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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周倜]妃你不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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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1:59: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暖玉獻計 
 
“你怎麼這麼激動?”方鎮欽疑惑不解地問。

“沒有啦。”蘇暖玉從這意外的驚喜中回過神來,淺淺一笑。

“我告訴你這件事,是希望你也能幫著想個點子。我知道你有些小聰明小智慧的。”他眼中閃著慧黠的光芒,似笑非笑的說。

唉,這到底是在誇她呢還是損她呢?

“真是承蒙閣下看得起蘇暖玉,我這點小聰明小智慧也能入得了你左路將軍的法眼麼?”蘇暖玉以牙還牙地頂嘴說。

“貧嘴﹗”他佯裝生氣地嗔她。“讓你想你就好好想一想,不要辜負了我一番心意。暖玉,你到底想不想跟我成親?”

暖玉被他突然一問,頓時又變得面紅耳赤起來,一邊往外跑一邊笑嘻嘻地說︰“不知道﹗我還沒想好呢。”

“你給我回來﹗”方鎮欽只得眼巴巴地看著她調皮地跑離房間。而他的臉上,笑意卻層層地加深了。

蘇暖玉心情激動地回到了海棠齋。然後一直在房間內走來走去,大腦主導思考的皮層正在高速運轉著。曾經有人說過,上帝給你關上了門,卻會為你打開一扇窗。那是用來開導失意者的安慰之辭的。然而她現下卻像是被上帝同時打了門和窗一樣,前可進後可退。如果她能幫著想個好點子,讓將軍府大出風頭,受盡恩寵的話,方詩浣極有可能得到如願以償的大好姻緣,她的心願得以達成,蘇暖玉的任務也就圓滿完成了,回家有望了。退一萬步說,假如賜婚不成功,方鎮欽已經向她求了婚,她不能回家還可以留在這裡,找到個英俊瀟灑又疼愛自己的夫婿,好像前景也不錯。

說來說去,關鍵還得把那個好點子想出來。促進民族和諧,這是政府要員們該做的事,如此艱巨又光榮的任務那裡是她這樣的凡夫俗子做得來的?唉,頭痛﹗前有野狼,後有虎,真是進退維穀啊﹗

蘇暖玉一晚上沒睡好。一整晚都在思考這件事。秦顯和裊裊的婚期是元宵節,晚上有花燈會,能否安排他們來個花燈會下共舞?真是天方夜譚﹗她自己首先就給否決了。又或者搞個大型歌舞晚會?她可不會這一套。反正是想過來想過去,沒一個稱心如意的。於是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便頂著兩個熊貓眼,還被方詩浣姐妹倆一通取笑。

又是一天一夜的冥思苦想,仍是無果。她真是既無法向方鎮欽交代更無法向自己交代。蘇暖玉,你到底要不要回家?或者,你心雷根本就在期待留下來,不想回家了?這樣一想,不由得全身一個激靈,揮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這一日早晨,蘇暖玉照例在院子裡做早操。不過她的精神可不見好,心不在焉,無精打采。伸出的胳膊懶洋洋的,踢出的腿是軟綿綿的。一旁正認真做操的方婉娥見她如此要死不活的,於是充滿活力地向她挑戰說︰“暖玉,你今天怎麼這麼沒精神?我還想跟你比試比試呢。”

“比試?比試什麼?”蘇暖玉陡然聽到她的聲音,一時還沒回應過來。

“看你跟得了相思病一樣的,連我說的什麼都沒聽見。我說跟你比試一下誰做得標準,叫個人來評斷一下,海棠齋又可以熱鬧一番了。”方婉娥一邊做著彎腰下壓的動作,一邊扭頭看著她說。

“比試一下?熱鬧一番?”蘇暖玉反覆咀嚼著這幾個字。突然,她雙眼放光,臉上頓時神采奕奕起來。打了個響指,她豁然開朗般地大叫一聲︰“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呢?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然後她幾乎是以公引沖刺的速度飛奔至疏竹軒,剛進大門口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大聲嚷嚷開來了︰“我想到了﹗方鎮欽,我想到了﹗”然後氣喘吁吁地沖進方鎮欽的起居室,一臉興奮莫名地大叫著︰“方鎮欽,我想……到了﹗”這最後“到了”兩個字的聲調卻驟然一轉,便如生生打了個寒噤般,一邊吶吶地講退場門,又一邊想著把它收回來。與此同時,她臉上的神色也如艷陽天突地變成了愁雲慘霧的大陰天。

“大、大夫人早安﹗”蘇暖玉支吾著叫出聲,沒曾想大夫人竟會一大早地便來探望方鎮欽了,倒讓蘇暖玉有些措手不及起來。

俞心葦的臉色如結了一層寒冰,看向她的眼神便倍覺犀利。

“剛才你叫少爺叫什麼?”俞心葦仍是慣常的懶散語氣。

蘇暖玉偷瞟了方鎮欽一眼,後者會意,立刻燦笑著向母親溫言道︰“母親,是孩兒跟暖玉說私下沒人的時候可以直呼孩兒的名字的,您不要責備她。”

“哦?你覺得我會責備她?”俞心葦秀眉微挑,語調稍稍抬高,帶著淡淡的不悅。

“大夫人恕罪,大夫人應該責備暖玉的。”蘇暖玉趕緊插嘴說︰“是暖玉一時沒大沒小的,忘了規矩身分了。”

“你這丫頭,認錯倒也快得很哪﹗”俞心葦狀似無奈地嘆氣道︰“反倒讓人不忍苛責了。好吧,那你說說看,你一直嚷嚷想到了,你到底想到什麼了?”

蘇暖玉再次向方鎮欽遞了個眼色,方鎮欽見隱瞞不過,只得簡明扼要地把日前自己跟蘇暖玉的談話跟俞心葦說了,當然,兒女私情隻字未提。

“哦,這麼說來,便是有主意了?如此你不妨說說看。”她饒有興致地看著蘇暖玉說。

“我的想法是,舉辦一個運動會,越多人參與越好。上至官紳仕賈,下至販夫走卒,不受性別年齡戶籍等等原因,統統都可以免費報名參加,並給每個項目的前三名設定加菜金,這樣不僅可以營造一個萬人空巷的熱鬧效果,也能達到增進友誼促進團結和諧的目的。”蘇暖玉侃侃而談地說。

“運動會?那是什麼東西?”大夫人與方鎮欽交換了一個眼神,道出了共同的疑惑。

蘇暖玉一下傻眼了。咳,她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要來個名詞解釋。這個運動會麼,她簡單地加以解釋了一下,是一種全民參與的活動,為了鼓勵大家都來鍛鍊身體,擁有一個強健的體魄。穿上鎧甲上戰場,卸下兵器成農夫,總之是利已利國的好事。

大夫人這下總算明白了,不住地頻頻點頭。方鎮欽柔情似水地看著蘇暖玉,面上也是一片歡喜之色。

“這個新鮮玩意兒,你是怎麼想到的?”大夫人問。

“大夫人明鑒,暖玉剛才跟二小姐做早操的時候受到她的啟發,突然便想到了而已。也不知道這個想法能否行得通。”蘇暖玉誠惶誠恐地回答道。

“我覺得可行。”方鎮欽表示肯定,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蘇暖玉。

“那先問問看將軍的意見吧。”大夫人不置可否地說。

將軍府裡很快圍繞這個提議展開了熱烈的討論。方家所有的成員都被集合起來,因為方鎮欽腿腳不甚方便,於是地點便選在了疏竹軒。蘇暖玉作為策劃者也被迫加入了其中。


第四十五章 奔相走告
 
方騰對這個提議似乎也甚感興趣,問了好些問題。關於技術性的問題蘇暖玉當然是對答如流了。不過在某些方面顯然沒想到那麼周全,一時竟給憋得面紅耳赤。

比如場地問題。因為她想到他們在軍營裡進行過蹴鞠比賽,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把運動會弄在軍營裡進行啊。不過問題是,那是軍營啊,是軍旅重地,如何能對外開放?若另外遴選場地,時間上又來不及佈署。其次,還要考慮楚王及王妃的安全問題呢。按照蘇暖玉的預估,屆時運動會觀眾達到六百之眾,如何能保證沒人居心叵測,如何又能於混亂之中保證楚王及王妃的萬無一失?最後,這個所謂的運動會畢竟是新生事物,假若到時無人問津的話,這筆費用不是都打了水漂了?萬一因此而惹惱兩位首腦人物,又與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何異?

方騰將一古腦的問題咄咄逼人地丟過來,蘇暖玉便如同遭受當頭棒喝般木立當場。她艱難地將目光從方騰的身上緩緩移至方鎮欽的身上,此時蘇暖玉的提議幾乎完全被打壓住了,而唯一站在她這一邊的人,估計就只有這個方鎮欽了。

“父親,或許我們可以先向楚王請示一番,只要我們周密佈署,想來王爺及王妃的安全問題還是不難解決的。”方鎮欽立即便幫蘇暖玉打起了圓場。

“若是請示之後,此計失敗了呢?”方騰凝重地問道。“白費心機不說,還讓楚王失望透頂,那我們豈不是自討苦吃?”

方鎮欽也一時語塞。他頹然地看了蘇暖玉一眼,表示他也愛莫能助了。完了,蘇暖玉心裡想道,這下可真叫孤立無援了。

“將軍,有一句話說道,富貴險中求。將軍難道是膽小怯懦的凡夫俗子嗎?將軍每次的出征都肯定會贏得勝利嗎?但是若不出征的話,那必然也不會有勝利可言對嗎?人生難得幾回搏,此次運動會若是成功,將軍府一定會受到嘉獎,大小姐也不用再每月受累往山上跑了……”蘇暖玉退無可退,只得孤注一擲。沒說的,拼了﹗謹慎地看了一眼方騰,後者似乎略有動搖之意,以手支頤,一邊凝神聽她說話一邊暗暗思忖著。

事已至此,蘇暖玉也顧不得那許多了,繼續說︰“退一萬步講,就算不幸此計失敗,楚王仁德寬濃,一定也念在將軍出於好意,不忍多加苛責的。大不了,就是怪罪在我這個胡亂出主意的舍人身上罷了。”一想到到頭來她不僅落不到好,反而會成為替罪羊,心裡不由得有些悲哀。

方騰本來是坐著的,此時卻站起身來,不停地踱著步,想來其中確有其為難之處。蘇暖玉第一次正視到自己的魯莽與不理智,心中暗叫一聲慚愧。

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方騰的步伐移過去,又轉過來。蘇暖玉尤其惴惴不安地緊盯著他的面部表情,只要他稍微露出一點掙紮的跡象,她的心裡就不由自主猛地一跳。

幸而方騰本就是個爽快之人,只是茲事體大,難免要深思熟慮一番,便多了些猶豫時候。但等他把守關口節想通之後,便停在蘇暖玉面前,堅定有力地說︰“好,蘇暖玉,關於場地以及楚王的安全問題,我來全權負責。現下至關重要的問題是︰經費需要多少?”方騰特別強調了,當今的皇帝陛下是個躬修節儉之人,太過鋪張浪費會適得其反的。

“這個麼……”蘇暖玉松了口氣,臉上卻仍然尷尬不已。她暫時還沒考慮到這一點呢。“等我想過以後再向將軍稟報如何?”

方騰似乎有些不滿意似的,蘇暖玉心裡就跟坐過山車一樣,飛速地沖上去又落下來,幸而她的心臟夠強壯,否則還等不到大功告成,她就客死異鄉了。

“既是如此,事不宜遲,還請蘇姑娘早作思量。”頓了頓,方騰才頗感無奈似地說道。不知道相信這樣一個粗枝大葉的丫頭會不會成為他人生中最大的失誤啊。

“暖玉遵命。”蘇暖玉輕輕呼出了一口氣。又夠得她傷腦筋了,唉﹗

蘇暖玉思量了一夜,暗想不能再因為經費問題而讓計畫胎死腹中了。她以前只是以選手的資格參加比賽,可不是組織人員謀劃賽事,她如何能得知到底需要多少經費?果然還是不長記性,不是告誡過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嗎?

既然將軍府不願意出太多銀子,那她自己包乾可不可以?這樣他總無話可說了吧?雖然不敢保證能否行得通,但目前確實是時間不等人,她也顧不了那許多了。

次日蘇暖玉便向方騰預支了五十兩銀子,說是三天後再將準確的活動預算告訴他。方騰雖然不太明白她到底打的什麼算盤,但他仍是毫不含糊地依從了她。

於是蘇暖玉換了碎銀,穿上了婉娥割愛給她的華衣美服,鬥志昂揚地出了將軍府。從城東頭的瑞祥客棧開始,她開始了艱苦卓絕的游說贊助工作。

蘇暖玉一走進客棧,就點名要找頭家。這家客棧頭家姓劉,生得肥頭大耳,一雙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地將她打量了好幾番。蘇暖玉先是說了些祝賀生意興隆財源廣進的客套話,然後表明了自己的身分,並故弄玄虛地問︰“您希望客棧的生意再上一層樓嗎?”

“此話怎講?”劉頭家饒有興致地問。

於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大致跟劉頭家講解了一番,只要劉頭家出具一定的贊助費用,她就可以利用此次契機幫助瑞祥客棧做廣告宣傳,借而提升瑞祥客棧的知名度。當然蘇暖玉免不了又要費些口舌來解釋何謂廣告,又是如何操作等等。

劉頭家年過五旬,行商業已多年,像這般的活動倒是前所未有,一時頗有些拿不定主意。但他也沒有直接拒絕,說是要考慮一下。

“考慮自是應該的。劉頭家是見多識廣之人,思慮一番自然知道可行不可行。不過我只給您三天時間。因為我並不指望您一人與我合作,我會把機會均分給每個人。”

蘇暖玉一連拜訪了好幾家商鋪,要麼就是婉言拒絕,要麼就是見不到能拿主意的人,更甚者直接將她推攘出門。她也不氣惱,只對著那有眼無珠的店鋪吐口水道︰“總有你後悔的時候﹗”

從老字號的珠寶行出來,平複一下失意的心情,心中不斷為自己打氣。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沒什麼可以難倒她的﹗她可是受菩薩保佑的蘇暖玉﹗打完氣後,好像又充滿了鬥志,重整旗鼓準備向下一家稍具規模的商鋪進軍。

突然,一縷幽深的酒香向她深襲而來,引得她止住了前行的腳步,踅身轉進了旁邊不起眼的小巷子內。

越往裡走,香味便越發地濃鬱起來。然後,她看到了酒店的招牌,斜斜掛在門廊邊的一塊木頭上歪歪扭扭地寫著︰陸家酒莊。

蘇暖玉信步走入店內。店鋪甚小,但卻整潔可喜。若干的酒壇一溜排有序地擺放在觸目所及的櫃檯之上,店內四下彌漫著醇濃的酒香。一對夫婦模樣的中年男女正將一隻木桶裡的酒灌進壇內。

“請問,這是什麼酒,怎麼這麼香?”蘇暖玉深吸了一口飄散在空中的酒香,不合時宜地打破了店內的和諧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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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2:00: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心生惻隱
  
“這位姑娘,這是本店自釀的酒,還沒有名字呢。”那個女人聽到聲響,首先抬起頭來,頭班化地笑答。聽她的語氣,她似乎便是這裡的頭家娘了。

“多少錢一碗?我想嚐嚐看。”蘇暖玉已經迫不及待地取出包裹銀兩的手絹。

“姑娘你是第一個品嘗這酒的客人,收您三十錢一碗可好?”

蘇暖玉對酒價並不甚清楚,付了錢,端著那碗清冽透明的液體,將其靠近鼻端,一味深深地嗅其香氣。這香,比之家鄉釀酒坊內傳出來的香氣更清雅一些,似乎還有淡淡的茶香味。稍微地啜飲一口,竟也不若普通白酒的辛辣刺激,顯得更溫柔、更醇濃。而那隱約的茶香,竟也繞舌而來,令人回味無窮。

“這酒,好特別啊﹗”她看向那對店主夫婦,贊了一聲。“怎麼竟會帶著茶葉的味道?”

“不瞞姑娘,我娘家以前是賣茶的。原先用來裝茶水的木桶年深日久積了一層濃濃的茶垢,我那口子有一次因為沒地方裝酒,就找到了這經久不用的茶葉桶。沒想到把酒取出來的時候,便發現酒裡有淡淡的茶香。所以我們決定試試看把釀好的酒裝進這桶裡,埋在地底下。今天正好滿了三年,想趁著過年多賣些酒錢。”頭家娘耐心解釋說。

蘇暖玉心想自己真有口福。再一想覺得跟自己真是有緣。本來沒想要跟這陸家酒莊合作的,現下她卻異常強烈地想要拉到這筆贊助。

“這位大姐,這酒是真好,賣三十錢太便宜了。我有個主意,保證這酒賣到一百錢一碗也客似雲來。”蘇暖玉極富鼓動性地說。

“此話可是當真?”頭家娘欣喜不已地問。

“不瞞大姐說,我是將軍府的人,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近來將會有一場盛大空前的活動,屆時整個大理城內保守估計也能湧進七八千的人。大姐您算下這筆帳,別說這七八千的人都來您家買酒,只要有七八百的人來買,您這兒也是大買賣不是?”蘇暖玉於是大概地透露了一些活動的內容,並且聲稱能讓陸家酒莊聲名鵲起。

頭家娘和頭家交換了一個眼神,顯見兩個人都是極為實誠之人,聽到這極富誘惑力的話語,心中既是興奮又有些擔心。

“姑娘真的能讓陸家酒莊名揚天下?”頭家娘搓著手,臉上因驟然的狂喜而漸生紅暈。蘇暖玉估計平常這裡的生意並不是很好,故而聽到能幫助他們讓生意扶搖直上,便壓抑不住地喜悅。

“到時我會想個法子,讓楚王和王妃為貴店這新酒賜名,將來有可能貴店的酒還會成為貢酒呢。您說,您的生意能不好嗎?”蘇暖玉信心十足地說。

“姑娘,如果真的那樣的話,你可就是陸家酒莊的大恩人哪﹗”頭家娘激動得一把抓住了暖玉的手說。

“你先別急著謝我,我可不是白白為你做事的。”蘇暖玉在遭遇到一連番的拒絕與打擊後突然被人如此地信任,心裡也是感慨萬千。但在商言商,她自然不會忘了自己的正經事。

“姑娘有什麼條件,但說無妨。”

“第一,這酒先不要公開售賣,這是本店的鎮店之寶,是要用來一鳴驚人的。第二,我要求貴店免費送我二十壇酒。能做到嗎?”

“這個……姑娘,馬上就要過年了,二十壇酒也不是個小數目……”聽到這裡,頭家娘似乎又有些猶豫了,抓著暖玉的手也松了開來。

“大姐與我初次相識,不相信我也在情理之中。”蘇暖玉剛剛雀躍的心又開始略略下沉,但臉上依然不動聲色地說︰“我並不是讓你現下就送我這二十壇酒。目前我只需要九壇女兒紅就夠了。如果你相信我,就在楚王與王妃大婚當天將餘下的十一壇再送到將軍府。若是你不願意,那麼我會在他們大婚的第二天將這九壇女兒紅的酒錢如數還給你們。不知大姐意下如何?”

那頭家娘似乎甚是為難,沉吟良久後才下定決心似地說︰“好,我就相信姑娘這一回。姑娘,今日之內我便會將九壇女兒紅送到將軍府內。姑娘怎麼稱呼?”

“我叫蘇暖玉。謝謝大姐對暖玉的信任,祝我們合作愉快,祝陸家酒莊名利雙收﹗”蘇暖玉向她伸出手來,她還沒弄明白暖玉的意思,就已經被暖玉一把握住了,然後堅定有力地緊了緊。

向陸氏夫婦告辭後,暖玉回到將軍府,吃罷午飯,小憩片刻。陸家酒莊已經如約將九壇女兒紅送了來,暖玉讓人搬到了地窖裡。總算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啊﹗

次日蘇暖玉卻是無功而返。不但沒有分文進帳,反而還扔出去幾兩銀子。因為她僱了個“秘書”。

彼時秘書在路邊擺了個字畫攤。他是一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書生。身材羸弱,似乎只要吹來一陣風他便能應聲而倒似的。他的眉眼中充滿了複雜的神色,似乎略帶羞赧,又帶著無可奈何的焦灼。他的衣衫也甚是單薄,手肘處還打著一處補丁。

“你叫什麼名字?”蘇暖玉一時心生惻隱,遂湊上前問道。

“在下鄭峰。小姐可是有看中的字畫了?”那書生頓時喜出望外起來。

“不如你以我為題,現給我寫一個如何?”蘇暖玉說道。

鄭峰這番廂便認真謹慎地將她從頭至腳打量了一番,蘇暖玉看到了他明顯地攢起了眉頭。是啊,既不能得罪她這個衣食父母,又要寫得令人信服,確然是有一些難度的。果然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容易的啊﹗

不過幸而這鄭峰也是個心思聰慧的,稍稍加以思忖後提筆在鋪好的紙上迅速地書寫一番。片刻之後,他已經擱下筆來,用嘴對著剛落成的字墨吹了吹。蘇暖玉看過去時,發現寫得龍飛鳳舞的,竟有大半認不出來,於是命令他說︰“念來聽聽﹗”

鄭峰於是便抑揚頓挫地念將起來︰“黛眉豈堪畫,玉面何須誇?骨格自清奇,料在王侯家﹗”





第四十七章 酈陽郡主  

蘇暖玉心裡都要笑翻了,這人溜須拍馬的功夫似乎比她有過之而無及嘛。倒也是,以她的尊容,總不能寫個傾國傾城之類自欺欺人的詩嘛。不強調她的容貌,反恭維她出身高貴,倒也不失為曲線救國的高招。

“閣下的詩倒不怎麼地,這字嘛還差強人意。”蘇暖玉正色說。

“小生才疏學淺,倒叫姑娘笑話了。只因小生的娘子即將臨盆,而小生卻身無分文,不得已之下才在此設攤賣字的。”鄭峰微紅了臉說。

“說來倒巧了,將軍府上有個臨時替人寫字的差事,鄭公子可願意接這個活兒?”

“小生求之不得﹗”鄭峰拱手作了謝禮,言辭懇切地說。

“既如此,你今天先回了吧,好生照拂你家娘子。”蘇暖玉從懷裡掏了一錠銀子,掂了掂,大約也有三五兩的樣子。她把銀子遞給他,囑咐說︰“這是我提前支給你的酬勞。把你的位址寫下來,我到時會差人去傳你來幹活。到時可要隨傳隨到啊﹗”

“姑娘,你……”鄭峰依言寫了自己的住址,交給蘇暖玉。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出手如此闊綽的主兒,不但給他介紹工作,居然還全心相信他,提前預付給他薪水。一時心緒激動,語聲便略帶哽咽了。

“大過年的,給自己添置一身衣裳吧﹗”蘇暖玉喟嘆一聲,抱了那幅字匆匆往將軍府裡趕。最近她怎麼老是同情心泛濫呢?是因為在大善人身邊呆久了耳濡目染了?還是想多積點德以期得到菩薩的加分?

第三天是與方騰約定的最後一天,蘇暖玉幾乎跑斷了腿,磨破了嘴,將大理城內大大小小好百來號商鋪都光顧過了,可惜都是一無所獲,回到府中已經是夜幕低垂了。眼見自己己雄心勃勃努力而得來的可憐的贊助,蘇暖玉心裡難免生出低落的情緒。

然而,現下不是臨陣退縮的時候。蘇暖玉,打起精神來﹗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認輸,絕不放棄﹗

瘦梅居內,方騰與大夫人端坐在大廳正中央的太妃椅上,凝神傾聽著蘇暖玉回報三日來的努力成果。

“方將軍,暖玉本想為府上省筆銀子的,看來是暖玉太過高估自己了。”蘇暖玉自嘲似地說。“就請恕暖玉無能,還得向將軍提兩個要求。”

“說說看﹗”方騰眼中精芒微閃,鏗鏘有力地說。

“第一,請將軍再相信暖玉一次,全力配合暖玉;第二,請將軍替暖玉引見酈陽郡主。”

大夫人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方騰則微微擰起了眉心。

“你要見酈陽郡主?可否事先告知是什麼事嗎?”方騰苦思無果後,終於忍不住問道。

“方將軍,暖玉這幾天裡,一直在思考您曾有的顧慮。此事給暖玉的啟發很大。暖玉太過年輕衝動,做事只憑熱情一味冒進而不計後果,此乃成事大忌。誠如您所言,此次運動會是個新鮮事物,要使人信服光靠暖玉一人舌綻蓮花是難以奏效的。而這大理城中,最有影響力的非大理王府莫屬。暖玉曾聽聞這酈陽郡主巾幗不讓須眉,是胸懷大志體恤百姓的奇女子。若是能得到她的支援,一呼而百應,豈不是事半功倍?到時將軍府可以不費一銀一錢,也能將這運動會辦得體體面面風風光光的。”蘇暖玉誠懇地分析說。

“不費一銀一錢?”方騰大惑不解地問,“你當真有此把握?”

“只要能成功取得郡主的支援,我堅信,一定可以﹗”不知打來的信心,使蘇暖玉回答得底氣十足。

也正因為她所表現出來的自信,令方騰再次給予信任。“既然你有此意,那就依你所言。來人哪﹗”

一名家丁聞言進了屋內,方騰便吩咐說準備筆墨。然後他親筆寫了拜帖,命人加急送去大理王府。大約半小時的模樣,那人便回來覆命說酈陽郡主已經定下了明日巳時,等候大將軍大駕光臨雲雲。

蘇暖玉告退後,大夫人不免憂心忡忡地對丈夫說︰“我看這蘇暖玉不太可靠,將軍真的打算任由她胡來?不如我們再從長計議如何?”

“夫人不必為此事煩心,我心中自有定數。”將軍沉吟著說道。

這一夜,蘇暖玉睡得極不安穩。成敗與否,關鍵在此一舉,教她如何能安心成寐呢?菩薩啊,你一定要保佑我此行順順利利的。唉,她大概忘了,自己是正在受罰之人。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醒了,在院子裡做了N次深呼吸。辰末時分,蘇暖玉命人將唯一得到的贊助 九壇女兒紅搬上了馬車,自己也坐在了馬車內,隨同方騰一道往大理王府而去。

比起將軍府,這大理王府更顯出庭院深深的感覺。跟隨王府的僕人七彎八繞,方才進了一個不太正式的客廳。客廳內空蕩蕩的,正前方懸了一道粉色的紗帷,左右侍立著兩名相貌頗不俗的婢女。有隱約的香氣飄浮在空氣中,蘇暖玉不由得深嗅了一回。

“稟郡主,方大將軍帶到﹗”那帶路的僕人跪下向著紗帷內的人畢恭畢敬地說話。

“知道了,你下去吧﹗”一個極其嬌嫩溫潤的女聲自紗帷內傳出,令蘇暖玉不由自主地心神為之一蕩。





第四十八章 對話郡主 
 
“方騰見過酈陽郡主﹗”方騰欠身作禮道。

“方將軍多禮了﹗”

“民女蘇暖玉,參見郡主大人﹗”蘇暖玉重重地跪了下去,喊聲響亮。聽聞酈陽郡主乃美女中的極品,光聽這聲音就已經讓人骨頭酥了一般。蘇暖玉身為女子,也仍是抵擋不住心甘情願地拜倒在地。

“你是何許人也?”雖然只是清清淡淡的語調,聽起來仍是嬌媚已極。

“回大人,民女乃將軍府中的下人。”蘇暖玉抬頭看向紗帷內影影綽綽的人回答道。

“方將軍此次前來,不知所為何事?”酈陽郡主便撂開蘇暖玉不管,徑直向方騰發問道。

“為賀郡主大婚,特送賀禮而來﹗”

“哦?方將軍倒真是心急之人﹗”嬌笑聲中,似乎隱約帶了些諷刺之意。“方將軍高義,令裊裊受寵若驚啊。只是不知,將軍如此鄭重其事,卻是送的什麼賀禮呢?”

“郡主大人,請允許民女代為回答。”蘇暖玉趕緊插嘴說。

“哦?將軍府的下人已成為方將軍的唇舌了嗎?”諷刺之意愈濃。

“方將軍平易近人禮賢下士,是以民女有些忘乎所以了,請大人恕罪﹗”蘇暖玉仍然跪著,但上身卻挺得筆直,不卑不亢地回答說。

酈陽郡主從裡面看外邊很是清楚,蘇暖玉的鎮定自若令她暗加讚賞。

“既然如此,就恕你無罪﹗你可以起來回話﹗”

“民女乃有罪之身,不敢起來﹗”蘇暖玉直視著紗帷內說道。

“已經恕你無罪,又何罪之有?”

“大人容稟。民女罪一,自以為是,慫恿將軍備了微薄賀禮。百兩銀,九壇酒。願郡主與楚王白頭到老,天長地久。”蘇暖玉說到此,停了一下,眼睛直視正前方。

“你言重了。此賀禮並不微薄,且意義難得。不賴方將軍引你為唇舌。”酈陽郡主語聲輕柔,間以可察覺的笑意。“此罪可去也。”

“常聞郡主大人有悲天憫人之心,果然名不虛傳。多謝郡主大人不怪之恩。民女尚有罪二,不曾征詢過郡主大人或楚王殿下的意下,民女擅作主張,與方將軍謀劃了一場隆重的活動為大人慶婚。”

“既是為我費神,便是一番好意,豈能冠以‘罪’字?”酈陽郡主款款說道。

“但活動當中,卻需得兩位新人鼎力配合。此外,民女還得借此活動獲利……”

“好個膽大妄為的奴才﹗”酈陽郡主聞言大怒。

“請大人暫且息怒,聽民女細道其中原委。”本是嬌媚無比的聲音突然暴怒,饒是蘇暖玉有良好的心理準備也是嚇了一跳。

“是嗎?那本郡倒要聽聽看,你有何狡辯之辭﹗”酈陽郡主緩緩收了怒氣,重新坐了下來,優雅地啜了一口茶水。

“回郡主大人,”蘇暖玉理好思路,鎮定回答道︰“民女曾聽說過一首詩,那首詩是這樣的︰‘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民女幼時不能理解其意,但現下卻能夠深刻領悟了。有言道,一年之際在於春。可是城外的百姓,還有人無以為炊,如何有種可播?哪來秋收得子?或是舉債相借於地主,或是破產淪為佃農。不正是此詩的寫照嗎?民女一路逃難至此,曾遇到熱心樸實的大理百姓出手相救,民女便一直想著要如何回報人家。湊巧民女得到大將軍賞識,甘冒奇險聽從民女的建議。民女便想到借助此天賜良機,集眾人之力,借王爺及郡主之手,為這些勤懇卻困苦相逼的百姓施以恩德,助其有田可種,有子可收,有飽飯可餐。既可解其燃眉之急,又全了楚王及郡主一片仁愛之心。民女絕無一己之私,祈大人明鑒﹗”蘇暖玉飽含深情地敘述完畢,深深地叩頭下去。

紗帷中良久默然。偌大的廳中鴉雀無聲,空氣一時為之凝固,連那若有似無的香氣似乎也僵在一處。

“你剛才所言,可都當真?”良久之後,酈陽郡主才款款問道。此時她的語聲少了幾許嬌媚,多了溫婉之意。

“不敢欺瞞郡主大人﹗”

方騰此時已經明白蘇暖玉的用意,便也趁機說道︰“郡主若不相信蘇暖玉,當可相信方騰否?將軍府願捐米兩千石惠澤於眾。”

“你剛才說,你叫什麼名字來著?”默然後,酈陽郡主又用那溫柔得如欲滴出水來的語氣問道。

“回大人,民女蘇暖玉。”

“好的,蘇暖玉,你先起身,過來﹗”她向蘇暖玉輕輕招了招手。

蘇暖玉忍住膝部的不適慢慢站起身來,然後緩緩走近紗帷。其中一名婢女打起了紗帷一角,示意蘇暖玉進去。

蘇暖玉咽了咽口水,有些忐忑不安地走了進去。然後,她看到了傳聞中的酈陽郡主,就那樣觸電般地呆立在當地了。



第四十九章 神仙姐姐 


 
那是怎樣的一個美人啊﹗原以為方詩浣就已經美貌不可方物了,可是若與眼前的人一比就顯得相形見絀了。她有一頭烏黑發亮的長髮,皮膚白得跟雪蓮似的,明眸皓齒,五官精緻得尋不出絲毫瑕疵,端的是美不勝收,你只能贊嘆造物主的鬼斧神工。你只消見她一眼,便立時覺得呼吸為之一窒,彷彿置身仙境,生怕一不小心眼前的仙女便羽化而去;她若對你盈盈一笑,縱是柳下惠降臨此處,也得魂為之攝,魄為之奪。即使蘇暖玉是女子,也無法抗拒眼前尤物那漫不經心的一瞥。在中國幾千年的美女排行榜上,恐怕只有西施與陳圓圓之流能與之一比高下吧?也難怪秦顯對她一見鐘情了。估計誰見了都會一見鐘情的。果然是紅顏禍水呀﹗有美在此,國豈不亡?

“喂,你發什麼呆呀?”酈陽郡主素手纖纖,在她眼前晃了一晃。蘇暖玉感覺到自己的失態,不由趕緊伸手將下巴往上托,把嘴巴合上的同時順便擦擦看有沒有不雅的口水流出來。

“你好美呀,神仙姐姐﹗”蘇暖玉由衷地讚美了一聲。

“什麼?神仙姐姐?”酈陽郡主格格嬌笑著,眼睛彎成一道好看的弧度。

“是啊,姐姐你美得無法言喻,就像不食之間煙火一樣,那不就是神仙嗎?”蘇暖玉又有些忘形了。果然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方騰卻乾咳了聲,沉下聲來提醒似地說︰“蘇暖玉,不得無禮﹗”

蘇暖玉便如醍醐灌頂般驟然驚醒,誠惶誠恐地看向酈陽郡主。後者似乎並未生怒,反而笑吟吟地看著她,並向她伸出了手。於是蘇暖玉便不由自主地向她伸出手,輕輕搭在了她的手心中。哇,好涼﹗蘇暖玉只覺得一股寒意森森,整個兒地把自己的手給圍困住了。

“你既叫我姐姐,那我們便結為姐妹如何?”她滑膩細嫩的柔荑緊緊地握著蘇暖玉的,目若星辰,巧笑著問道。

“民女何德何能……郡主折煞民女了﹗”蘇暖玉一顆心急速地跳動著,惶惑不安地回答說。

“看來你還不相信我。來人,給將軍看座,奉茶﹗”酈陽郡主叫了人,又牽著蘇暖玉的手在茶幾旁邊的空位上坐下。蘇暖玉根本就沒有反抗的力氣,只能任由其擺弄著忽左忽右。

“來,好妹妹,喝口茶,把你們的想法好好跟姐姐說說。”酈陽郡主妙目流轉,只消一個眼神,蘇暖玉便只有點頭稱是的份。於是將自己的整個構思大致地解析了一番。

“這真是前無古人的奇思妙想呢,是你想出來的嗎?”郡主細細聽完後,不可思議似地問道。

蘇暖玉在心中汗了一把,這那裡是她想出來的。不過此時此刻卻不是詳加解釋的時候,於是輕輕點了點頭,謙虛了一番︰“只是民女的一點愚見,貽笑大方了。”

“看你,怎麼還在‘民女’‘民女’的,你莫非以為我只是開玩笑的嗎?我真是越看你越覺得喜歡。你願不願意與我姐妹相稱呢?”

蘇暖玉凝神看她,酈陽郡主一臉認真的神色。天哪,這是真的嗎?這麼個天仙般的人物要跟她結為姐妹?真叫人匪夷所思﹗

“既然如此,那妹妹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深吸了口氣,蘇暖玉怯生生地喊了聲︰“姐姐﹗”

“好妹妹﹗”郡主霎時笑逐顏開起來,整個房間內似乎都因此笑而變得溫暖明媚了許多。

“郡主姐姐,我有個小小的請求。”蘇暖玉猛地想起來,差點忘了這件大事。

“只要是妹妹的請求,姐姐無一不允。”郡主寵溺地說。

“請郡主姐姐作主為方詩浣和史俊安賜婚﹗”

正在喝茶的裊裊似乎受驚似地飛快吞下了一口茶,研判性地看著蘇暖玉,緩緩地問︰“是方詩浣的意思還是你自作主張的?方將軍有何想法?”最後一句話卻是問方騰的。

“方騰的內人愛惜小女,一直不捨得她早些嫁人。她的終身大事並不急於一時。”方騰打起了太極。蘇暖玉沖他扮了個鬼臉。

“哦,是嗎?”裊裊黛眉微攏。天啊,美女就是美女,就連皺眉也顯得風情萬千的。難怪西子捧心也很有美感。“將軍可是對史將軍不滿意?”她慢條斯理地說。

“方騰絕無此意。”方騰狀似無奈地說︰“若是郡主願為小女作主,那也是她的福氣。”

“既如此,那裊裊就攬了這樁美事了。”裊裊嫣然一笑,繼續說道︰“若將軍有什麼用得著裊裊的地方,請不吝開口。”

眼見事情擺平得差不多了,蘇暖玉松了一口氣,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一陣狂飲。這茶好香,原來之前那飄浮在空中的異香便是從此而來啊。

“郡主姐姐,暖玉還有一事相求。”




第五十章 與美同遊

“妹妹但說無妨。”

“暖玉想請姐姐往大理周邊郡縣發出公文,告知民眾本城活動細則,以期吸引更多的人前來。相信屆時大理城內一片繁華景象,城中百姓生意更加興盛,大理郡也可多得稅收,取之於民,用之於民,能造福更多百姓呢。”蘇暖玉便詳加說明道。

裊裊深思般地緊盯著她,一邊輕垂螓首,沉吟片刻後叫來了供差遣的下人。

“速去請何太守前來﹗”

那人領命去了。裊裊凝眸打量了蘇暖玉一番,切切地問︰“妹妹可願意搬來大理王府與姐姐同住?”

蘇暖玉又是一駭,這個裊裊可真會給人製造驚喜啊﹗

“這個……暖玉十分感謝郡主姐姐的深情濃意,不過最近因為這個運動會的事,很多方面還要仰仗將軍府,再者說將軍府於暖玉有活命之恩……”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加勉強。”裊裊一臉淡然地說,“方將軍,可否拜託一件事?日後我妹妹借住在貴府,一應吃穿用度皆與大小姐相同,這筆開銷由裊裊來付。將軍,此事可有難處?”

“郡主如此禮遇敝府舍人,乃是她的榮幸,也是將軍府的榮幸。既然郡主有此要求,方騰自當從命。蘇暖玉此次立了大功,不需郡主吩咐,更不需郡主支付開銷,方騰也理當另眼相待。”方騰自然而然地說。

“如此甚好﹗”裊裊略 首道。

直把蘇暖玉聽得個暈頭轉向,我的個老天爺,她走大運了,這回真叫飛上枝頭當鳳凰了。一時間,她只覺得心臟震天價地急響。她怔怔地看著裊裊,舌頭再度打結,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了。

一時大廳裡又陷入沈默之中,各自便都掩飾冷場似的低頭啜飲著茶水。

“姐姐這茶好香,不知是什麼茶葉啊?”蘇暖玉終於還是抵不住這折磨人的靜寂,當先發言起來。

“這茶葉叫做‘阮婆羅香茶’,是一位叫阮婆羅的婦人培植的稀罕茶葉,產量極少。我偏愛這股子香氣,就買斷了她的所有茶葉,平常作為日常飲茶時用,也用來招待貴賓用。幸好妹妹你喜歡。”裊裊揚了揚眉,翦翦雙瞳滿是欣喜地看向她。

“怪說姐姐生得這般美艷動人,莫不是因為飲了這阮婆羅香茶的緣故嗎?那我要多喝喝。”蘇暖玉湊趣似地說著,同時也便張開嘴巴呼嚕呼嚕一番牛飲。此話本就逗得裊裊樂不可支,此時看她的這番舉動,更加笑得花枝亂顫。

“妹妹你當真是個可人兒,光看著你就覺得心裡暖洋洋地讓人舒服。妹妹你慢些喝,當心嗆著。等下妹妹你回府之時,姐姐會包幾斤這阮婆羅茶送你,你回府裡便日日可以飲用此茶了。”

“姐姐,這如何使得?”蘇暖玉急得連連擺手,這般珍貴的物品,給她不是暴殄天物嗎?

“妹妹使不得,還有誰使得?”裊裊依然是迷人地微笑著,語調親切而自然,彷彿她們並非初見,而是多年相交的親密姐妹般。這樣的氛圍讓蘇暖玉好生感動,漸漸地連眼圈都紅了起來,語聲哽咽著說︰“姐姐……你真是……我……”

在蘇暖玉醞釀感情的這當口,何太守已經風塵僕僕地地自外面來到了廳中,行了下級參見上級的大禮,然後公式化地問︰“郡主急召何志,不知有何指示?”

裊裊便將蘇暖玉的意思傳達了一遍,讓他酌情擬一份公文,公文發往快馬半日可至的周邊郡縣,示意當地府衙極力促成此事。公文由郡守府、大理王府、威遠將軍府共同蓋章,大意內容是賀楚王及酈陽郡主大婚,全民共度元宵佳節。特在元宵夜舉辦喜結連理花燈會,次日於城外五裡的軍營內舉辦首屆春季運動會。所有看到公文的百姓,不分年齡性別,不論出身來歷,一律可免費報名參賽。各項賽事設一二三等獎,分別獎勵十兩、八兩、五兩的銀錢。凡入內觀賞者,門票費用為每人十兩銀。運動會當日,楚王殿下、酈陽郡主、大善人方詩浣、威遠大將軍、左路將軍方鎮欽、右路將軍史俊安皆悉數到場,所有在場人員均可得到楚王殿下賜酒同飲雲雲。同時附上報名及購票地點,地點就設在將軍府的大門口。參賽選手報名時間自即日起截止至臘月二十八。

何志便依言擬了公文,裊裊命人取了印璽蓋了章。方騰便說要帶何志去將軍府內蓋章。裊裊留了蘇暖玉共進午餐,方騰便先行告辭回府。

裊裊便親熱地執了蘇暖玉的手把大理王府遊玩了一番,蘇暖玉沈浸在這乍然的喜悅中猶自稀裡糊塗的,壓根兒不知道人家介紹了些什麼風景。只知道雕梁畫棟、亭台樓閣,處處透著雍容華貴,修整得美侖美奐。府中遍種著奇花異草,甚至還豢養著幾只孔雀,看得蘇暖玉瞠目結舌。

華宴擺在了後花園內的沁芳園。沁芳園是一座封閉式亭台的名字。在它的周遭,滿目皆是濃葉花紅的山茶,閉目吸氣,滿鼻都是沁人的花香,好個雅致的所在。裊裊便如一朵隨意移動的最美麗花朵般,陪著蘇暖玉穿梭於這花叢之中。

這山茶花盛產於雲南境內,將軍府也可見其蹤跡。不過將軍府內都是些普通品種,哪像這大理王府裡所種的,都是些稀罕物兒。大瑪瑙、蝶翅、流雲、追月……各種名目,不一而足。蘇暖玉還是首次聽說這山茶花是有名頭的,不過在這百花肅殺的冬日裡,這山茶偏 紫嫣紅開得一片荼蘼,倒是令人賞心悅目的一種享受。

“天哪,看這花﹗”蘇暖玉停在了一株山茶花前,驚奇地張大了眼睛。在她面前的,是一株怒放著的黑色山茶花。這是她首次見到居然還有黑色花朵的山茶花。一株開了五朵,最頂上的一枝高出另外四朵許多,也大了許多。微風過處,這花朵便似裊娜的少女般蹁躚起舞,黑艷至極的花瓣便如這少女含情脈脈的眼眸,引人遐思。

“這可是茶花中的極品呢,叫黑皇后。”裊裊解釋道,“黑色山茶花,唯此一株。”

“黑皇后?倒是有點皇后的姿態。果然是物以稀為貴呀﹗”蘇暖玉不由多看了兩眼,嘖嘖稱揚道。

“妹妹可是喜歡?若是喜歡的話,姐姐可以贈送於你。”裊裊一隻白玉似的柔荑輕輕攀在黑皇后的花瓣之間,真是黑白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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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凱旋而歸 
 
“這可使不得﹗”蘇暖玉嚇得吐了吐舌頭,急急擺著手說︰“君子不奪人所好。況且此花如此高潔清雅,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開玩笑,即使送給了她,她又不懂得如何打理,快不要蹧蹋了這金子般的花兒。最關鍵的是,她又沒法帶回家去,看過就算了。

“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裊裊喃喃地重複了一下,絕麗脫俗的臉上隱約被痛楚牽扯了一下。

欣賞完各路名貴山茶花以後,飯已經擺好,於是裊裊攜著蘇暖玉進了沁芳園落了座。裊裊似是相當畏寒,進來之後,侍女便將房間的花格窗戶全都關了個嚴實。

裊裊好似相當禮遇蘇暖玉,還說是特意款待蘇暖玉的,是以連府中的家人都沒有一同叫上。蘇暖玉真是受寵若驚,真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桌上共布了十八道菜,盡皆是珍饌佳餚,蘇暖玉光是眼睛看都已經目不暇接了,更不要提吃了。根本就是每道菜嘗了個味道,就差不多已經飽了。

其中,最令她難忘的一道菜是“心香鴨”。

據裊裊介紹說,這道菜是本城最負盛名的天香樓的招牌菜,每日只提供二十只,好多人都要提前預定才能吃得到。它的主要作法是,採用上等普洱茶葉,只取嫩蕊中心形的碧綠葉片,填充在選好的優質仔鴨肚腹之內,蒸格上也薄薄鋪就一層,放在鍋裡蒸個半時辰,配以天香樓的秘製調料,吃到嘴裡絲毫沒有油膩葷腥之氣,只聞到淡淡的茶香,令人回味無窮。

天香樓麼?嘿嘿,她可不會忘了那大掌櫃的不屑地看她時的眼神,那眼神似乎在告訴她,天香樓的生意已經好得不得了,不需要她再來多此一舉。怪道如此有恃無恐呢,原來是有了這樣的王牌在手啊。哼哼,如此複雜講究的吃法,也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孫貴 才有此口福了。唉﹗這大理王府如此奢侈,即便天朝不攻南詔,恐怕亡國的命運也只是遲早之事罷了。

裊裊倒似看出蘇暖玉的心思般,停下了手中的銀箸,優雅地用絹子拭了拭嘴角,開解似地說︰“妹妹可是覺得王府內生活太過鋪張浪費?妹妹多心了。只是我與妹妹一見如故,想用這美食華宴招待妹妹,所以才費了些心思。平常府中的日子也都是些家常便飯而已。妹妹勤儉體國之心,真是令姐姐感到汗顏。”

“姐姐說那裡話?姐姐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從小錦衣玉食慣了,是妹妹沒見過世面,過於大驚小怪了。”蘇暖玉趕緊地澄清說。

“當今天子陛下也是極為躬修節儉之人,若是妹妹入朝為官,定能得到陛下的重用。”

“姐姐快不要取笑我了,那裡有女子當官的道理?就算有,我又哪有做官的命?”蘇暖玉窘迫地回道。

裊裊卻煞有介事地將她的臉仔細地打量一番,然後很像那麼回事地正色說︰“依我看,妹妹的面相是大富大貴之相,前途不可限量呢。”

“真的嗎?”蘇暖玉喜道,“若是真的的話,那也一定是得了大貴人姐姐你的幫助我才跟著沾光的。”

裊裊也跟著會心一笑︰“我願與妹妹同富貴,所以誠心邀請妹妹來府中居住,奈何妹妹卻不領情啊﹗”

蘇暖玉臉上頓現尷尬之色,不知道該如何應答才是。這個郡主到底是存的什麼心思?

雖然是隆冬時節,但裊裊依然保持著飯後午睡的習慣。又說了一會兒閒話,便不再將蘇暖玉羈留在王府之中,而是特地命人用紅昵軟轎將她好生抬送回去。

裊裊將她送至王府大門口,把包好的阮婆羅香茶一同放進轎中,囑咐她說得空了便來王府相見。蘇暖玉再三推辭不過,只得依從了她。

轎子四平八穩地把將蘇暖玉抬去將軍府的路上。

拿著那包沉甸甸的茶包放在鼻間深深嗅著,不知道長年喝這茶會不會變得跟香妃一樣遍體生香?這酈陽郡主出手倒甚是大方,連那黑皇后也願意割愛相贈。

剛才真應該答應她留在王府同居的,搞不好過不了多久她蘇暖玉就可以飛黃騰達腰纏萬貫了。跟著裊裊吃香的喝辣的也不錯,即使回不去了也不用擔心會淪落街頭啊。

外面的轎夫拖著綿長的聲音喝了一句︰“停轎﹗”轎子穩穩地落在地上,轎身微微前傾,有人為她打起了轎簾,她面帶笑容向那人示好,然後弓身從轎內出來。又有一人早已在將軍府的大門上將銅環叩得當當作響。

門應聲而開。那守門的人一見是蘇暖玉,立即滿臉堆歡彎身作揖道︰“喲,原來是蘇姑娘回府啦﹗蘇姑娘辛苦了﹗蘇姑娘快些回府歇著吧﹗”

蘇暖玉被這守門的諂媚態度給徹底弄暈了,她幾時可以如同主子般享受這點頭哈腰的禮節了?

然後,她從大門口一路回到海棠齋,只要見到她的下人們,無一不是恭敬有加地向她致意問好。想來必是方騰給大家召開過會議了,如今她蘇暖玉身分不一樣了,在將軍府也有地位了。哈哈,這種受人敬畏的感覺真爽﹗難怪世人都想做官呢。

於是哼著亂七八糟的小曲兒,蘇暖玉一蹦三跳地準備跨進海棠齋的門口。誰知冷不防的,從門後竄出一個人影,抱拳向她行禮道︰“恭迎小郡主回府﹗”

蘇暖玉嚇了一跳,定神看時,才發現這個促狹鬼竟是方鎮欽。

“喂,你這是幹什麼?”蘇暖玉臉上微紅,不解地問道。“你的腳都好了嗎?”

“你沒看見嗎?小郡主的小 正在迎接他的主人凱旋歸來呀﹗”方鎮欽依舊一副痞子十足的模樣。

“誰……誰是小郡主啦?”蘇暖玉臉更紅了,說話都有些結巴。

“將軍府大名鼎鼎的蘇姑娘跟酈陽郡主成了姐妹,那你可不就是小郡主了嗎?”他突然將臉湊近她的,神祕兮兮地說︰“這下可好了,咱倆可算是門當戶對了,再不會有人說你攀我的高枝的話啦。”

“你……”蘇暖玉一時語塞,趕緊顧左右而言他︰“你怎麼會跑來這裡的?你的腳已經完全康復了嗎?”

方鎮欽慢慢地在地上前行了兩步,還姿勢優美地轉了個身給她看。

“別擔心,大夫說恢復得很好,沒什麼大礙了。只是要稍微注意一下不要太過劇烈運動。”他說,“午飯時候我爹就把所有人召集起來訓了話,以後一律尊稱你為蘇姑娘,地位和詩浣是一樣的。我高興得飯都吃不下了,一直守在這裡等你回來向你道喜。暖玉,老天也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呢。”他調皮地眨眨眼,向她溫柔地笑了笑。



第五十二章 夜宴海棠

“那你在這裡等了多久啊?長久站立的話對你的腳很不利的,大夫沒有告訴你嗎?”蘇暖玉不高興地數落起來。

方鎮欽一臉興奮莫名地瞧著她,緩緩伸出了手,在她的臉上擰了一下。她唉喲叫了一聲,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向她指了指放在門後的椅子,蘇暖玉扶他坐下了。

“我好高興你在替我擔心。我現下心裡被種種喜悅給脹滿了。暖玉,今晚我們在海棠齋辦個喜宴,咱們關起門來,所有海棠齋的人都來為你賀喜,好不好?”

“好,太好了﹗”蘇暖玉喜得在原地旋轉一番,然後說︰“正好我藏了一壺好酒,正打算跟大家分享呢。”

又說了會兒無關緊要的話,方鎮欽才依依不捨地離了海棠齋。蘇暖玉回到自己的房間內,冷不丁地又有個人從門內迎出來,低眉順眼地問安道︰“蘇姑娘,您回來啦?”

蘇暖玉一嚇,方才看見面前一個穿著二等婢女服飾的女子正在向她盈盈行禮。與此同時她還發現了,她的房間變得簇然一新。床鋪上的東西是重新換過的,就連桌上的茶具都換成進階的了。

“你是誰?”她頓感疑惑地問道。

“奴婢抱雲,是專程調來伺候姑娘飲食起居的。”那名喚抱雲的女子呆板地回答說。

蘇暖玉這下明白了,方騰是按照方詩浣的標準來對待她了。

於是她也樂得坦然接受,欣喜地直奔床上倒了下去。

她要好好感受一番與這錦被玉枕相寢的美妙滋味。

啊,有個郡主姐姐真好啊。她今天一天之內所遇到的驚喜,真是勝過她前17年內所有驚喜的總和。

她怎麼會想到,這個艷冠群芳又身分超然的酈陽郡主竟會對她如此禮遇有加呢?果然人的命運都是難以預測的啊。想來,菩薩垂憐,終於還是令她絕處逢生啊﹗

小憩片刻,蘇暖玉實在因為太過興奮無法進入深睡眠,不得不怏怏地起了床。

然後她開始將帶回來的阮婆羅香茶分裝了幾個小紙包,一一送到瘦梅居大夫人處、芝蘭室二夫人處及兩位小姐的香閨之內。

不過她把名字改了,叫做“無敵青春美貌茶”。

宣揚說酈陽郡主就是喝了這茶所以才那般國色天香閉月羞花的。

因為蘇暖玉此時身分地位已然改變,大夫人對她的態度便不敢似先前般頤指氣使的。

她稱呼蘇暖玉為蘇姑娘,並且客氣地向她道謝。大夫人似有所顧忌的態度令蘇暖玉頗感受用啊。

二夫人卻顯得越發欣慰起來,一直拉著她的手說︰“我就說要收了你做幹女兒嘛。這樣一個鬼靈精兒的,誰人不愛呀?果然我也是慧眼。暖玉你這下可好了,跟酈陽郡主做了姐妹,從此便可以高枕無憂啦﹗”

蘇暖玉既是開心又是矛盾地虛與委蛇了一番,說多承慧姨一直的照拂,這無敵青春美貌茶便是暖玉用來孝敬她的,像二夫人這般善良之人就該青春不減美貌常在的雲雲,一席話說得二夫人心花怒放。

蘇暖玉把茶葉分給方詩浣和方婉娥的時候,兩個小丫頭也是高興得樂不可支的。

果然美麗是女性永遠的追求啊,不管你是十六歲還是六十歲,也不論你是在千年之前亦或之後。

而蘇暖玉也悄悄將酈陽郡主允諾賜婚之事告訴了方詩浣,把個方詩浣激動得無法言語了都。

是夜,海棠齋內大紅燈籠高高掛。院子當中,擺了一張四方桌,桌上布好了精美菜肴。而燈籠就掛在靠近的海棠樹上,清涼之風吹得這沾了喜氣的燈籠搖晃不已。大門緊閉,蘇暖玉與方鎮欽坐在左右手,另外雙姝各坐一方,幾個近身丫頭都隨意地侍立在一旁。

蘇暖玉上次在陸家酒莊時買的酒只是稍稍嘗了嘗,並不曾喝,便又多買了一些,讓頭家娘裝到了酒葫蘆中帶了回來。此次適逢其會,正好拿出來獻寶炫耀一番。

酒葫蘆的塞子剛一打開,便有沁人心脾的芳香漫溢開來。人人都贊了一聲,紛紛問是從何處得來的好酒。蘇暖玉卻說是祕密,始終不肯透露半個字。

“暖玉,祝賀你﹗”方鎮欽向她舉杯,真誠地說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成功的。看吧,你還說你一無所有呢,你詼諧風趣、機智勇敢、見多識廣,就連我都自嘆弗如。暖玉,你是好樣的﹗”

“你過獎了啦。”蘇暖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謙虛地說道︰“我只是運氣比較好而已。”

“暖玉,我哥絕對不是溢美之辭。我也覺得你非常了不起﹗”方詩浣也向她舉起了杯。

“暖……蘇姑娘,”方婉娥年紀比蘇暖玉小,如今蘇暖玉已今非昔比,直呼其名似有不妥。趕緊改了口,並笑容明媚地說︰“婉娥也是非常敬佩於你的,我也敬你一杯﹗”

“暖玉不過貪天之功,你們這麼誇我我會驕傲的哦﹗”蘇暖玉不否認自己是有些虛榮之心的,聽到這些恭維之語,臉上盡是得意之色。

“這下可好了,詩浣你心願可以了結了。為此便應浮一大白﹗來,大家同喜,盡興而飲,不醉不歸﹗”蘇暖玉學著電視中的英雄好漢一樣豪氣幹雲地說道。

四隻白玉般的酒杯清脆地碰在了一起,除了蘇暖玉以外,各自都甚是斯文地以袖掩面,細飲慢品。而蘇暖玉則是直接一仰脖咕嚕一聲盡數喝將下去,並且右手猛拍了一下桌子,贊道︰“好酒﹗”把另外三人嚇得不輕。

“暖玉,我有禮物要送你。”方鎮欽不知何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樣東西,遞到蘇暖玉面前,柔情款款地看著她說。

“啊,還有禮物啊?”蘇暖玉面上已微微現出酡紅之色,聽聞有禮物可收,不由將兩手在衣服上擦了兩擦,喜孜孜地伸出雙手去接。“這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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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郡主有賞

“我特意讓人用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的玉佩,戴在身上可以避邪的。”他不經意似地說。

哇,寶貝。蘇暖玉心裡樂翻了,這下真的要大發了,總算沒白來這裡走一遭。驚喜之餘情不自禁地將玉佩湊至唇邊親了一記,眉開眼笑地對方鎮欽道謝。

“你把它對著光照照看,看看有什麼發現?”方鎮欽被她的喜悅所感染,笑意一直浮現下臉上。

哦,原來還有古怪麼?蘇暖玉讓抱雲取下來一隻燈籠,把那晶瑩剔透的玉佩對著光線照了照,一片白璧無瑕的中央,竟有個隱約的“暖”字。暖玉,暖玉,這可不就是她的名字嗎?想來這方鎮欽是花了些心思的。蘇暖玉心中一陣感動,把玉佩緊緊地握在手中,看著方鎮欽燦爛的笑臉,甜蜜福祉的滋味便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

“鎮欽,謝謝你﹗你對我真好﹗”她由衷地說道。

“幸好你還有點良心,知道我對你真好﹗”方鎮欽笑嬉嬉地說道。

“我一向都是良心大大地好哦﹗”蘇暖玉有些飄飄滿然了,她感到有些暈眩了,甩甩頭,站起身來,含糊不清說︰“為了表示我對你的謝意,我決定……”

“你決定幹什麼?”方鎮欽沒來由地心中一陣狂跳,不會吧,這丫頭,這裡可還有別人呢。而方詩浣與方婉娥也竊笑不已地盯著蘇暖玉。

“我決定……我要……”蘇暖玉媚眼如絲地瞅著方鎮欽,中氣十足地大喊了一聲,踉蹌著向他的方向走去。其餘三人都是滿懷期待地想看她想幹什麼,誰知道她只跨出了半步,就腳下一軟,半杯倒的功夫立馬施展開來,她口中呢喃不清地說著什麼,整個人已經不聽使喚地迅速倒下,與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

“怦”地一聲,她只覺得身子受到重重的一番撞擊,眼前金星亂冒,然後聽到大家驚恐的叫聲︰“暖玉﹗”接下來再沒有任何意識。她怎麼會這麼沒用呢?她在暈過去之前如斯想著。

蘇暖玉一夜好眠至天明。雖然是醉倒的,幸而喝得不多,倒也沒覺得有何不適的感覺。抱雲伺候得極其周到,她真如大小姐般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正喝著茶,抱雲踩著小碎步急匆匆地跑了來,驚魂甫定地告訴她說,前院來了好多人,指名要見蘇暖玉。蘇暖玉內心一喜,難道這麼快就有人來報名啦?提起裙擺,大步跨出門檻,興奮不已地往外沖。

來到前院,見院中站了一溜的人,一個個都十分精明能幹的樣子。守門大叔見她來了,笑得極歡。向她問了好,又告訴那些來人說︰“呶,這位就是蘇姑娘了。”

“蘇姑娘金安﹗”其中一位大嬸模樣的婦人當先排眾而出,向她道了福,娓娓道︰“我們都是酈陽郡主遣來給姑娘選購衣物首飾的。我是萬隆金行的掌櫃的,我姓石。萬隆金行的珠寶首飾都是成色最好做工最精巧的,蘇姑娘不妨來選選看,不知道哪一款是您中意的?”

萬隆金行,她也去過的,當時她倒並沒見到這姓石的掌櫃。只有幾個小夥計,那贊助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說話間,已經有一個隨侍模樣的女子端了錦盒上來,打開盒蓋,露出滿格絢麗奪目的珠玉首飾來。

蘇暖玉一一看過去,雖然她不太識貨,但肯定的是這裡面的絕對都是上上之品。不過,神仙姐姐為什麼還要賞賜於她?昨天的把臂同遊及共進甕華宴,已經讓蘇暖玉受寵若驚了。心裡隱隱感到不安,理智告訴她,不能接受這樣的賞賜。

“請回去轉告郡主,就說她的心意我心領了。無功不受祿,請恕暖玉不能接受如此昂貴的賞賜。”

“喲,姑娘,這可叫石大娘為難呢。我們也只是聽命行事罷了。”那姓石的婦人兩手一攤,表現出為難的樣子說。

“既是如此,那勞煩各位跟我往大理王府走一遭吧。我親自去跟郡主姐姐說。”蘇暖玉眼見推脫不過,說不得,解鈴還需系鈴人。左右無事,便親自去道謝並婉言拒絕吧。

守門大叔聽說蘇暖玉要出門,便揚起了嗓門大叫道︰“蘇姑娘要出門了,快準備座轎﹗”

須臾間,四個家丁便抬來一頂藍絲絨的轎子,恭請蘇暖玉上轎。蘇暖玉面現得色,也不多問,爽快地坐進了轎內。出有轎,入有僕,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啊﹗

轎子起步,轎夫腳步沉穩行動利索地抬著蘇暖玉往大理王府而去。蘇暖玉在轎中無聊,便掀了窗簾往外打量。此時時辰尚早,但市集來往之人仍是絡繹不絕。

每隔百步左右,總會有三五之人於道路旁的建築邊上圍觀並議論什麼。蘇暖玉便叫轎夫暫且停了轎,蘇暖玉出了轎子,便靠近了那人群之中。

原來那邊廂的牆壁上貼著告示,赫然便是昨天裊裊讓何太守寫的那個,語中多鼓動激勵之辭。蘇暖玉聽到其中有人在問那上面都寫了什麼,原來他竟是不識字的。然後有人嘴快地給他念了告示,並打趣道︰“想不想掙那十兩銀子?”

“沒聽說過什麼運動會,我不懂。”另有人介面說,“我家中尚有許多事來不及處理呢,沒那閑功夫。”

蘇暖玉一聽這話,心裡極不是滋味。還有人對銀子不感興趣的?這獎賞太少?幸好另外有個人躍躍欲試,摩拳擦掌地說道︰“這倒新鮮,我倒要去瞧瞧。能掙到銀子自是再好不過,掙不到的話能跟酈陽郡主和大善人見上一見,那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嘿,若是人人都跟你一樣想法可就好了,我一個人包攬所有加菜金,兩三年不用做活。我真是要快活死啦﹗”

“你想得倒美﹗”又有人鄙薄了他一番。

蘇暖玉又暗喜起來,她就知道,對這新鮮事物感興趣者大有人在。說不定馬上就有人去將軍府門口報名了呢,她還沒做任何準備呢。這可如何是好?

趕緊地上了轎,催著轎夫拼命地趕到了大理王府門口。好像早料到她會來此處一般,蘇暖玉剛剛從轎中出來,昨日見到的婢女中的一位,好像叫西晴的,便已笑盈盈地迎了上來。

“蘇姑娘,你可算來了﹗郡主已經命奴婢在這裡候了將近半個時辰了。姑娘請府中說話吧﹗”西晴向她問了安,帶著她入了府。蘇暖玉吩咐那幾個轎夫按照位址去接一個叫鄭峰的公子回將軍府,她一會兒會自己回府。然後才安心地隨了西晴往裡走去。

這次倒並不像昨日那般約見在空蕩蕩的偏廳裡,而是裝飾精巧的花廳之內。西晴剛剛打起門簾,蘇暖玉便聞到了熟悉的阮婆羅香茶濃鬱的香氣。

“妹妹,你來啦﹗”依然是柔媚已極的聲音,在蘇暖玉剛踏進廳中那一瞬間,裊裊已自主座位中起身,娉娉婷婷地向她走來。



第五十四章 意外受聘  



在蘇暖玉還沒回過神來之際,她已經親熱地挽住了蘇暖玉的胳膊。蘇暖玉只感覺到一條柔軟如蛇般的輕綢裹著自己,整個人便不由自主地隨了裊裊分坐在茶幾兩邊。

蘇暖玉落座後,看見對面立了一扇半開半折的屏風,上面有丹青高手繪的仕女圖案。畫中的仕女個個長袖善舞栩栩如生,逼真得彷彿風一吹便能自上面破屏飛走似的。下意識地,蘇暖玉不由多看了兩眼。

“怎麼樣,姐姐的畫功可曾入得了妹妹的法眼?”裊裊嬌笑著問道。

“咦?莫非這屏風上所繪之圖,皆出自於姐姐的手筆?”蘇暖玉驚得下巴都快掉了。人已經美得一塌糊塗了,再有個長袖善舞的本事,那真的可以傾人國傾人城了。

“閑來無事,畫著玩玩兒的。”裊裊不以為意道。

蘇暖玉便站起身來,往那屏風前細細地再欣賞了一番,心中對裊裊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完美的女人呢?叫她這樣的凡夫俗子要怎麼活下去啊?

“若姐姐這僅只是畫著玩的,那要當真畫起來,可不是要破屏飛去了嗎?”蘇暖玉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裊裊被誇得格格嬌笑不已。

“姐姐,我有一事不明。”蘇暖玉重又坐回座位,正色地問道︰“為何今日又要打賞於小妹我呢?”

“那可不是打賞,只是想跟妹妹分享而已。我不是說了,要與妹妹同富貴的嗎?怎麼,妹妹不喜歡嗎?”裊裊一臉真摯,並不像虛情假意。

“姐姐盛情,妹妹心領了。不過妹妹素無寸功,實在受之有愧。還請姐姐收回成命。”蘇暖玉委婉說道。

“我就猜到會這樣。”裊裊狡黠地眨了眨眼,目中碧波蕩漾,輕笑道︰“我適才還跟西晴打賭,說你一定會來看我的。你果真沒讓我失望。”

蘇暖玉心中慶幸不已。就差一點,如果她稍有貪婪之心,令裊裊大失所望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她就說嘛,這世上怎麼會有無端掉餡餅之事?

蘇暖玉垮下臉來,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我雖然是跟西晴打賭,但與妹妹分享之心卻是真真的。昨日與妹妹雖是初見,卻對妹妹的性情甚是喜歡。與妹妹分別後心中著實想念,是以出此下策請了妹妹來府中。惹得妹妹不開心,是姐姐的不是。”裊裊繼續說道。

“姐姐說那裡話啊?暖玉也很想和多陪陪姐姐的,只是近來妹妹瑣事纏身,不能在外耽擱得久了。”蘇暖玉盡力婉轉地解釋說。

裊裊語笑晏晏道︰“既然妹妹有要事在身,那姐姐也不拐彎抹角了。昨天我跟妹妹提過的事,不知道妹妹可有作過思量?”

“昨天提過的事?”蘇暖玉一時沒聽明白,問道︰“請恕暖玉愚笨,不知郡主姐姐指的是何事?

裊裊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故作無奈的神情說道︰“果然妹妹並未將我放在心上呢。”

蘇暖玉臉上尷尬驟現,趕緊辯解說︰“姐姐不知,暖玉是個馬大哈,總是忘三忘四的。絕對不是姐姐所想的那般沒放在心上。還請姐姐寬恕暖玉健忘之罪,明示一二。”

“昨天姐姐不是曾邀請妹妹搬來府中同住嗎?或許昨日方將軍在此處,你不便明說;又或者太過突然,你需要時間考慮。所以今天巴巴地請了你來,就是急著想知道你可有想好?”裊裊便又恢復了自若之色,娓娓說道。

蘇暖玉沒想到她竟會舊話重提。她當真是沒有細加思量過。這個酈陽郡主真就如此喜歡她,竟對她親昵到如此地步?她不會是……蕾絲邊?蘇暖玉不由一個寒戰,謹慎地打量著這美若天仙的裊裊郡主。

“恕暖玉冒昧,不知道姐姐執意想讓暖玉搬來同住可是有何用意?”

“這個……”裊裊儀態萬方地捋了一下頭髮,一雙妙目柔軟地纏上了她的。“就像你說的,黑皇后是可遠觀而不得褻玩之物。姐姐身處高位,人人只會對我唯唯喏喏,敬而遠之,跟那黑皇后又有何異?昨天見到妹妹,便被你的直率、誠懇與善良所感,感覺就像是尋覓已久的知音,對你一見如故。我真想跟妹妹多親近親近,說說體幾話兒呢。”裊裊淒絕哀艷地看著蘇暖玉,動情不已地說。

“蘇暖玉真是何德何能,竟能得郡主姐姐如此青眼相加?﹗”蘇暖玉再次被震憾了,臉上也頗覺動容。“可惜如今我實在是諸事煩身,拂逆姐姐一片雅意,暖玉深以為憾﹗”

“這麼說,只要等你忙過了這段時候,便可能搬來王府中了嗎?”裊裊杏眼含春,此時目中更加波光灩瀲地瞅緊了蘇暖玉。

“話雖如此說,可到那時姐姐已然出閣,我又何必再多此一舉?”

“其實我雖然想和妹妹朝夕相處,更多的卻是想聘請妹妹做八弟的幕僚。舍弟青玨,今年十一歲。家父抱病已久,八弟便由我一直訓導著。我擔心出閣後沒人管製得了他,萬一胡亂生事,無端使府中招致橫禍。昨天得見妹妹後,深覺妹妹乃可托之人。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姐姐,你可真是太看得起暖玉啦﹗”蘇暖玉不由失笑道。“我一介女流,出身寒門,孤陋寡聞的,怎麼擔當得起如此重責大任?﹗”

“妹妹過謙啦﹗”裊裊正色說︰“你死心塌地為將軍出謀劃策,說明你忠心護主;為困苦百姓謀求福利,說明你心懷天下;賜你稀罕之物,竟可說出‘可遠觀不可褻玩’之語,說明你並非貪圖享樂之輩;豪華盛宴之際,你卻心懷憂思,說明你絕非腐敗淫逸之徒……凡此種種,若說你不能教導八弟行當正途,恐怕姐姐我也再找不出別的人可以勝此重任了。”

裊裊緊盯著蘇暖玉,後者也回視著她。此時蘇暖玉心裡“怦怦”跳個不停。是嗎?她是這樣看自己的?自己真有她所說的那麼出眾嗎?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蘇暖玉自己都有些迷惑了。

“郡主姐姐,我真的不能……我不行的……你不知道……”蘇暖玉語無倫次,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此時的心境與思想。

“妹妹何必如此謙虛?﹗大理王府求才若渴,只要我覺得你可以,你便可以﹗怎麼,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嗎?”裊裊一雙美目盤旋在蘇暖玉眼周,彷彿在媚惑著蘇暖玉的心神一般,使得她不由自主地點頭應承說了一句︰“好,我願意聽從姐姐的安排﹗”

“如此甚好﹗”裊裊這才欣然微笑起來。然後朝外面叫道︰“去把小世子帶過來﹗”

西晴在外面應了“是”,蘇暖玉便聽到腳步聲漸行漸遠了。她端了香茶,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腦袋裡已經一片漿糊。



第五十五章 調皮世子  



不多會兒,門外傳來西晴溫順的聲音︰“回郡主,小世子帶到﹗”

於是,一個風流俊俏的小小少年郎從門口現身進來,臉上掛著年少之人少見的老氣橫秋之色。

“六姐,你叫我嗎?”小世子青玨眼睛裡只看到姐姐,聲音軟軟糯糯地問道。

“是啊。八弟今天都做了何事?”裊裊慢條斯理地問道。

“啊,左右不過是看書習字罷了。”青玨順暢地答道,但眼神卻有掩飾不住的躲閃之意。

“是嗎?那我怎麼聽說書房裡是小黎穿了你的衣服在李代桃僵的呢?怎麼,現下就學會玩障眼法了麼?”裊裊雖然聲色俱厲地說。

“六姐,六姐﹗”青玨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見露了破綻,立馬跑到裊裊跟前撒嬌起來,“六姐真是神通廣大,我只離開了一會兒兒,真的只有一會兒哦。都怪書房外面那只鳥,一隻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我就拿了彈弓去趕它。我把它趕走後就回去看書習字了,是真的。”

“每次都只有這一招,你就不會一點新鮮的招數?”裊裊微微板起了俏臉,美人生氣的後果可是相當嚴重的。

“今天青玨不乖,甘願受罰﹗”青玨噘起嘴,不甘不願地說道。

“嗯﹗”裊裊接受了他的認錯,然後將他的身子扳過來,正對著蘇暖玉,一字一頓的說道︰“看看這位姐姐,她叫蘇暖玉,日後就由她來教導監督你可好?”

青玨瞪大了雙眼朝著蘇暖玉看了又看,然後毫不留情地大叫道︰“不可不可﹗六姐,從何處尋來這無鹽女?我如何能跟此等拙劣之女朝夕相處?姐姐出嫁後一並帶走八弟不好嗎?”

蘇暖玉臉色沉鬱不已,裊裊的臉色也難看到極點。

“朽木﹗你的眼睛就只會看那絕色尤物嗎?你忘了南詔是如何亡國的嗎?”裊裊眼中似有輕霧,痛心疾首地訓斥道。

青玨沒有言語。蘇暖玉卻強顏歡笑地斡旋說︰“郡主姐姐莫氣,小世子本就是實話實說而已。暖玉的尊容確實是有礙觀瞻,不必怪責小世子。”

“童言無忌,還望妹妹千萬不可往心裡去。”裊裊不由陪笑說道。

“妹妹理會得。別說是妹妹我了,就是比我再美上百倍的人,只要到了姐姐面前,那可不全都是無顏之輩了嗎?姐姐便是那楊貴妃一樣的人物,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楊貴妃?她是什麼人?”裊裊疑惑道。

啊,蘇暖玉心中叫了聲不妙,怎麼興之所至就給隨口說了出來,於是只得胡謅說道︰“這是我曾經在戲文裡聽過的,說是有個皇帝的妃子美得不得了,這個妃子姓楊,封了貴妃。依我看吶,她跟姐姐一比,也非氣得七竅生煙不可。”

裊裊又吃吃地笑了開來,伸出纖纖食指點了一下她額頭,嗔道︰“你呀,就會揀好聽的說﹗”

蘇暖玉摸了摸自己額頭,鼓起腮幫子叫屈道︰“郡主姐姐明鑒,妹妹可是有什麼說什麼的人,從來不知道撒謊為何物﹗”

“單憑這句話,便知道你是在撒謊了﹗”裊裊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把戲,接著言歸正傳道︰“妹妹,青玨頑劣,以後要讓你多費心了﹗”

“六姐﹗”青玨哭喪著臉,哇哇叫個不停︰“六姐﹗六姐……”

“你若還當我是六姐,就乖乖地聽話﹗”裊裊板起了臉,嬌斥道。

青玨只得閉上了嘴巴,但神情卻惱怒不已地狠狠盯著蘇暖玉。這可真是的,她不想惹事,偏偏就有事要惹她﹗蘇暖玉心中真是哭笑不得。

“那麼,妹妹可就答應了姐姐,等到將軍府中事情辦妥了,就屈尊來王府之中,替姐姐盡這看護之責。”裊裊捉住蘇暖玉的手,臉色鄭重地言道。

這個裊裊可真是美麗“凍”人啊﹗蘇暖玉只覺得彷彿被一隻剛從雪櫃裡伸出來的手握住似的,暗想這個郡主身體怎麼會如此寒氣逼人?

“既然姐姐如此看得起暖玉,那暖玉就卻之不恭了。”

“這才是我的好妹妹吶﹗”裊裊不由喜上眉梢道。然後不由分說地,立時自她的皓腕上滑下一串熠熠生輝的瑪瑙手鏈,強行套在了蘇暖玉腕上,並用那嬌嗲不勝的聲音媚惑似地說︰“這個就當是姐姐事先給妹妹的聘資。等妹妹來了府中,姐姐絕不會讓妹妹吃一丁點虧的﹗”

蘇暖玉撫摸著腕間的手鏈,心中湧起陣陣感動。這個天仙般的人物,倒真是對她極好。就沖著她這一番心意,蘇暖玉覺得自己甚至可以為她肝腦塗地。

“姐姐請放心,我一定會盡職盡責地督導好小世子的﹗”蘇暖玉一臉莊重地表態說。

裊裊似乎也頗為動容,一直“好妹妹”“好妹妹”叫個不停,卻說不出別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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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炙手可熱

略略待了待,蘇暖玉便告辭回府。裊裊自是又命人好生用轎子安全護送蘇暖玉回去。

蘇暖玉回到將軍府便開始忙碌起來,從府中搬出桌椅等物。約莫一刻鐘後,那四個轎夫也抬著鄭峰回來了。

鄭峰今日倒是穿著八成新沒有補丁的玄色長袍,見到蘇暖玉,很是熟稔而熱絡地行了相見之禮。

“鄭峰,你家娘子可順利生產了麼?是女兒還是兒子?”蘇暖玉還惦念著他臨盆的娘子呢。

“托蘇姑娘洪福,母女均安。”鄭峰臉上還掛著初為人父的喜悅,但對蘇暖玉卻是恭敬有禮地回答著。

“那就好。”蘇暖玉淡淡地說。接著便吩咐鄭峰跟她一道投入了忙碌的準備工作之中。

很快,在將軍府大門外的顯眼處,端端正正地豎立著一塊木牌,上面也是極其端正地書寫著“春季運動會報名及購票處”。不過,直到晚飯時分,這裡安靜得幾乎門可羅雀。幸而蘇暖玉一直和鄭峰討論著門票的設計事宜,也沒覺得太過無聊。

日漸黃昏。蘇暖玉只得和鄭峰結束今日的工作,把桌椅都撤了搬進府內院中。讓管事的人安排了鄭峰的住宿問題,蘇暖玉也準備回到海棠齋吃晚飯了。此時,那守門大叔卻叫住了她,說門外有人找。

都這時候了誰來找她?蘇暖玉疑竇叢生移駕大門處。

“蘇姑娘,您可還記得我麼?我是瑞祥客棧的劉銀生。上次蘇姑娘跟我提到過的事,現下可還來得及?”大門外,那肥頭大耳的劉頭家滿臉堆歡,見到蘇暖玉忙不迭地上前說明來由。

蘇暖玉心裡一喜,正想要回答他時,遠遠地卻又奔來一個人影,聲若洪鐘地叫道︰“蘇姑娘﹗蘇姑娘﹗”

蘇暖玉順著聲音看去時,依稀認出這來勢如風且精神抖擻的半旬老者正是前兩日曾婉拒於她的某珠寶商。

“唉呀蘇姑娘,這兩日店內一直有些忙亂,本來早就想登門拜訪姑娘的,姑娘上次說的事田央一直記在心裡呢。這不,今兒得了空,便急急忙忙地趕了來。”那珠寶商果然是財大氣粗的樣子,講起話來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蘇暖玉心中更加喜不自勝,正準備要回複他時,那客棧頭家劉銀生惱怒道︰“喂,田頭家,我可比您老先到的,要談得先讓我談好才輪得上你吧﹗”

“我道是誰,原來是劉大頭家,真是失敬﹗”田央毫不示弱地還擊道︰“雖然你比我先到,可是我和蘇姑娘有約在先,那自然是該我先跟蘇姑娘商談在先才是﹗”

“田央,你要不要臉?﹗”劉銀生急紅了眼,立時便出言不遜起來。

“劉銀生,到底是誰不要臉?”田央也針鋒相對地予以回答道。

然後兩人便臉紅脖子粗地爭論起來,蘇暖玉被這驟然而生的變故先是驚得一呆,接著便想著要勸兩人和解。誰知道她的手肘卻被人往身後用力一扯,蘇暖玉定睛一看,卻是那陸家酒莊的頭家娘。

“蘇姑娘,我是來跟你說,那剩下的十一壇酒我都備好啦。你先前跟我商討的事可不會有什麼變卦吧?”她搓著手,有些不太自在地說。

“我想問一下,為什麼你們一個個地都突然改變態度啦?”蘇暖玉此時可真是如墮五裡霧中。

“衙門裡今天挨家挨戶地通知了,大家都知道這個活動是確有其事了。我是特地來跟姑娘你確認一下的。”

“原來如此啊﹗”蘇暖玉恍然大悟﹗果然還是政府出面最為管用啊。接著笑著寬慰她說︰“陸大嫂請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不會改變的。因為你是唯一一個跟我商議成功的人啊﹗”

接著,陸陸續續又來了好些人。他們將蘇暖玉團團圍在中央,七嘴八舌地都想和蘇暖玉搭上話,而又彼此互相牽製。蘇暖玉就好比那人形面團一般,被人推搡著拉扯著左沖右突著。眼見加入陣營的人越來越多,蘇暖玉想要示意他們安靜一下都不太可能。

就在這混亂之中,陡然一聲暴喝︰“誰的金子掉地上了?”然後漫天花雨般的銅錢鏗鏗地與地板敲擊出清脆的響聲。幾乎所有的人齊刷刷地停下爭吵,皆大喜過望地彎下體去搶拾著地上的銅錢。

被圍在當中的蘇暖玉終於松了一口氣。還沒等她看清眼前的情勢,只見一條烏黑油亮的長鞭騰空而來,彷彿長了眼睛似的環著她的腰繞了一圈,然後蘇暖玉便突然拔地而起,身不由己地隨著這長鞭飛出重圍,在空中骨碌碌地轉了幾圈,幾乎轉得她頭暈眼花,然後附著在身上的力道慢慢被卸去,她穩穩落在地上。

蘇暖玉驚魂甫定地長籲口氣,此時映入眼簾的,是方鎮欽一襲錦袍卓然而立,手中的長鞭早已收好,正目光幽深地瞅著她。

“啊,方鎮欽,你好帥﹗”蘇暖玉不吝讚美起方鎮欽來。此時也終於明白了那些當紅明星們為什麼都要請保鏢的原因了。被粉絲圍追堵截,果然是險象環生。“有你在,我就不怕了﹗”蘇暖玉如釋重負地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方鎮欽頗為擔憂地問︰“你怎麼樣,可有傷到什麼地方?”

“我沒事。”蘇暖玉沖他甜甜一笑,然後轉過身,她對烏壓壓的一干眾人朗聲說道︰“各位,首先我要代表將軍府及大理百姓感謝大家對本次運動會的大力支援﹗既然大家如此熱情,而我又分身乏術,一個人照顧不過來所有人。我有個好主意,既能給所有人一個公平的機會,又不必吵得不可開交的。各位可有異議?”

“不知道蘇姑娘有什麼好主意,不妨說來聽聽?”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正是天香樓那志得意滿目中無人的龍大掌櫃,蘇暖玉此前曾在他那裡吃了閉門羹,此時想起來都還心懷怨懟呢。

“是這樣的。既然大家都有這份意向和心思要和我合作,那我便耽擱大家一點寶貴的時間,今晚就在將軍府設立競拍大會。我會將我曾提到過的種種合作模式再詳加解釋說明,若是有興趣者,可以開價競拍,價高者得。不知此法可行否?”蘇暖玉字字擲地有聲,聰敏的雙目在面前的眾人身上自左而右地掃視了一遍。


第五十七章 競拍大會  

沒有人回應她的提議,所有人此時反倒有志一同地互相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起來。

“看來大家誠意還不夠。既是如此,各位就請散了吧。”蘇暖玉深諳激將之法,此時便揚聲說道︰“我會在府內設好競拍台,各位若是真心實意想與我合作,便請入內競拍。請相信我此前所說過的話,廣告會令你的店鋪聲名鵲起婦孺皆知,而貴寶號的生意也會隨之水漲船高應接不暇。古語說得好,捨不得孩子套不了野狼啊﹗天下豈有無本的買賣?”

蘇暖玉言罷,轉身便往府中走去。此時身後一聲清亮的男音卻語中帶笑地響了起來。

“蘇姑娘此法甚妙,雷昂願參加競拍﹗”

蘇暖玉止了步,回頭看時,卻見一名斯文儒雅的清秀後生排眾而出,大步流星地向她走來。

“閣下是什麼人?我似乎沒見過你。”蘇暖玉雖感詫異,但仍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微微翹起了嘴角。

“在下玉掖坊雷昂,昨日才剛剛接手店內生意,是以不曾有機會受教於蘇姑娘。”他彬彬有禮地回答說。

“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蘇暖玉不由失笑道,“自古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你比你那冥頑不靈的老爹,是多些眼力見兒的。”

一席話引得一干人等爆笑開來。雷昂似乎也並不因蘇暖玉綿裡藏針的笑語而多計較,反而謙遜地說道︰“蘇姑娘謬贊了。家父風燭殘年,難免老眼昏花,倒辜負了姑娘一番美意。”

“將來這玉掖坊,勢必在雷公子手中發揚光大啊﹗”蘇暖玉不由大贊道。

“真要借姑娘吉言了﹗”雷昂對她的讚美似乎相當受用,一邊含笑回答著,一邊隨著蘇暖玉入了府門。方鎮欽微微牽動了一下眉毛,也步履平穩地跟了進去。

剩下的眾人一看,心裡都只存了一個念頭 怎麼能讓這姓雷的吃獨一份兒?於是都不約而同地齊齊奔入了府內。

院子中庭,蘇暖玉站在一方桌前,方鎮欽就離她兩步之遙,以策安全。鄭峰已經被叫了出來,坐在另一方桌前潤筆揮毫,靜等蘇暖玉示下。

“首先,第一件拍品。”蘇暖玉清了清嗓,揚聲道︰“本屆運動會冠名權。何謂冠名權呢?打個比方,假如是雷昂雷公子競標成功,那本屆運動會的全稱便是玉掖坊杯春季運動會。我們會為競拍成功的商鋪製作店招,”蘇暖玉忽然想起裊裊工於丹青,於是靈機一動,緩緩說道︰“不知道大家想不想得到楚王及王妃珠聯璧合的墨寶呢?由王妃作畫,楚王題字,這樣的金字招牌有沒有人感興趣呢?若是競拍成功,則此商家便作為本次活動的特別支援單位,可享有與楚王及王妃同台為獲獎者頒獎的殊榮。”

下麵又是嗡嗡聲四起,蘇暖玉字字句句都如春雷般轟然震響在所有人心中。天吶,楚王和王妃親製招牌,那是何等榮耀?與他們同台共賀,又是何等榮光?﹗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呀。蘇暖玉的條件真是充滿了極度的誘惑力。

蘇暖玉取了一面響鑼,重重了敲了一記。霎時間這巨大的 當之聲響徹庭院,餘音裊裊不絕,眾人的喧嚷之聲便戛然而止了。

“起拍價白銀一百兩。每叫價一次增加一百兩。出價後我會詢問三聲,若是再無加價,便視為成交。我宣佈,本屆春運會冠名權競拍開始﹗”

“ ”的一聲,蘇暖玉這回學了乖,不敲鑼了,而是拿棒槌直接敲擊桌面。響聲剛停,雷昂已經舉起了手,同時報價道︰“三百兩﹗”

“四百兩﹗”

“五百兩﹗”

“六百兩﹗”

就這樣,偌大的院子中,一連串的數位元組節攀升,加價之聲此起彼伏。

“一千兩﹗”雷昂一臉鎮靜,氣定神閑地出價道。

“一千五百兩﹗”天香樓的龍大掌櫃見勢不對,趕緊地也加入了競拍行列。

“兩千兩﹗”雷昂繼續加價道。

“兩千五百兩﹗”那龍掌櫃不由得有些煩躁起來,額上已有青筋隱隱。

“三千兩﹗”雷昂神色自若,而那龍掌櫃卻已雙目發赤了。

眾所周知,大理城中,唯一能與天香樓叫板的,便是這玉掖坊了。雖然目前天香樓稍勝一籌,但玉掖坊此番更換了掌事的,這雷昂雖是年輕後生,但將來能否大展鴻圖尚不能蓋棺定論。現如今,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可遇而不可求的金字招牌拱手讓玉掖坊得了先。

“五千兩﹗”雷昂似乎是志在必得一般,此時的表情卻已經不再漫不經心,而是無比凝重起來。

全場又響起了交頭接耳的嗡嗡之聲。現下已經沒有別人來競標這個冠名權了,只剩下了這水火不容的兩對頭在互相較勁。若說雷昂的淡定之意已經隱匿,那麼這個龍掌櫃額際已微見汗珠了。

“六千兩﹗”龍掌櫃臉上已然是青筋暴跳,出價時嘴唇都忍不住哆嗦起來了。

“八千兩﹗”意外地,雷昂陡地加價許多。

眾人一片吸氣之聲。那龍掌櫃已經急得雙眼凸出,恨恨地看了雷昂一眼,彷彿下了極大決心似地出價道︰“一萬兩﹗”

這次雷昂沈默了。全場沸騰了。

“天香樓的龍掌櫃出價一萬兩﹗還有沒有加價的?”蘇暖玉此時也才從興奮中回過神來,大叫道︰“一萬兩一次,一萬兩兩次,一萬兩三次﹗成交﹗”蘇暖玉敲著桌面歡喜道︰“祝賀龍掌櫃旗開得勝贏得首件拍品﹗各位,本屆春運會的全稱便是‘天香樓杯春季運動會’﹗鄭峰,可曾記下何人所拍何物?開價多少?”

“回蘇姑娘,記下了﹗”

蘇暖玉便讓這龍掌櫃在字據上按了手印,言明次日至天香樓兌現。那龍掌櫃一邊擦著臉上的汗,按手印時整個肉乎乎的手掌都止不住地發抖。蘇暖玉的心情卻無比舒泰,活該,本姑娘好言好語跟你商談的時候斜著眼看人,現下知道後果了吧?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蘇暖玉將本次的比賽項目定下了射箭、蹴鞠、長跑、短跑及4×100接力賽,因為只有這幾項才有實現的可能。接下來所拍之物,不過就是在比賽隊員衣服上縫製廣告而已。蹴鞠比賽由左右營挑選出優秀的士兵以作秀的模式作為此次大會的項目,並不設獎項,蘇暖玉卻在這裡大做文章,那就是蹴鞠比賽的贊助商可以得到楚王親書的嘉獎獎狀。

蘇暖玉一聲清脆無比的“現下開始起拍”剛剛音落,剩下的一干人眾便已爭先恐後地叫起價來。隨著出價的聲音此起彼落,蘇暖玉心中那個樂啊,感覺都快飛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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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2:03: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論功行賞  

結果,蹴鞠比賽的贊助權分別由玉掖坊和大理茶都以六千兩的價格奪得。其他廣告的機會均分給了剩餘的店主,但所出費用都未超出千兩。饒是如此,集腋成裘,總共加起來,也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收入。

鄭峰本就是個心思聰慧的伶俐之人,早就將今日的競拍結果備錄在案,所有競拍成功的人都留下了印鑒或簽名。最後,蘇暖玉開始總結陳詞。

“各位,感謝大家踴躍參加本次天香樓杯春運會。所有參與贊助的店鋪及店鋪所有者名單都有詳細備案,並且會呈給楚王過目。你們為大理百姓所做的積極奉獻一定會有所回報的﹗那麼,今天的公開競拍會至此結束﹗感謝大家的光臨與合作﹗”蘇暖玉又拎起了響鑼, 的一聲震耳欲聾。

人潮紛紛退去,不多會兒剛剛還鬧騰不休的庭院頓覺空曠與冷清起來。蘇暖玉長長地吐了口氣,大呼過癮。

“蘇姑娘,本次競拍共拍得三萬一千八百六十兩,請姑娘過目﹗”鄭峰把記錄好的帳冊遞給蘇暖玉。蘇暖玉接過來,草草瞟了一眼,表示知道了,又丟還給鄭峰。一轉身,發現方鎮欽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不但如此,在他身後,方騰、大夫人、二夫人、方詩浣及方婉娥皆悉數在場,且無一不是一臉震驚的樣子。

“你們怎麼都在?”蘇暖玉嚇了一跳。不過想想也是,這麼大動靜,不吵得府裡雞犬不寧才怪。於是面上又訕訕地笑了笑,給鄭峰使了眼色,蘇暖玉邀功似地把帳冊雙手遞給了方騰。

“方將軍,上面記錄著所有贊助商的名字和贊助數目,明日便可派心腹之人前往兌現。”蘇暖玉不無得意地說︰“總算不負將軍所托。”

“蘇暖玉,你剛才如何能夠信口開河用楚王作誘餌?你怎可獨斷專行擅作主張?讓楚王親筆題字,你有此把握說服楚王嗎?”方騰並不接帳冊,反而咄咄逼人地問道。

蘇暖玉好像犯錯被抓現行一般地愣在當場,吶吶地說道︰“我沒有這個把握,但我可以央浼郡主姐姐去當說客呀。”

“哦?若是郡主不允呢?”大夫人反問道。

“父親、母親,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方鎮欽不由挺身而出,替蘇暖玉解圍道︰“暖玉費盡心思籌到了這麼多款項,這是可喜可賀之事啊。至於以後的事,我們可以再從長計議嘛。”

“欽兒﹗”大夫人斜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

方騰卻收起了剛才的不悅之色,伸手接過蘇暖玉手中的帳冊,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做事雖然魯莽,但姑且念在你出於好心,你擅作主張之事,我們再從長計議吧。”微作沉吟,他又徐徐道︰“今日之事,給蘇暖玉記頭功。”

蘇暖玉心中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唉,何以她總是動輒得咎呢?

“詩浣,你把這枚耳環去與蘇姑娘戴戴看,若是合適的話,就當作是此次大功的獎賞。”方騰不知從何處變出來一枚小拇指大小的金葉子,燭火掩映下寒芒閃爍,蔚為綺麗,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金耳環啊﹗蘇暖玉都有些目不轉睛了,乖乖,真的要賞賜於她嗎?啊,發財了﹗

方詩浣雙手接過金耳環,蘇暖玉裝腔作勢推卻道︰“多謝將軍美意﹗暖玉魯莽,只怕又已釀下大禍。將軍不責已是萬幸,豈能收受獎賞?將軍快莫要羞愧死暖玉了。”

“我方騰做事,一向賞罰分明。既然認定你是有功,自然是該賞。你還不快快收下?”方騰似是緊張不已地說。

蘇暖玉見違拗不過,便半推半就,半垂著頭,聽之任之了。

方詩浣湊近蘇暖玉的耳畔,久久地並未有動作。接著,她詫異莫名地問︰“暖玉,你怎麼沒有耳洞呢?”

蘇暖玉突然驚覺,訕笑道︰“是哦,我差一點忘了,我還沒有耳洞呢。看來,似乎暖玉確實不該得此獎賞。”

方騰臉上閃過怪異之色,好像是失望,又彷彿是如釋重負。頓了頓,他只得將方詩浣招了回來,淡淡地說︰“既是如此,那就作罷吧﹗”

將那枚耳環慎重地收好,方騰接著說︰“蘇姑娘今兒受累了,聽說你還沒吃晚飯,我讓伙房做好送到海棠齋去,吃好便早些歇著吧,明天還得接著忙呢。”

蘇暖玉向那耳環戀戀不舍地瞥了一眼,眼見就要唾手可得的東西,居然就這麼地失之交臂,心中不免嗒然若失,悶悶地應了聲︰“好的,多謝將軍掛念。”

方詩浣挽了她的胳膊,一徑往內院去了。蘇暖玉一路仍念念不忘那枚金葉子,心想這個方將軍到底是不是真心要獎賞她啊?就算她不能戴耳環,他就不能賞點別的?

芝蘭室裡蠟燭高燃,羅美慧伺候著幫方騰脫鞋寬衣,淡笑著問道︰“將軍什麼時候竟然藏了枚耳環了?平日裡也沒見過你賞過我們這些裝飾之物啊?”

方騰全身放鬆地在床上躺下,意態闌珊地說︰“前些日子在府裡拾到的,我看樣式精巧,就隨手揣在了身上。今天論功行賞,蘇暖玉又是女子,突然就想起它來。美慧你幾時也生出這疑心的毛病來?”

“將軍冤枉,美慧不過只是一時好奇罷了。”羅美慧坐在銅鏡前,一邊拆卸頭釵之物,一邊掩飾般地回答說。

方騰隱約地嘆了口氣,翻身朝裡睡去了。羅美慧一雙巧手不由頓了頓,將軍好像有什麼心事啊?



第五十九章 一波未平 

翌日,蘇暖玉吩咐鄭峰守在了大門外的接待處,她自己則三入大理王府,求見酈陽郡主。昨晚細想之下,發現自己確實是太過冒失激進,怎麼能隨隨便便把那麼大的人物拿來作誘餌呢?萬一人家不買賬,她要怎麼向贊助商們交代?把她賣了也湊不出那麼多錢來﹗唯今之際,那也只得濃著臉皮好生去求那位口口聲聲說要跟她做姐妹的人了。郡主,考驗你的真心的時候到了﹗

從轎子中出來,蘇暖玉已經不需要得到繁複的通報,堂而皇之輕車熟路地跨進了王府的正門。

酈陽郡主居住在芳熙苑,通往延芳宮的捷徑是建在雁湖之上的四曲橋。蘇暖玉當然是要走捷徑的,這四曲橋她也不是第一回走了。

誰曾想一隻腳剛剛踏上橋端,突然右邊耳朵一痛,接著“嗖”的一聲,好像被什麼物體險險擦耳而過,她忙忙伸手捂住疼痛的耳朵,不由得怒火中燒。她如今是什麼身分?居然在這王府中被人偷襲?是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蘇暖玉疼得齜牙咧嘴,朝那始作俑者看去時,約莫十步開外,青玨把玩著手上的彈弓,挑釁般地看著蘇暖玉。

“小世子,你為何無端傷人?”蘇暖玉生平第一次在一個小毛孩子身上吃虧,偏生這個虧還討不回來,不由氣得鼻子都快歪掉。

“你知道為什麼我身邊都沒人督導於我嗎?”他得意洋洋地將彈弓向天上高高拋起,再輕鬆愜意地接住,依舊是老氣橫秋的態度說道︰“你若不想日後滿頭長包,就早些回了六姐,別自尋晦氣﹗”

“你這算是下馬威啦?”蘇暖玉冷笑道︰“念在你是初犯,且我現下尚未行使督導之責,就姑且不予計較。若下回再要無禮胡鬧,我可不是那省油的燈,你就等著瞧好吧﹗”

“喂,你這個醜八怪﹗”青玨顯然沒料到蘇暖玉不但不避不讓,還語出警告之言,這讓一向作威作福慣了的小世子那叫一個怒氣沖天。他立馬撿了一粒小石子,裝上了彈弓,拉滿,瞄準,“嗖”的一聲,那粒石子便挾了赫赫聲勢破空而去。

只見蘇暖玉足尖一蹬,微一發力,一個簡單的長跑起手勢,她整個人已經往橋上奔去一大截,於是,那粒石子便落了空,筆直地往前沖去,行將半途,勢頭漸微,終是“叮咚”一聲沈入水中,蕩起層層漣漪。

青玨見一弓落空,接著又發了第二弓第三弓,但蘇暖玉早已去得遠了,無奈之下,他只得恨恨地扔了彈弓,遷怒地重重踩上了幾腳。

儘管心裡有些不快,蘇暖玉到底還是沒有將剛才之事告知裊裊,反而是先向她先行請罪。

“暖玉好像又闖禍了,郡主姐姐恕罪﹗”蘇暖玉低垂著頭,可憐兮兮地說。

“怎麼,你是看姐姐我無所事事,特意給姐姐找點事做?”裊裊淺淺一笑,也不知道她這話是褒是貶。“沒想到我的畫筆竟如此金貴,能值那麼些銀子。”

“暖玉還以為,姐姐一定會很樂意的呢。”蘇暖玉一臉戚戚然,頗有些自怨自艾地說道︰“原來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妹妹本是好意,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裊裊一隻玉手輕輕搭在了蘇暖玉肩頭,柔聲安慰道︰“姐姐我自然無話可說的,不過是隨便畫兩筆,倒也簡單。不過牽涉到楚王嘛……誰也料不準他到底會是個什麼態度。”

“依暖玉拙見,他如此愛慕姐姐,自然會對姐姐疼愛有加言聽計從的。只要姐姐稍稍美言兩句,則此事自當水到渠成。”蘇暖玉急色道。

裊裊“哧”地輕笑一聲,微用力拍了拍蘇暖玉的肩膀,慢聲道︰“你如何得知他會對我言聽計從呢?不過事已至此,那也只得勉為其難盡力一試吧。”

“姐姐,你真好﹗”蘇暖玉激動得幾要手舞足蹈起來。她了卻了一樁重大的心事,自然免不了又將這恩同再造的郡主姐姐吹噓恭維了一番,聽得裊裊既笑且嗔。

婉拒了裊裊留她共進午餐的美意,蘇暖玉向她作了辭,屁顛屁顛地離了延芳宮。安全無虞地出了四曲橋,穿過一面照壁時隱隱聽到一個氣極敗壞的聲音在大聲呵斥道︰“廢物﹗蠢材﹗連這點事都辦不好﹗害得我白白被那醜八怪看笑話﹗”聽這聲音,正是青玨。

“小世子息怒﹗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將來她入了這王府,日子長著呢,到時世子您想要將她搓圓或是捏扁,那還不是看您的心情嗎?”一個跟班奴顏婢膝地獻計道。

“不行,我不想看到她﹗最好是想個什麼辦法,讓她不能來王府當差。你們幾個回去好好想想﹗一群飯桶﹗”青玨鄙夷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趾高氣揚地漸行漸遠了。

蘇暖玉木立半晌。負責護送她出門的西晴一臉尷尬之色,討好似地笑說道︰“蘇姑娘莫要多心,這是小世子跟一幫下人鬧著玩兒的,跟姑娘沒關係的﹗”

“我知道的。”蘇暖玉也勉強笑答道︰“這件事也萬勿與郡主提起,免得徒增煩惱。”

“蘇姑娘真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兒,也難怪我們郡主那般憐愛。”西晴自是將蘇暖玉誇獎一通,領了她出了府門。

轎夫已經壓下轎簷,恭請她上轎。蘇暖玉與西晴揮手作別,稍稍提了提裙擺,正欲弓身上轎。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至遠而近地襲來,幾乎只是一個眨眼之間,那縱韁馳騁而來的一人一騎已是近在眼前。

馬上的人“馭”了一聲,那棕色駿馬“嘶”地長鳴一聲,揚起前蹄,生生用後蹄收住了前沖之勢。馬蹄周遭,驚得灰泥四起。馬上一男子,劍眉朗目英氣逼人,正是方詩浣念茲在茲的心上人史俊安。

史俊安顯然也看到了蘇暖玉,頓了頓,驚疑道︰“蘇姑娘何以在此?”

“哦,今兒正好得空,來看看我的郡主姐姐。”蘇暖玉一臉得色,著意加重了“姐姐”二字。

“這倒也稀奇了,蘇姑娘幾時竟成了王府中人了?”史俊安似是不信又似略帶嘲諷地問。

“即便如今還稱不上王府中人,不過總有那麼一天的﹗”蘇暖玉耀武揚威似地看著他說。是的,她早晚要入主這大理王府的,她豈能被一個黃口小兒給嚇得打退堂鼓呢?等她行使職權之日,一定要雪今日被石子擊中耳朵之恥。真是的,她可憐的耳朵,現下還疼著呢。

史俊安雖不解她話中何意,但並不與之糾纏,而是轉向西晴道︰“你可是專程候我來的?可知郡主差我來是何事?”

“回史將軍,奴婢不知。”西晴與史俊安說著話,徑往內而去。蘇暖玉也上了轎,四個轎夫健步如飛,蘇暖玉很快便已經回到了將軍府。




第六十章 一波又起  

接待處的梨木桌前,除了正襟危坐的鄭峰以外,還有個好整以瑕的閑人 方鎮欽。見到蘇暖玉下轎,鄭峰早已立起身來,規規矩矩地問了好。而方鎮欽卻端坐椅上,笑吟吟地盯著她。

“你怎麼跑出來啦?”蘇暖玉訝然道︰“一會兒讓大夫人瞧見,又該罵我了。”

“你多心了,母親並不是那麼計較的人。”方鎮欽眉目間一片柔情,含笑道︰“我看你忙得連飯也顧不上吃,所以想來幫幫你。若是再遇上昨天那樣的騷亂,我也可以保護你呀。”

想到他如此關心自己,蘇暖玉心裡甜滋滋的,便也毫不吝嗇地報之甜美一笑。

“謝謝你,你想得真周到。”

“謝什麼?我本來就應該保護你的嘛。”方鎮欽莞然一笑,眉梢眼底無一不是寵溺之意。“怎麼沒看到你佩戴‘暖玉’?”

“暖玉?”蘇暖玉不解其意地看著他,忽然明白了他指的是他送給她的刻著“暖”字的玉佩。她不由“噗嗤”一聲笑了開來︰“暖玉佩‘暖玉’,有點兒意思﹗”她從脖頸裡掏了出來,示意給他看。“我不能系在腰間絲絛上,萬一有歹人覬覦,豈不糟糕?這可是你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我要好好儲存起來。”

方鎮欽看她如此重視這枚玉佩,心中也是樂陶陶的。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輕言細語道︰“只要你喜歡,我以後再送你別的禮物。”

她應了聲“好”,將玉佩收掛妥帖,尋了椅子坐下。鄭峰報告說已經有兩個人報名參賽了。蘇暖玉一喜,問道︰“是真的嗎?”又拿了登記冊來看。

雖然才只有兩個人報了名,蘇暖玉便已經樂得眉開眼笑了。正當她聚精會神地瞅著冊子看時,眼前突然一暗,感覺有人來到面前,擋住了光線。蘇暖玉愣愣地抬起頭,只見李雲尚一臉久違的笑容,興奮地看著她。

蘇暖玉也是一驚,幾乎是立刻地彈跳起身,歡叫道︰“啊,表哥﹗”

“表妹﹗”李雲尚也是開心不已地歡叫了一聲。

“表哥,你來得正好,快點來報個名﹗”蘇暖玉趕緊抓緊機會推銷。

“好啊,表妹,我就是聽說了這個事,專程來問問看你,我可不可以也報名參加的。”李雲尚笑容燦若桃李,目光深鎖在蘇暖玉雙眸之間。

“可以的,當然可以啦﹗”蘇暖玉連忙讓鄭峰記錄在案,一面喜笑顏開地對李雲尚說︰“表哥,你應該早點來的嘛。不過,表哥你要報哪個賽事啊?”於是蘇暖玉將長跑、短跑及接力賽的規則解釋了一番。

“唉呀,我也不知道呢,我以前從來沒有參加過呢。”李雲尚懊惱地抓了抓頭髮。

蘇暖玉於是大致地講解了各個賽事的規則,為檢視他的實力,她還主動要求跟他比一下看看。李雲尚有樣學樣地照做不誤,跑出了蘇暖玉目測的公引距離,她停了下來。他跟她跑了個旗鼓相當。

調勻氣息後,她搖搖頭說︰“不行,你這個速度太慢,連我都跑不過。你不能參加短跑和接力賽,你只能參加長跑,希望你耐力夠好。幸虧你跟我熟,我給你開個後門。”蘇暖玉豪氣幹雲地一拳捶在李雲尚胸口,神祕兮兮地說︰“若是到時報名的人多了,還要進行幾輪淘汰賽呢。你夠幸運,我直接安排你入決賽好了。”

正說著話呢,突然由遠及近地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聽那聲音,真是來勢極猛。蘇暖玉剛轉頭看向發聲之處時,那馬已經不管罔顧地橫沖直撞過來,蘇暖玉躲避不及,與這馬匹險險擦身而過,被馬匹驚動的飛速氣流將蘇暖玉一帶,她不由得在原地轉了幾個圈。等她回過神來時,方鎮欽已經滿臉驚恐地沖到她面前,上上下下將她一番審視。

“幸好,幸好,只是有驚無險﹗”他自言自語地說著,又佯裝生氣地罵她說︰“看到有馬沖過來也不躲開,你的眼睛是白長的?你知不知道剛才都要嚇死我了?”

“你罵我幹什麼,又不是我的錯﹗”蘇暖玉本來就驚魂未定,此時被他這麼一罵,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方鎮欽意識到自己語氣重了,便放柔了聲音安慰她︰“我沒有罵你,我怎麼會捨得罵你呢?我只是擔心,害怕你出什麼意外,一時心急,所以才會有些沒輕沒重的。暖玉,你沒事嗎?剛才真的嚇了我半死﹗”

“我還好,只是受了點驚嚇,並沒什麼事。”蘇暖玉知道他是擔心自己,便也不去過多計較了。

“那就好﹗”方鎮欽這才放下心來,寬慰著拍了拍她的臉,繼而臉上微現慍怒之色,冷冷道︰“這個史俊安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光天化日之下也敢縱馬行兇?﹗”

蘇暖玉剛才也瞟到馬背上的人應該是史俊安,看他急匆匆的樣子,想來是出了什麼大事。

府門外,史俊安正俐落地翻身下馬,壓根兒不瞧旁人一眼,丟了手中的韁繩,幾乎是急不可耐地沖至大門前,居然罔顧形象地以腳狂踢大門。

方鎮欽的臉色更加冷凝,這個史俊安莫非是發瘋了不成,今天怎麼會一而再地作出有違常理的事來?現下居然到將軍府來撒野來了?

門剛開了一條縫,史俊安已經“怦”地一聲雙手推開了大門,迅若捷豹般閃身沖了進去。方鎮欽拉著蘇暖玉的手,沉聲道︰“走,去看看﹗”

蘇暖玉暗忖︰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變故,何以會讓一向清冷有加的翩翩公子如此魯莽造次?於是向方鎮欽略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地入了府中。

尾隨著史俊安一路向前,心中暗叫一聲“不好”。看他的去勢,好像是前往海棠齋呢。海棠齋乃將軍府女眷閨閣重地,但凡男子,若非重大事故亦或不經通報,那裡能夠胡亂擅闖?除非……

方鎮欽心中也滿是疑惑與不安,史俊安罔顧禮數地直闖海棠齋,定是與方詩浣有莫大的關係。他到底所為何事如此怒氣沖天?難道……

一想到此,不由與蘇暖玉交換了一個眼神。蘇暖玉心裡無比慌亂起來,不由加快了前行的步伐。我的天神,又要節外生枝啦﹗

將要至海棠齋大門口,遠遠地已經看見門扉半掩,四下一片靜謐。再靠近些,已經能夠聽到一個怒氣濤天的聲音在大放厥辭。隨著他們越來越靠近,所聽到的聲音就越來越清晰。

“方小姐,我以為上次我說得夠清楚了﹗我實在是想不通,你怎麼就認定我了不放手呢?我真的那麼好嗎?以至於你連最起碼的矜持都拋開了要對我表白,現下甚至還蠱惑酈陽郡主強行賜婚﹗我實在沒有想到,小姐你竟有如此手段,行事作風也是如此地一意孤行恣意妄為﹗”

院子中庭,史俊安陰沈著臉與方詩浣對峙著。他這一番夾槍帶棒的指責與嘲諷,令本已是愁腸百結的方詩浣更加鬱結於胸。她局促地絞著手中的絹子,臉上一片淒楚哀憐之色。

“史公子,你說詩浣濃顏無恥也好,或是一意孤行也罷,我對史公子的一片真心,難道你真的如此鐵石心腸無動於衷麼?我這麼卑微的喜歡一個人也是大錯嗎?”

“方小姐,你怎會這般執迷不悟呢?方小姐的垂愛,恕史某承受不起﹗”史俊安傲然而冰冷地說道。

這一句“承受不起”簡直比那夾槍帶棒的嘲諷還要令方詩浣心痛萬分,她的雙目中早已蓄滿清淚,此時更因這句話再也無法遏製地 傾泄而出。

“你說這樣的話,倒不如拿把刀殺了我痛快﹗”方詩浣難以自已地伸手捶著胸口,淚水滂沱而下,入口既鹹且澀。

史俊安雖是攜著一腔怒氣而來,此刻見她這般情景,似有於心不忍,微嘆氣道︰“你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但是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是何等痛苦,你明知其不可為,又何苦極力為之?縱使我奉詔與你完了婚,我心中並不愛你,你豈不是貽誤終身?”

“俊安,”方詩浣稍稍擦了淚水,收斂了些許悲情,怯怯地說道︰“請你相信我吧。若是我們成了親,我會一心一意地侍奉你,只讓你快樂,不讓你煩惱。只要你能開心,我也就開心了。你不愛我有什麼了不起的,有我愛你不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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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2:04: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節外生枝 

“看來我真是對牛彈琴﹗”史俊安仰天悲嘆一聲,再凝眸看她時,眼中顰添了一絲冷硬之色。“既然小姐非要一條道兒走到底,我也無可奈何。不過,我要鄭重聲明,我、是絕對不會娶方小姐的﹗方小姐若是還有些許自尊之心,便當不要再繼續糾纏﹗”

方詩浣那被迫隱忍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她心中早已被這無情之人傷得千瘡百孔體無完膚,縱使如此,她還要深藏住那份不甘與淒愴,只求她的一片癡情能得到心上人的些微體諒或垂憐。但事實上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但為什麼明知道是徒勞的,她卻仍是想要努力嘗試,哪怕任人奚落嘲笑看不起?

“自尊?”方詩浣冷笑道︰“在你面前,詩浣可還有一丁半點的自尊可言?我到底是那裡不好,又是那裡做得不對,我如此死心塌地地愛慕於你,不求回報地默默喜歡著你,卻得不到你絲毫的憐憫之情?你告訴我,好讓我知道,讓我以後不要再重蹈覆轍﹗”

史俊安本來冷硬的眼中微微動了一動,她沒有錯啊,他為何要如此殘忍地傷害於她?已所不欲,當勿施於人啊﹗自己受到的傷害就該遷怒無辜之人嗎?

“不是方小姐不好,你也沒有那裡做得不對。”史俊安臉上一片清輝,語聲也極其平靜地說道︰“都是我不好,我事先沒料到方小姐竟是如此情深意重之人。我以為你也跟普通女子一般,只是剎那的好感罷了,過些時日便當煙消雲散了。我應該早些打消你的癡念的,累得你情深至此,俊安難辭其咎﹗”

“既是我沒有錯處,你也知道我對你情深意重,怎麼你卻毫無所動呢?說到底你還是嫌棄詩浣對嗎?是因為詩浣太主動了?對你死纏爛打,讓你有壓力了?”方詩浣臉上一片野狼藉之色,聲音中帶著哭腔。

史俊安實在哭笑不得。有一個如此俏麗深情的女子傾心於自己,那是一大幸事;然而,不能回報她如許深情,卻又是不幸的。

不知道出於何故,他竟然伸手取了她手中的錦帕,輕柔地為她擦拭起臉上的淚痕來。以往他從沒有認真看過她的臉,此時這般近距離地接觸,發現她其實也是美麗的。她的眼睛已經有些紅腫,但此時卻散發出奪目的光彩。他、他、他竟然為她擦眼淚?﹗這實在是太詭異也太浪漫了﹗

方詩浣感覺自己一顆心彷彿要撞破胸腔直奔出來般,她難以置信地直勾勾地瞅著他,如夢似幻地輕聲喚他︰“俊安﹗俊安﹗”

這一聲如泣如訴的輕喃,卻如當頭棒喝般將史俊安震醒,他錯愕地看著自己的手,彷彿針砭肌膚一般立即松了手,往後退了一步。那方錦帕便悄無聲息地掉落在了地上,卻再次給予方詩浣元氣大傷的心上重重地一擊。

“抱歉,是俊安造次了。”史俊安不安地揉了揉眉頭,頗為煩躁地說。“方小姐不必為不值當之人流淚,更不要為不懂真情的人傷心。我言盡於此,就此別過﹗”說完,轉身便要離去。方詩浣有些手足無措,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史俊安皺眉,見她一臉哀戚之色,不由怔怔地立在當地。

“方小姐,請自重﹗”史俊安看著她,示意她把手鬆開。方詩浣搖了搖頭,柔弱的臉上卻是堅毅的神情。史俊安待要掙脫,方詩浣卻抓得更牢。史俊安無奈,只得提了劍,毫不留情地削下了那片衣袖。

方詩浣抓著輕飄飄的一片布頭,神情哀傷不已,突然間便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喝問道︰“史俊安,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能接受我?”

史俊安似是對眼淚比較沒有抵抗力,心內已有軟化的跡象。但是他卻不能予以同情,那會讓情況變得更糟。他是來慧劍斬情絲的,可不是來被幾滴眼淚打動拖泥帶水的。今天,必須有個了斷﹗

“我再次表明我的態度,請方小姐一字一句聽清楚。”他仍是一貫的清冷之色,說出的話來不帶絲毫的溫度。“請方小姐斷了對俊安的念想,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你的。至於郡主那裡,我會說服她取消賜婚之念的。你可聽仔細了?”

“我沒聽見﹗沒聽見﹗”方詩浣雙手捂住耳朵,大力地搖著頭,洶湧的淚水隨著這晃動而四下紛飛,剎那間芳心如陷冰窖。“你好殘忍﹗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但願你也能嘗一嘗這真心被人輕視的滋味,你便不會對我如此絕情寡義﹗”

史俊安臉色若有所動,眼中迅速蒙上一層淒楚之色,驀然間他的心臟便急促地跳動起來。他惱怒不已地覷她,幾乎是切牙切齒地說︰“好,你既如此說,我便給你個機會﹗”

方詩浣立時收了淚,趕緊用衣袖將眼睛竭力擦拭乾淨,破涕為笑且滿懷憧憬地問︰“俊安,謝謝你﹗你說吧,你想讓我怎麼做,我一定盡心竭力地照做不誤﹗”

史俊安久久不語,凝視著她。他的內心早已是翻江倒海,這麼好的女子,他怎麼忍心辜負她的一片癡心深情呢?她也不過只是個可憐的傻瓜而已啊。

“方小姐,”他的語氣不再淩厲,而變得柔和了許多。“我是為你好,我真的不希望你將來遺恨終生﹗我想總有一天,會有一個真心傾慕你疼愛你願意與你長相 守的人出現的。你就把俊安忘了吧﹗”

“我也想忘掉你﹗可是你知道嗎?你越是拒絕我,我卻越想要得到你﹗就算你不愛我也好,我只要天天看到你,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我就別無所求了。”她笑得那樣淒美,言語之間又是多麼楚楚可憐﹗

他不由在心中咒了自己一聲,史俊安,你幾時變得這般優柔寡斷起來?

“我們兩個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他終於還是與她四目相對,堅定無比地說。“因為我們是互不匹配的兩個人。”他移開目光,避開她瞬間黯然且哀淒的眼神,眼光定格在院中的海棠樹上。“一如這海棠樹,它只能開出海棠花來,不可能開出梨花來。而梨樹也不可能結出柑橘來。因為它們不是一體的。我的意思,你可知曉?”他調回目光,深幽地盯著她,溫柔地問道。

“我不知道。”她茫然地搖頭,發間的珠釵步搖隨之搖擺不定。“那是什麼意思?人與樹怎可相提並論?樹是沒有思想的,而人的心是會慢慢改變的。你從來沒有試著讓我靠近你,或許你擔心真的會愛上我嗎?”

“我怎麼可能愛上你?”他似乎被她的話語所激怒,粗暴地大喊︰“若要我愛上你,除非……”

“除非什麼?”方詩浣感覺心臟快要停頓了,熱切地追問道。

“除非這院子裡的海棠樹開出梨花,府上的梨樹能結出柑橘,那我則可以期待有朝一日我的心會改變,會對你產生愛憐之意﹗否則,請方姑娘莫再要苦苦糾纏﹗”他以劍指樹,鏗鏘有力地說道。

方詩浣心中剛升起的微弱希望剎那間崩潰無遺,嬌軀幾乎不勝風力,搖搖欲墜。她緊咬著嘴唇,忍著聲音不讓自己痛哭失聲。

突然,“啪”的一聲,大門轟然洞開。蘇暖玉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熊熊怒火,化身正義女神從天而降。

“好,史俊安,你這話可當真?”她昂然挺立在史俊安不遠處,雙手叉腰,秀眉微挑,囂張地問道。



第六十二章 耳光響亮 
 
史俊安已然知道此次的賜婚事件與蘇暖玉大大地有關係,本來心中就對她相當不滿,此時見她沖出來一副打抱不平的態度,便更加陰沈著臉,冷哼道︰“我史俊安向來言必行,必行果﹗”

蘇暖玉讚賞似地拍著手鼓掌說道︰“好,這才是大丈夫所為﹗照你之前所說,是否只要這海棠樹開了梨花,梨樹上結了柑橘,你便死心塌地地愛詩浣,與之長相 守,不離不棄?”

“沒錯﹗”史俊安惱恨地盯著她,冷然道︰“若是蘇姑娘你有這通天的本事連樹木也能任你驅遣了,在下實是無話可說﹗但是,若你無力改變這事實,還要再勞動姑娘去跟郡主言語一聲,取消了那賜婚之事。也請蘇姑娘多加開解方小姐,莫要再自苦之﹗”

“口說無憑,立字為據﹗”蘇暖玉口出狂言道︰“難道這天下就你一個史俊安啦?看你長得溫文爾雅的,孰料竟是如此絕情寡義之徒﹗是詩浣錯看了你﹗你有什麼了不起的﹗”

史俊安被蘇暖玉一番搶白,本來白淨的面皮上卻青紅交加起來。這個蘇暖玉是出了名的伶牙俐齒,跟她辯論自然是占不了便宜的。輸人不輸陣,他昂首傲氣十足地說︰“好,便依姑娘,立字為憑﹗”

“秀娟,筆墨伺候﹗”蘇暖玉早就看見秀娟躲在內室探頭探腦的,此時便朝她的方向大喊一聲。秀娟現身出來,卻用眼神向方詩浣示下。方詩浣此時一張俏臉煞白,早已肝腸寸斷,那裡還能拿什麼主意?

“秀娟,你沒聽大將軍說過?我如今也是你的半個主子﹗怎麼,你要在外人面前坍我的台?”蘇暖玉丟給她一記殺人的眼光,秀娟駭得趕緊跑去書房取了紙筆來。

“史公子,請﹗”蘇暖玉接過紙筆,不容分說將秀娟推轉身子,按壓下去,將紙鋪在其背上,將筆遞給了史俊安。

史俊安此時已經是騎虎難下,只得悻悻地接了筆,在紙的抬頭上寫了“契約”二字。正當他準備繼續書寫時,蘇暖玉卻以手制止住了他。他輕抬眼瞼,斜睨著蘇暖玉,問道︰“怎麼,你反悔了?”

“我反悔什麼?”蘇暖玉冷笑道,“我來念,你來寫。不知道史公子要以多少時日為限呢?”

“依姑娘之見呢?”史俊安斜睨著她,反問道。

“你既說要見梨樹結出柑橘,那再怎麼著也等半年吶﹗”蘇暖玉狀似無奈地嘆氣道。

“聽姑娘的口氣,倒好似真的有法子讓梨樹結出柑橘一般。”史俊安掀了掀眉毛,似是不屑地說道︰“那便依了姑娘,以半年為限。”

“既是如此,就請書寫契約內容吧﹗”蘇暖玉開始念道︰“契約當事人,以甲乙雙方相稱。甲方︰史俊安。乙方︰方詩浣。契約內容如下︰自即日起,以半年為期,若得見海棠樹梨花盛開,府中梨木驟結柑橘,則甲方當心悅誠服執帚掃海棠齋十日,向乙方三跪以求得其諒解,後而行文聘之禮隆重其事迎娶乙方,不得推諉。此後當對乙方死心塌地,若有異心,天誅地滅﹗”

史俊安聽到這般講來,劍眉越收越緊,手中的筆竟是無論如何再也寫不下去。

“蘇姑娘,你這契約條件似乎太過狠絕了吧?”史俊安懶懶地瞟了蘇暖玉一眼,苦笑不已地問道。

“你做事就不狠絕麼?五十步笑百步﹗”蘇暖玉沒好氣地回以一句。

史俊安又噎在當場,只得無力地說道︰“我沒功夫跟姑娘鬥氣,姑娘請繼續念吧﹗”

蘇暖玉狠狠瞪了他一眼,繼而將中斷的後續內容接著念道︰“反之,則乙方斷絕對甲方之念,從此老死不相往來﹗若再生妄想,人神共憤﹗

本契約一式兩份,甲乙雙方各執一份,以為憑據。”

在場所有人幾乎都屏住了呼吸,睜大了雙眼看著蘇暖玉。方詩浣眼中一片驚濤駭浪,雙唇已經不由自主地顫動不已。

史俊安已經將兩份契約都按樣寫好,並咬破了大拇指按了手印。

蘇暖玉拎著那紙頭從頭到尾念了一遍,滿意地點點頭,低喚方詩浣來按手印。

然而方詩浣卻並不合作,雙眸紅腫又淚霧婆娑地緊瞅著史俊安,艱難地吸著氣,強忍著不讓淚水掉落下來。

蘇暖玉便強行抓了她的手,在自己手中捧著的墨硯當中蘸了墨汁,用力地在兩張紙上按壓下去。

幾乎是同一時刻,方詩浣的淚水再也不聽使喚地傾泄而出。

史俊安仔細收好契約書,臉上的神情便見輕鬆起來,向蘇暖玉及方詩浣抱拳道︰“事已了結,史某便不再多加叨擾。擅闖海棠齋之事,我會親向大將軍請罪。還請蘇姑娘謹記答應過史某之事﹗告辭﹗”

史俊安說完,瀟灑轉身,仗劍出門而去。蘇暖玉朝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將另一張契約遞給一旁的方詩浣。方詩浣捏著那張紙頭,雙手顫抖不止,淚眼模糊。

“詩浣,不要為這樣的男人傷心。他配不上你。”蘇暖玉安慰方詩浣說。“你不必如此低聲下氣的,若你一味如此,即使將來他勉強娶了你,你也不見得會開心的。”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方詩浣努力眨了一下眼睛,任淚水恣意滑落,責問蘇暖玉的聲音卻異常嚴厲。

“詩浣,你幹嘛要這麼任他欺負?我就看不得你這樣沒出息的樣子﹗他史俊安算哪根蔥啊,居然闖到海棠齋來耀武揚威的?詩浣,賜婚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了,他是無論如何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的。所以,你不要難過。那種人就應該教訓教訓他,不然他還以為……”

“啪”﹗清晰而響亮的一聲掌摑臉龐的聲音打斷了蘇暖玉的滔滔之辭。蘇暖玉伸手撫著自己的左臉,驚詫莫名地瞪著方詩浣。

“詩浣,你為什麼……”蘇暖玉心中的委屈之感油然而生。她到底招誰惹誰了?今天一連挨了兩次打。

方詩浣臉上驟現從未有過的絕望與憤懣之色,她幾乎是傾盡全力揮了蘇暖玉一巴掌,蘇暖玉的臉上登時腫了老大一片。

“詩浣,你太過分了﹗”方鎮欽也搶了過來,先是察看了一下蘇暖玉的情況,她臉上赫然已經印了五道手指紅印,同時方詩浣手指上殘留的墨汁也一並留在了她的臉上。

“史俊安如此惡劣地對你,連我都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頓。暖玉是一片為你之心,你怎麼反而以怨報德揮拳相向呢?”他出聲訓斥方詩浣說。

“怎麼,哥哥,我就打了她一巴掌就把你心疼成這樣啦?”方詩浣諷刺道︰“那我若是生生將你們拆開呢,你當情何以堪?以怨報德?我倒要問問,她到底對我有何恩德之處?”

“詩浣﹗”方鎮欽受傷似地大叫一聲。

方詩浣卻不再理他,轉而緊盯著蘇暖玉,緩緩說道︰“是,我是沒有出息,我沒有你那樣高深的手段,出身卑賤、姿色平平,卻能深得我哥傾心。就算是這樣,有誰要你多管閒事啦?仗著郡主跟哥哥的寵愛就可以為所欲為嗎?我若再苦苦哀求俊安,他一定會回心轉意的。你為什麼要將他逼入絕境?你的聰明才智就只有這些?”

方詩浣一邊含淚控訴著,一邊動手撕了那份契約,然後撒向了空中。

“這是你跟他訂立的契約,我可沒有答應過﹗”方詩浣恨聲道︰“蘇暖玉,你斷了我的姻緣,你也休想跟我哥成其好事﹗我,第一個不答應﹗”



第六十三章 此恨綿綿 

“詩浣,你先別生氣﹗我只是想幫你,你這麼好,真的沒必要委屈自己……”蘇暖玉怯怯地去拉她的手,卻被方詩浣鄙夷地甩開。

“詩浣,不要得寸進尺啊﹗”方鎮欽語帶警告似地說︰“我跟暖玉的事,難道還需要得到你的首肯不成?”

“是啊,哥哥現下就已經開始袒護她了麼?”方詩浣不無尖刺地說,“哥哥曾經多麼疼愛詩浣啊﹗如今她壞了我終身大事,又奪走了最疼愛我的哥哥,她是我的仇人﹗”她指著蘇暖玉,眼中再無淚意,唯遺無邊的怨色。

“詩浣﹗”蘇暖玉沒料到她竟傷心欲絕至此,心中已是後悔莫及,此時不免著急地賠禮道︰“詩浣,對不起……”

“不要叫我的名字﹗”方詩浣直挺挺地立正了脖子,輕蔑地對蘇暖玉說︰“從你的口中聽到我的名字,真叫我覺得噁心﹗”

蘇暖玉沒來由一陣鼻酸,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聲音。方鎮欽雖心疼妹妹,卻更加維護蘇暖玉,他厲色呵斥道︰“詩浣,慎言之﹗”

“好啊,這是一塊兒欺負我來了是嗎?好啊,你們都來欺負我吧。反正我心已死,你們要怎麼對我都已經無所謂了……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方詩浣回轉身,一邊喃喃不已地說著,一邊踉蹌著往自己的臥室而去。

“詩……浣﹗”蘇暖玉目送著方詩浣離開,心中又急又氣,胸口好像堵了一塊大石,幾欲令她窒息。

“暖玉,你疼嗎?”方鎮欽輕輕地觸摸著蘇暖玉腫得老高的左臉,心疼不已地問道。“你千萬不要記恨詩浣,她只是一時情急,才會打了你。若是你心中有氣,就打我一巴掌好了。”他莞然失笑道︰“反正你打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蘇暖玉心中確然氣苦,誰會想到好心辦壞事呢?唉,她這衝動的性子真該改一改了。可是史俊安那囂張跋扈的態度實在令人忍無可忍了嘛。她還以為她這一番舉措會替方詩浣挽回幾分顏面而大快人心呢?

方鎮欽牽著蘇暖玉的手到了疏竹軒,他哄慰著蘇暖玉坐下,叫人打了水,親自為她洗乾淨了臉部,然後在蘇暖玉臉上輕輕地塗抹著一種白色膏狀物。也不知是什麼藥膏,塗在上面清清涼涼的,疼痛之感立消大半。

“這是當年我們方家仍在蜀郡居住時,我家與當地的醫藥世家王家交好。這瓶潤肌清膚膏是王師傅自製的,聽聞對消腫散淤極為有效。我覺得有趣,便向他討了來,沒成想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場﹗”他一邊輕柔地在她臉上打圈按摩著,一邊細訴此藥的由來。

“給我瞧瞧﹗”蘇暖玉立即生起了好奇之心,自方鎮欽手中取了那素胎小瓷瓶,湊近鼻端聞了聞,藥膏微微地散發出清香之氣。“不如就送了我吧﹗”蘇暖玉臉現垂涎之色,濃臉皮地說道。

“你若喜歡,便拿去吧﹗”他寵溺般地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一頭秀發。“你為什麼要讓俊安寫那樣的字據?莫非你已有對策成竹在胸了嗎?”

“對策?什麼對策?”蘇暖玉得了寶貝,愛不釋手地把玩著。聽到他出聲詢問,不由一個呆楞。

“那你何以好似自信滿滿的樣子,還想讓史俊安打掃海棠齋,還要給詩浣下跪請求原諒?”方鎮欽不明白了。

“我哪有想到那麼多啊?”蘇暖玉懊惱地叫道︰“我只是看不下去他對詩浣那麼過分而已,想挫挫他的銳氣﹗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讓郡主姐姐請求皇上給他們賜婚的。唉,希望詩浣不要恨我太久啊﹗讓她這麼傷心難過,我真是該死﹗”

“暖玉啊﹗”方鎮欽不由敲了一記她的腦袋,大駭道︰“你既已答應了史俊安的條件,在那麼多人的鑒証下寫下了契約,又豈能言而無信呢?”

“啊?”蘇暖玉傻眼了。“要不然你去把那張契約偷出來?”她又亂出餿主意了。

“蘇暖玉﹗”方鎮欽哭笑不得地吼了她一聲,嚇得蘇暖玉趕緊捂住雙耳。她的耳朵可再經不起折騰了呢。

蘇暖玉因為臉上尚有淤痕,不便現身去接待報名眾人,反正有鄭峰和方鎮欽在,她大可放心。只盼這潤肌清膚膏早生奇效,快些消了臉上的痕跡,否則都沒法見人了。

午飯時分。抱雲給蘇暖玉布好了飯菜,蘇暖玉正覺得腹中有些飢餓,抓了筷子正準備開動。

突地“嘩啦”之聲大作,似是碗筷摔打在地上的聲音。蘇暖玉便如骨鯁在喉,再難下嚥任何東西。丟了筷子,迅速沖出了房間。

秀娟正默默地在門口收拾著碎裂開來的碗盤殘片,湯汁四流,一地野狼藉。

“詩浣,你何苦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呢?”蘇暖玉來到門前,怯怯地勸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若是損毀了身子,即便史俊安親來給你下跪求親,你也不能完好無虞地嫁給他是不是?”

“怦”然一聲,不知方詩浣又砸了什麼東西,駭得蘇暖玉一陣心驚肉跳。然後裡面傳出來方詩浣冷嘲熱諷的聲音。

“蘇姑娘莫不是來消遣詩浣的麼?你巧言令色將史俊安趕走,又生生地撕碎了我的心,還在這裡惺惺作態說什麼下跪求親?”

蘇暖玉頓時耷拉下臉,啞口無言。木立半晌,她鬱鬱寡歡地回到自己房間。本來是兩全其美的妙計,竟然變成兩面不討好。回家恐怕指望不上了,估計跟方鎮欽也只是白日做夢了。

現如今,只有打起精神,圓滿完成了這次運動會,讓酈陽郡主與楚王爺滿意認可了,她則可大搖大擺去大理王府走馬上任了。

不就一個十一歲的小世子麼?自幼嬌生慣養慣了,養得一身不可一世的臭毛病。

她連堂堂的一個朝廷首領左路將軍都能降服,還能敗給你個毛頭小子?

心裡雖是這麼安慰自己,到底還是極度不是滋味。雖然相處時間並不很長,但跟方詩浣卻真的結下了姐妹般的友誼。自己卻因為做事欠思慮,把事情給搞砸了,她確實有對不起方詩浣之處啊。

二夫人聽說方詩浣午飯也沒吃,大致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盡力哄慰了她一番。關於賜婚之事,方騰曾經跟她提過,看將軍的意思,似乎頗費躊躇。若是因此而讓此事作罷,倒是正中將軍下懷。

晚飯時分,羅美慧軟硬兼施地迫使她吃飯,方詩浣無奈,味同嚼蠟地稍稍吃了幾口,一邊吃一邊又流出幾行清淚。

第二天一大早,蘇暖玉起床後先看了看自己的左臉,這潤肌清膚膏果然神奇至極,只才過了一晚,臉上的紅痕便已消彌殆盡。她匆匆地跑到疏竹軒,說要方鎮欽幫她一個忙。方鎮欽問道幫什麼忙,蘇暖玉說想要調動幾個人手。

“你調兵遣將有何意圖?”他納悶道︰“你不會真的想去偷史俊安身上的契約吧?”

“看你說的,我就只會做些偷雞摸狗的事嗎?”蘇暖玉白了他一眼,神祕兮兮地說︰“我想了整整一晚,都覺得有必要試一試。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結果如何,卻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說到後來,不由幽幽嘆了口氣。

方鎮欽知道她還在為昨日之事耿耿於懷,於是信手握住她的雙手,柔聲勸慰道︰“謝謝你相信我,記得在困難的時候來找我。不管你有什麼打算,我都無條件支援你。”

“我就知道你會幫我的﹗”她高興地反手握住他寬濃的手掌,昨日困擾了她一天的陰霾似也一掃而空。“鎮欽,還是你對我最好﹗”她癡望著他極富立體感的臉,微微地向他傾身靠攏。

他受寵若驚般地開懷一笑,輕輕地將她攬入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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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2:04: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移花接木

方鎮欽給蘇暖玉安排了十名孔武有力的家丁,自己卻不得不頂替她守到外面接待處。

聽說昨天接到四五十位報名者,最小的才八歲,最大的四十二歲,可真把鄭峰給忙了個焦頭爛額。

得知民眾對運動會如此熱情,方鎮欽對蘇暖玉的獨到的思想不免又多了一分欽佩之感來。

方鎮欽心不在焉地坐在接待處的位子上,今天的情況似乎比昨天清淡許多,這樣也好,免得鄭峰捉襟見肘疲於應付。只見他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坐下去,一會兒往大門裡瞧瞧,一會兒心神不定地踱著步。

“方公子,這裡有小的守著便可,公子似是有煩惱之事,便去處理吧﹗”那鄭峰本來就聰慧靈敏,見狀善解人意地說道。

方鎮欽若有所思地凝睇了鄭峰片刻,心中確也對蘇暖玉的舉動好奇不已,於是簡單交代了他一番,乾脆小跑步回將軍府內了。

將近海棠齋之時,見到進進出出的人不少,耳畔也傳來“鏗鏗鏘鏘”的聲音。方鎮欽愈加疑惑,再也按捺不住跨步入了院內。

海棠齋內好一派熱鬧繁忙景象﹗

院子裡,各路人馬已經就緒,家丁甲搭了木梯架在海棠樹上,正舉著斧頭砍樹枝,家丁乙則雙手緊扶著木梯。

丙則坐在一堆乾草旁聚精會神地搓草繩,丁則翻弄著一堆泥土,泥土中不知混合著某物,散發出刺鼻熏人的氣味。院子中庭已經堆放著好幾根海棠樹枝,家丁甲所在的那棵樹上,四圍的枝丫幾乎都被砍伐殆盡,更顯出樹的空曠來。

只見蘇暖玉往來穿梭於各處,不時指揮這個,又吩咐那個,一派大將風範。

只聽“喀拉”一聲脆響,家丁甲所砍伐的樹枝轟然墜地。蘇暖玉命人又往那樹上架了另一架木梯,自己撩起裙擺小心翼翼地爬到了頂端,然後接過了甲手上的斧頭。

蘇暖玉便劈劈啪啪地在預留的半截枝椏砍斫起來。

她在枝椏的當中斫出一個V形的空槽,將斧頭交給了家丁甲拿著。

然後示意下面的人將準備好的梨樹樹枝遞給她。

她事先已經將這梨樹枝的樹樁處也斫成了楔形,此番正好卡進海棠樹枝的空槽之內。

她扶著樹枝,叫人遞了一段麻繩給她,她便將麻繩一層層地纏繞上去,將兩者固定好。

丁已經在地上鋪了一塊布頭,均勻地將混合完畢後的泥土細細地鋪在布頭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攀上木梯遞給了蘇暖玉。

蘇暖玉便又將這混著泥土的布頭裹在了兩棵樹枝的接合處,大力夯緊,再令丙將搓好的草繩遞與她,她便又一圈圈地纏在了布頭外面,系緊,打了結,最後卡在繩索之中。

她一邊操作的同時還仔細地跟甲講解著其中的關竅之處。

“好了,總算是大功告成了。”她滿意地拍拍手上的塵土,問道︰“你可看明白了?”

“回姑娘,小的看明白了。”

“好,那你做給我看看﹗”蘇暖玉指示道。

家丁甲唱了個喏,便開始在另一根枝椏上砍斫起來,蘇暖玉凝神看著,頻頻點頭。

這人倒是一點便通嘛。這個家丁便是蘇暖玉挑選出來接手她的工作的。看來她還挺有做伯樂的資質的。

“暖玉,你竟懂得這移花接木之術?”

突然,蘇暖玉的耳畔傳來方鎮欽輕飄飄的聲音。她低頭尋找一番,很快看到一派閑適的方鎮欽正扯著一抹淡笑看著她。

移花接木?原來這便叫那勞什子的移花接木啊?蘇暖玉心裡暗忖道,她只知道這叫嫁接。

當年普及六年義務製教育時,曾掀起興辦國小的高潮。

後來由於種種原因,各鄉鎮之間的國小開始重新組合,原先的學校就被擱置下來。

她的一位叔叔將這所學校包了下來,開始種植各種果樹。

她因為好奇,曾跟叔叔學過嫁接之術。

她回家後依葫蘆畫瓢地將幼小的柑橘樹枝嫁接到梨樹之上,竟然成活了

昨晚她一直困坐愁城,突然靈光閃現,想起這件事,便興奮得輾轉難眠。

不過當年面對的是幼小的樹苗,現下麵對的是成年的大樹,為保險起見,只好把多餘的樹枝砍了,弱枝強幹,保證嫁接之處有足夠養分供給。

其實她已經不記得那個嫁接後的樹枝有沒有結出果子,不過她是個衝動派的人物,總歸是做了再說,其他的,沒想那麼多﹗

“咦,你什麼時候來的?”蘇暖玉太過專注了,居然愣是沒發現他的到場。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從木梯上下來,臉上因為剛才的一陣活動而顯得紅撲撲的。

“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呢。”方鎮欽趕緊跑過去接應她走下木梯,雙眼璀燦若星辰,炯炯看著她。“我就知道你肯定已經想好對策了﹗居然還對我守密﹗”

“我也是昨晚剛剛想到的,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所以不敢亂說﹗”她含羞說道。“你也知道這移花接木之術啊?”

“我不知道,我只是聽人提起過。沒想到今天真正見識了一番。你真了不起﹗”他向她豎起了大拇指。

“我哪有啊﹗”蘇暖玉不好意思起來。

正說話間,主屋的門開了,方詩浣一身粉紅色錦裳,蓮步輕移,婀娜多姿地走了過來,行動處環佩叮當作響,若有似無的隱約香氣繚繞鼻端,院子裡一下安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都呆若木雞地盯著這秀色可餐的美人兒。

“蘇姑娘,你這是在鬧騰什麼呢,在我的院子裡?”方詩浣正用牙齒嗑著香瓜子,此時罔顧形象地吐了瓜子殼出來,懶懶散散地問道。

“詩浣﹗”蘇暖玉還沒來得及解釋,方鎮欽已經按捺不住地當先發難了。“怎麼說話呢這是?”

“哥哥,你是不是應該好好教教她,在我的院子裡大興土木聒噪喧鬧個不停,怎地連個最起碼的招呼也不先打一個?”方詩浣臉上掛著極風情的笑容,款款問他道。

“詩浣,我是真心地想幫你的﹗”蘇暖玉臉上一片僵化之色,低低地說道。

“哦,是嗎?”方詩浣眼中現出一抹淒楚,臉上卻故作姿態地笑道︰“承蒙高義,詩浣受寵若驚啊﹗依詩浣之見,蘇姑娘還是莫要再白費心機了。

我心已死,從今後再不會對不屬於我的東西存半點念想。”



第六十五章 神祕男子

蘇暖玉蹙了蹙眉,正視著她的雙眸,極誠懇地說道︰“詩浣,不管你相不相信,或者我傷害了你你對我心存恨意,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我會讓你明白我的苦心的。”

“蘇姑娘說那裡話?”方詩浣不慍不火地笑說道︰“姑娘今天興致好,想在海棠齋砍砍弄弄,詩浣就不妨礙你了。”回頭喚了一聲秀娟,好似私語卻又故意說得眾人都聽得見︰“今天先出去躲一天吧,不然都要跟著遭殃了,臭氣熏天的……”

“詩浣,你太過分了﹗”方鎮欽擋在方詩浣面前,沉下臉來,斥責道。

“哥哥,你知不知道你現下的行為叫什麼?”方詩浣也不惱,只伸了青蔥般的玉指輕點他的胸口,從容不迫地揚起秀眉道︰“吃、裡、爬、外﹗我跟你可是血親啊,你怎麼一味偏倚非親非故的外人呢?”

“我沒有偏倚誰,我只是幫理不幫親而已。況且,暖玉早晚會跟我變成一家人的。”方鎮欽撥開了她的手,溫和地說道。

蘇暖玉沒想到他突然扯到自己,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兒。

“哥哥,你就這麼有自信嗎?”方詩浣媚眼如絲,軟語道︰“我不是說了,第一個不答應的嗎?大娘會同意嗎?就算她勉強做了你的小外家,估計這日子也不見得過得舒坦吧?”

“詩浣﹗”方鎮欽氣極,不由得大叫起來。

“哥哥,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到底看上她那裡了?她美嗎?她溫柔賢慧嗎?她聰明能幹嗎?會點小聰明也算嗎?”方詩浣輕啟朱唇,嗤之以鼻地說。

“詩浣﹗”方鎮欽臉色鐵青,幾乎是咬著牙在說話。

方詩浣視若無睹地自他身邊掠過,優雅地步出了海棠齋,蘇暖玉心裡那叫一個難受啊,忽然間便委屈得紅了雙眼。

方鎮欽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而嘆了口氣,愛憐不已地說︰“詩浣她心裡難過才會這樣,你不要往心裡去呵。”

“我知道的。”她強笑著說道,“可不都是我自找的麼?”

“暖玉,我決定了﹗”他注視著她,篤定地說︰“今晚我就跟我爹娘說,我要娶你為妻,要永遠跟你在一起。”

“鎮欽啊﹗”蘇暖玉張大了眼,難為情地看向周遭。那些家丁那是知情識趣,一個個都各自忙碌起來,彷彿壓根兒看不到也不聽到關於他倆之事一般。

“暖玉,你相信我嗎?願意嫁給我嗎?”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深情款款地問道。

“我當然相信你啦。”她微紅了臉,羞澀以答。“可是,我覺得現下還不到時候,還是再緩一緩吧,好嗎?”

“不要,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他無比凝重地說︰“今天你先忙,我晚上會找機會跟爹娘講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說不定明天他們就要聯合審你。不過你不要怕,我會替你擋住一切的。”

蘇暖玉茫然地看著他,芳心大亂。可是他臉上無比堅毅的表情,又彷彿給她注射了一針強心劑,迫使她微微點了點頭。該來的,總歸會來的不是嗎?

方鎮欽又說了些什麼話,她一概沒聽進去,她感覺像踩在不切實際的雲彩之中,疑心一個不小心便會栽倒下來。

這一整天她幾乎都處於魂不守舍當中。

天香樓蜚聲大理城內外,是眾色商賈名流趨之若 的飲宴場所。

傍晚掌燈時分,店內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呼朋引伴聲、猜拳勸酒聲、各持己見聲,一片人聲鼎沸。

跑堂的夥計來往穿梭於各處,時不時拉著長腔迎客點菜。

在這熱鬧的當口,一位神祕的客人也來光顧此地。

他一身黑衣裝束,頭戴一頂黑色斗笠,整張臉都被垂下來的黑紗給罩住。

雖然看不清他的長相,但自從他的周身中卻散發出一種冷冽而高貴的氣息。

他甫一踏進大堂門口,整個喧鬧的大堂立時變得鴉雀無聲,幾乎所有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跑堂的夥計自是不敢怠慢,熱情地將他引至樓上靠裡的座位上。他自始至終都目不斜視,旁若無人般地隨著店夥計信步上樓。他腳步移動之時,大堂之內才又恢復了初時的熱鬧光景。

他似乎對吃的倒不很在意,隨便點了兩個菜,便將夥計趕走了。

在他的旁邊一桌,有兩個紈 子弟模樣的男子已是酒酣耳熱,正在高談闊論。其中一個面如冠玉,長相倒甚是溫文爾雅,而另一個滿嘴噴著酒氣,帽子歪歪斜斜地掛在腦門前,一臉市儈模樣。

“金全,那個什麼運動會的,你去看嗎?”那市儈男子大嗓門地問他的同伴。

“理當去看罷,總得去長長見識啊。”那被稱作金全的斯文男子倒是清醒以對。

“這天香樓出了一萬兩白銀做份子錢呢,這姓龍的也真闊氣﹗”市儈男醉眼惺忪地說道。

“聽說那不叫份子錢,是贊助費。”金全解釋說,“到時候楚王跟王妃要親自給天香樓做招牌的。有了這面金字招牌,還怕掙不回這一萬兩?”

“是啊,聽說元宵節前後大理城內會蜂湧進成千上萬的人,龍掌櫃已經在我家的米行預訂了幾百石的米呢,估計他這廂更要賺得缽滿盆滿了。”

“正所謂‘長袖善舞,多錢善賈’嘛。”金全笑道,“要成大生意,當然得出大本錢啦。張兄府上不是也贊助了幾百兩嗎?”

“那是我家老頭子做的賠錢買賣,怎麼好跟這一萬兩的回報相比?”張姓男撇撇嘴說。

“張兄,此言差矣。君不見,最近貴寶號的生意扶搖直上了嗎?那也是拜這運動會所賜啊。如何是賠錢的買賣呢?”金全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這小子,”張姓男輕浮地笑道︰“你好像對這運動會甚是期待啊﹗你到底是去看比賽呢還是去看人呢?”

金全微微赧紅了臉,局促不安地辯解道︰“張兄何出此言?金全不過是好奇這所謂的運動到底是怎生模樣而已,值得花十兩銀子?”

“嗟﹗十兩銀子算得什麼?”張姓男子倡狂地笑道︰“莫說是十兩銀子,就是一百兩,我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到時候,那天仙般的郡主和將軍府的大美人兒任你看個夠本﹗”

“張兄,唐突佳人,有辱斯文。你醉了。我看我們也吃得差不多了,你還是早些回府吧﹗”金全並不苟同他的見解,趕緊顧左右而言他道。

“也好。”張姓男子嬉笑著,打了個酒嗝說。然後扭頭揚聲叫道︰“夥計,結賬﹗”

有那耳聰目明的夥計殷勤地跑了過來,客氣地對了帳,報了酒菜的費用。張姓男從衣袖中摸了散碎銀兩遞給那夥計,夥計一看,還需要為他找零。於是頭班化地笑道︰“張爺,您稍待,小的這就給您找零去﹗”

張姓男隨意向他揮了揮手,一面軟趴趴地半倚在桌上用一隻銀製耳挖子慢條斯理地剔著牙。此時他的目光正好落在了旁邊桌前神祕男子身上。他將對方自上而下地打量半天,然後對金全說︰“你說這個人把自己蒙得嚴嚴實實,是不是太醜陋見不得人啊?”

金全聞言也側目瞥了那人一眼,模稜兩可地說道︰“行走江湖的人,大多都帶些怪癖的,這也不足為奇。”

“或許為躲避仇家追殺,因此才要掩人耳目?”張姓男自顧自地分析道,“會不會是朝廷通緝的逃犯呢?”

那神祕男子應該是聽到了有人在對他評頭論足,他微微轉頭,將視線掉轉到這兩人身上。那兩人此時都在看他,雖然隔著面紗,兩人竟都不約而同地一凜︰好一股威嚴之氣﹗

“這位朋友,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張姓男壯了壯酒膽,舉杯向他示意說。

他只是冷然以對,並不表態。

“張兄,算了,莫要惹事﹗”金全忙不迭拉住他,勸解道。

“金全,你不想看看他長什麼模樣嗎?幹什麼搞得這麼神祕兮兮的?”那姓張的男子霍然起身,準備要往他這邊走來。金全有些發慌,連忙扯了張姓男子一把,誰料他被這猛力一扯,便身不由己地頹然倒坐在地,仿若一灘爛泥般。

捧著十幾個銅錢的夥計正好趕來,見狀趕緊把零錢往桌上一放,彎腰將張姓男子半拉半抱地扶了起來。

金全配合著夥計,將他架在了中間,拖拽著往樓下走去。

路過黑衣人身邊時,他乜斜著眼瞟向黑衣人,口齒不清地喃喃道︰“不可以……一起喝……一杯嗎?”

“你已經醉成這樣,還能喝得了嗎?”意外地,黑衣人出聲說話了,語聲中半分戾氣也無,竟令人如沐春風般舒服。

“這位壯士海涵,在下的朋友剛才多有冒昧之處,壯士不予計較,在下代他向壯士賠罪並且道謝。”金全謙謙有禮地向他作揖道。

“金公子多慮了﹗”黑衣人輕聲淺笑道︰“你的朋友並未有得罪我之處。你還是早些將他送回家去要緊﹗”

“壯士如何知在下姓金?”金全吃驚不小,狐疑地問道︰“莫非壯士認識在下?”

“剛才你的朋友無意中稱呼了你一聲,是以胡亂推測的。”

原來如此啊﹗虛驚一場﹗金全微放下了心,向他作了辭,扶著不省人事的張姓男子離了天香樓。

黑衣人很快地也結束了這頓便飯,付了帳,牽過通體雪白的愛馬,離開這燈火通明的所在,隱沒在漫無邊際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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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楚王秦顯
  
方騰剛剛結束了軍中事宜,策馬回到府邸門前,翻身下馬,正準備喚人開門。驀然間,他的視線被一匹渾身雪白的駿馬所吸引。那馬見到他,彷彿跟他打招呼一般噴了個響鼻。這馬從何而來?如何恁般眼熟?

一道黑影在眼前一晃,迅速向北面更加幽暗之處行去。方騰悚然一驚,下意識地手按劍柄,矯若遊龍般直追過去,同時提聲喝問道︰“閣下是什麼人?”

那黑影聽到他問話之聲,立即收了腳步,負手而立。

方騰在距他一步之遙的距離停下,異常警覺地問道︰“可是相熟之人?”

“方將軍別來無恙否?”黑衣人此時轉身過來,與方騰對面而立,他緩緩地摘下了頭上的斗笠,現出了他的本來面目。

“啊?”方騰大驚失色,惶恐不已地欠身作禮道︰“不知楚王駕到,有失遠迎,方騰罪該萬死﹗”

那人正是楚王秦顯﹗

“方將軍不必行此大禮﹗”秦顯微微一哂,溫言說道。

“多謝王爺﹗不知王爺幾時來至此處?為何不事先通知末將一聲,好讓末將掃塵以待?”

“事出倉促,是以來不及知會將軍。況且本王是祕密行動,不宜過分張揚。今日本王來大理之事,萬望將軍守口如瓶。”秦顯緊盯著方騰,一臉凝重地說道。

“末將遵命﹗不知可有為王爺效力之處?”

“本王此次前來,是有事想向將軍求証。”秦顯看著方騰,後者顯得有些緊張之意。於是他又展眉一笑,想令對方放鬆一些。“昨日長安城中,有那好事之徒於市井之中散播了一些關於本王的消息。聽聞大理城內即將營造一項盛事,美其名曰為賀本王大婚,可有此事?”

“不敢隱瞞王爺,確有此事。”雖然料到早晚會傳至秦顯耳中,卻沒想到竟會流傳得如此之快。方騰心中無愧,一臉坦然地回答說。

“如此大事,為何不事先說與本王知曉?”秦顯並未動怒,語氣甚為閒散。

“是末將懷了私心,想給王爺製造意外之喜。請王爺降罪﹗”

“你將此事影響擴散得如此之大,本王早晚都會得知。別說是本王了,估計兩三日之內長安城中將傳至沸沸揚揚,以致父皇都要過問了。本王若是今日不來親加證實,到時如何向父皇解釋?”

“是末將一時大意,方騰甘願受罰﹗”方騰倒是毫不含糊,立刻跪在了秦顯面前,一副引頸就戮之態。

秦顯低頭看他,不由微微扯動了雙眉,輕嘆道︰“將軍本是好意,本王並無怪罪之意。”將方騰扶了起來,問道︰“聽說大理郡太守發了蓋著三府印章的公文至周邊郡縣,照此說來,酈陽郡主當是知情的了?”

“回王爺,此事是在征得郡主同意的前提下才大張旗鼓地進行的。”方騰謹慎地說道。把裊裊給拖下水,他即使被降罪也會減輕很多吧。

秦顯沉吟著點了點頭,似是在綢繆應對之策。俄頃,他莞然一笑,說道︰“只怕到時長安城中傾巢而出萬人空巷,盡皆趕赴你這運動大會而來,方將軍可要多用些精力來應付呢。”

“這倒未在末將考量之內。”方騰聞言稍感驚訝,緊接著回答道︰“這大會的吸引力竟有如此厲害嗎?”

“雖然不敢確定,但依本王之見,屆時長安城內鉅賈富賈,定會挽妻攜女前往觀摩的。不過,”他話題一轉,狐疑地問道︰“這個大會的想法將軍是如何想到的?”

“回王爺,此想法並非出自末將。而是小女詩浣的一位婢女獻計而來。”

“婢女?”秦顯臉上一片錯愕之色,繼而難掩激動地問︰“竟有如此與眾不同的思想﹗將軍,莫非……會是她嗎?”

“讓王爺失望了。”方騰也倍感惋惜地說︰“末將也曾懷疑是她,但經末將試探之後,發現也只是空歡喜一場而已。”

秦顯臉上的乍喜之色剎那間便又歸於平寂。

“為了這件事,將軍一定很辛苦吧?”半晌,他方才出言問道。“將軍是否也覺得,父皇此舉太過荒誕不經了呢?”

“末將惶恐﹗末將從未質疑過皇上的任何想法。末將也只是一心一意想要替皇上分憂解勞。皇上貴為天子,得天授意也不足為奇。”

“此事仍然只有將軍一人知曉嗎?連左將軍也不得知?”

“末將不敢擅作主張,將此事說與第五人知曉。”方騰極為嚴肅地說道。

秦顯開始在原地踱著步,彷彿內心充滿掙紮一般。過得片刻,他停止了踱步,好像下了極大決心似地說︰“從今日起,你就把此事告知鎮欽知曉吧。上陣不離父子兵,你也可以有個互相商量之人。父皇那邊,本王自會為你圓說其事。”

“王爺,此舉當真可以使得嗎?”方騰心中喜不自勝,但臉上卻滿是猶疑之色。“王爺切莫為了末將而令皇上心生嫌隙﹗”

秦顯向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擔心。接著又跳轉話題問道︰“聽說此次運動會,民眾只需付十兩白銀便可與本王同場觀賽了是嗎?”

“回王爺,本次大會設有門票制度,一人一票,憑票入場,票價確實需要十兩銀子。”方騰如實回答道。

“十兩銀子便可與本王同待一日,是不是太過廉價了?”秦顯不無揶揄地說。

“那依王爺之見呢?”方騰一愣,不由相問道。

“改為一百兩﹗”秦顯臉上浮現出報復性的笑意,那有錢的張家公子不是說一百兩也不在話下嗎?那就遂了他的心願好了。

“王爺,恐怕不妥﹗”方騰不由為自己捏了一把汗,鬥膽進言道︰“公文早已聯名蓋章發布出去,豈可朝令夕改?況且,本次大會是促進百姓間的更加和睦相處而興辦的。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末將擔心此舉會令一些民眾心生怨言,適得其反。還請王爺三思﹗”

秦顯微微一怔,繼而臉上現出慚怍之色。是啊,他豈能因小事而壞大義呢?他幾時又變成這種睚 必報之輩了?雖然那人語氣輕佻,對裊裊甚為不敬,但諒他為酒後所為,姑且便饒了他這一回吧。

“將軍所言有理﹗”秦顯不由讚賞道︰“將軍行事深謀遠慮顧全大局,倒顯得本王任性而為了。”他欣然笑道︰“待到本王大婚回朝,定向父皇大力舉薦將軍之功﹗”

“王爺言重了﹗末將只不過略盡本分而已。”方騰謙虛謹慎地說。

“將軍不必過謙,本王心中自有分寸。”秦顯恭敬地說︰“此時天色已晚,城門也已關閉,今夜恐要叨擾貴府了。”

“王爺言重了。王爺肯屈尊下榻敝府,寒舍當蓬畢生輝啊﹗”方騰喜難自抑地說道。

“嗯,既是如此,那本王就不客氣了。不過,為免多生事端,府上除鎮欽之外,切勿驚動他人。”秦顯吩咐說︰“本王目前尚有要事待辦,須在外耽擱些時間。將軍只需告知鎮欽,讓他在疏竹軒給本王留門便行,到時本王自會神鬼不知地回來府中。另外,將本王的寶馬‘驚風’照顧好,明天一早,本王便要速速趕回長安。”

“是,末將領命﹗”方騰正色說︰“王爺隻身一人,暗夜行事,恐有危險。不知可有需要末將略盡綿力之處?”

“本王所辦之事,並無危險之處。”秦顯重新將斗笠戴在頭上,淡定地說道︰“將軍早些回府安歇,莫要泄了本王行方,便是為本王盡力著想了。”

“王爺﹗”方騰擔心不已地叫道。然而秦顯已經輕啟步伐,如燕剪寒風般飛掠而去。方騰見相勸無果,只得拱手恭敬地相送道︰“謹遵王爺吩咐﹗”



第六十七章 意外訪客  

秦顯離了將軍府,一身黑色的裝束與這茫茫夜色融為一體。他疾步如風般向前行駛,動作靈敏如鬼魅。只消半盞茶功夫,他已經來到到達站。他微微仰頭,看向那巍峨宮殿的門牆上朱漆深刻的四個字“大理王府”,臉上已是笑意深深。

來到側面宮牆之外,他自懷中掏出金鉤繩索,胳膊使勁一掄,那繩索便直沖雲霄般向上飛去,只聽“喀嗒”一聲,鉤子已牢牢咬在了牆頭之處。他抓住繩索扯了兩扯,覺得甚為穩固,這才順著牆壁往上攀沿而去。

上得牆頭,只見下面一片漆黑。側耳傾聽一番,四周萬籟俱寂。他收好繩索,提了一口真氣,縱身一躍,輕飄飄地落於地上。他只覺腳下似乎絆倒了何物,湊近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叢山茶花。

秦顯不由忍俊不禁起來。這真是,他不過想見一見他的未婚妻而已,竟然要如此偷偷摸摸,還連累這株無辜的山茶花﹗

成功地避過了巡夜的士兵,他憑著記憶來到了芳熙苑。芳熙苑內,走廊上的燈火已經熄滅,只有幾間內室尚有溫暖的燭火星星點點。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裊裊的起居室。室內燈光昏黃,闃無人聲,料想她是已經睡下了。他不由心生悵然。

秦顯站在當地鬱悶半晌,他煞費苦心翻牆越戶進來,總不能就此一走了之吧?好歹能看她一眼,也不算白走這一遭嘛。

思量已定,便琢磨著如何去“看”她。躡手躡腳地繞過前庭門柱,小心謹慎地往門口方向移動。

雖然他心中頗有些令人不齒自己的行為,但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成功站在了門口之處。緩緩探出手去,卻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去推開那扇門。他這到底是在幹什麼呢?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日子,他就可以與她朝夕相對、長相 守了,他竟然連這一點時間都等不及了嗎?

就在這猶豫的當口,屋裡的人似乎發現了什麼異常,凜然問道︰“什麼人?”接著室內忽然燈光大亮,更多的明火被點燃。很快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他奔襲而來。

秦顯明顯感到緊張,他應該怎麼解釋他的行為呢?因為心緒不寧,他不假思索地便快速隱身於黑暗之處的簷柱之後。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來,自內泄出一地火光。開門的是裊裊的近身侍女西晴,秦顯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

西晴披了一件晨褸,對著空曠的中庭,厲聲問道︰“竟敢夜闖芳熙苑,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到底是何方大膽狂徒,為何鬼鬼祟祟不肯現身?”

秦顯臉色一沉,左腳抬出,正準備現身出來。誰料眼前一花,竟然有人憑空從天而降﹗他趕緊收回左腳,屏息斂氣,納罕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是我,史俊安﹗”那人一身白色裘袍,手中握著一隻酒壺,臉上已微泛紅暈。竟是史俊安眠臥於屋頂之上,貌似在借酒澆愁呢。

“史將軍﹗”西晴顯然也頗感意外,疑惑道︰“你何時來到芳熙苑的?深更半夜的,你不在寢帳之中安睡,卻來郡主苑中飲酒,是何道理?”

此時裊裊似已醒來,她慵懶卻嬌媚的聲音自裡面傳出︰“西晴,是誰在外面?是俊安嗎?”

“回郡主,正是史將軍。”

裊裊秀發如瀑,長長地披散下來,燈光掩映下,顯得她的臉更加蒼白柔弱,我見猶憐。她隨意地抓了一件暖裘罩在身上,趿著鞋子款步來至門前。

“俊安,你喝酒了?”裊裊將史俊安打量一番,皺眉問道。

史俊安心虛般地垂下頭顱,不敢與她的目光相接。

“你幾時來的?為何不說與我知?”她緊瞅著他,嬌聲說道。“一個人喝悶酒有何趣味,叫上我一起喝不好嗎?”

“公主……”他驟然抬起頭來,臉上一片動容之色,語聲中竟有哽咽之意。

“俊安你喝酒喝得糊塗了嗎?這王府之中何來公主?”裊裊嫵媚笑道。

史俊安受傷般地看著她,眼中痛楚莫名。

“公主……”他幾乎是怯聲輕呼退場門。

“既是不願與我共飲,你還是速速離府,早些休息罷﹗”裊裊柳眉輕蹙,微嘆氣道。

“你心中可是憎恨我討厭我的嗎?”他突然問道。

“此話怎講?”裊裊倍感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不然為何一見到我就要趕我走,還拼命地把我推給別人?”他正視著她,眼中的痛楚加深,神情卻變得曖昧不明。

“我幾時趕你走了?”裊裊語笑晏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嗎?”他面露痛苦之色,以手指自己的胸口之處。“我只不過想陪在你身邊,遠遠地看著你、默默地守護你,這樣……也算癡心妄想嗎?為什麼一定要將我推給方詩浣?她可是方家的女兒呀﹗”

“我雖然討厭方騰,但她的一雙兒女倒是深得我心。”裊裊一雙妙目中一片溫柔寧靜,徐徐說道︰“方詩浣嫁你為妻,絕不會委屈你分毫的。若是……你能連蘇暖玉也一並娶了,那可真是你的福氣﹗”

“公主,你……”史俊安的臉部肌肉抽搐不已,他感覺喉嚨像被堵住了似的,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手上一松,那酒壺便怦然墜地,骨碌碌地翻了幾個身,最後靜止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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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一往情深  

整個庭院全部都隨之陷入僵局之中。他只是目光淒哀地盯著她,她卻依然維持著皇室的矜貴與傲然坦然凝視於他。

“看來你真是痛恨我入骨至極了,”良久,他才淒慘一笑,頗為無奈似地說︰“不然又豈會將我隨便打發給姓蘇的醜八怪?”

裊裊一雙美目立時森然一片,俏臉生慍,冷笑出聲道︰“醜八怪?在你眼裡,蘇暖玉就如此不堪?怎麼,你對我的那一片心,便是因為我生了這一副好皮囊嗎?”

“不是這樣的﹗”他大急道。“我對公主的心意,是在曾經朝夕相對的十年光陰裡生就的,並非因為貪戀公主的美色﹗”

“哼﹗”裊裊似乎不為所動,臉上仍餘慍殘存。“都是些有眼無珠的傢伙﹗可惜青玨還年幼,不然我倒樂意將蘇暖玉婚配於他。”

史俊安吃驚地看著她,她的臉上竟是一片認真之色。

“公主何以如此器重蘇暖玉?”他不解地問道。

“我也說不上來。”她眼望遠處,語調抒情般地說︰“在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時,我就覺得她能幫助我,她讓我心裡安定不已。”

“既然如此,那你大可延請她做你的入幕之賓啊﹗”他建議道。

“我也是作如此想,不過,被她拒絕了。”她似是自嘲地一笑,眼中的神色瞬間黯然些許。

“她竟如此不識抬舉?﹗”他大感驚訝地說。

“你笑人家不識抬舉,你不也一樣麼?”她不由得反唇相譏道。“方大小姐生得美貌溫柔,與你可謂是天作之合,你如何心中哀怨不已?”

“公主明知故問﹗”他擲地有聲地回答她,同時雙目灼灼地盯著她。

“夜已深沉,史將軍請回吧﹗”相對無言片刻,裊裊無奈地看著他,終於還是下了逐客令。

“請等一下﹗”史俊安心下發慌,情急之中,竟然伸手抓住了裊裊的手腕。裊裊並未出聲責備,只是銳利地盯在自己的手腕之處。他意識到自己造次了,趕緊撤了手,訕訕地道了歉,舉棋不定地看著她。

“你可是有話要說?”半晌,她終於抬起幽深的雙眸,凝睇著他,問道。

“我有一句話,一直想問你的。今天,希望能告訴我答案。”他感覺自己心如擂鼓似地,後背似乎都快要汗濕了一般,局促不安地說道。

她未置可否,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說出來。他似乎又有些遲疑了,微張著的雙唇愣是發不出一點聲音。院子裡又是一片死寂。

“你……可曾對我有過一點點的動心?”過了不知多久,他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問了出來。

隱藏於暗處的秦顯臉上表情高深莫測。以她的美貌,有人對她心生愛慕本是情理中事,但今日叫他撞了個正著,心裡仍然覺得不是滋味。

“怎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裊裊有倏忽的失神,但很快又變得波瀾不驚,款款說道︰“你又何苦自尋煩惱呢?”

史俊安臉上一片失望,接著自腰間取下了形影不離的寶劍,問她︰“公主還記得此劍嗎?”

“當然記得﹗”她點點頭,輕言道︰“那年父王在宮中設宴,你隨令尊一同前來。我和二姐為搶奪一頂雀羽冠而互不退讓,推攘之中我不小心掉進了雁湖之內。你最先看見我落水,便也縱身跳了下來。誰知道你其實也不識水性,最後還是被侍衛們打撈上來的。”回憶過往,她的臉上綻放出一片絢爛之色,自眉間洋溢開來的笑意,也迷人得不可思議。

“原來你還記得﹗”他微微動容地說︰“我永遠不會忘記,當時國王問我為什麼不懂水性也要往下跳的時候,我豪情萬丈地說,男子漢大丈夫,一定要保護我們的姐妹。更何況那是公主﹗國王聽了高興極了,大大表揚了我一番,賜了我這把金翎劍,將我留在宮中做了近身隨侍。”他深情繾綣地望著她,柔聲說道︰“從那以後,日日可見公主的倩影,得聞公主甜美嬌酣的聲音,年複一年,我的眼裡心中,就再也看不見別的女子了。”

裊裊轉開了眼,不去看他的一臉深情。其實她何嘗不明白他心裡的想法呢?但是她卻不能回報他的這一腔深情,註定是要辜負於他了。

“我知道公主是金枝玉葉,對我來說是高不可攀的。有時甚至曾經想過,若你不是公主該有多好?”他臉上微現刺痛之色,無比懊悔地說︰“誰料一語成讖,南詔竟遇此劫﹗為此我心裡一直深深地自責,都怪我心存邪念,才招致此禍﹗我心裡雖然愛慕公主,此時卻更加愧對公主﹗我也沒指望公主能為我傾心,我只是希望從今以後的人生裡,我能為公主鞍前馬後生死相隨,餘願足矣。”

“你不用如此,這並不怪你﹗”她釋然一笑,淡淡地說道︰“也許冥冥之中上天都已經有了安排,誰也無從逃避。你若是真心視我為公主,便不要做那等令我食言而肥之事。我已經答應了蘇暖玉,等我與楚王大婚之後,定當稟明皇上,為你與方詩浣作主賜婚。”

“公主是心甘情願要嫁與秦顯的麼?”他痛心疾首地問道︰“他可是南詔不共戴天的死敵﹗公主怎可託付終生於背信棄義之人?”

裊裊沒有立刻回答,眼中有清波隱現,臉上好像猛然被人抽了一耳光似地,肌肉不由自主地一陣痙攣。

“公主,你可願意隨我仗劍天涯,隱姓埋名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史俊安料是說中了她的心痛之處,不由再接再厲地遊說她說︰“我就算拼盡全力,也定會護你周全,絕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第六十九章 癡男怨女  



秦顯明顯地大吃一驚,倍感忐忑地緊盯著裊裊。

孰料,她非但未被他說動,反而不以為意地說道︰“楚王位高權重,又生得過人的相貌,脾氣亦是出了名的溫柔和氣。此等完美男子本就可遇而不可求。我雖然曾經虛冠公主之名,但我同時也是一個女子,我也愛慕這樣的男子。更何況他傾心於我,我又豈能將這大好機會拒之門外呢?”

“公主,你……”史俊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著,劇烈的痛楚一波接一波接踵向他襲來。“你真是這麼想的?這是你的肺腑之言?”

“俊安,我可是拿你當自己人,才跟你說這些話的。”裊裊臉露嬌羞之色,語氣甚為親密地說道。

史俊安只覺得胸中血氣翻湧,口中似已嘗到甜腥之氣。他強壓下這翻騰不已的氣息,絕望而神傷地看著他可望不可即的心上人。就在那一瞬間,他忽然對方詩浣曾親歷的心境感同身受。是報應嗎?她不是曾經對他說過嗎?“但願你也能嘗一嘗這真心被人輕視的滋味﹗”這般肝腸寸斷的滋味啊,他和她同是自作多情卻又無可自拔的可憐蟲啊﹗

“公主,我明白了。”史俊安調勻了內息,神情也鎮定了許多。俄頃,他緩緩拔劍出鞘,劍尖斜斜上引。面對著她,他幾乎是要傾注所有的深情向她注目,他似乎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如風過境時被迫扭曲變形了。“就讓我最後一次為公主舞劍吧﹗我一定聽從公主之示,奉命與方詩浣完婚。但願公主與秦顯從此伉儷情深、恩寵日隆﹗”

史俊安艱澀地說完,別開了眼,目隨劍走。劍如靈蛇,輕柔曼妙,隱隱有劈風之聲。他這劍式貫注了他的心神,竟令目睹之人也感染著別樣的哀淒。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這是當初蘇暖玉向他挑戰之時所念的口訣。當時他的內心便深受觸動,是以便向蘇暖玉討了這首詩來。這本是一首豪情萬丈的壯志之詩,此時被他娓娓道來,卻是說不出的淒楚哀婉之意。

劍尖一轉,史俊安加重了一些力道,此時的劍招加快了些速度。他幽怨不已地接著吟誦道︰“難得佳人心,何若不相識?引劍向別舞,多少不平事﹗”

念至最後一句時,他橫劍在胸前,目光深深地注視著裊裊。後者臉上一片靜謐之色。見她似乎無動於衷的模樣,他緩緩收了劍式,將金翎劍插入劍鞘之中。

史俊安將金翎劍反覆摩挲了幾遍,很是愛不釋手的樣子。接著,他才下定決心似地走到裊裊面前,依依不捨地把金翎劍捧在手心,送至她的面前。

“公主,我已經無法再履行護衛的職責,金翎劍請代國王收下。”史俊安虎目蘊淚,神情愴然道︰“公主大婚之日,請原諒我無法參加公主的婚禮。”

裊裊顯是吃了一驚,臉上流露出幾分不自在,一時間竟訥訥地木立當地。

“金翎劍本就是將軍之物,你這又何必?”很快地,她恢復了自若的神態。

“我佩戴著它,是借它激勵提醒我,一定要練就一番過人的本領,好保護自己心愛之人。”他眼中的淚水終是流了出來,痛徹心扉地說道︰“不過,現下她已經不需要我的保護了。這把劍,對我而言,已經毫無意義了。”

裊裊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微微動容道︰“將軍若是執意如此,那我就收下好了。”她伸手接過了金翎劍,無情地說道︰“史將軍便從正門出去吧。西晴,送客﹗”

史俊安此時再也隱忍不住,“哇”地一聲噴出一口血水,他感覺自己快要支離破碎了般,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被人無情地對待,原來竟是如此地痛不欲生﹗他曾經迫使自己冷硬殘忍地拒絕方詩浣,此時他也得到了相同的待遇。是報應麼?他真是活該啊﹗

驀然間,他仰天長笑一聲,迅速向她投去眷戀的一瞥。繼而縱身一躍,人已經如大鵬展翅般直沖天際,身形斜引,一道白色的影子便如流矢般往投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芳熙苑的動靜引來了外面巡夜的士兵,西晴將他們打發走了。

秦顯的右手本是放在劍柄之處,用力握緊的,此時卻鬆懈下來,心裡倍感五味雜陳。突然遭遇到情敵,本該恨意濤天的,但眼見史俊安如此黯然神傷,他又不由自主生出了惻隱之心。用盡深情去愛一個人,何罪之有啊?

裊裊眼望著黑暗的盡頭,低頭看了手中了金翎劍一眼,自言自語道︰“俊安,我不過一具病弱之軀,你卻風華正茂,前程似錦。你何必眷戀於我?癡心錯付若奈何?”

“郡主,夜寒露重,還是進屋去吧﹗”西晴上前一步,提醒裊裊說。

裊裊緊了緊握劍的手,在西晴的牽扶下,緩緩地步入了室內。

秦顯這才從暗處現身出來,臉上表情複雜地看著裊裊的房間。到底這個史俊安只是一廂情願呢還是裊裊其實也愛慕著他呢?假若他們真的兩情相悅的話,他豈不是橫刀奪愛嗎?他該何以自處呢?

良久,秦顯無聲地長嘆了一口氣。不管怎樣,他都不會放棄的。即便她已心有所屬,他也會拼盡全力地讓她愛上他的。

他悶悶地離了大理王府。翻越圍牆之時不小心將頭上的帽子刮落在地,四下尋找一番,未果,便只得作罷。

一路順暢地回到將軍府。到了疏竹軒,在大門口花了點時間平整一下心情,到底還是在意的啊。

正準備伸手推開大門,突然身後一個清嫩的女聲響起︰“鎮欽,你回來了?”



第七十章 相見不識  




是誰?竟把他誤當作方鎮欽了?怎麼辦?要不要亮出自己的身分?

“你是從大將軍那裡回來的嗎?”她問。

他輕微地“嗯”了一聲。

“你是不是跟他提到我們的事了?他怎麼說?一定很震怒吧?”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秦顯沒有開腔,心內暗忖,原來這方鎮欽已經私定終身了麼?是什麼樣的女子?深更半夜還來與其私會,關係當是非同小可了吧?但她又怎麼會誤將自己錯認成她的心上人呢?略加思忖,暗道︰是了,今夜月不圓,天色昏暗,他又穿著夜行衣,身材跟方鎮欽相近,此時偏又出現下這疏竹軒,她自然不會對方鎮欽的身分有所懷疑了。

“我明白了。”聽到他沈默許久,那女子黯然開口說道︰“我就猜到會這樣的。你是不是心裡也很難受啊?鎮欽,何必為了我這樣一個卑賤的丫頭而跟大將軍鬧得不愉快呢?我跟你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我早晚是要回家的,我們真的是不可能的。你今天說要去跟將軍談及我倆的事,我一直都惴惴不安的。躺在床上也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所以一直等在這裡,想從你這裡得到答案。

這樣也好,真的。這樣我就可以無所牽掛地安心回家了。謝謝你曾經愛過我。從今以後,過往之事就通通付諸一笑吧。你也不用再為難了,好嗎?”

那個聲音本該情意綿綿的,此時卻令人倍感淒惻之意,剛剛才親眼目睹過心上人氣走愛慕者的一幕,此時對這個情形相似的女子不免多生了憐憫之心。

秦顯思忖著要不要出聲點明一下體份,但又礙於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藏而猶豫不決。在這當口,那女子試探似地問道︰“讓我最後一次抱抱你,好嗎?”

秦顯一愣,這下可該如何是好?

見他既不同意也不反對,那女子只當是預設了,徐徐走上前來。

秦顯只感覺到一雙手環上了他的腰際,一具溫軟的玉體便自背後抱住了他。他能感覺到她的臉龐貼著他的後肩,自她中口中呼出的溫暖氣息熨帖著他。然後,聽到她灑脫一笑道︰“雖然不能執子之手,與子攜老,但我仍然感激上蒼讓我與你相識一場。鎮欽,一定要快樂,一定要福祉﹗”

接著,那雙手果斷而決絕地松了開來。他只聽到一陣“嗒嗒嗒”的聲音,她竟是轉身奔跑著遠去了。他這才回過頭來,看到一個嬌俏的身影漸行漸遠。有如此窈窕背影的女子,又是鎮欽心儀之人,料來應該有幾分姿色的吧?

他今天到底是撞了什麼邪,怎麼一而再地遇到癡男怨女的哀哀別情?腦海中總是浮現出史俊安那雙深情而絕望的眼睛,耳邊又縈繞著那陌生女子的哀婉之語,為情所困的人還真多啊﹗他微微仰頭,滿臉皆悵惘。

而對此毫不知情的正主兒方鎮欽此刻正和方騰在芝蘭室的書房內進行密談。方騰先是面色凝重地囑咐方鎮欽不可將此事說與第三人知,方鎮欽意識到事態嚴重,便滿口答應了下來。此時方騰才向他透露了自己正在祕密進行中的一件大事。

“南詔曾經襄助皇上取得新政權,皇上便默許了南詔成為盟國,並且與南詔國主合同定永結睦鄰,絕不相侵。可是,皇上登基才只六載,他卻忽然違背諾言發兵攻佔了南詔國土。你可知這是為什麼嗎?”方騰先向方鎮欽賣了個關子。

“不是說南詔國主耽於女色,荒廢朝政,橫征暴斂以致民不聊生怨聲載道,皇上才要將南詔的國土歸入天朝,還政於民嗎?”方鎮欽說道。

“雖然也有這樣的原因,但還不足以令皇上背叛彼此的承諾而大興干戈。這南 彈丸之地,皇上還未放在眼裡。”

“那是另有隱情了?”方鎮欽訝異地問道。

“今年二月初,曾有一日,皇上夜裡夢見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這位老者說了一句話︰‘聖賢出,天下足。’皇上便問這聖賢出自何處,老者再不言語,只是手指某處。皇上便看見有七彩雲朵飄浮其上,那老者手指的方向便是這雲朵的南方。

皇上醒來後,發現手掌之中握了一枚金葉子形狀的耳環,他本來懷疑可能是宮內某位妃嬪之物。但所有的妃嬪及宮女都試戴過此枚耳環,無一不是慘叫著脫卸下來。皇上終於相信是神仙托夢於他,那枚耳環便是尋找聖賢之人的信物。

第二天,皇上便召集了太子與三皇子還有我一道密議此事。按照這位神仙的指點,彩雲的南方正是南詔國的所在之地啊。到底這句‘聖賢出,天下足’是什麼意思呢?雖然不能完全弄明白它的準確意思,但我們得出的結論是,這聖賢之人絕不能為南詔所用。若是南詔因此而羽翼豐滿,對天朝反噬一口,那就大事不妙了。

於是我們籌備了一個月,找了個冠冕堂皇的藉口舉兵討伐南詔,我們方家也因此從蜀郡搬到大理城中,便是要我祕密尋找這位聖賢之人。”方騰這才娓娓道來。

方鎮欽聽完,突然想起當日對蘇暖玉論功行賞之事,不由大驚地問道︰“莫非父親是懷疑蘇暖玉便是這聖賢之人?”想起蘇暖玉的特立獨行之處,越想也越覺得她極可能便是父親所要尋找之人。

“當日我們還總結出來頭緒說,既是以耳環為信物,應該是說明尋找之人乃女子。所以我一直吩咐心腹之人幫我物色聰慧賢達的女子,你母親便以為我又有納外家之心,對我此舉頗有微詞。我又不能拿出證據來證明我的清白,所以只好避開她,常常留宿芝蘭室。”方騰解釋說。方鎮欽本來對父親濃此薄彼的行為也心懷怨懟的,此時卻完全釋然開來。

“雖然也打聽到一些與眾不同的女子,但沒有一個是我要找的人。”方騰接著說道。“本來我也和你一樣,看蘇暖玉思想見地異於常人,又有奮勇向前的銳氣,我心裡也認定了是她。不過,你也看到了,她連耳洞都沒有,又怎麼會是這耳環的主人呢?”

方鎮欽從父親手中取了那枚耳環,翻來覆去地研究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此時方騰又開口說道︰“楚王憐我辛勞,所以特命我告訴了你,讓你也多留些心思。不知你平日裡可有聽說過什麼樣的奇女子嗎?”

方鎮欽緩緩搖了搖頭,炯炯有神地看著父親,異常誠懇地說道︰“孩兒以後會多留神打聽的。父親,孩兒還有一件事想求得您的許可。”



第七十一章 父子反目  



“莫不是與蘇暖玉有關的?”知子莫若父,竟一下子就猜中了方鎮欽的心思。

方鎮欽點了點頭,有些不確定說道︰“孩兒想娶蘇暖玉為妻,不知道父親您是什麼想法。”

“娶妻當娶賢,納外家當納色。她是賢德還是美貌呢?”方騰反問道。

“父親﹗”方鎮欽無法反駁,只得頹然無力地叫喊了一聲。“可是孩兒心中喜歡她,只想跟她一生一世相守。”

“天下比她美貌動人又機靈活潑的女子比比皆是,你到底是迷戀她那裡?”方騰不可思議地說道。“而且她年紀輕輕便喪失雙親,想來並非有福之人。我不贊成你娶她,更別說是娶為正室了。”

“父親,暖玉對孩兒來說,是獨一無二的。這世上再多美貌動人的女子,我都覺得是庸脂俗粉。再機靈活潑的女子,都不及她十分之一。孩兒就是喜歡她,非她不娶﹗”方鎮欽異常堅定地說道。

方騰臉色乍變,向他怒目而視。

“怎麼,你這是在向我示威嗎?”他的臉緊繃著,訓道。

“孩兒不敢﹗”方鎮欽毫不畏懼地緊盯著父親的眼睛,倔強地說道︰“孩兒只是想讓父親明白孩兒的立場。父親難道不希望孩兒婚姻能夠福祉美滿生活快樂如意嗎?”

“哦?照你的意思,除了蘇暖玉,別的女子就不能讓你婚姻福祉美滿生活快樂如意了嗎?”方騰嗤之以鼻地說道。

“父親,孩兒跟蘇暖玉在一起真的覺得很開心,希望父親能夠成全我們。”方鎮欽近乎哀求地說。

“我知道你是看中她的與眾不同了。不過,這既是她的優點同時也是缺點。”方騰見硬來並不奏效,於是改為遊說他說︰“她行事魯莽衝動,膽大妄為,將來或恐給將軍府招致無妄之災。況且,”方騰輕哼一聲,低沈地說道︰“她竟然自作主張去跟郡主請賜浣兒的婚事,她可曾將這將軍府的家長放在眼裡?單憑這一點,我也無法接納她做方家的兒媳。”

“父親,您太偏激了。”方鎮欽辯駁說︰“難道這一次的獻計獻策,不是暖玉的功勞嗎?”

“你、很好﹗”方騰面現怒容,申斥道︰“你現下學會頂嘴忤逆了是嗎?”

“孩兒豈敢?﹗”方鎮欽面不改色地與父親對視著,鏗鏘有力地說道︰“我只是想向父親表明孩兒的立場。孩兒今生今世只愛蘇暖玉一人,只願與她共結連理白頭到老。”

方騰目不轉睛地盯著兒子,臉上有著惱怒卻又無奈的表情。他的兒子長大成人了,有了自己的主見了,然而卻學會了跟長輩分庭抗禮了。人家說紅顏禍水,偏生這個讓他父子倆 於牆的女子,壓根兒就毫無姿色可言﹗他實在弄不明白,以鎮欽的眼光與見識,怎麼可能會對這樣一個毫不起眼兒的女子情有獨鐘呢?

房間裡,蘇暖玉輾轉難眠。她眼睛睜得老大,直盯著屋頂。她就說嘛,叫他不要操之過急,非要這麼衝動,比她還衝動﹗她本來一早就想去阻止他的,去到疏竹軒的時候卻被告知他已經被大將軍叫走了。她心裡就一直七上八下的,暗暗地躲在竹叢之間,等他告訴她答案。她知道,若是她不能確認這個答案,她會一宿都睡不著的。但是她更加意想不到的是,知道了這個答案,反而更加睡不著了。

躲在竹叢之中,望穿秋水了他也不回來。夜裡又寒意四侵,她無聊得都迷迷糊糊打起盹來了。看到他在門前徘徊猶豫著,頎長的背影充滿落寞與蕭瑟之意,她就猜到他一定是受到了相當程度的打擊,心情不太美麗吧。不然他怎麼連轉過身看她一眼不都願了呢?也不多說話。他是怕無法面對她嗎?方鎮欽,你真是個膽小鬼﹗

她怎麼會鬼使神差地突然間主動地投懷送抱呢?真是莫名其妙嘛。此時回想起來,不由臉上一陣燥熱。他會怎麼看她啊,本來她的名聲就夠糟的了。唉,算了,就把它當作一個告別儀式吧。本來就是不般配的兩個人嘛,叫全世界的人來看,都會這麼說的。她在失落什麼呢?為什麼心裡會這麼難過呢?

心被揪緊了,鼻中竟微感酸楚。蘇暖玉啊蘇暖玉,人人都勸你不要癡心妄想了,你怎麼就沒聽進去呢?況且,你最終還是要回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家的啊,那還在這裡牽扯不清的幹什麼呢?

話說回來,貌似方鎮欽一直都比較堅持的,就遭遇這麼點挫折就放棄了?古代的人真是孝順。是啊,難道她要讓他做一個忤逆子嗎?她豈非罪大惡極了嗎?

左思右想,既苦且悶,恍恍惚惚中也不知道什麼時辰才睡著了。

幸而從第二天開始,蘇暖玉就投入了緊張而忙碌的籌備工作之中。她現下才發現自己攬了一個多麼累人的苦差事。將軍府與軍營兩頭跑,到處都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場地的佈置啦,服裝的設計啦,淘汰賽的進行啦等等,不一而足,弄得她都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

早上從吃過早飯就開始忙個不停,經常是披星戴月而歸,回到海棠齋,幾乎是倒頭就睡。別說跟方鎮欽說句話了,連見他一面都不太容易。

生活的忙碌與充實沖淡了一些哀愁,蘇暖玉對目前的狀況倒是挺滿意的。日子飛速流轉,一眨眼便已經是新年的大年初一了。

一大早,吃過湯圓,蘇暖玉便自府中消失了。

大家都是忙得馬不停蹄的人,唯有這除夕及大年初一是放假了的,連府中的下人們都不例外。方鎮欽是感覺許久沒見到蘇暖玉了,剛撂下碗筷便興興頭頭地跑到海棠齋來找她,豈料撲了個空。別說是她本人了,連她的使女抱雲也根本不在。那滿腔的喜悅與期待之情瞬間消失殆盡。

方鎮欽鬱卒不已地慢慢 上街,街上人頭攢動熙來攘往,一派熱鬧繁榮景象。他心不在焉地閒逛了一圈,夠長了脖子也沒看到蘇暖玉半個人影,她這是跑那裡去了?

很快地,他只得百無聊賴地怏怏而歸。怎麼搞的,沒有蘇暖玉陪在身邊,總覺得欠缺什麼似的。他真的是中了她的毒了。他自己也不禁莞然失笑起來。

悶悶地吃過午飯後,巴巴地又跑了一趟海棠齋,然而依舊是人去樓空。他心中不由有些怨怒起來。這個女人,真的是一點也沒考慮過他嗎?好不容易彼此有了閒暇,她竟然就這麼白白地蹉跎浪費掉了?到底是什麼地方做什麼事去了?他不能一起去嗎?就是不能一起去,好歹跟他說一聲,別叫他擔心啊﹗

蘇暖玉是將近晚飯時分才回到府裡的,一路上還跟抱雲談笑風生的。到了海棠齋門口,冷不丁斜刺裡竄出個人影,凶神惡煞地大叫道︰“蘇暖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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