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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十四闕]七夜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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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5:46:39


  我在前面帶路,一路就聽他笑:“這個宅子變得還真是不錯,耗了你許多靈元吧?你果然是從來只會將力氣花在最無聊的事情上的。”

  我冷哼一聲:“姑奶奶我樂意,你管得著麼?更何況我就要成仙了,成了仙後要多少靈力就有多少靈力,還在乎現在這點?”

  鐘於恬著臉湊了過來:“既然如此,打個商量,反正你成仙後什麼都不要了,不如就把那條絲帶……”

  “休想!”我一口拒絕。說起來,我之所以會認識鐘於,正是因為一條絲帶。

  千年前,有對戀人在我的樹幹下約會,多情的公子對美麗的少女說待他科考高中,就回來娶她,一邊發誓一邊將腰間的寶藍色絲帶系到了我的枝頭上。

  於是,公子去後,少女每天來樹下等。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絲帶被風吹日曬,褪了顏色,殘破不堪。但那少女依舊一直痴痴的等。

  那時我還是一株普通的桃樹,那是我第一次見證人類的無恥與堅貞。我的姐妹們都很喜歡他們,也很嚮往,但對我來說,人類這種生物實在是太複雜了,複雜到我根本不願意沾染。

  後來有一天,少女沒有來。並且此後,再也沒有來。我想她大概是死了。因為,真的過了太多太多年。

  待我煉化成精後,我就收起了那條絲帶,其實對它也並沒有多麼喜歡,只不過若干年後,當一個美的不像話的人類男子突然來到,問我要那條絲帶,卻又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時,我就決定不給。

  作為精怪妖魔,一旦給人東西,就等於是和人類結了緣。

  而立志成仙的我,怎麼可能沾染這種麻煩事?

  所以,鐘於一直纏著我,而我也一直不答應。而且,看著這麼一個號稱無所不能、只有他騙人坑人害人的傢伙獨獨在我這吃癟,那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爽。

  我這邊正在暗爽,耳中聽鐘於長長一嘆道:“真是……本來還打算念著咱倆交情非淺,拼上弄瞎天眼的可能幫你細查一下天劫具體幾時降臨……”

  想用這話激我?沒門!“沒關係,反正你也說了是這個月發生。我都等了千年,又怎會在乎這區區一個月?”

  “也許還能看出具體為何物……”

  我彎起眼睛,笑的甜蜜:“沒關係。想要成仙,自然要承受考驗。那麼多前輩都通過考驗列位仙班了,我想我也沒問題。”

  鐘於用一雙墨般幽黑的眼睛望著我,久久,忽然也笑了:“也好,那我就先祝桃夫人功德圓滿,一飛升天了。”

  “謝謝。”我剛說完這句話,就見一道白光從天而降,與此同時,耳旁響起一陣巨鳴,我的身體本能的往後跳,一下撞上鐘於的胸膛,顧不得疼痛,先自驚喚道:“天雷???”

  再扭頭細看,只見原來站立的地方,已經被雷砸出了一個大洞,整個地面都凹下了一大塊。而我所變出來的走廊也風化成灰,再不存在。

  我被這異相驚得無以復加,連忙揪住鐘於的衣領問:“難、難道說所謂的天劫,是、是是五雷轟頂???”

  鐘於笑眯眯地彎起眼睛,學我之前的樣子微笑:“沒關係的,小桃桃,既然那些成仙了的前輩們能挺得過,你也一定沒問題。”

  這個說風涼話的混蛋!眼見得天邊黑雲翻滾,隱透雷光,看樣子剛才那記霹靂只是前奏,後面還有更猛烈的,我二話沒說,立刻轉身往前廳跑了回去。

  那裡少說也聚了十幾個人類,再加上還有尚未出生的嬰兒,是陽氣最盛生靈最多的地方,即使是所謂天劫,也有限制,就是不能破壞三界的平衡。換句話說,如果這個天劫是專門針對我來,那麼,它就不能牽扯其他生靈,此時此刻,還有什麼地方比跟人類待在一起更安全?

  我一路疾奔,匆匆回到前廳,小狗尾正在為眾人斟酒,見我跑的急促,還做了個詢問的表情。

  而我一腳踏進門檻,立刻感覺到氣場截然不同,外面明明雲層低壓,雷霆將至,但廳裡卻只剩下了絲絲風聲。

  “你們……剛才有聽見打雷聲嗎?”我試探的問。

  懷孕的婦人連忙接口:“沒有啊,打雷了嗎?”

  我定下心來,看來,剛才那記雷電果然是為我而來,所以,現在藏在這裡,是最安全的。一念至此,我從小狗尾手中接過酒碗道:“我一人在後院也挺無聊,長夜漫漫,不如就跟諸位一起圍坐取暖,道些生平所見的奇聞異事如何?”

  婦人笑道:“我們正在說呢,夫人願意同聽,再好不過。”

  我盤腿在火爐旁坐下,身旁另有個人也坐了下來,轉頭一瞧,原來是鐘於。只見他揚揚眉毛,微笑道:“那不如就講些鬼怪之說吧,也許我還能為大家解答。”

  這傢伙,又開始炫耀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法力高強。不過話說回來,他也的確是數百年來法術最高的人類,馭百鬼,獵凶狐,天生神眼,能見前生後世。便連我,為了得知天劫的時間也要求助於他,現在想來,那條絲帶,大概是我唯一能夠牽制他的東西了。

  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處心積慮的非要得到它。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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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5:47:03


  我坐下後,客人們便開始講故事。

  第一個說的是個來往於南北做藥材生意的商人。

  他說的故事是:

  他的鄰居也是富甲一方的大富翁,做的是船隻買賣。膝下無兒,只有一女,因與左相交好,所以那鄰居入獄後,便將女兒送到左相家寄養。左相有兩個兒子,長子放蕩不羈,次子才驚天下。那小姐自然與次子相處的好。於是待那鄰居出獄後,就與左相商謀,把女兒許配給次子。誰料,大婚前夕,一場大火突然將小姐所住的彤樓燒毀,小姐也逃之不及,一命嗚呼。

  我皺了皺眉頭,忽然覺得這個故事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聽過。而且……說是鬼故事,完全不嚇人嘛!

  商人道:“自那小姐死後,我的鄰居悲傷過度,很快就病倒了,為了治病,他舉家搬往南方,那園子就荒蕪了。不過,夜夜都能聽見有哭聲從小姐原先的住所傳出來。有一天晚上,我在院中賞月,聽墻那頭又在哭,哭的我心慌意亂,就搬了梯子搭到墻上,往墻那頭看了一眼……”

  孕婦追問道:“你看見什麼了?”

  商人道:“我看見一女子坐在廢墟裡,身形消瘦,五官因為背光的緣故看不清晰。心想這不會是個女鬼吧?就鼓起勇氣問:‘你是柳家的小姐嗎?你為什麼哭?你可是死的冤枉?’誰料她轉過頭,顯得比我還要吃驚:‘你說什麼?我哭,是因為我家小姐死了。’於是我又問:‘你家小姐?那你是誰?’她道:‘我叫小朝,是船王世家柳家的丫鬟,在此給小姐守靈。’我松了口氣,原來是個忠心的丫鬟,留在此地不肯走。沒過幾天,聽說左相家的大公子也病死了。不過說來也奇怪,自那天后,後院的哭聲就沒有了。”

  孕婦嘆道:“這年頭,如此忠心的僕人,倒真是少見了……“

  鐘於淡淡一笑,開口道:“什麼僕人,根本就是那小姐本人,哦不,應該說是本鬼。”

  商人吃驚道:“道長如何得知?”

  “我問你,她是不是穿著紅衣服?”

  商人細細一想:“確實。”

  “你沒有看清她的臉,不是因為光線黯淡,而是……她根本沒有臉。她的臉已經在大火中被燒焦了。”

  四周響起一片抽氣聲。我心想鐘於真是作孽,把人家好好的一個忠僕悼主的故事,弄的這麼鬼氣森森,別忘了,這可還有個孕婦,萬一驚嚇了她累及腹內的孩子怎麼辦?

  鐘於忽把目光轉向了我:“其實,你也認得那個小姐的。”

  “啥?”

  他勾起脣角,眉毛舒展開來,眼睛閃爍發亮。每當他露出這個表情時,我就知道他肯定又要賣關子了,果然,他的下句話就是:“你以後就知道了。”

  呸!本花仙還不屑知道呢!

  第二個說故事的人,是個白髮蒼蒼的老頭,衣衫襤褸,不像路人,倒像乞丐。

  他深吸口氣,眼神放的很悠遠:“我要說的事情,已經距離現在有好幾十年了吧……沒錯,那時候,咱們西國有個著名的美人叫童童,氏國的皇子向她求婚不成,一怒之下,出兵攻打,可憐童小姐的父親拼死抵抗了七天七夜,最後還是敗了。城破之時,童小姐獨自一人走上城樓,從樓上跳了下去,可憐哦,據說腦漿流了一地,也煞白了氏國三皇子的臉。”

  我又皺了下眉頭,怎麼這個故事也聽著有點耳熟?

  孕婦道:“我好像知道這個事,因為燕城城門外到現在還有那位童小姐的香塚,很多人路過時,都會去獻一束花。”

  乞丐臉上露出一種怪異的表情,聲音也變得恍惚了起來,“其實,我見過童小姐,她每年都會跟家人去寺廟進香,我親眼見過她好幾次,因此,對她的五官長相,深銘於心。”

  孕婦捂脣笑道:“原來是你年輕時仰慕過的小姐啊!”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而是——童小姐死了大概七八年後,我流浪到北部,當時瘟疫四起,我也不幸感染了,就在我以為肯定要死了時,竟又見到了她!”

  “什麼?”眾人齊呼。

  “太不可思議了,但是,我絕對不會認錯。那樣美的人,是不可能忘記的,而且,雖然已經過去了七八年,但她的模樣卻半點都沒有老,還是十五六歲時的樣子。跟在一名白衣琴師身後,走進破廟,為我們這些感染了瘟疫又無錢醫治的等死之人診治。她親手為我上的藥,我到現在都還能記得她微微有些涼的靈巧手指,和抬頭衝我一笑時的溫暖美麗……”

  “會不會是鬼魂?”

  乞丐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道:“她絕對不是鬼魂。沒有鬼魂會那麼溫暖,那麼、那麼的溫暖……”

  鐘於又笑了,摸摸鼻子道:“你說對了,她的確已經不能算是鬼魂了。”

  乞丐驚道:“道長又知道了?”

  “她機緣造化下,已得到半仙之軀,當然不能算是鬼魂。”說到這,他又神秘的朝我投來一瞥,“說起來,夫人跟她也曾有機緣呢。”

  什麼和什麼?我怎麼完全不知道?我一頭霧水,不過偏不問,因為他就等著我問,好趁機嘲笑挖苦勒索我,我才不給他這個機會!

  這時,第三個人也開始了她的故事。

  那是個老婦人。

  “我年輕時,曾在大戶人家當差。主人家姓宮,小姐進了宮,後來成了皇后,但是這家人裡最能幹的,還屬七少爺。他不但長的好,學問好,還很多情。喜歡上了一個瞎了眼睛的樂女,不顧全家人的反對娶了她,誰料新娘竟在新婚之夜逃掉了……”

  我剛打算皺眉,就見鐘於清亮清透的目光期待已久地朝我掠了過來,估計他又打算說與我有關了,因此我連忙端正身子,做出一幅事不關己的模樣繼續聆聽。

  但事實上,如果前兩個都只是淡淡的熟悉感,這個,我基本上可以說的出後面的發展——七年後,那逃走的新娘出現了。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七年後,那姑娘竟然又出現了!”老婦人用微微誇張的語氣如此說道。看吧,果然被我猜中了。

  哦不,其實我並不是猜,但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反正就是知道後面的情節。

  “不但出現了,而且眼睛也復明了!七少爺自然欣喜若狂,再度娶她,但我們底下的人討論說,那女人很有可能是借屍還魂!因為,她走起路來半點聲音都沒有,耳朵靈的要命,百丈遠外的說話聲都聽得一清二楚……最主要的是,幾年後,我被調到祭祖堂打掃,有天不小心碰到了其中一個牌位,就見那架子朝旁邊一開,露出暗門。我雖然知道大戶人家多少都有點不可見人的秘密,但就是按捺不住好奇,進去偷偷的看。結果……你們猜我看見了什麼?”

  “看見什麼了?”孕婦很配合地接話。

  老婦人壓低聲音,“我看見啊……裡面是個冰窖,放著一具水晶棺材,而我們的七夫人就躺在裡面!”

  “啊!”眾人配合地尖叫。

  “我當即嚇的連滾帶爬就出來了,沒敢對任何人說!第二天就找個藉口辭去了那份差事回鄉下了!太可怕了,你們說說,這都是什麼事啊?明明都死了,卻還出現在大夥面前……”老婦人說著哆嗦起來,搓著自己的手腳道,“這可以說是我生平最大的噩夢了,幸好都過去幾十年了,聽說宮家在先皇死後也沒落了,我這才敢說出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鐘於笑笑道:“其實老婆婆你不必害怕。他們遇到的都是鬼,但唯獨你遇到的,真真正正是個人。”

  老婦人睜大眼睛:“什麼?你說那棺材裡的是個人?”

  “棺材裡的人,和你後來見到的,不是同一個人。棺材裡的自然死了,但是外頭那個,是真的活著的。”

  老婦人茫然:“我還是不明白。”

  鐘於眼珠一轉,衝我一指:“那就由夫人來仔細告訴你吧。”

  “喂!”我差點沒跳起來,“關我什麼事?我可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亮閃閃的眼眸,讓我頓時有種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覺。我心虛了一下下,但還是挺直腰桿道:“對,我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我擺明了跟他抬槓,誰知他竟把頭側過去,無比輕描淡寫的說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下一個該輪到誰了?繼續說啊……”

  “我要說的……是我親身經歷的故事……”說話的人坐在最角落的地方,聲音清婉,因此我不由得轉過頭去仔細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呀了一聲。

  那是個三十出頭的女子,一襲素衣,眉目如畫,而且神態溫婉,舉止文雅,讓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仿佛感應到了我的目光,她抬起眼睛,對我微微一笑,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這一次,越發真實。

  我絕對見過她!

  絕對!

  但是,該死的我怎麼就是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見過的呢?照理說,我可是馬上就要成仙的妖精,靈性非凡,怎麼可能會失憶?

  我心中無比焦躁,而她清脆的聲音,就那樣帶著特有的溫柔,輕輕傳入耳中——

  “你們相信嗎?如果一個人在死後對凡塵還有很深的牽掛與執念,靈魂就還會留在人間。其實,我本來也是不信的,但是,現在我信了……因為,我見到了我的姐姐。而實際上,在那之前的兩年前她就已經死了。”

  我想了起來……

  那個女子,似乎是病死的。因為,她一心仰慕著當朝的九皇子,於是用一雙天下獨一無二的巧手,耗費三年時間繡制出一幅巧奪天工的畫卷,呈現給了皇帝。皇帝問她要什麼賞賜,她說,她想嫁給九皇子。

  “秦王沒有應允,於是,姐姐回家後就一病不起,三天后就香消玉殞了。兩年後,我跟著叔叔進宮,奉命為病入膏肓的九皇子治病,就那樣親眼看見了他。”女子說到這裡,眉宇間多了很多難言的神情,那是一腔心有所慕的柔情,因望而不得故生惆悵,“我的姐姐沒有愛錯人,那九皇子的確是人中龍鳳,更難得的是,他有一顆純淨美好的金子般的心。只是,他病得太重,所有藥物都已無效,他就快死了。臨死前,他提了個要求,要回北疆。我跟著他去了北疆,也就在那,我看見了我姐姐。我死去了已經兩年的姐姐,飄在空中,出現在我和九皇子面前,最後,用自己最後的魂魄……救了他……”

  孕婦吃驚地站了起來:“你說什麼?之前傳聞九皇子在北疆尋到了天山雪蓮,吃後大病得以康復的事情是假的?”

  “那是我們為了穩定民心不至引起紛亂而說的一個善意的謊言。但其實,真正救了他的人,是我姐姐。”女子說到這裡,水般的目光從所有人臉上劃過,委婉一笑,“不過,你們也可當我是個瘋子,在此胡言亂語。”

  孕婦道:“姑娘放心,今天我們所聽到的事,明兒出了門就忘記,一個字都不會對外人講!”

  我心想那是,這要真傳揚出去,每個故事都夠整死一大堆人了!

  女子輕吁口氣,目光忽然憂鬱了:“我的姐姐……死的很不甘心。但是,我還是很羨慕她……”

  這一次,不等鐘於開口,我就主動把臉轉向他的方向,等待著他的刻薄與捉弄,誰知,他竟沒有看我,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出乎意料的專注。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發現令我覺得有些煩躁,便咳嗽一聲,扭頭看向孕婦:“該你了,你也說個故事吧!”

  孕婦靦腆的笑道:“我一山村野婦,哪會說什麼故事?而且平時也是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日子過的極為平常,從來沒發生過什麼大事……”

  “那你怎麼會來到此地?”一個農婦大腹便便之際還出遠門,找死啊?!

  孕婦嘆了口氣,沮喪道:“別提了。我本來是想趁著孩子還沒出世,去天一聖觀為他求個好名字,誰知道剛到那山腳下,就聽聞——觀主莊真人仙逝了……”

  我吃了一驚:“什麼?莊唯死了?”

  孕婦詫異道:“怎麼?夫人認識莊觀主?”

  認識……我當然認識。跟身邊這個好大喜功沽名釣譽之徒完全不同的,那個莊唯,可真的是個高人,品性好得更是沒話說,對人對妖都一視同仁,不會濫用慈悲,但始終平等相待。總之,是個即便討厭人類如我者,都由衷欣賞的一個人類。

  沒想到他竟然死了。

  奇怪啊,照理說,以他的修為,不可能這麼英年早逝啊,更別提還是突然死亡了……

  我滿腹狐疑的朝鐘於望去,正巧他也朝我看過來,於是,我們兩個就用眼神做了如下交流——

  我:喂,莊唯的死跟你有沒有關係?

  鐘於:喂喂喂,他的死為什麼非要與我有關係?

  我:哼,別不承認了,你一直都嫉妒他!他法力雖然還不敵你,但是人家才修真十年,就快趕上你幾百年的道行,要能再活久點,肯定超越你!所以,你就找個機會防患於未燃的害死他了,是不是?

  我本是戲謔之言,沒想到他神色微變,竟露出一幅悸動的表情——不會吧?難道真的被我說中?

  就在這時,廳門突然被人撞開,發出好大的聲響,我本能的往後一跳,生怕是天雷打進來,要我的命。

  結果穩住身子後一看,卻原來是個脣紅齒白的少年。

  憑我高深的道行,一眼看出那少年不是人類,而是狐妖一隻。等等,我再仔細一看,好眼熟!這不就是鐘於之前收養的那隻凶狐遺孤嗎?

  它不是已經逃掉了嗎?怎麼又出現了?真了不起啊,居然還敢回到鐘於這裡來送死?

  我還沒驚訝完,就見他衝過來一把揪住鐘於的領子,質問道:“什麼時辰?何處?

  好沒頭沒尾的兩個問題,可鐘於竟然聽懂了,不但聽懂了,還笑眯眯的回答道:“辛子年四月初三沈家村,王氏人家。”

  狐妖聽了這話,又一陣旋風似的走了,竟是來的快去的也快。

  廳內眾人卻似乎是看不見他,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喝酒的喝酒,說話的說話。

  於是我皺了下眉,繼續跟鐘於進行眼神交流:喂喂喂,究竟怎麼回事?

  他挑眉:你很快就知道了。

  我擰眉:很快是多快?

  他展眉:馬上。

  我剛想著下一步該如何折騰我的眉毛,一記霹靂轟的砸下來,幻化的屋頂瞬間湮滅,嚇得我連忙飛身而起,不會吧?連這裡都不安全了嗎?

  正在發愁該怎麼逃,卻見叮咚一聲,藍色的弧光像把傘一樣膨脹開來,籠罩住我和廳中眾人,卻原來是鐘於用他的法術,為我們展開了一道結界。

  “怎麼回事?”我再也顧不得眼神交流,改由最直接的話語。

  這麼危機關頭,他還不慌不忙,一邊拈著法訣,一邊伸出食指指了指黑壓壓的天:“沒看見?天劫。”

  “混蛋,我當然知道是天劫!我問的是——為什麼打到這裡來了啊?這裡可都是人類啊!”

  “哦,”他歪著腦袋居然還真的很認真的想了想,最後聳了下肩,“大概是老天也被你立志成仙的精神感動了,所以顧不上這些人,趕著要成全你吧。”

  ………我真的很想跳過去掐死這個人!

  但是我心神剛動,他警告的眼神已拋了過來:“如果希望結界沒事,最好現在不要碰我。”

  要挾我,算你狠!

  看一眼蘊滿雷光的天空,脊背一陣發寒,我肯定不是天雷的對手,要真被它劈到,成不了仙還是小事,還會魂飛魄散。

  老天啊,你到底給我安排的是什麼鬼劫啊!為什麼要是所有法術裡最最恐怖的雷術?雷術也就罷了,為什麼要劈我啊?我究竟是犯了什麼罪孽,要被五雷轟頂?

  眼見得又一記雷電劈下,縱然我身在結界之中,仍是嚇的下意識就把身子一縮,藏到了鐘於袖下。他失笑道:“喂喂喂,你還真把我當庇護傘了?”

  我死死扯住他的袖子道:“我該怎麼辦?”

  “還怎麼辦?你想不想成仙?”

  “想!”我斬釘截鐵。

  “那就乖乖出去給雷劈啊。”他無限輕鬆。

  “可我不想被雷劈!”我好生委屈。

  “那就成不了仙。”他輕描淡寫。

  “喂……”我搖著他的衣袖,“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鐘於嘆了口氣,目光落到廳內依舊對此一無所知的眾人身上,面色忽然變得無比莊重與嚴肅:“坦白告訴你吧。其實你的所謂劫難,不是天雷。”

  “啥?那這雷哪來的?”

  “你真正的劫,是捨己。”

  “啥?”我更不明白了。

  他耐心的解釋給我聽:“因你雖然極具靈性,修道頗深,但卻生性自私自利冷漠寡德無同情心無責任心無慈悲心……”

  他每說一個詞,我的臉就黑上一分。

  “還傲慢自戀嬌縱任性也就是幾千年後人類俗稱的‘傲嬌系’……”

  那是啥?

  鐘於又嘆了口氣,終於停止了貶低:“所以,你要成仙,就得先為善,有一顆願意為了救別人而犧牲自己的慈悲心。所以,天雷降臨,你能否成仙,就看你是否願意為廳裡的這些人,挺身而出捨己救人。”

  這下子,我總算是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要是去幫他們頂這個天雷,就算是過劫了?”

  “沒錯。否則你以為為什麼好端端的四月天,卻會下這麼大的雪,還特意讓這麼多人都在這個時候遠行,來到你的宅子?這一切,本就是老天安排給你的磨難。”

  我慢慢的消化著他的話,這麼一想,的確如此。

  鐘於道:“那些人被選中,也都是有原因的。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都或多或少看見了天機。天機不可泄露,三界需要平衡。所以,如果你不肯救,他們就真的會挨雷,也就是俗稱的殺人滅口。”

  我抖:“老天爺居然也幹這麼卑鄙無恥的事?”

  鐘於那細長的丹鳳眼懶懶一瞟:“你以為呢?”

  我淚流滿面。

  “但我聽說無論多強的法力,挨了天雷必定魂飛魄散,灰飛煙滅啊!”

  “沒錯。”

  “魂飛魄散了我還怎麼成仙啊啊啊啊?”激動之下忘記藏匿,剛從他袖底站起,那道雷光就降了下來,劈在結界上,也不知鐘於是否故意,手指一抖,結界開了一線,那雷就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我腳邊,嚇得我放聲尖叫,連忙躲回到袖子底下去。

  “你想不想成仙?”他語帶誘惑。

  “想……”我卻已不太斬釘截鐵。

  “那就快出去給雷劈吧。”他無限輕鬆。

  “可我不要魂飛魄散啊啊啊啊……”我好生委屈。

  “有什麼關係?反正等你成仙時又會聚回來的。”他輕描淡寫。

  我一怔,繼而興奮:“真的嗎?”

  “所謂的成仙勢必要重塑靈元。”他這樣一說,我頓覺勇氣增升,剛生出一點期待,誰知他下一句又是冷水:“不過,五雷轟頂卻是天地間最痛苦的厲刑。普通人被劈,最多是一瞬間的苦楚,立刻就死了,也不會太難受。而你,卻是天劫,恐怕要一直挺著站著直到五道雷劈完,意識也還是清醒的,到時候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碎裂,漂浮,重組,嘖嘖嘖……”

  我的臉色肯定變得比他的白狐裘還要白了。

  鐘於又道:“而且,被雷劈過後,你的元神雖然還在,但形體可就要消失了。你現在的所謂美貌……呵呵,恐怕也不復存在。”

  啊啊啊,他說到最關鍵的地方了!我連忙捂住了自己的臉,這可是我生平最得意的東西啊!作為一株桃樹,我本就得天地之美,而幻化成形後,更是美麗不可方物,怎、怎怎麼可以就此毀掉?

  “也就是說……”我的小心肝顫啊顫的,“就算我成仙了,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當然。”

  “那、那那會是什麼樣子?”

  他想了想,“難說。天界眾仙當屬嫦娥最美,她也不會允許有第二個女仙比她更美。”

  我淚:“我覺得嫦娥長的很一般啊……”

  他衝我眨了眨眼睛,“坦白說,我也那麼覺得。”

  完了,那得一般成什麼樣子啊。正在絕望,偏偏他還再加一句:“那是從好了說。從不好了說,也有可能像赤腳大仙之流……”

  我立刻做了決定:“我不要成仙了!”

  “真的?”他挑著眉毛。

  “真的!”說這話時我神色悲壯,如英勇就義的烈士,“我既不想被雷劈,也沒打算要救人。既然我現在法力不弱,想幹嗎就幹嗎,過的這麼逍遙,又何必非要成仙去湊那熱鬧。所以,我決定了,不成仙了!”

  我發誓我絕對不是錯覺,因為當我說完這話後,鐘於眼中閃過一絲狡猾的笑意,我暗叫不好,心想不會是上他什麼當了吧?這時天上的雲層豁然開朗,黑幕褪去,雷聲消止,風雪停歇。

  我目瞪口呆。

  什麼?這天劫去的也太快了吧?居然不給人反悔的時間?

  視線裡,明露春暉般的鐘於,抖抖他的華麗皮裘,對我拱手行了一禮:“恭喜桃道友,天劫消散,你可以繼續在人間逍遙了。”

  為什麼……

  我忽然的……

  好想流淚?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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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5:47:19


  我就這樣的留在了人間。

  唯一得道的機會也沒了。

  每每想到這點,我就無比後悔,但是,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恐怕還是會逃避。

  歲月漫漫,無所事事,我就開始對某事刨根究底——那就是,為什麼鐘於說,我和那些故事裡說的主角們都曾有機緣。

  然而,無論我怎麼查,都查不出端倪。於是只好厚著臉皮去求鐘於。

  他自然對我百般刁難,最後在我忍辱負重的奉上無數寶貝後,他才肯開口。

  “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最早是長在哪裡的?”

  還能是哪?某個小鎮的路口唄,一般人都在那送別。否則那絲帶的主人怎麼會把絲帶系我身上?

  “那你是什麼時候修煉成精的?”

  哇,那真的是太久遠了,我都不太記得了,大概……大概就是那少女死後不久吧?

  “你成精能跑能動後,去了哪裡?”

  一般那種情況下,肯定是去找個靈氣更勝的地方繼續修真吧?

  鐘於看著我,眼神戲謔:“錯了。”

  “啥?”

  “你能行走後,就立志一定要在幻化成形時變成世間最美的樣子,於是,別的精怪找的是靈氣之地,而你找的卻是美人之所。”

  我瞠目結舌,但反過頭一想,又好像的確是我會做出來的事情。

  “於是,你先是去了西國最負盛名的美人——童小姐家,那時你還不能變形,所以乖乖的以桃樹之軀在她園中一待數年,她還在你身上打過鞦韆。”

  他這麼一說,我倒真的想起來了。啊,沒錯,我說怎麼對那個故事那麼耳熟呢,我親眼見證了氏國的皇子與童小姐的初見,就在我樹下啊!

  鐘於嘆道:“可惜童小姐命薄,不久就香消玉殞了,於是你又跑到宮府,本來是想找他們家那個出了名的女兒的,沒想到那女兒選進宮當皇后去了,你本想走,卻看見了宮七少爺。他雖是男兒,卻也美絕人寰。你就不捨的走了,在宮家一待十年。”

  我不甚唏噓,原來如此。難怪,我覺得那老婦人說的故事也熟!

  “此後,你又輾轉去了柳府和九皇子府……”

  等等!我發現問題了:“你說我去了柳府,我信!可是,九皇子……那是十幾年前發生的事情吧?我還不至於失憶到這麼短年前的事都給忘記了!”

  鐘於的眼神忽然幽深起來,凝望著我,沉聲道:“你真的沒有忘記?”

  “沒有!”

  “那麼……為何你一直記不起來我是誰?”

  “啥?”

  “也一直不記得為什麼我執意要你的絲帶?”

  “啥跟啥?”

  他垂下眼睛,幽幽一嘆,聲音裡竟無限寂寥:“桃兒啊桃兒,你果然忘記了我,忘的徹徹底底……”

  我身上一陣寒毛倒立,忽覺無比恐怖,難道我和鐘於也曾有什麼機緣不成?難道我所遇見的、經歷的、邂逅的,都是冥冥中早有註定?

  “究竟怎麼回事?”我問的無比誠懇。

  “想知道嗎?”他聲音悵然。

  我連忙點頭。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想知道嗎?”

  我繼續點頭。

  “那麼,先把那條絲帶給我吧。”

  我有點猶豫,卻見他表情凝重,不似虛假,目光亦如月光般溫柔而悲傷:“那條絲帶是我們的緣起,拿給我,我告訴你。”

  我心想那條絲帶實在不是什麼重要之物,又急於知道真相,因此就拿出來交給了他。

  指尖相觸,他的指腹從我手背上劃過,分明沒有雷,我卻覺得自己又像是被雷劈中了,一陣顫慄。

  鐘於拿著絲帶,看了很久,瞳色一點點的由深變淺,最後,好看的眉毛斜斜挑開,長長的睫毛抬起,看著我,忽而一笑。

  這一笑,我的心頓時下沉——太熟悉了!太熟悉了!太熟悉了!

  因為——

  “笨小桃,果然很好騙啊。”鐘於笑眯眯的如是道。

  沒錯,他騙人時都是這副笑容,我認識他那麼久,怎麼竟忘了眼前這個是天底下最擅長欺騙的生物?怎麼就傻乎乎的聽信了他的話而把我面對他時唯一的王牌給了他?

  “還給我!”我立刻伸手就搶。

  他卻身形一動,瞬間飛到了十丈開外,拿著絲帶衝我笑:“笨小桃,你不想知道真相了嗎?”

  我連忙停腳。

  他悠悠道:“看在你這麼聽話的份上,我就大發慈悲告訴你吧。你之所以和你的姐妹不同,她們生長老死全無意識,並不是因為你比她們都有靈性,而是當年有情之人將他們的誓言和承諾通過這條絲帶系到了你的枝頭上。你沾染了人類最美好強大的感情,再加上那女子日復一日的守候等待,所以,她的靈性轉到了你身上,才促成了你最初的魂魄。”

  我無法開口,無法動彈,只能聽著他低蘼撩人的聲線,繼續一一道來。

  “但你畢竟魂魄不齊,因此待得成精後也是渾渾噩噩,機緣巧合下就去了童府、宮府、柳府和秦府。在那裡,寄託了人類最深摯的相思,你吸取了他們的相思,終於靈性大成。所以,你所謂的修煉千年,前九百年都只是棵普通的樹而已,唯獨這幾十年,是真正的升華。魂魄未完成前你記不清那些事情,很正常。”

  這傢伙的笑容,還真是刺眼啊!我真的很想、很想撲過去掐死他。

  “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面前?”

  他的手指一轉,絲帶隨風一舞,我眼皮一跳。

  然後他笑:“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我缺個女僕啊。”

  啥?我徹底傻眼。

  “既然有現成的擁有強大法術、能在瞬間變出這麼大一個宅院且又長的很養眼的妖精在,我幹嗎還要去苦苦尋覓?所以——”他又衝我眨眨眼睛,“恭喜你,小桃桃,你變成上天入地獨一無二天生異稟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又英俊不凡品味極高生活優渥的本大人的式神了,還不高興嗎?”

  我呸!我為什麼要高興?正要反脣相斥,他將絲帶輕輕一扯,我頓覺痛不欲生,差點連元神也散了。不會吧?難道說,這個絲帶——

  他睨著我,說出了我最恐懼的話:“沒錯,這個就是你的元神,用人類的話來說,就是心臟。你給了我你的心臟,以後自然就得乖乖聽我的話了。不然啊,呵呵……”說到這裡,伸手摸了摸他的皮裘。

  我想起那皮裘的前身,頓時淚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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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5:47:34


  我是不是天下最笨的妖精我不知道。

  但我肯定一件事——我肯定是天下最倒霉的妖精。

  因為,我的天劫,不是什麼五雷轟頂,而是,遇到這樣一個恐怖下賤無恥陰毒的人類

  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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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5:48:19
七夜談之七《千年



  我是一株修煉千年的桃樹。

  據說我有很多個稱呼,諸如桃夫人、小桃桃、桃道友、桃兒、笨小桃等等,當然,這些稱呼我是一個都不會去回應的。

  因為,它們都是一個極度無恥的人類擅自強加給我的。

  我很悲憤,於是在他的熏香裡下毒,在他的被子裡塞蟲,在他的飲食裡丟巴豆……總之,我做著一切也許不能置他於死地但整個過程會無比痛苦的報復計劃,然而,最最讓我悲憤的是——那些計劃全部失敗了。

  每當我照鏡子時,就會很後悔。

  在我還是株桃樹的時候,我就給自己定下了一個目標——在幻化成形時一定要成為世間最美麗的人!此後,我無所不用其極,在修煉成精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遍地去找美人,但凡聽說哪家的千金或公子特別美麗時,就會跑去落戶到他們家中,好汲取那些融匯了天地菁華的人類的不同美麗。

  最終,這個目標實現了。

  但是,劫難也隨之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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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5:48:31


  “諸位——

  你們,為什麼要修煉?

  為了成仙?

  你們知道植物或者動物,甚至那些意識形態之流的,要修煉成仙,過程是多麼的曲折與漫長麼?

  你們真的覺得這漫長的過程是為了磨練我們的性子考驗我們的道德深造我們的修為麼?

  錯!大錯特錯了!

  事實上,這根本就是老天對我們撒的一個彌天大謊!為了遮掩他們的偏心、蠻橫與無恥!

  你們試想一下,我們要修煉多少年才能幻化?又為什麼我們所有妖精在幻化術上所能達到的終極目標都是——修成人身?

  那些骯髒的、製造了這個世界裡最多垃圾,對這個世界進行著最大破壞的人類,他們卻生來就擁有我們所要修煉千年才能擁有的形體——這,公平嗎?

  更不公平的是,為什麼人類修煉成仙,也比我們容易?他們幾乎都不用經歷天劫,只要修為一到就能羽化成仙——比如那些和尚,他們甚至只需要短短的幾十年,就可以以圓寂那樣毫無痛苦的方式成佛——憑什麼?

  你們真的覺得,這樣公平嗎?

  不!當然不公平!所以,不要修煉了!與其在這修煉千年才能踏上仙班,不如就此花開花落轉世輪迴直接變成人類再修煉!那樣,才是最直截了當也最快捷的方法!”

  某個陰雨綿綿的午後,我站在庭院前的迴廊下,一手插腰,一手扯來株喇叭花當作話筒,向院子裡栽種的那些花花草草——我的曾經同類們,進行著無比悲壯的演講。

  為了讓她們不至於誤入歧途,為了讓她們不重蹈我的覆轍,為了讓她們不再重複我所經歷的悲劇,說到動情處,我淚如雨下。

  這時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拉了下我的衣袖,“桃姐……”

  我轉頭,看見來人,很不耐煩:“幹嗎,小狗尾?”

  那是個看上去只有八九歲大小的童子,但事實上,他是株修煉了五百年的狗尾巴草。他本來是我的僕人,但現在卻是我的同級。

  一想到這,我的心就在滴血,而他,果然下一句話就是:“主人在叫你。”

  我怒不可抑,當即將手中的喇叭花朝他頭上敲過去:“主人主人主人,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也不想想當年你走火入魔時是誰出手救得你?”

  喇叭花哇哇大叫起來:“痛痛痛痛痛!桃仙姑你手下留點情留點情,別真的整死了小的啊……”

  而小狗尾雖然沒喊疼,卻睜大了眼睛好生委屈,“可是,若非那緊要關頭你突然路過踩我一腳,我也不會走火入魔啊……”

  我繼續敲:“當年你無家可歸時是誰好心收留了你?”

  “那是你燒了我的家在先……”他被我一瞪,越說越小聲。

  我捂著胸口,直覺世情涼薄,老天也好,妖精也好,竟都如此待我,忍不住又淚從中來:“我對你這麼好,結果,我剛一落難,你就倒戈了,竟然幫著鐘於那個混蛋欺負我……嗚嗚嗚嗚……”

  他聽聞鐘於二字,啊了一聲,道:“對了,主人還在等你呢!”

  “不去!”我恨恨地跺腳。

  “主人說,你不去也好,他那狐裘的帶子昨兒斷了一根,正好用你那條替上,到時候擰死打結……”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丟下喇叭花朝書房衝了過去。

  那條絲帶可干係到我的魂魄靈元,也是我之所以被鐘於奴役的最大原因。那傢伙,平時動不動就輕捻慢扯一番也就罷了,居然還要用它當衣帶!氣死我了!

  我一腳踢開書房的門,“姓鐘的,你找我幹嗎?給你送終嗎?”

  房門應聲而倒,砰的一聲,震起無數粉塵。我捂住口鼻咳嗽了幾下,視線掠及處,卻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啊啊啊啊啊——

  裊裊上升的水氣,滾動著水珠的麥色肌膚,還有那紋理鮮明的鎖骨,被水浸的又濕又亮的長髮,以及,集以上所有閃亮亮於一身的坐在大木桶裡正在沐浴的男子,細長的眼睛瞟過來,薄薄的脣角上揚,慵懶從容地衝我一笑:“小桃兒,你終於來了。”

  “你、你、你這是幹什麼?”

  “幹什麼?看不出來嗎?”他的手輕輕一劃,水面上漂浮的桃花被順勢撥開,露出水下有些模糊卻又有些清晰的部位來,嚇得我連忙又捂上眼睛:“你你你快把衣服穿上!”

  鐘於啊哈一笑,聲音好是狡黠:“不會吧,我修煉千年的小桃兒,難道你還沒見過成年男子的裸體?”

  “我我我都是住在美人兒們的院子裡的,只、只只是看看他們賞花踏青遊玩吟詩時的模樣,才、才沒那麼齷齪的去偷窺他們洗澡!”我因太過羞憤,而變成了結巴。

  鐘於輕輕一嘆:“那真是太可惜了,你可錯過了最最動人的畫面呢。”說著,突然站了起來。

  我尖叫一聲,再次捂眼,一件衣服就那麼飛過來,將我從頭罩下,呸呸呸呸——衣服裡全是鐘於的味道!連忙扯掉!

  那邊,鐘於已穿上了一件新袍子,走到鏡前開始梳頭。

  這個無恥的人類,還敢說我自戀,照我看,他明明就比我更自戀!據說他今年已經有九百多歲了,按照人類的年齡來說,無論道行有多深,都該顯得老態龍鍾了,可是他卻依舊一幅二十出頭的模樣。哼,肯定是偷偷把修真都用在了儀容上了。

  就如此時,用觀音峰的天泉(那可是凡人飲一滴就可延壽十年的瓊漿!)、桃源鄉的桃花(那可是我族菁英里的菁英、極品中的極品!)、璇璣閣的香精(世間最巧的人類工匠釀製出的最貴水粉,據說一小瓶就得千金!)來洗澡,照著崑崙鏡(那可是崑崙鏡啊崑崙鏡!知道什麼是崑崙鏡嗎?去百度吧~蝦米?你問我為什麼會知道百度?我可是妖精耶!差點就成仙的妖精耶!那麼穿越個時空到2000年後也不足為奇嘛~),再用東霞山的白玉龍龍角製成的梳子梳頭……

  這個男人,簡直是奢侈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啊!

  人渣、敗類、混蛋加九級!

  我在心中暗暗咒罵,鐘於慢條斯理的梳好頭,整整衣冠,問:“小桃兒,看你家主人我現在的樣子如何?”

  我無精打采的答道:“很好,可以嫁人了。”

  他撲哧一笑,“壞桃兒,我可是你的主人,我若不體面,你豈非也很丟人?更何況,今日我們要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外表可是很重要的啊。”

  呸,就他還有重要的事情?不偷雞摸狗、惹是生非就不錯了。

  鐘於走過來,一攬我腰道:“走吧。”

  “誒?去哪?等等!我說,你的手放在哪了?離我遠點,你這個OOXX@#%……”就在我一連串的咒罵聲裡,鐘於展開了一道結界,然後瞬間移轉,突如其來的壓力讓我胸口一滯,正想嘔吐,他卻已停了下來。

  我環顧四周,卻原來是個很小的村莊。單看那些茅草房就知道了,住在這裡的人類肯定都很窮。這種破地方也會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

  我正不屑著,鐘於豎起一根手指噓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別出聲,來了。”

  遠遠的,村落那頭,出現了一道身影。

  十五六歲的少年,眉眼仿若冰雪鑄就,清貴幽冷,堪稱絕色——當然,比我還是差了一點。

  我推推鐘於,“他不就是你收養的那隻小狐妖嗎?”

  鐘於眼睛一彎,笑而不答。我想起當日遭遇天劫之時,小狐妖曾闖入我家,追問鐘於何時何地,彼時一頭霧水,現在看來,大概就是為了這個事情了。

  掐指一算,此地果然就是婆羅山下的沈家村。

  真奇怪,他們兩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這麼個窮村子有什麼東西是值得一個半仙、一個狐妖,外加一位被脅迫的美人——我,來處理的?

  小狐妖走進每戶人家,仿佛在尋找什麼,但都很快退了出來。隨著沒找過的人家越來越少,他臉上的表情就越來越焦慮,而與之完全相反的則是——鐘於笑得越來越猥瑣。

  我瞪他一眼,無聲詢問:他在找什麼?

  鐘於眨眨眼睛:你猜?

  哼,我就知道這個無恥之徒不把別人的胃口吊個死去活來是不會罷休的,當即氣惱,也不再問了,全神貫注的看。

  小狐妖將整個村子大概七十餘戶人家全都找了個遍,目光突然一掃,朝我和鐘於的方向看來。那陰冷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割在我身上,嚇得我當即啊了一聲。

  此聲一出,結界即破。

  鐘於望著我,搖頭嘆了口氣:“果然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

  而在他的嘆息聲裡,小狐妖飛身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急聲道:“為什麼沒有?為什麼?你告訴我是辛子年四月初三沈家村的!為什麼沒有?”

  鐘於笑道:“年輕人就是容易激動,有話好好說嘛……”

  小狐妖氣的臉都白了,“姓鐘的,別跟我耍花樣,不要以為我一直忍你你就……”話還沒說完,鐘於的眉毛輕輕一挑,目光落至他手上,緩緩道:“你好像忘記了,我這件裘子,可是用你母親的……”

  小狐妖頓時像被燒到一樣的把手鬆開了。

  鐘於整整領子,笑眯眯道:“這就對了嘛,都說了年輕人不要太衝動,踩到花花草草沒什麼,揪著母親的遺體可是大不孝啊大不孝。”

  看他那搖頭晃腦的樣子,我都有替小狐妖上前掐死他的衝動。這個人類,果然是個禍害!

  但小狐妖明顯比我沉穩的多,在最初的憤怒過後,很快就鎮定下來,陰沉著臉道:“你不會無緣無故引我來此,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鐘於笑吟吟地道:“你真的全部都找過了麼?”

  小狐妖冷哼,“難道你剛才不是親眼看著我找的?”

  鐘於放開我,朝其中一間屋子慢慢地走了過去:“這裡也找過了嗎?”

  “廢話,我當然找——”聲音戛然而止,小狐妖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飛躥過去。我出於看熱鬧的心理,當然也不甘落於其後,連忙也跟過去湊到門邊往裡看。

  泥墻、茅屋、紙窗、草席——為什麼映入眼睛的一切都是這麼的簡陋與貧窮?我皺了下眉,然後才留意到灶邊有個農婦正在生火,由於光線陰暗的緣故,她又穿著灰衣,因此若非火光跳起,映亮了些,還真看不出那裡有人。等再看得仔細了些後,我突被某事嚇到,剛待尖叫,一隻手已伸過來捂住了我的嘴巴:“噤聲。”

  我滿是疑惑地回頭看向那兩人。

  小狐妖的目光一直膠凝在農婦身上,神色複雜。鐘於則低聲道:“你現在明白了?”

  小狐妖道:“這農婦懷的是個空胎。”

  “沒錯,因為轉世的嬰魂還沒來。”

  “為什麼到現在都沒來?”

  鐘於摸了摸鼻子:“這個嘛,當然是有原因的……”

  “有什麼原因?”

  “不好說啊……”

  “為什麼不好說?”

  “因為中途出了點小小的偏差……”

  “出了什麼……”

  “停!”我大吼一聲,“你們兩個有完沒完,一個賣關子,一個打沙缸!就只把我給蒙在鼓裡,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狐妖怔怔地看著我,鐘於也望著我,兩人的表情幾乎一模一樣。我正在納悶他們為什麼露出這麼奇怪的表情時,身後有人發出一聲尖叫,然後砰的有重物倒地的聲音。

  我連忙轉身,就見那農婦已倒在了地上。

  這……是啥子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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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5:48:56


  “現在怎麼辦?”在將那名農婦搬上木床,她卻依舊昏闕,而且連呼吸也越來越微弱之後,我束手無策,只好轉頭問在場的另外兩個人。

  小狐妖依舊保持著原來那種呆呆的樣子望著我,像被定身了一般。

  而鐘於,則招牌性的眼睛一彎,我忙道:“停!你別再笑了,你一笑,我心裡就發毛。你快點說,怎麼辦?”

  “這農婦被你剛才的吼聲驚到,氣岔攻心,現在是神仙也難救嘍。”

  什麼?我只是喊了一聲而已,就把人給嚇死了?有沒有搞錯,還有這麼離譜的事情??!!

  “我不是故意的啊……”

  鐘於道:“我沒說你是故意的。”

  “那我我我怎麼辦?”

  “區區人類而已,死了就死了吧。”他說的極為輕描淡寫,而我轉念一想,對啊,人類而已嘛,死就死吧,世上每時每刻都在死人,我幹嗎要這麼擔慮?正當我覺得自己想開了,可以放下心時,石化狀態的小狐妖突然開口道:“不行!”

  “什麼?”

  “你必須把她救活!”

  “為什麼?”

  “因為是你嚇死了她。”

  “我幹嗎要去救區區一個人類?”我把腰一插,揚起下巴做出一幅高姿態來,“怎麼你不服氣?你要跟我動手嗎?別怪我不提醒你,你姐姐我可是修煉了千年……”

  話沒說完,嘭的一聲,空中突然躥起一團火焰,朝我鋪天蓋地的壓了過來,我始料未及,待想逃時已來不及,正好被火焰擊中,於是……

  ……

  半柱香時間後,我坐在茅屋一角,一邊對著崑崙鏡用白玉龍角梳梳頭一邊流淚:“嗚嗚嗚嗚嗚嗚……我的眉毛……我的頭髮……嗚嗚嗚嗚……”

  鐘於站在一旁嘆氣,“誰叫你招惹那個小魔王的。別哭了,我都把我的寶貝借給你了。”

  “可是……被燒掉的頭髮和眉毛也回不來了啊……”我說到痛處,哇哇大哭。

  剛才那團狐火,燒掉了我的三根頭髮,兩根眉毛。我……我……我好恨……

  對比我的嚎啕大哭,小狐妖也沒好到哪去,他站在農婦床前,臉色越來越蒼白,讓我覺得他隨時都會倒下去。乖乖,這農婦和他到底有什麼淵源?他簡直比死了親媽還難受。

  我一邊梳頭一邊偷偷看他,不料他突地轉身,目光與我撞個正著,我心中一緊,正想調轉視線,他卻突然走過來,然後雙膝一屈,就此跪倒。

  我吃驚道:“你你你幹嗎?別以為你你你給我下跪,我就原諒你燒掉我的頭髮和眉毛!”

  “求你救救她。”他抬起頭,巴掌大的臉,眼睛格外深黑。

  內心深處頓時像被什麼東西挖了一下,我不自然地別開臉,道:“你你你彆強人所難了。我我我不會救人……”

  小狐妖開始磕頭,砰砰砰,一下一下,都像用錐子在我心頭敲。

  其實,作為一個妖精,我素來薄情,正如鐘於所說的那樣,我自私自利,沒同情心沒愛心更沒善心,本來能夠成仙的機會,也因為我不肯救人而失去了。

  可此刻,小狐妖跪在我面前,拼命的、毫不怕疼似的磕著頭,卻讓我覺得好不安,好難受,就像鐘於抓住了我的絲帶拼命在拉扯揉搓一樣。無法承受那種痛苦,我只好伸手扣住小狐妖的肩膀,正色道:“為什麼你要向我求助?明明你自己也法術不弱,而且,這屋裡還有個法力更強大的人類在,你為什麼不求他,偏要求我?”

  鐘於又摸了摸鼻子,打個哈哈:“當然是……因為只有你才能救她嘍。”

  我橫他一眼:“你不會又想說,這是我成仙的機會吧?”

  鐘於深深的看我一眼,忽然一本正經地道:“笨小桃,果然是什麼都忘了啊……就算你真的忘了,難道以你現在的道行,看不破這婦人的生死劫究竟緣何而來麼?”

  他話中有話,我不由得定睛朝農婦看去,細細一看,見那農婦腹中雖是空的,但卻有根極淡的線盤踞在子宮處,然後朝外蔓延,順著線頭掠過去,卻赫然發現——那線的另一頭,竟然系在我的手上。

  我嚇一大跳,下意識就想去扯那條線,卻被鐘於一把按住:“不能扯!”

  “為什麼?”

  “扯了,她死,你也活不得了!”

  “啥?”我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正一頭霧水時,鐘於的袖子裡突然飛出一把拂塵,同時鼻間聞到很好聞的一種香氣,“桃姬,還不醒來!”

  伴隨著這麼一句話,身後有股強大的力量推了我一把,我踉蹌地向前撲倒,然後就一頭跌進了農婦的肚子裡。

  “喂!有沒有搞錯……”

  我沒來的及喊完,因為突然間,整個世界就變黑了,周遭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只有一條極淺極淡的絲線,依舊聯繫在我的手上,線的那一頭,是無盡黑暗。

  線上傳來某種特殊的感應,仿佛在告訴我,只要順著它往前走,就可以知道答案,於是我怯怯的抬腳往前走。

  就在行走的過程中,耳旁依稀傳來一些聲音,仿佛很近,又仿佛很遠——

  “晚生方鐘,見過陶小姐。”

  依舊是黑暗世界,卻因這一句話,而拉扯出數道光圈,圈內,是誰家的青衫少年,誤驚了坐在寺廟後院裡的小姐,小姐連忙抬扇,滿面羞澀的走了。

  “陶姬,我,必不負卿。”那少年信誓旦旦。

  “陶姬,令尊嫌我家貧,無妨,待我金榜題名,再向他求婚,他必定應允。”那少年壯志滿懷。

  “陶姬,等我……”那少年,一去之後,再也沒有回頭。

  我突然淚流滿面。

  絲線,依舊伸延在前方,而我已不敢再往前走。

  那些被塵封了的事情,那些以為已經忘記了的事情,卻在這一刻,鮮明如斯,折磨如斯。

  我看見那少年將絲帶系上桃樹,對少女發誓所永不變心。

  我看見少女在樹下駐足等待。

  我看見樹下的道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那人的身影再沒出現。

  我看見自己慢慢的長出了手臂長髮,幻化成了女子。然而,我卻站在樹下。

  那棵桃樹還在,它不是我!

  難道我……不是桃樹?

  如果我不是桃樹,那我是誰?是誰?

  絲線驟然拉緊,前方突然出現一個大漩渦,我一腳踩空,眼看著就要掉下去,一股力量突從身後傳來,緊緊地抓住了我,然後一拉,世界重新恢復了光亮。

  定睛,茅屋,泥墻,草席。

  我仍站在床前。

  小狐妖朝我走近兩步,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髮,輕喚道:“虞姬……”

  “你……在叫誰?”我聽到某個干涉的、發顫的聲音,然後吃驚的發現那個聲音是我的。

  “虞姬……”

  因這一聲稱呼,我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身體裡某一部分像有自主意識般掙扎著,拼命想要離開,我無比惶恐,於是轉為朝終於求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告訴我,怎麼回事?”

  鐘於不再笑了,他笑的時候我固然討厭,但他不笑,卻讓我覺得害怕。

  “桃兒……”

  “我真的是一株桃樹嗎?”在問這個問題時,我幾乎絕望。剛才在暗境裡所看見的一切如果都是真的,我這千年來的意識算什麼?如果我不是我,那麼,我所經歷的這一切的一切又算什麼?

  “事實上,你不是樹,而是花,桃花。”鐘於緩緩道。

  “桃花?”

  “是。當日陶姬與方鐘告別時,一朵桃花從枝頭墜落,掉到了小姐衣中。而當夜,小姐家被匪徒闖入,小姐當夜就被殺死了。”

  “什麼?”我大驚,我明明記得那少女等了很久很久啊……

  “小姐死得冤枉,又記著與情郎的誓言,所以就以鬼魂之軀去鎮口繼續等待。而她死時,你仍在她衣裡,所以,她死後,你也跟著她去了樹下。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我的心臟在撲通撲通的跳動,每一下,都讓我覺得疼痛。

  “慢慢地,你汲取了天地精華,與那位小姐忠貞不渝的相思,開始有了自己的意識與形態。但,因為你是依附於鬼魂而生的,所以,魂魄始終無法完整,又由於你是從相思幻化而來,所以,但凡有相思的地方,都會格外吸引你,就這樣,你去了很多地方,從柳夕、虞姬、秦冉、童童、宮七他們身上,都吸取了他們的部分情感。你的靈元太過饑餓,因此要不停的吞噬情感才能生存,但也造就你對別的事情的冷漠。”鐘於說到這裡,低低一嘆,“你是最無情的妖精,但,也是最多情的妖精。”

  “那麼,那絲帶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絲帶之說純粹是我杜撰。”

  我吃了一驚:“什麼?可是你一扯它我就會疼啊!”

  鐘於微微一笑道:“我法力比你高,要想讓你疼痛,其實很容易。”

  這個騙子!但是現在不是找他算賬的時候,我還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呢!“那麼,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虞姬的三魂六魄之前被九天狐火和莊唯的神技雙重摧毀,早已灰飛煙滅不復存在。但莊唯卻寧可耗盡自己全部修行也要救她,所以就用了禁忌之術讓她重入輪迴,這種方法不是不可以,但卻有個條件,必須要獲得她的最後一魄。”

  這一次,我竟然聽懂了:“也就是說,那一魄在我身上?要想讓她重新投胎,就要用到我?”

  鐘於點頭:“是。”

  這一次,我竟然願意幫忙,“我要怎麼做?”

  鐘於的表情卻突然變得哀傷了,一向輕薄的眼角此刻卻垂了下來,低聲道:“你已成形,所以,世間已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將那一魄從你體內分離。”

  我疑惑道:“也就是說,我其實幫不上忙?”

  鐘於將手一轉,手上多了一隻桔子,“這麼比喻吧。我有一個桔子,我可以將它剝開,分你一瓣。”

  下一刻,桔子變成了蘋果,“但如果我有的是蘋果,我怎麼才能讓你也吃到呢?”

  我盯著那隻蘋果半響,才舔舔發乾的嘴脣:“除非你把它整個送給我。”

  “沒錯。”鐘於將蘋果遞給了我,“現在,你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我的眼淚嘩啦啦地流了出來。

  小狐妖握著我的手,用一雙好看的像是凝聚了這世間所有美麗的眼睛盯著我道:“求你……”

  於是,我的眼淚流的更急。

  “你,沒什麼話想說嗎?”鐘於問我。

  “有。”我哽咽著,斷斷續續的說出了下一句,“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吃蘋果……我要吃荔枝,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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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5:49:17


  “如果你去投胎,我可以滿足你的所有要求。”在見我久不動彈後,鐘於開始了他的游說。

  “我什麼都不要,嗚嗚,我就要做妖精……我不要幫助別人,我要繼續當自私自利的妖精,嗚嗚嗚……”我哭個不停。

  鐘於揉揉眉心,攤手道:“我們來商量一下好不好?我可以讓你投胎做人後,依舊保有現在的美貌。”

  “但是人類很容易就老的,而且頭十幾年還是沒長開的黃毛丫頭,不幹不幹……”

  “雖然這家人現在很窮,但是他們很快就會發財,從此衣食無憂,過的像公主一樣,要什麼有什麼哦。”

  “我要用崑崙鏡上妝,用白玉龍角梳梳頭,用觀音峰的天泉、桃源鄉的桃花、璇璣閣的香精洗澡,都有嗎?”

  鐘於的眼角有點抽搐,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你要知道,這次轉世的機會,是莊唯刻意安排的。”

  “那又怎麼樣?”

  “他不但安排了虞姬的轉世,也安排了他自己的。他們將會在同一時刻誕生在這個村子裡,並且,月老那的紅線也系好了……”

  他的話沒說完,我已經跳了起來,毅然道:“我同意了!”

  一旁的小狐妖瞪大了眼睛。

  鐘於撲哧一笑,轉向他道:“看吧,我就知道,只要說出轉世後的良人會是莊唯,她就肯定會同意的。”

  廢話,我為什麼不同意啊?莊唯,那可是我花痴了很久的人類耶!要不是他的天一觀守備太嚴,而那個婆羅山又有個方圓十里之內不允許有妖物的破規矩,我早就也跑到天一觀裡扎根偷窺哦不,欣賞美人了。

  如果能與他廝守一世,倒也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啊。

  我捧著臉,喜滋滋的甜蜜了半天,才想起一事,抬頭瞪著鐘於道:“等等!你這個傢伙一向最狡猾了,而且比我還自私,從不理會閒事的,這會兒卻幫著小狐妖來游說我,說,你究竟是何目的?有何居心?”

  鐘於收了笑,靜靜地望著我。

  我挑了下眉:“幹嗎?別以為這樣看我就能嚇到我,你不把話給我說清楚講明白了,我就不去投胎!”

  “你剛才在前世鏡裡,難道沒有看清嗎?”

  “什麼前世鏡?看清什麼?”我下意識的問道,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剛才暗境中的畫面——青衫的少年,拱手行禮,其聲朗朗:“晚生方鐘,見過陶小姐。”

  他抬起頭,眉目清俊,眼神黑亮,眼角和脣角都微微上揚,笑得非常非常好看……

  他……

  他……

  他……他是……鐘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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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5:49:32


  “我科考得中之時,接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陶小姐已死。”鐘於望著我,淡淡道。

  而我,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大醉十日,再醒來時,毅然辭去功名,拜師修真。”鐘於微微一笑,“你聽聞莊唯為了虞姬而在天一觀外冒著大雪連跪三日之事,感動的無以復加。但是,比起他的三日,我,卻是尋覓了千年。”

  “我尋了你千年……陶姬。”

  八個字,悠悠緩緩,像穿透靈魂的光束,像滴過岩石的水珠,像吟唱迴旋的歌聲,就此烙進我心,每個字,都是那麼的刻骨銘心。

  鐘於,仍在笑。

  “我叫鐘於,諧音終於,意思就是,我,終於找到了你。”停一停,聲音低了下去,“而你,雖然仍然保留著我送你的那條絲帶,卻已經不記得我了。陶姬啊,你的鬼魂在人世飄泊千年,為的就是等我,但卻最終,忘記了我。”

  我剛才一直在哭,但是現在,眼睛卻好像幹掉了,徹徹底底的乾涸,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好痛,好想發泄,好想哭,可是,為什麼,哭不出來?

  鐘於,仍在,笑。

  他的笑本是我最討厭的東西,每次看見他笑,我就想掐死他,但這一刻,我卻只想問——你是如何做到的?方鐘,你如何能在面對我時隻字不言?如何還能對我肆意談笑?

  細細想來,我之所以討厭他,是因為我一直在被他捉弄,可是,那些我所認定的被欺負的事情,難道不是另一個角度上的他對我的縱容與寵溺?

  鐘於……一直在逗我笑。

  為什麼,我之前,一直一直不知道?

  “其實我找到你後,一直很矛盾。漫長的等待,讓你變得無比悲傷,為了不痛苦,所以你自行封去了自己的部分記憶。所以,我不知道是該告訴你那些源起,讓你雖然清醒,但會因為自己已死而痛苦;還是該讓你就此渾渾噩噩的過下去?最終,我選了後者。”鐘於的眼睛裡有熟悉的神色,它令我仿佛回到了千年之前,在我還是陶姬時,我曾愛過這個男人。

  是的,我曾經愛他,非常非常的愛他。

  所以,即使死了,也不願意就此與他緣盡,拖著鬼魂之軀去桃樹下等他。

  我……這麼這麼愛他啊……

  “這十幾年來,我製造著一切能與你相處的巧合和機會,膽怯地無法訴說,所以只能表現出惡劣……當你說你想要成仙時,我嚇了一跳。因為,你是死魂幻化而成,沒有成仙的可能。而我又無法對你明言,只能繼續用一貫的伎倆加以阻撓,讓你以為不能成仙,都是我的過錯。”

  眼淚,還是流不出來,但是,心裡某個地方卻開始溫暖了起來,四下擴散,蔓延到四肢。身體,就奇跡般的停止了顫抖與啜泣,望著他,望定他,挪不開眼睛。

  “但是這次機會卻不同。”鐘於聲音一轉,突然變得堅定起來,“你終於有機會可以回到輪迴道中,你可以不必再遭受飄泊之苦,你會重新擁有血肉軀體和一個全新的、完整的靈魂!這是一個絕妙良機,也是莊唯以他全部的道行換來的一次相守,所以……”

  我打斷他,聲音又輕又柔——記憶中,我從沒這樣對他說過話,這麼多年,我一直對他又是嘲諷又是討厭又是奴顏媚骨又是頤指氣使,我從沒這麼溫柔——而這種溫柔,其實是當年,陶姬對方鐘的。“你,真的要我去投胎嗎?”

  鐘於慎重的點了點頭。

  我勾起脣角,笑的比哭還難看:“莊唯廢棄道行,換得與虞姬的下世相守。而我把握了這個機會,就可以重新輪迴——你成全了他也成全了我,但,又有誰,來成全你呢?”

  鐘於重重一震。

  我突然撲過去,一把抱住他,緊緊地抱住,像抱著我失而復得的靈魂,和我從未消失的愛情:“鐘郎,鐘郎,千年的時光啊,連我都忍受不了,所以選擇遺忘,而你,又是怎麼堅持下來的?它不是十年,百年,而是一千次除夕,兩千度春秋,三萬六千五百個日日夜夜,你……怎麼能就這樣堅持下來,笑笑的出現在我面前,然後此刻又將眼睜睜的將我推入人間呢?”

  我無法流淚,只能哀嚎,胸腔裡,像有什麼東西正在碎裂,崩潰。

  然而,他的身體卻又是那麼的柔軟和溫暖,撫摸著我的長髮,遲遲停停:“傻陶兒。”

  “再叫一次。”

  “傻陶兒。”

  “鐘郎,鐘郎……”我抱緊他,喃喃道,“我不離開你我不要離開你,既然我已經想起了一切,就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把我從你身邊支走,我不要去投胎,我不要做人,我現在這個樣子也沒什麼不好,就讓我們繼續在一起吧,好不好?好不好?”

  “可是……”鐘於的聲音好溫柔好溫柔,“莊唯在等虞姬啊……”

  “讓他去死!我不要管別人的閒事,沒有誰比你更重要!”

  鐘於注視著我,一直一直注視著。雖然他沒有開口責備,但是,我知道我的自私自利又讓他唏噓了,於是我徒然暴怒,尖叫道:“莊唯和虞姬不過幾年的恩愛,而你我,卻是錯失了千年啊!憑什麼?憑什麼要犧牲我們成全他們?憑什麼?我不要!我不幹!我絕對不會去的!”

  鐘於輕輕的嘆了口氣,他的聲音很輕,但落到我心裡,就變得很重很重。

  他緩緩道:“因為……虞姬救了你。”

  “什麼?”

  “我說了,你要以吞噬人們的相思才能生存,所以,你吃了虞姬的一魄,也就是說,她之所以會缺失那一魄,是因為你造成的,她之所以無法投胎與戀人相守,是因為那一魄還在你體內。陶兒,想一想,好好想一想,你的冷漠並非天生的,但是,既然你現在已經想起了自己是誰,難道不應該用原來的本性去思考問題嗎?如果是陶兒的話,會怎麼做?”

  有什麼液體從我眼睛裡流了出來,我以為那是眼淚,直到視線發紅,才意識到那其實是血。

  “你……你逼我……你用原來的我逼現在的我……”我開口,每個字都說的很慢,像被刀切掉了一半,斷不成音,“這不公平……鐘郎,這不公平。我、我我做錯了什麼?我什麼也沒有錯啊……當年強盜闖進我家,殺了我,這不是我的過錯,我死的那麼冤枉,誰替我喊過一聲委屈?我因為記掛你,所以放棄了投胎,日日去桃樹下等你,我也沒有錯啊,我只是太愛你了,鐘郎,我這麼這麼愛你……鬼魂無法在人間停留太久,為了生存,只能依靠吞噬別人的相思,我只是吃掉她們的思念,她們的痴情,我沒有危害到她們的生命,我以為,就冤鬼來說,我已經做的夠好了……可是現在,你說,虞姬不能投胎是我害的,所以要我補償她……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鐘於的眼圈一紅,張開雙臂,反抱住我,他的身體,也在顫抖個不停。

  我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小狐妖:“連你也覺得我應該去投胎成全虞姬和莊唯對不對?”

  小狐妖沉默。

  我慘然一笑,突然將鐘於推開,無比堅決的說道:“我不去。聽清楚了?我不去!”

  鐘於的臉,由白轉灰,動了動嘴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終歸沒有再說。

  室內陷入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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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5:49:51


  不知如此僵局了多久。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馬上就到時辰了,怎麼還沒有到?”

  我抬起頭,看見一抹白影從窗戶飄了進來,沒有固定的形態,但卻能被真切的看到。

  小狐妖看見他,吃了一驚:“你怎麼來了?你不是也要投胎嗎?”

  “我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怎麼會這樣?為什麼虞姬的魂魄還沒到?”聽他這麼一說,我頓時想起來了,這個聲音很耳熟,是莊唯的。

  莊唯飄到了我面前,仿佛是在打量我,久久,啊了一聲。這一聲裡,卻包含了很多情緒。

  鐘於苦笑道:“你猜到了?”

  莊唯嗯了一聲:“我明白了。既然陶姑娘不肯投胎,那就算了吧。”

  小狐妖急聲道:“那怎麼行,你都為了這個機會犧牲了自己的……”

  莊唯打斷他:“雖然不能與亡妻重續前緣,但若破壞了陶姑娘和方兄的千年情結,我就太罪過也太自私了。所以,還是算了吧……”他發出長長的一聲嘆息,然後又掉轉頭朝窗戶飄去。

  眼看他就要飄出視線,我突然喚道:“等一下!”

  小狐妖欣喜道:“你改變主意了?”

  我沒理會他,只是盯著那道白影,沉聲道:“要我去投胎也可以,不過有個條件。”

  這下,連鐘於也吃驚了,朝我看過來。

  “什麼條件?”

  我吸吸鼻子,道:“我知道莊唯你很有辦法,連魂飛魄散了的老婆都能賄賂鬼神兩界讓你們重續前緣,那麼,你應該更能做到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莊唯好奇道:“什麼辦法?”

  “我可以投胎,條件就是——”我一指鐘於,“他也要一起去!”

  “什麼?”小狐妖和鐘於同時叫了出來。

  莊唯倒沒顯得太吃驚,只是問道:“怎麼個一起去法?”

  “我的魂魄不純淨,就算去投胎,也不是完完全全的虞姬,既然已經不純了一邊,幹嗎不幹脆兩邊都不純?我投胎這戶人家,你拉著他一起去投胎另一戶人家,然後轉世做人後,再續我們彼此的機緣。如此不是一舉兩得嗎?”

  莊唯啊了一聲,久久沉吟。

  鐘於則苦笑道:“你竟想出了這樣的辦法……”

  我瞪他一眼,叉腰道:“你非要我去人間受苦,自己也別想逍遙,做人那麼可憐,容易生病容易老的,你也要陪我一起生病一起老!然後,等我們的下一世死了,魂魄歸正時,再來算算我們之間的帳!”

  鐘於低下了頭,片刻後,望向莊唯:“如何?”

  “也不是不能辦到……”莊唯緩緩道,“不過,你可能就要受點苦了。”

  鐘於淡淡而笑,“我連千年寂寞都忍受過來了,還會害怕轉世之苦麼?”

  “如此,你附耳過來。”莊唯飛到他耳邊,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鐘於點著頭,神情很慎重。

  我在一旁等待的有點心焦,看見小狐妖依舊僵化在一旁,便朝他勾了勾手指:“小孩,你過來!”

  小狐妖睜大眼睛,但,還是聽話的過來了。

  我對他道:“你給我聽著。我們現在這幫呼風喚雨的牛人們現在要去投胎了,投胎變人後呢,也就等於沒法力了,就會很脆弱。雖然你也不怎麼可靠,但現在也只能指望你了。我看的出你對虞姬很有感情,既然這樣,我投胎後,你要保護我照顧我有好東西都拿來孝敬我有危險時要挺身而出我如果生病了你記得去王母那盜仙草來救我莊唯和鐘郎他們如果欺負我你就得幫我總而言之你要記住我可是為了你的虞姬做出了這麼大的犧牲,你一定要好好報答我啊!”

  一口氣說完這麼長串話後,小狐妖的眼睛直了。

  算了,畢竟是個孩子,見識少了些,沒見過說話像我這麼流利的也不能怪他。

  就這樣,一錘定音。我和鐘於,還有莊唯,投胎去了。

  所以說嘛,煽情的戲碼總是不能長久啊,哭一哭,又得喜劇收場了。

  最後的最後,我要說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投胎變成虞姬後,雖然也經歷了很多波折,但最終還是幸福快樂的和莊唯廝守了一世,順便奴役了小狐妖(對了,他的名字叫離曦)一輩子。

  再然後我就和鐘於不停的進入輪迴道中,一世一世,尋覓、相遇、相戀、相守。

  至於莊唯和虞姬怎麼樣了,那我就不知道了。

  總而言之,又一個千年過去後,這一世,我還是變成了一個女孩子,因為考慮到我的愛情實在是太偉大也太震撼了,所以我把它寫了出來,決定和大家分享,順便讓大家也感動感動。

  雖然這一世我還沒遇見鐘於,但我肯定我最終還是會跟他在一起的。

  對了,忘了說——

  這一世,我的名字叫十四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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