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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貢茶]貴女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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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1 11:06: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貴女策 作者:貢茶

內容簡介】:

  宋意墨才貌雙全,文武皆能,是京城少女們夢想的夫婿人選,可是宋意墨有口難言,她表面是小侯爺,實則也是女嬌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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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1 11:06:44 |只看該作者
☆、第 1 章

  羅夫人細細審視手中碧綠如一汪水的玉蟬,又用手撫著玉蟬上刻鑒的“宋意嬋”三個字,良久,才抬起頭,跟宋意墨道:“那時,你大姐意珠才一周歲,我又懷上了,你阿爹便說,第二胎若是男的,便叫意墨,若是女的,便叫意嬋。我正欣喜,卻有人來密報,說你阿爹在外間置了一房外室,那外室差不多臨產了,我一聽,情緒不穩,便流產了。沒多久,那外室生了一個女娃,你阿爹給那女娃命名意嬋。”

  宋意墨雖然才十二歲,也未經歷人事,但她就是能領悟羅夫人這刻的傷感,只上前撫了撫羅夫人的肩膀,低聲道:“阿娘,阿爹過世後,那外室想必日子不好過,您看,她連阿爹留給她們的玉蟬都拿出來賣了,可想而知,過的是什麼日子。阿娘,她們這樣淪落,您真不必再介懷了。”

  羅夫人歎息一口氣道:“阿墨,她們一個是你阿爹曾愛過的人,一個總歸是你阿爹的女兒,如今淪落,我總不能坐視不管!”

  宋意墨訝異,“哇,阿娘,看不出您老人家是聖母哪!這是要拯救她們的節奏?”

  羅夫人拿手指戳戳宋意墨的額角,“跟你說這件事,便是要讓你接她們母女回來。”

  宋意墨微張了嘴,咦,阿娘被什麼東西附體了麼?這麼善良這麼仁慈?

  羅夫人頂不住宋意墨那探究的小眼神,終於繃不住,掐掐宋意墨的手腕道:“好啦,跟你說實話,宮中有消息出來,要在咱們府選一人進宮為妃。你想,皇帝老頭子今年都五十歲了,我怎麼捨得讓女兒進宮?現在好了,外頭還有一個女兒,接回來包裝包裝,正好送進宮去。”

  宋意墨吁口氣道:“阿娘,您知道麼,剛剛,就在剛剛,我都想喊人去接一碗狗血,拿進來潑在您頭上,看看您是不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現在好啦,您真面目露出來,確實是真身,我就放心了。”

  羅夫人一聽,哭笑不得道:“胡說什麼呢?”

  宋意墨嘻嘻一笑,接過羅夫人手中的玉蟬道:“這是從如意齋買回來的,只須到如意齋打聽一番,順籐摸瓜,自能找到那母女兩人。”

  羅夫人點點頭道:“這事兒先別跟你大姐二姐說,省得她們鬧心。”

  宋意墨“嗨”一聲道:“都讓我去領人回來了,還要瞞著大姐二姐呀?不對,那母女一旦回來,認祖歸宗的,二姐馬上要變成三姐了,那意嬋才是二姐呢!”

  羅夫人一聽,先鬧了心,咬牙道:“賤人啊!”

  宋意墨作擦汗狀,“阿娘,到時送小賤人進宮為妃,若是得勢,回頭來難為我們,可怎麼辦?”

  羅夫人冷笑道:“所以,咱們要養著老賤人,那小賤人投鼠忌器,自要盡力回報咱們,以讓老賤人能安享晚年。”

  宋意墨呵呵一笑道:“阿娘好計!”

  羅夫人哼一聲道:“便宜她們了。”

  說著話,羅夫人站了起來,這才發現宋意墨這陣子又抽條了,站著都到她耳朵高了,看看的,已是一個俊秀少年。

  羅夫人看了看宋意墨,見她穿著月白色竹節紋錦袍,一頭烏黑的頭發用碧玉簪子綰起,眉眼如畫,俊秀無雙,突然心顫,撫著胸口道:“阿墨,再過兩年,你就是想裝男子,只怕也裝不了哪!趁這兩年,總要好好謀劃,謀劃一個妥善法子。”

  宋意墨挺挺小胸脯道:“阿娘放心啦,我年歲還小,胸脯那兩坨肉不會那麼快長出來的。就是長出來了,用布圍子圈一圈,束住了,也一樣能繼續當男子的。”

  羅夫人愣怔一下,宋意墨雖俊俏,因打小便扮作男子,當成男子來養的,其舉止口吻,跟男子絲毫無差,至今未有人懷疑過,若謹慎些,或許還能瞞上幾年的。

  羅夫人把宋意墨當成男子養,卻是情非得已。

  當今皇帝景南天是大魏朝開國皇帝,二十年前,景南天領著一群得力干將,結束了幾十年的內亂,登基稱帝,同時大封心腹武將。

  宋意墨的阿爹宋侃極為勇武,是開國猛將之一,深得景南天器重,很快封了鎮武候。同時封侯的,還有其它五員大將。

  宋侃既封了侯,便休了早年結發的妻子,另娶世家名門出身的羅夫人為妻。

  羅夫人生下大女兒宋意珠後,有一段時間無瑕顧及宋侃,正是那個時候,宋侃在外置了一房外室。待得羅夫人懷第二胎時,方才知曉這個外室的存在,當時氣惱攻心,和宋侃吵了一架,以致流產。而外間的外室溫氏卻順利生下女兒宋意嬋。宋侃既然鐵了心護著那溫氏,羅夫人也無計可施,只得暫擱開此事。

  羅夫人的嫂嫂郁氏知曉了此事,特意過來相勸一番話。送走郁氏,羅夫人重新思量一番,調整宋侃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把眼光放到家事和女兒身上。沒多久,羅夫人再度懷孕,生下第二個女兒宋意珮。不知道是因為羅夫人忍下溫氏這件事,還是其它,那段時間,宋侃對羅夫人,卻是體貼了許多。宋意珮一周歲時,羅夫人再度懷孕,求神問卦的,皆說這回是男胎。

  羅夫人懷孕九個多月時,宋侃陪同景南天秋狩,遇黑熊襲擊,受了重傷,當場死亡。

  羅夫人聽聞消息,動了胎氣,差點暈厥過去,卻硬生生挺住了。遂即下了決定,她這一胎,必須是男娃。只有生出男娃,才能襲爵,才能保住宋家的家業。若不然,一家子女人,再失了爵位,以後也只能任人踐踏和欺負了。且宋侃生前得罪的人多,也不知道多少人等著落井下石,這當下,必須生出男娃來。

  待羅夫人的哥哥羅明然和嫂嫂郁氏趕到鎮武侯府時,羅夫人已安排了心腹婆子守在產房外,守在產房內的,是穩妥的產婆。

  郁氏進去見羅夫人時,聽完羅夫人的話,極為憂心道:“若是早些安排,還能先抱一個男娃進來預備著,萬一……,也好調換,可現在……”

  羅夫人道:“嫂嫂不要擔憂,萬一生下的是女娃,便先扮成男娃養,家有男娃在,大姐兒和二姐兒自能嫁得貴婿,到時貴婿再扶持一把,宋家的家業,總能保住。”

  郁氏擔憂的還有另一件事,因道:“萬一是女娃,卻要扮成男娃承爵,將來事敗,是欺君之罪啊!”

  羅夫人低聲道:“侯爺武功高強,侍駕去秋狩,怎會被一頭黑熊襲擊致死?”

  郁氏臉色大變道:“你是說,侯爺不是被黑熊打死的?”

  羅夫人道:“上個月宮中設宴,侯爺多喝了幾杯,多瞧了姜貴妃幾眼,事後,姜家多有排擠侯爺之舉。這回,不是皇上要侯爺死,便是姜貴妃要侯爺死。而我這邊,若是不生出男娃來,失了爵位,馬上就要無容身之所了。至於將來欺君之罪麼,卻是顧不得了,且先過了眼前這關。”

  郁氏也知道一榮俱榮,一損皆損的道理,因咬咬牙道:“你且放心生產,其余的事,有我呢!”

  羅夫人松口氣道:“有勞嫂嫂了!”

  第二天早上,羅夫人生下一個女娃,起名喊作宋意墨,對外宣布生的是男娃。

  到得宋侃的屍身抬回侯府,辦理完喪事後,羅夫人也出了月子。很快的,朝廷下了旨,讓宋意墨襲了爵位,成為新的鎮武侯。

  羅夫人手段了得,卻是把宋意墨的身份瞞得風雨不透,就連兩個女兒宋意珠和宋意珮,也一直以為宋意墨是男孩。而宋意墨打小起,也表現出過人的智慧,讓羅夫人暗暗欣慰。

  憶及往事,羅夫人輕歎一口氣,眼神微黯,伸手去撫宋意墨的頭發道:“阿墨,這些年難為你了!”

  宋意墨避開羅夫人的手,笑道:“阿娘,你不知道我過得多爽呢!大姐二姐身為女子,諸多限制,又不能常出門,我就不同了,真是自由自在。若能一輩子當男子,那才好呢!”

  羅夫人失笑,“你呀你!”

  宋意墨見羅夫人恢復了常態,便揚揚手中的玉蟬,轉身走了。

  宋意墨到了前院,喊過一個機伶的長隨,把玉蟬交在他手中,吩咐道:“去,拿著這個,到如意齋打聽一下,玉蟬的原主是誰,現下景況如何?記著,宛轉些問話,不要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長隨長祿今年十六歲,正思謀著討宋意墨的歡心,現見宋意默派他出去,正是表現的好機會,自然滿口應承,小心翼翼藏了玉蟬,自行出府去辦事。

  宋意墨站在廊下思考片刻,這才負手回房。

  丫鬟青梅正吩咐小丫頭給廊下掛著的五彩鳥喂水,轉頭瞥見宋意墨回來了,忙忙去沏茶,端了進去。

  另一個十二、三歲的丫鬟畫眉已是端水進去,蹲到宋意墨跟前,幫宋意墨脫了靴子,捧著她的腳放進水盆中,在水盆中灑了一點藥粉,輕輕搓洗起來,洗畢擦干,另給宋意墨的腳敷上厚厚一層潤膚膏,用巾子緊緊包住,擱在自己膝蓋上,用手捂著,不輕不重按揉。

  宋意墨接過青梅手中的茶,輕呷一口,舒服地“唔”了一聲。

  畫眉悄悄仰頭,正好見到宋意墨垂眸,睫毛扇了扇,在眼瞼下投下陰影,更顯唇紅齒白,一時心跳加快,巴掌大的俏臉透出酡紅,只慌慌垂頭。

  宋意墨察覺到畫眉的異常,低頭一看,遂抬腳掌,用腳尖去托畫眉的下巴,逼她和自己對視。

  畫眉害怕起來,顫聲道:“小侯爺,奴婢,奴婢……”她偷偷愛慕小侯爺這件事若被發現,沒准會被攆走啊!

  青梅侍立在宋意墨身邊,眼觀鼻,鼻觀心,只作不見。

  宋意墨內心喟歎: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府中這麼多美貌丫鬟,偏生我沒有作案的武器,享用不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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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1 11:06:56 |只看該作者
☆、第 2 章

  畫眉正惶惑不安,就聽見走廊外有清脆的笑聲,緊接著,有丫頭站在簾外稟道:“小侯爺,二小姐過來了!”

  宋意墨聽得是二姐宋意珮過來,便讓丫頭快請,一邊用足尖踏畫眉的下巴道:“還不趕緊收拾一下,想讓我包著腳見二姐麼?”

  畫眉回過神來,手腳利落的收拾了一下,給宋意墨套了軟底鞋,這才端水退下去。

  畫眉一下去,一個丫頭揭了簾子,讓進一位年約十四歲的少女來,該少女雙眼靈動,鼻子小巧,身段窈窕,穿著鵝黃色素面妝花褙子,下著白色挑線裙子,嬌媚活潑,極是可人,正是宋意珮。

  青梅一見宋意珮,忙上前行禮,待宋意珮一坐下,她又端了茶上前,恭敬道:“二小姐請喝茶!”

  青梅今年十六歲,皮膚白嫩,細眉細眼,行事穩重,她是羅夫人親手培養出來的丫鬟,六歲就開始服侍宋意墨,是宋意墨身邊的得力丫鬟。

  因著青梅是貼身服侍的,宋意墨真實的身份自然瞞不過她,也因此,宋意墨待青梅,卻是與眾不同些。

  宋意珮一向知道青梅深得宋意墨的意,也不肯虧待她,眼見她端茶過來,馬上接了,笑道:“好啦,我們姐弟說話,也不須你侍候著,你下去罷!”

  青梅福一福便退了下去。

  待房中靜下來,宋意珮這才擱茶杯,朝宋意墨道:“阿弟,阿娘這幾天愁眉不展的,到底是為了何事?”

  宋意墨挑挑眉道:“二姐還不知道麼?”

  宋意珮道:“我能知道什麼?阿娘有事兒只同你商量,就是想透口風了,也只透給大姐知道。我不上不下的,就是沒人肯正眼看我。”

  宋意墨一愣,隔一會道:“宮中去年亡了一位淑妃和一位德妃,聽聞皇上今年有意從開國功臣中擇人選進宮填補這兩個妃位,咱們鎮武候府正是開國功臣之後,很巧的,你和大姐又是適婚年齡,阿娘就怕皇上昏了頭,會讓你或是大姐進宮。為著此事,阿娘近幾天坐立不安的。”

  宋意珮一聽著了急,“哪怎麼辦?皇上那年紀,做爹都嫌老呢!”話一出口,她馬上捂了捂嘴,幸好是在阿弟跟前這樣說,若是在阿娘跟前這樣說,免不了又是一頓訓。

  宋意墨看宋意珮一眼道:“二姐,正是因為你口無遮掩,阿娘有事兒才不敢同你說,只能跟我和大姐說了。”

  宋意珮沮喪道:“好啦,我就知道,全家就我最笨了,好麼?”

  宋意墨哭笑不得道:“二姐又來了,把事情跟你說了,你沒什麼建議,只會說自己笨,讓人怎麼辦呢?”

  宋意珮噎了一下,半晌道:“真要避免進宮,也有法子的。”

  宋意墨笑道:“二姐請說!”

  宋意珮道:“大姐十六歲了,這陣又有人登門提親,就趁機把她許出去,不就可以避免進宮麼?我也十四歲了,也可以……”

  “哦,二姐思嫁了?”宋意墨打趣宋意珮一句,見她要惱,忙一笑轉了話題道:“大姐才貌雙全,又是侯門嫡長女,阿娘寄予厚望,卻不想倉促之間許人。就是二姐你,還沒及笄,阿娘一樣不想輕易把你許人。”

  宋意珮道:“哪萬一宮中真的下旨呢?”

  宋意墨嘿嘿一笑道:“聽阿娘說,阿爹還有一個女兒呢,要進宮,自然是她進。”

  宋意珮訝異地看著宋意墨,脫口道:“怎麼回事?”

  宋意墨便把宋意嬋的的事兒說了,又道:“二姐,到那時,你只能喊宋意嬋姐姐,屈居第三了。”

  宋意珮微張了嘴,“真是想不到。”

  宋意墨笑道:“如此,二姐放心了罷?”

  宋意珮搖搖頭道:“現在放心,為時尚早。”

  宋意墨便道:“反正,上頭有大姐頂著,下頭有我頂著,二姐在中間,卻是安全的。”

  宋意珮微惱道:“我又不是那等自私至極的人,怎麼會只顧自己?我這不是希望大家都好好兒的麼?”

  宋意墨一聽,只得安撫她幾句。

  看看時辰不早了,宋意珮想著自家阿弟年紀雖小,畢竟頂著侯爺的位置,諸多事要決斷處理,也不好坐太久,便起身告辭了。

  送走宋意珮,外頭有人遞進一張帖子,說是將軍府三公子石康明兒在府中設品劍會,請宋意墨赴會。

  宋意墨讓青梅收好帖子,自起身去跟羅夫人商議了一會,想把府中珍藏一柄龍泉寶劍拿出來,准備明兒帶去參加品劍會。

  當今大將軍石興化手握重兵,羅夫人當然願意宋意墨交好他的兒子石康,只是一想到石康雖才十四歲,已有花花公子之稱,又稍為憂心,自是囑了宋意墨幾句。

  宋意墨道:“阿娘放心,我年紀雖小,但出去應酬,哪回不是妥妥當當回來?”

  羅夫人一想也是,自家這個小女兒還真是異於常人,五六歲起,就極有主見,至七八歲,已能幫著決斷府中一些小事,十歲起,就幫自己撐起府務了。如今十二歲,日間要讀書,夜間練武,還要擠出時間處理府務,饒是如此,也沒見她出差錯。可惜不是兒子,若是兒子,自己還有什麼可憂的?

  母女說完話,宋意墨便帶人去庫房中找那把寶劍。宋侃當年是學武之人,自是珍藏了一些好劍,那把龍泉寶劍,卻是皇帝景南天賜下的,猶為罕見。

  宋意墨抽出龍泉寶劍時,也被劍芒耀花了眼,一時從長隨多春頭上撥一根頭發擱在劍身上,吹了一口氣道:“看看有多鋒利?”話一說完,那根頭發已斷了。

  多春“哇”一聲道:“小侯爺,這寶劍不是凡品。這樣拿去品劍會,就怕石三公子眼紅。”

  宋意墨拿帕子擦了擦劍身道:“為的,正是要他眼紅。他若出聲討要,正好送與他。異日,我有事求他,他也不好推托。”

  多春素知自家小侯爺年紀雖小,極有遠見和謀略的,聞言道:“原來一切在小侯爺掌握中。”

  “好了,別拍馬屁。”宋意墨把劍擱下,讓多春近前一步,低聲吩咐道:“到了將軍府,機靈些,和石康身邊的小廝打好交道,能夠的話,私下結拜個兄弟,知道麼?”

  多春忙應了。

  出了倉庫,去打聽宋意嬋母女消息的長祿也回來了,忙來跟宋意墨稟報經過。

  原來宋侃亡後,溫氏怕羅夫人致她們母女不利,搬離原住處,在三井裡租了地主住,用一點積蓄撫養宋意嬋長大。前陣子溫氏生病了,請醫問藥的,便用光了最後一點積蓄。宋意嬋走投無路,只得把一直珍藏的玉蟬拿去典當。因當鋪給的錢少,她咬咬牙,直接去了如意齋,把玉蟬賣給如意齋老板,換錢給溫氏看病。現溫氏病情稍有好轉,宋意嬋只加緊做刺繡維持生計。

  長祿嘴裡說的三井裡,卻是京城聞名一處地方。那處雖魚龍混雜,因近著科場,每碰大比之年,常有舉子租住在那些地方,更出現房東看好落選舉子,殷勤相待,把女兒許配與他,供其三年吃用,其再次科考,得以高中,提攜房東一家的事。

  宋意墨一聽溫氏母女住在三井裡,便意味難明的一笑道:“倒會選地方。”

  長祿道:“那溫氏是一個知書識字的,也教導得女兒知書識字,且那女兒相貌出色,卻有好幾家惦記著,有意求親,只那溫氏不松口。”

  宋意墨點點頭,深思片刻道:“走,到陳侍中家一趟。”

  宋意墨嘴裡的陳侍中,是宋侃的好友,他當年跟宋侃一起伴皇帝秋狩,一起被黑熊襲擊,宋侃受重傷死了,他卻活了下來。之後,是他把宋侃的屍體送了回來,也傳達了宋侃的遺言,讓羅夫人好好撫養子女長大。

  長祿不知道宋意墨現下去找阿侍中跟他打探的事有什麼關連,但宋意墨要出門,他自然跟了出去。

  陳府離宋府也不算完,小半個時辰就到了。

  陳侍中聽得宋意墨來訪,便著人請了她進去說話。

  陳侍中的妻室匡夫人聽得宋意墨來了,笑向婆子道:“鎮武侯府呢,還真虧得這位小侯爺,才繼續撐了下去。”

  婆子道:“小侯爺年紀小小,確是不凡,若長大了,只怕是一方人物。”

  匡夫人點頭道:“我也這樣說,他長大了,必然比老侯爺當年要強。”

  婆子見匡夫人誇贊不已,自是有些明白匡夫人的心思。匡夫人育有兩子一女,小女兒陳雙玉今年十二歲,若能許給宋意墨,那麼……

  那一廂,陳侍中讓人領了宋意墨進書房,待宋意墨道明來意,陳侍中頗為驚訝,“你讓我幫你把溫氏母女接回來?”

  正說著,外頭傳來陳雙玉軟軟糯糯的聲音道:“阿爹!”

  陳侍中最疼愛這個女兒,聞聲問道:“何事?”

  “給阿爹送雞頭米甜湯呢!”陳雙玉端了盤子進去,一眼見得宋意墨在,便揚臉笑道:“意墨哥哥也來了?”

  宋意墨應了一聲,見陳雙玉甜甜說話,心下又嘀咕:阿喂,她該不會也是瞧中我了吧?我才十二歲啊十二歲,也太受少女們歡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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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1 11:07:10 |只看該作者
☆、第 3 章

  “意墨哥哥,你不是也喜歡吃雞頭米甜湯麼?這碗先給你,我再去給爹爹端一碗。”陳雙玉說著,已把甜湯端到宋意墨跟前,同時朝陳侍中抱歉一笑,一揭簾又跑了。

  “這丫頭!”陳侍中搖搖頭,轉而招呼宋意墨喝甜湯。

  宋意墨自然不會拂卻陳侍中的好意,舀了一勺甜湯吃了,贊道:“這雞頭米熬得不錯。”

  陳侍中笑著看宋意墨吃了幾勺子甜湯,擱了湯匙,便喊丫頭端水進來給宋意墨漱口洗手,完畢後,待丫頭退下去,這才問道:“小侯爺因何要讓我去接溫氏母女回來呢?”

  宋意墨臉色轉為鄭重道:“一年前,溫氏找過我,跪地叩頭,說當年聽聞我阿爹沒了,她若不是因為還有一個女兒,幾乎也想跟了去雲雲。如今女兒將要及笄,也可以尋人家嫁了,只是跟著她,到底尋不到好人家。若我肯接了她女兒回侯府,幫著尋一門好婚事,她願意自絕在我阿娘跟前,解我阿娘當年之恨。”

  陳侍中聽到這裡,臉色也嚴肅起來,“這溫氏,太過胡鬧。她以為她是誰?”

  宋意墨歎氣道:“我當時自然是拒絕了。可回府後,到底於心難安,只是慮著我阿娘,也只能掩了此事。如今宮中傳出消息,要在幾家功臣府中選人進宮,我阿娘想起宋意嬋,卻要尋她們回府,萬一宮中消息確切,便要讓宋意嬋進宮。阿娘心志堅,她要辦到的事,不會落空。但我麼,想著宋意嬋到底是阿爹的女兒,總歸也是我阿姐,若能夠,也想幫著尋一門好親事,算是幫阿爹了結身後之事。”

  陳侍中聽到這裡,點點頭道:“你這是想趁著這機會,接了溫氏母女回府,再設法幫宋意嬋尋一門好親事?”

  宋意墨道:“正是這樣。至於宮中要選妃之事,消息不是還沒確切麼?真確切了,那時再尋法應對就是,未必一定就要讓姐姐進宮了。”

  陳侍中低頭沉思一會道:“先頭不是聽聞惠王屬意你家大姐麼?若這事兒作實,皇上就是要選妃,也不能再從你們府中選了。如此,倒可以避過進宮一事。”

  當今皇帝景南天共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第二兒子惠王景世丹卻是姜貴妃所出。

  提起景世丹,宋意墨有些沉默。羅夫人一直懷疑宋侃之死跟姜貴妃有關,暗地裡恨透了姜貴妃,怎麼肯讓宋意珠嫁景世丹呢?同理,姜貴妃也恨宋家的人,怎麼肯讓景世丹娶宋意珠?

  但明眼人既然看出景世丹屬意宋意珠,自不肯上侯府提親,以免得罪景世丹。也正因為如此,宋意珠今年十六歲了,還沒有定親。

  值這麼一個時刻,宮中又傳出消息,說要選妃,羅夫人深怕會選中宋意珠進宮,不得已,才說要接宋意嬋回府。

  陳侍中話說出口,也想起羅夫人的心結,因道:“若撇了前事,你大姐和惠王,還真是良配。”

  宋意墨道:“我也這樣想,可惜我阿娘不是這樣想。”

  陳侍中搖搖頭,這才問宋意墨道:“你想我如何做?”

  宋意墨道:“侍中大人是我阿爹生前的好友,阿爹出事時,你又在他身邊,且阿爹有遺言交代下來,讓你轉給我阿娘。我想,那個時候,阿爹若順帶一句,讓你在宋意嬋及笄時,讓她歸府,以便尋一個好夫婿,想必你也不會拒絕的。”

  陳侍中一聽,方才明白了宋意墨的意圖,笑道:“你先前拒絕了溫氏的請求,這回去接她們母女回侯府,卻怕她們起疑心拿喬,反不肯回府,會生出周折來,又怕你阿娘因此生氣,因此托我去辦這件事?”

  宋意墨道:“是的。你‘碰巧’見著溫氏,憶及當年阿爹‘相托’的話,生了憐憫之心,帶同她們母女求到我阿娘跟前,我再幫著說情,她們母女自然能留下。”

  小小年紀,思慮這樣周全,也實在難得了。陳侍中看宋意墨一眼,心下頗欣賞,嘴裡卻故意道:“那麼,我為何要幫你這個忙呢?”嘿,你又不是我女婿!

  宋侃亡後,陳侍中作為宋侃生前最好的朋友,這些年卻是頗為照顧宋家,也把宋意墨當成自家子侄看待,宋意墨每有請求,但凡他能辦到的,從不推托。現下他突然說出這句話,倒使宋意墨怔了一怔。

  宋意墨待要說話,一眼瞥見陳侍中嘴角含笑,這才知道陳侍中故意這般說的,因嚷道:“阿叔,我過年過節得了好東西,可是忙忙拿來孝敬你的,這點小忙,你怎能不幫?”

  陳侍中“哈哈”笑起來道:“好了,這件事就交給我,包保妥妥當當完成。”

  宋意墨道了謝,看看天不早了,便准備告辭回府。這個時候,匡夫人卻使婆子來留飯,婆子道:“夫人說了,天也不早了,讓小侯爺吃了飯再回去呢!今晚可有幾樣新鮮野味,吃完再帶點回去正好。”

  宋意墨盛情難卻,便答應了下來,又使長隨先回府跟羅夫人說一聲。

  兩家交好,彼此留飯是常事,羅夫人聽聞,也不以為意,自和宋意珠宋意珮用了飯,方才使人去接宋意墨回府。

  宋意墨回了府,先去見了羅夫人,把自己跟陳侍中說的話復述了,又道:“阿娘,這回雖然是咱們要接她們母女回來,一樣不能縱著她們,須得她們求咱們,咱們才勉為其難留下她們。”

  羅夫人一聽,心頭略暢快,道:“這事兒,你辦得好。”

  宋意墨道:“待陳侍中領她們母女來了,阿娘只管出氣,由我來說情,再行留下她們,如此,她們才會安心住下。”

  第二日,宋意墨赴將軍府石康的品劍會,如願把龍泉寶劍送了出去。一出將軍府,多青小聲道:“小侯爺,石三公子得了劍,喜得見眉不見眼了。”

  宋意墨得意道:“阿爹珍藏的寶劍,便宜他了。”

  一時回府,長祿又來稟報宋意墨,小聲道:“小侯爺,我打聽了,溫氏生病期間,宋小姐要服侍她,分身無術,隔壁租住的,卻是一位名喚余青的舉子,那余青熱心腸,卻是幫著抓了幾次藥,宋小姐心存感激,過後幫余青做了一件衣裳,溫氏氣得要打宋小姐呢!”

  宋意墨一聽,便知道陳侍中這回碰上溫氏,溫氏定然會抓緊機會,百般設法,也要跪到羅夫人跟前求回府的。

  轉眼過了三天,這一天,宋意墨出去辦點事,才回府,管家林大業出來相迎,小聲道:“小侯爺,陳侍中帶了一對母女求見夫人,現那對母女跪在夫人跟前哭,夫人怒罵著,陳侍中勸說著,鬧哄哄的,小侯爺快去瞧瞧!”

  “鬧了多久了?”宋意墨問道。

  “小半個時辰了。”林大業有些憂心。

  “不急,讓她們再鬧一會。”宋意墨慢條斯理回房,自去換衣洗澡。

  那一頭,羅夫人身邊的丫頭紫夏聽聞宋意墨回來了,也匆匆進去找,在宋意墨房外見著畫眉,一把拉住道:“畫眉,小侯爺回來了是吧?快進去通報一下,說是夫人那邊有人鬧事,鬧得不可開交,讓小侯爺快些去瞧瞧!”

  畫眉為難道:“紫夏姐姐,小侯爺在沐浴呢,你也知道,這個時候,只有春梅姐姐才能在身邊侍候著,我們不敢去打擾的。”

  紫夏跺腳道:“事關夫人,小侯爺不會怪你的,你快進去說一聲。”

  畫眉一聽,咬咬牙,忙進了房,隔著屏風,在外道:“小侯爺,紫夏姐姐過來說,夫人那邊有事兒,讓小侯爺趕緊過去呢!”

  一片“嘩嘩”水聲中,青梅代宋意墨應答道:“小侯爺知道了,你且下去。”

  畫眉微微撇嘴,嘴裡應一聲,這才下去。

  宋意墨在桶裡站起身,任青梅幫她擦干,這才套上干淨衣裳,綰了頭發,出了房門,往羅夫人正房的大廳去了。

  大廳裡,羅夫人看著跪在腳邊直叩頭的溫氏,發現自己並不如想像中那般憎恨她。

  溫氏不過三十三歲年紀,當年是如花似玉的美人,這十幾年熬下來,卻是蒼老憔悴,讓人想像不出她曾經風光過。羅夫人俯視溫氏,心內莫名有快意,臉色卻冰冷,半句話也不說。

  宋意嬋跪在溫氏身側,心下焦急異常,深怕羅夫人不給陳侍中面子,直接把她們母女趕走。

  一時人報道:“小侯爺來了!”

  宋意墨一進廳,先和陳侍中打了招呼,再和羅夫人相見,這才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怎的吵鬧成這樣?”

  陳侍中便簡略說了自己當年受宋侃所托,要在宋意嬋及笄時,助其回府的事,又道:“此事也是我所慮不周,沒有提前跟夫人和小侯爺打招呼,就把人帶了回來。”

  溫氏一聽,已是搶著道:“是我,是我求著陳侍中,讓他帶我們進府的。”說著又朝羅夫人叩頭,“求夫人收留意嬋,我願意做馬做牛報答夫人!”

  羅夫人冷冷道:“我們侯府自有牛馬,不缺你一只。”

  宋意嬋先已得陳侍中提點,一聽羅夫人依然不松口,忙忙膝行至宋意墨跟前,哭道:“小侯爺……”

  陳侍中適時道:“小侯爺,她總歸是老侯爺一點血脈,任其在外受人欺負,一朝翻起舊事,卻惹人閒話。不若就收留她們罷!”

  宋意墨未及說話,廳外已傳來宋意珠的聲音道:“什麼時候,我們侯府要收留這些阿貓阿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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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溫氏聽得聲音,不由自主朝外看了一眼,便見一位身穿玫瑰紅妝花褙子,頭上珠翠生輝,年紀十六七歲的女子款步進來,她馬上判斷,這是宋意珠。

  陳侍中領溫氏母女進府,至溫氏母女在羅夫人跟前哭求時,早有丫頭去告訴了宋意珠,但那會宋意珠忙於招待宰相千金羅芳溪,一時走不開,至這會送走羅芳溪,方忙忙過來,正好聽得裡面的話,於是就接口了。

  宋意珠是侯府嫡長女,之前宋意墨年紀小,不能撐起府務時,正是她助著羅夫人打理一切,不知不覺,便養成強勢的性格,現聽得溫氏母女來鬧,不由惡從膽邊生,一進廳就喝道:“來人,把這兩個不知道哪兒來的狐狸精趕出去!”

  陳侍中怔了一怔,不由拿眼去看宋意墨。

  宋意墨也怔了一怔,心下暗道糟糕。她以為羅夫人定然把溫氏母女要進府的事和宋意珠透了底,但現下瞧著,宋意珠卻是不知情的,這可……

  宋意珠一聲喊,便進了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但她們一看羅夫人等人在,自然不敢馬上動手,只去看羅夫人,等著她示下。

  溫氏領宋意嬋隨陳侍中進侯府,也知道此事不會太順當,因早有准備,這會一聽宋意珠的話,忙朝羅夫人叩頭道:“夫人,我還有一事稟報,夫人聽了之後,若還要趕我們走,再趕未遲。”說著朝四周侍立的婆子和丫頭看一眼。

  宋意墨見羅夫人臉色陰晴不定,當機立斷,拍拍手朝丫鬟和婆子道:“都下去!”

  眾人一聽,“呼啦”一聲全退了下去。

  陳侍中看看地下跪著的溫氏母女一眼道:“你們有家事要談,我且避一避。”說著也轉身下去了。

  眼見羅夫人和宋意墨沒有攔阻,宋意珠皺皺眉,這才坐到羅夫人下首,朝溫氏母女冷冷道:“有話快說,別耽擱我們時間。”

  溫氏額角青紫一片,樣子萎頓,再被宋意珠一喝,不由打個顫,因伏地道:“因此事干系太過重大,我一直藏在心中,從不敢稍露出來,但思來想去,總要找機會跟夫人和小侯爺說一說,以期能避過日後之禍。”

  宋意墨聽她說得鄭重,心下打個突,擺手讓她噤聲,這才揚聲喊道:“林伯!”

  管家林大業應聲而進,垂手道:“小侯爺有何吩咐?”

  宋意墨道:“去請二小姐過來,待她來了,你親自守在門外,不許人進出。”

  林大業應了,退了下去。

  安排畢,宋意墨才朝溫氏道:“這些年,我和母親並姐姐相依為命,凡有大事,總是大家商議畢,皆點了頭,方才進行。你們要進侯府,也不是憑阿娘或者我說了算,也得兩個姐姐點頭才好。且你既然說有重要話稟報,自然也得喊了二姐過來,大家一同聽聽,聽完再論。”

  說話間,宋意珮便來了。

  宋意珮自然知道溫氏母女來鬧的事,但因她先前已從宋意墨嘴裡聽聞了羅夫人的計劃,只認為溫氏母女進府之事,是羅夫人之計,為的讓宋意嬋到時替換她和宋意珠其中一人進宮為妃,心下便略略內疚,一是便不出房,只等著結果。到得林大業去請她出來說話,她這才來了。

  眼見人來齊了,宋意墨這才示意溫氏道:“好了,你有話,現下可以說了。”

  溫氏抬眼環顧一下羅夫人等人,含淚道:“侯爺當年出事前,曾跟我說過,道是姜貴妃恨及他,一朝姜貴妃得勢,宋家必然滿門被滅。就是我和意嬋,也定然不能幸免。我當時以為他是醉話,並不放在心上。但那天夜裡,侯爺睡不著,半夜起來讓我溫酒,又說了幾句話,我方才驚怕起來,曉得侯爺不是胡說。”

  事涉姜貴妃,眾人互看一眼,認真起來。

  溫氏接著道:“侯爺說道,當時宮中設宴,他多喝了幾杯,一時要散酒,往外走了幾步,卻莫名走到一處僻靜地方,見了姜貴妃一面。他那時鬼迷心竅,摟住了姜貴妃……”

  聽到這裡,羅夫人和宋意墨全驚呆了,之前以為宋侃不過是多看姜貴妃幾眼,沒料到還動手了。

  溫氏頓了頓道:“當時,姜貴妃羞惱,扇了侯爺一巴掌,說會讓侯爺死無全屍。若有一天她兒子登位,她當了皇太後,定要屠滅侯府,一口也不留。侯爺說了,若要保住侯府,必須先保皇後的兒子登位,先站了隊,做個保皇黨。除此之外,還要設法讓女兒當個太子妃,到那時,還怕什麼姜貴妃?”

  羅夫人深吸一口氣,冷冷道:“你說這些,跟你們要進府,有什麼關系呢?”

  溫氏道:“夫人,太子前年娶太子妃,今年太子妃卻亡了,他總要再選。如今夫人有兩位女兒,若是再多一個女兒,便又多了一個機會。就算意嬋沒有當太子妃的資格,那當個側妃,到時也能幫到侯府哪!”

  宋侃當年是皇帝的心腹猛將,他一死,皇帝也憐憫侯府中人,多有關照之舉。也正因為如此,姜貴妃一直顧忌著,並沒有朝侯府伸出手。但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皇帝駕崩,新帝未必繼續護著侯府,那時姜貴妃再有所行動,侯府便有滅頂之災了。在此之前,若能跟太子攀上親戚關系,確實比較保險。

  羅夫人思量著,太子再度選妃,未必就會選中侯府中人,但若是宋意嬋肯去當太子側妃,太子未必會拒絕。且,還有宮中皇帝要選妃的消息呢!

  溫氏見羅夫人臉色稍緩,忙又叩頭道:“夫人,為了侯府著想,還請您留下我們。大小姐和二小姐是玉瓶兒,夫人不能拿她們的婚事冒險,但意嬋不同……,以後,保住了侯府,保住了小侯爺,意嬋自也有未來。”

  跟著溫氏,宋意嬋要嫁人,也只能嫁普通人而已,若進了侯府,有羅夫人這個嫡母在,宋意嬋縱被當作棋子使,也是有機會嫁進權貴家的。溫氏想得明白,因不惜貶低宋意嬋,只求羅夫人能動容。

  宋意珠和宋意珮聽到這話,倒是對視一眼,心下微動,婚姻是結兩姓之好,多一個宋意嬋,便多一個結親的對象,若結得好,對於侯府來說,便多一份助力。就是宋意嬋嫁得不好了,助不著侯府半分,最多也就費一份嫁妝,不礙什麼大局。

  眼見羅夫人和宋意珠宋意珮不作聲,宋意墨便知她們是動容,默許了溫氏的話,因道:“姨娘和姐姐起來罷,自家人,不必行大禮!”

  溫氏本以為還得再磨片刻,不想宋意墨爽快擱了話,直接喊她姨娘,承認她的身份,一時又驚又喜,嗓音發了顫,顧不得站起來,只去提醒宋意嬋道:“你弟弟喊你呢,還不應一聲?”

  宋意嬋一樣驚喜著,一時雙手撐地站起來,只是跪的時間長些,一站起來卻是晃了晃,好容易才穩住身子,又忙不迭去扶溫氏,卻未應答宋意墨的稱呼。

  溫氏就著宋意嬋的手臂站起來,心下卻急切,只用手指捅宋意嬋道:“快重新見過夫人和小侯爺!”

  宋意嬋站到羅夫人跟前,福下去,大著膽子喊道:“母親!”

  羅夫人眼眸有厭惡之色,到底忍住沒有說什麼,半晌道:“明兒我會撥兩個教養媽媽給你,你好生跟著學規矩,到時出去,方不丟侯府的臉面。”

  宋意嬋大喜,道了謝,又去和宋意珠和宋意珮行禮。

  宋意珮不受宋意嬋的禮,避開道:“你進府了,排行便是第二,我卻是妹妹了,不必行禮。”

  宋意墨見宋意珮不難為宋意嬋,便暗暗點頭,一時揚聲喊進管家,讓他去請陳侍中進來說話。

  稍遲些,管家喊人去打掃了一所院落,抬了一些家具進去,稍布置一番,又安排兩個婆子收拾東西,這才去領溫氏母女進院落。

  溫氏本來以為羅夫人縱答應讓她們進府,也只會隨意安置而已,待進了院落,見家具等色色齊全,且婆子丫鬟全垂手立著,突然就感慨了,不枉自己又跪又叩了。

  待管家下去了,丫鬟端了茶獻上,也退了下去,溫氏這才松懈下來,朝宋意嬋道:“你現在就是侯府小姐了,說話行事須得像個樣子,拿出派頭來。丫頭端個茶上來,你只管安坐著就是,急急站起來像什麼樣子?”

  宋意嬋小聲道:“我有些不適應。”

  溫氏歎一口氣,轉而道:“夫人心硬,且先前一直恨我們,未必真個為你打算。小侯爺卻不同,一來,他年紀小,二來,他是男子,你在他跟前殷勤些,他沒准會為你這個姐姐打算一兩分也未定。有了侯府作後盾,何愁嫁不到好夫婿?”

  “阿娘,你不是跟夫人說,讓她送我去當太子側妃麼?”宋意嬋小聲問道。

  溫氏戳宋意嬋的額角道:“你以為太子側妃是能隨便當上的?夫人就是想安排,也未必能成。反正,這頭不成,夫人也不會廢棄你這顆棋子,只要她不廢棄,你就有機會嫁個貴婿。”

  另一頭,宋意墨才送了陳侍中出府,就見一人一騎在侯府大門外停了,馬上翻下一人來,正是在宮中當值的侍衛展九。

  “阿九,是有什麼消息麼?”宋意墨一見展九,忙迎進府中,一邊悄聲詢問。

  展九進了花廳,喝了一口茶,這才道:“展公公說了,皇上已准備正式下旨選妃,你家兩位姐姐,總有一位要進宮的,你好生准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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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1 11:07:35 |只看該作者
☆、第 5 章

  展九嘴裡的展公公,是皇帝景南天近身服侍的太監之一,這位展公公,曾受過宋侃一些恩德,宋侃死後,羅夫人聯系上了他,維持起互惠互利的關系。

  展九卻是展公公所收的義子,現時在宮中當侍衛,展公公有要事外傳,他便充當跑腿。

  送走展九,宋意墨進房跟羅夫人說了這件事。

  今兒聽溫氏說了宋侃調戲姜貴妃的事,羅夫人並不是很意外,若果只是多看幾眼,姜貴妃何至於要宋侃死,定然是更過份些,姜貴妃才那般惱恨。

  景南天當年打天下時,曾有下屬調戲他的小妾,他二話不說,就把小妾送給了下屬。至景南天當了皇帝,宮中設宴時,若有大將多看美貌宮女一眼,他又把宮女賞賜給大將,傳為佳話。所以姜貴妃被宋侃調戲時,卻是又驚又恐,深怕事情暴露出去後,景南天不問罪宋侃,只會給她白綾讓她了結自己,更怕宋侃有恃無恐,變本加厲,這才動了殺機。

  宋侃調戲完姜貴妃,事後卻是後怕,因把此事跟展公公說了,讓他幫忙想個法子熄了姜貴妃的火氣。展公公還沒想出法子,宋侃卻死了。羅夫人卻是從展公公嘴裡得知這段公案的,也知道若不預防著,將來一家子必然死於姜貴妃之手。

  羅夫人想的是,要對抗姜貴妃,唯一的法子便是讓女兒當上太子妃,待得太子登位,自己女兒封為皇後,姜貴妃一介太妃,兒子不過閒散王爺,自然不可能對侯府如何了。且一旦皇帝是自家女婿,自己讓小女兒女扮男裝充當小侯爺這等欺君之事,也定然能從輕發落的。

  宋意墨知道羅夫人的心思,也知道,想保住侯府所有人的命,確實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羅夫人沉思半晌道:“是展公公傳出來的消息,便十有八九了,虧得你手快,及早讓宋意嬋回府。”

  宋意墨站起來負手踱步,隔一會道:“阿娘,若真個讓宋意嬋進宮為嬪妃,再要讓大姐去攀太子,只怕艱難些。”

  景南天登位後,認為治天下,還得靠文人,因此漸漸重文輕武,更為太子延請出名的大儒當太子太傅,在大儒們的努力下,太子卻長成一個重視規矩的人。若太子得知宋家有女兒當了景南天的嬪妃,依倫理來說,他便不會再娶宋家的女兒當太子妃了。

  羅夫人道:“依你說,該如何?”

  宋意墨看向羅夫人道:“阿娘,您一直打著太子的主意,可未等大姐長成,太子就娶了太子妃。現下太子妃亡了,大姐又有機會了,但是太子這會哪有心情選妃?他無論如何,也會守足一年再娶的,可大姐已十六了,不能再等。”

  羅夫人煩悶道:“這些,我如何不知道?可不打太子的主意,我們將來堪憂。與身家性命比起來,你大姐的婚事算什麼?”

  宋意墨待羅夫人說完,這才道:“阿娘,我的意思是,讓大姐去攀順王。順王今年十七歲,比大姐大一歲,年貌相當,且因之前有風聞,說惠王屬意大姐,順王是一個不敢跟太子搶東西,卻很樂意從惠王手裡搶東西的人,大姐去攀他,有極高的機率攀上。一旦順王對大姐有意,宮中選妃,自要劃掉侯府這裡一個名額。這樣一來,姐姐自然不須進宮了。”

  宋意墨嘴裡的順王,卻是景南天第三個兒子景世炎,景世炎生母是蘇昭儀,地位不高。

  羅夫人聽著宋意墨的話,咬咬牙道:“也只能這樣辦了。你大姐和順王的事若能成,先避過進宮為嬪妃這件事。轉頭,再讓你二姐去攀太子,你二姐若能當上太子妃,咱們侯府的身家性命,便不須憂了。萬一你二姐攀不成,就送宋意嬋去當太子側妃。為了一家子性命,這臉面也只能不要了。”

  宋意墨默然良久,為了保命,一家子全成陰謀家了,可歎!

  羅夫人既然想把宋意嬋當重要棋子,第二天,便派了兩個教養媽媽過去,又指派了貼身丫鬟和侍候的婆子等人,稍晚些,更召了全府的人說話,宣布宋意嬋是侯府二小姐了,宋意珮推後一位排行,是三小姐。

  宋意嬋沒有想到羅夫人肯這樣待她,過後到羅夫人房中叩頭道謝,紅了眼眶道:“謝謝母親!”

  羅夫人瞥一眼宋意嬋,想起自己當年流掉的胎兒,心頭乍然又生了恨意,好容易壓下,隔一會道:“侯府著意培養你,你異日回報侯府便可,阿墨小小年紀撐著府務,總也希望你們這些姐姐有出息了,能助他一臂之力。”

  宋意嬋見羅夫人肯跟她“推心置腹”說話,自然點頭應是,輕聲道:“將來若能助到阿弟,自然要盡力。”

  羅夫人突然又厭倦了,擺手道:“好了,你下去罷,有什麼需要的,只管跟管家說,有誰不好了,不聽話了,只管拿出主子的款來教訓。”

  宋意嬋應了,福了福,這才告辭出房。

  隔得幾日,侯府收到一張帖子,卻是蘇府的老夫人做壽,給羅夫人下的帖子。

  羅夫人一展帖子,便朝宋意墨笑道:“咱們正想找機會,機會可自己來了。”

  蘇府老夫人單氏,正是蘇昭儀的生母,順王的外祖母,她現下做壽,順王定然到場相賀。宋意墨接過帖子一看,也喜道:“單老夫人和阿娘不是挺說得來麼,若順王露出一點意頭,她再撮合一下,事半功倍。”

  羅夫人思謀了片刻,便著人去請宋意珠過來商議。

  宋意珠聽完羅夫人的話,臉色陰沉下去,咬唇道:“阿娘先是打著太子的主意,現下又打順王的主意,也不想想,他們是何等人物?他們何愁娶不到妻,就一定會打你女兒主意麼?阿娘也太一廂情願了。”

  羅夫人冷笑一聲道:“你道我不知道你心思?你不過想著順王是王爺,比不上太子,還想等著攀太子呢!也不想想,太子才亡了太子妃,於理於情,都不可能這麼快再娶妃的,再快,也得明年了。可明年,你都十七歲了,再落個空,還要嫁誰去?”

  宋意珠被戳破心思,有些羞惱,遂別開了頭。

  羅夫人緩下聲調道:“阿珠,我為來為去,還不是為了你們?你待到明年再挑夫婿,萬一太子那頭有變數,選不上你,憑你的歲數,再要挑一個可意的,只怕不易。”

  宋意珠脫口道:“我知道,阿娘讓我攀順王,明年再讓阿珮去碰太子那兒的運氣。可這樣一來,我做姐姐的,到時卻成了弟婦,叫我心裡如何不嗝應?”

  宋意墨見她們爭論,便勸和幾句,又細分析利害給宋意珠聽,歎道:“大姐,你要是真不想當順王妃,想等著明年再碰太子那兒的運氣,那也沒法子,我們只能勸三姐去赴宴會了。”

  宋意珠回心一想,幽幽道:“就是我肯去,順王未必能瞧中我。”

  宋意墨聽著宋意珠的語氣松動了,便道:“大姐肯去,我自有法子令順王注意到你。”

  宋意珠道:“待我再想想。”

  “還有幾天,大姐只管細想。”宋意墨道。

  稍遲些,宋意墨回了房,坐到榻上,招手讓青梅過去給她按肩膀,歎息道:“操心這個,操心那個,我感覺,我可能長不大。”

  青梅嚇一跳道:“小侯爺別胡說,合府全指著您呢!”

  宋意墨把頭伏到青梅手臂上道:“青梅姐姐,我有時候真的感覺心力交瘁。”

  青梅憐惜地摸了摸宋意墨的頭發道:“小侯爺,待大小姐二小姐她們嫁得貴婿,貴婿能照應到侯府,也能照應到小侯爺,那時小侯爺恢復身份,也能不動腦子過上好日子了。”

  宋意墨聽得青梅最後那句話,不由笑起來道:“好個不動腦子就能過上好日子。”

  主僕兩人在榻上說話膩歪,畫眉站在窗外,卻是委屈極了,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如青梅了?怎麼小侯爺就是喜歡讓青梅侍候,不喜歡自己侍候呢?

  宋意墨耳尖,聽得窗外有動靜,便懶懶問道:“誰?”

  畫眉應聲,繞過窗下,進了門道:“小侯爺,石三公子來訪,管家請他進了小花廳中候著。”

  宋意墨一聽石康來了,忙趿鞋下地,整整衣裳出去相見。

  石康正和管家說話,見宋意墨出來了,馬上拉住道:“幾天不見人,還以為你病了呢!”

  “啐,你才病!”宋意墨作出要吐石康口水的模樣,見石康賠罪,這才道:“不是說你忙著嗎,怎麼有空來找我?”

  石康神神秘秘,俯前道:“哥今兒來,是看在你獻上龍泉寶劍的份上,帶你去見識一下世面的。”

  宋意墨懷疑地看他一眼道:“京城才多大,什麼世面我沒見過?”

  石康伸手要摟宋意墨的肩膀,被宋意墨避開,只得轉而摸自己的鼻子,笑嘻嘻道:“你才多大,能見識多少世面呢?走,今晚帶你去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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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1 11:07:47 |只看該作者
☆、第 6 章

  石康雖才十四歲,但因從小跟著父兄練武,身子頗壯實,個子也比同齡人略高些,這會俯視宋意墨,極有成就感,搓手道:“小孩,不跟我走,過後你肯定後悔。”

  宋意墨猜度不出石康要她去什麼地方,便道:“你不說清楚,我可不會跟你走。須知道,我阿娘只得我一個兒子,有個閃失,她要哭死。就是沒閃失,回來後,也得被她念叨死。”

  石康一想也是,搔搔頭,壓低聲音道:“我就跟你說好了,但可要事先聲明,不管你跟不跟去,聽完這事兒,可不許外傳,若不然,我回家要挨揍。”

  宋意墨趕緊點頭應承,笑道:“快說!”

  石康這才俯耳道:“上次太子領一支兵去剿匪,匪首逃了,沒捉著。這一回,惠王探得匪首蹤跡,已安排了天羅地網,准備活捉匪首。但皇上不放心惠王,傳我阿爹進宮,讓我阿爹隨惠王出發,幫著捉匪首。我阿爹讓我也跟去,能捉到匪首呢,我也混點功勞,捉不到,我也沒損失。這不,我想起你,想讓你也跟著去,到時也沾點功勞。”

  宋意墨訝異道:“剿匪這件事是交由太子去辦的,如今探得匪首消息,不是應該還由太子去捉麼?”

  石康道:“據聞,因太子妃新亡,太子傷懷,這陣甚至也不上朝了,度著皇上體恤他,不叫他勞累,這才把剿匪後繼事件交給惠王處理的。”

  宋意墨很是吃驚,之前太子去剿匪,不過掛個名,實際事情自有下屬去處理,現下捉匪首,更加不須親自動手,只要掛個名便可,哪裡就說到勞累不勞累了?這分明是皇上不讓太子專美,要把剿匪功勞分攤給惠王的節奏啊!

  且皇上特指派石將軍隨惠王去捉匪首,這是默許惠王和石將軍走近的節奏啊!

  宋意墨蹙眉,一瞬間卻是想了許多。

  太子景世初所娶的太子妃,卻是景南天妹妹長信公主的女兒。

  景南天和長信公主兄妹感情極佳,打小起相依為命,至景南天起兵打天下時,又多得長信公主的夫婿申庭籌集戰餉,解決了兵餉問題。待景南天得了天下,自是厚封申庭和長信公主,至太子長成,景南天更不顧長信公主的女兒病弱這個事實,作主讓太子娶了長信公主的女兒為太子妃。

  景南天以武得天下,建立大景朝後,雖延請大儒教導太子規矩,心底裡,到底還是頗為欣賞勇武之人。明眼人悄悄察覺出來,因惠王勇武,景南天卻是寵愛惠王多些。只是太子方面,有長信公主支持著,地位也算穩固。

  現下太子妃一死,太子若失卻長信公主的支持,再丟失皇帝的歡心,那麼……

  宋意墨臉色微變,氣息有些不均,若是太子坐不穩位置,惠王取而代之,到那時,姜貴妃一個眼神,侯府將會灰飛煙滅。

  石康見宋意墨變了臉色,以為她害怕,不敢跟去剿匪,不由低嚷道:“怎麼,這樣就怕了?我告訴你,有我阿爹在,咱們一根頭發也不會掉的。”

  宋意墨雙手扶額道:“我突然有些頭痛,就不去了。”

  石康大為掃興,嘀咕一句,看看時辰不早了,怕自己耽擱下去,會誤了跟去剿匪的時候,顧不得再勸說宋意墨,轉身就走。

  宋意墨送走石康,抱膝坐了一會兒,思緒紛亂,不得其果。她雖襲了爵位,到底年紀小,未能謀得實職,沒法深入朝野中,更沒法探知朝廷大事,似這等太子可能立不穩腳跟,惠王可能會上位等,只是模糊推測,並不能實打實總結出證據。

  宋意墨又沉思片刻,尋思著羅夫人手段雖厲害,到底困於深宅,對於朝局大事也未必判斷得准,一時就躊躇起來,究竟要找誰討論一下這件事好呢?

  春梅一直候在小花廳外,見得石康走了,宋意墨卻一直沒有出來,便不放心,在外喊了一聲,見宋意墨不答,只好揭簾進去了。

  “小侯爺,天不早了呢,可該回書房寫字帖了,黃隱師交代過,明兒得交上去。”

  聽得春梅的聲音,宋意墨回過神來,“哦”了一聲道:“差點忘記還有課業未完成。”說著起身去書房。

  春梅嘴裡的黃隱師,是羅夫人通過哥哥羅明然找來給宋意墨授課的老師。

  黃隱師原名不詳,進了侯府後,除了授課,其余時間全隱身在書房看書,足不出戶,侯府中人便喊他黃隱師。

  黃隱師原是前朝大儒,願意隱名來給宋意墨當授業老師,卻有一個原故。

  當年景南天破城,各大將進城後,多數搶奪了大批財物,獨有宋侃,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一進皇城,只撲向御書房,抬走了許多古籍和孤本。至景南天在寶座上坐穩了位子,便以一些名目,從大將手中要回部分財物充入國庫,至於宋侃抬走的古籍和孤本,因不在冊上,便沒有被要回。

  黃隱師探知侯府收藏有大批古籍和孤本後,不須羅明然勸說,爽快就答應來侯府當宋意墨的授業老師,條件是可以隨意進出宋侃當年的書房,且可以抄錄裡面任何書籍。

  羅夫人稍一尋思,就答應了黃隱師的要求。在黃隱師悉心的教導下,宋意墨年紀小小,便已有不凡的學識,羅夫人常歎息,若宋意墨是男孩,侯府以後便有希望了。

  且說宋意墨到書房中,抄完字帖,想了片刻,便持書帖去見黃隱師。她和黃隱師已有七年的師徒情份,黃隱師何等的學識和見識,何等的判斷力,她卻略有體會的。

  黃隱師正在榻上看書,聽得宋意墨來了,便坐起來,朝書僮墨寶道:“請小侯爺進來!”

  宋意墨進了書房,待墨寶獻完茶下去,這才遞了字帖給黃隱師品評。

  黃隱師隨意掃一眼書帖,便擱到案上,轉而問道:“這麼一個時辰來見我,是有什麼事麼?”

  宋意墨一點猶豫也沒有,直接把宋侃當年調戲姜貴妃,種下禍根的事說了。

  黃隱師聽完點點頭,卻不置評。

  宋意墨深吸一口氣,又把羅夫人的打算,且今日石康來見,及自己的推測等,一一細說,說完又補充道:“本來麼,我阿爹已過世,姜貴妃有什麼仇恨也該淡了才是,可沒想到一傳出惠王屬意我大姐的話,又勾起姜貴妃舊恨,幾次針對侯府,似乎恨意難消。”

  宋意墨說到這裡,站起來行禮道:“老師,我心中憂慮,卻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請老師教我!”

  黃隱師長眉微揚,示意宋意墨坐下,沉吟一下道:“一策:借刀殺人,設法令皇帝賜死姜貴妃,一了百了。二策:你握點實權,再握點姜貴妃把柄,讓姜貴妃顧忌,不敢下手。三策:設法離間惠王和姜貴妃母子關系,借由惠王之手保護你們侯府。四策:照你們自己之計而行。”

  宋意墨細細咀嚼黃隱師的話,好半晌抬頭,雙眼晶亮道:“老師,我會四計並行,總要護得阿娘和姐姐周全。”

  黃隱師笑一笑道:“你也要多費時間讀書,等斗倒了姜貴妃,正好謀個實職,當個能吏,為民辦事。”

  宋意墨心中有了計較,略略放松,笑著答了黃隱師一句,這才告辭出房。

  正好紫夏找了過來,一見著宋意墨,便笑道:“我說找半天不見小侯爺,原來小侯爺跟黃隱師用功讀書呢!夫人那裡正要擺飯,讓小侯爺過去一道用飯。”

  宋意墨笑問道:“莫非有新鮮吃食?”

  紫夏止不住笑意,看宋意墨道:“是陳小姐親手做了點心,拿過來孝敬夫人,夫人留她吃飯,讓小侯爺去作陪呢!”嘻嘻,陳小姐待人親切,才貌雙全,沒准會嫁給小侯爺呢!

  宋意墨一聽陳雙玉來了,心下嘀咕:她來了,我便去作陪,過後只怕讓人誤會。小的時候沒事,再過幾年她就及笄了,誤了她卻不好。

  “紫夏,我還有事要辦,就不過去了,你去喊三姐陪席罷!”宋意墨交代紫夏一聲,轉身走了。

  紫夏怔一怔,沒奈何,只得去請宋意珮。

  宋意珮聽得宋意墨不肯陪席,不由嗔笑道:“這小鬼頭和雙玉青梅竹馬的,什麼時候又避忌起來的?”

  紫夏道:“陳小姐每回來了,小侯爺若在,定然作陪的,這回不過去,只怕陳小姐多心呢!”

  宋意珮道:“你也不要說實話,只說小侯爺有事兒出去了便可。”

  紫夏點頭應了,看宋意珮收拾好,便一道往前頭去見羅夫人。

  宋意墨回了房,卻是趕緊換了衣裳,喊春梅幫她端來一碟子點心,隨意用了,又包幾個點心放在身上,一邊跟春梅道:“我出去一趟,可能稍晚才回來,要是阿娘問起,便說我去石將軍府上了。”

  要離間惠王和姜貴妃的關系,首先,須得先和惠王有交情,有機會接近了,才有機會下手。像今晚惠王領兵去捉匪首,自己和石康跟去,一場“激戰”下來,自然就培養起戰友的感情。

  宋意墨尋思著,又找出一把匕首插到靴子邊,這才喊人備馬,也不要多春和長祿跟著,獨自策馬去石府尋石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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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陳雙玉聽聞宋意墨不在府中,略略失望,臉上卻沒有露出來,只和羅夫人並宋意珮說笑。

  因聽聞羅夫人過幾日也要赴蘇府單老夫人的壽宴,便試探問道:“意墨哥哥也會去麼?”

  羅夫人笑道:“她自要陪我過去的。”

  陳雙玉想及蘇府小姐蘇縷年方十三歲,能說會道,頗討人喜歡,早前宴會上,蘇縷宛轉朝自己打聽過宋意墨,心下便有酸意,意墨哥哥俊俏,人聰慧,走到那兒,都有人喜歡。他這回去蘇府,蘇縷不定會使法子引他注意呢!不行,我也得討個帖子去赴宴席。

  羅夫人其實頗喜歡陳雙玉,心下暗歎宋意墨不是男娃,若不然,娶了陳雙玉過門,豈不是好?

  她們這裡說話,宋意墨已策馬到了石府。

  守門的見是宋意墨,忙進去通稟。

  石康聽得宋意墨來了,不由自語道:“這小子,說不去,這會又後悔,趕著來了吧?”說著親自跑出去迎宋意墨。

  “石哥,我後悔了,想跟你去見世面呢!”宋意墨一見石康,就陪笑臉說話。

  石康傲驕仰頭道:“剛才是誰說頭痛,不去的?”

  “嗨,石哥一心為我好,我領會不了石哥的深情厚誼,大錯特錯了。”宋意墨再陪笑臉。

  石康抬眼,見宋意墨笑得一朵花似的,嬌俏似女娃兒,心頭突然一軟,不忍再拒絕他,摸摸鼻子道:“好了,別撒嬌,沒的叫我全身起雞皮。”

  宋意墨聽得這話,知道石康已不再跟她計較了,因松了口氣道:“對了,石將軍知道我也要跟去麼?”

  石康這才想起,要帶同宋意墨出發,絕對瞞不過他的父親石將軍。他搓著手,又搔頭發,隔一會道:“走,我帶你見我阿爹去!”

  宋意墨忖度了一下,石將軍近年來有隱退的心思,對各侯府名門的人,頗為禮遇,自己這會要求跟去捉匪首,他可能會賣個面子答應的。

  石將軍見得石康領了宋意墨過來,說宋意墨也想跟去捉匪首時,雖暗怪兒子多事,但也沒難為他們,問了幾句話就答應了。

  石將軍並不知道姜貴妃和侯府的恩怨,他只知道,先前有傳聞,說惠王屬意鎮武侯府大小姐宋意珠,現男未婚,女未嫁,沒准就能成事呢!這下宋意墨來找他,也想跟去捉匪首沾功勞,他答應了,這是賣宋意珠的面子,也間接幫惠王討好宋意珠了。

  石康本以為得磨上一磨,不料石將軍答應得爽快,他自是有些意外,只他也懶得多想,馬上拉了宋意墨一同去換親兵服飾,准備一番,便跟著石將軍出發了。

  應惠王景世丹的要求,石將軍並不驚師動眾,只領了幾個親兵,加下宋意墨和石康,一共十人出城。

  沒多久,惠王景世丹便領著兩個侍衛來跟石將軍匯合。

  見得景世丹只領了兩人,石將軍頗為意外,“惠王殿下,你何等身份?就是平素出行,也不能只帶兩個侍衛,這要去捉匪徒,怎能……”

  景世丹擺手道:“區區一個匪首,就是我單獨出手,也就擒下了,領兩個侍衛一道,不過讓他們到時吆喝一下,湊個熱鬧。”

  宋意墨聽得他們說話,心下道:惠王這是想向眾人證明,他只領兩個侍衛,便能捉來當初在太子手底下走脫的匪首哪!

  石將軍稍一尋思,也明白了景世丹的用意,便不再說,一行數人策馬向前。

  宋意墨跟在石康身後,只管隨眾策馬,一邊暗暗猜測匪首藏在何處。一個時辰後,一行人便包圍了一處小山頭。景世初和石將軍爭執了幾句,意思是讓石將軍帶兩人留守在山林外,他領其余的人去搜山。

  石康在旁邊聽了幾句,回頭便來跟宋意墨道:“匪首在此處山洞藏了財物,已潛入山中,准備休息夠了,就要拿財物出山洞,到時和人匯合出海,躲往海外。惠王探知,決定來個甕中捉鱉。咱們只管候著,待會匪首沖出來,咱們隨眾上去踩幾腳,幫著縛起來便好。”

  “所以說,這個是白揀的功勞是吧?”宋意墨還以為待會必有一場激戰呢,一聽石康的話,有些小小失望。

  石康也深覺事情太不刺激了,他眨巴眨巴眼睛,搓手道:“要不,咱們也進山搜山洞?”

  宋意墨道:“能行麼?”

  石康聽得宋意墨這話,莫名有了英豪氣概,挺胸道:“肯定行啊,我去跟惠王說說。”

  景世丹和石將軍說完話,便見石康近前行禮道:“惠王殿下,我和意墨也想您跟進去搜山。”

  景世丹本來沒注意到宋意墨,現一聽石康的話,才看到宋意墨,因“嘿”一聲道:“好小子,湊什麼熱鬧?要有一個閃失,你家大人還不恨死我?”

  “有惠王在,哪能出什麼閃失?”宋意墨趕緊拍馬屁。

  石康機靈了一把,隨即緊跟宋意墨的話風道:“惠王殿下,您就讓我們跟著,沾點功勞嘛!”

  姜貴妃因憎惡鎮武侯府的人,這些年雖不得機會下手,卻也頗注意鎮武侯府的動靜,想尋機使絆子。因著姜貴妃留意鎮武侯府,景世丹雖不知就理,卻也不知不覺跟著留意起鎮武侯府來,這一留意,便留意到宋意珠才貌雙全,極有性格,不同其它女子。

  景世丹是天之嬌子,自然以為自己稍一暗示,宋意珠也就撲上來了,不想他幾次在宴席間作出姿態,宋意珠連眼角也不撩他,這一下,他才真正上心了。景世丹一上心,外間就有傳言,說他屬意宋意珠,他也就安心等宋意珠俯就,這一等,便是小半年,偏宋意珠一點動靜也沒有。

  這麼一刻,宋意珠的弟弟宋意墨出現在眼前,想跟他擒匪沾功勞,景世丹心念一轉,便決定讓宋意墨跟著了。這一趟擒匪,宋意墨若得了封賞,難道鎮武侯府不來謝自己?難道宋意珠還不給一點好臉色?

  “既這樣,你們便跟著罷!”景世丹看一眼石將軍,見他不反對,一揮手,讓宋意墨和石康隨他進山中。

  宋意墨作出一副敏捷狀,躥到景世丹身邊,緊緊跟著他。

  景世丹朝侍衛道:“須得天黑前擒住匪首,若待天黑了,他往山林隨意一鑽,便不好搜了。”

  侍衛轟然應了,兩人一組,各各往前搜查。景世丹領著宋意墨和石康慢悠悠走著,一邊四處觀望。

  宋意墨看了看景世丹修長挺撥的身影,暗暗比較自己跟他的身高,發現自己還沒他肩膀高,不由略沮喪,這位惠王,沒事兒長這麼高干什麼呢?

  石康瞥見宋意墨看景世丹,便悄悄捅她一下,俯耳道:“喂,問你一個話啊,惠王這樣的,不知道多少女子想嫁他,你大姐為何冷淡他呢?”

  宋意墨橫石康一眼道:“咱們是來捉匪首的,不是來聊天的,閒話少說。”

  石康翻個白眼,嘀咕道:“才多大,整天老氣橫秋,不嫌悶麼?”

  景世丹耳尖,早聽得身後兩人的對話,他嘴角噙了一個淡笑,一邊用足尖去挑山路一塊石子,把石子拋高,再伸足一踏,踏飛了小石子。

  小石子破空向前,撞在柳樹枝上,被柳樹枝惡狠狠一彈,霸氣十足斜飛向左側,“啪”一聲,劈打向柳樹不遠處一處灌木叢中,只聽一聲悶叫,一個灰衣人從灌木叢中跳出來,飛速向前躥去。

  “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景世丹一聲清嘯,長腿邁動,已去追那個飛躥的灰衣人。

  宋意墨也反應過來,喊道:“是匪首,快,捉住他!”說著從靴子邊抽出匕首,沖向前去追灰衣人。

  石康隨即喊道:“快來人,匪首在這兒,快來捉住他。”說完跟著去追。

  數位侍衛聽得喊聲,已回頭過來,跟著去追匪首。因早前景世丹交代過,要活捉匪首,這會眾人便沒放箭。

  灰衣人慌不擇路,卻是躥至一處斜坡旁邊。

  景世丹正好趕至,一手就抓向灰衣人手臂,灰衣人回手一擋,手裡一柄匕首已惡狠狠刺向景世丹門面。

  景世丹側臉避開匕首,一拳砸在灰衣人鼻梁上,打得灰衣人眼冒金星,一個趑趄。

  宋意墨人小,身子卻靈活,比其它人更先趕至,她揮舞匕首上前,一匕首插在灰衣人手臂上。

  灰衣人“嗷”一聲狂叫,橫腿去掃宋意墨,正好身後是斜坡,宋意墨腿步不穩,被灰衣人一掃,滑倒在地,滾向坡下。

  同個時刻,景世丹重拳出擊,砸向灰衣人頭部,灰衣人應聲暈倒在地,景世丹顧不得察看灰衣人,他蹲下身子,伸長手臂去拉宋意墨。坡度太斜,宋意墨下滾之勢太急,景世丹一下拉不住,整個人反被帶動,滑腳向下滾去,壓在宋意墨身上,兩人翻滾著,一路滾向下。

  斜坡頗長,兩人滾至坡下時,景世丹長腿壓過一軟綿綿之物,那物一仰頭,咬了景世丹一口,迅速游走了。

  下滾之勢稍停,宋意墨正好趴在景世丹身上,她一抬眼,就見一條黑白色的蛇游向不遠處,消失在草叢中。

  此時,暮色初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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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景世丹小腿一麻,一伸手把宋意墨從他身上掀下來,一邊扯起褲腿,便見著小腿麻痺之處有青黑之氣漫延,他倒吸一口冷氣道:“蛇有毒。”

  “是劇毒。”宋意墨適才見著那條黑白蛇,便知那種顏色的蛇是劇毒的,被咬一口,救治不及時可能致命。她額角出了汗,若是景世丹有個什麼狀況,鎮武侯府絕對要滿門陪葬,就是宋氏全族,只怕都要被牽連。

  宋意墨背上汗濕,一把按住景世丹的身子道:“不要動,一動,毒性漫延更快。”

  說話間,石將軍已和幾位侍衛也從上頭滾了下來,才一立定,見得景世丹被蛇咬了,全部色變。

  石將軍當機立斷,用匕首劃開景世丹被咬傷的地方,命一位侍衛道:“按著惠王殿下的小腿,把毒血擠出來一些,我去周圍看看有沒有藥草。”說著領幾個侍衛快速走向四周。

  通常毒蛇出沒的地方,也相應會生長一些能解蛇毒的藥草,石將軍當年帶兵打仗,常在野外扎營,對於藥草,還是認識的。

  宋意墨聽得石將軍的話,稍稍松口氣,有石將軍在,料著景世丹不會喪命罷?

  景世丹一條腿漸漸失了知覺,他也知道不妙,不由搖頭。

  宋意墨臉色很難看,一只手顫抖著,想起黃隱師曾講過,有人被毒蛇咬了,急切間找不到解藥,卻是砍斷了一條腿才保下命的。若是石將軍找不到解藥,那麼……

  景世丹瞥見宋意墨臉色灰敗,這當下卻有心思問道:“小侯爺,你說說,本王這樣的才貌,你家大姐為何不理我呢?”

  正幫景世丹擠毒血的侍衛聞言,也好奇豎起耳朵聽著。

  宋意墨見他居然有心思問這個,略略一愣,就道:“這個啊,你得問我家大姐。我雖是她弟弟,但她的心事,一樣猜不透。”

  景世丹動了動,發現一只腿毫無知覺,眼睛略有焦燥之色,歎氣道:“可憐本王還沒娶妻生子呢,就要毒發身亡了。若本王死了,告訴你家姐姐,就說……”

  宋意墨心下一片冰涼,景世丹真的毒發,除非石將軍和這些侍衛願意包庇鎮武侯府,統一口供說景世丹是自己滾下斜坡被蛇咬傷的,並不是為了救自己而滾下坡的,或者自己一家還有活命的機會,若不然……

  景世丹見宋意墨全身顫抖,便止了話,俯頭去看自己的傷腿,問宋意墨道:“若這會一劍斬斷腿,迅速止血,活命的機會是不是多一些?”

  宋意墨不敢答,僵在當地。幸好這個時候,石將軍領著一位獵戶回來了,獵戶手裡拿著的,正是解毒的藥草。

  石將軍這會顧不得許多,命侍衛嚼了藥草敷在景世丹的傷口上。

  據獵戶說,敷了藥草,須得再熬兩碗藥喝下去,毒性才能完全解開。

  稍遲些,侍衛便抬起景世丹,隨獵戶所指,到山下一處小村落借宿。

  天黑下來時,景世丹的腿恢復了一點知覺,只是卻又腫了一圈。他叫過石將軍,吩咐他把匪首先行押回去,留下幾個人在這處守著他便成。

  石將軍這會自然不敢走,只吩咐石康和幾個侍衛押匪首回去,再設法請了御醫趕過來,以防有變。

  宋意墨一樣不敢走,惠王可是為了救她才被蛇咬的,就是侍衛全走了,她也得留下侍候。

  獵戶雖不知道景世丹等人是什麼人,但看派頭,猜測著是出來游玩的大戶公子,便跟村長說了,騰空出一所小院落給景世丹一行人落腳。

  所謂小院落,也不過三間廂房,景世丹占了一間,石將軍占了一間,侍衛們占了一間,宋意墨便只剩下兩個選擇,要麼跟石將軍湊合一晚,要麼跟景世丹湊合一晚。

  一行人隨意用了一點晚飯,喝了水,便准備安歇。石將軍卻有心護著宋意墨,想讓她將功折罪,因悄跟宋意墨道:“小侯爺便跟惠王一間房罷,拼著一晚不睡,也要侍候好了惠王,抵了他救你之恩。”

  宋意墨還沒說話,景世丹已朝宋意墨招手道:“過來,今晚便由你給本王守夜了。”想那石將軍又老又臭,這小子跟去擠一晚,明早還有人樣?算了,看在他姐姐份上,就便宜他一回,讓他跟本王擠一晚好了。

  宋意墨這個時候,根本不敢露出拒絕的意思,只得留在景世丹房中。

  獵戶很快煎了藥端進來,遞給景世丹,看著他喝下了,便道:“公子無須憂心,這個藥極有效果的,明早起來,腿自然會消腫。只要消了腫,毒性也就去了七七八八,回去後,再休養幾日,也就沒事人一樣了。”說著又交代宋意墨幾句,讓她記得半夜起來摸景世丹的額角,說是沒發燒的話就沒大礙,要是發燒了,就趕緊再煎一碗藥服下去。

  景世丹折騰這些時候,也累了,合了眼便睡。他睡到半夜,模糊發現有人摸自己的額角,一伸手,便捉住了那只摸額角的小手,喝道:“誰?”

  “惠王殿下,是我。”宋意墨這一晚一直趴在床邊打瞌睡,一直注意景世丹的動態,深怕他發起燒來,因記著獵戶的話,時不時摸一下景世丹的額角。

  景世丹張開眼,案上油燈還燃著,床前坐著宋意墨。他坐了起來,示意宋意墨扶他一把,問道:“馬桶放哪兒?”

  宋意墨指指床側,扶著景世丹下地,讓他靠在床柱上,也不顧他如何想,只一溜煙閃到門邊。

  景世丹暗哼,卻也不喊宋意墨,自行解決了,一時又嫌馬桶放在床側臭,揚聲道:“把馬桶提出去。”

  宋意墨只得捏著鼻子過去,先扶了景世丹上床,轉身才提了馬桶出去放在房外,順道打了水進來給景世丹洗手,一副任勞任怨的模樣。

  景世丹見宋意墨熬得眼眶都紅了,小臉疲憊著,默然一下便道:“上來罷!”

  宋意墨不明景世丹的話意,便拿眼看他。

  燈光裡,十二歲的少年猶如半含苞的花骨朵,景世丹看定宋意墨,有些心顫,嘿,這小子像他姐姐,都是好模樣。

  宋意墨見景世丹眼神詭異,不由摸摸自己的臉,有什麼不對嗎?

  景世丹移開視線,吩咐道:“倒一杯水過來!”

  “是。”宋意墨忙去倒水,端過來侍候景世丹喝了,這才擱了杯,又坐回床邊。

  景世丹看著宋意墨垂在床邊的小手,指甲蓋圓圓小小,手背白嫩異常,一時不由自主伸出自己的大手,跟宋意墨的小手比較一下,嘴裡道:“上來!”說著向床裡側挪了挪。

  這一回,宋意墨聽懂了,景世丹這是讓她上床,跟他擠一晚呢!

  宋意墨一抬眼,對上景世丹的視線,她來不及掩飾自己的情緒,一張小臉不聽話的酡紅起來,脫口道:“不用。”

  景世丹蹙起眉,不耐煩道:“要本王多說一遍嗎?”

  真要跟仇人的兒子睡一床嗎?宋意墨心底波濤暗湧,知道自己再拒絕下去可能會被疑心,只得硬起頭皮,磨蹭著脫了鞋子,和衣上床。

  “躺進來一些,小心滾下去。”景世丹是皇子,身份嬌貴,極少關懷他人,但這一晚,莫名有些俠客柔情,不希望宋意墨有什麼閃失。

  宋意墨至這會,卻有些內疚。自己阿爹調戲了姜貴妃,致姜貴妃時時活在害怕被人撞破事實的恐怖中。至於自己阿爹到底是不是姜貴妃害死的,未有定論。但自己一家人確實在策劃陰謀,想令姜貴妃和惠王失和。但惠王對這些一無所知,居然愛慕自己大姐,還愛屋及烏,惠及自己。

  景世丹見宋意墨不應,也不挪動身子,他不滿的哼一哼,一伸手扯在宋意墨腰帶上,把她扯進了一些。兩人一近,景世丹又威脅道:“本王有腿傷,你睡覺可得老實些,別碰著本王。若不然,明兒要你好看。”說著調整姿勢,閉上眼睛入睡。

  宋意墨僵著身子好半晌,聽得景世丹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便悄悄挪向外,一時又覺得還不保險,正要再挪,突然感覺頸間有溫熱的氣息,她一驚,整個人向外一翻,“咚”一聲,摔在地下。

  “哈哈!”景世丹探頭去看摔在地下的宋意墨,笑著捶床,“你這小子,活活一副小倌兒模樣,以為本王好這一口麼?”說著探身,伸手去抓宋意墨的腰帶,把她整個人提上床,甩向裡側,自己挪至床外側,打個呵欠道:“好了,睡了!”

  這麼一鬧,宋意墨倒是安靜了下來,默默念叨:我是男孩,我是男孩……

  念得幾遍,她雙眼有些睜不開,很快就睡著了。

  天蒙蒙亮時,村裡響起雞啼聲,宋意墨突然睜開眼睛,瞬間對上景世丹的眼睛。

  她正窩在對方懷裡,頭枕在對方手臂上,一只手還藏在對方腋下。

  晨光裡,宋意墨雙眸霧蒙蒙,嘴唇微嘟起,無害地看著景世丹。

  景世丹和宋意墨對視著,耳朵尖有一點可疑的暗紅,緩緩開口道:“睡夠了沒有?睡夠了還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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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天大亮時,石康就和侍衛領著御醫來了。

  宋意墨守在一邊,看著御醫給景世丹診了脈,驗了傷腿,臉上露出輕松神色,便知道,景世丹這是無礙了,她便也松口氣,趁亂出房門,跑到無人處小解。憋了一晚和一早上,容易嗎?

  宋意墨解決完,回小院落時,景世丹坐在院子裡一張木條凳上,眾人正准備擔架,要抬他出村。

  景世丹卻是喊過獵戶,讓人打賞他,又打賞小院落的戶主。

  小院落的戶主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中年男子,他得了賞自是謝恩,卻不退下,只搓著手喃喃道:“新開了一塊荒地,正缺肥料……”後面的話,卻含糊不可聞。

  眾侍衛面面相覷,不知道中年男子說這話是何用意。

  景世丹偏不看侍衛,只看宋意墨。

  宋意墨暗翻一個白眼,只得上前問中年男子道:“丈人想討要肥料?”

  中年男子燥紅了臉,卻硬著頭皮道:“我知道你們貴人家,自己並不需要肥料的……”

  宋意墨以鼓勵的眼神道:“丈人只管說下去。”

  中年男子見宋意墨還不到他肩膀高,不過小哥兒,說話又軟和,很快放松下來,語氣順暢起來道:“就是想請貴人們,臨走在我家的馬桶上撒一泡尿,這麼多人,一人一泡,也就有一桶肥料了。”

  眾人一聽清,相顧一眼,突然齊聲大笑起來。

  景世丹也笑了,招手讓宋意墨過去扶他進屋,表示他要撒頭一泡。

  宋意墨伸手去捅石康,悄聲道:“惠王殿下讓你去扶他!”

  “我可看清楚了,是讓你去扶!”石康不上當,把臉轉向另一邊,表示巴結惠王殿下這個機會,他絕不跟宋意墨搶。

  宋意墨恨不得踏石康一腳,嘴裡卻小聲求道:“石哥,我昨晚熬了一晚,現下雙腿發軟,實在扶不動惠王殿下了,你就幫個忙嘛!”

  石康還沒答話,景世丹已看過來,冷冷一哼。

  宋意墨這下再不敢耽擱,快速過去扶起景世丹,心內腹誹:這麼多人可以使喚,偏不使喚,偏要虐待我這個小孩子,天理何在?

  待把景世丹扶進屋,攙到馬桶邊,宋意墨不顧他站得穩站不穩,急速一閃,閃到屋外,狐假虎威看眾侍衛一眼,指著兩個侍衛道:“你們進去侍候!”

  兩個侍衛不疑有它,忙忙進去了。

  宋意墨這才松口氣。

  景世丹出來時,方輪到侍衛們進去。

  很快完事,眾人抬起景世丹出村,宋意墨和石康跟在擔架旁邊陪聊。

  石康道:“這些村民真質樸啊,居然討要肥料!”

  景世丹仰天大笑道:“是嘿,本王第一次知道,本王全身是寶啊!隨便撒泡尿,都能肥了一地莊稼。”

  出了村,另有馬車來接,眾人把景世丹抬上馬車,這才各各策馬跟隨。

  且說鎮武侯府中,雖有石康遣人去報了一聲,說宋意墨隨惠王出去擒匪首,夜宿小村莊,第二日才能回來,但羅夫人等人,還是心驚膽顫,一夜不能眠。

  天才亮,羅夫人就派管家去石府,要跟石康一道去接宋意墨,但管家到得石府時,石康卻已走了,因赴了一個空。

  羅夫人聽得管家稟報,一顆心懸了起來,心下亂紛紛的,一時怕宋意墨有個意外,一時怕她的身份暴露了,一時又怕她和景世丹有沖突,再起仇怨。

  熬到近午,管家驚喜交集進來稟報道:“夫人,小侯爺回來了!”

  “在哪兒?”羅夫人一下站起來,隨管家出大門去迎宋意墨。

  宋意墨才在大門外下馬,便見羅夫人一行人沖了出來,又喊又叫的。

  “阿娘,我沒事。”宋意墨知道羅夫人肯定擔心了一晚,忙上前扶住她。

  羅夫人一晚熬煎,這下見著宋意墨,怒火上湧,一巴掌就扇了過去,嚷道:“你知不知道,全府的人就依仗著你呢,你不聲不響在外過了一夜,置我們於何地?”

  管家見不妙,忙上前相勸道:“夫人息怒,小侯爺定然是身不由已的。”

  羅夫人一巴掌扇完,早後悔了,又去瞪宋意墨,“你就不知道避一下?”

  宋意墨撫了撫臉,苦笑道:“阿娘,您先消消火,別的我慢慢跟你說。”

  宋意珠和宋意珮也是一晚無眠,聽得宋意墨回來了,也奔出來相迎,眼見她被羅夫人扇了一巴掌,也是心疼得不行,又不敢抱怨羅夫人,只嘀咕道:“都怪那個惠王,他擒匪就擒匪,拉著阿弟干什麼?”

  待進了小花廳,羅夫人讓人給宋意墨的臉上了藥,這才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宋意墨也不隱瞞,一一細說。

  羅夫人聽得一驚一乍,一張臉紅一會白一會,暗啐了景世丹好幾口。

  宋意珠和宋意珮因不知道自己家阿弟其實跟她們一樣,是女娃兒身份,感觸便跟羅夫人不同,卻是暗道:若不是姜貴妃一心要置我們於死地,我們也未必一定要跟惠王過不去,畢竟他也不算壞。

  宋意嬋聽得宋意墨一晚不歸,這會才回來,知道他們母子等人要說貼心話,便不過來打攪,還是忖度著他們說得差不多了,這才端了安神湯過來求見。

  羅夫人聽得宋意嬋來了,眼底厭惡之意只一閃,又恢復了正常,吩咐管家娘子道:“讓她進來!”

  宋意嬋見過羅夫人和宋意墨後,便揭食盒,端了安神湯道:“夫人和阿弟昨晚睡不好,正該喝一碗安神湯,睡一覺,恢復精神便好了。”

  “難得你有心,放下罷!”羅夫人誇宋意嬋一句,讓她放下安神湯,便不再說話了。

  宋意嬋也識趣,又慰問宋意墨幾句,便告辭下去了。

  溫氏在房中候著,見得宋意嬋回來,便問道:“見著小侯爺沒有?他如何了?”

  宋意嬋道:“見著了。阿弟臉色雖蒼白,料著是一晚不好睡之故,倒沒瞧出別的不妥來。”

  溫氏先教訓道:“你嘴裡可以喊他阿弟,心裡可不能,你得記著,他不是你親阿弟,他是侯府的小侯爺。”

  宋意嬋應了,低聲道:“進府後,他跟我說的話雖不多,但總感覺著,他對我沒有惡意。倒是夫人,嘴裡說的雖親切,但……”

  溫氏止住宋意嬋的話,低聲道:“夫人讓我們進府,自有她的打算。表面上肯親切說話,就是極大的恩典了,你心裡不能抱怨,以免不小心露了出來。”

  宋意嬋把頭伏到溫氏懷裡道:“阿娘,侯府吃穿雖無憂,但應對上上下下的人,總感覺心累。”

  溫氏歎息一聲道:“等你嫁得貴婿,那時不須看人眼色,便什麼都好了。”說著又交代宋意嬋道:“有外人在,切記喊我姨娘,不能脫口喊阿娘,知道麼?”

  宋意嬋點點頭,重和溫氏說起宋意墨,低聲道:“姜貴妃不是恨及宋家人麼,怎麼肯讓惠王和小侯爺混在一處?”

  溫氏道:“由此可看出,惠王是一個有主見的人,並不因為姜貴妃恨誰,就不和誰來往,喜歡誰,就去親近誰。”

  宋意嬋怔怔道:“這麼說,惠王要是真個想娶大小姐,姜貴妃未必攔得住?”

  溫氏想起自己小妾的身份,有些心絞痛,只這會卻還要答宋意嬋道:“姜貴妃再貴,也不過皇家一小妾,惠王的婚事,她未必能作主。能作主的,是皇上和皇後。惠王真想娶大小姐,只要稟皇上和皇後一聲便可。當然,惠王為顧及自己生母的感受,不會冒然這樣做,如此一來,他未必會不顧一切求娶大小姐。”

  溫氏說到這裡,拉起宋意嬋道:“夫人這裡,定然不會同意大小姐嫁給惠王的,那幾乎是送羊入虎口。也正因為這樣,夫人這陣肯定會加緊行動,或者會帶你出席宴會。你這些日子須得認真學規矩,不能松懈半點。”

  侯府各人各有心事,惠王府中,景世丹睡了一覺醒來,卻是嚇一跳,爬起來喊道:“母妃!”喊完又生氣道:“母妃來了,怎麼沒人喊我起來?”

  姜貴妃坐在床榻前的交背椅上,臉上不辨喜怒,淡淡道:“我吩咐他們不要聲張,且讓你睡個夠。”

  景世丹深知姜貴妃的品性,心內越是震怒,表面越是看不出。他忙下床,坐到姜貴妃對面道:“母妃,這次很輕易就擒了匪首回來,且您看,我雖被蛇咬了一口,到底無礙……”

  姜貴妃的怒意再難以遏止,抓起案幾上的茶杯朝地下摔去,厲聲道:“無礙?被毒蛇咬了還無礙?為了一個侯府小孩子,你就捨身了?你是皇子,只有別人捨身為你的,什麼時候要你捨身為別人了?鬼迷心竅了?且你這回擒匪首,皇上只下旨讓石將軍隨行,侯府的人跟去是怎麼回事?搶功勞麼?他配?”

  景世丹見姜貴妃越說越怒,且似乎要降罪宋家,便喊一句道:“母妃,宋意墨他……”

  “住口!”姜貴妃喝道:“宋家明明是太子一黨,你不知道麼?哪一天,讓宋家害死你,你才知道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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