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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小仙有毒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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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5-10-6 15:09 編輯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快樂的修真故事——

  用毒的高手,未必都是心狠手辣之人。

  溫樂陽就挺厚道,一天到晚笑呵呵的,能不毒就不毒。

  當他無意中發現,修真並不是傳說的時候,一副波瀾壯闊、在平凡中處處湧動著神奇的瑰麗畫卷,已經悄然展開在他的眼前。

  溫樂陽的遭遇前無古人,即便是真正的劍仙,也看不出他是修煉者。

  所以,溫樂陽的出現,嚴重擾亂了修真秩序。

  ---------------------------

  敵人未必都是壞人,壞人更不一定都是敵人。

  唯一能夠確定的只是,溫樂陽是個樂觀、天真、厚道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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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6:49:4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一章 十年

  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

  千年傳承的歌謠,唱得是天下絕對不能惹的三個勢力。

  川西九頂山溫家,擅使毒,據說溫家的辣椒醬都是鶴頂紅做的,而溫家人施毒的手段更是匪夷所思,明朝年間曾經有一夥朝廷皇綱都敢搶的巨盜,無意中惹到了溫家,結果偌大一座山寨,不僅所有人死於非命,甚至野草樹木都一夜枯萎,之後整整十年,山上都是光禿禿的一片,從此九頂山溫家得了個溫不草的毒名。

  蜀中七娘山下,有一支青苗氏族,擅巫蠱拜天魔,性格孤僻行事乖張,恩怨分明睚眥必報,路過這裡的路人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能和這些苗人有所接觸,否則說不定被人家不知不覺留下根頭髮或者指甲,幾年以後家破人亡,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哪個動作得罪了那些苗人。

  川南烏鴉嶺駱家精通操屍之術,和烏鴉嶺結仇的人,當然不是死不了,而是死後就連屍骨也不會被放過,被人家拿來作提線木偶,一千年也休想安寧,更別想轉世投胎,只能當活死人。

  這三股隱匿在蜀地的勢力一向自行其事,算不上江湖幫派,也不理會正邪紛爭,極少主動去招惹別人,其他的勢力自然也不願意來得罪他們。

  斗轉星移,轉眼千年。

  三家自古傳承至今,也漸漸入世,而世間還記住『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這句歌謠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惠風和暢,紅杏出牆。

  從三月十九開始,一向寧靜的川西九頂山溫家村突然熱鬧了起來,十年一度的溫家大考即將開始,所有在外的直系子弟都趕了回來。

  外人看來,這裡不過是個大山深處的偏僻村落,可又有誰知道,就是這個小村子,早在千年之前就以毒名威震天下,無論正邪都避之如蛇蠍,溫不草。

  溫樂陽是個純潔少年,正一邊嚼著胡蘿蔔一邊上山,他也是溫不草的直系弟子,十六歲,正在縣城讀書,此刻也匆匆趕回山裡。看上去只是一個的山村少年,身板還稍稍有些瘦弱,長相一般,但是透著純良敦厚,看上去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只是眼睛亮亮的,讓人感覺很真誠。

  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停在村口,大貨小客、轎車雙排、還有一輛三輪車,不知道是『溫不草』的哪位子嗣強悍的把它騎上了山。

  溫家村的幾位老人站在村口哈哈大笑,回來的所有未婚的溫家子弟,無論男女大小一律派紅包,紅包裡裝的不是人民幣,而是一打薄薄的金葉子,沉甸甸的手感很好。

  溫樂陽一進村,立刻就被年幼的弟弟妹妹圍住,他用變戲法的動作從背包裡拎出碩大的一包糖果,這些零食不怎麼貴,不過在地處大山深處的小山村裡輕易見不到,溫樂陽每次回家都會記得給弟弟妹妹帶上一大堆。

  看著一群弟弟妹妹歡呼雀躍,溫樂陽也滿臉開心的笑著,露出了一嘴整齊潔白的牙齒,從兜裡摸出了一根胡蘿蔔塞進嘴裡,他從小就這一個嗜好:胡蘿蔔。

  幾個長輩呵呵笑著對望一眼,這群離開村子的半大小子裡,也只有溫樂陽有這份心思,總掛記著家裡的娃娃。

  現在的溫家後生們比著祖先們還要辛苦一些,除了泡藥酒、練功之外,他們還得去縣城裡唸書,畢竟是科技時代,溫家早已悄然入世,幹什麼的都有,溫樂陽有個叫溫吞海的大伯都當上縣長了,不過後來因為丈母娘太多,又被革職開除,現在在山上一心一意的跟著大爺爺煉藥。

  隨後七天裡每天晚上溫家村都大擺酒宴,全族一起暢飲歡笑,天天炒雞蛋燉羊肉,吃的男女老少一起流鼻血。

  第八天,三月二十六。

  在第一線曙光剛剛染紅天邊積雲的同時,一聲悠遠飄揚的鐘聲,緩緩送進了所有人的耳中,寧靜的山村轉眼甦醒,所有溫家的後人無論老少個個表情肅穆,但是目光中卻掩飾不住的喜悅和激動,悄無聲息的匯聚到一起,幾百人浩浩蕩蕩走向村後的青石坪。

  溫家村的村長兼家長,溫老太爺早已等候在石屏上,溫樂陽的大伯,因為丈母娘們而落馬的前任縣長溫吞海,恭恭敬敬的站在老爺子跟前。

  溫樂陽既緊張又興奮,很想吃一棵胡蘿蔔。

  溫老爺子目光掃過眾人,眼神中流露出了幾許和藹與神色,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慈祥老人,不過老人不慈祥的時候,彈彈手指就能毒死一個養雞場。倒是溫家現存的另外兩位老人,溫二爺和溫三爺好像更有些陰森的氣勢,就像隨時準備詐屍的死人一樣,直挺挺的站在溫老爺子身後,眼皮下垂沒有一絲表情。

  輕輕咳嗽了一聲之後,溫老爺子底氣十足的聲音響徹石坪:「三月二六,是我們溫家子弟十年大考的日子,老規矩,所有三十歲以下的弟子都可以參加,今年大考通過的弟子,正式繼承祖先衣缽,成為我九頂山溫家的內室弟子。」說話的時候,老頭子一雙眼睛都笑得瞇了起來。

  十年大考是溫家自古傳承下來的族規,也是溫氏少年弟子躍龍門的機會,只有通過大考才能繼承祖先留下的精奇秘術,成為溫家的核心成員,不過誰都知道這大考極難通過。

  等老爺子說完了,大伯溫吞海踏上一步沉聲喝道:「所有十二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的弟子都可參考,有什麼手段儘管向我來使,施毒試藥,只要能難住我,就算通過!」他話說的輕鬆,溫家子弟卻沒有一個人敢稍稍放鬆,上兩次大考這位前縣長也是這麼說的,結果溫家二十年沒有出現過入室弟子。

  溫吞海是三十年前通過大考的弟子,從那天起,就成為溫不草族內,除了三位老爺子之外唯一的主事人。

  大約百人左右的溫家年輕弟子,按照年齡順序由大到小整整齊齊的排成隊列,一個接一個的走到溫吞海跟前,溫樂陽排在隊尾,老實巴交的一點也不明顯,他是個純潔少年,正純潔的排著隊,等待著純潔的考試。

  第一個弟子躬身施禮,人還沒站起來,一條通體純白如玉,雙目漆黑的怪蛇猛地從他袖口中竄出,咻的一聲撲向溫吞海,溫吞海壓根來眼皮都不抬,小蛇激射到他面前的時候,竟發出了一聲彷彿猴啼的驚叫,漆黑的眼珠閃爍出恐懼的光芒,鱗片都咋起來,在半空中詭異的扭轉身體,掉頭就跑,所過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漆黑的印記,那個弟子叫了聲:「小白!」顧不得正在考試,轉身就追了下去。

  溫吞海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淘汰!把雜種蛇當寶貝,惹人笑話!小白……哼,你當你叫溫小新嗎!」

  第二個弟子依舊躬身施禮,一層閃爍著妖冶綠色的苔蘚悄無聲息的蔓延而過,轉眼間就從地上長到了溫吞海的身上,那個弟子一見又驚又喜,急忙手忙腳亂的取出解藥,不料溫吞海又是一聲冷哼,狠狠一跺腳,彷彿要鑽進他皮膚裡去的那些苔蘚瞬間枯黃,像麩皮一樣嘩嘩掉落:「淘汰!蘚毒入藥有些奇效,你拿來直接傷敵以為另闢蹊徑,其實是貽笑大方狗屁不如,你的毒苔爬上身體的時候,人家有的是時間一刀子捅死你!」

  第三個弟子舉著個藥丸子,溫吞海問都不問,直接把藥丸子扔進了嘴裡大嚼,嚥下後撇撇嘴巴:「淘汰!黑狐耳、苔鹽、相思豆,三種材料本來是不錯的,但是煉製的火候不夠,比例不對,更差了最關鍵的草莓葉,呸,讓人反胃!」

  第四個……

  前面所有參考的弟子,無一不是滿臉羞愧的敗下陣去,等到天黑的時候,終於輪到溫樂陽了,他手裡也拿著一顆小藥丸,白色的,看上去純潔的要命。

  溫吞海還是那副誰也看不上的表情,連問也不問直接拿起藥丸扔進嘴裡,嚼了幾下之後,臉上終於顯出了一絲錯愕的表情,精光四溢的眸子猛然收縮,好像冰針一般的目光狠狠刺進溫樂陽的眼中:「混蛋,這是旺仔小饅頭!滾!」

  溫樂陽在家族裡一直是個老實少年,一天到晚都是樂呵呵的,兄弟姐妹們之間拿他開玩笑,他也跟著哈哈大笑,從來不和大家計較,所以人緣很不錯。

  其他的溫氏子弟全都樂了,誰也沒想到平時愛吃胡蘿蔔的溫樂陽,還這麼有搞笑天分,有些機靈的少年已經暗暗後悔了,早知道自己苦心修煉的本事原來那麼不濟事,與其被大伯羞辱了一翻,還不如也弄個旺仔小饅頭惡搞一下來的開心。

  溫樂陽苦著臉對他大伯搖搖頭,沒滾:「不是小饅頭,是小饅頭口味的,是藥。這個藥現在覺不到,到了那個時候……」

  溫吞海不耐煩的揮揮手:「滾蛋,下一個!」

  …….

  溫樂陽身後沒有幾個人了,雖然參考的年齡規定是十二歲以上,但是溫家弟子十二歲才剛剛接觸毒功的要訣,沒有幾年的錘煉根本不會有什麼建樹,像溫樂陽這樣十六歲就來參加大考的弟子,已經算是年少的了。

  和前兩次一樣,這一屆溫家十年考,依舊沒有弟子能夠達到標準。

  溫老爺子歎了口氣:「年輕弟子回去認真練功,十年後再來參考,年紀稍大的弟子也不用灰心,你們總歸是我溫家的中流砥柱,這份家業,遲早還是要交到你們的肩膀上!」老頭子的話雖然這樣說,但是神色之間也充斥著掩飾不住的沮喪,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之後,揮手讓大家散去。

  溫二爺爺和溫三爺爺對望了一眼,兩道陰狠冰冷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蕩起了一層冷冰冰的失望。

  這天晚上,溫家村裡沒什麼動靜,所有人的心情都不怎麼好,畢竟溫家已經三十年沒有人能通過大考了,只有幾個年輕氣盛的弟子覺得大伯考校的太嚴格,湊在一起憤憤不平的小聲議論著。家家戶戶都早早的熄了燈,黑夜中的小山村,在略帶壓抑的氣氛裡陷入了夢鄉。

  子夜時分,突然一聲炸雷般的怒吼轟天而起,大伯溫吞海嗷嗷怒嘯著,飛腳踹開了溫樂陽家的大門,一把把溫樂陽揪出了被窩,氣急敗壞的罵道:「小王八蛋,你給老子的是什麼藥!」

  溫樂陽睡眼惺忪的看著大伯,愣了片刻之後突然想起了是怎麼回事,純潔的驚喜道:「藥起效了?」

  溫樂陽的爸爸披著衣服跑過來,錯愕問道:「大哥,咋了?」

  「你別管!」溫吞海拎起自己的侄子就走:「走,跟我見大家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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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6:50:0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二章 拓斜

  溫老爺子似乎根本沒睡,衣著整齊的坐在大屋裡,笑吟吟的望著溫樂陽:「小子,你今天大考時給你大伯試的是什麼藥?」

  溫二爺和溫三爺坐在另一側,依舊直挺挺的,冷颼颼的目光在溫樂陽身上來往巡梭,就像兩條毒蛇在考慮食物的味道。

  溫樂陽突然覺得有些緊張,急忙跪下先向三位爺爺行禮,然後才恭恭敬敬的回答:「那是旺仔小饅頭……」

  溫吞海在一旁沒好氣的罵道:「別提你那旺仔小饅頭了,直接說什麼藥!」

  溫樂陽趕忙點頭:「是旺……那個口味的,我自己給起了個名字叫洩陽丹,效果和壯陽藥正好相反,服用以後其他事情都不妨礙,就是那個事情做不了了,是用赤蠍尾調母雞血,和烏頭草灰,在冰玉缽裡煉炒,最後再用生薑粉去腥……」

  溫老爺子根本沒聽他絮絮叨叨的說配方,驚訝的看了一眼一臉沮喪的溫吞海,突然爆發出一陣連野狗都要望風而逃的哈哈狂笑,老頭子一邊抹眼淚一邊笑得渾身發顫,手指頭哆哆嗦嗦的指著溫吞海:「這種藥,給你用正合適,哈哈哈,讓你那麼多丈母娘,好好的縣長都被人家擄下來了,哈哈哈哈哈!」

  溫吞海訕訕的笑道:「今天晚上跟俺那婆娘……結果怎麼也不行,三位阿爹都知道,咱們從小泡藥酒,身體幾乎百毒不侵,而且那事也是老而彌堅。」溫家的孩子從一出生一直到十二歲,每天早上都要在父母調製的藥酒裡浸泡上半個時辰。

  溫老爺子一臉得意,頻頻點頭,溫樂陽的目光裡也透出一絲興奮,他還不知道原來從小泡藥酒還有這種功效,不過隨即,他又純潔的臉紅了。

  溫吞海看了自己的大侄子一眼,眼神中不僅沒了怒氣,反而多了幾分欣賞,繼續解釋道:「今天大考裡,後生們給我練的那些門道,不論是毒丸毒散,我都知道是什麼材料,心裡有數就憑著這些東西,肯定不會耽誤那個事,想來想去,也只有樂陽的藥。嘿嘿,還真是這小子,不錯不錯,能讓我都著了道,的確不錯。不過溫樂陽,你這個藥,應該有解吧?」說著,溫吞海緊張的吞了口唾沫。

  溫樂陽趕忙點頭:「有解,有解,三十六天之後就會失效,如果等不及的話,只要憋尿二十四個小時,洩陽丹的藥效也會消失。」

  溫老爺子可不像溫吞海那麼在意這個藥的解法,而是饒有興趣的問溫樂陽:「小子,我溫家毒名威震天下,傳給你們的要訣裡,也都是用毒施毒的手段,你怎麼不像其他後生那樣以毒應考,卻弄了個效用古怪的藥來?」

  溫樂陽呵呵訕笑,這是他突發奇想的東西,初衷就是覺得網站上那些迷情藥太猖狂,嘴裡吶吶的說:「這藥給女孩子隨身攜帶,遇到可疑的人就給來上一顆……這個藥算不上毒,我不該拿它來應考。」他的回答很純潔,但是跑題了,一直從赤道跑到了西伯利亞。溫樂陽一邊說著,一邊不知從哪摸出了一根胡蘿蔔,正要往嘴裡送突然省起自己正在三位爺爺和大伯跟前,趕忙把胡蘿蔔收了起來。

  難為他了,從被窩裡被揪出來也隨身帶著胡蘿蔔。

  溫三爺爺突然陰測測開口了:「咱們姓溫的以毒煉世,那些沒點見識的外人都以為毒就是一碰就死的東西,其實毒分五行陰陽,修毒的人和修道的人沒什麼區別,碰一碰就死人的是毒藥,吃一口就忘記煩惱的何嘗又不是毒藥!」

  溫老爺子呵呵笑著:「洩陽丹讓你大伯著了道,而且你煉毒入藥,在性理上合了咱們溫家的傳世之學。」

  幸福就在毫無準備的時候出現了,溫樂陽再純潔,也明白了話裡的意思,猛地站起來,兩眼放光的盯著老爺子,激動的連眼皮子都在抽筋。

  溫老爺子哈哈大笑,沒看身子怎麼動,人卻已經到了溫樂陽的跟前,蒼老乾枯的手掌輕輕拍著他的肩膀:「今天起,你就是溫家的內堂弟子,也是拓斜宗門人!」

  溫樂陽心裡又驚又喜,但是乍聽見『拓斜門人』這個陌生的名字,又不由的呆立當地,雙眼迷茫的望向溫老爺子:「破鞋門人?大爺爺,這個名字……」

  大伯溫吞海一巴掌拍在了他後腦勺上,罵道:「什麼破鞋,咱們溫家不搞破鞋!是拓斜!」

  「拖鞋門人?」

  「嗯,拓斜門人!」

  隨後老頭子根本不看時辰,在大屋裡擺上了香爐和牌位,給溫樂陽辦了個入教儀式,溫樂陽對著那只上寫『拓斜師祖之位』的靈牌恭恭敬敬的磕頭,禮成。

  溫樂陽再次站直了身體的時候,三個老頭子和大伯再看待他的眼神都和原來不一樣了,一種從骨子裡透出的欣慰和親切,讓溫樂陽四肢百骸都軟的不行。

  「大爺爺,咱們拖…拖鞋宗……」牌位上是彎彎曲曲的古篆,也不知道流傳了幾千幾百年,反正溫樂陽是一個字都不認得。

  「拓斜宗!」溫老太爺終於聽出了溫樂陽發音的古怪,笑罵著更正:「小子,記住了,是拓斜宗!」說著,老頭子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我派始建西漢年間,傳承至今,已經兩千餘年多年,我們的祖師爺爺是得窺天機的奇人,本名拓斜。」

  溫樂陽心說咱們溫家的祖師爺不應該姓溫嘛。

  「古時蜀地本來一片蠻荒,後來咱們師祖爺行至此處,移山填沼,撒土沃野,斬妖處孽教化蠻夷……」說著說著,溫大老爺看見溫樂陽的那副稀奇古怪的表情,自己也訕訕的笑了,這番話別說溫樂陽,就連他自己也不信,不過當初他爹就是那麼教他的。

  溫大老爺咳嗽了兩聲,又扯回了正文:「祖師爺在西漢年間行至蜀地,收下了三個弟子,十二歲前,三個弟子所學的技業完全相同,每天泡藥酒,練技擊。到了十二歲時候,就分開各自修煉,彼此不許見面,師祖言明,十年後將考校他們的技藝,從中選出一個真正繼承衣缽的弟子。」

  溫樂陽點點頭,他們溫家弟子就是這樣,從出生一直到十二歲,每天雷打不動都要泡上一早晨藥酒,隨後再跟著長輩練拳,長到少年時體格都異常強壯,不知道生病是什麼滋味的。十二歲之後就拿著本毒經自己去練習,大人們根本不予過問,再加上十年大考,看來這些都是從『拓斜祖宗』那裡傳下來的。

  溫大老爺沒理會溫樂陽在想什麼,慢慢的給他講著門宗往事,這些事情雖然算不上機密,但是也只有通過十年大考列為門宗弟子的人才有資格知道。

  十年之後,三個師兄弟學有所成回來拜見師傅,拓斜自然大喜,狠狠的褒獎了一番,定下第二天進行考試,不料當天夜裡突然風雷大作,一個又一個彷彿要撕裂天地的驚雷砸了下來,等風雷過後,三位師兄弟發現,老師沒了。

  至於拓斜失蹤到底是天譴、雷遁、飛昇、還是不小心成了避雷針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師父是沒了,哥仨彼此間一印證功法,這才發現三個人學的本領各不相同,差異極大。大師兄姓溫,學的是毒術;二師兄是個苗人,練得是巫蠱;小師弟性駱,學的是操屍控屍的秘技。

  聽到這裡溫樂陽終於再也忍不住,插嘴問道:「是我們溫家、蜀中七娘山的青苗,川南烏鴉嶺駱家!」

  溫大老爺笑呵呵的點頭,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不怎麼把溫樂陽隨便插話當回事:「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的祖上,就是那三個師兄弟。拓斜祖師引雷而遁……」

  溫樂陽注意到其他那兩位爺爺和大伯溫吞海一起撇嘴,引雷而遁,吹吧。

  反正老師是以很另類的方式飛昇了,三個師兄弟都覺得自己才是正統,又不敢違背老師的意願動手爭個高低,最終三個師兄弟約定,誰先找到師傅的下落,誰就為大。

  師父自然是沒找到,三個師兄弟也分道揚鑣各自修煉,雖然到最後誰也沒能得道成仙,但是也都開枝散葉自成一派,雄踞蜀地,沒什麼人敢招惹。十年大考也成為三家共同的規矩,連日子都一樣:師祖遭雷劈紀念日。所有通過大考的弟子都以拓斜門人自居。

  師兄弟曾今的約定也變成了祖宗遺訓,成了三家後世通過大考的弟子與生俱來但又毫無意義的任務。

  溫樂陽的目光中泛著興奮,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大爺爺,我們溫家的功法是修天之術?」和家裡大多數弟子一樣,他以為溫家曾經是一個江湖門派,祖先的毒功一直傳承至今,根本就沒想過原來川西溫家還有這麼一個類似於修真門宗的背景,當然,是不是修真誰也說不好,總之最後那個雷來的很詭異。

  溫老爺子吸溜了一口茶水,有些心虛的回答:「那是當然!咱們師祖爺爺是以法通天的奇人,傳下來的秘術自然是修天的辦法!」

  噗嗤一聲,一直死氣沉沉的二爺爺和三爺爺對望了一眼,都笑了。

  「不過嘛……」溫老爺子咳嗽了一聲,訕訕的繼續說:「這兩千多年裡倒也沒聽說過溫、苗、駱三家裡有人成仙成聖,但是祖宗留下的功法肯定沒問題,想來要不就是咱們功夫練得不到家,要不就是沒有祖師爺那種頓悟天機的大智慧。」

  噗嗤,另外兩個老頭子又樂了。

  溫大老爺氣的一拍桌子,回頭指著自己的兩個老兄弟:「你們樂什麼樂,當初咱爹就是這麼跟咱說的!」

  溫三老爺看了溫樂陽一眼,淡淡的說:「修天成聖這種事情,想想也就行了,不用太惦記著,不過多用些功總是沒錯的,從明天開始,你就跟你大伯開始練功吧。」

  溫二爺爺也開口了,聲音冰冷的就像凍在萬年玄冰銀針:「你給我聽好,無論是拓斜宗的身份,還是你日後接觸的秘術,現在還決不准向旁人洩露半個字!否則按照祖宗的規矩,你連個全屍都休想剩下!」

  溫吞海也從一旁小聲補充:「再過幾年等你技藝有成,大家長會給你出一道題目,通過之後才能算是正式出師,到了那時才能算是真正的拓斜門人。」

  溫樂陽心頭凜然,趕忙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許下了純潔的誓言。隨即興高采烈的吃著胡蘿蔔回家睡覺去了,他爸也不來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溫家上下和睦,但是規矩森嚴,大家長和兒子說的話,就連親爹也不能過問。

  在村長大屋的對話讓他渾身的毛孔都歡快的開闔收縮,溫家內室弟子、拓斜門人、還有修天望道的傳說,讓溫樂陽在一瞬間找到了自己的夢想。

  溫樂陽走後,溫老爺子的大屋很快沉寂下來,三個老頭子默默的對坐著,大伯溫吞海垂手肅立在一旁,半晌沒有人說話,只有溫三太爺偶爾咳嗽兩聲,他早年煉製毒物的時候不慎傷了手太陰肺經,落下了個咳嗽的頑疾,一輩子也沒治好。

  終於,溫老太爺開口了,望著他的兩個兄弟:「你們看這孩子怎麼樣?」

  溫二爺似乎連大哥的話都不屑搭理,只有溫老三回答:「傻。比山裡那兩個強點有限……」

  溫大爺爺笑了笑沒說什麼,轉頭望向溫吞海,目光裡也有徵詢之意,溫吞海略想了一會,才回答:「在他們這撥孩子裡,樂陽的資質不算最好,但是為人厚道,在兄弟姐妹裡一向是個老好人,另外這孩子的心思,也有可取之處!」

  溫老太爺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讚賞的神色:「他的心思,怎麼說?」

  溫吞海搖頭苦笑著:「洩陽丹這個東西看著好像兒戲,實際對男人來說,可絕對是個陰毒的玩意,當然他個給我試藥不會心存惡念,最多也就是個獻寶加玩笑,不過在大考裡能棄毒不用,別出機杼以藥應題,這樣的心思在他那個年紀,也算是不錯了,嘿!」

  溫老太爺興奮的一拍桌子:「吞海說的好!我看中這小子的就是這兩點,一來他品行純良,對自己家人從不計較,從小就不和其他的孩子爭搶,挨了欺負也不當回事;二來就是他這份心思,要論起用毒的本事,應考的弟子裡比他強的不在少數,他絕難脫穎而出,與其如此,倒不如另闢蹊徑。管它是甜的鹹的,管它是傷身還是傷神,只要能拿下對方的,就是真毒!」

  溫老三輕輕哼了一聲:「心地好有個屁用,資質又不行……嘿。」說著停頓了片刻,抬起頭望向了屋外的天空。

  一片片厚重的黑雲正從遠方奔騰而至,璀璨的星空月夜被大片大片的吞沒,剛剛還繁星閃爍的夏夜轉眼間充滿風雨催城的壓抑。

  「這片風雨,就憑這個孩子?」溫老三的聲音很低,彷彿在喃喃自語。

  溫大老爺沒聽見他說什麼,突然對著溫吞海問了句毫不相干的話:「老九和老十三,現在怎麼樣?」

  溫吞海自信的笑了一下:「您放心,九弟和十三弟進境一直不錯,如果不耍陰謀詭計,他們兩個聯手,我都沒把握對付的了。」

  溫老太爺微微點頭,卻沒來由的歎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這兩個孩子身體沒的說,只可惜腦子不好使,不過……這樣也好。另外,那件事情怎麼樣了,他們有什麼動靜?」

  溫吞海搖了搖頭:「估計還不到日子。」

  溫大老爺苦笑了一下:「這個也急不來的,慢慢來吧……吞海,那個洩陽丹,你是真的沒吃出來?」

  溫吞海嘿了一聲:「要是劇毒,不外是物性相乘,毒上加毒,再怎麼厲害我心裡也能掂量個大概,洩陽丹這種功效的缺德玩意,連聽都沒聽說過,我壓根就沒往那頭想,到了晚上才知道……」

  二老爺的眼神中,極為難得的掠過了一絲笑意:「那你是忍上三十六天,還是整整憋尿十二個時辰?」

  溫吞海猶豫了一會,咬牙切齒道:「憋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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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章 藥酒

  通過十年大考對於溫家弟子意味什麼?

  可以任意調用家族人手,任何溫姓弟子不得違抗。

  可以任意調用家族財富,吩咐一句,自有負責銀錢的弟子把人民幣裝到包袱裡送過來。

  溫家傳世兩千多年,普通的直系子弟就有幾百人,人人都是有身份證的生化武器,積累下來的財富更是不計其數,說上一句富可敵國一點不過分。

  現在溫樂陽的地位,在家族中僅次於三位當家的大家長和大伯溫吞海,不過他暫時沒機會享受這些,他現在麻煩大了。

  第二天清早,溫樂陽興沖沖的跑到大伯家,溫吞海一臉幸災樂禍的指著一口蒸騰著裊裊熱氣的大缸:「進去!以後每天早上都來泡藥酒!」

  「又要泡?」

  「少廢話,如此安排自有深意!」溫吞海語氣威嚴,目光之中卻掩飾不住大仇得報的痛快。根本不等溫樂陽脫光衣服,抬起一腳踢在那個純潔的屁股上,溫樂陽直接飛進了大缸。

  藥酒滾燙,倏地包圍全身,溫樂陽三萬六千個毛孔都舒服的呻吟了一聲,他就在大伯的吩咐下,靜靜的坐在大缸裡,等待著藥效進入身體,按照他十二歲前的經驗,在藥酒之中浸泡上一個小時,身體裡會升騰起一股燥熱,像隻小耗子一樣在四肢百骸到處亂鑽,讓人又麻又癢,隨後就會被家長從缸裡撈出來,沿著身上七處奇穴按摩,那隻滾燙的小耗子就會漸漸消散,換而身體火燙,精神百倍,山上山下瘋跑上一整天也不覺得疲勞委頓。
  不過泡著泡著,溫樂陽覺得不對勁了,藥效通過週身的皮膚緩緩進入了身體,但是這次不是小耗子,而是小刀子,也不是一隻,是千萬隻。

  溫樂陽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裡好像有無數把小刀子在自出亂戳亂割,還是那種又鈍又殘,長滿鐵銹的刀子。開始時候的舒適已經蕩然無存,在缸裡每一秒鐘都變成了一個時辰那麼漫長,他咬著牙強忍了半晌,終於堅持不住,顫抖著痛哼了一聲,睜開眼睛望向站在院子裡的大伯:「大伯,那個洩陽丹,只要憋尿一天就能破解,我沒騙您……」

  溫吞海一愣,啐罵著笑道:「少廢話,老子可沒功夫消遣你,要是撐不住就滾出來,這藥酒天下只有拓斜宗的弟子才泡得,別人就算想碰上一滴也沒機緣!」

  溫樂陽重重點頭,咬住嘴唇不再說話,看表情竟然是要跟這一缸藥酒拚命,他平時在兄弟姐妹中就是老好人一個,但是犯起性子執拗起來,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溫吞海笑了笑也沒在意,這時候他婆娘從屋裡喊:「當家的,吃早飯了。」

  溫吞海答應了一聲,又對著溫樂陽囑咐道:「小子,撐不住的時候就出來啊!」說完邁步進屋,不久之後,屋子裡傳出怒喝:「怎麼都是粥,老子今天不喝水,不喝粥,總之什麼也不喝……」

  半晌之後,溫吞海又在屋子裡招呼溫樂陽:「小子,時間夠長了,出來吧。」

  院子裡寂靜無聲。

  溫吞海端著個碗一臉納悶的走回院子,倏然驚呼了一聲,一隻飯碗掛起淒厲的破空聲,一路呼嘯著從溫吞海手中飛出砸向大缸,轟然炸碎的巨響裡,碩大的缸子竟被一隻普普通通的飯碗撞得片片粉碎,滿缸的藥酒要像爆炸一樣沖天而起,濺得四散紛飛,落在地面上之後立刻冒起了裹著焦糊惡臭的灰煙,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來,這一缸藥酒的毒性何其猛烈。

  溫樂陽的身子都軟了,不知何時已經昏厥,猶自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溫吞海氣的直跺腳,伸手掰開了他的嘴巴塞進去一顆藥丸,隨即回頭對著他婆娘怒吼:「快拿竹針來!」

  ……

  溫家的解毒竹針比著繡花針略粗半分,針身中空,溫吞海十指如風,快的根本看不清動作,片刻後三十六枚湛清碧綠的竹針就插滿了溫樂陽全身,隨後又從中空的針管裡注入各色藥粉,溫樂陽終於呻吟了一聲,眼皮顫抖著撩起,目光中卻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大伯,泡的夠久了吧……」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打了個來回,要不是溫吞海身負溫家真傳,這條命就算徹底交代了。

  溫吞海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怒罵道:「久個屁!這藥酒不是泡的越久越好,泡過藥酒之後必須立刻練功,否則劇毒燒傷經脈,救活了也是廢人一個!初學者抵受不住痛苦的時候就得趕緊爬出來!」

  「啊?」溫樂陽充滿感情的驚呼了一聲:「那您不早告訴我?」

  溫吞海一邊忙活著拔竹針一邊啐道:「老子一直讓你忍不住就爬出來,你他媽的當老子說話是放屁!」

  「那現在……」

  「要是不練功,不久之後你就是廢人一個,除了放屁之外,什麼也幹不了!」

  溫樂陽這才大叫一聲,像觸電一樣從地上跳起來:「那趕緊練功吧!練…什麼功?」聽了大伯的話,他現在覺得自己的皮膚肌肉血管統統發緊,好像過不了多久就要崩裂了一樣。

  溫吞海也不再廢話,直接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丟給他:「照著這個拳經,練!」

  泡的太久,劇毒加身,溫樂陽這次也知道了事情的可怕後果,把前前後後不過十幾頁的小冊子接過來,二話不說擺了個架勢直接開打,第一招,就把臉狠狠的戧在了地上。

  第二招,後背重重著地,剛巧地上有一塊石頭子正隔在他尾骨上,溫樂陽慘叫一聲,掙扎著爬起來又翻看拳經的第三招,苦笑著望向大伯:「大伯,這書……印錯了吧?」

  溫樂陽的資質,在溫家子弟中不算最好的,但是從小被藥酒錘煉身體,練功的時候也格外用力,打下的基礎還算結實,拳腳上無論是應變還是力量都已經有了些造詣,但是按照這本拳譜,根本一招也練不下去。

  簡單的說,這本拳經上的每一招,都是在教人怎麼往地上摔,怎麼摔得狠。

  比如第一招,要求身子前傾,同時步伐倒踩九宮要向後甩開;第二招則是全身貫力右拳,重重錘擊地面,但是雙腳要奮力上跳。

  到了後面的動作更加匪夷所思,溫樂陽看了兩眼,覺得自己如果不抽羊角風,很難完成那麼複雜的動作。特別是最後幾頁上記載的招式,根本不用練,看上一眼就知道有問題,技擊之道講究的是全身協調,可是那幾招裡要求雙手雙腳乃至肩膀膝頭各個關節都自行其事,各忙各的,左肩畫圓右肩上下聳動、左掌勢如太極右拳黑虎掏心、左腿一字馬右膝圈起老樹盤根……

  溫吞海看他『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多廢話,也是一臉的著急,罵道:「張開你的狗眼看看,那書是印的嗎,是前人手書!」

  溫家大伯關鍵時刻,說了個冷笑話。

  溫樂陽哦了一聲,知道拳法沒錯,當然,這個沒錯是大伯沒給錯,對於拳經內容是否有錯,他持謹慎的保留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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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6:50:3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四章 錯拳

  溫樂陽像個腦癱患者一樣,吃力的把自己摔來摔去,在溫吞海的指點下,只悶頭練習第一招,每一個動作他都必須灌注全力,從根本上保證了每一個跟斗都摔得無比慘烈。

  溫樂陽一用力,立刻被按照拳經要求扭動的關節分解成既糾結扭曲,又截然相反的力量,隨即就是身體和地面的無間接觸,不過每次這樣用力一摔之後,身體裡那千萬把小刀子就彷彿減少了一些,換而成為一股冷冰冰的感覺,積澱在小腹之中。

  這一摔,就是整整兩天。等到身體裡的鈍刀盡數消散,溫樂陽渾身烏青,臉腫的比臉盆還大,要不是他從小基礎紮實,早把自己摔死了。

  溫樂陽指著自己的小腹,對溫吞海驚訝喊道:「大伯,丹田里冰冷冷的一坨,是……真氣?」他此刻又驚又喜,這兩天裡摔的苦不堪言,渾身上下每一寸都像被一群大象踩過,但是真要積攢下什麼先天後天真元,還是磚頭那麼大的一塊,這也太速成了,溫樂陽幾乎從心裡稱讚,先祖的修天神術,果然名不虛傳。

  溫吞海嘿嘿笑了幾聲:「大侄子啊,這個事情是這樣,本來呢,泡過藥酒之後,按拳經修習,不僅可以練成日後煉製高深毒方的身手,還能煉化藥酒中的毒力為自己所用,不過你浸泡的時間太長,我施針用藥,解掉了其中最要命的一部分毒力,所以藥酒隨著拳功煉化入體的功效已經不在了,這麼說你明白不?」

  溫樂陽純潔而絕望的搖頭。

  「就是說,你這兩天的跟頭,除了解毒之外,基本上是白摔了。」

  「那肚子裡冰冷一坨的是什麼?」

  溫吞海沒說話,指了指後院的茅廁。

  溫樂陽一捂肚子,呻吟著跑向了那裡,嘴裡還大喊著:「大伯你受累給我送點紙來……」

  隨著那一坨冰冷傾瀉而出,溫樂陽的心裡冰涼冰涼的,自己這兩天裡,把全村老少後半輩子的跟頭基本都摔完了,現在看來,的確是白摔了。

  溫樂陽捂著肚子從茅廁出來,從嗓子眼到肚臍眼都感覺涼颼颼的一片,苦笑著問:「大伯,這套拳法……」

  溫吞海不等他說完就笑著打斷了他:「小子,咱們溫家人的毒,可不光是為了毒別人,也為毒咱們自己!」說著,突然姿勢古怪的翻身躍起,大頭朝下右掌輕飄飄的印在地面上。

  一層湛清碧綠的顏色,立刻在地面上蕩漾開來,一閃即滅。

  大伯隨手拿起一塊石片翻開了土地,綠色掌力所過之處,下面的蚯蚓都變成了枯黑色硬邦邦的肉棍。

  溫樂陽吃力的吞了口唾沫。

  溫吞海的目光中含著一絲得意,顯然對自己這一掌非常滿意:「咱們溫家祖傳的錯拳,將藥酒裡的毒力與經脈融合,以此強筋建骨不說,拳力所到之處,經脈中積攢的毒力也隨之爆發!無論是你以後煉毒還是打架,都離不開這套錯拳!」

  溫樂陽這才知道,這套教人把身子向地上砸的拳法叫做錯拳。

  隨後每天裡,溫樂陽又和十二歲以前一樣,每天早上都赤身裸體的鑽進大缸浸泡藥酒,也不再逞能,一俟身體無法承受劇毒侵蝕就爬出來,在大伯的指點下,按著拳經苦練。溫樂陽少年心性,對自己有股子狠勁和韌勁,每天咬著牙在大伯院子裡夯地。

  溫家三位老太爺時不時過來看看,隨後招呼著大伯溫勝海,爺四個在院子裡支起桌子打麻將。

  有次溫樂陽有幸目睹了溫老爺子和大伯溫吞海不運毒力,單單以錯拳對練拆招,活脫脫兩個打了雞血的瘋子一樣,頭手腳肘膝甚至屁股、後背、牙齒都成了攻敵的所在,一個人全身上下各處都暴風驟雨般向著對方瘋狂打去,而且每一處攻擊都是勁力沛然,足以分金裂石,兩個人拆招,比著十個八個武林好手打的還要熱鬧。

  溫樂陽這才知道,把其他的都拋開,光這套拳法在實戰中,就能把一個人變成一大堆人,標準的單人群毆術。

  溫樂陽也漸漸明白了拳經鍛煉的竅門,這套拳法把身體中的力量扭曲,在勁力流轉中,把侵入的劇毒流轉經脈,最終積累沉澱。

  對付敵人的時候,一拳打出的同時,劇毒也會隨之散佈出去。

  除此之外,拳經還在著重訓練兩點,其一是平衡,其二就是分心,要完成招式,必須把心思分散到四肢百骸各個關節,拳腳肩肘都得各自指揮,絕不能依照身體的協調性去讓他自己運動,否則就會摔得極慘。

  又或者說,平衡就是為了分心。

  溫吞海給他解釋過:「溫家煉毒秘技到了高深之處,手腳身體都得用上,上百種藥物同時淬煉,光鍋子就得十幾個,不練成這套拳法,任你三頭六臂武功通天也做不來!」

  隨著拳法越來越純熟,跟頭越摔越少,泡藥酒之後打拳,煉化毒力的效果也漸漸顯露,溫樂陽每天都神采奕奕精神百倍,身體筋骨都變得異常結實,墩布桿抽在身上,連一道白印都留不下。

  溫樂陽眼看著自己的身體一天天變得結實起來喜不自勝,每次練拳之後都會站在院子裡自我陶醉一會。

  這天溫吞海正蹲在院子裡,正溜著碗邊吸溜滾燙的棒子麵粥,看到溫樂陽一臉沒出息,笑著罵道:「這才到哪,就把你美成這樣。」

  溫樂陽笑嘻嘻的搖頭:「現在當然還不行,但是每天泡藥酒練拳,身體越來越強,幾天幾個月是不行,幾年幾十年以後身體早晚堅若鋼鐵。」

  溫吞海沒理他,直到把一碗稀粥吸溜乾,才舒坦的長歎了一口氣:「經脈就好像一個膠皮口袋,對普通的毒力承載有限,錯拳既可以把毒力存放在經脈裡,也可以把這個口袋撐大一些,但是總歸會有個極限,一旦超過了這個極限,經脈破碎,劇毒就會腐蝕你的內臟,到時候就直接裹上布條去埃及展覽吧!說不定還能買個好價錢……給我來根胡蘿蔔。」
  爺倆蹲在院子裡,嘎崩嘎崩的嚼著胡蘿蔔:「現在泡藥酒,只是給你的身體打個基礎。當你錯拳十三式盡數練成的時候,經脈對毒素的承載也就到了極限。」

  溫樂陽哦了一聲,失望之情溢滿,成為魔鬼肌肉人的夢想落空,隨即又多了點擔心:「不會提前爆了吧?」

  溫吞海笑罵:「怎麼選了你這麼個笨蛋當入室弟子!有時傻氣沖天,偶爾略顯聰明,但歸根結底還是傻氣沖天!」

  溫樂陽舉著半根胡蘿蔔,表演了一下傻氣沖天。

  「錯拳十三式講究的是循序漸進,你練不好第一招,就休想去練第二招,體質也隨之改變,到了最後一式練成的時候,這個基礎就打到剛剛好!咱們溫家歷代這麼多入室弟子,還沒聽說過誰沒練成第十三招,就被藥酒毒死的。」

  浸泡藥酒練習錯拳,只是為了日後修煉高深毒功打好基礎,在錯拳練成之時,人的經脈對藥酒中毒素的承受能力也達到了極限,日後想要有所突破,練功的人就必須按照自己的體制來煉製毒方,尋找適合自己的毒素,以毒入體再慢慢化解進一步強化經脈。這個修煉,只能以身試毒,不斷的嘗試來找到自己身體最能適應的毒力,旁人是幫不上忙的,歷代都有許多溫家入室弟子,窮其一生直到終老,也無法找出自己身體適應的五行毒素,最終無法再有進境。

  溫樂陽恍然大悟,嘿嘿笑著露出一嘴整齊的牙齒。

  除了練習錯拳,溫樂陽就跟隨著大伯或者大爺爺,開始系統學習煉製毒藥和施放毒藥的法門,溫家人將毒分做五行,有相生、有相剋,每一類劇毒的配置和施放只有一個模糊的規律,並沒有統一的嚴格程序,想要發揮最大的毒力,只能按照五行沖生,自己在摸索中慢慢實踐。

  溫家普通弟子在十二歲之後,抱著本毒經煉製毒藥,就像照著菜譜炒菜,只要份量對了,味道總會差不太多;而現在溫樂陽學習的,就像在按部就班的學習物理知識,至於以後能不能造出原子彈,就得看他的領悟和機遇了。

  前者是照貓畫虎雖然簡便實用,但是卻沒有什麼發展前途;後者則是理論應用到實踐,一旦開竅入門,就踏入了全新的層次。

  直到兩年之後,溫樂陽終於練下了拳經裡的最後一招。這時候他已經十八歲了,個子不算太高,大抵差一些一米八的樣子,身板也不算太魁梧,但是很結實,臉上的那股淳厚依舊未變,一眼望上去,就是個山間長大的樸實青年。

  溫吞海大喜過望,帶著他去見溫家三老。

  看著溫樂陽抓耳撓腮喜不自勝的沒出息樣,溫大老爺失聲笑道:「笨小子,兩年才練成拳經有什麼可歡喜的,咱們溫家子弟自由錘煉的身體武功,就是給這套拳法打基礎,你問問你大伯練了多久就學會了這套拳法?」

  「二十個月。」

  溫樂陽驚訝的吐了吐舌頭。

  溫三老爺沉著老臉哼了一聲,指了指院子裡的一棵大槐樹:「去打上幾拳我看看。」

  溫樂陽皺著眉頭:「這棵樹已經四百多年了……」

  「讓你打你就打,哪那麼多廢話!」

  溫樂陽剛忙答應著,凝神屏氣片刻,遽然怒喝一聲高高躍起,身體上每一個關節都在詭異的抽搐著拳腳如風,像只怪鳥一樣圍著那棵足有兩抱粗的大樹飛快的打轉,交擊聲爆豆般響成一片,每一擊之下,一層黑色隨之蔓延,片刻後滲入巨木。在煉製適合自己五行之毒的入體前,錯拳中迸發出的毒力就是普通的黑色。溫吞海修煉的木行的毒力,所以是是妖冶的綠色。

  一層枯黃的樹葉在片刻後,隨著清風飄落在地。溫樂陽現在的錯拳,也就能砸出這些枯葉,想要讓這麼粗的一棵大樹在幾拳裡盡數枯萎,他還差得遠。

  三個老頭子交換了一個還算滿意的眼神。

  片刻後溫樂陽打完收工,忐忑不安的望著四位長輩。

  溫老太爺不置可否,呵呵笑著直接吩咐溫吞海:「明天你帶他進山!」說著,站起來跑到床邊,從床底下掏了半天,終於勾出來一個四四方方的紅木盒子,笑著問溫樂陽:「知道裡面是什麼嗎?」

  溫樂陽忍住了『骨灰盒』的答案,搖了搖頭,溫勝海見到盒子卻大喜,一巴掌把自己大侄子按跪在地上:「還不趕快謝謝你大爺爺!」

  木頭盒子裡,端端正正的擺著一隻通身漆黑的玉鼎。

  溫樂陽眼睛一亮,驚喜歡呼:「墨玉香鼎!」

  香鼎是溫家弟子在熟悉不過的家什,在鼎內點燃特製的草藥之後,就會將周圍的毒蟲引來,一場廝殺之後,毒性最厲害的蟲子會流連鼎內不肯離去,用來誘捕毒蟲最方便不過。但是普通弟子的香鼎,大都是石頭或者青銅鑄成的,揮發草藥的效力有限,難以引來毒性奇特的蟲獸,即便偶爾引來,那些怪蟲也不會在鼎內太做流連,轉一圈也就走了。

  黑玉香鼎則不同,一旦灼燒草藥,普通的蟲子根本不敢來,只有性子激烈身具奇毒的異蟲才會被吸引而至,和普通香鼎比起來,前者是捕熊的機關,後者只能算是老鼠夾子。

  溫老爺子把木盒遞給溫樂陽:「咱們拓斜門人,一輩子避不開和這些毒蟲打交道,這個香鼎就交給你了,遲早能用得上!」

  溫樂陽大喜磕頭,溫吞海在一旁略帶不忿的笑道:「大爹爹,他這個鼎子比我的還要好些!」

  溫老爺子斜忒了他一眼:「那你問問樂陽,他要是肯和你換,我也不管。」

  溫吞海還沒開口,溫樂陽已經怪叫一聲,雙手牢牢抱住墨玉香鼎撒腿就跑,嘴裡一個勁的喊:「不換不換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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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6:50:4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五章 叔叔

  「碩鼠?什麼意思?」溫樂陽嚼著一根胡蘿蔔,一臉納悶的問道。他背著個書包,第二天就跟著大伯離開村子,走入深山之中,山嶺中人跡罕至,根本沒有道路可循,不過溫家的入室子弟在練過錯拳之後,身手靈活腳步輕捷,山裡雖然崎嶇難行,但是對他們叔侄來說,和平坦大路也根本沒什麼區別。

  大伯一路走著,一邊和溫樂陽說起了自己當年修習溫家藥術的往事。

  溫吞海拿捏著悲苦的調子,搖頭晃腦的唱到:「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詩經是溫家弟子自幼必學的功課。

  大伯哼哼嘰嘰的一直把整篇《碩鼠》唱完,才足足的歎了口氣,隨後一扳臉孔,對著溫樂陽正色說:「咱們拓斜門人想要出師,都要完成長輩的一道題目,才可以對外人報上拓斜的字號。當初大爺爺給我的考題就是《碩鼠》。」

  溫樂陽呵呵笑著:「以詩經為題煉方,這個題目有意思?」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著,破鞋這個字號,能不用的時候盡量還是別用了。

  溫吞海冷笑著看了他一眼:「古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反正這個考試的題目五花八門,到時候夠你想的!」

  溫樂陽吐了吐舌頭,隨即又笑了:「那您當年做得是……耗子藥?」

  溫吞海和自己這個侄子在兩年裡朝夕相處,知道這小子時而聰明過人,時而傻氣沖天,搖頭笑道:「《碩鼠》為題就做老鼠藥,那要是《木瓜》為題呢,就做豐胸乳?哪有那麼簡單,我要是弄包耗子藥回去,早就被你大爺爺打死了!要想完成題目,得先解題,《碩鼠》唱的不是鼠,是苦!所以我給自己做的方子起名巫山!」溫吞海對自己當初應題的方子極為得意,說到這裡故意停住,笑瞇瞇的看著自己的大侄子。

  溫樂陽立刻追問:「巫山?跟碩鼠,跟苦有什麼關係?」不單單是湊趣,他心裡對大伯、溫老爺子的本事佩服的五體投地,一聽到大伯說起得意往事,也來了興趣。

  溫吞海緊走了幾步,翻過一座山脊,吊足了侄子的胃口,這才不慌不忙的答道:「這個方子,取得是『除卻巫山不是雲』之意,我採集了七十四位藥材,六類蟲豸,試驗了幾十次,最後煉製了六天六夜,終於給我煉成了巫山!這位方子入口無味,可是片刻後,那股芬芳甜蜜直接衝到骨髓裡,天下間就再難找到這麼甜的回味了!服過巫山的人,即便再吃蜂蜜,都會覺得苦澀到了極點,根本無法下嚥,就算閉著眼睛咬牙吞下,胃囊也會覺得苦澀難當,再把吃掉的東西吐出來!」

  溫樂陽嚇了一跳:「什麼都吃不下,不是餓死了?」

  溫吞海冷笑了一聲:「沒有解藥的話,人就會活活把自己餓死!」

  溫樂陽吸了一口冷氣,這位『巫山』的方子,聽著意境綿綿,吃著回味甘甜,實際上比鴆酒要毒上一千倍,和『巫山』一比,自己那旺仔小饅頭口味的洩陽丹,真成了小孩子的玩意。

  溫吞海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這種題目,考的是心境和心性,當初我煉成巫山之後,雖然解得還算可以,但是大家長說我心性偏暗,不宜統領全族,所以沒把大家長的位子傳給我。」

  溫樂陽愕然抬頭,傻乎乎的望著自己大伯,不知道他為什麼跟自己說這些,更不知道是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溫吞海卻豁達的笑了,伸手給了溫樂陽一個爆栗:「想到哪去了,我的意思是,現在你用不著想著以方入題,心境的事情,不是能夠造作的來的!」

  溫吞海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毒分五行,草木鳥獸蟲豸,各自都是什麼屬性,它們的哪一部分能夠入方,不同的材料合成會有什麼效果,煉製的時候要用什麼火候,這些東西就算窮一生時光也未必能記得全,更多的是要靠悟性了!這次帶你進山,就是為了讓你學些咱們溫家先祖留下的真本事!好好用些心思,等三兩年後眼界自然開闊,到時候大爺爺點出題目,你心裡自然會有解,要是解得好,你也能跟三位太爺爺打麻將了,哈哈!」

  溫樂陽豁然,腳下緊跑幾步,和大伯並肩而行:「我得先在這大山裡歷練,學些管用的本事,煉出適合自己的毒方,等過上兩年大爺爺會給我點下題目,過了考試之後,就算出師?」

  溫吞海點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想要煉出適合自己的體性,繼續用錯拳煉毒入體的毒方可不容易,得慢慢來。」

  「那這兩年,我都跟著您學?」

  溫吞海哈哈大笑:「小子,我可沒那麼多功夫,咱們溫家在外面太多的事情要辦,就為了你個小兔崽子我已經耽誤了兩年,帶你進山自然會有人教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沒走幾步,溫樂陽又滿臉疑問的望向大伯:「您是說,這幾年裡要我學習先祖留下的心得?」

  溫吞海有些不耐煩的揮揮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現在問了也沒用。」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溫樂陽吭哧了半天,憋得臉都紅了,最後才斯斯艾艾的說:「列為祖先裡也沒有人悟出修天的法門……照著他們留下來的心得本領學習,我看未必……未必能成仙吧。」他自從知道了家裡竟然還有修仙背景之後,就對這件事始終念念不忘,這倒不怪他,只要是少年人,誰不想一步登仙,在天上繞世界亂飛。

  大伯腳底下一趔趄,直接揮手給了溫樂陽後腦勺一下:「那個木頭腦袋裡想得都是什麼東西!溫家兩千年裡不知道出了多少驚世奇才,把毒經毒功發揮到極致最終也沒能悟道,就連當年溫辣子祖先最後也沒成功,你趁早絕了這個念頭,好好琢磨怎麼配出適合自己身體的毒方是正經!這個修天得道,嘿嘿,在我看來就是個美夢罷了,偶爾做一做倒是無妨,成天想著可就會耽誤功課了!」

  溫樂陽一愣:「溫辣子祖先?」

  大伯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只顧低頭趕路,似乎不想跟他在這個話題上討論下去。

  溫樂陽捏出根胡蘿蔔,一邊啃著一邊開始哼哼『隱形的翅膀』。

  隱形的翅膀讓夢恆久比天長,留一個願望讓自己想像……

  溫吞海哈哈大笑,抬腿給了他屁股一腳。

  叔侄倆嘴上說笑著,腳下毫不停頓,也看不見他們發力狂奔,就在連山碧野中蹦蹦跳跳一路的小跑著,沒過多少時候,身影就徹底被大山吞沒。

  九頂山深處,都是大片的原始森林,沒有一絲科技文明的痕跡,溫吞海叔侄一路上談談說說,渴了就接飲些山泉,不知不覺已經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溫樂陽幫著他大伯毒倒了些野味,一個原縣長一個高中輟學生,爺倆架起篝火燒烤著國家保護動物,吃的滿嘴流油。

  吃過了烤肉,大伯把手裡的骨頭棒子一扔,對著溫樂陽笑道:「小子,把你的墨玉香鼎拿出來,我先教你香鼎的用法!」

  溫樂陽大喜,他早就想試試寶貝香鼎的本事,趕忙從包袱裡小心翼翼的取出香鼎和一束草藥,片刻後草藥點燃,一縷熏人欲醉的幽香轉眼瀰漫,叔侄二人三兩下爬上大樹,藉著不遠處篝火的餘光,瞪大了眼睛等待著毒蟲異獸。

  溫吞海隱藏在不遠處,還不忘提醒溫樂陽:「普通的毒蟲,都害怕這個鼎子散出來的香氣,只有厲害的蟲子才敢來,耐心點,這附近要是沒什麼厲害東西,有可能一夜都沒動靜」。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陣破空聲絞碎了山夜的寂靜,有什麼東西正高速飛奔而至,溫樂陽在樹上興奮的睜大了眼睛,不過心裡也有些惴惴不安,聽動靜來的絕對不是什麼蟲子,倒像是頭犀牛,要真是個大塊頭,一屁股坐在香鼎上,那寶貝非碎了不可。

  撲稜撲稜連成一片的腳步聲漸漸清晰,倏地溫樂陽眼前一花,旋即瞳孔放大,不敢置信的盯著身下的空地。

  撲進林子裡的,是兩個彪形大漢。

  兩人臉上的表情癡癡呆呆的,跑進來之後立刻歡呼一聲,根本不理會墨玉香鼎,而是撲向了篝火上爺倆吃剩下的烤肉,也不嫌燙嘴,搶過來烤肉張口大嚼。

  溫樂陽第一次使用墨玉香鼎,沒誘來毒蟲,卻引來了兩位傻大爺。

  兩個大漢臉上髒的根本就看不出年紀,頭髮鬍子亂糟糟的糾結在一起,守著火堆你爭我搶,一會功夫就把剩下的烤肉吃的精光,在樹上的溫樂陽突然哎喲一聲驚呼,這時候才想起來,他和大伯烤在火上的獵物是被溫家劇毒毒翻的,他們都泡過藥酒,身體早已對這種毒素免疫,但是對於普通人來說卻足以致命。

  溫樂陽就像隻怪鳥一樣,從樹冠上衝起,向著兩個大漢手中骨頭棒子撲去:「肉裡有毒,不能亂吃!」

  「有人搶肉!」兩條大漢彼此對望了一眼,同時發出了震天價般的大吼。溫樂陽還沒撲近,兩個人已經一左一右,劈頭蓋臉的向著他打了過來。

  拳腳肘膝肩一起發動,無數道勁力破空的聲音,從他們的身體四周響起,每一擊都蘊含巨力,溫樂陽心中驚駭欲絕,這倆個怪人打法是正宗的溫家錯拳,而且造詣比著自己要深厚的多,好像比起大伯來也不遑多讓,他剛剛撲過去,已經被兩個人『群毆』了不知到少下狠的,生生被人家給打飛了,要不是從小泡藥酒,這兩年裡身子又強悍了太多,恐怕現在溫樂陽就該穿越了。

  好在兩個大漢沒有在拳勁裡加入毒力,要不現在溫樂陽就黑非洲了。

  溫樂陽根本招架不住,嘴裡慌慌張張的大喊:「別打別打,肉是我的,我是溫家……」他的話還沒說完,兩個怪人突然驚叫起來。

  「老七,肉是人家的!」大漢甲怪叫。

  「老十一,快跑!」大漢乙轉頭就跑。

  「老八,等我」大漢甲跟著前面的怪人就跑。

  「老三,把肉拿著!」大漢乙又喊。

  「老十四,我吃飽了,跑吧!」大漢甲看著火堆上剩下的骨頭架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跑了。

  閉著眼睛聽,還以為搶肉的是一群人。

  溫樂陽躺在地上,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似的,在聽到兩個怪人彼此的稱呼之後,腦漿子也開始疼了。

  大伯溫吞海這時候才哈哈大笑著從樹上跳下來,對著兩個傻漢子叫道:「老九,老十三,別跑,大哥來看你們了!」

  溫樂陽很想吐口血來表達一下自己對兩位大漢在數學造詣上的敬仰。

  兩個傻子突然看到溫吞海跳下來,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大聲歡呼,哈哈大笑著撲了上來,四隻油膩骯髒的大手一起伸出來牢牢抱住他又叫又跳。

  大伯絲毫不以為意,就任由兩個傻漢子抱著,目光中充滿了慈愛的神色,回過頭對著溫樂陽笑道:「小子,快來見見你九叔和十三叔。」

  溫樂陽晃悠著爬起來,兩個傻子看到他爬起來,哎喲一聲又想跑,溫吞海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他們倆:「不用跑不用跑,他的肉就是烤給你們吃的!」

  兩個傻子同時長出了一口氣,肩並肩站在一起,對著溫樂陽鞠躬,一起喊道:

  「九叔!」

  「十三叔!」

  隨即兩個漢子納悶的對望了一眼,其中一人問道:「是九叔還是十三叔?」

  「是你九叔,是我十三叔,因為咱倆的歲數不一樣。」另一個漢子解釋道。

  「哦!」第一個漢子恍然大悟。

  ……

  溫樂陽打來了清水,仔細看著眼前兩個對著他嘻嘻媚笑的怪人:「九叔?十三叔?」隨即又望向了大伯:「他們……是我的九叔和十三叔?他們會錯拳,也是溫家的內室弟子?」

  溫樂陽根本就沒見過這兩個怪人。

  溫吞海給兩個怪人梳洗,兩人笑嘻嘻的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任由他擺弄:「老九和老十三的腦子不好。」說著,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另外兩個人也一起傻笑著伸出手,學著溫吞海用一根手指頂了頂自己的太陽穴。

  「他們哥倆筋骨出奇,身體的資質在我們這一代人中絕無僅有,但是不諳世事,雖然沒辦法煉出適合自己的方子來進一步修行,不過你大爺爺還是把他們兄弟列入門牆,授以錯拳,平時沒什麼事的時候,就放任這他們倆在大山裡玩耍。以後你練拳的時候,盡可向這兩位叔叔請教,他們根據錯拳自創的花樣,連我都應付不來!」

  溫樂陽一邊聽著,也一邊幫著大伯給自己的九叔和十四叔梳洗,兩個傻漢子極有禮貌的對著他咧嘴而笑:「謝謝七叔(十九叔)!」

  這兩位的數字概念,實在混亂到了極點。

  溫吞海拍著兩個兩個怪人的肩膀,指著溫樂陽:「他是你們的侄子,不是叔叔,以後你們就叫他可他樂陽!」

  溫樂陽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慌張望向自己的大伯:「大伯,以後不是這兩位叔叔教我吧!」

  溫吞海啐罵:「放屁,他們哥倆不懂毒方,教你的另有旁人!」

  溫樂陽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他的兩位傻叔叔衝著他嘻嘻哈哈的笑道:「太陽別怕,老妖精教你!」

  沒用多長時間,溫九和溫十三就梳洗乾淨,剃掉鬍鬚後,兩個人的長相都是儀表堂堂,只不過目光中透著呆滯,咧嘴一笑之下更是傻氣沖天。

  溫吞海一臉愛惜的看著自己兩個兄弟,呵呵笑道:「這才像話,你們等著,等我再我下山說什麼也幫你們一人帶回一個媳婦來!」

  溫九和溫十三對望大樂:「老大,媳婦好吃不?」

  四個人正說笑著,溫吞海突然伸手一拍腦門:「媽的,差點把正事忘了!」說著,直接把自己的兩個傻兄弟扔上了樹,低聲囑咐道:「誰也不許動!」說完又補充了一句:「誰動誰是王八蛋!」

  兩個人被扔進樹冠中剛想動彈,一聽見後半句,立刻就像個泥塑一樣,各自抱著一個大樹枝一動也不動。

  溫吞海伸手一指不遠處的墨玉香鼎,對著溫樂陽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叔侄倆也輕輕的爬上了樹,幾乎沒發出一點聲音。

  正是子夜時分,周圍一片寂靜,溫樂陽這時候才注意到,林間的蟲鳴鴉啼不知什麼時候都已經消失了,只有一陣極其輕微的,好像燒灼紙張的嗤嗤聲,若有若無的從不遠處傳來,正有什麼東西向著他們的方向緩緩游來。

  溫吞海輕輕拍了一下溫樂陽,伸手指了一個方向,溫樂陽引目望去,在西北方向上,茂盛的荒草正異常詭異的向著兩旁倒伏,一條細線由遠而近蔓延過來。

  溫樂陽最近兩年進步了太多,目光比著原來也銳利的許多,即便在黑夜中,也能隱約的看到遠處,近處的景物更是清晰。

  那條細線速度極慢,好像行走一段時間就要趴伏一會,幾十米的距離足足走了將近兩個小時,兩個怪人還抱著樹枝,依舊保持著上樹時候的表情,看來是真不想當王八蛋。

  溫吞海好像已經知道了來的是什麼東西,斜忒了一眼自己的大侄子,輕輕笑道:「好小子,命不錯啊!」

  溫樂陽又緊張又驚喜,在褲腿上狠狠抹了下手心裡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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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破天荒 第六章 隱秘

  細線終於游進了林間的空地,一股若有若無的焦糊氣味隨之升騰,溫樂陽瞇著眼睛,終於看清了來的是什麼東西。

  一條不過小手指長短小爬蟲,身上稀稀疏疏的長著幾棵倒刺,全身暗紅無比肥胖,看上去就像一隻剛從紅漆罐裡爬出來的、笨頭笨腦營養過剩的毛毛蟲。

  在蟲子的身後,留下了一條焦糊的黑線,無論草木還是山石,都彷彿被火鉗子燙過似的。

  毛毛蟲圍著香鼎轉了幾圈,身子猛的一彈就跳入鼎內,彷彿歡愉之極的吱吱叫了幾聲,就再沒有動靜了。

  又過了半晌,溫吞海呵呵笑道:「成了!」隨後縱身跳下大樹,伸手拿起香鼎,先打開看了看確認沒事,才遞給溫樂陽:「小子,知道這是什麼嗎?」

  溫樂陽捧著香鼎搖頭,那條來時陣仗頗大的毛毛蟲已經蜷縮成一團,舒舒服服的躺在鼎內,一動不動,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已經死了。想要伸手去碰碰,卻又不敢,能被香鼎吸引來的蟲子,身體中的毒性即便是溫家弟子也不敢輕易碰觸。

  溫吞海哈哈大笑:「沒出息,放心吧,這種蟲子叫做佛燈蟲,不用看它路上把草木都燒焦了,其實沒有多大毒性!」。

  溫樂陽一臉的納悶:「毒性不大?」

  溫吞喊點點頭,依舊是一臉的笑容:「這是幼蟲,等它作繭成蝶,變成了『佛燈引』之後便不得了了,那是天下最厲害的火毒!把手伸進去!」

  兩位趴在樹杈上的傻叔叔,也眨巴著眼睛一臉好奇的望向地面,但是除此之外誰也不肯先動,望著香鼎的眼睛裡好像都快伸出小手來了。

  溫樂陽不明白為什麼大伯要他這樣做,不過還是戰戰兢兢的把手伸進香鼎,那條肥胖的小蟲子突然繃直了身體,一下子竄上了他的手掌心,肥胖的身子不停蠕動著滾來滾去,好像在玩耍一樣,溫樂陽只覺得自己的手心裡一團火燙,身子一抖就想把手抽出來,他大伯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子:「別動!不能動!」

  『佛燈蟲』在溫樂陽的手心裡玩了一會,好像是疲倦了,又搖頭擺尾的跳下來,繼續蜷縮在香鼎裡,開始睡覺。

  溫吞海這才把他的手抽了出來:「小子,以後每天都跟他玩一會,切記,在它主動離開之前,手掌絕不可離開香鼎!」

  溫樂陽抽出手掌,藉著月光一看,一條火紅色的細線,正沿著血脈向肩膀緩緩蔓延,掌心上有無數個極細的小洞,都是蟲子身上的硬毛扎的。

  溫樂陽這下子驚得非同小可,火紅色的細線一旦蔓延到胸口,就是神仙也救不活,趕忙手忙腳亂的從懷中取出溫家用來拔毒的藥粉塗在掌心,另一隻手五指如輪,在中毒的手臂脈下三寸處不停的按掀,毒線很快就停止蔓延,緩緩的倒了回來,片刻後,幾滴殷紅到極點的血液,從他掌心的傷口中擠了出來。

  自從他開始浸泡劇毒藥酒,練習錯拳以來,蠍子蜈蚣一類的毒蟲從來都繞著他走,有一次一隻通身火紅、將近三寸長的一頭大蜈蚣被他追的走投無路,回頭咬了他一口,結果蜈蚣翻身而死,他自己一點事都沒有。

  這隻佛燈蟲,雖然在溫家內室弟子眼中算不上奇毒之物,但是在普通人看來,絕對是中者無救,這種蟲子五行屬火,生性頑皮,最喜歡和童男玩耍,但是一般人被它玩一個死一個。

  溫吞海看著他熟練的給自己拔毒,神色中掠過了一絲滿意:「以後有時間就陪它玩上一會,等有一天,他肯沿著你的手臂離開香鼎,就說明它已認主,以後你就可以把它帶在身上了,要是機緣巧合它能破繭成蝶變成佛燈引,嘿,小子那你的福分就大了!」

  溫樂陽先是喜滋滋的點頭,隨即又有些納悶的問道:「機緣巧合?」

  佛燈蟲身負五行中的火行,化做成蟲佛燈引以後,身體中的火毒之性暴增,是天下一等一的毒物,但是根據溫家先人的記載,這種蟲子大都在結繭之後,不等化蝶就死在了繭子了,具體因為什麼讓它們夭折卻誰也不知道。

  溫樂陽吐了吐舌頭,既然大伯都不知道,他就更不用費腦子了,不過一想到蟲子認主,還是一條胖嘟嘟的蟲子,心裡也覺得有趣,姓溫的自幼就和毒蟲打交道,一般來說蟲子毒性越大,長相就越猙獰古怪,像這麼憨態可掬的還真不多見。

  溫吞海囑咐完了自己的侄子,突然伸手一指溫十三大喊:「十三,你動了,你是王八蛋!」

  溫十三怪叫一聲從樹上跳下來:「我沒動!」

  「沒動你怎麼跳下來的?!」溫吞海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對溫樂陽狡黠的擠擠眼睛,小聲說:「以後他們兩兄弟要纏得你不行,就用這招。」

  溫樂陽苦笑:「我可不敢說叔叔是王八蛋。」說完愣了一下,又急忙補充道:「也不敢說伯伯是王八蛋!」

  溫吞海啐了口唾沫:「睡覺睡覺,誰不睡覺誰是王八蛋!」

  溫十三被大伯坑了,氣鼓鼓的不肯睡覺,從懷裡掏出了個提線木偶,看來是他從小就喜愛的玩具。不過他手裡的玩具,比著一般的提線木偶要複雜的太多了,密密麻麻的數不清又多少道控繩,溫十三嫻熟的擺弄了幾下,木偶就好像是個活人一樣,全身上下的關節都靈活異常。

  溫九也被吸引了過來,大喊了一句:「岳不群,你這個卑鄙小人,還我獨立團上下五百口的命來!」也擺弄著一個提線木偶咿咿呀呀的衝了過來。

  溫十三毫不示弱:「看你家道爺祖傳的達摩神拳!」

  哥倆嘻嘻哈哈的讓木偶打架,大呼小叫聲嚇得方圓幾里的烏鴉都呱呱亂叫……

  溫樂陽就跟著大伯一路走進深山,兩個傻叔叔就陪在他們身旁,不時大驚小怪的笑鬧一翻,溫九和溫十三心思單純,就和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一樣,特別是跟在親人身邊,更加來了精神,看到什麼都要好奇的鬧上一會,和溫樂陽也很快就混熟了。

  溫吞海沒有一絲的不耐煩,相反,望向他們的目光裡還頗有些戀戀不捨,時不時的就會囑咐自己兩個傻兄弟:「將來樂陽要是被人欺負了,你們做叔叔的可不能不管!」

  「誰要是敢欺負我們太陽,我把他腸子打出來!」

  這兩兄弟根本記不住樂陽,成天太陽太陽的喊著溫樂陽,他早就習慣了。

  大山連綿,奇峰重重溫樂陽早就不認得路了,只記得他們是一路向西,不停的翻山越嶺,有空的時候就把手伸到香鼎中,陪著佛燈蟲玩上一會,隨後再呲牙咧嘴的拔毒,直到三天之後,大伯指著不遠處一片紅葉林:「樂陽,到了!」

  周圍青山一片,春綠盎然,在萬頃碧綠中,那一小片紅色林子好像跳脫的火焰,異常醒目。

  溫樂陽苦笑著:「大伯,現在總該告訴我了這是哪了吧!」

  不等溫吞海說話,溫九就湊了過來,拉著溫樂陽的手:「太陽,我知道,這裡是老妖精的家!」

  溫十三也跟著用力點頭,煞有介事的說:「沒錯,老妖精一家子好多人,天天吃肉!你去了,也有肉吃!」

  兩個人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聽不出男女的沙啞聲音傳來:「你們兩個來了,也有肉吃,怎麼不來!」

  溫九和溫十三彷彿見了鬼一樣,各自怪叫一聲躲到了溫吞海的背後,溫九還極有義氣的提醒了一聲:「太陽快跑,老妖精來了!」

  輕健的腳步聲響起,一個身穿長袍、滿頭白髮、臉上密密麻麻全是皺紋的老太婆,顫顫巍巍的從遠處走來,卻沒過多少工夫,就到了溫樂陽等人的面前。

  溫吞海急忙對著溫樂陽喊道:「快來見過咱們溫家的長輩!」

  溫樂陽直接跪倒,一個頭磕在了地上:「溫樂陽見過……姑奶奶……」話音未落,溫樂陽覺得眼前一黑,緊跟著全身的皮膚就像被冷水拔過的牛皮一樣遽然緊縮,狠狠的扒在了自己的骨肉上,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溫吞海趕忙扶住自己的侄子:「小子眼睛瞎了,這是你四爺爺,趕緊重新磕頭!」隨即又向那個老頭子說:「四爹爹,這個孩子從來就有些糊塗,您別……」

  溫家村子裡的三位家長,年紀都在八十歲上下,不過平時保養的極好,看上去也就六十有餘,但是眼前這位四爺爺,看著恐怕得有一百多歲,臉上的皺紋最淺的也有半寸深,老的根本就看不出性別了。

  溫樂陽也從沒聽說過自己還有一位四爺爺,喊他叫姑奶奶,純屬被倆叔叔誤導,一般妖怪是男的,妖精是女的。

  溫四老爺的冷哼就像一根冰針一樣,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狠狠扎進了溫樂陽的耳鼓深處。

  溫樂陽疼得渾身發抖,在大伯的攙扶下又勉強磕了個頭:「見過四爺爺,孫兒溫樂陽無理,四爺爺見諒。」

  溫四老爺這才輕輕一揮手:「這就是咱們溫家今次通過大考的弟子?一代不如一代了!」溫樂陽只覺得渾身上下猛地一鬆,那種抽筋噬骨的劇痛已經倏然消退。

  溫吞海一臉媚笑,先對著四老頭鞠了個躬才開口:「四爹,您可別這麼說,處久了您就知道,這個娃娃也還有些可取之處!您看是您跟他說,還是我說?」

  溫四老爺不耐煩的一揮袖子,示意溫吞海去說,森冷的目光開始上下打量溫九和溫十三,兩個傻漢子平時不唸咒語根本就不肯停歇半刻,現在在老頭子比毒蛇還冷的眼光下,竟然不敢稍動,老實巴交的就站在原地。

  溫樂陽心裡叫苦,看來自己這兩年都要跟著這位四爺爺吃肉了。

  溫吞海根本不理會他一臉苦相,先指了指那片紅葉林,隨後朗聲說道:「紅葉林中,就是我拓斜宗的重地:生老病死坊。」

  溫樂陽覺得腦子有點抽筋,這次進山,先是遇到了兩個以前都不知道的傻叔叔,又見到了根本不曾聽說的四爺爺,最後又出來了一個溫家重地生老病死坊。

  每個勢力,無論是家族還是門派或者組織,都會有自己的秘密,溫家師承『拓斜』,盤踞九頂山兩千年,一度被天下視為禁地,自然也不會例外。

  生老病死坊,就是溫家最大的秘密。

  生字號:存放各種典籍,包括溫不草歷代先人收集和總結的心得、萬物萬行的五行屬性、毒方藥方以及民間奇術奇方,總之五花八門,一個人就算學上幾百年也別想學完。

  老字號:存放著歷代溫姓大家長屍體,這些人活著的時候都毒功卓絕,身體裡積累了大量的毒素,死後屍體不腐不蠹,扔在水裡毒死魚、埋在土裡不長草、遇火便化成腐魂蝕骨的毒煙,為了環保,都被收集到老字坊中。

  病字號:飼養著大量的毒物。

  死字號:溫家培養力量與高手的秘密基地。

  溫家屹立兩千年不倒,而且毒功日漸精進,很大程度上憑的就是這座坊子。

  這位溫四老爺就是生老病死坊的主人,沒有他的同意,即便是溫大老爺也不能向其他人洩露坊中的事情。

  溫四老爺面無表情的等溫吞海說完,又用主婦挑選白菜的目光看了看溫樂陽,才緩緩的對著他豎起了兩根手指頭:「兩年,生老病死坊只容你兩年,坊內典籍也任你瀏覽,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問我,有事離坊也不用和我打招呼,不過只有兩年,能學成什麼樣和我無關,要是兩年之後你還賴在坊中不走,那就一輩子也不用走了。」

  溫吞海皺了皺眉頭:「四爹爹,兩年是不是太短了,坊子裡的典籍那麼多……」

  溫四老爺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僵硬的搖搖頭:「這種貨色,十年百年又如何。」

  溫樂陽的臉憋得通紅,不過還是恭恭敬敬的問道:「那坊裡有什麼規矩,還請四爺爺示下。」

  溫四爺的目光裡閃出了一絲不屑:「規矩不多,一會再跟你說,至於其他的都沒什麼限制,你要是覺得自己有本事能把這座坊子燒了,也大可放把火試試。」說完不再看溫樂陽一眼,而轉頭望向了溫吞海,突然沒頭沒腦的問道:「怎樣了?」

  溫吞海搖搖頭,看了一眼身旁滿臉迷茫的溫樂陽,沒出聲。

  溫四老爺竟然歎了口氣,這是溫樂陽自從見到他以後,聽到的從他口中唯一有些感情的聲音。

  溫四老爺從懷裡取出了一個紅色的四方小盒隨手拋給了溫吞海:「這個東西你帶在身上吧,萬事都加個小心,不要勉強!」說完頭也不回的就向著紅葉林走去。

  大伯接到盒子,趕忙踏上一步,輕輕一推溫樂陽的後背:「你這次來就是在生字號裡學習前人的典籍,如果有所領悟自然能提上一個境界,對你尋找配置適合自己體性的毒方大有好處,就算領悟不了,多記下幾個毒方,以後也受用不盡。四爹爹這個人面冷心熱,相處一段你就知道了,趕快跟上去,好好用功兩年也能學到不少東西,兩年以後我來接你!」

  溫九和溫十三也跟著跳過來,伸手拉住了溫樂陽的袖子,一臉認真的問:「太陽,我們哥倆回頭找你來玩?」說著,又神秘兮兮的對著他說:「我們教你玩提線木偶打架。」

  溫樂陽笑著點頭,隨即邁開大步向著四爺爺追去,大伯溫吞海望著他的背影,嘴巴微微動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麼,不過最終搖搖頭,伸手拍著自己的兩個傻兄弟:「來,大哥再陪你們在山裡玩上幾天!」

  溫九和溫十三大聲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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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七章 丫頭

  紅葉林並不算太大,在四個方向上,分別有一排排木房櫛比鱗次,整整齊齊的排列著,把林子正中央的幾間大屋圍攏起來。

  木屋裡有些人進出,林子裡也有人走動,不過都是一副冰冷到了極點的表情,對溫樂陽純潔的微笑視而不見,就連溫四老爺他們也不搭理,不知道是拿自己當空氣還是拿他們當空氣。

  溫四老爺絲毫不以為意,負手走在前面,頭也不回的對他說道:「如果沒有我的同意,沒有人能在這林子裡走上七步。」

  溫樂陽嚇了一跳,趕忙回憶自己已經走了幾步。

  溫四老爺哼了一聲:「不用數了,你進來的時候,我早就給你施了解毒的藥物,自然無礙,兩年裡隨時出入大可放心,不過你要是帶人進來,最好先告訴我一聲!」

  溫樂陽愣了一下,跟在他身後躬身說道:「四爺爺放心,我不會帶人進來。」

  溫四老爺彷彿笑了一下:「我就是提前打個招呼,不用多心。」

  溫樂陽正想說不敢,突然頭頂上的樹葉嘩啦一響,一個人影靈活無比的向他撲來,溫樂陽猝然遇襲,兩年的苦練立刻見了效果,身體本能向前一衝,隨後俯身拍地,雙腳如剪向著偷襲之人追襲而去!

  彭!

  一身悶響,溫樂陽和對方同時哼了一聲,一起向後踉蹌退去,同時又是一聲嘶吼,另一個人四腳著地,好像猛獸一樣向他矯捷撲來,臉上的表情猙獰恐怖,一雙森白的牙齒竟然瞄住了他的咽喉,一口咬下!

  溫樂陽心中驚駭到了極點,他可從未想過一個人居然能像狼一樣撲擊,雙肩同時用力,手足猛蹬,和第二個偷襲者又硬碰硬的撞了一記!

  溫四老爺此時一聲叱喝,那兩個偷襲之人瞬間停滯身形,並肩退到了一旁。溫樂陽站穩之後才看清楚,兩個人裡,一個像猴子般躬身彎腰,兩手垂在腳踝附近不停的晃動;另一個人則像狼一樣趴伏,鼻子不停的抽動著,好像在嗅著生人的味道。

  溫樂陽活動了一下被撞得酸疼的肩膀,略帶駭然的問道:「死字號?」

  溫四老爺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感情:「這大山裡,有些有靈性的畜生,喪子之後偷來嬰兒豢養,他們一個是我從老猿身邊搶來,另一個則是從狼窩裡救出來的,和你一樣只能算是坊子裡的客人。」說著,老頭子的目光溫柔的望向兩個怪人,柔聲說道:「過來見過禮,以後都不是外人了。」

  兩個怪人溫順而吃力的點點頭,嘴裡嗚嗚有聲,跑到溫樂陽身旁蹭了幾下示好,溫樂陽心裡有些惻然,束手束腳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用怕,拍拍肩膀摸摸腦袋都可以,以後他們不會再對付你。」溫四老爺的聲音很清淡:「算你識相,沒在錯拳裡融進毒力。」

  溫樂陽憨厚的笑了笑。

  「現在死字坊裡沒有人,老字坊和病字坊不許你踏進一步,記不住也沒關係,等沒了眼珠自然就記住了。另外,在紅葉林中,決不許使用點燃香鼎。」

  溫樂陽答應了一聲,心裡卻驚疑不定,死字坊裡,沒有人?

  吱呀一聲,林子裡的一間木屋房門聲響,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站在門口對著兩個怪人招呼道:「阿猿、老狼,快來吃飯!」

  兩個怪人各自叫了一聲,撒腿如風跑進了屋子裡。

  小姑娘清麗的目光轉動,看到了溫四老爺和身後一臉茫然的溫樂陽,小臉上立刻浮現起歡喜的神色:「爺爺,您回來了,真好,這麼快!」

  溫樂陽只覺得眼前一亮,整個人都彷彿被小姑娘那種發自真心的笑容感染,臉上也不由自主的現出笑意。

  溫四老爺卻依舊不冷不熱的答應了一聲,回頭對著溫樂陽說:「這是丫頭,除了功課上的事情,其他的不要來煩我,都問她好了。十三年前,我從……」

  溫樂陽略帶緊張的吞了口口水,真害怕眼前的少女突然作出一個長頸鹿或者熊瞎子的動作。

  「是我從河中撿來的棄兒,她從小在坊子裡長大,特別是生字坊她熟悉得緊,你要找什麼書就告訴她吧。」說完,溫四老爺不再理會他們,邁步進了林子中央最大的一間木屋,匡噹一聲,木門緊緊關死。

  小姑娘有些怯生生的看著溫樂陽,溫樂陽也在打量著她。

  十三歲的孩子,自幼生長在山林間,臉上還掛滿稚嫩,但是眼睛裡忽閃的純潔讓溫樂陽心裡感覺到一陣舒適的清涼。

  和眼前這個孩子相比,溫樂陽覺得自己積攢了十八年的純潔,也只能拿來餵狗了。

  溫樂陽伸出一隻手,對著小姑娘笑道:「我叫溫樂陽。」

  小女孩雙眼迷茫的看著伸到眼前的那隻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揪著自己的辮子,她還在襁褓中被父母裝進木盆拋棄在河水中,兩天之後當溫四老爺撈起她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氣,被救活以後就跟在溫四老爺的身邊,別說走出大山,就連紅葉林也很少出去,外面世界的禮儀知識完全不懂。

  溫樂陽拿起了她的小手放進自己的手裡,握了握,笑道:「這是握手,人和人見面,就要握手表示親切,我叫溫樂陽,你叫什麼?胡蘿蔔吃不?」

  溫樂陽手一晃,一根彎彎曲曲的胡蘿蔔就出現在她手裡。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裡透出了興奮的神采,用力點頭記下了溫樂陽的話:「爺爺叫我丫頭,我就叫丫頭。」

  溫四爺的聲音突然從木屋中傳來:「你以後弄毒物的時候離丫頭遠點,她可沒練過溫家的功夫!她有個名字,叫……小易,溫小易!」

  溫樂陽偷著撇了撇嘴巴,一聽就是現起的名字,不過還能聽得過去,爺爺輩的就是強,起得名字比自己那位爹可強多了。

  「溫小易……」小姑娘仔細的念了幾遍自己的名字,小臉上儘是興奮,拉著溫樂陽:「溫樂陽,去吃飯!」

  幾碟青紅相間的小菜,一盤臘肉,一碗稀粥,吃的溫樂陽讚不絕口,溫小易的臉被他誇讚的紅撲撲的,一個勁的跟他添粥。

  吃過飯後,小易拉著溫樂陽,給他指點四處,反正就是那麼幾排房子,生字坊在東,老字坊在南,病字坊在西,死字坊在北,沒什麼可轉的。整個生老病死坊裡,除了溫樂陽之外好像只有三個人有些生機:溫小易、狼孩、猿孩,其他人包括溫四老爺在內,活脫脫的都是行屍走肉。

  據小易說,溫四老爺根本沒教過那兩個怪人功夫,只是施診用藥,抹去了他們自幼積累下的一些獸性,溫樂陽暗中咋舌,自己的體質他還是清楚的,但以力量而論,尋常的十幾條壯漢根本靠不上前,兩個沒接受過任何訓練的獸孩竟然跟他撞了個旗鼓相當。

  溫樂陽正跟著小易在木屋之間轉,背囊裡突然傳來了吱吱的叫聲,這個聲音他這幾天再熟悉不過了,每次佛燈蟲睡飽了就會喊他,趕忙讓小易遠遠躲開,把香鼎取出來伸進手,和小傢伙玩上一會。

  小易聽話遠遠的躲在一棵大樹後面,卻有些不甘心的惦著腳尖使勁伸著脖子向鼎子裡看,眨著大眼睛琢磨了一會,笑道:「溫樂陽,香鼎裡面的是不是佛燈蟲?」

  溫樂陽大奇,小丫頭跟著溫老妖精長大,認識墨玉香鼎不足為奇,但是她現在的角度,無論如何也看不見鼎子裡正在自己手心上打滾撒驕的佛燈蟲。

  小易看了溫樂陽的表情後,更加神氣的解釋:「賴在墨玉香鼎裡不肯出來,又要人陪它玩耍的,只有佛燈蟲,溫樂陽,我說的對不對?」

  溫樂陽笑呵呵的點頭:「四爺爺教了你不少東西,以後我在坊子裡你可得幫我教我。」

  小易卻搖了搖頭:「爺爺才不肯教我們呢,我從小就在林子裡長大,每天除了照顧爺爺和阿猿、老狼之外就是在些屋子裡看書,墨玉香鼎啊、佛燈蟲啊,都是我自己從書裡看來的!」

  小丫頭子從襁褓之中就被溫四老爺帶來紅葉林,從小喝著山間百獸的奶水長大,天資聰穎冰雪智慧,三歲起就開始識字,到了四歲的時候已經閱讀無礙,溫四老爺恪守門規不肯授藝,但是生字坊裡的書就隨便這個孩子去翻看。

  溫四老爺一輩子無妻無子,獨守生老病死坊幾十年,性格乖張孤僻,但是從心裡卻著實喜歡這個小姑娘,在她看書的時候,有意把入門基礎的典籍擺在她最容易夠到的地方,溫小易就在四老爺的刻意安排下,一路由淺至深,其中大多數都是毒性和藥理。到了現在十三歲,真看過了坊間不少書。

  外面的世界,溫小易一概不知,一副小小的心思裡,除了照顧爺爺就是看書,心無旁騖之下閱讀的速度極快,雖然不能說是過目不忘,但是一本書看下來,裡面的記載也能記下個大概。而且小孩子看書挑挑揀揀,那些真正深奧複雜的功法,她只看過引章就放回原處,倒是各種蟲草屬性、有趣的偏方雜記,都拿來當故事一樣細細瀏覽。

  溫樂陽開始的時候還不信,可是兩三天後就知道自己遇到小仙女了,十幾間大屋裡的典籍,溫小易都能如數家珍,每一本書放在那裡,大概是什麼內容,她全都一清二楚。至於平時在生字坊裡整理書籍的那些溫姓子弟,都是木頭臉孔,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每天只是曬晾書籍或者抄錄殘本,根本不管溫樂陽。

  生字坊中的書籍主要分四個大類。

  一是天下萬物的五行屬性、藥性藥理。可以理解成材料基礎學。

  二是各種藥物間屬性相沖、相乘的原理和煉製的辦法。可以理解成生物化學。

  三是其他各派從修真到邪術的典籍和溫氏前人對於他們的總結。

  四是各種民間奇術奇方,其中許多就連溫家的祖先也說不出道理,但確然有效。

  其中前兩項是溫樂陽主要要修習的內容,僅這兩項的書籍就何止千冊。

  按道理,這樣的典籍應該一邊學,一邊試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但是溫樂陽僅有短短兩年時間,後來他執拗的性子上來,乾脆選了個最笨的辦法,死記硬背!也不理會方子中的原理,更談不上舉一反三,反正書上怎麼說的他就怎麼記。

  溫樂陽的腦筋算不上絕頂聰明,但是在同齡人中相比,他的心地要單純了許多,一旦鑽進去就像個傻子一樣,每天睜眼就鑽進書庫裡,睡覺做夢的時候都在喃喃背誦,溫小易每天照顧四老爺之外,就來幫他背書。

  現在溫樂陽除了吃飯、睡覺、給四老爺請安之外只做四件事:練拳、背書、哄蟲子、啃胡蘿蔔。

  每次他陪著佛燈蟲玩耍的時候,都會給溫小易講外面的世界,講自己看過的蹩腳電視劇,講自己以前練功的趣事,這點時間,就是每天溫小易最快樂的期盼。

  四老爺大概從沒想到過還有這種笨蛋辦法,無論是當初他們兄弟幾個,還是溫吞海在坊子裡修習的時候,都是先花上一點時間從前人對拓斜煉方的總結中,找出最適合自己的煉方方向,然後開始專攻一科,按照古法,每個人的命理不同,命屬也不同,五行之中必會有所偏重,所以他們在煉方修身中,會選擇與自己命理五行相生相輔的藥材和方術。從沒聽說過還有人像溫樂陽一樣,進門不問三七二十一,拿起來就背,背完了就換一本。

  溫樂陽現在天天背書,根本談不上理解,更沒有什麼問題,除了遇到生僻字之外,就沒有什麼事情去麻煩四老爺。但問題是,一般溫樂陽不認識的字,四老爺也不認識。

  所以溫四老爺經常被這小子搞得很被動。

  在進入紅葉林十幾天的時候,香鼎裡的佛燈蟲突然變得有些暴躁,一反常態不肯再睡覺,也不跟溫樂陽玩耍,一刻不停的在鼎子裡打轉,有好幾次都要爬出香鼎,最終又跳了回去,好像既想跑出去又捨不得香鼎,不過好在幾天以後,就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又老實了下來,溫樂陽也沒怎麼在意。

  一般每隔十天半個月左右,四老爺都會強行把溫樂陽趕出林子,讓他帶著溫小易和另外兩個從小被野獸撫養大的漢子去山間玩上一天,溫樂陽逆來順受慣了,也不反抗,反正出去玩就高高興興的玩,回來背書就昏天黑地的背。

  溫樂陽的兩位傻叔叔也經常扯著大嗓門在林子外面喊他去玩,溫樂陽把手上的活計一丟,就領著兩位叔叔滿山亂跑,到了晚上再烤上一頓半生不熟的保護動物。

  溫樂陽自從開始背書以來,每隔上一個月,都會遞給溫四老爺一份筆記,上面記載的內容不多,全部都是他在背書過程中發現的重複內容,溫樂陽現在主攻的就是溫家前人總結的丹方物性,這些溫家前輩把一輩子總結的經驗全部記錄成冊,其中彼此重複的記載極多,他把自己遇到的大段的重複都做了一個簡單的記錄,以後再有人看這些心得的時候,大可略過這些重複的部分不看。

  溫四老爺從來也不多說什麼,一直對溫樂陽保持著0度保鮮狀態,不過漸漸的,隨著他送上來的筆記越來越多,四老爺在望向他的目光裡,已經少了那份從不遮掩的蔑視。

  在一片紅葉林中,除了溫樂陽、小易和兩個被野獸養大的漢子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沒有一絲生氣,每天行屍走肉一樣的過活,連走路都不會發出哪怕一點點聲音,溫樂陽沒事找事和人家搭訕了幾次,在碰了一鼻子灰之後也就踏實了,不再試圖找別人說什麼。

  六個月後,由初春入深夏,這天溫樂陽唸唸叨叨的背書,小易百無聊賴的坐在他身邊用野草編著草環,突然哎喲一聲,甜脆的笑著問:「溫樂陽,你怎麼罵街了?」

  溫樂陽背書背的頭昏腦脹,先是一愣:「我罵什麼了?」隨即一醒,仔細看看手裡的小冊子笑道:「不是我罵的,是寫書的先人在罵街。」

  溫樂陽手裡握著的,也不知道是溫家第幾代先祖在晚年摘抄的毒功心得,不過看紙張和墨跡應該不算太古老,大抵距離現在幾百年前的樣子。基本上他已經背完了,這本冊子大部分都和其他典籍差不多,記錄了一下自己試驗出的物性與毒方,和自己修煉毒功的經驗與疑問,也有許多和其他人的心得重複的地方,偏偏到了最後幾頁的時候,突然蹦出了一句話:「狗屁,讀書之人狗屁不如,背書之人有如狗屁!」

  小易一看之下就來了興趣,笑著湊過來:「哎喲,祖先罵你有如狗屁呢。這本冊子我以前只是翻了翻,沒看的太仔細。」

  在先人的髒話之下,還有幾行小字:

  若馭毒攻敵,則坊中任取一冊,牢記足矣。

  欲窺天機,溫列祖無一引仙而遁,未得道而立傳,詠背何益而為?

  蠢笨如豬,與豬子豬孫共勉!溫辣子

  小易眨著大眼睛,吐了吐舌頭咯咯笑著:「溫辣子祖先急眼了。」

  溫樂陽苦笑著捏了捏眉頭,隱隱覺得溫辣子這個名字好像有些耳熟,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不過看來這位祖宗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他跟著大伯剛剛進山的時候就問過差不多的話。

  要是為了對付敵人,坊子裡這麼多前人總結的毒方,隨便學會一本就足夠了。

  但是如果想實現拓斜門人的崇高理想:把自己煉成一個走到哪都招雷劈的修天者,那這些典籍壓除了一點參考和借鑒價值外,也就沒什麼用處了。就好像上百個高考落榜生給一個高三學生做輔導老師一樣。

  溫家的列祖列宗這兩千多年裡,沒有一個修行得道的,最高成就也就是活到九十九。典籍裡的修煉方法、毒方配置基本上和飯後百步走屬於一個檔次的。不過讓溫家比較欣慰的是,苗不交和烏鴉嶺的駱家功法,看來也都是飯後百步走。

  正發呆的時候,突然佛燈蟲又忽忽的喊他,溫樂陽隨手把溫辣子的筆記遞給小易,解下墨玉香鼎,把手伸進去陪蟲子玩耍。

  「我看看辣子祖宗還罵什麼了,」小易笑吟吟的接過冊子,繼續向後翻看,她和溫樂陽相處了半年,知道佛燈蟲不會在玩耍的時候從鼎子裡跑出來,也就不再躲避了:「哎喲,可真夠亂的。」

  在最後幾頁裡,隨處都是塗抹的痕跡,好好的書本被毛筆畫成了大花臉,每行之間只偶爾露出幾個字,勉強的連貫起來,當年溫辣子在寫這些東西的時候,不是苦惱之極塗塗改改,就是帕金森了。

  「不破不……立……毒脈成……」溫小易努力的辨認著凌亂的字跡,默默的詠讀著溫辣子留下的心得,越開越投入,那雙挺秀的眉毛,已經結成了一個可愛的問號。

  溫樂陽也把腦袋湊過去,手上一邊和佛燈蟲玩耍嬉戲,一邊和小丫頭一起讀書。

  半晌之後,兩個少年同時長出了一口氣,彼此對望了一眼,目光中充滿了駭然與不可置信。

  溫辣子怒罵之後,在自己的筆記中潦草凌亂的記錄下了自己想要以溫家毒功為基礎,藉以修煉成通天之術的辦法:先自斷經脈,將經脈中積累的毒素散入身體,在劇毒腐蝕身體之前,以錯拳歸攏毒素,重新塑造毒脈,將劇毒直接煉入皮肉之中!

  溫樂陽剛想說什麼,突然表情一愣,佛燈蟲這次在他手心上打滾之後,並沒有跳回到香鼎裡,而是拱著肥胖的身體,一寸一寸沿著他的手臂,爬出了香鼎,正蜷縮在他的臂彎之間,仰著自己的胖腦袋搖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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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6:51:29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八章 認主

  「等有一天,他肯沿著你的手臂離開香鼎,就說明它已認主……」大伯溫吞海當初說過的話,在溫樂陽的心中滑過。

  佛燈蟲突然認主讓溫樂陽慌了手腳,一下子把溫辣子的筆記丟到了九霄雲外。

  溫小易早就從典籍中知道佛燈蟲認主的典故,跳起來拍手笑道:「溫樂陽,佛燈蟲認你做主人了!」

  佛燈蟲聽到小易的聲音,似乎像被激怒了,肥胖的身子遽然緊繃,閃電般向著她激射而去!溫樂陽哎喲一聲,這種身負奇毒的蟲子尊為蟲王,大都性子暴戾,雖然以它的毒性還傷不到自己,但是溫小易不過是個普通女孩,被它身上的硬毛刺一下就會立刻身亡,連救治的機會都沒有。

  佛燈蟲的速度極快,等溫樂陽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粘到了小易白皙的小臂上,溫樂陽勃然大怒,出拳如風,向著這幾個月來一直和自己玩耍嬉戲的小蟲子就砸了下去,蟲子再重要,比著冰雪可愛的小易也只能算個屁。

  小易臉色煞白,看著胳膊上的蟲子不知所措。

  眼看溫樂陽的拳頭就在把蟲子打成稀爛,突然身後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乍起,把他的身子猛向後掀起,溫樂陽不明所以,大喝一聲雙手抱膝,在身子騰空的瞬間,像個皮球一樣向著偷襲自己的敵人就撞了下去,錯拳中的古怪招式已經變成了他的本能,只要遇襲想也不用想,自然有辦法應對。

  一聲這幾個月裡讓他再熟悉不過的冷哼。

  溫樂陽趕忙打開身體,努力扭動雙腿,在強大的慣性下硬生生改變了方向,扎手紮腳的摔在了地上,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倉皇的大喊:「四爺爺,快救小易!」

  溫四老爺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老臉,語氣裡沒有一絲感情:「慌什麼,溫吞海沒跟你說過,佛燈蟲認主之後會和主人心意相通,你的朋友親人,就是它的朋友親人?」

  溫樂陽愣愣的爬起來,再看小易,正笑顏如花的逗弄著自己手臂上肥肥胖胖的佛燈蟲。

  佛燈蟲身上的那幾根硬毛此刻都軟綿綿的塌下來,裹在自己肥胖的肚子上,正在那只蓮藕般白嫩的手臂上,賣力的翻滾著。

  溫樂陽看到小易沒事,從心裡長出了一口大氣,趕上伸手把蟲子接了過來,一臉不放心的對小易說:「小心小心,被它傷到了可不得了。」

  說完又走到溫四老爺跟前,斯斯艾艾半天才開口:「四爺爺,這個蟲子我也不會養,送……送給您……」溫樂陽從小心地厚道,尤其對親人朋友,在他看來最好的東西就是應該獻給長輩,其實他心裡萬分捨不得,佛燈蟲彷彿也知道這小子正在把它送人,趴在他手心裡悲慼戚的一動也不動。

  溫四老爺的目光深處,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小子,這蟲子對於煉毒人來說,是夢寐以求的至寶,先不說能不能變成佛燈引,就只是幼蟲,無論是煉方、防身還是用來吸引其他珍惜毒物,都會有說不盡的好處。你剛才差點把它打死,現在又想把它送人?」

  溫樂陽伸出一根手指,心疼的撫摸著手心裡的佛燈蟲,胖蟲子立刻伸出腦袋,在他的指尖不停蹭著,顯得異常親熱:「我還以為它會傷了小易……現在,您是長輩,那個,應該的……」

  溫四老爺哼了一聲,一抖袖子扭頭走了:「彫蟲小技,你自己留著玩吧!你要是喜歡,可以給它起個名字,這種蟲子心思通靈,知道你叫它!」

  溫樂陽大喜,對著四老爺的背影大聲說道:「謝謝四爺爺!」

  結果換回來一聲剛剛從冰櫃裡拿出來的冷哼。

  小易一臉的欣喜加好奇,把小臉湊到溫樂陽的手心裡,反覆的端詳著佛燈蟲:「溫樂陽,它這麼熱,像個火爐,就叫火爐好不好?」

  溫樂陽伸出另一隻手在小易的挺秀的小鼻子上一刮:「不行,它的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就叫『我服了』!」

  小易蹙著眉頭:「我服了?怎麼起個這麼古怪的名字,一點也不好聽!」

  「以後我和別人打架,打不過的時候就喊我服了……」一邊說著,溫樂陽一邊逗弄著佛燈蟲,不停叫道:「我服了,我服了,我服了……」

  小丫頭心思單純,但一點不傻,腦子裡立刻就勾勒出一副畫面:俊秀少年溫樂陽像跳舞一樣,和一個滿臉橫肉的反面角色打架,眼看不敵的時候突然收手苦著臉大喊:我服了!反面角色滿臉獰笑,不料一條火紅色的靈蟲從溫樂陽身上如電激射而至……最後正義戰勝了邪惡,宇宙英雄溫樂陽高舉靈蟲仰天長笑。

  佛燈蟲果然心思通主,一聽見『我服了』,就立刻昂起大腦袋,忽忽叫上兩聲來呼應,逗得溫樂陽和小丫頭哈哈大笑。

  『我服了』在溫樂陽身上爬了一圈,彷彿在找一個棲身之所,溫小易提醒道:「別動別動,佛燈蟲認主之後就會在你的身體上找個地方。」

  溫樂陽想像了一下身體上能夠藏蟲子的地方,立刻湧起了一個無比可怕的念頭,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覺得胸口上先是一疼,旋即又一麻,解開衣服一看,『我服了』竟然硬生生的擠進了他胸口的肌肉裡,看上去好像一道暗紅色的胎記,用手摸過,蟲子和胸肌之間沒有一絲突兀和縫隙,就好像天生如此一樣。

  溫樂陽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摸出了一根胡蘿蔔塞進嘴裡:「幸虧我是個男的……」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伸手一拍腦門,俯身拾起溫辣子留下的筆記,步履匆匆的去找溫四老爺,他突然想起來,大伯帶著進山的時候,曾經跟他提到了這位溫辣子先祖。

  四老爺正坐在自己的大屋裡,臉色陰沉的坐著,彷彿在想著什麼事情,看到溫樂陽急匆匆的捧著本先人典籍進來,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他以為這小子又來問生僻字了。

  「四老爺,這位祖先……」溫樂陽恭恭敬敬的把那本筆記遞上去,翻開的正是溫辣子罵人的那一頁,心說也別光我自己挨罵不是。

  溫四老爺略一打量就合上了筆記拋還給他:「看過也就算了,這位先祖本來天賦異稟,資質驚人,十三歲通過十年大考,十個月通曉錯拳,四年後融會貫通歷代祖先留下的功法心得,算得上是我們溫家兩千年中的第一人!隨後開始下山遊歷,不過這位先祖的心性有些怪異,和咱們溫家的隱世族訓頗有相悖。」

  說著,溫四老爺停頓了一下,微微閉上了眼睛,彷彿也在咀嚼著當年溫辣子的狂妄:「當時正值元明亂世,天下刀兵四起,江湖中也是群雄爭霸,世間有四大奇門風頭正勁,結果咱們這位先祖竟毫無道理的挑上門去,在六年中連敗冀北南宮的陰陽符、嶺南端木的奇門遁、山東葛氏的機關術和郴州銅門的神雷破,那時候他才不過二十幾歲!人家問他為何如此,他把脖子一梗,答道:不試,安知毒術幾何?」

  四老爺的言語間,也漸漸升起了一股得意之情。

  溫樂陽聽得眉飛色舞,急忙追問道:「那後來呢?」世家弟子都這個毛病,一聽到祖先的光輝事跡就跟著激動。一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就為了練手,單槍匹馬連敗世間四大世家的絕技,雖然說是沒事找事,但是這份能耐,這份豪氣,足以給後人留下一抹驚艷的痕跡。

  「後來?後來他又回來了,留下了一句:不得擾我,就開始閉關。把屁股後面的一個爛攤子全都丟給了當時的大家長,就他那一番作為,在以後幾十年裡,著實給咱們溫家惹下了不少腥風血雨,不過到最後四大奇門沒了,咱們溫家依舊屹立在九頂山!直到三十年後,這位祖先突然出關。」

  溫樂陽知道已經到了戲肉,摸出根胡蘿蔔,當著四老爺的面不敢吃,就緊緊的攥在手裡,眼睛彷彿斯里蘭卡黑寶石一樣,閃爍著明亮而憧憬的光彩。

  四老爺臉上的密密麻麻的皺紋都收縮了一下,擠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當時家裡人看到他出關,都歡喜鼓舞,以為從此溫家又能多出幾樣驚世毒方,卻誰也沒想到……你猜他閉關幾十年在幹什麼?他就一直在練那十三式錯拳!」

  溫樂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十個月就已經通曉錯拳了?」

  四老爺點點頭:「在幾十年裡,這位祖先就不停的在練錯拳,把吃飯睡覺拉屎撓癢癢每一個動作都融合進了錯拳,等出關的時候,他已經忘了怎麼走路,怎麼握手,全身上下無時無刻不在打著錯拳!」

  溫辣子在幾十年中,把錯拳全部融進了自己身體的本能動作,出關之後哈哈大笑,嘴裡胡言亂語,全是些別人聽不懂的胡言亂語,最後猛地大吼了一聲:「不試,安知修天不可為?」隨即全身都響起了爆豆般的悶響,竟然一寸寸崩斷了自己的經脈!

  溫家人平時煉毒,劇毒就積累化入經脈,此刻溫辣子經脈寸斷,劇毒立刻迸發,轉眼燒爛了他的五臟六腑。

  溫辣子的身體詭異的震盪著,似乎還想要舉手投足打上一套錯拳,不過最終黯然長歎了一聲,圓睜著雙眼摔倒在地,死不瞑目!

  溫辣子這一輩子跌宕起伏,而溫四老爺講述的語氣平淡的近乎冰冷,鮮明對比下,讓整個大屋裡都蕩漾著詭異的氣息。

  溫四老爺撇了一眼溫樂陽手上捧著的典籍,有些疲倦的揮了揮手:「筆記你看看也就算了,不用當真。」說完就轉過頭去,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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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6:51:4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九章 狂人

  溫樂陽有些失神的走出大屋,小易蹦蹦跳跳的跑過來,接過他手裡的胡蘿蔔咬了一口:「爺爺怎麼說?」

  溫樂陽搖搖頭,大概把這位溫辣子的生平說了一遍,隨即捧著先人的筆記,開始仔細研讀起來,以前他都是在機械的背誦,壓根就沒仔細看,更沒有琢磨字裡行間的見解。

  小易對這位奇人先祖也充滿好奇,湊過還散發著山花香氛的小腦袋,和他一起認真的閱讀著筆記。

  隨後十幾天裡,溫樂陽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看溫辣子的筆記。筆記不過是本薄薄的小冊子,而且是用毛筆寫成,字大行疏,加在一起也沒有多少字,溫樂陽前半年都在低頭背書,思維上已經形成了習慣,不知不覺的,就把這本書基本背了下來。

  不知在翻看了多少遍之後,溫樂陽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把筆記合上,側頭看著小易笑了,露出一排光潔整齊的牙齒:「基本明白了。」

  小丫頭使勁伸了個懶腰,撇撇嘴巴:「我早就明白了,哪用看這麼久!這位先祖比你可強多了,他老人家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已經名揚天下了。」

  溫樂陽哭笑不得:「我哪敢和祖先比,他十三歲的時候就通過了十年大考,我十三歲的時候差點沒考上初中。」

  溫小易咯咯笑了。

  溫樂陽也跟著笑了一會:「依我看,溫辣子祖先,在剛剛回家的時候也沒打算閉關,只是想留下自己對毒功毒術的心得,不過後來改變主意了。他老人家天資縱橫心高氣傲,不想再和前人一樣,要從溫家毒功上悟出一條通天大道。」

  溫樂陽倒是很理解這位溫辣子的心境,倒不是說他好高騖遠不自量力,而是修天這個題目,對於少年人來說實在太有吸引力了,特別是像溫辣子這樣少年得志,年紀輕輕就已經名揚天下,以一人之力挑了四大家族,似乎塵世間的武技功法對他已經沒有了什麼吸引力,而溫家又從祖先那裡口口相傳留下了一個修天背景,溫辣子要是不想著更高的突破,那反倒奇怪了。

  別說溫辣子了,就連溫樂陽的心裡也有這個念頭。

  小丫頭聳了聳肩膀:「哪有那麼容易。」溫、苗、駱三家都以功法可通天自居,結果這麼多年裡沒有一個成功的。

  溫樂陽笑著搖頭:「所以咱們這位先祖,把自己給修死了。」說完又覺得自己這麼說對先祖是大大的不敬,趕緊伸手合十向著老天拜了拜。

  小易有樣學樣,跟著念叨了兩句祖先莫怪,這才繼續說道:「可惜他老人家悟出的功法實在太……太嚇人了,要先崩斷經脈,再用錯拳勁力把散出來的毒素重新聚攏,重新鍛造毒脈。經脈一斷那就是廢人一個了。而且以前積累在其中的劇毒也會散入身體。」

  『我服了』探頭探腦的從溫樂陽的胸襟裡爬出來,看著兩個少年一副無聊的樣子,晃悠了一圈又鑽了回去。

  溫樂陽點點頭:「所以他用了幾十年,把錯拳變成自己的本能,想得就是崩斷經脈之後,在劇毒爆發之前這麼個空子裡打出錯拳,化解劇毒。所謂的鍛造毒脈,其實就是把劇毒直接煉入血脈皮肉髮膚當中去,他老人這麼想不無道理,經脈只是個緩衝,毒力積累在其中,發揮的力量終歸有限,要是直接把劇毒煉入身體髮膚的話,那才是真正的煉毒入體……」

  說著,溫樂陽沉吟了片刻,彷彿在措辭,最終咬著牙說出了四個字:「肉體成聖!」

  小易看著溫樂陽愣愣出神,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喂,你可別走火入魔了,我看過不少書,說那些修天之士都是要先築基啊、引起入體啊什麼的,修煉的都是元氣和心神。」

  溫樂陽的基礎一般,但是為人也有些小聰明,要真是個傻子也不可能通過十年大考,早跟著兩個傻叔叔算算術去了。溫辣子這本筆記雖然記載的不算詳細,但是仔細推敲一陣之後,溫樂陽也把他當初的想法推測了個八九不離十。

  溫樂陽這才回過神來,呵呵笑道:「咱們溫家的毒功可不能這麼練,以毒築基,那是找死,所以溫辣子祖先才會另闢蹊徑,那些道士講究的是由內而外,他老人家要由外而內。他老人家如果真的能在自斷經脈、毒素爆發腐蝕身體之前,用錯拳把劇毒重新歸攏,恐怕真的能肉身成聖也說不定!」

  溫小易看他越來越認真,生怕他也跟著這套自殺功法學下去,搖著頭認真的說:「不對,自相矛盾的地方太多了,咱們溫家人的經脈一斷,劇毒立刻散入身體,根本來不及以錯拳歸攏毒力;經脈斷裂後,全身都沒有力氣,變成了廢人一個,連筷子都拿不起來,更甭說打錯拳了,就連溫辣子那樣把錯拳連成了本能反應,照樣還是沒辦法趕上劇毒腐蝕身體的速度。」小丫頭看著溫樂陽捧著溫辣子留下的《不完全自殺手冊》似乎躍躍欲試,情急之下對祖先的稱呼也不再客氣。

  溫樂陽有些無奈的點點頭,片刻好好像又看到了希望:「如果像我這樣,經脈中積累的毒素不多,就算經脈斷了,劇毒也不會馬上把我毒死,只要能練上錯拳,應該來得及歸攏劇……」

  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擠進了他的耳鼓深處,四老爺背著手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癡人說夢,以你現在的修為,根本感覺不到經脈的存在,更毋論自斷經脈;等你找到適合自己的毒方,功力大進能夠自斷經脈的時候,經脈中積累的劇毒也足以在彈指間把你變成一灘爛肉。如果是外力,我一掌擊碎你的經脈,那你身上的五臟六腑也都會被打得稀爛。那位溫辣子先祖留下的功法,以後不許再提。」

  『我服了』似乎對四老爺有點不服,爬到溫樂陽的肩膀上,對著老頭子忽忽大叫,耀武揚威,嚇得溫樂陽趕緊一把把它攥在了手心裡。

  就在這時候,紅葉林中傳來了一陣輕捷但有些紛亂的腳步聲,幾十個漢子面色凝重,步履匆匆的走進了林子,每兩人抬著一隻籐條編成的擔架,擔架從頭到腳蒙著厚重的黑布。為首的是一個猥瑣的中年男人,看上去瘦小枯乾賊眉鼠眼,怎麼看怎麼像黃鼠狼成精,放在火車站絕對是反扒民警的重點目標。

  溫樂陽已經在林子裡住了半年,幾乎從沒有見什麼人進來過,在愣了片刻之後壓低了聲音問小易:「是死字號的人?」

  溫小易也知道出了大事,臉色蒼白的躲在溫樂陽身後,低聲回答:「是,你來之前一個月他們就離開林子了……」

  溫四老爺的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表情,伸手衝著那群人指了指自己的大屋。

  猥瑣男人對著身後的人一揮手:「抬進去!」

  彭的一聲,房門關閉……

  半個小時之後,那扇黑色的木門在吱呀聲中再次打開,四老爺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溫樂陽進來。」

  溫樂陽根本就沒走遠,聽到招呼趕忙答應著快步跑進了大屋裡,剛一邁過門檻,一股粘稠的惡臭一下子把他整個人都包裹住,從鼻子、耳朵、眼睛甚至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一起往身體裡鑽。

  那些精壯漢子束手站在大屋一側,擔架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地上,黑布都已經被揭開,露出了擔架上的『人』。

  除了一顆頭顱之外,躺在擔架上的人整個身體都已經乾癟塌陷,身體裡的血肉骨骼已經被徹底抽乾,剩下一層光澤飽滿的人皮。

  偏偏每一顆人頭除了沒有頭髮之外,都完完整整,表情也都是微笑而滿足,就好像正在酣暢的熟睡中做著美夢。

  溫樂陽緩緩的調節呼吸,努力壓下怪異屍體帶來的驚駭和被臭氣翻騰的五臟六腑,走到溫四老爺跟前,老老實實的低下頭等待吩咐。

  溫四老爺的目光根本沒看他,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我有事出去幾天,不在的時候,坊子裡的事情由你做主。」

  溫樂陽嚇了一跳,想拒絕又不敢,急忙跟在四爺爺身後:「這個……坊子裡那麼多長輩……」除了新回來的死字號之外,紅葉林裡平時都會有近百人,分別負責生、老、病三個字號,不過溫樂陽來了半年,也只和溫小易和四老爺說過話。

  生老病死坊雖然隸屬溫家,但是和山腰上溫家村的氣氛截然不同,溫家村裡上上下下都是本家,平日裡天天見面,無論長幼彼此都是相親相愛,可是坊子裡的人,不知道是不會說話還是不屑說話,除了溫小易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理會他,就算溫樂陽樂呵呵的跟人家打招呼,對方也只當他是空氣,沒直接從他身體裡穿過去就算客氣了。

  「溫家內室弟子就是生老病死坊的主人,我不在的時候自然你來管。」溫四老爺,猶豫了一下,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個打火機大小的紅玉做的盒子,遞給了溫樂陽:「這個東西給你保管,如果我三個月之內還沒回來,你就把它交給你大爺爺。」

  說完四老爺站起來,不再理會他,大步走出了屋子,死字號的人也跟在身後。

  溫樂陽趕忙小心翼翼的把紅玉盒放進了懷裡,臉色惴惴不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亦步亦趨的跟在眾人身後。他以前從未見過這個東西,剛剛擺在四老爺桌子上,看樣子應該是這群死字號的人帶回來的。

  另外紅玉盒子下,還壓著一張報紙,一行醒目的大標題上:峨眉山深處驚現神秘古洞。不過溫樂陽不及細看,就跟著四老爺跑出了屋子。

  溫四老爺走到林子邊緣,突然站住了腳步:「剛才在屋子裡,你怎麼不用些清風散?」清風散是溫家弟隨身常備的藥物,可以驅除惡臭清心潤肺,還有些解毒的功效。

  溫樂陽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得記住那股氣味。」

  溫四老爺的臉上,極為難得的露出了一絲微笑,點點頭再次邁步,一群死字號的人緊緊跟在了他的身後。

  「回去吧,記住三個月。期間如果我沒回來,不許你離開林子半步!」聲音傳來的時候,溫四老爺已經領人消失在林外。

  四爺爺走了,生老病死坊暫時交給自己了?

  溫樂陽試著小聲喊了句:「來人!」

  沒人理他,片刻後,突然一雙冰冷的小手從身後抓住了他的胳膊。溫樂江回頭一看,小易臉色煞白,已經站立不穩了,長長的睫毛不停顫抖著,清澈的目光中蘊含著痛苦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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