地看著顏曉晨。

  顏曉晨回過神來,蒼白無力地笑了笑,「我沒事。看來我媽真借了他們的錢,得想辦法還給他們,總不能真讓他們來砍我媽吧?我聽說,十萬一隻手,十六萬怎麼算,一隻半手?」她呵呵地笑,可顯然,沈侯並不覺得這是個笑話,他眼中滿是憂慮,沒有一絲笑容。顏曉晨也不覺得是笑話,但她不想哭,只能像個傻子一樣笑。

  沈侯說:「我存了兩萬多塊。」

  顏曉晨說:「我有兩千多塊。」

  還有十四萬!他們凝神思索能向誰借錢,顏曉晨認識的人,除了一個人,都是和她一樣剛能養活自己的社會新鮮人,根本不可能借到錢。沈侯掏出手機,要打電話。

  顏曉晨問:「你想問誰借錢?」

  「沈林,他手頭應該能有二三十萬。」

  「我不想用你們家的錢。」

  沈侯點了下頭,收起了手機,「那我問問別的朋友吧!」他想了會兒,對顏曉晨說:「現在是春節假期,就算我的朋友同意借錢,銀行也沒辦法轉帳,我得回家一趟,自己去拿錢。你要不跟我一塊兒過去?」

  顏曉晨搖搖頭,她不放心留媽媽一人在家。

  「你注意安全,有事報警。」

  「我知道,不會有事。」

  沈侯抱住她說:「別太難受了,等處理完這事,我們幫你媽媽戒賭,一切都會好起來。」

  顏曉晨臉埋在他肩頭,沒有說話。沈侯用力抱了下她,「把門窗鎖好,我明天會儘快趕回來。」他連行李都沒拿,就匆匆離開了。

  顏曉晨目送著他的背影遠去後,關上了院門,回頭看著冷清空蕩的家,想到幾個小時前,她和沈侯還在這個院子裡笑語嬉戲。她總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是所有的美好幸福霎時間就被打碎了,她的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沈侯的媽媽反對沈侯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因為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刻?

  沈媽媽已經靠著人生經驗和智慧判斷出,她們無藥可救了,她卻不肯相信。顏曉晨無力地靠著門扉,看著媽媽的臥室窗戶,痛苦地咬著唇,將眼裡的淚全逼回去。

  清晨,天才剛亮,屋外就傳來吵鬧聲。

  顏曉晨套上羽絨服,趴到窗戶上悄悄看了一眼,是光頭和黃毛那夥人,提著幾個塑膠桶,不知道在幹什麼。

  她拿著手機,緊張地盯著他們,打算他們一闖進來,就報警。

  他們又嚷又鬧了一會兒,用力把塑膠桶扔進了院子,顏曉晨心裡一驚,不會是汽油吧?嚇得趕緊沖下樓。

  到院子裡一看,還好,只是油漆。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紅彤彤的油漆潑濺在地上,院子裡東一片血紅、西一片血紅,連牆上都濺了一些,鮮血淋漓的樣子,乍一看像是走進了屠宰場,讓人心裡特別不舒服。

  「快點還錢,要不然以後我們天天來!」他們大叫大吵,鬧夠了,終於呼啦啦離開了。

  顏曉晨打開門,看到整扇門都被塗成了血紅色,牆上寫著血淋淋的大字:欠債還錢!

  鄰居們探頭探腦地查看,和顏曉晨目光一對,怕惹禍上身,砰一聲,立即關上了門。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倒了八輩子黴!竟然和賭鬼是鄰居!」

  本來歡歡樂樂的新年,因為她家的事,鄰居都不得安生。

  顏曉晨關上了門,看著滿地的油漆,連打掃都不知道該如何打掃,只能等著它幹了之後再說。

  顏媽媽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心安理得地睡著懶覺。

  顏曉晨坐在屋簷下,看著地上的油漆發呆。

  十點多時,黃毛和光頭又來鬧。

  他們也不敢大白天強闖民宅,就是變著法子讓人不得安生。一群人一邊不三不四地叫駡,一邊往院子裡扔東西——啤酒瓶子、啃完的雞骨頭、剩菜剩飯。

  顏曉晨怕被啤酒瓶子砸傷,躲在屋子裡看著院子從「屠宰場」變「垃圾場」。

  他們鬧了半個小時左右,又呼啦啦地走了。

  顏曉晨踮著腳,小心地避開啤酒瓶的碎碴兒,去拿了笤帚,把垃圾往牆角掃。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敲幾下,停一會兒,又敲幾下,像是怕驚擾到裡面的人,很小心翼翼的樣子。

  「誰?」

  沒有人回答,但絕不可能是黃毛那夥人,顏曉晨打開了門。

  去年春節來送禮的那個男人拘謹地站在門口,一看到顏曉晨,就堆著討好的笑,「新年好……有人來找你們麻煩嗎?」

  「我說了,我們家不歡迎你!」顏曉晨想關門,他插進來一隻腳,擋住了門,「我聽說放高利貸的人來找你們要錢,多少錢?我來還!」

  顏曉晨用力把他往外推,「我不要你的錢!你走!」

  他擠著門,不肯離開,「曉晨,你聽我說,高利貸這事不是鬧著玩的,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擔心你們,我來還錢,你們可以繼續恨我……」

  「滾!」伴著一聲氣震山河的怒吼,從二樓的窗戶裡飛出一把剪刀,朝著男子飛去,幸虧男子身手矯捷,往後跳了一大步,剪刀落在他身前不遠的地方。

  顏曉晨和他都目瞪口呆、心有餘悸地看著地上的剪刀,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顏媽媽連外套都沒披,穿著薄薄的棉毛衣棉毛褲、趿著拖鞋就沖了出來,順手拿起院子裡晾衣服的竹竿,劈頭蓋臉地打了過去。

  男人抱著頭躲,「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你們,你們先把錢還上……啊!」

  顏媽媽從院門口追打到巷子口,打得男人終於落荒而逃,顏媽媽還不解氣,脫下一隻拖鞋,狠狠地砸了出去。

  她拎著竹竿,穿著僅剩的一隻拖鞋,氣勢洶洶地走回來,餘怒未消,順手往顏曉晨身上抽了一竹竿,「你個討債鬼,讀書讀傻了嗎?還和他客氣?下次見了那個殺人犯,往死裡打!打死了,我去償命!」

  顏曉晨下意識地躲了下,竹竿落在背上,隔著厚厚的羽絨服,媽媽也沒下狠勁,雖然疼,但能忍受。

  顏媽媽啪一聲扔了竹竿,徑直上了樓。

  顏曉晨彎身撿起媽媽從二樓扔下的剪刀。

  起身時,眼前有些發黑,一下子沒站起來,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她,抬頭一看,竟然是程致遠。

  他關切地問:「你怎麼樣?」

  顏曉晨借著他的力站了起來,「沒事,大概昨晚沒休息好,今天又沒吃早飯,有點低血糖,你怎麼在這裡?」

  「我回家過年,沒什麼事,就來給你和沈侯拜個年。到了巷子口,卻不知道你家在哪裡,正打算給你打電話,就看到……有人好像在打架。」

  程致遠應該已經猜到揮舞著竹竿的兇悍女人是她媽媽,措辭儘量婉轉了,顏曉晨苦笑著說:「不是打架,是我媽在打人。幾年前,我爸因為車禍去世,那個男人就是……撞死我爸的人。」

  程致遠沉默地看著她,目光深邃,似有很多話想說,卻大概不知道該說什麼,一直沉默著。

  顏曉晨玩著手中的剪刀,勉強地笑了笑說:「我沒事,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程致遠移開了目光,打量著她家四周,「你家……發生什麼事了?」

  顏曉晨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血紅的門、血紅狼藉的地、牆上血淋淋的大字:欠債還錢!似乎想瞞也瞞不住,顏曉晨說:「欠了高利貸的錢。」

  「多少?」

  「十六萬。」

  程致遠同情地看著她,「你打算怎麼辦?」

  「只能先想辦法還上錢,沈侯幫我去借錢了。」

  顏曉晨指指身後的家,「你第一次來我家,本來應該請你去屋子裡坐坐、喝杯茶,但我家這樣……只能以後了,實在抱歉。」

  「沒事,出去走走,行嗎?」

  顏曉晨遲疑地看向樓上,擔心留媽媽一個人在家是否安全。程致遠說:「現在是白天,他們再倡狂也不敢亂來,我們就在附近走走。」

  顏曉晨也的確想暫時逃離一下,「好,你等我一下。」她把剪刀放回屋裡,把屋門和院門都鎖好,和程致遠走出了巷子。

  他們沿著街道,走到河邊。

  今天無風,太陽又好,河畔有不少老人在曬太陽。顏曉晨和程致遠找了個看著還算乾淨的花台坐了下來。

  李司機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拿著半袋麵包和一瓶果汁。

  程致遠接過後,遞給顏曉晨,她沒胃口吃飯,可知道這樣不行,拿過果汁,慢慢地喝著。

  顏曉晨沒心情說話,程致遠也一直沒有吭聲,他們就像兩個陌生人一樣,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

  顏曉晨的手機突然響了,陌生的電話號碼,她猶豫了下,接了電話,「喂?」

  「顏小姐嗎?我是沈侯的媽媽。」

  顏曉晨實在沒有力氣再和她禮貌寒暄了,直接問:「什麼事?」

  「沈侯在問他的朋友借錢,他的朋友是一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所謂的有錢,都是和他一樣,是父母有錢。顏小姐,你需要多少錢,我給你,還是那個條件,和沈侯分手。」

  「我不需要你的錢!」

  沈媽媽譏嘲地笑,「很好!你這麼有骨氣,也最好不要動用我兒子的一分錢,你應該明白,他的朋友肯借給他錢是因為沈侯的爸媽有錢!如果他真是個像你一樣的窮小子,誰會借給他錢?」

  「好的,我不會用他的錢。」

  「顏小姐,你為什麼突然需要十幾萬?是不是因為你媽媽嗜賭欠債了?」

  顏曉晨冷冷地說:「和你無關!」

  沈媽媽冷笑著說:「如果你不纏著我兒子,肯放了他的話,的確和我無關!顏小姐,根據我的調查,你爸爸車禍去世後,你們雖然沒什麼積蓄,但在市里有一套六十多平米的兩居室小住房,可就是因為你媽媽嗜賭,把房子也賠了進去……」

  顏曉晨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翻舊賬的囉唆,「你如果沒有事,我掛電話了!」

  沈媽媽說:「顏小姐,最後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現在還覺得你堅持不分手是真為沈侯好嗎?」

  顏曉晨沉默了一會兒,一句話沒說地掛斷了電話。

  程致遠問:「沈侯媽媽的電話?」

  「我要回家了,再見!」顏曉晨起身想走,程致遠抓住了她,她用力想掙脫他的手,「不要管我!你讓我一個人待著……」

  程致遠牢牢地抓著她,「曉晨,聽我說,事情都可以解決!」

  一個瞬間,顏曉晨情緒崩潰了,又推又打,只想擺脫他,逃回原本屬於她的陰暗世界中去,「不可能!我錯了!我和沈侯在一起,只會害了沈侯!媽媽說得對,我是個討債鬼,是個壞人,我只會禍害身邊的人,就應該去死……」

  程致遠怕傷到顏曉晨,不敢用力,被她掙開了。他情急下,摟住了她,用雙臂把她牢牢地禁錮在了他的懷裡,「曉晨,曉晨……你不是討債鬼!不是壞人!相信我,你絕不是壞人……事情可以解決,一定可以解決……你現在每月工資稅後是八千六百塊,公司的年終獎一般有十萬左右,好的部門能拿到十五萬。一年後,你肯定會漲工資,年終獎也會漲,十六萬,並不是很大的數目……」

  不知道是她用盡了力氣都推不開他,還是他喋喋不休的安撫起了作用,顏曉晨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可是,就算現在還了十六萬,又能怎麼樣?媽媽依舊會賭博,她今天能欠十六萬,明天就能欠三十六萬,媽媽不會讓她日子好過,但她不能恨媽媽,只能恨自己。

  顏曉晨覺得好累!她漂浮在一個冰冷的水潭中,曾經以為她應該努力地游向岸邊,那裡能有一條出路,但原來這個水潭是沒有岸邊的,她不想再努力掙扎了!

  她像是電池耗盡的玩偶,無力地伏在他肩頭,「你不明白,沒有用的!沒有用的!不管我多努力,都沒有用……」

  程致遠輕撫著她的背,柔和卻堅定地說:「我明白,我都明白!一定有辦法!我們先把錢還了,你把媽媽接到上海,換一個環境,她找不到人陪她賭博,慢慢就會不再沉迷打麻將。我們還可以幫她找一些老年人聚會的活動,讓她換一個心情,認識一些新朋友,一切重新開始!」

  一切真的能重新開始嗎?顏曉晨好像已經沒有信念去相信。

  「一定能重新開始!曉晨,一定都會好起來!一定!」程致遠的臉頰貼在顏曉晨頭頂,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像是要讓自己相信,也要讓她相信。

  顏曉晨抬起了頭,含著淚說:「好吧!重新開始!」

  程致遠終於松了口氣,笑了笑。

  顏曉晨突然意識到他們現在的姿勢有點親密,一下子很不好意思,輕輕掙脫了他的懷抱,往後退了一大步,尷尬地說:「好丟臉!我在你面前真是一點面子都沒有了!」

  程致遠沒讓她的尷尬情緒繼續發酵,「十六萬我借給你,你怎麼還?」顏曉晨認真思索了一會兒說:「接了媽媽到上海,我不知道生活費會要多少,我用年終獎還,行嗎?」

  「行,百分之五的利息。還有,必須投入工作,絕對不許跳槽!言外之意就是你必須做牛做馬,為我去努力賺錢!」

  他話語間流露出的是一片光明的前途,顏曉晨的心情略微輕鬆了一點,「壓根兒沒有人來挖我,我想跳槽,也沒地方跳。」

  「我們打賭,要不了兩年,一定會有獵頭找你。」

  「借你吉言!」

  「走吧,送你回去。」程致遠把半袋麵包和飲料拿給她。

  黃毛和光頭正領著人在顏曉晨家外面晃蕩,看到她,一群人大搖大擺地圍了過來。

  程致遠問:「是他們嗎?」

  「嗯。」顏曉晨點了下頭。

  程致遠微笑著對黃毛和光頭說:「要拿錢去找那個人。」他指指身後。黃毛和光頭狐疑地看看巷子口的李司機,對顏曉晨說:「警告你,別耍花樣!要是騙我們,要你好看!」

  他們去找李司機,李司機和他們說了幾句話,領著他們離開了。

  程致遠陪顏曉晨走到她家院子外,看著血紅的門,他皺了皺眉說:「我家正好有些剩油漆,明天我讓李司機給你送點油漆來,重新漆一下,就行了。」

  顏曉晨也不知道能對他說什麼,謝謝嗎?不太夠。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會好好工作,也絕不會跳槽。」這一刻,她無比期望自己能工作表現優異,報答程致遠。

  程致遠笑著點點頭,「好,進去吧,我走了!」他的身影在巷子裡漸漸遠去。

  顏曉晨回到家裡,看到媽媽醉醺醺地躺在沙發上睡覺,地上一個空酒瓶。她把空酒瓶撿起來,放進垃圾桶,拿了條被子蓋到她身上。

  顏曉晨給沈侯打電話,卻一直沒有人接,只能給他發了條微信:「不用借錢了,我已經把錢還了。」

  顏曉晨吃了幾片麵包,一口氣喝光飲料,又開始打掃衛生,等把院子裡的垃圾全部清掃乾淨,天已經有點黑了。

  她看了看手機,沒有沈侯的回復,正想再給他打電話,拍門聲傳來。

  她忙跑到門邊,「誰?」

  「我!」

  是沈侯,她打開了門。沈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關切地問:「沒事吧?他們來鬧事了嗎?」

  「已經沒事了。」顏曉晨把院門關好。

  沈侯把一個雙肩包遞給她,「錢在裡面。銀行沒開門,問了幾個哥們兒才湊齊錢,所以回來得晚了。」

  顏曉晨沒有接,「你沒收到我的資訊嗎?」

  「趕著回來,沒注意查看手機。」他一邊說話,一邊拿出了手機。

  看完微信,他臉色變了,「你問誰借的錢?」

  「程致遠。」

  沈侯壓抑著怒火問:「你什麼意思?明知道我已經去借錢了,為什麼還要問他借錢?」

  「我不想用你借的錢。」

  「顏曉晨!」沈侯怒叫一聲,一下子把手裡拎著的包摔到了地上,「你不想用我的錢,卻跑去問另一個男人借錢?」

  「你聽我解釋,我只是不想沾一絲一毫你爸媽的光!」

  「我知道!所以明明沈林、沈周手裡都有錢,我沒有向他們開口!我去找的是朋友,不姓沈,也不姓侯!你還想我怎麼樣……」

  顏媽媽站在門口,警覺地問:「你們在吵什麼?曉晨,你把賭債還了?哪裡來的錢?」

  沈侯怒氣衝衝地說:「問顏曉晨!」他朝著院門走去,想要離開。

  顏曉晨顧不上回答媽媽,急忙去拽沈侯,沈侯一把推開了她,憤怒地譏嘲:「你有個無所不能的守護騎士,根本不需要我!」

  顏曉晨還想再去追沈侯,顏媽媽拿起竹竿,一竿子狠狠打到了她背上,「死丫頭,你從哪裡拿的錢?」

  顏曉晨忍著痛說:「一個朋友,說了你也不認識。」

  沈侯已經一隻腳跨到院門外,聽動靜不對,轉過身回頭看。

  「朋友?你哪裡來的那麼有錢的朋友?那是十六萬,不是十六塊,哪個朋友會輕易借人?你個討債鬼,你的心怎麼這麼狠?竟然敢要你爸爸的買命錢……」顏媽媽揮著竹竿,劈頭蓋臉地狠狠抽打下來,顏曉晨想躲,可竹竿很長,怎麼躲都躲不開,她索性抱著頭,蹲到了地上,像一隻溫馴的羔羊般,由著媽媽打。

  沈侯再顧不上發脾氣,急忙跑回來,想要護住顏曉晨,但顏媽媽打人的功夫十分好,每一杆子仍重重抽到顏曉晨身上,沈侯急了,一把拽住竹竿,狠狠奪了過去。

  「我打死你!你個討債鬼!我打死你!」顏媽媽拿起大掃帚,瘋了一樣沖過來,接著狠狠打顏曉晨,連帶著沈侯也被掄了幾下。

  顏媽媽的架勢絕對不是一般的父母打孩子,而是真的想打死曉晨,好幾次都是直接對著她的腦袋狠打,沈侯驚得全身發寒,一把拽起顏曉晨,跑出了院子。顏媽媽邊哭邊罵,追著他們打,沈侯不敢停,一直拽著顏曉晨狂跑。

  跑出了巷子,跑過了街道,跑到了河邊,直到完全看不到顏媽媽的身影了,沈侯才停了下來。他氣喘吁吁地看著顏曉晨,臉上滿是驚悸後怕,感覺上剛才真的是在逃命。

  顏曉晨關切地問:「被打到哪裡了?嚴重嗎?」

  「我沒事!你、你……疼嗎?」沈侯心疼地碰了下她的臉,拿出紙巾,小心地印著。

  看到紙巾上的血跡,顏曉晨才意識到她掛了彩,因為身上到處都在火辣辣的疼,也沒覺得臉上更疼。

  沈侯又拿起她的手,已經腫了起來,一道道竹竿打的瘀痕,有的地方破了皮,滲出血。沈侯生氣地念叨:「你媽太狠了!你是她親生的女兒嗎?」

  沈侯摸摸她的背,「別的地方疼嗎?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顏曉晨搖搖頭,「不疼,穿得厚,其實沒怎麼打著,就外面看著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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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44:48 |只看該作者
  沈侯看著她紅腫的臉和手說:「小小,你媽精神不正常,你不能再和她住一起了。她這個樣子不行,我有個高中同學在精神病院工作,我們可以找他諮詢一下,你得把你媽送進精神病院。」

  「我媽沒有病,是我活該!」

  沈侯急了,「你媽還沒病?你幫她還賭債,她還這麼打你?不行!我們今晚隨便找個旅館住,明天就回上海,太危險了,你絕不能再單獨和她在一起了……」

  「沈侯,你知道我爸爸是怎麼死的嗎?」

  因為怕曉晨傷心,沈侯從不打聽,只聽曉晨偶爾提起過一兩次,他小心地說:「車禍去世的。」

  「車禍只是最後的結果,其實,我爸是被我逼死的。」

  「什麼?」沈侯大驚失色地看著曉晨,摸了摸她的額頭,擔心她被顏媽媽打傻了。

  顏曉晨帶著沈侯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坐下。

  河岸對面是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看似絢爛,卻和他們隔著漆黑的河水,遙不可及。昨夜河岸兩邊都是放煙花的人,今晚的河岸卻冷冷清清,連貪玩的孩子也不見蹤影,只有時不時傳來的炮響才能讓顏曉晨想起這應該是歡歡樂樂、闔家團圓的新年。

  沈侯把他的羽絨服帽子解下,戴到顏曉晨頭上,「冷不冷?」

  顏曉晨搖搖頭,「你呢?」

  「你知道我的身體,一件毛衣都能過冬。」沈侯把手放到她的臉上,果然很溫暖。

  顏曉晨握住了沈侯的手,似乎想要給自己一點溫暖,才有勇氣踏入冰冷的記憶河流。

  「我爸爸和我媽媽是小縣城裡最普通的人,他們都沒讀過多少書,我爸爸是木匠,我媽媽是個理髮師,家裡經濟不算好,但過日子足夠了,反正周圍的親戚朋友都是做點小生意,辛苦討生活的普通人……」

  顏爸爸剛開始是幫人打傢俱、做農具,後來,跟著裝修隊做裝修。他手藝好,人又老實,做出的活很實誠,很多包工頭願意找他。隨著中國房地產的蓬勃發展,需要裝修的房子越來越多,顏爸爸的收入也提高很快,再加上顏媽媽的理髮館生意,顏曉晨家在周圍親戚中算是過得最好的。解決了溫飽問題,顏爸爸和顏媽媽開始考慮更深遠的問題,他們沒讀過多少書,起早貪黑地掙著辛苦錢,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像自己一樣,正好曉晨也爭氣,成績優異,一直是年級第一。一對最平凡、最典型的中國父母,幾經猶豫後做了決定,為了給女兒更好的教育,在顏曉晨小學畢業時,他們拿出所有積蓄,外加借債,在市里買了一套小二居室的舊房子,舉家搬進了市里。

  對縣城的親戚朋友來說,顏曉晨家搬進市里,是鯉魚躍了龍門,可對顏曉晨自己家來說,他們在市里的生活並不像表面那麼風光,縣城的生活不能說是雞頭,但城裡的生活一定是鳳尾。顏爸爸依舊跟著裝修隊在城裡做活,不但要負擔一家人的生計開銷,還要還債,顏媽媽租不起店面,也沒有熟客,只能去給別人的理髮館打工,可以說,他們過得比在小縣城辛苦很多,但顏爸爸和顏媽媽不管自己多苦,都竭盡所能給曉晨最好的生活。小顏曉晨也清楚地感覺到生活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在小縣城時,她沒覺得自己和周圍同學不同,可到了市里後,她很快感覺到自己和周圍同學不同。同學的爸媽是醫生、老師、會計師、公務員……反正作文課,他們寫《我的爸爸媽媽》時,總是有很多光鮮亮麗的事情,顏曉晨寫作文時卻是「我媽媽在理髮店工作,幫人洗頭髮」。別的同學的爸媽能幫到老師忙,會給老師送從香港帶回的化妝品,顏曉晨的爸媽卻只能逢年過節時,拿著土特產,堆著笑臉去給老師拜年。同學們會嘲笑她不標準的普通話,老師也對她或多或少有些異樣的眼光。

  半大孩子的心靈遠超大人想像的敏感,顏曉晨很容易捕捉到所有微妙,雖然每次爸爸媽媽問她「新學校好嗎,新同學好嗎」,她總說「很好」,可她其實非常懷念小縣城的學校。但她知道,這是父母付出一切,為她鋪設的路,不管她喜歡不喜歡,都必須珍惜!經過一年的適應,初二時,顏曉晨用自己的努力為自己建立了一個很強大的保護傘。她學習成績好!不管大考小考,每次都拿第一,沒有老師會不喜歡拿第一的學生。顏曉晨被任命為學習委員,早讀課時,老師經常讓顏曉晨幫她一起抽查同學的背誦課文,孩子們也懂得應該尊重有權力的人。有了老師的喜歡,同學的尊重,顏曉晨的學校生活就算不夠愉快,至少還算順利。

  顏爸爸、顏媽媽看到顏曉晨的成績,吃再多的苦,也覺得欣慰,對望女成鳳的他們來說,女兒是他們生活唯一的希望,他們不懂什麼科學的教育理念,只能用勞動階級的樸素價值觀不停地向她灌輸著:「你要好好學習,如果不好好學習,只能給人家去洗頭,洗得手都掉皮,才賺一點點錢。」

  「你看看李老師,走到哪裡,人家都客氣地叫一聲『李老師』,不像你爸媽,走到哪裡,都沒人用正眼看。」

  顏曉晨家就是城市裡最普通的底層一家,勤勞卑微的父母,懷著女兒能超越他們的階級,過上比他們更好生活的夢想,辛苦老實地過著日子。顏曉晨也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高考成績很好,她填寫了自己一直想讀的一所名牌大學的商學院,就等著錄取通知書了,老師都說沒問題。

  那段時間,親戚朋友都來恭喜,顏曉晨的爸媽每天都樂呵呵,雖然大學學費會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意味著這個剛剛還清外債的家庭還要繼續節衣縮食,但是,他們都看到了通向玫瑰色夢想的臺階,絲毫不在乎未來的繼續吃苦。中國的普通老百姓最是能吃苦,只要看到一點點美好的希望,不管付出多少,他們都能堅韌地付出再付出、忍耐再忍耐。

  誰都沒有想到,這座一家人奮鬥了十幾年的臺階會坍塌。和顏曉晨報考一個學校的同學都拿到了錄取通知書,顏曉晨卻一直沒有拿到錄取通知書。剛開始,爸媽說再等等,大概只是郵寄晚了,後來,他們也等不住了,去找老師,老師想辦法幫顏曉晨去查,才知道她竟然第一志願掉檔了。那種情況下,好的結果是上一個普通二本,差一點甚至有可能落到三本。

  聽到這裡,沈侯忍不住驚訝地問:「怎麼會這樣?」

  顏曉晨苦笑,「當時,我們全家也是不停地這麼問。」

  按照成績來說,顏曉晨就算進不了商學院,也絕對夠進學校了,但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顏爸爸和顏媽媽是這個社會最底層的老百姓,他們根本不知道找誰去問緣由,只能求問老師,老師幫他們打聽,消息也是模模糊糊,說是顏曉晨的志願表填寫得有問題,但顏曉晨怎麼回憶,都覺得自己沒有填錯。

  農村人都有點迷信,很多親戚說顏曉晨是沒這個命,讓她認命。顏媽媽哭了幾天後,看問不出結果,也接受了,想著至少有個大學讀,就先讀著吧!但顏曉晨不願認命。十幾年的寒窗苦讀,她沒有辦法接受比她差的同學上的大學都比她好,她沒有辦法接受夢想過的美好一切就此離她而去!

  那段日子,顏曉晨天天哭,賭氣地揚言讀一個破大學寧可不讀大學,爸媽一勸她,她就沖著他們發火。顏曉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倒楣,不停地怨怪父母無能,如果他們有一點點本事,有一點點社會關係,就不會發生這樣的錯誤,就算發生了,也能及時糾正,不像現在,無能為力,一點忙都幫不上,她甚至沒有辦法看一眼自己的志願表,究竟哪裡填寫錯了。顏曉晨躲在屋子裡,每天不停地哭,死活不願去上那個爛大學,顏媽媽剛開始勸,後來開始罵。顏爸爸看看不肯走出臥室、不肯吃飯、一直哭的女兒,再看看臉色憔悴、含著眼淚罵女兒的妻子,對她們說:「我去問清楚究竟怎麼回事,一定會為你們討個說法!」他收拾了兩件衣服,帶上錢,就離開了家。

  可是,顏爸爸只是一個小學畢業的小木匠,誰都不認識,甚至不知道該去找誰問這事,但他認准了一個理,女兒這事應該歸教育局管。他跑去了省城教育局,想討個說法,當然不會有人搭理他。但他那老黃牛的農民脾氣犯了,每天天不亮,他就蹲在教育局門口,見著坐小車、有司機的人就上前問。別人罵他,他不還嘴;別人趕他,他轉個身就又回去;別人打他,他不還手,蜷縮著身子承受。他賠著笑,佝僂著腰,低聲下氣地一直問、一直問、一直問……

  顏曉晨的眼淚滾滾而落,如果時光能倒流,她一定不會那麼任性不懂事,一定會去上那個爛大學。當她走進社會,經歷了人情冷暖,才懂得老實巴交的爸爸當年到底為她做了什麼。

  「我爸每天守在教育局門口,所有人都漸漸知道了我爸,後來,大概教育局的某個領導實在煩了,讓人去查了我的志願表,發現果然弄錯了,他們立即聯繫學校,經過再三協調,讓我如願進入了我想去的學校。爸爸知道消息後,高興壞了,他平時都捨不得用手機打電話聊天,那天傍晚,他卻用手機和我說了好一會兒。他說『小小,你可以去上學了!誰說你沒這個命?爸爸都幫你問清楚了,是電腦不小心弄錯了……』我好開心,在電話裡一遍遍向他確認『我真的能去上學了嗎,是哪個領導告訴你的,消息肯定嗎……』爸爸掛了電話,急匆匆地趕去買車票,也許因為盛夏高溫,他卻連著在教育局蹲了幾天,身體太疲憊,也許因為他太興奮,著急回家,他過馬路時,沒注意紅綠燈……被一輛車撞了。」

  沈侯只覺全身汗毛倒豎,冷意侵骨,世間事竟然詭秘莫測至此,好不容易從悲劇扭轉成喜劇,卻沒想到一個瞬間,竟然又成了更大的悲劇,顏曉晨喃喃說:「那是我和爸爸的最後一次對話,我在電話裡,只顧著興奮,都沒有問他有沒有吃過晚飯,累不累……我甚至沒有對他說謝謝,我就是自私地忙著高興了。幾百公里之外,爸爸已經死了,我還在手舞足蹈地高興……晚上九點多,我們才接到員警的電話,請我們儘快趕去省城……你知道我當時在幹什麼嗎?我正在和同學打電話,商量著去上海後到哪裡去玩……」

  沈侯把一張紙巾遞給她,顏曉晨低著頭,擦眼淚。

  沈侯問:「你們追究那個司機的責任了嗎?」

  「當時是綠燈,是我爸心急過馬路,沒等紅燈車停,也沒走人行橫道……員警說對方沒有喝酒、正常駕駛,事發後,他也沒有逃走,第一時間把我爸送進醫院,全力搶救,能做的都做了,只能算意外事故,不能算違章肇事,不可能追究司機的法律責任,頂多做一些經濟賠償,我媽堅決不要。」

  為保護肇事者的安全,交通法並不要求重傷或者死亡事故的當事者雙方見面,可當顏曉晨和媽媽趕到醫院的當天,肇事司機鄭建國就主動要求見面,希望盡力做些什麼彌補她們,被媽媽又哭又罵又打地拒絕了。

  沈侯說:「雖然不能算是他的錯,但畢竟是他……你爸才死了,是不可能要他的錢。」

  顏曉晨說:「今天早上,那個撞死我爸的鄭建國又來我家,想給我們錢。聽說他在省城有好幾家汽車4S店,賣寶馬車的,很有錢,這些年,他每年都會來找我媽,想給我家錢。我媽以為我是拿了他的錢才打我。」

  「你怎麼不解釋?」

  「我也是剛反應過來。我媽很恨我,即使解釋了,她也不會相信。」

  剛開始,顏媽媽只是恨鄭建國,覺得他開車時,小心一些,車速慢一點,或者早一點踩剎車,顏爸爸就不會有事;後來,顏媽媽就開始恨顏曉晨,如果不是她又哭又鬧地非要上好大學,顏爸爸就不會去省城,也就不會發生車禍。顏媽媽經常咒駡顏曉晨,她的大學是用爸爸的命換來的!

  爸爸剛去世時,顏曉晨曾經覺得她根本沒有辦法去讀這個大學,可是,這是爸爸的命換來的大學,如果她不去讀,爸爸的命不就白丟了?她又不得不去讀。就在這種痛苦折磨中,她走進了大學校門。

  沈侯問:「你媽是不是經常打你?」

  「不是。」看沈侯不相信的樣子,顏曉晨說:「我每年就春節回來幾天,和媽媽很少見面,她怎麼經常打我?她恨我,我也不敢面對她,我們都在避免見面。」顏曉晨總覺得爸爸雖然是被鄭建國撞死的,可其實鄭建國不是主凶,只能算幫兇,主凶是她,是她把爸爸逼死的。

  沈侯說:「別胡思亂想,你媽媽不會恨你,你是她的女兒!」

  顏曉晨搖搖頭,沈侯不懂,爸爸除了是她的爸爸外,還有另一個身份,是媽媽的丈夫、愛人,她害死了一個女人的丈夫、愛人,她能不恨她嗎?

  「正因為我是她的女兒,她才痛苦。如果我不是她的女兒,她可以像對待鄭建國一樣,痛痛快快、咬牙切齒地恨。我媽看似火暴剛烈,實際是株菟絲草,我爸看似木訥老實,實際是我媽攀緣而生的大樹。樹毀了,菟絲草沒了依靠,也再難好好活著。大一時,我媽喝農藥自殺過一次。」

  「什麼?」沈侯失聲驚叫。

  「被救回來了,在重症監護室住了一個星期,為了還醫藥費,不得不把市里的房子賣掉,搬回了縣城的老房子。」

  沈侯問:「那時候,你幫我做作業,說等錢用,要我預付三千五,是不是因為……」

  顏曉晨點點頭,「賣房子的錢支付完醫藥費後,還剩了不少,但我媽不肯再支付我任何和讀書有關的費用,我只能自己想辦法。也就是那次出院後,我媽開始賭錢酗酒,每天醉生夢死,她才能撐著不去再次自殺。」

  顏曉晨苦澀地笑了笑,「我媽媽被搶救回來後,還是沒有放棄自殺的念頭,老是想再次自殺,我跪在她的病床前,告訴她,如果她死了,我就也不活了!她用什麼方法殺死自己,我就會也用什麼方法殺死自己!」

  「小小!」沈侯一下子用力抓住了她的肩。

  顏曉晨慘笑,「我逼死了爸爸,如果再害死媽媽,我不去死,難道還高高興興地活著嗎?」

  沈侯緊緊地捏著她的肩,「小小,你不能這麼想!」

  顏曉晨含著淚,笑著點點頭,「好,不那麼想。我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切都會好起來,都會好起來!」她喃喃說了好幾遍,想讓自己鼓足勇氣,繼續往前走。

  「我真是個混帳!」沈侯猛地用拳頭狠狠砸了自己頭幾下,眼中盡是自責。

  「你幹什麼?」顏曉晨抓住他的手。

  沈侯難受地說:「對你來說,大學不僅是大學,學位也不是簡單的學位,我卻害得你……我是天底下最混帳的混帳!」

  「你又不是故意的,別再糾結過去的事,我告訴你我家的事,不是為了讓你難受自責,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接納我媽媽,儘量對她好一點。」

  沈侯也知道一味愧疚往事沒有任何意義,平復了一下心情說:「我們回去吧!給你媽媽把錢的事解釋清楚,省得她難受,你也難受。」

  他們回到家裡後,沈侯大概怕顏媽媽一見到顏曉晨又動手,讓她留在客廳裡,他上樓去找顏媽媽解釋。

  一會兒後,顏媽媽跟在沈侯身後走下樓,顏曉晨站了起來,小聲叫:「媽媽。」

  顏媽媽看了她一眼,沉著臉,什麼都沒說地走開了。

  沈侯拉著顏曉晨坐到沙發上,輕聲對她說:「沒事了。我告訴阿姨,你有一個極其能幹有錢,極其善良慷慨的老闆,和你還是老鄉,十分樂於幫助一下同在上海奮鬥的小老鄉,對他來說十六萬就像普通人家的十六塊,根本不算什麼。」沈侯對自己違心地讚美程致遠似乎很鬱悶,說完自我鄙夷地撇撇嘴。

  顏媽媽走了過來,顏曉晨一下挺直了腰,緊張地看著她。她把一管紅黴素消毒藥膏和創可貼遞給沈侯,一言不發地轉身上了樓。

  沈侯去擰了熱毛巾,幫顏曉晨清洗傷口,上藥。

  顏曉晨告訴他,想帶媽媽去上海。沈侯表示了贊同,但看得出來,他對曉晨要和媽媽長住,很憂慮。

  上午十一點,程致遠和李司機帶著兩桶油漆和一袋水果來到顏曉晨家。看到她臉上和手上的傷,程致遠的表情很吃驚,「你……怎麼了?」

  顏曉晨若無其事地說:「不小心摔的。」

  程致遠明顯不相信,但顯然顏曉晨就給他這一個答案,他疑問地看著沈侯,沈侯笑了笑,「是摔的!」擺明瞭要憋死程致遠。

  程致遠的目光在院子裡的竹竿上逗留了一瞬,顏曉晨感覺他已經猜到答案,幸好他沒再多問,回避了這個話題。

  程致遠讓李司機把油漆放在院子裡,他把水果遞給顏曉晨,「不好意思空著手來,兩罐用了一半的油漆也不能算禮物,就帶了點水果來。」「謝謝。」水果是春節走親訪友時最普通的禮品,顏曉晨不可能拒絕。她把水果拿進廚房,拿了兩個板凳出來,請他坐。

  程致遠問沈侯:「會刷牆嗎?」

  沈侯看看顏曉晨家的樣子,知道不是鬥氣的時候,「沒刷過,但應該不難吧?」

  「試試就知道了。」

  程致遠和沈侯拿著油漆桶,研究了一會兒說明,商量定了怎麼辦。兩人像模像樣地用舊報紙疊了兩個大帽子戴在頭上,程致遠脫掉了大衣,沈侯也脫掉了羽絨服,準備開始刷牆。

  顏曉晨實在擔心程致遠身上那價值不菲的羊絨衫,去廚房裡東找西找,把她平時幹家務活時用的圍裙拿給他,「湊合著用用吧!」

  沈侯立即問:「我呢?」

  顏曉晨把另一條舊一點的圍裙拿給他,沈侯看看她拿給程致遠的圍裙,立即拿走了這條,黃色的方格,印著兩隻棕色小熊,雖然卡通一點,但沒那麼女性化。

  顏曉晨給程致遠的圍裙新倒是新,卻是粉紅色的,還有荷葉邊,她當時光考慮這條看著更新、更精緻了。顏曉晨尷尬地說:「反正就穿一會兒,省得衣服弄髒了。」

  程致遠笑笑,「謝謝。」他拿起圍裙,神情自若地穿上了。

  沈侯豎了下大拇指,笑著說:「好看!」

  顏曉晨拽了拽沈侯的袖子,示意他別太過分了。

  沈侯趕她去休息,「沒你什麼事,你去屋簷下曬太陽。」

  顏媽媽走到門口看動靜,沈侯指著程致遠對她說:「阿姨,他就是小小的老闆,程致遠。」

  大概沈侯在顏媽媽面前實在把程致遠吹得太好了,顏媽媽難得地露了點笑,「真是不好意思,讓您費心了。」

  程致遠拿著油漆刷子,對顏媽媽禮貌地點點頭,「阿姨,您太客氣了,朋友之間互相幫忙都是應該的。」

  沈侯拿刷子攪動著綠色的油漆,小聲嘀咕,「別老黃瓜刷綠漆裝嫩啊,我看你叫聲大姐,也挺合適。」

  程致遠權當沒聽見,微笑著繼續和顏媽媽寒暄。顏曉晨把報紙卷成一團,丟到沈侯身上,警告他別再亂說話。

  顏媽媽和程致遠聊完後,竟然走進廚房,挽起袖子,準備洗手做飯。顏曉晨嚇了一跳,忙去端水,打算幫她洗菜。顏媽媽看了眼她的手,一把奪過菜,沒好氣地說:「兩個客人都在院子裡,你丟下客人,跑到廚房裡躲著幹什麼?出去!」

  顏曉晨只能回到院子裡,繼續坐在板凳上,陪著兩位客人。

  沈侯看她面色古怪,不放心地湊過來問:「怎麼了?你媽又罵你了?」

  「不是,她在做飯!我都好幾年沒見過她做飯了,程致遠的面子可真大,我媽好像挺喜歡他。」

  想到他都沒這待遇,沈侯無力地捶了下自己的額頭,「自作孽,不可活!」想了想又說:「也許不是他的面子,是你媽看你這樣子,幹不了家務了。」

  看到程致遠瞅他們,顏曉晨推了沈侯一下,示意他趕緊去幫程致遠幹活。

  顏媽媽用家裡的存貨竟然做出了四道菜,雖然算不得豐盛,但配著白米飯,吃飽肚子沒什麼問題。

  顏媽媽招呼程致遠和沈侯吃飯,大概因為有客人在,顏媽媽難得地話多了一點,感興趣地聽著程致遠和沈侯說上海的生活。

  顏曉晨正暗自糾結如何說服媽媽去上海,沒想到沈侯看顏媽媽這會兒心情不錯,主動開了口,講事實、擺道理,連哄帶騙地拿出全副本事,遊說著顏媽媽去上海。程致遠在一旁幫腔,笑若春風,不動聲色,可每句話都很有說服力。

  兩個相處得不對盤的人,在這件事情上卻十分齊心合力。沈侯和程致遠雖然風格不同,卻一個自小耳濡目染、訓練有素,一個功成名就、經驗豐富,都是商業談判的高手,此時兩位高手一起發力,進退有度,配合默契,顏媽媽被哄得竟然鬆口答應了,「去上海住幾天也挺好。」

  程致遠和沈侯相視一眼,都笑看向了顏曉晨。顏曉晨看媽媽沒注意,朝他們悄悄笑了笑,給他們一人舀了一個魚丸,表示感謝。

  沈侯在桌子下踢顏曉晨,她忙又給他多舀了一個魚丸,他才滿意。

  沈侯吃著魚丸,得意地睨著程致遠,顏曉晨抱歉地看程致遠,程致遠微微一笑,好似安撫她沒有關係。

  初六,顏曉晨和媽媽搭程致遠的順風車,回上海。

  沈侯提前一天走了,原因說來好笑,他要趕在顏媽媽到上海前,消滅他和顏曉晨同居的罪證,把行李搬到他要暫時借住的朋友那裡。

  到家後,顏曉晨先帶媽媽和程致遠參觀了一下她的小窩,想到要和媽媽住在一個屋簷下,她十分緊張,幸好程致遠好像知道她很緊張,喝著茶,陪著顏媽媽東拉西扯,等沈侯裝模作樣地從別處趕來時,他才告辭。

  顏曉晨讓沈侯先陪著媽媽,她送程致遠下樓。

  程致遠看她神情凝重,笑著安慰:「不去嘗試一個新的開始,只能永遠陷在過去。」

  「我知道,我會努力。」

  「假期馬上就結束了,你每天要上班,日子會過得很快。」

  「媽媽在這邊一個人都不認識,我怕她白天會覺得無聊。」

  「可以買菜、做飯、打掃房間,對了,我家的阿姨也是我們那裡人,讓她每天來找你媽媽說話聊天,一起買菜,還可以去公園健身。」

  那個會做地道家鄉小菜和薺菜小餛飩的阿姨,一看就是個細心善良的人,顏曉晨喜出望外,「太好了!可是方便嗎?」

  「怎麼不方便?她反正每天都要到我家,我們住得很近,她過來又不麻煩。我估摸著,她也喜歡有個老鄉能陪她用家鄉話聊天,一起逛街買菜。」

  「那好,回頭你給我一個她的電話,我把我家的地址發給她。」

  程致遠笑著說:「好!別緊張,先試著住幾天,要是你媽媽不適應,我們就送她回去,然後過一段時間再去接她,慢慢地,幾天會變成十幾天,十幾天會變成幾十天。」

  對啊,可以慢慢來!顏曉晨一下子松了口氣。

  程致遠指指樓上,說:「你上去吧,我走了。」

  顏曉晨抬頭,看見沈侯站在陽臺上往下看,她笑著搖搖頭,這傢伙!回到屋子,沈侯正拿著iPad教顏媽媽如何用它打撲克和玩麻將。

  顏媽媽第一次用iPad,十分新鮮,玩得津津有味。沈侯動作麻利地給她手機上安裝了一個微信,告訴她有問題隨時問他。

  顏曉晨看了一會兒,走進廚房,準備做飯。

  一會兒後,沈侯也踱進了廚房,悄悄對顏曉晨說:「平時我們多陪著她,讓她沒時間想麻將,可這就像戒煙一樣,不可能一下子就不玩了,讓她在iPad上玩,輸來輸去都是和機器,沒什麼關係。」

  顏曉晨把一顆洗好的葡萄放進他嘴裡,「謝謝!」

  「你和我說謝謝,討打啊?」沈侯瞅了眼客廳,看顏媽媽專心致志地盯著iPad,飛快地偷親了一下顏曉晨。

  沈侯陪著顏曉晨和顏媽媽一直到深夜,他走後,顏曉晨和媽媽安頓著睡覺,她讓媽媽住臥室,媽媽說晚上還要看電視,堅持要睡客廳,她只好同意了。

  隔著一道門,顏曉晨和媽媽共居在了一個新的環境中,雖然她們依舊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甚至兩人獨處時,都刻意地回避同在一個房間待著,但至少是一個新的開始了。

  春節假期結束後,顏曉晨開始上班。

  白天,程致遠家的阿姨,王阿姨每天都來找顏媽媽,有時帶著顏媽媽去逛菜市場,有時帶著顏媽媽去公園。因為沈侯正在找工作,白天有時間時,他也會來看顏媽媽,顏媽媽的白天過得一點也不無聊。

  晚上,沈侯都會和顏曉晨、顏媽媽一起吃晚飯。有時候,程致遠也會來。大概因為每天都有人要吃飯,就好像有個鬧鐘,提醒著顏媽媽每天晚上都必須做飯,顏媽媽的生活不再像是一個人時,什麼時候餓了什麼時候吃,不餓就不吃的隨意,無形中,她開始過著一種規律的生活。

  除了睡覺時,顏曉晨和媽媽幾乎沒有獨處過,平時不是沈侯在,就是程致遠在,她和媽媽的相處變得容易了許多。顏媽媽雖然仍不怎麼理她,可是和沈侯、程致遠卻越來越熟,尤其程致遠,兩人用家鄉話聊天,常常一說半天。

  顏曉晨以為沈侯又會吃醋,沒想到沈侯竟然毫不在意,她悄悄問他,「你不羨慕啊?」

  沈侯笑眯眯地說:「這你就不懂了!」

  「什麼意思?」

  「在你媽眼裡,我是她的未來女婿,她還端著架子,在慢慢考察我呢!可程致遠呢?他是客人,是你的老闆,尤其還是你欠了錢的老闆,你媽當然要熱情招呼了!」

  雖然因為媽媽的事,沈侯沒再追究她借程致遠錢的事,但他心裡其實還是不舒服,顏曉晨只能儘量不去觸他的黴頭。

  不知不覺,媽媽在上海住了一個多月。

  因為熬夜熬得少了,每天都規律地吃飯,時不時還被王阿姨拽去公園鍛煉,她比以前胖了一點,氣色也好了很多。

  但是,顏曉晨知道,她的心仍在被痛苦撕咬著,她依舊憤怒不甘,有時候,顏曉晨半夜起夜,看到她坐在黑暗裡,沉默地抽著煙。

  但是,顏曉晨更知道,她們都在努力。這個世界由白天和黑夜構成,人類是光明和黑暗共同的子民,每個人的心裡都住著一隻野獸,它自私小氣、暴躁憤怒,自以為是地以為伸出爪子,撕碎了別人,就成全了自己,卻不知道撲擊別人時,利爪首先要穿破自己的身體。媽媽正在努力和心裡的野獸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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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45:32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4 悲喜

  世界上有不少痛苦,然而最大的痛苦是:想從黑暗奔向動人心魄、又不可理解的光明時,那些無力的掙扎所帶來的痛苦。——謝德林

  往常,顏曉晨的月經都很準時,一般前後誤差不會超過三天,但這一次,已經過去十天,仍沒有來。

  剛開始,她覺得不可能,她和沈侯每次都有保護措施,肯定是內分泌失調,也許明後天,月經就來了,可是兩個多星期後,它仍遲遲沒有來。顏曉晨開始緊張了,回憶她和沈侯的事,她開始不太確信——除夕夜的那個晚上,他們看完煙花回到家裡,沈侯送她上樓去睡覺,本來只是隔著被子的一個接吻,卻因為兩人都有點醉意,情難自禁地變成了一場纏綿,雖然最後一瞬前,沈侯抽離了她的身體,但也許並不像他們想的那樣萬無一失?

  顏曉晨上網查詢如何確定自己有沒有懷孕,方法倒是很簡單,去藥店買驗孕棒,據說是98%的準確率。

  雖然知道該怎麼辦了,但她總是懷著一點僥倖,覺得也許明天早上起床,就會發現內褲有血痕,拖拖拉拉著沒有立即去買。每天上衛生間時,她都會懷著希望,仔細檢查內褲,可沒有一絲血痕。月經這東西還真是,它來時,各種麻煩,它若真不來了,又各種糾結。

  晚上,顏曉晨送沈侯出門時,沈侯看顏媽媽在浴室,把她拉到樓道裡,糾纏著想親熱一下。顏曉晨裝著心事,有些心不在焉,沈侯嘟囔:「小小,從春節到現在,你對我好冷淡!連抱一下都要偷偷摸摸,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咱們結婚吧!」

  沈侯不是第一次提結婚的事了,往常顏曉晨總是不接腔,畢竟他們倆之間還有很多問題要面對:沈侯的爸媽強烈反對,她和媽媽正學著重新相處,她欠了十幾萬債,沈侯的事業仍不明朗……但這次,她心動了。

  「結婚……能行嗎?」

  沈侯看她松了口,一下子來了精神,「怎麼不行?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拿著身份證戶口本,去任意一人的戶籍所在地就能登記結婚。我的戶口在上海,你的在老家,你請一天假,我們去你老家註冊一下就行了。」

  顏曉晨有點驚訝,「你都打聽清楚了?」

  沈侯拉起她的手,指指她手指上的指環,「你以為我心血來潮開玩笑嗎?我認真的!你說吧!什麼時候?我隨時都行!」

  「你爸媽……」

  「拜託!我多大了?婚姻法可沒要求父母同意才能登記結婚,婚姻法上寫得很清楚,男女雙方自願,和父母沒一毛錢關係!」

  「可我媽……」

  「你這把年紀,在老家的話,孩子都有了,你媽比你更著急你的婚事。放心吧,你媽這麼喜歡我,肯定同意。」

  這話顏曉晨倒相信,雖然她媽媽沒有點評過沈侯這段時間的表現,但能看出來,她已經認可了沈侯,顏曉晨咬著嘴唇思索。

  沈侯搖著她說:「老婆,咱們把證領了吧!我的試用期已經夠長了,讓我轉正吧!難道你不滿意我,還想再找一個?」

  顏曉晨又氣又笑,捶了他一下,「行了,我考慮一下。」

  沈侯樂得猛地把她抱起來轉了個圈,她笑著說:「我得進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他說:「快點選個日子!」

  顏曉晨笑著捶了他一拳,轉身回了家。

  因為沈侯的態度,顏曉晨突然不再害怕月經遲遲沒來的結果。她和他真的是很不一樣的人,她凡事總會先看最壞面,他卻不管發生什麼,都生機勃勃,一往無前。雖然他們都沒有準備這時候要小孩,但顏曉晨想,就算她真的懷了孕,沈侯只會興奮地大叫。至於困難,他肯定會說,能有什麼困難呢?就算有,也全部能克服!

  顏曉晨去藥店買了驗孕棒,準備找個合適的時機,悄悄檢測一下。

  因為是租的房子,家裡的櫥櫃抽屜都沒有鎖,媽媽打掃衛生時,有可能打開任何一個抽屜櫃子,顏曉晨不敢把驗孕棒放在家裡,只能裝在包裡,隨身攜帶。

  本來打算等晚上回到家再說,可想著包裡的驗孕棒,總覺得心神不寧,前幾天,她一直逃避不敢面對,現在卻迫不及待想知道結果。根據說明書,三分鐘就能知道結果,她掙扎了一會兒,決定立即去檢測。

  拿起包,走進衛生間,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很私密,應該沒有問題。她正看著說明書,準備按照圖例操作,手機突然響了,是程致遠的電話。上班時,他從沒有打過她的手機,就算有事,也是秘書通過公司的辦公電話通知她。顏曉晨有點意外,也有點心虛,「喂?」

  「曉晨……」程致遠叫了聲她的名字,就好像變成了啞巴,再不說一個字,只能聽到他沉重急促的呼吸,隔著手機,像是海潮的聲音。

  顏曉晨盡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柔和,「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我有點事想和你說,一些很重要的事。」

  「我馬上過來!」

  「不用、不用!不是公事……不用那麼著急……算了!你不忙的時候,再說吧!」

  「好的。」

  程致遠都沒有說再見,就掛了電話。顏曉晨覺得程致遠有點怪,和他以前從容自信的樣子很不一樣,好像被什麼事情深深地困擾著,顯得很猶豫不決,似乎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看看手裡的驗孕棒,實在不好意思在大老闆剛打完電話後,還偷用上班時間幹私事,只能把驗孕棒和說明書都塞回包裡,離開了衛生間。

  雖然程致遠說了不著急,但顏曉晨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看看他。沒有坐電梯,走樓梯上去,樓梯拐角處,她匆匆往上走,程致遠端著咖啡、心不在焉地往下走,兩人撞了個正著,他手裡的咖啡濺到了她胳膊上,她燙得「啊」一聲叫,提著的包沒拿穩,掉到了地上,包裡的東西掉了出來,一盒驗孕棒竟然撒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燙著了嗎?」程致遠忙道歉。

  「就幾滴,沒事!」顏曉晨趕緊蹲下撿東西,想趕在他發現前,消滅一切罪證。

  可是當時她怕一次檢測不成功,或者一次結果不準確,保險起見最好能多測幾次,特意買了一大盒,十六根!

  程致遠剛開始應該完全沒意識到地上的棒狀物是什麼東西,立即蹲下身,也幫她撿,一連撿了幾根後,又撿起了外包裝盒,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在撿什麼,他石化了,滿臉震驚,定定地看著手裡的東西。

  顏曉晨窘得簡直想找個地洞把自己活埋了,她把東西胡亂塞進包裡,又趕忙伸出手去拿他手裡的東西。程致遠卻壓根兒沒留意她的動作,依舊震驚地看著自己手裡的東西。

  顏曉晨想找塊豆腐撞死自己,都不敢看他,蚊子哼哼般地說:「那些……是我的……謝謝!」

  程致遠終於反應了過來,把東西還給她。她立即用力把它們全塞進包裡,轉身就跑,「我去工作了!」

  咚咚咚跑下樓,躲回自己的辦公桌前,她長吐口氣,恨恨地敲自己的頭,顏曉晨,你是個豬頭!二百五!二百五豬頭白癡!

  她懊惱鬱悶了一會兒,又擔心起來他會不會告訴沈侯或她媽媽,按理說程致遠不是那樣多嘴的人,可人對自己在意的事總是格外緊張,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呢?難道要她現在再去找他,請他幫她保密嗎?

  顏曉晨一想到要再面對程致遠,立即覺得自己腦門上刻著兩個字「丟臉」,實在沒有勇氣去找他。

  糾結了一會兒,她決定還是給他發條微信算了,不用面對面,能好一點。正在給他寫資訊,沒想到竟然先收到了他的消息。

  「你懷孕了嗎?」

  顏曉晨狠狠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給他回復:「今天早上剛買的驗孕棒,還沒來得及檢查。」

  「有多大的可能性?」

  這位大哥雖然在商場上英明神武,但看來對這事也是完全沒經驗,「我不知道,檢測完就知道結果了。」

  「這事先不要告訴沈侯和你媽媽。」

  呃……程致遠搶了她的臺詞吧?顏曉晨暈了一會兒,正在敲字回復他,他的新消息又到了,「我們先商量一下,再決定怎麼辦。」

  顏曉晨徹底暈了,他是不是很不高興?難道是因為她有可能休產假,會影響到工作?身為她的雇主和債主,他不高興是不是也挺正常?可不高興到失常,正常嗎?

  顏曉晨茫然了一會兒,發了他一個字:「好!」

  程致遠發微信來安慰她:「結果還沒出來,也許是我們瞎緊張了。」

  顏曉晨覺得明明是他在瞎緊張,她本來已經不緊張了,又被他搞得很緊張了,「有可能,也許只是內分泌紊亂。」

  「我剛在網上查了,驗孕棒隨時都可以檢查。」

  顏曉晨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位大哥了,「嗯,我知道。」

  「現在就檢查,你來我的辦公室。」

  顏曉晨捧著頭,瞠目結舌地盯著手機螢幕,程致遠怎麼了?他在開玩笑吧?

  正在發呆,突然覺得周圍安靜了很多,她迷惑地抬起頭,對面的同事沖著她指門口,她回過頭,看到程致遠站在門口。

  他竟然是認真的!顏曉晨覺得全身的血往頭頂沖,噌一下站起來,沖到了門外,壓著聲音問:「你怎麼了?」

  程致遠也壓著聲音說:「你沒帶……」

  「沒帶什麼?」顏曉晨完全不明白。

  程致遠看說不清楚,直接走到她辦公桌旁,在所有同事的詭異目光中,他拿起她的包,走到她身旁,「去我的辦公室。」

  當著所有同事的面,她不能不尊重她的老闆,只能跟著他,上了樓。四樓是他和另外三個合夥人的辦公區,沒有會議的時候,只有他們的秘書在外面辦公,顯得很空曠安靜。

  顏曉晨來過很多次會議室,卻是第一次進程致遠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很大,有一個獨立的衛生間,帶浴室,擺著鮮花和盆景,佈置得像五星級賓館的衛生間。

  程致遠說:「你隨便,要是想喝水,這裡有。」他把一大杯水放在顏曉晨面前。

  看來他的網上研究做得很到位,顏曉晨無語地看了他一會兒,「你怎麼了?就算要緊張,也該是我和沈侯緊張吧!」

  「你就當我多管閒事,難道你不想知道結果嗎?」

  如果換成第二個人,顏曉晨肯定直接把水潑到他臉上,說一句「少管閒事」,轉身離去。可他是程致遠,她的雇主,她的債主,她的好朋友,她曾無數次決定要好好報答的人,雖然眼前的情形很是怪異,她也只能拿起包,進了衛生間。

  按照說明書,在裡面折騰了半天,十幾分鐘後,顏曉晨洗乾淨手,慢吞吞地走出了衛生間。

  程致遠立即站了起來,緊張地看著她。

  她微笑著說:「我懷孕了。」

  程致遠的眼神非常奇怪,茫然無措,焦急悲傷,他掩飾地朝顏曉晨笑了笑,慢慢地坐在了沙發上,喃喃說:「懷孕了嗎?」

  顏曉晨坐到他對面,關切地問:「你究竟怎麼了?」

  「沒什麼。」他拿下了眼鏡,擠按著眉心,似乎想要放鬆一點。

  「你之前打電話,說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是什麼事?」

  「沒什麼,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

  「是嗎?」顏曉晨不相信,他在電話裡明明說了不是工作上的事。

  「要不然還能是什麼事呢?」

  「我不知道。」

  程致遠戴上了眼鏡,微笑著說:「你打算怎麼辦?」

  「先告訴沈侯,再和沈侯去登記結婚。」

  程致遠十指交握,沉默地思索了一會兒,「能不能先不要告訴沈侯?」

  「為什麼?」

  「就當是我的一個請求,好嗎?時間不會太長,我只是需要……好好想一下……」他又在揉眉頭。

  顏曉晨實在不忍心看他這麼犯難,「好!我先不告訴沈侯。」只是推遲告訴沈侯一下,並不是什麼作奸犯科的壞事,答應他沒什麼。

  「謝謝!」

  「你要沒事的話,我下去工作了?」

  「好。」

  顏曉晨站了起來,「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你想說的時候,打我電話,我隨時可以。」

  程致遠點了下頭,顏曉晨帶著滿心的疑惑,離開了他的辦公室。雖然答應了程致遠要保密,但心裡藏著一個秘密,言行舉止肯定會和平時不太一樣。

  坐公車時,顏曉晨會下意識地保護著腹部,唯恐別人擠壓到那裡。從網上搜了懷孕時的飲食忌口,寒涼的食物都不再吃。以前和沈侯在一起時,兩人高興起來,會像孩子一樣瘋瘋癲癲,現在卻總是小心翼翼。

  當沈侯猛地把她抱起來,顏曉晨沒有像以前一樣,一邊驚叫,一邊笑著打他,她嚇得臉色都變了,疾言厲色地勒令:「放下我!」

  沈侯嚇得立即放下她,「小小?你怎麼了?」

  顏曉晨的手搭在肚子上,沒有吭聲。

  沈侯委屈地說:「我覺得你最近十分奇怪,對我很冷淡。」

  「我哪裡對你冷淡了?」顏曉晨卻覺得更依賴他了,以前他只是她的愛人,現在他還是她肚子裡小寶寶的爸爸。

  「今天你不許我抱你,昨天晚上你推開了我,反正你就是和以前不一樣了!你是不是沒有以前那麼喜歡我了?」

  聽著沈侯故作委屈的控訴,顏曉晨哭笑不得,昨天晚上是他趁著顏媽媽沖澡時,和她膩歪,一下子把她推倒在床上,她怕他不知輕重,壓到她的肚子,只能用力推開他,讓他別胡鬧。

  「我比以前更喜歡你。我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樣了?你以後就知道了!」

  顏曉晨捂著肚子想,肯定要不一樣了吧?

  沈侯問:「我們什麼時候去結婚?我已經試探過你媽媽的意思了,她說你都這麼大人了,她不管,隨便你,意思就是贊同了。」

  「等我想好了日子,就告訴你。」

  沈侯鬱悶,捧著顏曉晨的臉說:「你快點好不好?為什麼我那麼想娶你,你卻一點不著急嫁給我?我都快要覺得你並不愛我了!」

  「好,好!我快點!」不僅他著急,她也著急啊!等到肚子大起來再去結婚,總是有點尷尬吧?

  顏曉晨打電話問程致遠,可不可以告訴沈侯了,程致遠求她再給他兩三天時間。程致遠都用了「求」字,她實在沒辦法拒絕,只能同意再等幾天。

  沈侯對她猶豫的態度越來越不滿意,剛開始是又哄又求,又耍無賴又裝可憐,這兩天卻突然沉默了,甚至不再和她親昵,一直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眼神中滿是審視探究,似乎想穿透她的身體看清楚她的內心。

  顏曉晨不怕沈侯的囂張跋扈,卻有點畏懼他的冷靜疏離。沈侯肯定是察覺了她有事瞞著他,卻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被傷害到了。

  顏曉晨去找程致遠,打算和他好好談一下,他必須給她一個明確的原因解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否則她就要告訴沈侯一切了。

  程致遠不在辦公室,他的秘書辛俐和顏曉晨算是老熟人。以前她還在學校時,每週來練習面試,都是她招呼。進入公司後,雖然她們都沒提過去的事,裝作只是剛認識的同事,但在很多細微處,顏曉晨能感受到辛俐對她很照顧,她也很感謝她。

  周圍沒有其他同事在,辛俐隨便了幾分,對顏曉晨笑說:「老闆剛走,臨走前說,他今天下午要處理一點私事,沒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擾他。你要找他,直接打他的私人電話。」

  「不用了,我找他的事也不算很著急。」

  辛俐開玩笑地說:「只要是你的事,對老闆來說,都是急事,他一定很開心接到你的電話。」

  顏曉晨一下子臉紅了,忙說:「你肯定誤會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辛俐平時很穩重謹慎,沒想到一時大意的一個玩笑竟然好像觸及了老闆的隱私,她緊張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看老闆,以為……對不起!對不起!你就當我剛才在說胡話,千萬別放在心上。」她正在整理檔,一緊張,一頁紙掉了下來,「沒事,沒事!」顏曉晨幫她撿起,是程致遠的日程表,無意間視線一掃,一個名字帶著一行字躍入了她的眼睛:星期五,2PM,侯月珍,金悅咖啡店。

  星期五不就是今天嗎?顏曉晨不動聲色地說:「你忙吧!我走了。」

  進了電梯,顏曉晨滿腦子問號,程致遠和沈侯的媽媽見面?程致遠還對秘書說處理私事,吩咐她沒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擾他?

  顏曉晨心不在焉地回到辦公桌前,打開了電腦,卻完全沒有辦法靜下心工作。程致遠為什麼要見沈侯的媽媽?他這段日子那麼古怪是不是也和沈侯的媽媽有關係?難道是因為她,沈侯的媽媽威脅了程致遠什麼?

  想到這裡,顏曉晨再也坐不住了,她拿起包,決定要去看看。

  打車趕到金悅咖啡店,環境很好,可已經在市郊,不得不說他們約的這個地方真清靜私密,不管是程致遠,還是沈侯的媽媽挑的這裡,都說明他們不想引人注意。

  顏曉晨點了杯咖啡,裝模作樣地喝了幾口,裝作找衛生間,開始在裡面邊走邊找。

  在最角落的位置裡,她看到了程致遠和沈侯的媽媽。藝術隔牆和茂密的綠色盆栽完全遮蔽住了外面人的視線,如果不是她刻意尋找,肯定不會留意到。

  顏曉晨走回去,端起咖啡,對侍者說想換一個位置。上班時間,這裡又不是繁華地段,店裡的大半位置都空著,侍者懶洋洋地說:「可以,只要沒人,隨便坐。」

  顏曉晨悄悄坐到了程致遠他們隔壁的位置,雖然看不到他們,但只要凝神傾聽,就可以聽到他們的談話。

  沈侯媽媽的聲音:「你到底想怎麼樣?」

  程致遠:「我想知道你反對沈侯和曉晨在一起的真實原因。」

  「我說了,門不當戶不對,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嗎?」

  「很充分!但充分到步步緊逼,不惜毀掉自己兒子的事業也要拆散他們,就不太正常了。您不是無知婦孺,白手起家建起了一個服裝商業王國,您如果不想他們走到一起,應該有很多種方法拆散他們,現在的手段卻太激烈,也太著急了。」

  沈媽媽笑起來:「我想怎麼做是我的事,倒是程先生,你為什麼這麼關心你的一個普通員工的私事呢?我拆散了他們,不是正好方便了你嗎?」

  程致遠沒被沈媽媽的話惹怒,平靜地說:「我覺得你行事不太正常,也是想幫曉晨找到一個辦法能讓你們同意,我想多瞭解你們一點,就拜託了一個朋友幫我調查一下你們。」

  沈媽媽的聲音一下子繃緊了,憤怒地質問:「你、你……竟然敢調查我們?」

  程致遠沒有吭聲,表明我就是敢了!

  沈媽媽色厲內荏地追問:「你查到了什麼?」

  「曉晨和沈侯是同一屆的高考生。」

  說到這裡,程致遠就沒有再說了,沈侯的媽媽也沒有再問,他們之間很默契,似乎已經都知道後面的所有內容,可是顏曉晨不知道!

  她焦急地想知道,但又隱隱地恐懼,「曉晨和沈侯是同一屆的高考生」,很平常的話,他們是同一個大學、同一屆的同學,怎麼可能不是同一屆高考呢?

  顏曉晨覺得自己其實已經想到了什麼,但是她的大腦拒絕去想,她告訴自己不要再聽了,現在趕緊逃掉,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還來得及!

  但是她動不了,她緊緊地抓著咖啡杯,身子在輕輕地顫。

  長久的沉默後,沈媽媽問:「你想怎麼樣?」她好像突然之間變了一個人,聲音中再沒有趾高氣揚的鬥志,而是對命運的軟弱無力。

  「不要再反對曉晨和沈侯在一起了。」

  「你說什麼?」沈媽媽的聲音又尖又細。

  「我說不要再反對他們了,讓他們幸福地在一起,給他們祝福。」

  「你……你瘋了嗎?沈侯怎麼能和顏曉晨在一起?雖然完全不是沈侯的錯,但是……」沈媽媽的聲音哽咽了,應該是再也忍不住,哭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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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45:42 |只看該作者
  堅強的人都很自製,很少顯露情緒,可一旦情緒失控,會比常人更強烈,沈媽媽嗚咽著說:「沈侯從小到大,一直學習挺好,我們都對他期望很高!高三時卻突然迷上打遊戲,高考沒有我們預期的好,我太好強了……我自己沒有讀好書,被沈侯的爺爺奶奶念叨了半輩子,我不想我的兒子再被他們念叨,就花了些錢,請教育局的朋友幫忙想想辦法。沈侯上了理想的大學,顏曉晨卻被擠掉了。他們說絕不會有麻煩,他們查看過檔案,那家人無權無勢,爸爸是小木匠,媽媽在理髮店打工,那樣的家庭能有個大學上就會知足了,肯定鬧不出什麼事!但是,誰都沒想到顏曉晨的爸爸那麼認死理,每天守在教育局的門口,要討個說法。我們想盡了辦法趕他走,明明是個老實得不能再老實的人,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只知道逆來順受,連想找個藉口把他抓起來都找不到,可又比石頭還倔強,一直守在門口,不停地說,不停地求人。時間長了,他們怕引起媒體關注,我也不想鬧出什麼事,只能又花了一大筆錢,找朋友想辦法,終於讓顏曉晨也如常進入大學。本來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已經全解決了……可是,她爸爸竟然因為太高興,趕著想回家,沒等紅燈就過馬路……被車撞死了……」

  沈媽媽嗚嗚咽咽地哭著,顏曉晨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只能空茫地看著虛空。原來,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

  沈媽媽用紙巾捂著眼睛,對程致遠說:「如果真有因果報應,就報應在我和他爸爸身上好了!沈侯……沈侯什麼都不知道,他不應該被捲進來!你和顏曉晨家走得很近,應該清楚,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和她媽媽都沒有原諒那個撞死了她爸爸的司機。我是女人,我完全能理解她們,換成我,如果有人傷害到沈侯或沈侯他爸,我也絕不會原諒,我會寧願和他們同歸於盡,也不要他們日子好過!顏曉晨和她媽媽根本不可能原諒我們!顏曉晨再和沈侯繼續下去,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兩個孩子會痛不欲生!我已經對不起他們家了,我不能再讓孩子受罪,我寧可做惡人,寧可毀掉沈侯的事業,讓沈侯恨我,也不能讓他們在一起!」

  程致遠說:「我都明白,但已經晚了!我們可以把這個秘密永遠塵封,把曉晨和沈侯送出國,再過十年,知道當年內情的人都會退休離開。曉晨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要操心,也不會想到去追查過去,只要永遠不要讓曉晨知道,就不會有事……」

  「我已經知道了!」顏曉晨站在他們身後,輕聲說。

  沈媽媽和程致遠如聞驚雷,一下子全站了起來。

  沈媽媽完全沒有了女強人的冷酷強勢,眼淚嘩嘩落下,泣不成聲,她雙手伸向顏曉晨,像是要祈求,「對、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你已經說了,我們絕不會原諒你!」顏曉晨說完,轉身就跑。

  程致遠立即追了出來,「曉晨、曉晨……」

  街道邊,一輛公車正要出站,顏曉晨沒管它是開往哪裡的,直接沖了上去,公車門合攏,開出了站。

  程致遠無奈地站在路邊,看著公車遠去。

  這公車是開往更郊區的地方,車上沒幾個人,顏曉晨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她不在乎公車會開到哪裡去,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沈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媽媽,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自己。她只想逃,逃得遠遠的,逃到一個不用面對這些事的地方。

  她的頭抵在冰涼的玻璃窗上,看著車窗外的景物一個個退後,如果生命中所有不好的事也能像車窗外的景物一樣,當人生前進的時候,飛速退後、消失不見,那該多好。可是,人生不像列車,我們的前進永遠背負著過去。公車走走停停,車上的人上上下下。

  有人指著窗外,大聲對司機說:「師傅,那車是不是有事?一直跟著我們。」

  程致遠的黑色賓士豪華車一直跟在公車旁,車道上,別的車都開得飛快,只有它,壓著速度,和公車一起慢悠悠地往前晃,公車停,它也停,公車開,它也開。

  司機師傅笑著說:「我這輛破公車,有什麼好跟的?肯定是跟著車裡的人唄!」

  「誰啊?誰啊?」大家都來了興致。

  司機師傅說:「反正不是我這個老頭子!」

  大家的目光瞄來瞄去,瞄到了顏曉晨身上,一邊偷偷瞅她,一邊自顧自地議論著。

  「小倆口吵架唄!」

  「賓士車裡的人也很奇怪,光跟著,都不知道上車來哄哄……」

  他們的話都傳進了顏曉晨的耳朵裡,她也看到了程致遠的車,可是,她的大腦就像電腦當機了,不再處理接收到的話語和畫面。

  公車開過一站又一站,一直沒到終點站,顏曉晨希望它能永遠開下去,這樣她的人生就可以停留在這一刻,不必思考過去,不必面對未來。她只需坐在車上,看著風景,讓大腦停滯。

  可是,每一輛車都有終點站。

  車停穩後,所有人陸陸續續下了車,卻都沒走遠,好奇地看著。

  司機師傅叫:「小姑娘,到終點站了,下車了!」

  顏曉晨不肯動,司機師傅也沒著急催,看向了停在不遠處的黑色賓士車。

  程致遠下車走過來,上了公車。他坐在顏曉晨側前方的座位上,「不想下車嗎?」

  顏曉晨不說話。

  「下車吧,司機師傅也要換班休息。」

  「你不餓嗎?我請你吃好吃的。」

  不管他說什麼,顏曉晨都額頭抵在車窗上,盯著車窗外,堅決不說話,似乎這樣就可以形成一個屏障,對抗已經發生的一切。

  程致遠說:「既然你這麼喜歡這輛車,我去把這輛車買下來,好不好?你要想坐就一直坐著好了。」他說完,起身向司機走去,竟然真打聽如何能買下這輛車。

  「神經病,我又不是喜歡這輛車!」顏曉晨怒氣衝衝地站了起來。

  程致遠好脾氣地說:「你是喜歡坐公車嗎?我們可以繼續去坐公車。」顏曉晨沒理他,走下了公車,腳踩在地上的一刻,她知道,這世界不會因為她想逃避而停止轉動,她必須要面對她千瘡百孔的人生。

  「回去嗎?車停在那邊。」程致遠站在她身後問。

  顏曉晨沒理他,在月臺上茫然地站了一會兒,遲緩的大腦終於想出來了她該做什麼。

  這是終點站,也是起點站,她可以怎麼坐車來的,就怎麼坐車回去。如果人生也可以走回頭路,她會寧願去上那個三流大學,絕不哭鬧著埋怨父母沒本事,她會寧願從沒有和沈侯開始……但人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一切發生了的事都不可逆轉。

  顏曉晨上了回市里的公車,程致遠也隨著她上了公車,隔著一條窄窄的走道,坐在了和她一排的位置上。

  在城市的霓虹閃爍中,公車走走停停。

  天色已黑,公車裡只他們兩個人,司機開著這麼大的車,只載了兩個人,真是有點浪費。從這個角度來說,人生的旅途有點像公車的線路,明明知道不對不好,卻依舊要按照既定的路線走下去。

  顏曉晨的手機響了,她沒有接,歌聲在公車內歡快深情地吟唱著。手機鈴聲是沈侯上個星期剛下載的歌《嫁給我你會幸福》,都不知道他從哪裡找來的神曲。

  …………

  嫁給我你會幸福的

  我是世界上最英俊的新郎

  做你的廚師和你的提款機

  我會加倍呵護你

  嫁給我你會幸福的

  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

  做我的天使和我的大寶貝

  每天幸福地在我懷裡睡

  …………

  第一次聽到時,顏曉晨笑得肚子疼,沈侯這傢伙怎麼能這麼自戀?她覺得這個手機鈴聲太丟人了,想要換掉,沈侯不允許,振振有詞地說:「不管任何人給你打電話,都是替我向你求婚,你什麼時候和我登記了,才能換掉!」真被他說中了,每一次手機響起,聽到這首歌,顏曉晨就會想起他各種「逼婚」的無賴小手段,忍不住笑。

  可是,現在聽著這首歌,所有的歡笑都成了痛苦,顏曉晨難受得心都在顫,眼淚一下沖進了眼眶,她飛快地掏出手機,想儘快結束這首歌,卻看到來電顯示是「沈侯」。

  她淚眼蒙矓地盯著他的名字,大學四年,這個名字曾是她的陽光,給她勇氣,讓她歡笑。誰能想到陽光的背後竟然是地獄般的黑暗?她覺得自己像個傻瓜,被命運殘酷地嘲弄。

  淚珠無聲滑落的剎那,第一次,顏曉晨按了「拒絕接聽」。

  沒一會兒,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嫁給我你會幸福的,我是世界上最英俊的新郎,做你的廚師和你的提款機……」

  她一邊無聲地哭泣,一邊再次按了「拒絕接聽」。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她立即按了「拒絕接聽。」

  手機鈴聲再響起,她關閉了鈴聲。

  《嫁給我你會幸福》的鈴聲沒有再響起,可握在掌心的手機一直在振動。一遍又一遍,雖然沒有聲音,但每一次振動都那麼清晰,就好像有無數細密的針從她的掌心進入了她的血液,刺入她的心口,五臟六腑都在疼痛。

  顏曉晨曾那麼篤定,她一定會嫁給他,如同篤定太陽是從東邊升起,可是,太陽依舊會從東邊升起,她卻絕不可能嫁給他了。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簌簌落在手機上,將手機螢幕上的「沈侯」兩字打濕。顏曉晨一邊淚如雨落,一邊咬著牙,用力地摁著手機的關機鍵,把手機關了。

  終於,「沈侯」兩個字消失在了她的眼前,但是,面對著漆黑的手機螢幕,她沒有如釋重負,反倒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支撐,全身一下子沒了力氣,軟綿綿地趴在了前面座位的椅背上。

  過了一會兒,程致遠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遲疑了一瞬,才接了電話。

  「對,曉晨和我在一起……是,她沒在辦公室,臨時工作上有點事,我叫她來幫一下忙……對,我們還在外面……她的手機大概沒電了……你要和她說話?你等一下……」

  程致遠捂著手機,對顏曉晨說:「沈侯的電話,你要接嗎?」

  顏曉晨的頭埋在雙臂間,冷冷地說:「你都有權利替我決定我的人生了,難道一個電話還決定不了嗎?」

  程致遠對沈侯說:「她這會兒正在談事情,不方便接電話,晚點讓她打給你……好……好……再見!」

  程致遠掛了電話,坐到顏曉晨的前排,對她說:「我知道你和你媽媽是最應該知道事實真相的人,我擅自替你們做決定是我不對,對不起!」

  顏曉晨聲音喑啞地說:「對不起如果有用,員警就該失業了。」

  程致遠沉默了一會兒,說:「對不起的確沒有用,也許對不起唯一的作用就是讓說的人能好過一點。」

  顏曉晨一直不理程致遠,程致遠也不多話打擾她,卻如影隨形地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居民樓社區。

  隔著老遠,顏曉晨就看到了沈侯,他抽著煙,在樓下徘徊,顯然是在等她。他腳邊有很多煙蒂,眉頭緊鎖,心事重重的樣子,連她和程致遠走了過來,都沒察覺。

  顏曉晨停住了腳步,定定地看著他。

  她告訴自己,他的爸媽害死了她爸爸,這個時候,就算不恨他,也應該漠視他。但是,她竟然很擔心他,想的是他為什麼會吸煙?沈侯從不主動吸煙,只偶爾朋友聚會時,抽一兩支,與其說是抽煙,不如說抽的是氛圍。

  一定有什麼事讓他很難受,難怪昨天她就聞到他身上滿是煙味。

  顏曉晨狠狠咬了下自己的唇,提醒自己:顏曉晨,他在為什麼痛苦,還和你有關嗎?你應該憎惡他、無視他!

  顏曉晨低下頭,向著樓門走去。

  沈侯看見了她,立即扔掉煙頭,大步向她走過來,似乎想攬她入懷,卻在看到她身後的程致遠時,停住了腳步。他嘴角微揚,帶著一絲嘲諷的笑,「程致遠,你可是一個公司的老闆,小小進公司不久,職位很低,不管什麼事,都輪不到她陪你去辦吧?」不知道是不是抽多了煙,他的嗓子很沙啞低沉,透著悲傷。

  沒等程致遠回答,顏曉晨說:「我們為什麼一起出去,和你無關!」

  沈侯沒想到她會幫程致遠說話,愣了一愣,自嘲地笑起來。他拿出手機,點開相片,放在她和程致遠眼前,「這是我媽前天發給我的,你們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兩張照片,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拍攝,就在顏曉晨家附近的那條河邊,時間是寒冬,因為照片裡的程致遠穿著大衣,顏曉晨穿著羽絨服。一張是程致遠抱著顏曉晨,她伏在他肩頭,一張是程致遠擁著顏曉晨,她仰著頭,在沖他笑,兩張照片是從側面偷拍的,能看到他們的表情,卻又看不全。

  顏曉晨想起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媽媽欠了高利貸十六萬的賭債,沈侯回老家幫她去借錢,程致遠來拜年,家裡亂七八糟,她沒好意思請程致遠進去,就和程致遠去外面走走,他們在河邊說話時,突然接到了沈媽媽的電話,沈媽媽的羞辱打擊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一下子情緒失控。顏曉晨記不清楚第一張照片裡的她是什麼心情了,可第二張照片,她記得很清楚,她其實不是對程致遠笑,而是對絕望想放棄的自己笑,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想許自己一個希望,讓自己有勇氣再次上路!

  可是,只看照片,不知道前因後果,也不瞭解他們談話的內容,一定會誤會。當時,跟蹤偷拍他們的人肯定不只拍了這兩張,沈侯的媽媽從頭看到尾,不見得不清楚真相,卻故意只挑了兩張最引人誤會的照片發給了沈侯。難怪從昨天到今天,沈侯突然變得沉默疏離,總用審視探究的目光看她,顏曉晨還以為是因為結婚的事讓他受傷了,捨不得再讓他難受,特意今天中午去找程致遠,卻無意撞破了程致遠和沈媽媽的密會。

  顏曉晨冷笑著搖搖頭,對程致遠嘲諷地調侃:「你們這些有錢人興趣愛好很相似,都喜歡雇人偷偷摸摸地跟蹤調查。」程致遠雇人調查沈侯的父母,沈侯的父母卻雇了人調查她,還真是臭味相投。

  程致遠苦笑,對沈侯說:「這件事我可以解釋……」

  顏曉晨打斷了程致遠的話,「沈侯,我們分手吧!」

  沈侯滿面驚愕地盯著她,似乎在確認她是不是認真的。顏曉晨逼著自己直視沈侯,一遍遍告訴自己:他的爸媽害死了你爸爸!

  沈侯難以相信顏曉晨眼中的冷漠,喃喃問:「為什麼?」

  顏曉晨冷冷地說:「去問你爸媽!」

  「去問我爸媽?」沈侯對她晃了晃手機裡的照片,悲愴地說:「就算你現在要分手,我也曾經是你的男朋友,難道你就沒一個解釋嗎?」

  「你想要我解釋什麼?照片是你爸媽發給你的,你想要解釋,去問他們要!」顏曉晨神情漠然,繞過他,徑直走進樓門,按了向上的電梯按鈕。

  沈侯追過來,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抓著她的肩,逼迫她面對他,「根據照片的時間和地點判斷,那是春節前後的事,顏曉晨,你……你怎麼可以這樣?當時,我們……我以為我們很好!」他神色陰沉、表情痛楚,怎麼都不願相信曾經那麼美好的一切原來只是一個騙局,只有他一個人沉浸其中。

  「你的以為錯了!」顏曉晨用力推他,想掙脫他的鉗制。

  沈侯痛苦憤怒地盯著她,雙手越抓越用力,讓顏曉晨覺得他恨不得要把她活活捏成碎末。

  顏曉晨緊咬著唇,不管再痛都不願發出一聲,視線越過他的肩膀,茫然地看著前方,一瞬間竟然有一個瘋狂的念頭,如果兩個人真能一起化成了粉末,也不是不好。

  程致遠看她臉色發白,怕他們拉扯中傷到了顏曉晨,沖過來,想分開他們,「沈侯,你冷靜點,你冷靜……」

  「你他媽搶了我老婆,你讓我冷靜點?我他媽很冷靜!」沈侯痛苦地吼著,一拳直沖著程致遠的臉去,程致遠正站在顏曉晨旁邊,沒有躲開,嘴角立即見了血,眼鏡也飛了出去。沈侯又是一拳砸到了他胸口,程致遠踉踉蹌蹌後退,靠在了牆上。

  沈侯悲憤盈胸,還要再打,顏曉晨忙雙手張開,擋在了程致遠面前,「你要打,連著我一塊兒打吧!」

  程致遠忙拽她,想把她護到身後,「曉晨,你別發瘋!沈侯,你千萬別衝動……」顏曉晨卻狠了心,硬是擋在程致遠身前,不管他怎麼拽,都拽不動。

  沈侯看他們「你護我、我護你,郎有情、妾有意」的樣子,突然間心灰意冷,慘笑著點點頭,「倒是我成那個卑鄙無恥的小三了!」他狠狠盯了顏曉晨一眼,轉過身,腳步虛浮地沖出了樓門。

  顏曉晨怔怔看著他的背影,心如刀割,淚花在眼眶裡滾來滾去。

  程致遠撿起眼鏡戴上,看她神情悽楚,歎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幾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事。」

  就算照片的事能解釋清楚,可其他的事呢?反正已經註定了要分開,怎麼分開的並不重要!顏曉晨看他半邊臉都有點腫,拿出一張紙巾遞給他,「對不起!你別怪沈侯,算我頭上吧!」

  程致遠突然有些反常,用紙巾印了下嘴角的血,把紙巾揉成一團,狠狠扔進垃圾桶,強硬地說:「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電梯門開了,顏曉晨沉默地走進了電梯,程致遠也跟了進來。

  到家時,顏媽媽張望了下他們身後,沒看到沈侯,奇怪地問:「沈侯呢?他說在外面等你,你沒見到他嗎?」

  顏曉晨沒吭聲,顏媽媽看到程致遠的狼狽樣子,沒顧上再追問沈侯的去向,拿了酒精、棉球和創可貼,幫程致遠簡單處理一下傷口。

  程致遠還能打起精神和顏媽媽寒暄,顏曉晨卻已經累得一句話都不想說。顏媽媽看他們氣氛古怪,沈侯又不見了,試探地問:「沈侯說你們出去見客戶了,什麼客戶連電話都不能接?沈侯給你打了不少電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程致遠看著顏曉晨,背脊不自禁地繃緊了。顏曉晨沉默地坐著,手緊緊地蜷成了拳頭。

  顏媽媽看他們誰都不說話,狐疑地看看程致遠,又看看顏曉晨,最後目光嚴肅地盯著顏曉晨,「曉晨,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顏曉晨笑了笑,語氣輕快地說:「一個還算重要的客戶,談了一點融資的事,不是客戶不讓接電話,是手機正好沒電了。」

  猶豫掙扎後,顏曉晨做了和程致遠同樣的選擇——隱瞞真相,她理解了程致遠,對他的怒氣消散了。情和理永遠難分對錯,按理,媽媽比她更有權利知道事實的真相;可按情,她卻捨不得讓媽媽知道。媽媽痛苦掙扎了那麼多年,終於,生活在一點點變好,現在告訴她真相,正在癒合的傷口將被再次撕裂,只會比之前更痛。在情和理中,顏曉晨選擇了情,寧願媽媽永遠不知道,永遠以為事情已經結束。

  顏媽媽知道女兒在騙她,但她想到了另一個方向,對程致遠立即疏遠了,禮貌地說:「很晚了,不好意思再耽誤您的時間了,您趕快回去休息吧!」程致遠站了起來,擔憂地看著顏曉晨,可當著顏媽媽的面,他什麼都不敢說,只能隱諱地叮囑顏曉晨:「你注意身體,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沒有你身體重要。」

  等程致遠走了,顏媽媽問顏曉晨:「程致遠臉上的傷是沈侯打的嗎?」

  顏曉晨眼前都是沈侯悲痛轉身、決然而去的身影,木然地點點頭。

  顏媽媽滿臉的不贊同,語重心長地說:「沈侯這孩子很不錯,程致遠當然也不錯,但你已經選擇了沈侯,就不能三心二意。沈侯現在是窮點,但窮不是他的錯,你們倆都年輕,只要好好努力,總會過上好日子,千萬不要學那些愛慕虛榮的女孩子,老想著享受現成的。」

  顏曉晨苦笑,媽媽根本不明白,沈侯可不是她以為的身家清白的窮小子梁山伯,程致遠也不是她以為的橫刀奪愛的富家公子馬文才。不過,沈侯倒真沒說錯,媽媽是拿他當自家人,拿程致遠當客人,平時看著對沈侯不痛不癢、對程致遠更熱情周到,但一有事,親疏遠近就立即分出來了。顏曉晨想到這裡,心口窒痛,正因為媽媽把沈侯當成了自己的家人,真心相待,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不但會恨沈侯,也會恨自己,現在對沈侯有多好,日後就會有多恨沈侯和自己。

  顏媽媽仍不習慣和女兒交流,說了幾句,看顏曉晨一直低著頭,沒什麼反應,就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勸導她了,「反正你記住,莫欺少年窮,程致遠再有錢,都和你沒關係!在外面跑了一天,趕緊去休息,明天給沈侯打個電話,你們兩個晚上去看場電影、吃頓飯,就好了。」

  顏曉晨走進臥室,無力地倒在了床上。

  媽媽以為她和沈侯的問題是小倆口床頭吵架床尾和,只需要各退一步,甜言蜜語幾句就能過去,可其實,她和他之間隔著的距離是他們根本不在同一個空間。如果她是黑夜、沈侯就是白晝,如果她是海洋、沈侯就是天空,就算黑夜和白晝日日擦肩而過,海洋和天空日日映照著對方的身影,可誰見過黑夜能握住白晝,誰又見過海洋能擁抱天空?不能在一起,就是不能在一起!

  想到從今往後,沈侯和她就像兩條相交的直線,曾有相逢,卻只能交錯而過後,漸行漸遠,他娶別的女人做新娘,對別的女人好;他不會再和她說話,不會再對她笑;他過得歡樂,她不能分享,他過得痛苦,她也無力幫助;她孤單時,不能再拉他的手;她難受時,不能再依偎在他的胸膛,不管她的生命有多長,他都和她沒有一點關係……

  顏曉晨摸著手上的戒指,想到他竟然會消失在她的生命中,淚流滿面,卻怕隔著一道門的媽媽聽到,緊緊地咬著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這世上最殘酷的事情不是沒有得到,而是得到後,再失去。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世界上有那麼多的男生,為什麼她偏偏喜歡上了沈侯?他又為什麼偏偏喜歡上了她?為什麼偏偏就是他們倆?

  顏曉晨覺得像是有人在用鏟子挖她的心,把所有的愛、所有的歡笑,所有的勇氣和希望,一點一點都掏了出來,整個人都掏空了。從今往後,未來的每一天都沒有了期待,這具皮囊成了行屍走肉。

  原來,痛到極致就是生無可戀、死無可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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