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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蔡東藩]元朝通俗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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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小黑明融 於 2015-9-29 15:57 編輯

書名:
歷史通俗演義 - 元朝通俗演義

作者:
  蔡東藩(1877~1945),名郕,字椿壽,號東帆,清山陰縣臨浦(今屬蕭山)人。十四歲中秀才,後又進京朝考,名列優貢,分發福建候補知縣。因不滿官場惡習,數月即稱病回鄉。辛亥革命之後,曾先後在杭州及紹興等地教書。
  從1916年開始,到1926年為止,蔡東藩用十年的心血和驚人的毅力,先後完成了前漢(附秦朝)、後漢、兩晉、南北朝、唐、五代、宋、元、明、清、民國共十一部歷史通俗演義,合稱《歷朝通俗演義》,時間跨度自秦始皇到民國九年,凡二千一百六十六年。加上《西太后演義》及《歷朝史演義》兩部,總共撰寫了十三部計七百廿四萬字的通俗史巨著,其內容跨越時間之長、人物之眾、篇制之巨,堪稱歷史演義之最。被人譽為“一代史家,千秋神筆”。
  蔡東藩作品的最大特色在於他對歷史真實的嚴格追求。他寫歷史演義,“語皆有本”,力求其主要情節均有歷史記載作為根據。自然,作為“演義”,他也有虛構,特別是人物對話。但是,他很謹慎,力求符合特定歷史環境和特定歷史人物的性格,不敢任意編造。

內容:
  元朝之歷史演義。既有真實史話亦有通俗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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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3 15:51:00 |只看該作者
自序      

  古史之美且備者多矣,而元史獨多缺憾,非史官之失職也,文獻不足征耳。元起朔漠,本乏紀錄,開國以後,即略有載籍,而語不雅馴,專屬蒙文土語,搢紳先生難言之。逮世祖朝,始有實錄,相沿至於寧宗,共十有三朝。然在世祖以前,仍多闕略,世祖以後,則往往詳於記善,略於懲惡。史為國諱,無足怪也。元亡明興,洪武二年,得元十三朝實錄,命修元史,以李善長為監修,宋濂、王禕為總裁,二月開局,八月書成。惟順帝一朝,史猶未備。又命儒士歐陽佑等,往北平彩遺事,明年二月,重開史局,閱六月書成,頒行後,已有竊竊然滋議者。蓋其時距元之亡,第閱二、三年,私家著述,尠有所聞,無由裒合眾說,覈定異同,觀徐一夔與王禕書,謂:「考史莫備於日曆及起居注,元不置日曆,不設起居注,惟中書時政科,遣一文學掾掌之,以事付史館,即據以修實錄,其於史事已多疏略。至順帝一朝,且無實錄可據,唯憑採訪以足成之,恐事未必,覈言未必,馴首尾未必貫穿」云云。然則元史之倉卒告成,不克完善,在徐氏已豫知之矣。厥後商輅等續撰《綱目》,薛應旗復作《通鑑》,陳邦瞻又著《紀事本末》,體制不同,而所彩事實,不出正史之外,其闕漏固猶昔也。他若《皇元聖武親征錄》,記太祖、太宗事,元秘史亦如之,語仍鄙俚,脫略亦多。《丙子平宋錄》,記世祖事,《庚申外史》,記順帝事,一斑之窺,無補全史。而《元朝名臣事略》,暨《元儒考略》等書,更無論已。自明迄今,又閱兩朝,後人所作,可為元史之考證者,惟《蒙韃備錄》、《蒙古源流》及《元史譯文證補》等書。《元史譯文證補》,出自近年,系清侍郎洪鈞所輯,謂從西書輾轉譯成,其足正元史之闕誤者頗多,顧僅至定憲二宗而止。《蒙韃備錄》及《蒙古源流》亦一秘史類耳。明清二代多宿儒,容有鉤隱索沈,獨成善本,惜鄙人見聞局隘,未能一一盡窺也。本年春,以橐筆之暇,偶閱東西洋史籍譯本,於蒙古西征時,較中史為詳,且於四汗分封,及其存亡始末,亦足補中史之闕,倘所謂禮失求野者非耶?不揣譾陋,竊欲融合中西史籍,編成元代野乘以資參考。尋以材力未逮,戲成演義。事皆有本,不敢臆造,語則從俗,不欲求深。而於元代先世及深宮軼事,外域異聞,凡正史之所已載者,酌量援引,或詳或略,正史之所未載者,則旁徵博彩,多半演入,茶餘酒後,取而閱之,非特足供消遣,抑亦藉廣見聞,海內大雅,其毋笑我蕪雜乎?是為序。

                   中華民國九年一月古越蔡東帆自識於海上寓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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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3 15:53: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回     感白光孀姝成孕


  「成則為王,敗則為寇」,無論古今中外,統是這般見解,這般稱呼,這也是成敗衡人的通例。起語已涵蓋一切。惟我中國自黃帝以後,帝有五,王有三,歷秦、漢、晉、南北朝及隋、唐、五季、南北宋,雖未嘗一姓,畢竟是漢族相傳,改姓不改族。其間或有戎狄蠻貊,入寇中原,然亦忽盛忽衰,自來自去,如獯鬻,如嚴狁,如匈奴,不過侵略朔方,沒有甚麼猖獗。後來五胡契丹、女真鐵騎南來,橫行腹地,好算得威燄熏天,無人敢當,但終不能統一中國﹔幾疑天限南北,地判華夷,中原全境,只有漢族可為君長,他族不能羼入的。誰知南宋告終,厓山盡覆,趙氏一塊肉,淹入貝宮,赤膽忠心的陸秀夫、張世杰、文天祥,或溺死,或被殺,蕩蕩中原,竟被那蒙古大汗,囊括以去。一朝天子一朝臣,居然做了八十九年的中國皇帝,這真是有史以來的創局!有的說是天命,有的說是人事,小子也莫名其妙,只好就史論史,把蒙古興亡的事實,演出一部元朝小說來。諸君細閱一周,自能辨明天命人事的關係了!暗中注重人事,為現今國民下一針砭,是有心愛國之談。
  且說蒙古源流,本為唐朝時候的室韋分部,向居中國北方,打獵為生,自成部落。嗣後與鄰部構釁,屢戰屢敗,弄到全軍覆沒,只剩了男女數人,逃入山中。那山名叫阿兒格乃袞,層巒疊嶂,高可矗天,惟一逕可通出入,中有平地一大方,土壤肥美,水草茂盛。不亞桃源。男女數人,遂借此居住,自相配偶,不到幾年,生了好幾個男女。有一男子名叫乞顏,生得膂力過人,所有毒蟲猛獸,遇著了他,無不應手立斃。他的後裔,獨稱繁盛。有此大力,宜善生殖。土人叫他作乞要特,「乞要」即「乞顏」的變音,特字便是統類的意義。種類既多,轉嫌地狹,苦於舊逕蕪塞,日思開闢。為出山計,輾轉覓得鐵礦,洞穴深邃,大眾伐木熾炭,篝火穴中,又宰了七十二牛,剖革為筒,吹風助火,漸漸的鐵石盡熔。前此羊腸曲逕,坍的坍,塌的塌,忽變作康莊大道,因此衢路遂辟。不借五丁,竟辟蠶叢,蜀主不能專美於前。
  數十傳後,出了一個朵奔巴延,《元史》作托奔默爾根,《秘史》作朵奔蔑兒乾。嘗隨乃兄都蛙鎖豁兒,出外遊牧。一日到了不兒罕山,但見叢林夾道,古木參天,隱隱將大山籠住。都蛙鎖豁兒,向朵奔巴延道:「兄弟!你看前面的大山,比咱們居住地,好歹如何?」朵奔巴延道:「這山好得多哩。咱們趁著閒暇,去逛一會子何如?」都蛙鎖豁兒稱善,遂攜手同行,一重一重的走將進去。到了險峻陡峭的地方,不得已援著木,扳著藤,猱升而上,費了好些氣力,竟至山巔。兄弟兩人,揀了一塊平坦的磐石,小坐片刻。四面瞭望,煙雲繚繞,岫嶼迴環,彷彿別有天地。俯視有兩河縈帶,支流錯雜,映著那山林景色,倍覺鮮妍。好一幅畫圖。
  朵奔巴延看了許久,忽躍起道:「阿哥!這座大山的形勢,好得很!好得很!咱們不如遷居此地,請阿哥酌奪!」說了數語,未聞回答,朵奔巴延不覺焦躁起來,復叫了數聲哥哥,方聞得一語道:「你不要忙!待我看明再說!」
  朵奔巴延道:「看甚麼?」都蛙鎖豁兒道:「你不見山下有一群行人麼?」朵奔巴延道:「行人不行人,管他做甚!」都蛙鎖豁兒道:「那行人裡面,有一個好女兒!」朵奔巴延不待說畢,便說道:「哥哥癡了!莫非想那女子作妻室麼?」都蛙鎖豁兒道:「不是這般說,我已有妻,那女兒若未曾嫁人,我去與她說親,配你可好麼?」朵奔巴延道:「遠遠的恰有幾個人影,如何辨別妍媸?」都蛙鎖豁兒道:「你若不信,你自去看明!」朵奔巴延少年好色,聞著有美女子,便大著步跑至山下去了。
  看官到此,未免有一疑問,都蛙鎖豁兒見有好女,何故朵奔巴延獨雲見得不清?原來都蛙鎖豁兒一目獨明,能望至數里以外,所以部人叫他一隻眼。他能見人所未見,所以命弟探驗真實,自己亦慢步下來。
  那時朵奔巴延,一口氣跑到山下,果見前面來了一叢百姓,內有一輛黑車,坐著一位齊齊整整、嬝嬝婷婷的美人兒。想是天仙來了。不由的瞅了幾眼,那美人似已覺著,也睜著秋波,對朵奔巴延睃了一睃。象煞弔膀子,可想這美人身品。朵奔巴延竟呆呆立住。等到美人已近面前,他尚目不轉睛,一味的癡望。忽覺得背後被擊一掌,方扭身轉看,擊掌的不是別人,就是那親哥哥都蛙鎖豁兒。他也不遑細問,復轉身去看著美人,但聽得背後朗聲道:「你敢是癡麼!何不問她來歷?」朵奔巴延經這一語,方把癡迷提醒,忙向前問道:「你們這等人,從哪裡來的?」有一老者答道:「我等是豁裡剌兒台蔑兒乾一家。當初便是巴兒忽真地面的主人。」朵奔巴延道:「這年輕女子,是你何人?」那老者道:「是我外孫女兒。」朵奔巴延道:「她叫甚麼名字?」那老者道:「我名巴爾忽歹篾爾乾。只生一個女兒,名巴兒忽真豁呵,嫁與豁裡禿馬敦的官人。」朵奔巴延聽了這語,不覺長歎道:「晦氣!晦氣!」便轉身向都蛙鎖豁兒道:「這事不成,咱們回去罷!」活繪出少年性急。
  都蛙鎖豁兒道:「你聽得未曾清楚,為何便說不成?」朵奔巴延道:「他說的名字,什麼巴兒豁兒,我恰記不得許多,只他女兒確曾嫁過了。」都蛙鎖豁兒道:「瞎說!他說的是他女兒,並不是他外孫女兒!」朵奔巴延想了一想,才覺兄言果確。便道:「阿哥耳目聰明,還是請阿哥問他為是。」於是都蛙鎖豁兒前行一步,與老者行了禮,問明底細,方知美人的名字,叫作阿蘭郭斡。舊作阿蘭果火,《元史》作阿倫果斡,《秘史》作阿蘭豁阿。且由老者詳述來歷。因豁裡禿馬敦地面,禁捕貂鼠等物,所以投奔至此。都蛙鎖豁兒道:「這山已有主人麼?」那老者道:「這山的主人,叫作哂赤伯顏。」都蛙鎖豁兒道:「這也罷,但不知你外孫女兒曾否字人?」老者答稱尚未,都蛙鎖豁兒便為弟求親。老者約略問了姓氏家居,去對那外孫女兒說明。
  這時候的朵奔巴延,眼睜睜望著美人兒,只望她立刻允許,誰知這美人偏低頭無語。故作反筆,妙。尋由老者說了數語,那美人竟臉泛桃花,越覺嬌豔,好一歇,急殺朵奔巴延。方蒙這美人點首。蒙字妙。朵奔巴延喜出望外,不待老者回報,急移步走至老者前,欲向老者行甥舅禮,不意被乃兄伸手攔住。朵奔巴延退了一二步,心中還恨著阿哥。嗣經老者與都蛙鎖豁兒說明允意,才由都蛙鎖豁兒叫過朵奔巴延,謁過老者。復訂明迎婚日期,方分手告別。
  朵奔巴延在途次語兄道:「他既肯把好女兒嫁我,為何今日不繳與我們,恰還要捱延日子?」急色兒。都蛙鎖豁兒道:「你不是強盜,難道便搶劫不成!」朵奔巴延才噤口無言。
  過了數天,都蛙鎖豁兒撿出鹿皮二張,豹皮二張,狐皮二張,鼠獺皮數張,裝入車中,令朵奔巴延著了喜服,率著車輛僕役,至不兒罕山迎婚。自晝至夕,已將美人兒迎回,對天行過夫婦禮,擁入房幃。這一夜的歡娛,不消細述。嗣後一索得男,再索復得男,長子取名布兒古訥特,次子取名伯古訥特。《元史》作布固合塔台及博克多薩勒,《蒙古源流》作伯勒格特依及伯袞德依。兩兒尚未長成,不意乃兄都蛙鎖豁兒竟一病身亡。
  都蛙鎖豁兒生有四子,統是倔強得很,不把那朵奔巴延作親叔叔般看待。朵奔巴延氣憤填胸,帶著一妻二子,至兄墓前哭了一場,便往不兒罕山居住。晝逐牲犬,夜對妻孥,倒也快活自由。老天無意做人美,偏偏過了數年,朵奔巴延受了感冒,竟爾臥牀不起。臨終時,與嬌妻愛子,訣了永別,又把那善後事宜,囑托那襟夫瑪哈賚,一聲長歎,奄然逝世了。
  人人有此結果,何苦貪色貪財。
  朵奔巴延既死,那阿蘭郭斡青年寡偶,寂寂家居,免不得獨坐神傷,唏噓終日。幸虧瑪哈賚體心著意,時常來往,所有家事一切,盡由他代為籌辦,所以阿蘭郭斡尚沒有什麼苦況,做日和尚撞日鐘,也覺得破涕為笑了。寓意於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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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劫紅顏異兒得妻


  轉瞬一年,阿蘭郭斡的肚腹,居然膨脹起來,俄而越脹越大,某夕,竟產下一男。說也奇怪,所生男子,尚未斷乳,阿蘭郭斡腹脹如故,又復產了一男。旁人議論紛紛,那阿蘭郭斡毫不在意,以生以養,與從前夫在時無異。偏這肚中又要作怪,膨脹十月,又舉一男。臨產時,祥光滿室,覺有神異,乳兒啼聲,亦異常人。阿蘭郭斡很是欣慰,頭生子名不袞哈搭吉,次生子名不固撤兒只,第三子名孛端察兒。蒙古人種,目睛多作栗黃色,獨孛端察兒灰色目睛,甫越週年,即舉止不凡,所以阿蘭郭斡格外鐘愛。
  獨古訥特兩兄弟,年已長成,背地裡很是不平,嘗私語道:「我母無親房兄弟,又無丈夫,為何生了這三個兒子?家內獨有襟丈往來,莫不是他生的麼?」說著時,被阿蘭郭斡聞知,便叫二子一同入房,密語道:「你等道我無夫生子,必與他人有私情麼?哪裡知道三個兒子,是從天所生的!我自你父亡後,並沒有什麼壞心,惟每夜有黃白色人,從天窗隙處進來,將我腹屢次摩挲,把他的光明,透入我腹,因此懷著了孕,連生三男。看來這三子不是凡人,久後他們做了帝王,你兩人才識得是天賜!」欺人乎?欺己乎?
  吉訥特兩兄弟,彼此相覷,不出一詞。阿蘭郭斡復道:「你以為我捏謊麼?我如不耐寡居,何妨再醮,乃作此曖昧情事!你若不信,試伺我數夕,自知真假!」古訥特兄弟應聲而出。是夕,果見有白光閃入母寢,至黎明方出。於是古訥特兄弟也有些迷信起來。我卻不信。
  到了孛端察兒已越十齡,阿蘭郭斡烹羊炰羔,斗酒自勞,一面令五子列坐侍飲。酒半酣,便語五子道:「我已老了,不能與你等時常同飲,但你五人都是我一個肚皮裡生的,將來須要和睦度日,幸勿爭鬧!」語至此,顧著孛端察兒道:「你去攜五支箭來!」孛端察兒奉命而往,不一刻即將五支箭呈奉。阿蘭郭斡即命餘子起立,教他各折一箭,五人應手而斷。阿蘭郭斡復令把五支箭簳,束在一處,更叫他們輪流折箭。五人按次輪著,統不能折。阿蘭郭斡微笑道:「這就是單者易折,眾則難摧的語意。」魏書《吐谷渾傳》,其主阿豺曾有此語,不識阿蘭郭斡何亦知此。五子拱手聽命。
  又越數年,阿蘭郭斡出外遊玩,偶然受了風寒,遂致發寒發熱。起初還可勉強支持,過了數日,已是困頓牀褥,羸弱不堪。阿蘭郭斡自知不起,叫五人齊至牀側,便道:「我也沒有甚麼囑咐,但折箭的事情,你等須要切記,不可忘懷!」
  言訖,瞑目而逝。想是神人召去。
  五子備辦喪禮,將母屍斂葬畢,長子布兒古訥特,創議分析,把所有家資,作四股均派,只將孛端察兒一人擱起,分毫不給。孛端察兒道:「我也是母親所生的,如何四兄統有家產,我獨向隅!」布兒古訥特道:「你年尚少,沒有分授家產的資格。家中有一匹禿尾馬,給你就是!你的飲食,由我四家擔任。何如?」孛端察兒尚欲爭論,偏那諸兄齊聲贊同,料知彼眾我寡,爭亦無益。
  勉強同住了數月,見哥嫂等都甚冷淡,不由的懊惱道:「我這里長住做甚麼?我不如自去尋生,死也可,活也可!」頗有丈夫氣。遂把禿尾馬牽出,騰身上馬,負著弓矢,挾著刀劍,順了斡難河流,揚長而去。
  到了巴爾圖鄂拉,鄂拉,蒙古語,山也。望見草木暢茂,山環水繞,倒也是個幽靜的地方。他便下了騎,將禿尾馬拴著樹旁。探懷取刀,順手斬除草木,用木作架,披草作瓦,費了一晝夜工夫,竟築起一間草舍。腰間幸帶有乾糧,隨便充饑。次日出外瞭望,遙見有一隻黃鷹,攫著野鶩,任情吞噬。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就拔了幾根馬尾,結成一條繩子,隨手作圈,靜悄悄的躡至黃鷹背後﹔巧值黃鷹昂起頭來,他順手放繩,把鷹頭圈住,牽至手中,捧住黃鷹道:「我孑身無依,得了你,好與我做個伙伴,我取些野物養你,你也取些野物養我,可好麼?」黃鷹似解他語言,垂首聽命。孛端察兒遂攜鷹歸來,見山麓有一狼,含住野物,踉蹌奔趨。他就從背後取出短箭,拈弓搭著,颼的一聲,將狼射倒。隨取了死狼,並由狼吃殘的野物,一並挾著,返至草舍。一面用薪煨狼,聊當糧食,一面將狼殘野物,豢給黃鷹。這黃鷹兒恰也馴順,一豢數日,竟與孛端察兒相依如友。有時飛至野外,搏取食物,即啣給孛端察兒。孛端察兒欣慰非常,與黃鷹生熟分食。
  轉瞬間已過殘冬。到了春間,野鶩齊來,多被黃鷹搏住,每日可數十翼,吃不勝吃,往往掛在樹上,由他乾臘。只有時思飲馬乳,一時無從置辦。孛端察兒登高遙望,見山後有一叢民居,差不多有數十家,便徒步前行,逕造該處乞奶漿。該處的人民,起初不肯,嗣經孛端察兒與他熟商,願以野物相易,因得邀他應允。自是無日不至該地,只兩造名姓,彼此未悉。
  適同母兄不袞哈搭吉憶念幼弟,前來尋覓。先至該地探問,居民說有此人,惜未識姓氏住址。不袞哈搭吉尚在盤詰,不期有一偉少年,臂著鷹,跨著馬,得得而至。那居民嘩然道:「來了,來了!」不袞哈搭吉回首一望,那少年不是別人,便是幼弟孛端察兒。當下兩人大喜,握手相見,各敘別後情形。不袞哈搭吉勸弟回家,孛端察兒先辭後允,遂與不袞哈搭吉返至草舍,約略收拾,即日起行。自此該地無孛端察兒蹤跡。
  誰知過了數日,該地有一懷妊婦人正在河中汲水,忽見孛端察兒帶了壯士數名,急行而來,婦人阻住道:「你莫非又來吃馬奶麼?」孛端察兒道:「不是,我邀你到我家去。」婦人道:「邀我去做什麼?」正詰問間,不防孛端察兒伸出兩手,竟將她抱了過去,那時連忙叫喊,已是不及。奇兀得很。小子嘗吟成一詩道:
  天道非真善者昌,胡兒得志便猖狂﹔
  強權世界由來久,盜賊居然育帝王!
  未知這婦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本回為全書弁冕,敘述蒙古源流,為有元之所自始。按《元史·太祖本紀》,載阿掄果斡(即阿蘭郭斡)事,謂其夫亡寡居,夜寢帳中,夢白光自天窗入,化為金色神人,來趨臥榻,驚覺遂有娠。產一子名孛端察兒。《源流》謂夢一偉男與之共寢,久之生三子。《秘史》謂黃白色人,將肚皮摩挲。是姑勿論,惟史家於帝王肇興,必述其祖宗之瑞應。姜嫄履敏,劉媼夢神,真耶幻耶?未足盡信。本書即人論人,就事敘事,言外寓意,不即不離,至描摹朵奔巴延,暨孛端察兒處,尤覺得一片天真,口脗俱肖。庸庸者多厚福,意者其或然歟!末後一結,兔起鶻落,益令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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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擁眾稱尊創始立國


  卻說孛端察兒抱住該婦,疾行而歸。該地居民,聞有暴客,競來趨視,不意強人蜂擁到來,各執著明晃晃的刀仗,大聲吶喊,動者斬,不動者免死。居民見這情形,都錯愕不知所為。有幾個眼快腳長,轉身逃走,被那強人大步趕上,刀劍齊下,統變作身首兩分。大眾格外恟懼,只好遵令不動。強人遂把他們一一反剪,復將該民家產牲畜,劫掠殆盡,方帶了人物,一概回寨。
  看官到此,幾不辨強徒何來,待小子一一交代。原來孛端察兒隨兄歸去時,途次語兄道:「人身有頭,衣裳有領,無頭不成人,無領不成衣。」奇語。不袞哈搭吉茫然莫辨,待孛端察兒念了好幾遍,方詰問道:「你念什麼咒語?」孛端察兒答道:「我說的不是咒語,乃是目前的好計。」不袞哈搭吉續問底細,孛端察兒道:「哥哥你到過的地方,雖有一叢百姓,恰無頭領管束。若把他子女財產,統去擄來,那時有妻妾,有奴隸,有財寶,豈不是快活一生麼!」確是盜賊思想。不袞哈搭吉道:「你說亦是,待回去與弟兄商量。」
  孛端察兒非常高興,與阿哥急趨到家。既入門,見了布兒古訥特等人,不但忘卻前仇,便提議搶劫的事情。布兒古訥特素性嗜利,連忙稱善。頓時興起家甲,命孛端察兒做頭哨,不袞哈搭吉及不固撤兒只做二哨,自己與同父弟伯古訥特做後哨,陸續前進。孛端察兒趨入該地,先將一孕婦搶劫歸來﹔至不袞哈搭吉兄弟,暨布兒古訥特兄弟掃盡民居,返入寨中。檢點手下從人,不缺一名,只少了孛端察兒。當下問明妻女,方知孛端察兒早已馳歸,與抱住的婦人,入帳取樂去了。
  布兒古訥特道:「且暫由他,現在是發落該民要緊。」當下命家役牽入俘虜,問他願充僕役否。該民被他威嚇,統已神疲骨軟,只好唯唯聽命。布兒古訥特便命放,令他散住帳外,靜候號令。該民含淚趨出。復將搶來的家產牲畜,安置停當。
  是時孛端察兒方慢慢的踱將出來。大約是疲倦了。布兒古訥特道:「你好!你好!青天白日,便做那鴛鴦勾當!」孛端察兒道:「哥哥等都有嫂子,難道為弟的不能納婦?」布兒古訥特正思回答,忽見一婦人徐步至前,紅顏半暈,綠鬢微鬆,只腹間稍稍隆起,未免有些困頓情狀。布兒古訥特道:「好一個婦人,不愧做我弟婦!」言下便問她名氏,那婦人便喘吁吁的答道:喘吁吁三字,摹繪最佳。「我叫作勃端哈屯,是札兒赤兀人氏。」說著時,已由孛端察兒叫她拜見諸兄,婦人勉強行過了禮,即返入後帳。
  布兒古訥特道:「你有這個美婦,我等沒有,奈何!」孛端察兒道:「俘虜中也有幾個好婦女,何不叫她入侍?」布兒古訥特道:「不錯!」便與兄弟四人,出了帳,揀了幾名美人兒,帶回侍寢。幾個婦女,本沒有甚麼名節,況經他威脅勢迫,哪裡還敢抗拒,只好由他擁抱尋歡。可見世人不能獨立,做了他族的奴隸,男為人役,女為人妾,是萬萬不能逃避的!
  暮鼓晨鐘,請大眾聽著。
  這且休表。且說孛端察兒的妻室,懷孕滿月,生下一子,名札只剌歹。《源流》作斡齊爾台。旋由孛端察兒所產,再生一男,名巴阿裡歹。兩男生後,那婦人華色已衰,孛端察兒又從他處娶了一婦,復把那陪嫁來的女傭,據為己妾。任情縱欲,有何道德。後妻生子合必赤,妾生子沾兀列歹,合必赤子名土敦邁寧。《秘史》作篾年土敦。土敦邁寧生子甚多,約有八九人。《元史》謂八子,《譯文證補》謂九子。嗣是滋生日蕃,氏族愈眾。五傳至哈不勒,拓土開疆,威勢頗盛,各族推他為蒙古部長,稱名哈不勒汗。
  是時金邦全盛,併有遼地,復興兵南下,據三鎮,中山、太原、河間三鎮。入兩河,直搗宋都,擄徽、欽二帝,且追宋高宗至杭州,一意前進,不暇後顧。哈不勒汗乘這機會,擁眾稱尊,隱隱有雄長朔方的意思。金主晟聞他英名,遣使宣召,命他入朝。哈不勒汗遂帶著壯士數名,乘了駿馬,趨入金京。謁見畢,金主晟見他狀貌魁梧,頗加敬禮。每賜宴,飭臣下慇懃款待。哈不勒汗恐飲食中毒,嘗托詞沐浴,離席至他處,嘔吐食物,乃復入席。因此百觥不醉,八簋無餘。金人多豪飲善啖,非常詫異。
  一日在殿上筵宴。哈不勒汗連飛數十觴,遂有醉意,不覺酒興大發,手舞足蹈起來。舞蹈才罷,復大著步直至帝座,捋金主須。不脫野蠻舊習。那時廷臣都欲來殺哈不勒汗的呼叱聲、劍佩聲,雜沓一堂。虧得金主度量過人,和顏悅色道:「你且去入席,不要上來!」哈不勒汗方才知過,惶恐謝罪。金主復諭道:「這是小小失儀,不足為罪。」當下賜他帛數端,馬數匹,令即返轡。哈不勒汗稱謝而出,便揚鞭就道,直回故寨。無如金邦的大臣,統說哈不勒汗懷有歹意,此時不除,必為後患。金主初欲懷柔遠人,厚贈遣歸,嗣被廷臣慫慂,眾口一詞,也未免有些懷疑,遂遣將士兼程前進,追還哈不勒汗。哪知哈不勒汗已有戒心,早風馳電掣的回到寨中。待至金使到來,他卻抗顏對使道:「你國是堂堂的大國,你主是堂堂的君長,昨日遣我歸,今又令我去,出爾返爾,是何道理!這等叫做亂命,我不便依從!」這言頗有至理。金將見他辭意強橫,只好怏怏而歸。
  不數日,金使又到,適值哈不勒汗出獵未返,他婦翁吉拉特氏,率眾歡迎,把自居的新帳,讓金使暫住。至哈不勒汗歸來,聞著這事,便語他妻室及部眾道:「金使到此,定是又來召我,欲除我以絕後患,我與他不能兩立,有他無我,有我無他﹔為今日計,不如將他殺卻,先泄我忿!」部眾不答,哈不勒汗道:「你等莫非懷有異心麼?你等若不助我殺金使,我當先殺你等!」言畢,怒髮直豎,鬚眉戟張,部眾忙稱遵命。哈不勒汗遂一馬當先,馳入帳中,手起刀落,把金使砍為兩段。金使的侍從,出來抗拒,被部眾一同趕上,殺得一個不留。先下手為強。
  這消息傳達金廷,金主大怒,遣萬戶胡沙虎率兵往討。胡沙虎本是個沒用的傢伙,一入蒙古境內,不諳道里,不知兵法,只是一味的亂撞。那哈不勒汗很是能耐,率部眾避伏山中,堅壁不出。胡沙虎往來蒙地,不見一人,日久糧盡,只好勒兵回國。不意出了蒙境,那蒙兵卻漫山遍野的追來。看官,你想這時的胡沙虎還有心戀戰麼?當時你逃我竄,被蒙古兵大殺一陣。可憐血流山谷,屍積道涂,胡沙虎勒馬先逃,還算保全首領。金人出手就是獻丑,已為金亡元興張本。哈不勒汗得此大勝,遂仇視金邦,益發秣馬厲兵,專待金兵再到,與他廝殺。會金主晟謝世,從孫亶嗣位,因從叔撻懶專權,與叔父兀術密謀,誘殺撻懶。撻懶遺族逃往漠北,至哈不勒汗處乞師復仇。哈不勒汗有隙可乘,自然應允。嗣是連寇金邊,把西平、河北二十七團寨,陸續攻取。金主亶聞邊疆被侵,遂與南宋議和,催歸將士,專顧北防。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已在其後。其時金邦的百戰能臣,要算皇叔兀術。自南歸國,奉了主命,出征蒙古,滿望馬到成功,誰知大小數十戰,遷移一二年,猶是勝負未分,相持莫決。語所謂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者,兀術是已。兀術恐師老財匱,致蹈胡沙虎覆轍,遂決計議和﹔把西平、河北二十七團寨,盡行割與,又每歲給他牛羊若干頭,米豆若干斛,並冊哈不勒為蒙兀國王,方得罷兵修好。這是宋高宗紹興十七年間的事情。有史可考,乃編年以清眉目。
  哈不勒汗生有七子,到年老病危時,偏叫他從弟俺巴該進來,奉承國統,又囑諸子敬奉從叔,不得違命。諸子一律遵囑,哈不勒汗才瞑目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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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班師奏凱復慶生男



  俺巴該嗣立後,國勢如舊。會哈不勒汗的妻弟,名叫賽因特斤,偶罹疾病,往鄰近塔塔兒部,聘一巫者療治,日久無效,竟至歿世。家眾因巫者無靈,將他斬首。塔塔兒人不肯乾休,遂興兵復仇。哈不勒汗七子,聞母族被兵,立率部眾往援。兩下酣鬥起來,哈不勒汗第六子合丹,《秘史》作合答安。驍健善戰,手持長槍一桿,所向無前。塔塔兒酋木禿兒不及防備,竟被合丹刺於馬下,幸部眾奮力搶救,方得暫保性命。醫治一載,才得痊癒,再發兵進攻,鏖戰兩次,絲毫不能取勝。到著末的一戰,塔塔兒部大敗,木禿兒仍死於合丹手下。
  塔塔兒人陰圖雪憤,陽為乞和,一味甘言重幣,來哄這俺巴該。俺巴該信以為真,竟與塔塔兒結親,願將愛女嫁與該部嗣酋,仇人之子,招為女夫,俺巴該也太不小心。自己送女成禮,到了塔塔兒部,不防伏兵四起,將父女一概擄去。哈不勒汗長子斡勤巴兒哈合,聞俺巴該被搶,忙至塔塔兒部索還,並責他無禮。塔塔兒部不由分說,復將斡勤巴兒哈合拘住,一並送與金邦。
  金人正懷宿忿,將俺巴該釘住木驢背上,令他輾轉慘斃。俺巴該令從人布勒格赤,告金主道:「你不能以武力獲我,徒借他人手下置我死地﹔又用這般慘刑,我死,我的子姪很多,必來復仇。」金主大怒,把斡勤巴兒哈合亦加死刑。並縱布勒格赤使還,令他歸告族眾,速即傾國前來,決一雌雄。
  布勒格赤歸國,會議復仇,立哈不勒第四子忽都剌哈為汗,合寨齊起,攻入金界。金人殺他不過,高壘固守。忽都剌哈汗屢攻不克,方大掠而歸。蒙俗以尚武為本旨,忽都剌哈汗勇武絕倫,力能折人為兩截,每食能盡一羊,聲大如洪鐘,每唱蒙兀歌,隔七嶺猶聞彼聲,因此嗣位數年,威名益振。他於子姪輩中,獨愛也速該,《元史》作伊蘇克依。嘗謂此兒英武,不亞自己,遂有傳統的意思。
  也速該父名把兒壇把阿禿兒,系哈不勒汗次子,忽都剌哈汗仲兄。把兒壇生四男,長名蒙格禿乞顏,次名捏坤太石,三子即也速該,最幼的名答裡台斡勒赤斤。也速該少有膂力,善騎射,能彎七石弓,也是個殺人不翻眼的魔星。他平時嘗在斡灘河畔遊獵,所得禽獸,比他人為多。到年將弱冠時,想得個美貌婦女作為配偶,無如部落中少有麗姝,所以因循遷延。
  一日,又往斡灘河放鷹,遇著一男騎馬,一婦乘車,從河曲行來。那婦人生得秋水為眉,芙蓉為骨,映入也速該眼中,確是生平罕見。冶容誨淫。他即迎上前道:「你等是何方的人民?來此做甚?」那男子道:「我是蔑裡吉部人,《元史》稱蔑裡吉為默爾奇斯。名叫客赤列都。」也速該復指著婦人道:「這是你何人?」那男子道:「這是我的妻室。」也速該懷著鬼胎,便撒謊道:「我有話與你細說,你且少待,我去去就來。」那男子正要問他緣故,他已三腳兩步似飛的去了。
  不一刻,遙見也速該率著壯士兩人,疾奔而來。那男子不覺心慌,忙語婦人道:「他有三人同來,未知吉凶若何?」婦人遠遠一瞧,也覺得著急起來,便道:「我看那三人的顏色,好生不善,恐要害你性命。你快走去!你若有性命呵,似我這般婦女很多哩,將來再娶一個,就喚做我的名字便是。」說罷,就脫下衣衫,與男子做個紀念。那男子方才接著。也速該三人已到,男子撥馬就走。也速該令弟守著婦人,自與仲兄捏坤太石趕這男子,跑過七個山頭,那男子已去遠了。
  也速該偕兄同返,牽住婦人的乘車,令兄先行,飭弟後隨。那婦人帶哭帶語道:「我的丈夫向來家居,不曾受著什麼驚慌。如今被你等逐走,扒山過嶺,何等艱難。你等良心上如何過得去!」也速該笑道:「我的良心是最好的,逐去你的丈夫,再還你的好丈夫!」調侃得趣。那婦人越加號啕,幾乎把河內的川流,山邊的林木,都振動了。答裡台斡勒赤斤道:「你丈夫嶺過得多了,水也渡得多了,你哭呵,他也不回頭尋你,就使來尋,也是不得見了。你住聲,休要哭!咱們總不虧待你!」婦人方漸漸止啼。
  到了帳中,也速該便去稟知忽都剌哈汗。忽都剌哈汗道:「好!好!就給你為妻罷。」那婦人又哭將起來,忽都剌哈汗道:「我是此處國王,他是我的愛姪,將來我死後,他便接我的位置,你給他為妻,豈不是現成的夫人麼!」婦人聞著夫人兩字,心中也轉悲為喜,眼中的珠淚,立刻停止。到底水性楊花。當下忽都剌哈汗,令該婦入後帳整妝,安排與也速該成婚。也速該喜不自禁,至與該婦交拜後,挽入洞房,燈下細瞧,比初見時更為美豔。那時迫不及待,便擁該婦同寢。歡會後問婦姓名,方知叫作訶額侖。《元史》作諤楞,《源流》作烏格楞。自此朝歡暮樂,幾度春風,竟由訶額侖結下珠胎,生出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來。迤邐寫來,與朵奔巴延暨孛端察兒得婦時,又另是一種筆墨。
  忽都剌哈汗因伐金無功,復思往討塔塔兒部。也速該願為前鋒,當即點齊部眾,浩浩蕩蕩的殺奔塔塔兒部。塔塔兒部恰也預防,聞報也速該到來,忙令帖木真兀格及庫魯不花兩頭目率眾抵禦。也速該怒馬直前,無人敢當。帖木真出來阻攔,與也速該戰了數合,一聲吆喝,已被也速該隻手擒來。庫魯不花急忙趨救,也速該故意奔還,等到庫魯不花追至馬後,他卻扭轉身來,將手中握定的長槍,刺入庫魯不花的馬腹,那馬受傷墜地,眼見得庫魯不花也隨撲地下。蒙古部眾,霎時齊集,將庫魯不花活擒了去。那時塔塔兒部大加恟懼,忙選了兩員健將,前來抵敵。一個名叫闊湍巴剌合,一個名叫紮裡不花,兩將頗有智勇,料知也速該藝力過人,不可小覷,便用了堅壁清野的法子,來困也速該。的是好計。也速該無計可施,憤急得了不得,會後隊兵到,又會同進攻,也是沒效。俄聞忽都剌哈汗罹疾,只得奏凱班師。
  到了迭裡溫盤陀山,見他阿弟到來向也速該賀喜。也速該道:「出師多日,只拿住敵酋兩名,不能報我大仇,有何足賀!」阿弟道:「擒住敵人,已是可喜,還有一樁絕大的喜事,我的嫂子,已產下一個麟兒了!」也速該道:「果真麼?」小子又有一詩道:
  天生英物正堪誇,鐵血只憑赤手拿。
  古有名言今益信,深山大澤出龍蛇。
  欲知也速該得子情形,且由下回交代。
  搶掠劫奪,是他們慣技,如孛端察兒以下,何一不作如是觀!唯哈不勒汗粗豪闊達,頗有英雄氣象,所以蒙兀得以建國。也速該劫婦懷胎,偏產出一大人物,豈朔方果為王氣所鐘耶?本回夾敘夾寫,斐然成章,而命意則全為成吉思汗蓄勢,如看山然,下有要穴,則上必有層巒疊嶂﹔如觀水然,後有洪波,則前必有曲澗重溪。大筆淋漓,不落小家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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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3 15:57: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回     女丈夫執旗招叛眾


  卻說也速該班師回國,也速該的兄弟及妻室訶額侖,統遠道出迎。至迭裡溫盤陀山前,訶額侖忽然腹痛,料將生產,遂就山腳邊暫憩。不多時,即行分娩,產了一個頭角崢嶸的嬰兒,大眾都目為英物。還有一種怪異,這嬰孩初出母胎,他右手卻握得甚緊,由旁人啟視,乃是一握赤血,其色如肝,其堅如石,大家莫識由來,只說他是吉祥預兆。分明是個殺星。是兒生後,巧值也速該到來。由他阿弟詳報,也速該似信非信,忙即過視訶額侖母子。訶額侖雖覺疲倦,猶幸丰姿如舊,及瞧這嬰兒形狀,果然奇偉異常,雙目且炯炯有光。也速該不禁大喜,便道:「我此番出征,第一仗便擒住帖木真,是我生平第一快事。今得此兒,也不妨取名帖木真,亦作鐵木真,《元史》作特種津。留作後來紀念。」大眾很是贊成。
  當下摯眷同歸,省視忽都剌哈汗疾病,已覺危急萬分,也速該不覺淚下。就是喜極生悲的影子。忽都剌哈汗執也速該手,淒然道:「我與你要永訣了!國事待你作主,你不要畏縮,也不要莽撞,方好哩!」也速該應允了,復將俘敵及產子情狀,略略陳明,忽都剌哈汗也覺心慰。也速該暫行退出,忽都剌哈汗即於是夕死了。
  喪葬已畢,也速該統轄各族,遠近都憚他威武,不敢妨命。因此也速該逍遙自在,閒著時,嘗左擁嬌妻,右抱雛兒,享這人間幸福。訶額侖此時,想只有笑無哭了。陸續生下三男,一名合撤兒,一名合赤溫,一名帖木格。後復生了一女,取名帖木侖。也速該自合撤兒生後,曾別納一婦,生一男子,名別勒古台,因此也速該共有五兒。至帖木真九歲時,也速該引他出遊,擬往訶額侖母家,揀一個好女郎,與帖木真訂婚。行至扯克撤兒山及赤忽兒古山間,遇著弘吉剌族人德薛禪,《源流》作岱徹辰。兩下攀談,頗覺投契。也速該便將擇婦的意思與他表明。德薛禪道:「我昨夜得了一夢,煞是奇異,莫非應在你的郎君!」語甚突兀。也速該問是何夢,德薛禪道:「我夢見一官人,兩手擎著日月,飛至我手上立住。」愈語愈奇。也速該道:「這官人將日月擎來,料是畀汝,汝的後福不淺哩。」德薛禪道:「我的後福,要全仗你的郎君。」也速該驚異起來,德薛禪道:「你不要怪我說謊,我夢中所見的官人,狀貌與郎君相似。如蒙不棄,我有愛女孛兒帖,願為郎君婦。他日我家子孫,再生好女,更世世獻與你皇帝家,怕不做後妃不成!」說得也速該笑容可掬,便欲至他家內,親視彼女。
  當由德薛禪引路,導入家中。德薛禪即命愛女出見,嬌小年華,已饒丰韻。也速該大喜,即問她年齡,比帖木真只大一歲。當命留下從馬,作為聘禮。敘帖木真聘婦事,筆法又是一變。
  便欲率子告辭,德薛禪苦苦留住,宿了一宵。
  翌日,也速該啟行,欲挈他愛女同去。德薛禪道:「我只有一二子女,現時不忍分離,聞親家多福多男,何不將郎君暫留這裡,伴我寂寥?親家若不忍別子,我亦何忍別女哩!」也速該被他一激,便道:「我兒留在你家,亦屬何妨!只年輕膽小,事事須要照管哩。」德薛禪道:「你的兒,我的女婿,還要什麼客氣!」
  也速該留下帖木真,上馬即行。回到扯克撤山附近,見有塔塔兒部人,設帳陳筵,頗覺豐盛。正在瞧著,已有塔塔兒人遮住馬頭,邀他入席。也速該生性粗豪,且因途中饑渴,遂不管什麼好歹,竟下馬入宴,酒酣起謝,跨馬而去。途次覺隱隱腹痛,還道是偶感風寒,誰知到了帳中,腹中更攪痛的了不得。一連三日,醫藥無效。可為貪食者戒。不覺猛悟道:「我中毒了!」至此才知中毒,可謂有勇無智。忙叫族人蒙力克進內,與他說道:「你父察剌哈老人,很是忠誠,你也當似父一般。我兒子帖木真,在弘吉剌家做了女婿,我送子回來,途中被塔塔兒人毒害。你去領回我兒,快去!快快去!」
  蒙力克三腳兩步的去召帖木真,至帖木真回來,可憐也速該已早登鬼箓,只剩遺骸!史稱帖木真十三歲遭父喪,此本《秘史》敘述。當下號啕大哭。他母親訶額侖,本哭個不休,又要哭了,畢竟紅顏命薄。至此轉來勸住帖木真。殮葬後,嫠婦孤兒,空幃相弔,好不傷心!各族人且欺她孤寡,多半不去理會﹔只有蒙力剋父子,仍遵也速該遺言,留心照拂。訶額侖以下,很是感激。
  一死一生,乃見交情。
  是時俺巴該派下,族類蕃滋,自成部落,叫作泰赤烏部。《元史》作泰楚特,《秘史》泰亦赤兀惕姓氏。也速該在時,尚服管轄,祭祀一切,彼此皆躋堂稱觥,不分畛域。也速該歿後一年,適遇春祭,訶額侖去得落後,就被他屏斥回來,連胙肉亦不給與。訶額侖憤著道:「也速該原是死了,我的兒子怕不長大麼?為甚把胙肉一份子也不給我?」這語傳到泰赤烏部,俺巴該尚有兩個妻妾,竟向著部眾道:「訶額侖太不成人!我等祭祀,難道定要請她!自今以後,我族休要睬她母子,看她母子怎生對待!」活肖婦女口脗。嗣是與訶額侖母子絕對不和,並且籠絡也速該族人,叫他棄此就彼。各族統趨附泰赤烏部,也速該部下,也未免受他羈縻。
  時有哈不勒汗少子脫朵延,《元史》作托鄉呼爾察。系帖木真叔祖行,向為也速該所信任,至此亦叛歸泰赤烏部。帖木真苦留不從,察剌哈老人,亦竭力挽留。脫朵延道:「水已乾了,石已碎了,我留此做甚?」察剌哈尚攬袪苦勸,惱動了脫朵延,竟取了一柄長槍,向察剌哈亂戳。察剌哈急忙避開,背上已中了一槍,負痛歸家。脫朵延率眾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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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小英雄逃難遇救星



  帖木真聞察剌哈受傷,忙至彼家探視。察剌哈忍著痛,對帖木真道:「你父去世未久,各親族多半叛離。我勸脫朵延休去,被他槍傷。我死不足惜,奈你母子孤棲,如何過得下去!」
  說著,不禁垂淚。傷心語,我亦不忍聞。
  帖木真大哭而出,稟告母親訶額侖。訶額侖豎起柳眉,睜開鳳目,勃然道:「彼等欺我太甚!我老娘雖是婦女,難道真一些兒沒用麼!」便攜著帖木真,出召族眾,尚有數十人,勉以忠義,令他追還叛人。
  訶額侖親自上馬,手持旄纛一大桿,在後壓隊,並叫從人攜了長槍,準備廝殺。說時遲那時快,脫朵延帶去的族眾,已被訶額侖追著。訶額侖大呼道:「叛眾聽者!」其聲喤喤。脫朵延等聞聲轉來,見訶額侖面帶殺氣,嫵媚中現出英武形狀,想是從也速該處學來。不由得驚愕起來,訶額侖遙指脫朵延道:「你是我家的尊長,為什麼舍我他去?我先夫也速該不曾薄待你,我母子且要仗你扶持!別人可去,你也這般,如何對我先人於地下!」脫朵延無言可答,只管撥馬自走,那族眾也思隨往。訶額侖愈加性起,叫從人遞過了槍,自己加鞭馳上,衝入叛眾隊間,橫著槍桿,將叛眾攔住一半,好一個姽嫿將軍,所謂一夫拚命,萬夫莫當者是也,婦女且然,況乎男子漢。喝聲道:「休走!老娘來與你拚命!」那叛眾不曾見訶額侖有此膽力,還道她藏著不用,此次方出來顯技,幾嚇得面面相覷。訶額侖見他有些疑懼,又略霽怒顏道:「倘你等叔伯子弟們尚有忠心,不願向我還手,我深是感念你們!你休與脫朵延同一般見識,須知瓦片尚有翻身日子,你不記念先夫也速該情誼,也須憐我母子數人,效力數年,待我兒郎們有日長成,或者也與先夫一般武藝,知恩必報,銜仇必復。你叔伯子弟們,試一細想,來去任便!」說罷,令帖木真下馬,跪在地上,向眾哭拜。臨之以威,動之以情,不怕叛眾不入彀中。叛眾睹這情狀,不由得心軟神移,也答拜道:
  「願效死力!」於是前行的已經過去,後行的統同隨回。
  到家後,聞察哈剌老人已死,母子統去弔喪,大哭一場。族眾見她推誠置腹,方漸漸有些歸心訶額侖。怎奈泰赤烏部聚眾日多,仇視訶額侖母子,亦日益加甚。訶額侖恐遭毒手,每教她五子協力同心,緩緩兒的復仇雪恨。她嘗操作蒙語道:「除影兒外無伴黨,除尾子外無鞭子。」兩語意義,是譬如影不離形,尾不離身,要她五子不可拆開。因此帖木真兄弟,時常憶著,很是和睦,同居數年,內外無事。
  一日,兄弟妹六人,同往山中遊獵,不料遇著泰赤烏部的伴當,如黃鷹捕雀一般,來拿帖木真。別勒古台望見了,連忙將弟妹藏在壑內,自與兩兄彎弓射鬥。泰赤烏人欺他年幼,哪裡放在心上,不防弦聲一響,為首的被他射倒,餘眾望將過去,這放箭的不是別人,就是別勒古台。寫別勒古台智勇,為後文立功張本。眾人都向他搖手,大聲叫著:「我不來擄你,只將你哥哥帖木真來!」帖木真聞他指名追索,不禁心慌,忙上馬竄去。
  泰赤烏人舍了別勒古台等,只望帖木真後追。帖木真逃至帖兒古捏山,鑽入叢林,泰赤烏人不敢進躡,只是四圍守著。帖木真一住三日,只尋些果實充饑。當下耐不住饑渴,牽馬出來,忽聽得撲塌一聲,馬鞍墜地。帖木真自歎道:「這是天父止我,叫我不要前行!」可見蒙人迷信宗教。復回去住了三日。又想出來,行了數步,驀見一大石擋住去路,又躊躇莫決道:「莫非老天還叫我休出麼?」又回去住了三日。實饑渴得了不得,遂硬著心腸道:「去也死,留也死,不如出去!」遂牽馬逕出,將堵住的大石,用力撥開,徐步下山。猛聽得一聲胡哨,頓時手忙腳亂,連人帶馬跌入陷坑,兩邊垂下鐃鉤,把他人馬紮起,待帖木真張目旁顧,已是身子被縛,左右都是泰赤烏人。一險。捕一孩童如搏虎一般,並非泰赤烏人沒用,實為帖木真隱留聲價。
  帖木真歎了口氣,束手待斃。可巧時當首夏,泰赤烏部依著故例,在斡難河畔筵宴,無暇把帖木真處死,只將他枷住營中,令一弱卒守著。帖木真默想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便兩手捧著了枷,突至弱卒身前,將枷撞去。弱卒不及預防,被他打倒,就脫身逃走。絕處逢生。一口氣奔了數里,身子疲乏不堪,便在樹林內小坐。嗣怕泰赤烏人追至,想了一計,躲在河水內溜道中,只把面目露出,暫且休息。正倦寐間,忽有人叫道:「帖木真,你為何蹲在水內?」帖木真覺著,把雙眼一擦,啟目視之,乃是一個泰赤烏部家人,名叫鎖兒罕失剌,不由得失聲道:「呵喲!」二險。還是鎖兒罕失剌道:「你不要慌!你出來便是。」帖木真方才動身,拖泥帶水的走至岸上。鎖兒罕失剌愀然道:「看你這童兒,煞是可憐,我不忍將你加害。你快去!自尋你母親兄弟,若見著別人,休說與我相見!」言訖自去。
  帖木真暗想:自己已困憊異常,不能急奔,倘或再遇泰赤烏人,恐沒有第二個鎖兒罕,不如靜悄悄的跟著了他,到他家裡,求他設法救我。主見已定,便躡跡前行。鎖兒罕才入家門,帖木真也已趕到。鎖兒罕見了帖木真,大驚道:「你為何不聽我言,無故到此?」帖木真垂淚道:「我肚已餓極了,口已渴極了,馬兒又沒有了,哪裡還能遠行!只求你老人家救我!」
  鎖兒罕尚在遲疑,室內走出了兩個少年,便問道:「這就是帖木真麼?雀被鸇逐,樹兒草兒,尚能把它藏匿,難道我等父子,反不如草木!阿爹須救他為是。」鎖兒罕點著了頭,忙喚帖木真入內,給他馬奶麥餌等物。帖木真飽餐一頓,竭誠拜謝。問了兩少年名字,長的名沈白,次的名赤老溫。《源流》作齊拉滾,即後文四杰之一。帖木真道:「我若有得志的日子,定當報答老丈鴻恩,及兩位哥哥的大德。」志不在小,的是奇童。
  言未已,忽又有一少女來前,由鎖兒罕命她相見。帖木真見她嬌小可人,頗生愛慕。只聽鎖兒罕道:「這是我的小女兒,叫作合答安,你在此恐人察覺,不如暫匿在羊毛車中,叫我小女看著。如有饑渴事情,可與我女說明。」又轉向女子道:「他如要飲食,你可取來給他。」女子遵囑,導帖木真至羊毛車旁,開了車門,先搬出無數羊毛,方令帖木真入匿,再將羊毛搬入,把他掩住。這時天氣方暑,帖木真連聲呼熱。女子恰嬌聲囑道:「休叫,休叫!你要保全性命,還須忍耐方好!」
  帖木真聞言,才不敢出聲。
  到了夜間,女子取進飲食,將羊毛撥開,俾他充腹,那時彼此問答,很覺投機。帖木真忽歎道:「可惜!可惜!」女子道:「你說甚麼?」帖木真道:「可惜我聘過了妻!」言下有垂涎意,暗為後文伏線。那女子聽了,垂著臉道:「你不要亂想!今夜想無人來此,便可臥在羊毛上面,我與你車門開著,小覺涼快。」帖木真應著,看那女子徐步而去﹔輾轉凝思,幾難成寐,未曾脫臉,遂思少艾,可見胡兒好色。後勉抑情腸,方矇矓睡去。約莫睡了三四個時辰,猛聽雞聲報曉,未免吃了一驚,靜候了好一刻,忽見那女子踉蹌奔來道:「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有人來捉你了!快快將羊毛掩住!」三險。小子述此,曾有一詩詠帖木真云:
  不經患難不成才,勞餓始邀大任來﹔
  試憶羊毛車上苦,少年蹉跌莫心灰。
  未知帖木真果被捉住否,且至下回說明。
  是回為寡婦孤兒合傳,見得孤寡之倫,易受人欺,可為世態炎涼,作一榜樣。惟寡婦孤兒之卒被人欺者,雖由人情之叵測,亦緣一己之庸愚。試看訶額侖之臨危思奮,居然截住逃亡﹔帖木真之情急智生,到底得離險難。人貴自立,如尋常兒女之哭泣窮途,自經溝瀆而莫之知者,果何補耶!讀此應為之一歎,復為之一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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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3 15:59:2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回     追失馬幸遇良朋


  卻說帖木真匿身羊毛車內,被那女子一嚇,險些兒魂膽飛揚,忙向女子道:「好妹子!你與我羊毛蓋住,休被歹人看見,我心內一慌,連手足都麻木不仁了。」應有這般情景,但也虧作書人描摹。女子聞言,急將羊毛亂扯,扯出了一大堆,叫帖木真鑽入車後,外面即將羊毛堵住,復將車門關好,跑著腿走了。女子方去,外面已有人進來,大聲道:「莫非藏在車內?快待我一搜!」話才畢,車門已被他開著,窸窸窣窣的掀這羊毛。四險,我為帖木真捏一把汗。帖木真縮做一團,屏著氣息,不敢少動,只聽著鎖兒罕道:「似這般熱天氣,羊毛內如何藏人!熱也要熱死的了。」
  語後片刻,方聞得大眾散去。從帖木真耳中聽出,用意深入一層。帖木真默念道:「謝天謝地謝菩薩!」諧語。念了好幾遍,又聞有人喚他出來,聲音確肖那女子,才敢撥開羊毛,下車出見。鎖兒罕也踱入道:「好險嚇!不知誰人漏著消息,說你躲住我家,來了好幾個人,到處搜索,險些兒把我的父子性命,也收拾在你手裡!幸虧天神保佑,瞞過一時。看你不便常住我家,早些兒去尋你母親兄弟去!」又叫他次子入內,囑道:「馬房內有一隻沒鞍的騾子,你去牽來,送他騎坐,可以代步。」復命那女兒道:「廚下有煮熟的肥羔兒,並馬奶一盂,你去盛在一皮筒內,給他路上飲食。」兩人遵命而出,不一時,陸續取到。鎖兒罕又命長子取弓一張,箭兩支,交給帖木真道:「這是你防身的要械,你與那皮筒內的食物,統負在肩上。就此去罷!」帖木真撲身便拜,鎖兒罕道:「你不必多禮,我看你少年智勇,將來定是過人,所以冒險救你。你不要富貴忘我!」帖木真跪著道:「你是我重生的父母,有日出頭,必當報德,如或負心,皇天不佑!」說罷,復拜了數拜。有此義人,我亦願為叩首。鎖兒罕把他扶起,他又對著赤老溫弟兄,屈膝行禮。起身後,復向女子合答安也一屈膝,並說道:「你為我提心吊膽,愁暖防饑,我終身不敢忘你!」女子連忙避開,當由帖木真偷眼瞧著,桃腮暈彩,柳眼含嬌,不由得戀戀不捨。是前生注就了姻緣,統為後文伏筆。還是鎖兒罕催他速行,才負了弓箭等物,一步一步的挨出了門,跨上騾子,加鞭而去。
  行了數步,尚勒馬回頭,望那鎖兒罕家門。見那少女也是倚門望著,描摹殆盡。硬著頭皮與她遙別。順了斡難河流,飛馳疾奔,途中幸沒遇著歹人,經過別帖兒山,行到豁兒出恢山,只聽有人拍手道:「哥哥來了!」停鞭四望,遙見山南有一簇行人,不是別個,就是他母親兄弟。當即下了騾子,相見時,各敘前情,母子相抱大哭。合撤兒勸阻道:「我等記念哥哥,日日來此探望,今日幸得相見,喜歡得了不得,如何哭將起來!」母子聞言,才止住了哭聲。
  數人相偕歸來,至不兒罕山前,有一座古連勒古嶺,內有桑沽兒河,又有個青海子,與泊同義。貔貍甚多,形似鼠,肉味很美。帖木真望著道:「我等就在這里居住,一則此地不讓故居,二則也可防敵毒害。」蒙俗逐水草而居,所以隨地可住。訶額侖道:「也好!」便尋了一塊曠地,扎住營帳,把故居的人物騾馬,都移徙過來。也速該遺有好馬八匹,帖木真很是愛重,朝夕喂飼,統養得雄駿異常。
  某日午間,那馬房內的八匹好馬,統被歹人竊去,只有老馬一匹,由別勒古台騎去捕獸,未曾被竊。帖木真正在著忙,見別勒古台獵獸回來,忙與他說明。別勒古台道:「我追去!」合撤兒道:「你不能,我追去!」帖木真道:「你兩人都尚童稚,不如我去!」手足之情可見。就攜了弓箭,騎著那匹老馬,躡著八馬蹤跡,向北疾追。行了一日一夜,天色大明,方遇著一少年,在曠野中擠馬乳。便拱手問道:「你可見有馬八匹麼?」那少年道:「日未出時,曾有八匹馬馳過。」帖木真道:「八匹馬是我遺產,被人竊去,所以來追。」那少年把他注視一回,便道:「看你面色,似帶饑渴,所騎的馬,也已困乏,不如少歇,飲點馬乳,我伴著你一同追去。何如!」
  帖木真大喜,下了騎,即在少年手中,接過皮筒,飲了馬乳。少年也不回家,就將擠乳的皮筒,用草蓋好,把帖木真騎的馬放了。自己適有兩馬,一匹黑脊白腹的,牽給帖木真騎住,還有一匹黃馬,作了自己坐騎,一先一後,攬轡長驅。途次由帖木真問他姓氏,他說我父名納忽伯顏,我名博爾朮,亦四杰之一,《秘史》作孛斡兒出。乃孛端察兒後人。帖木真道:「孛端察兒是我十世前遠祖,我與你恰同出一源,今日又勞你助我,我很是感謝你!」博爾朮道:「男子的艱難,都是一般,況你我本出同宗,理應為你效力!」以視同室操戈者相去何如?兩人有說有話,倒也不嫌寂寞。
  行了三日,方見有一個部落,外有圈子,羈著這八匹駿馬。帖木真語博爾朮道:「同伴,你這裡立著,我去把那馬牽來。」博爾朮道:「我既與你作伴來了,如何叫我立著!我與你一同進去。」說著,即搶先趕入,把八匹馬一齊放出,交給帖木真。帖木真讓馬先行,自與博爾朮並轡南歸。
  甫啟程,那邊部眾來追,博爾朮道:「賊人到了,你快將弓箭給我,待我射退了他。」帖木真道:「你與我驅馬先行,我與他廝殺一番!」曲寫二人好勝心,然臨敵爭先,統是英雄的氣概。博爾朮應著,驅馬先走。是時日影西沉,天色已暝,帖木真彎弓而待。見後面有一騎白馬的人,執著套馬竿,大呼休走!聲尚未絕,那帖木真的箭乾,早已搭在弓上,順風而去,射倒那人。帖木真撥馬奔回,會著博爾朮,倍道前行。
  又越三晝夜,方到博爾朮家。博爾朮父納忽伯顏正在門外瞭望,見博爾朮到來,垂著淚道:「我只生你一個人,為甚麼見了好伴當,便隨他同去,不來通報一聲?」博爾朮下馬無言,帖木真忙滾鞍拜謁道:「郎君義士,憐我失馬,所以不及稟明,同我追去。幸得馬歸來,我願代他受罪!」納忽伯顏扶著帖木真道:「你不要錯怪,我因兒子失蹤,著急了好幾日,今見了面,由喜生怨,乃有此言,望你見諒!」帖木真道:「太謙了!我不敢當!」隨顧著博爾朮道:「不是你呵,這馬如何可得?我兩人可以分用,你要多少?」博爾朮道:「我見你辛苦艱難,所以願效臂助,難道是羨你的馬麼!我父親只生了我,所有家財,儘夠使用,我若再要你的馬,不就如那賊子不成!」施恩不望報,固不愧為義士。帖木真不敢再言,便欲告辭,博爾朮挽著了他,同赴原處,將原蓋下的皮筒,取了回去。到家內宰一肥羔,燒熟了,用皮裹著,同皮筒內的馬奶,一並送給帖木真,作為行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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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3 16:00: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回     喜乘龍送歸佳耦




  看官,前敘鎖兒罕送帖木真時,也是贈他馬奶兒,肥羔兒,今番博爾朮送行,又是如此,莫不是蒙人只有這等禮物麼?小子嘗閱《蒙韃備錄》,方知蒙地宜牧羊馬,凡一牝馬的乳,可飽三人,出行時止飲馬乳,或宰羊為糧。本書據實敘錄,因復有此復筆。看官休要嫌我陳腐哩。百忙中敘此閒文,這是作者自鳴。
  閒文少表。且說帖木真接受厚贈,謝了又謝,即與他父子告辭,抽身欲行。納忽伯顏語博爾朮道:「你須送他一程。」帖木真忙稱不敢,納忽伯顏道:「你兩人統是青年,此後須互為看顧,毋得相棄!」納忽伯顏也是識人。帖木真道:「這個自然!」那時博爾朮已代為牽馬,向前徐行,帖木真也只好由他。遂別了納忽伯顏,與博爾朮徒步相隨,彼此談了一回家況,不覺已行過數里。帖木真方攔住博爾朮,不令前進,兩人臨歧握手,各言珍重而別。惺惺惜惺惺。
  博爾朮去後,帖木真就從八馬中選了一匹,跨上馬鞍,跑回桑沽兒河邊的家中。他母親兄弟,正在懸念,見他得馬歸來,甚是忻慰。安逸了好幾年,訶額侖語帖木真道:「你的年紀也漸大了,曾記你父在日,為了你的婚事,歸途中毒,以致身亡,遺下我母子數人,幾經艱險,受盡苦辛,目下還算無恙。想德薛禪親家,也應惦念著你,你好去探望他呵。若他允成婚禮,倒也了結一樁事情﹔且家中多個婦女,也好替我作個幫手。」語未畢,那別勒古台在旁說道:「兒願隨阿哥同去。」異母兄弟,如此親熱,恰是難得。訶額侖道:「也好,你就同去罷。」
  次日,帖木真弟兄,帶了行糧,辭別萱幃,騎著馬先後登途。經過青山綠水,也不暇游覽,專望弘吉剌氏住處,順道進發。約兩三日,已到德薛禪家。德薛禪見女夫到來,很是喜悅,復與別勒古台相見。彼此寒暄已畢,隨即筵宴。德薛禪向帖木真道:「我聞泰赤烏部,嘗嫉妒你,我好生愁著,今得再會,真是天幸!」帖木真就將前時經過的艱苦,備述一遍。德薛禪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此後當發跡了。」別勒古台復將母意約略陳明。德薛禪道:「男女俱已長大了,今夕就好成婚哩。」北人心腸,恰是坦率。便命他妻室搠壇出見。帖木真弟兄又避席行禮。搠壇語帖木真道:「好幾年不見,長成得這般身材,令我心慰!」復指別勒古台,與帖木真道:「這是你的弟兄麼?也是一個少年英雄!」兩人稱謝。席散後即安排婚禮。到了晚間,佈置已妥,德薛禪即命女兒孛兒帖換了裝,登堂與帖木真行交拜禮。禮成,夫婦同入內帳,彼此相覷,一個是雄糾糾的好漢,氣象不凡﹔一個是玉亭亭的麗姿,容止不俗。兩下裡統是歡洽,攜手入幃,卿卿我我,大家都是過來人,不庸小子贅說了。
  過了三朝,帖木真恐母親懸念,便思歸家。德薛禪道:「你既思親欲歸,我也不好強留。但我女既為你婦,亦須同去謁見你母,稍盡婦道,我明日送你就道好了。」帖木真道:「有弟兄同伴,路上可以無虞,不敢勞動尊駕!」搠壇道:「我也要送女兒去,乘便與親家母相見。」帖木真勸他不住,只得由他。
  翌晨,行李辦齊,便即啟程。德薛禪與帖木真兄弟騎馬先行,搠壇母女,乘騾車後隨。到了克魯倫河,距帖木真家不遠,德薛禪就此折回。搠壇直送至帖木真家,見了訶額侖,不免有一番周旋,又命女兒孛兒帖行謁姑禮。訶額侖見她戴著高帽,衣著紅衣,楚楚丰姿,不亞當年自己,心中很是喜慰。那孛兒帖不慌不忙,先遵著蒙古俗例,手持羊尾油,對灶三叩頭,就用油入灶燃著,叫作祭灶禮﹔然後拜見訶額侖,一跪一叩。訶額侖受了半禮。復見過合撤兒等,各送一衣為贄。就蒙古俗例作為點綴語,小說中固不可少。另有一件黑貂鼠襖,也是孛兒帖帶來,帖木真見了,便去稟知訶額侖道:「這件襖子,是稀有的珍品。我父在日,曾幫助克烈《元史》作克埒。部恢復舊土,克烈部汪罕《元史》作汪汗。與我父很是莫逆,結了同盟。我目下尚在窮途,還須仗人扶持,我想把這襖獻與汪罕去。」《本紀》汪罕之父忽兒紮卒。汪罕嗣位,多殺戮昆弟,其叔父菊兒逐之於哈剌溫隘,汪罕僅以百騎走奔也速該。也速該率兵逐菊兒,奪還部眾,歸汪罕,汪罕德之,遂與同盟。訶額侖點頭稱善。
  至搠壇歸去後,帖木真復徙帳克魯倫河,叫兄弟妻室,奉著訶額侖居住,自己偕別勒古台,攜著黑貂鼠襖,竟往見汪罕。汪罕脫裡,晤著他兄弟二人,頗表歡迎。帖木真將襖子呈上,並說道:「你老人家與我父親從前很是投契,刻見你老人家與見我父親一般!今來此無物孝敬,只有妻室帶來襖子一件,乃是上見公姑的贄儀,特轉奉與你老人家!」措詞頗善。脫裡大喜,收了襖子,並問他目前情狀。待帖木真答述畢,便道:「你離散的百姓,我當與你收拾﹔逃亡的百姓,我當與你完聚﹔你不要耽憂,我總替你幫忙呢!」帖木真磕頭稱謝。一住數天,告辭而別,脫裡也畀他贐儀,在途奔波了數日,方得回家休息。忽外邊走進一老媼道:「帳外有呼喊聲、蹴踏聲,不知為著甚事?」帖木真驚起道:「莫非泰赤烏人又來了?如何是好!」正是:
  一年被蛇咬,三年爛稻索﹔
  厄運尚侵尋,剝極才遇復。
  畢竟來者為誰,且著下回分解。
  霸王創業,必有良輔隨之,而微賤時所得之友,尤為足恃。蓋彼此情性,相習已久,向無猜忌之嫌,遂得保全後日,如帖木真之與博爾朮是也。但博爾朮初遇帖木真,見其追馬情急,即願與偕行,此非有特別之遠識,及獨具之俠義,亦豈肯驟爾出此?至德薛禪之字女於先,嫁女於後,不以貧富貴賤之異轍,遂異初心,是皆所謂久要不忘者,誰謂胡兒無信義耶?讀此回,殊令人低徊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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