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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歷史軍事] [蔡東藩]五代十國通俗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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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6 02:27:34 |顯示全部樓層
第10回 戰薊北劉守光殺兄



  溫既殺顥,遂得兼任左右牙都指揮使,軍府事概令取決。隆演不過備位充數,毫無主意。嚴可求升任揚州司馬,佐溫治理軍旅,修明紀律。支計官駱知祥,由溫委任財賦,綱舉目張,絲毫不紊。淮南人號為嚴、駱,很是悅服。溫原籍海州,少隨楊行密為盜,行密貴顯,倚為心腹,至是得握重權,嘗語嚴可求道:「大事已定,我與公等當力行善政,使人解衣安寢,方為盡職。否則與張顥一般,如何安民!」可求當然贊成,舉顥所行弊政,盡行革除,立法度,禁強暴,通冤滯,省刑罰,軍民大安。不沒善政。是善善從長之意。
  溫乃出鎮廣陵,大治水師,用養子知誥為樓船副使,防遏昇州。知誥系徐州人,原姓李名昪,幼年喪父,流落濠泗間,行密攻濠州,昪為所掠,年僅八歲,卻生得頭角崢嶸,狀貌魁梧,行密取為養子,偏不為楊渥所容,乃轉令拜溫為義父,溫命名知誥。及長,喜書善射,沈毅有謀,溫嘗語家人道:「此兒為人中俊傑,將來必遠過我兒。」自是益加寵愛,知誥亦事溫惟謹。所以溫修治戰艦,特任知誥為副使,知誥果然稱職,經營舟師,整而且嚴。為南唐開國伏筆,故敘徐知誥較詳。
  過了三月,撫州刺史危全諷,聯合撫、信、袁、吉各州將吏,進攻洪州。節度使劉威,遣使至廣陵告急,自與僚佐登城宴飲,佯示從容。全諷疑威有備,不敢輕進,但屯兵象牙潭,派人至湖南乞師。楚王馬殷見第四回。遣指揮使苑玫圍高安,遙作聲援。會廣陵派將周本,率七千人援洪州,倍道疾趨,逕抵象牙潭。全諷臨溪營柵,綿亙數十里。本隔溪佈陣,令羸卒挑戰,誘全諷兵追來。全諷輕進寡謀,想打他一個下馬威,便傾寨出追,不管好歹,麾眾渡溪,甫至半渡,那周本卻帶領銳卒,前來截擊。全諷始知中計,慌忙對仗,奈部眾已無行列,東奔西散,只剩得親卒數百人,保住全諷,又被周本兵圍住,殺斃無數,好容易衝開一條血路,奔回溪岸,才得登陸,兜頭碰著冤家,一聲大呼,竟將全諷嚇落馬下,活活的被他捉去。真不濟事。看官道是何人擒住全諷,原來就是周本,他見部兵圍住全諷,便覷隙過溪,截他歸路,可巧全諷奔回,掩他不備,遂得順手擒來。復乘勝攻克袁州,獲住刺史彭彥章。吉州刺史彭■,率眾奔湖南。信州刺史危仔倡,單騎奔吳越。湖南將苑玫,聞全諷被擒,撤去高安圍軍,正思引還,偏被淮南大將米志誠殺到,吃了一個敗仗,抱頭竄歸。江西復平,淮南無恙,小子正好續述河北軍情。
  義昌節度使劉守文,因弟守光囚父不道,發兵聲討,偏偏連戰不勝,不得已用著重賄,向契丹借兵,見前回。契丹酋長阿保機,發兵萬人,並吐谷渾部眾數千,來援守文。守文盡發滄、德兩州戰士,得二萬餘人,與契丹吐谷渾兩軍會合,有眾四萬,出屯薊州。守光聞守文又至,也將幽州兵士,全數發出,親自督領,與乃兄相見雞蘇,爭個你死我活。陣方布定,契丹吐谷渾兩路鐵騎,分頭突入,銳氣百倍,守光部下,見他來勢甚猛,料知抵敵不住,便即倒退。守光也無法禁止,只好隨勢退下。守文見外兵得勝,也驟馬出陣,且馳且呼道:「勿傷我弟!」迂腐之至。語尚未絕,忽聽得颼的一聲。知是有暗箭射來,急忙勒馬一躍,那來箭正不偏不倚,射中馬首,馬熬痛不住,當然掀翻,守文亦隨馬倒地,倉猝中不知誰人,把他掖起,夾入肘下,疾趨而去,又仔細辨認,才曉得是守光部將元行欽。此時暗暗叫苦,也已無及了。
  守光見行欽擒住守文,膽氣復豪,又麾兵殺回,滄、德軍已失主帥,還有何心戀戰,霎時大溃。契丹吐谷渾兩路人馬,也被牽動。索性各走自己的路,一哄兒都去了。守光命部將押回守文,禁居別室,圍以叢棘,更督兵攻滄州。
  滄州節度判官呂兗、孫鶴,推立守文子延祚為帥,登陴守禦。守光連日猛攻,終不能下,乃堵住糧道,截住樵彩,圍得他水泄不通,相持到了百日,城中食盡,鬥米值錢三萬,尚無從得購,人民但食堇泥,驢馬互啖騣尾。呂兗揀得羸弱男女,飼以騣面,乃烹割充食,叫作宰殺務,究竟人肉有限,不足餉軍,滿城枯骨累累,慘無人煙。孫鶴不得已輸款守光,擁延祚出降。守光入城,命將滄州將士家屬,悉數擄回幽州,連延祚亦帶了回去,留子繼威鎮義昌軍。派大將張萬進、週知裕為輔,鳴鞭奏凱,得意班師。全無人心。且遣使告捷梁廷,並代父乞請致仕。梁主溫准如所請,命仁恭為太師,養老幽州。封守光為燕王,兼盧龍、義昌兩軍節度使。義昌留守劉繼威,後為張萬進所殺,守光亦不能制。惟遣人刺死守文,佯為涕泣,歸罪刺客,把他殺死償命。又大殺滄州將士,族滅呂兗家,僅留孫鶴不殺。兗子琦年十五,被牽出市中,將要處斬。呂氏門客趙玉,急至法場大呼道:「這是我弟趙琦,誤投呂家,幸勿誤誅。」監刑官乃命停刑。玉挈琦逃生,琦足痛不能行,由玉負他奔竄,變易姓名,沿途乞食,得轉輾至代州。琦痛家門殄滅,刻苦勤學,始得自立。晉王存勗聞琦名,命署代州判官,並旌玉義,賜他金帛。小子有詩歎道:
  幽父殺兄劉守光,朔方黑黯任倡狂,
  尚餘一個忠誠僕,竊負遺孤義獨彰。
  梁主溫既得服燕,遂欲乘勢並岐,遣大將劉知俊出兵,取得丹、延、鄜、坊四州,不意知俊竟起了變志,叛梁降岐。欲知他叛梁情由,容待下回聲明。
  淮南之亂,首惡為張顥,徐溫其從犯也。顥既弒渥,而仍不得逞其志,是由嚴可求達權之效,迨與溫定謀,結鐘泰章,手刃逆顥,雖未免存右袒之心,使溫得避弒君之罪,然微溫不能除顥。顥豈長肯為隆演下乎?然則楊氏之猶得保存,固可求之力居多,本編歸功可求,良有以也。劉守光幽父不道,守文乞師外族,幸得少勝,此時苟得捕獲守光,雖誅之不為過,乃對眾號呼,願勿傷弟,以丈夫之義憤,忽變而為婦人之仁柔。一何可笑!卒之身為所縶,死逆弟手,天下之愚昧寡識者,無過守文,而守光之行同梟獍,喪盡天良,且自是益著矣。作者敘守光事,略略點染,而惡已盡露,是固有關世道之文,不得以斷爛朝報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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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6 06:10:53 |顯示全部樓層
第11回     劉知俊降岐挫汴將



  卻說梁將劉知俊,曾受梁主溫命令,為西路行營都招討使,防禦岐晉。梁佑國軍注見第三回。節度使王重師,與知俊友善,嘗偕知俊會師幕谷,大破岐兵。梁廷聞捷,更令知俊乘勝進軍,連拔丹、延、鄜、坊四州。梁主溫即令牛存節為保大軍節度使,鎮守鄜坊,高萬興為保塞軍節度使,鎮守丹延,唐曾置保大軍於延州,統轄四州,後折為二鎮。再命知俊進取邠州。邠州為岐王茂貞養子繼徽所據,繼徽原姓楊,名崇本,擁兵不多,尚有勢力。知俊恐不能拔,托言缺糧,不肯遽進。
  梁主溫疑有異志,召使還朝。知俊正擬赴洛,忽聞王重師被逮,身誅族滅,另用劉捍為留後,不由的吃一大驚。原來重師鎮長安數年,貢奉不時,統軍劉捍,欲奪重師位置,密向梁主處進讒,但說重師暗通邠、岐,梁主遂召還重師,嚴刑懲罪,即以劉捍繼任。看官,試想此時的劉知俊,能不動了兔死狐悲,鳥盡弓藏的念頭麼?接連又得弟知浣密書,教他切勿入朝,入朝必死,他越加恐懼,觀望不前。知浣曾任梁廷指揮使,復在梁主前面請,願自迎乃兄還朝。梁主溫不知是假,當即允准,他竟挈領弟姪,同至知俊行營。知俊喜家屬生全,遂據了同州,降附岐王茂貞,並陰賂長安諸將,令他執住劉捍,械送鳳翔,自率部兵占住潼關。
  梁主溫再遣近臣招諭知俊,知俊不從,乃削知俊官爵,特派山南東道節度使楊師厚,率同馬步軍都指揮使劉鄩,往討知俊。鄩至關東,得獲知俊伏兵,令為前導,乘夜叩關,關吏未曾辨明,立即開門,鄩兵一擁而入,害得知俊措手不及,只得棄關西走,挈族奔岐。
  岐王茂貞,正殺死劉捍,發兵援應知俊,不料知俊倉猝前來,不得已好言撫慰,特授中書令。命他往取靈州,俟得地後,即授封鎮帥。知俊請得岐兵數千人,剋日就道,逕至靈州城下,把城池圍困起來。梁朔方節度使韓遜,飛使告急,梁王溫立遣鎮國軍唐鎮國軍治華州,梁遷置陝州,改華州為感化軍。節度使康懷貞,感化軍唐稱徐州為感化軍,梁改置。節度使寇彥卿,會師往援,兼攻邠寧。
  懷貞等星夜前進,連下寧、衍二州,直入涇州境內。知俊解圍還援,懷貞等亦退兵三水,偏知俊已繞出前面,據險邀擊,把懷貞麾下的兵士,衝作數段,懷貞倉皇失措,不知所為,虧得左龍驤軍使王彥章,持著兩大桿鐵槍,當先開路,左挑右撥,搠死岐兵數百人,岐兵嚇退兩旁,剩出一條走路,放過梁軍。懷貞方得走脫。偏將李德遇、許從實、王審權等,統皆失散,不知下落。狼狽奔至昇平,驀有大山當道,兩面峭壁,只一狹逕可通人馬,懷貞正在擔憂,猛聞一聲胡哨,那岐兵從谷中出來,堵住山口,為首一員大將,正是劉知俊,大呼懷貞快來受死。知俊亦頗能軍,後被岐用,全是好猜所致。懷貞嚇得手足冰冷,顧著王彥章道:「這,句。這將奈何?」彥章道:「節帥只隨我前進。怕他甚麼?」遂舞動兩槍,殺入山口,一桿槍足重百斤,經他兩手運動,好似篾片一般。知俊上前攔阻,怎經得彥章神力,戰到三五個回合,已殺得汗流浹背,招架不住,慌忙勒馬退還,彥章且戰且前,懷貞緊緊隨後,費了若干氣力,才得殺透山谷,麾鞭遁去,手下許多軍士,多被岐兵截住,不是殺死,就是受擒,一個都沒有生還。獨寇彥卿與懷貞分途進兵,聞懷貞敗還,急急收軍回來,還算不吃大虧。
  知俊向岐王獻捷,岐王授知俊為彰義節度,鎮治涇州。梁主溫因懷貞喪師,懊悵了好幾日,復接了外鎮許多軍報,無心批駁,只好敷衍了事。一是夏州節度使李思諫病歿,子彝昌嗣職,為部將高宗益所殺,宗益又經將吏誅死,另推彝昌族叔仁福為帥,表聞梁廷,梁主即刻批准,授仁福為夏州節度使。後來即成為西夏國。一是魏博節度使羅紹威病亡,紹威長子廷規,即梁主女夫,亦早去世,次子周翰在鎮,表請襲位,梁主亦批准發行。一是楚王馬殷,求給賜號為天策上將軍,梁主不覺自忖道:「我既封他為王,還要這上將軍名號,卻是何用?」我亦不解。意欲批斥不准,轉思籠絡要緊,不如依他所請,免令反側,乃亦許給名號,令為上將。楚王殷得報大喜,遂借天策上將軍名目,開府置官,令弟賨存為左右相,居然也獨霸一方了。三處皆用簡筆敘過,不涉浪墨。
  忽由成德軍節度使趙王王鎔,報稱祖母壽終,乃遣使臣賚賜賻儀,兼令弔問。及使臣回來,謂晉使亦曾與弔,轉令梁主溫大起疑心,便欲併吞河北,省得為晉爪牙。乃遣供奉官杜廷隱、丁延徽為趙監軍,且命他發魏博兵數千,分屯深、冀二州,托詞助趙守禦,暗中實囑使襲趙。
  趙將石公立方戍深州,急遣白王鎔,願拒絕梁使。鎔不肯從,反召公立還鎮州。公立出門,指城下涕道:「朱氏滅唐社稷,三尺童子,猶知他居心叵測,我王反恃為姻好,令他屯兵,這叫做開門揖盜,眼見得全城為虜了!」至公立已去,梁使杜廷隱等,率魏博兵入城,深州人民,相率驚駭,奔匿城外,廷隱即將城門關住,盡殺趙戍卒,復照樣襲取冀州。
  石公立返謁王鎔,極言梁人無信,鎔尚半信半疑。至深、冀失守消息,報入鎮州,才令公立再攻深、冀,杜廷隱等已濬濠拒守,嚴兵以待,那裡還能攻入!看官聽著,這成德軍的管轄地,只有鎮、趙、深、冀四州﹔此時失去一半,教王鎔如何不慌?當下四出求援,先遣說客至定州,用了甘言厚幣,賣通義武節度使王處直,與約拒梁。王處直見第四回。再派使至燕晉告急。
  燕王劉守光不報,惟晉王李存勗,接見趙使,卻毫不遲疑,允令出援。晉將多諫阻道:「王鎔臣事朱溫,已有數年,歲輸重賂,並結婚姻,此次向我求救,必有詐謀,願大王勿允彼言!」存勗搖首道:「汝等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試想王氏在唐,尚且叛服無常,怎肯長為朱氏臣屬?今朱氏出兵掩襲,王鎔救死不暇,還顧及甚麼姻好?我若不救,正墮朱氏計中,應急速發兵,會同趙軍,共破朱氏,免得他踏平河朔,侵及河東哩!」英斷過人。語未畢,定州亦派使到來,謂願聯合鎮州,推晉王為盟主,合兵攻梁。存勗允諾,即將兩使遣歸,命周德威率兵萬人,往屯趙州,助鎔防守。
  梁主溫聞晉軍援趙,也命王景仁、韓勍、李思安諸將,領兵十萬,進逼鎮州,直至柏鄉。王鎔大懼,復遣使向晉乞師。存勗乃親自出馬,留蕃漢副總管李存番等守晉陽,自率大軍東下。王處直亦派兵五千,前來從行。存勗至趙州,與周德威合軍,進營野河,與柏鄉只隔五里。梁兵堅壁不出,存勗命德威率兵挑戰,仍沒有一人出來接仗。德威令游騎進薄梁營,痛罵梁軍,且發矢射入營帳。惱了梁軍副使韓勍,開營逆戰,出兵三萬,怒馬奔來,德威即麾軍退回,勍那裡肯捨,分三萬人為三隊,追擊晉軍。晉軍見梁軍盔甲鮮明,光耀奪目,不禁心搖氣餒,各有懼容。德威瞧著,便下令道:「敵軍皆汴州屠販徒,衣鎧雖是鮮明,統是沒用,十人不足當汝一人,汝等盡可無慮。且汝等能擒他一卒,便得小富,這是奇貨可居,不應坐失哩。」軍士得令,方有起色,統回頭想與搏鬥。德威就分兵兩路,攻擊梁軍兩頭,左馳右突,出入數四,俘獲得百餘人。乃且戰且行,回至野河,存勗出兵接應,梁兵乃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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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6 06:11: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12回 周德威援趙破梁軍



  德威既馳入大營,上帳獻議道:「賊勢甚銳,宜按兵持重,待他疲敝,方可進攻。」存勗道:「我率孤軍遠來,救人急難,利在速戰,奈何按兵持重呢!」德威道:「鎮定兵只能守城,不能野戰,我兵雖能馳騁,但惟曠野間方可衝突,今壓賊寨門,無從展技,並且彼眾我寡,勢不相敵,倘被彼知我虛實,我必危了!」是謂知彼知己。存勗愀然不答,退臥帳中。德威出語張承業道:「大王驟勝而驕,不自量力,專務速戰,今去賊咫尺,只有一水相隔。彼若造橋迫我,我眾恐立盡了,不如退屯高邑,依城自固,一面誘賊離營,彼出我歸,彼歸我出,再派輕騎掠彼糧餉,不出月餘,定可破敵。」仍是從前攻夾寨之計。承業點首,入帳語存勗道:「這豈大王安枕時麼?周德威老將知兵,言不可忽,願大王注意!」存勗躍然起牀道:「我正思德威言,頗有至理。」即出帳召入德威,令拔營徐退,回屯高邑。
  嗣獲得梁營偵卒,果然王景仁飭兵編筏,擬多造浮橋,以便進兵。存勗始稱德威先見,獎勞有加,時已為梁開平四年冬季,兩軍休兵不戰。
  過了殘冬,越年正月,晉軍屢出遊騎,截敵芻牧,凡刈芻飼馬諸梁兵,多為所擄,梁兵遂閉門不出,周德威令游騎環噪梁營。梁兵疑有埋伏,愈不敢動,惟銼屋第坐席,喂飼戰馬,馬多餓斃。德威見梁兵連日不戰,定欲誘他出來,乃與史建瑭、李嗣源兩將,帶著精騎三千,自往誘敵,馳至梁寨門前,令騎士辱罵梁將,並及梁主,寨門仍寂然無聲。再飭騎士下馬,席地坐著,信口痛詈,直把那汴梁君臣的丑史,一古腦兒宣揚出來,約罵到一兩個時辰,才把寨門罵開,梁兵似潮湧出,當先為梁將李思安,挺槍躍馬,引兵前來,周德威忙令騎士上馬,與他接戰,約略數合,便即引退,一面走,一面追,至野河旁,已有浮橋築著,晉將李存璋帶著鎮定兵士,護守浮橋,讓過德威等人,方上前攔住梁兵。梁兵橫亙數里,競前奪橋,鎮定兵左右抵禦,多被梁兵殺退,勢將不支,晉王存勗方登高觀戰,顧語都指揮使李建及道:「賊若過橋,不可複製了。」建及奮然躍出,號召長槍兵二百名,奔助存璋,一當十,十當百,努力向前,竟將梁兵殺退。梁兵稍稍休息,復來奪橋,存璋、建及等,仍然死鬥,不許越雷池一步,自巳牌殺到未牌,尚是勝負未分。這是梁晉第二次惡戰。
  存勗語德威道:「兩軍已合,勢不相下,我軍興亡,在此一舉。我願為公等先驅,公等繼進,定要殺敗了他,方泄我恨!」說至此,援轡欲行。德威叩馬力諫道:「梁兵甚眾,只可計取,不能力勝。彼去營數里,雖帶著乾糧,也無暇取食,俟戰至日暮,饑渴兩迫,兵刃外交,士卒勞倦,必有退志,我方出精騎掩擊,必得大勝,此時還須靜待哩!」存勗乃止。兩軍尚喊殺連天,奮鬥不已。
  既而夕陽西下,暮色橫天,梁兵尚未得食,當然疲乏,漸漸的倒退下去,周德威登高大呼道:「梁兵遁走了!」說著,即麾動銳騎,鼓噪而進,梁兵已無鬥志,紛紛逃生。王景仁、韓勍、李思安等,也拍馬飛奔,遠颺而去。李存璋率兵追擊,且令軍士齊呼道:「梁人也是吾民,但教解甲投戈,悉令免死!」梁兵聞言,統把甲兵棄去,委地如山。趙軍懷著深、冀舊恨,不願掠取,但操刀追敵,殺一個,好一個,汴梁精兵,斬馘幾盡,自野河至柏鄉,屍骸枕籍,敗旗斷戟,沿途皆是。晉軍追至柏鄉,梁營內已無一人,所棄輜重糧械,不可勝計。凡斬首二萬級,獲馬三千匹,鎧甲兵仗七萬件,擒梁將陳思權以下二百八十五人。
  晉王存勗,收軍屯趙州,擬休息一宵,進攻深、冀。那知梁使杜廷隱等,即棄城遁去,所有二州丁壯,都擄去充做奴婢,老弱坑死。及趙州軍入城檢視,城中只剩得壞垣碎瓦,一片荒涼了。梁人凶毒一至於此。嗣是鎮、定兩鎮,均與梁絕,改用唐天祐年號。
  晉王李存勗,因魏博軍助梁為虐,決計會同鎮、定兩軍,移節攻魏。先頒發一篇檄文,說得堂堂正正,慷慨淋漓。文云:
  王室遇屯,七廟被陵夷之酷,昊天不弔,萬民罹塗炭之災。必有英主奮庸,忠臣仗順,斬長鯨而清四海,靖襖祲以泰三靈。予位忝維城,任當分閫,念茲顛覆,詎可宴安!故仗桓文輔合之規,問羿浞凶狂之罪。逆溫碭山庸隸,巢孽餘凶。當僖宗奔播之初,我太祖指克用。掃平之際,束身泥首,請命牙門,包藏奸詐之心,惟示婦人之態。我太祖撫憐窮鳥,曲為開懷,特發表章,請帥梁汴,才出萑蒲之澤,便居茅社之尊,殊不感恩,遽行猜忌,我國家祚隆周漢,跡盛伊唐,二十聖之鎡基,三百年之文物,外則五侯九伯,內則百辟千官,或代襲簪纓,或門傳忠孝,皆遭陷害,永抱沈冤。且鎮、定兩藩,國家巨鎮,冀安民而保族,咸屈節以稱藩。逆溫唯伏陰謀,專行不義,欲全吞噬,先據屬州。趙州特發使車,來求援助。予情惟蕩寇,義切親仁,躬率賦輿,赴茲盟約。賊將王景仁,將兵十萬,屯據柏鄉,遂驅三鎮之師。授以七擒之略。鸛鵝才列,梟獍大奔,易如走阪之丸,勢若燎原之火。僵屍僕地,流血成川,組甲雕戈,皆投草莽。謀夫猛將,盡作俘囚。群凶既快於天誅,大憝須垂於鬼箓。今則選搜兵甲,簡練車徒,乘勝長驅,翦除元惡。凡爾魏博、邢洺之眾,感恩懷義之人,乃祖乃孫,為盛唐赤子,豈徇虎狼之黨,遂忘覆載之恩?蓋以封豕長蛇,憑陵薦食,無方逃難,遂被脅從。空嚐膽以銜冤,竟無門而雪憤。既聞告捷,想所慰懷。今義旅徂征,止於招撫。昔耿純焚廬而向順,蕭何舉族以從軍,皆審料興亡,能圖富貴,殊勛茂業,翼子貽孫,轉禍見機,決在今日。若能詣轅門而效順,開城堡以迎降,長官則改補官資,百姓則優加賞賜,所經詿誤,更不推窮。三鎮諸軍,已申嚴令,不得焚燒廬舍,剽掠馬牛,但仰所在生靈,各安耕織。予恭行天罰,罪止元凶,已外歸明,一切不問。凡爾士眾,咸諒予懷,檄到如律令。末數語,隱然以皇帝自命。
  檄文既發,遂令周德威、史建瑭趨魏州,張承業、李存璋趨邢州,自率李嗣源等繼進。魏博軍師羅周翰,急向梁廷乞援,一面出兵五千,堵住石灰窯口。周德威率騎兵掩擊,迫入觀音門,周翰閉壁自固。晉王存勗,亦率軍到了魏州,會聞梁主溫親出援魏,屯兵白馬坡,遣楊師厚領兵數萬,先驅至邢州,存勗擬速拔魏城,再拒梁兵。
  忽由鎮州王鎔,遞到一書,連忙啟視,乃是劉守光給與王鎔,由王鎔轉遞軍前。匆匆一覽,禁不住冷笑起來。正是:
  狡猾難逃英主鑒,聰明反被別人欺。
  欲知書中所說大略,待看下回表明。
  四國抗梁,岐為最弱。所據共二十州,勢不足與梁敵。梁將劉知俊率軍西進,即奪去丹、延、鄜、坊四州,大局蓋岌岌矣。乃天厭朱氏,偏令溫猜忌知俊,迫其走險,叛梁降岐。康懷貞為知俊所挫,而梁軍始不敢入岐境,是岐之得以保全,知俊之力也。晉王存勗,出軍援趙。幸賴周德威之善謀,方得戰勝柏鄉,殲除大敵。故本回特推美德威,以明其功之所由成。至錄入晉王檄文,特為朱氏聲明罪惡,而深許晉王之加討,蓋亦一歐陽公之遺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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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回     殺諫臣燕王僭號



  卻說燕王劉守光,前次不肯救趙,意欲令兩虎相鬥,自己做個卞莊子。偏晉軍大破梁兵,聲勢甚盛,他亦未免自悔,又想出乘虛襲晉的計策,竟治兵戒嚴,且貽書鎮、定,大略說是兩鎮聯晉,破梁南下,燕有精兵三十萬,也願為諸公前驅,但四鎮連兵,必有盟主,敢問當屬何人?既欲乘虛襲晉,偏又致書二鎮,求為盟主,是明明使晉預防。彼以為智,我笑其愚。王鎔得書,因轉遞存勗。存勗冷笑數聲,召語諸將道:「趙人嘗向燕告急,守光不能發兵相助,今聞我戰勝,反自詡兵威,欲來離間三鎮,豈不可笑!」諸將齊聲道:「雲、代二州,與燕接境,他若擾我城戍,動搖人情,也是一心腹大患,不若先取守光,然後可專意南討了。」存勗點頭稱善,乃下令班師,還至趙州。趙王鎔迎謁晉王,大犒將士,且遣養子德明,隨從晉軍。德明原姓張,名文禮,狡猾過人,後來王鎔且為所害,事見下文。存勗留周德威等助守趙州,自率大軍返晉陽。
  梁將楊師厚到了邢州,奉梁主溫命令,教他留兵屯守。且遣戶部尚書李振,為魏博節度副使,率兵入魏州。但托言周翰年少,未能拒寇,所以添兵防戍,其實是暗圖魏博,陽窺成德。
  王鎔聞報大驚,又致書晉王存勗,相約會議。兩王至承天軍,握手敘談,很是親昵。存祐因鎔為父執,稱鎔為叔。鎔以梁寇為憂,面龐上似強作歡笑,不甚開懷。存勗慨然道:「朱溫惡貫將滿,必遭天誅。雖有師厚等助他為惡,將來總要敗亡。倘或前來侵犯,僕願率眾援應,請叔父勿憂。」鎔始改憂為喜,自捧酒卮,為晉王壽。晉王一飲而盡,也斟酒回敬,鎔亦飲畢,又令幼子昭誨,謁見存勗。昭誨年僅四五齡,隨父蒞會。存勗見他婉孌可愛,許妻以女,割襟為盟。彼此歡飲至暮,方各散歸。晉趙交好,從此益固。
  鎔返至鎮州,正值燕使到來,求尊守光為尚父。鎔大起躊躇,只好留入館中,飛使往報晉王。存勗怒道:「是子也配稱尚父麼?我正要興兵問罪,他還敢夜郎自大麼?」遂擬下令出師。諸將入諫道:「守光罪大惡極,誠應加討,但目今我軍新歸,瘡痍未復,不若佯為推尊,令他稔惡速亡,容易下手,大王以為何如?」這便是驕兵計。存勗沈吟半晌,才微笑道:「這也使得。」便復報王鎔,姑尊他為尚父。鎔即遣歸燕使,允他所請。義武節度使王處直,也依樣畫著葫蘆,與晉趙二鎮,共推守光為尚父,兼尚書令。
  守光大喜,復上表梁廷,謂晉趙等一致推戴,惟臣受陛下厚恩,未敢遽受,今請陛下授臣為河北都統,臣願為陛下掃滅鎮、定、河東。兩面討好,恰也心苦。梁主溫也笑他狂愚,權令任河北採訪使,遣使冊命。
  守光命有司草定儀注,將加尚父尊號。有司取唐冊太尉禮儀,呈入守光,守光瞧閱一周,便問道:「這儀注中,奈何無郊天改元的禮節?」有司答道:「尚父乃是人臣,未得行郊天改元禮。」守光大怒,將儀注單擲向地上,且瞋目道:「方今天下四分五裂,大稱帝,小稱王,我擁地三千里,帶甲三十萬,直做河北天子,何人敢來阻我!尚父微名,我簡直不要了!你等快去草定帝制,擇日做大燕皇帝!」有司唯唯而退。
  守光遂自服赭袍,妄作威福,部下稍稍怫意,即捕置獄中,甚且囚入鐵籠,外用炭火熾熱,令他煨斃,或用鐵刷刷面,使無完膚。孫鶴看不過去,時常進諫,且勸守光不應為帝,略謂「河東伺西,契丹伺北,國中公私交困,如何稱帝?」守光不聽,將佐亦竊竊私議。守光竟命庭中陳列斧鑕,懸令示眾道:「敢諫者斬!」梁使王瞳、史彥章到燕,竟將他拘禁起來。各道使臣,到一個,囚一個,定期八月上旬,即燕帝位。孫鶴復進諫道:「滄州一役,臣自分當死,幸蒙大王矜全,得至今日,臣怎敢愛死忘恩!為大王計,目下究不宜稱帝!」與禽獸談仁義,徒自取死,不得為忠。守光怒道:「汝敢違我號令麼?」便令軍吏捽鶴伏鑕,剮肉以食,鶴大呼道:「百日以外,必有急兵!」守光益怒,命用泥土塞住鶴口,寸磔以徇。
  越數日即皇帝位,國號大燕,改元應天。從獄中釋出梁使,脅令稱臣,即用王瞳為左相,盧龍判官齊涉為右相,史彥章為御史大夫,這消息傳到晉陽,晉王存勗大笑道:「不出今年,我即當向他問鼎了。」張承業請遣使致賀,令他驕盈不備。存勗乃遣太原少尹李承勳赴燕,用列國聘問禮。守光命以臣禮見,承勳道:「我受命唐朝,為太原少尹,燕王豈能臣我?」守光大怒,械係數日,釋他出獄,悍然問道:「你今願臣我否?」承勳道:「燕王能臣服我主,我方願稱臣,否則要殺就殺,何必多問!」守光怒上加怒,竟命將承勳推出斬首。晉王聞承勳被殺,乃大閱軍馬,籌備伐燕,外面恰托言南征。
  梁主溫正改開平五年為乾化元年,大赦天下,封賞功臣,又聞清海軍即嶺南。節度使劉隱病卒,也輟朝三日。假惺惺。令隱子巖襲爵,既而連日生病,無心治事,就是劉守光拘住梁使,自稱皇帝,也只好聽他胡行,不暇過問。
  到了七八月間,秋陽甚烈,他聞河南尹張宗奭家,園沼甚多,遂帶領侍從,竟往宗奭私第。宗奭原名全義,家世濮州,曾從黃巢為盜,充任偽齊吏部尚書。巢敗死,全義與同黨李罕之,分據河陽。罕之貪暴,嘗向全義需索,全義積不能平,潛襲罕之。罕之奔晉,乞得晉師,圍攻全義。全義大困,忙向汴梁求救。朱溫遣將往援,擊退罕之,晉軍亦引去。全義得受封河南尹,感溫厚恩,始終盡力,且素性勤儉,教民耕稼,自己亦得積資巨萬。特在私第中築造會節園,枕山引水,備極雅致,卻是一個家內小桃源。朱溫篡位,授職如故,全義曲意媚溫,乞請改名,溫賜名宗奭,屢給優賞。及溫到他家避暑,自然格外巴結,慇懃侍奉,凡家中所有妻妾婦女,概令叩見。
  溫一住數日,病竟好了一大半,食欲大開,色慾復熾,默想全義家眷,多半姿色可人,樂得仗著皇帝威風,召她幾個進來,陪伴寂寥。第一次召入全義愛妾兩人,迫她同寢,第二次復改召全義女兒,第三次是輪到全義子婦,簡直是豬狗不如。婦女們憚他淫威,不敢抗命,只好橫陳玉體,由他玷污。甚至全義繼妻儲氏,已是個半老徐娘,也被他摟住求歡,演了一出高唐夢。張氏妻女何無廉恥。
  全義子繼祚,羞憤交並,取了一把快刀,就夜間奔入園中,往殺朱溫,還是他有些志氣。偏被全義看見,硬行扯回,且密語道:「我前在河陽,為李罕之所圍,啖木屑為食,身旁只有一馬,擬宰割飼軍,正是命在須臾,朝不保暮,虧得梁軍到來,救我全家性命,此恩此德,如何忘懷!汝休得妄動,否則我先殺汝!」不是報恩,直是怕死。繼祚乃止。
  越宿,已有人傳報朱溫。溫召集從臣,傳見全義,全義恐繼祚事發,嚇得亂抖。妻儲氏從旁笑道:「如此膽怯,做甚麼男兒漢?我隨同入見,包管無事!」遂與全義同入,見溫面帶怒容,也豎起柳眉,厲聲問道:「宗奭一種田叟,守河南三十年,開荒掘土,斂財聚賦,助陛下創業,今年齒衰朽,尚何能為?聞陛下信人讒言,疑及宗奭,究為何意?」恃有隨身法寶,故敢如此唐突。溫被她一駁,說不出甚麼道理,又恐儲氏變臉,將日前曖昧情事,和盤托出,反致越傳越丑,沒奈何假作笑容,勸慰儲氏道:「我無惡意,幸勿多言!」好個箝口方法。儲氏夫婦,乃謝恩趨出,朱溫也未免心虛,即令侍從扈蹕還都。
  忽聞晉、趙將聯軍南來,又想出些風頭,親至興安鞠場,傳集將吏,躬自教閱,待逐隊成軍,乃下令親征。出次衛州,正在就食,又有人來報道:「晉軍已出井陘了。」當下匆匆食畢,即拔寨北趨,兼程至相州,始接偵騎實報,晉軍尚未南來,乃停兵不進,已而移軍洹水,又得邊吏奏報,晉、趙兵已經出境,累得梁主溫坐食不安,急引軍往魏縣。軍中時有謠傳,一日早起,不知從何處得著風聲,嘩言沙陀騎兵,雜沓前來,頓時全營大亂,你逃我散。梁主命嚴刑禁遏,尚不能止。嗣探得數十里間,並無敵騎,軍心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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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回 卻強敵晉將善謀



  梁主溫疾已經年,只因夾寨、柏鄉,兩次失利,不得不力疾北行,勉圖報復。誰知又著了晉王聲東擊西的詭計,徒落得奔波跋涉,冒犯風霜,還是倖免,否則軍志浮囂,寧能不敗?他不禁躁忿異常,所有功臣宿將,略犯過誤,不是誅戮,就是斥逐,因此眾心益懼,日夕恟恟。待了一月有餘,仍不見有一個敵兵,乃南還懷州。懷州刺史段明遠,出城迎謁,很是恭謹。梁主入城,供饋甚盛。明遠有一妹子,荳蔻年華,芙蓉臉面,驀被梁主溫瞧著,問明明遠,硬索侍寢。明遠無可奈何,便令妹子盛飾入謁,親承雨露。少婦嫁老夫,恐非段妹所願。春風一度,深愜皇心,即面封段妹為美人,挈歸洛陽。怎奈年周花甲,禁不住途中辛苦,並因色慾過度,精力愈衰,還洛後舊病復發,服過了無數參茸,才得起牀。可巧前使史彥章回來,替劉守光代乞援師。梁主溫怒道:「汝已臣事守光,尚敢來見朕麼?」彥章伏奏道:「臣怎敢負恩事燕。只因晉趙各鎮,推尊守光,嗾他背叛陛下,出來當衝,他卻以漁人自居,穩收厚利。臣與王瞳暫時居燕,力勸守光勿負陛下,守光因復與各鎮絕交,為陛下往攻易、定。定州王處直,向晉、趙乞得援兵,夾攻幽州,幽州危急萬分,若陛下坐視不救,恐河朔終非梁有了!」這一番花言巧語,又把梁主溫的怒氣平了下去。彥章又特隨來的燕使,召入見溫,呈上守光表文,中多悔過乞憐等語,惹動梁主雄心,許出援師,遂又督兵親出。
  到了白馬頓,從官多不願隨行,勉強趲程,有三人剩落後面,一是左散騎常侍孫■,一是右諫議大夫張衍,一是兵部郎中張儁,都至隔宿才到。梁主溫恨他後至,一並處斬,行至懷州,段明遠供張極盛,比前次還要華膴。此次變作國舅,應該比前巴結。梁主大喜,厚加賞賜,且改令明遠名凝,及進次魏州,決議攻趙以紓燕難,乃命楊師厚為都招討使,李周彝為副使,率三萬人圍棗強縣,賀德倫為招討接應使,袁象先為副使,也率三萬人圍蓨縣。
  兩路兵馬,同時發出,梁主溫安居行幄,專候捷音。突有哨卒踉蹌奔入,大聲奏報道:「晉兵來了!」梁主溫倉皇失措,忙出帳騎了御馬,只帶親兵數百名,奔往楊師厚軍前。看官!你道晉軍有否到來?原來並不是晉軍,乃是趙將符習,引數百騎邏偵消息,梁兵誤作晉軍,竟棄幄遠颺,眼見得軍心不固,便是敗象哩。
  楊師厚到了棗強,督兵急攻。棗強城小而堅,趙人用精兵守住,很是堅忍,任他如何攻撲,死戰不退。一攻數日,城牆屢壞屢修,內外死傷,約以萬計,既而城中矢石將竭,共議出降,有一卒奮然道:「賊自柏鄉戰敗,恨我趙人切骨,今若往降,徒自取死,我願獨入虎口,殺他一二員大將,或得使他解圍,也未可知。」遂乘夜縋城而下,逕至梁營詐降。李周彝召他入帳,問及城中情形,趙卒答道:「城中糧械尚多,足有半月可持,但軍使既收錄微材,乞賜一劍,效死先登,願取守城將首。」周彝恰還小心,不肯給劍,止令荷擔從軍,趙卒覷得間隙,竟舉擔擊周彝首,周彝呼痛踣地。左右急救周彝,立將趙卒砍死。趙卒頗有忠膽,可惜史冊中不留姓名。梁主溫聞報大怒,限令三日取城。師厚親冒矢石,晝夜猛攻,越二日,得陷。入城中,不問老幼,一概駢戮,可憐這棗強城中,變做了一座血污城。極寫梁主暴虐。
  那賀德倫等進攻蓨縣,蓨縣為趙州屬地,相距不遠。趙州本由晉將周德威駐紮,後來調鎮振武軍,注見前。僅留李存審、史建瑭、李嗣肱等戍守,既得蓨縣急報,當由存審主議,與建瑭、嗣肱熟商道:「我王方有事幽薊,無暇到此,南方軍事,委任我等數人,今蓨縣告急,我等怎能坐視?況賊得蓨縣,必西侵深、冀,為患益深。我當與公等別出奇謀,使賊自遁。」建瑭、嗣肱齊聲道:「果有奇計,願聽指揮!」存審乃引兵趨下博橋,令建瑭、嗣肱分道巡邏,遇有梁卒芻牧,立刻擒來。自分麾下為五隊,統令銜枚疾走,沿途遇著梁兵,無論為偵探,為樵彩,一概捕住,帶回下博橋。建瑭、嗣肱,也有一二百人捉回,存審命一一殺死,只留活數人,斷去一臂,縱使還報道:「汝等為我轉達朱公,晉王大軍已到,叫他前來受死!」斷臂兵奔回梁營,當然依言稟報。適值梁主溫引楊師厚兵,自就賀德倫營,助攻蓨縣,聽著斷臂兵報語,恰也驚心,即與德倫分駐營寨,相隔裡許。德倫也很是戒備,派兵四巡,慎防不測。不意到了日暮,營門外忽然火起,煙霧沖霄,接連是噪聲大作,箭鏃齊來。德倫忙命親卒把守營門,嚴禁各軍妄動。外面卻亂了一兩個時辰,待至天色昏黑,方聞散去。當由德倫檢查軍士,又失了一二百名,或說是變起本軍,究竟不知真偽。偏是梁主營前,又有斷臂兵突入,大呼晉軍大至,賀軍使營,已陷沒了。梁主溫驚愕異常,立命毀去營寨,乘夜遁走。天昏不辨南北,竟至失道,委曲行二三百里,始抵貝州。如此膽小,何必誇語親征?
  德倫聞梁主遁還,也即退軍。再遣偵騎探明虛實,返入梁營,報稱晉軍實未大出,不過令先鋒游騎,先來示威。德倫聽著,雖帶著三分慚色,尚得謂梁主先遁,聊自解嘲。只梁主聞知,叫他如何忍受,且憂且恚,病又增劇,不得已養疾貝州,令各軍陸續退歸。
  當時晉軍計卻大敵,歡聲雷動,統稱存審善謀。小子把存審計畫,上文第敘明一半,還有一半詳情,應該補敘。存審聞梁主自至,與德倫分營駐紮,已知梁主墮入計中。再將前時俘斬的梁卒,從屍身上剝下衣服,令游騎穿著,偽充梁兵,三三五五,混至德倫營前。德倫雖有巡兵四察,還道是本營士卒,不加查問。那偽充梁兵的晉軍,遂就梁營前放火射箭,喊殺連天,乘間捕得幾十個梁兵,依著存審密計,把他截臂縱去,令他往嚇梁主。梁主被他一嚇,果然遠遁,連德倫也立足不住,拔營退去。經此一段說明,方知前文筆法之妙。僅僅幾百個晉軍,嚇退了七八萬梁兵,這都是李存審的妙計。小子有詩詠存審道:
  疆湯決勝在多謀,用力何如用智優,
  任爾貔貅七八萬,尚輸良將幄中籌。
  梁主溫一病兼旬,好容易得有起色,復自貝州至魏州。博王友文,自東都過覲,請駕還都,梁主溫乃啟程南歸。欲知後事,且閱下回。
  劉守光一騃豎耳,如尚父皇帝之尊卑,尚不能辨,顧欲侈然稱帝,凌壓各鎮,何不自量力若此!況前幽父,繼殺兄,後且淫刑求逞,妄戮諫臣,天下有如此狂騃,而能不危且亡者,未之聞也。若梁主溫之老奸巨猾,較守光固勝一籌﹔但暴虐不亞守光,淫惡比守光為尤甚。夾寨破,柏鄉敗,乃欲親出報怨,兩次督師,未遇敵而先怯,是正天奪之魄,陰促老奸之壽算耳。此而不悟,愈老愈虐,愈虐愈淫,幾何而不受剸刃之慘也?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斯言雖俚,亶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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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6 06:15:30 |顯示全部樓層
第15回     父子聚麀慘遭剸刃



  卻說梁主溫還至洛陽,病體少愈,適博王友文,新創食殿,獻入內宴錢三千貫,銀器一千五百兩,乃即就食殿開宴,召宰相及文武從官等侍宴。酒酣興發,遽欲泛舟九曲池,池不甚深,舟又甚大,本來是沒甚危險,不料蕩入池心,陡遇一陣怪風,竟將御舟吹覆。梁主溫墮入池中,幸虧侍從竭力撈救,方免溺死。別乘小舟抵岸,累得拖泥帶水,驚悸不堪。
  不若此時溺死,尚免一刀之慘。
  時方初夏,天氣溫和,急忙換了尤袍,還入大內,嗣是心疾愈甚,夜間屢不能眠,常令妃嬪宮女,通宵陪著,尚覺驚魂不定,寤寐徬徨。那燕王劉守光屢陳敗報,一再乞援,梁主病不能興,召語近臣道:「我經營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餘孽,猖獗至此,我觀他志不在小,必為我患,天又欲奪我餘年,我若一死,諸兒均不足與敵,恐我且死無葬地了!」語至此,哽咽數聲,竟至暈去。近臣急忙呼救,才得復甦。只怕晉王,誰知禍不在晉,反在蕭牆之內。嗣是奄臥牀褥,常不視朝,內政且病不能理,外事更無暇過問了。
  是年岐、蜀失和,屢有戰爭。蜀主王建,曾將愛女普慈公主,許嫁岐王從子李繼崇,岐王因戚誼相關,屢遣人至蜀求貨幣,蜀主無不照給。尋又求巴、劍二州,蜀主王建怒道:「我待遇茂貞,也算情義兼盡,奈何求貨不足,又來求地,我若割地畀彼,便是棄民。寧可多給貨物,不能割地。」乃復發絲茶布帛七萬,交來使帶還。賠貼妝奩,確是不少。奈彼尚貪心未饜何?茂貞因求地不與,屢向繼崇說及,有不平意。繼崇本嗜酒使氣,伉儷間常有違言,至是益致反目。普慈公主潛遣宦官宋光嗣,用絹書稟報蜀主,求歸成都。蜀主王建,遂召公主歸寧,留住不遣,且用宋光嗣為閤門南院使。
  岐王大怒,即與蜀絕好,遣兵攻蜀興元,為蜀將唐道襲擊退。岐王復使彰義節度使劉知俊,及從子李繼崇,發大兵攻蜀。蜀命王宗侃為北路行營都統,出兵搦戰,被知俊等殺敗,奔安遠軍。安遠軍為興元城西縣號,障蔽興元。知俊等進兵圍攻,經蜀主傾國來援,大破岐兵,知俊等狼狽走還,後來知俊為岐將所讒,兵權被奪,舉族寓秦州。越三年,秦州為蜀所奪,知俊因妻孥被擄,又背岐投蜀去了。後文慢表。
  且說梁主溫連年抱病,時發時止,年齡已逾花甲,只一片好色心腸,到老不衰,自從張妃謝世,篡唐登基,始終不立皇后,昭儀陳氏,昭容李氏,起初統以美色得倖,漸漸的色衰愛弛,廢置冷宮。應第二回陳氏願度為尼,出居宋州佛寺,李氏抑鬱而終,此外後宮妃嬪,隨時選入,並不是沒有麗容,怎奈梁主喜新厭故,今日愛這個,明日愛那個,多多益善,博彩兼收,甚至兒媳有色,亦征令入侍,與她苟合,居然做個扒灰老。博王友文,頗有材藝,雖是梁主溫假子,卻很是憐愛,比親兒還要優待,梁主遷洛,留安文守汴梁。見第五回歷年不遷,惟友文妻王氏,生得一貌似花,為假翁所涎羨,便借著侍疾為名,召她至洛,留陪枕席,王氏並不推辭,反曲意奉承,備極繾綣,但只有一種交換條件,迫令假翁承認,看官道是何事?乃是梁室江山,將來須傳位友文。還記得乃夫麼?
  梁主溫既愛友文,復愛王氏,自然應允。偏暗中有一反對的雌兒,與王氏勢不兩立,竟存一個你死我活的意見。這人為誰?乃是友珪妻室張氏。張氏姿色,恰也妖豔,但略遜王氏一籌,王氏未曾入侍,她已得乃翁專寵,及王氏應召進來,乃翁愛情,一大半移至王氏身上,漸把張氏冷淡下去,張氏含酸吃醋,很是不平,因此買通宮女,專伺王氏隱情。
  一日合當有事,梁主溫屏去左右,專召王氏入室,與她密語道:「我病已深,恐終不起,明日汝往東都,召友文來,我當囑咐後事,免得延誤。」為了肉慾起見,遂擬把帝位傳與假子,扒灰老也不值得。王氏大喜,即出整行裝,越日登程。這個消息,竟有人瞧透機關,報與張氏,張氏即轉告友珪,且語且泣道:「官家將傳國寶付與王氏,懷往東都,俟彼夫婦得志,我等統要就死了!」友珪聞言,也驚得目瞪口呆,嗣見愛妻哭泣不休,不由的淚下兩行。
  正在沒法擺佈,突有一人插口道,「欲要求生,須早用計,難道相對涕泣,便好沒事麼?」友珪愕然驚顧,乃是僕夫馮廷諤,便把他呆視片刻,方扯他到了別室,談了許多密語。忽由崇政院遣來詔使已入大廳,他方聞信出來接受詔旨,才知被出為萊州刺史,他愈加驚愕,勉強按定了神,送還詔使,復入語廷諤,廷諤道:「近來左遷官吏,多半被誅,事已萬急,不行大事,死在目前了!」
  友珪乃易服微行,潛至左龍虎軍營,與統軍韓勍密商,勍見功臣宿將,往往誅死,心中正不自安,便奮然道:「郴王指友裕。早薨,大王依次當立,奈何反欲傳與養子?主上老悖淫昏,有此妄想,大王誠宜早圖為是!」又是一個薪上添火。遂派牙兵五百人,隨從友珪,雜入控鶴士中,唐已有控鶴監,系是值宿禁中。混入禁門,分頭埋伏,待至夜靜更深,方斬關突入,竟至梁主溫寢室,嘩噪起來。侍從諸人,四處逃避,單剩了一個老頭兒,揭帳啟視,披衣急起,怒視友珪道:「我原疑此逆賊,悔不早日殺卻!逆賊逆賊!汝忍心害父,天地豈肯容汝麼?」友珪亦瞋目道:「老賊當碎屍萬段!」臣忍殺君,子亦何妨弒父。惜友珪凶莽,未能反唇相譏!馮廷諤即拔劍上前,直迫朱溫,溫繞柱而走,劍中柱三次,都被溫閃過,奈溫是有病在身,更兼老憊,三次繞柱,眼目昏花,一陣頭暈,倒翻牀上,廷諤搶步急進,刺入溫腹,一聲狂叫,嗚呼哀哉!年六十一歲。
  友珪見他腸胃皆出,血流滿牀,即命將裀褥裹屍,瘞諸牀下。秘不發喪,立派供奉官丁昭溥,齎著偽詔,馳往東都,令東都馬步軍都指揮使均王友貞,速誅友文。友貞不知是假,即誘入友文,把他殺死。友文妻王氏,未曾登途,已被友珪派人捕戮,一面宣佈偽詔道:
  朕艱難創業,逾三十年,托於人上,忽焉六載,中外協力,期於小康。豈意友文陰蓄異圖,將行大逆,昨二日夜間,甲士突入大內,賴郢王友珪忠孝,領兵剿戮,保全朕躬。然疾因震驚,彌致危殆。友珪克平凶逆,厥功靡倫,宜令權主軍國重事,再聽後命。
  越二日,丁昭溥自東都馳還,報稱友文已誅,喜得友珪心花怒開,彈冠登極,再下一道矯詔,托稱乃父遺制,傳位次子,乃將遺骸草草棺殮,準備發喪,自己即位柩前,特授韓勍為侍衛諸軍使,值宿宮中,勍勸友珪多出金帛,遍賜諸軍,取悅士心,諸軍得了厚賚,也樂得取養妻孥,束手旁觀。
  惟內廷被他籠絡,外鎮卻不受羈縻。
  匡國軍聞知內亂,都向節度使告變,時值韓建調任鎮帥,置諸不理,竟為軍士所害。此匡國軍為陳許軍號,與唐時之同州有別。楊師厚留戍邢魏,也乘隙馳入魏州,驅出羅周翰,據位視事。友珪懼師厚勢盛,只好將周翰徙鎮宣義,注見第二回。特任師厚為天雄軍節度使。天雄軍就是魏博,唐時舊有此號,屢廢屢行,梁嘗稱魏博為天雄軍,小子因前文未詳,故特別表明。護國軍治河中。節度使朱友謙,少時為石壕間大盜,原名只一簡字,後來歸附朱溫,因與溫同姓,願附子列,改名友謙,溫篡位後命鎮河中,加封冀王。他聞洛陽告哀,已知有異,泣對群下道:「先帝勤苦數十年,得此基業,前日變起宮掖,傳聞甚惡,我備位藩鎮,未能入掃逆氛,豈不是一大恨事!」道言未絕,又有洛使到來,加他為侍中中書令,並征他入朝,友謙語來使道:「先帝晏駕,現在何人嗣立?我正要來前問罪,還待徵召麼?」
  來使返報友珪,友珪即遣韓勍等往擊河中。友謙舉河中降晉,向晉乞援。晉王李存勗統兵赴急,大破梁軍,勍等走還。看官聽著!這朱友珪的生母,本是亳州一個營娼,從前朱溫鎮守宣武,見第一回。略地宋亳,與該娼野合生男,取名友珪,排行第二,弟兄多瞧他不起。況又加刃乃父,敢行大逆,豈諉罪友文,平空誣陷,就可瞞盡耳目,長享富貴麼?至理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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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回 君臣討逆謀定鋤凶



  糊糊塗涂的過了半年,已是梁乾化三年元旦,友珪居然朝享太廟,返受群臣朝賀。越日祀圜丘,大赦天下,改元鳳歷。均王友貞,已代友文職任,做了東都留守,至是復加官檢校司徒,令駙馬都尉趙巖,齎敕至東都,友貞與巖私宴,密語巖道:「君與我系郎舅至親,不妨直告,先帝升遐,外間嘖有煩言,君在內廷供職,見聞較確,究竟事變如何?」巖流涕道:「大王不言,也當直陳。首惡實嗣君一人,內臣無力討罪,全仗外鎮為力了。」友貞道:「我早有此意,但患不得臂助,奈何?」巖答道:「今日擁強兵,握大權,莫如魏州楊令公,近又加任都招討使,但能得他一言,曉諭內外軍士,事可立辦了。」友貞道:「此計甚妙。」
  待至宴畢,即遣心腹將馬慎,馳至魏州,入見楊師厚,並傳語道:「郢王弒逆,天下共知,眾望共屬大梁,公若乘機起義,幫立大功,這正所謂千載一時呢!」師厚尚在遲疑,慎又述均王言,謂事成以後,當更給犒軍錢五十萬緡。師厚乃召集將佐,向眾質問道:「方郢王弒逆時,我不能入都討罪,今君臣名分已定,無故改圖,果可行得否?」眾尚未答,有一將應聲道:「郢王親弒君父,便是亂賊。均王興兵復仇,便是忠義。奉義討賊,怎得認為君臣?若一旦均王破賊,敢問公將如何自處哩?」這人不知誰氏,也惜姓名不傳。師厚驚起道:「我幾誤事,幸得良言提醒,我當為討賊先驅哩!」遂與馬慎說明,令歸白均王,佇候好音,自派將校王舜賢,潛詣洛陽,與龍虎統軍袁象先定謀,復遣都虞侯朱漢賓屯兵滑州,作為外應。舜賢至洛,可巧趙巖亦自汴梁回來,至象先處會商,巖為梁主溫婿,象先為梁主溫甥,當然有報仇意,妥商大計,密報梁魏。
  先是懷州龍驤軍系梁主溫從前隨軍。三千,推指揮劉重霸為首,聲言討逆,據住懷州,友珪命將剿治,經年未平,汴梁戍卒,亦有龍驤軍參入,友珪也召令入都。均王友貞也遣人激眾道:「天子因龍驤軍嘗叛懷州,所以疑及爾等,一概召還,爾等一至洛下,恐將悉數坑死。均王處已有密詔,因不忍爾等駢誅,特先布聞。」戍卒聞言,統至均王府前,環跪呼吁,乞指生路。友貞已預書偽詔,令他遍閱,隨即流涕與語道:「先帝與爾等經營社稷,共歷三十餘年,千征萬戰,始有今日。今先帝尚落人奸計,爾等從何處逃生呢?」說至此,引士卒入府廳,令仰視壁間懸像。大眾望將過去,乃是梁主溫遺容,都跪伏廳前,且拜且泣。友貞亦唏噓道:「郢王賊害君父,違天逆地,復欲屠滅親軍,殘忍已極,爾等能自趨洛陽,擒取逆豎,告謝先帝,尚可轉禍為福呢!」
  大眾齊聲應諾,惟乞給兵械,以便趨洛。友貞即令左右頒發兵器,令士卒起來,每人各給一械,大眾無不踴躍,爭呼友貞為萬歲,各持械而去。此計想由趙巖等指授。
  友貞遣使飛報趙巖等人,趙巖、袁象先夜開城門,放諸軍入都,一面賄通禁卒千人,共入宮城,友珪倉猝聞變,慌忙挈妻張氏,及馮廷諤共趨北垣樓下,擬越城逃生。偏後面追兵大至,喧呼殺賊。自知不能脫走,乃令廷諤先殺妻,後殺自己。廷諤亦自剄。都中各軍,乘勢大掠,百官逃散。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杜曉,侍講學士李珽,均為亂兵所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於兢,宣政院使李振代敬翔。被傷。騷擾了一日餘,至暮乃定。
  袁象先取得傳國寶,派趙巖持詣汴梁,迎接均王友貞。友貞道:「大梁系國家創業地,何必定往洛陽。公等如果同心推戴,就在東都受冊,俟亂賊盡除,往謁洛陽陵廟便了。」巖返告百官,百官都無異辭。乃由均王友貞,即位東都,削去鳳歷年號,仍稱乾化三年,追尊父溫為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母張氏為元貞皇太后,給還友文官爵,廢友珪為庶人,頒詔四方道:
   我國家賞功罰罪,必協朝章,報德伸冤,敢欺天道?苟顯違於法制,雖暫滯於歲時,終振大綱,須歸至理。重念太祖皇帝嘗開霸府,有事四方,迨建皇朝,載遷都邑,每以主留重務,居守需才,慎擇親賢,方膺寄任。故博王友文,才兼文武,識達古今,俾分憂於在濬之郊,亦共理於興王之地,一心無易,二紀於茲,嘗施惠於士民,實有勞于家國。去歲郢王友珪,嘗懷逆節,已露凶鋒,將不利於君親,欲竊窺夫神器,此際值先皇寢疾,大漸日臻,博王乃密上封章,請嚴宮禁。因以萊州刺史授於郢王,友珪才睹宣綸,俄行大逆,豈有自縱兵於內殿,翻諉罪於東都?偽造詔書,枉加刑戮,且奪博王封爵,又改姓名,冤恥兩深,欺罔何極!伏賴上穹垂祐,宗社降靈,俾中外以叶謀,致遐邇之共怒。尋平內難,獲誅元凶,既雪恥於同天,且免譏於共國,朕方期遁世,敢竊臨人?遽迫推崇,爰膺纘嗣。
  冤憤既伸於幽顯,霈澤宜及於下泉。博王宜復官爵,仍令有司擇日歸葬。友珪兇惡滔天,神人共棄,生前敢為大逆,死後且有餘辜,例應廢為庶人,以昭炯戒。特此布敕,俾遠近聞知。
  此詔下後,又改名為鍠,進天雄軍節度使楊師厚為檢校太師,兼中書令,加封鄴王。西京左龍虎統軍袁象先為檢校太保同平章事,加封開國公。這兩人最為出力,所以封爵最優。餘如趙巖以下,各升官晉爵有差。又遣使招撫朱友謙。友謙仍復歸藩,稱梁年號。惟對晉仍然未絕,算是一個騎牆派人物。梁廷至此,才得苟安。越二年始改元貞明,梁主友貞,又改名為瑱。小子有詩歎道:
  多行不義必遭殃,稽古無如鑒後梁,
  乃父淫凶子更惡,屠腸截脰有誰傷?
  梁室粗定,晉已滅燕,欲知燕亡情形,且至下回再敘。
  淫惡如朱溫,宜有剸刃之禍,但為其子友珪所弒,豈彼蒼故演奇劇,特假手友珪,以示惡報之巧乎!溫為臣弒君,友珪為子弒父,有是父乃有是子,果報固不爽也。惟友珪弒逆不道,尚得竊位半年,楊帥厚兼雄鎮,擅勁兵,未聞首先倡義,乃迫於均王之一激,部將之一言,始幡然變計,蓋當時禮教衰微,幾視篡弒為常事。非有大聲疾呼者,喚醒其旁,幾何不胥天下為禽獸也!然淫惡者終遭子禍,凶逆者卒受身誅。蒼蒼者天,豈真長此晦盲乎?
  老氏謂天地不仁,夫豈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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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回     失燕土偽帝作囚奴



  卻說劉守光僭稱帝號,遂欲併吞鄰鎮,擬攻易定。參軍馮道,系景城人,長樂老出身,應該略詳。面諫守光,勸阻行軍。守光不從,反將道拘系獄中。道素性和平,能得人歡,所以燕人聞他下獄,都代為救解,幸得釋出。道料守光必亡,舉家潛遁,奔入晉陽,晉王李存勗,令掌書記,且問及燕事,得知虛實。
  正擬發兵攻燕,可巧王處直派使乞援,遂遣振武節度使周德威,領兵三萬,往救定州。德威東出飛狐,與趙將王德明,義武即定州,見前。將程嚴,會師易水,同攻岐溝關。一鼓即下,進圍涿州。刺史劉知溫,令偏將劉守奇拒守。守奇有門客劉去非,大呼城下道:「河東兵為父討賊,乾汝甚事,乃出力固守呢?」守兵被他一呼,各無鬥志,多半逃去。知溫料不能守,開門迎降。守奇奔梁,得任博州刺史。晉將周德威,即率眾抵幽州城下,另派裨將李存暉等往攻瓦橋關。守關將吏,及莫州刺史李嚴皆降。守光連接敗報,驚惶的了不得,卑辭厚幣,向梁求援。梁主溫督兵攻趙,為晉將李存審所卻。見第七回。本段是回溯文字。幽州失一大援,益覺孤危,只好誓死堅守。
  晉將周德威,因幽州城大且固,兵不敷用,再向晉陽濟師。晉王李存勗,便調李存審援應,帶領吐谷渾、契苾兩部番兵,往會德威。德威已得增兵,即四面築壘,為圍攻計,守光益懼。
  燕將單廷珪,素號驍勇,獨請出戰。守光乃撥精兵萬人,令他開城逆擊。廷珪披甲上馬,揚鞭出城,一聲狂呼,萬人隨進,左衝右突,恰是有些利害。晉軍攔阻不住,退至龍頭岡。岡巒高出雲表,勢頗險峻,周德威倚岡立寨,據險自固,猛見單廷珪躍馬前來,勢甚凶猛,即令部將排定陣勢,自己登岡指揮,準備對敵。廷珪遙見德威,便顧左右道:「今日必擒周陽五以獻!」大言何益?陽五系德威小字。說畢,持著一枝長槍,當先突陣,槍鋒所至,無人不靡。晉軍三進三卻,由廷珪衝過陣後,一人一騎,不管甚麼死活,竟上岡去捉德威。德威究是老將,沒甚慌忙,但佯作膽怯狀,回馬急走,跑上峰巒。廷珪也躍馬追上,覷著德威背後,一槍刺去,正道是洞穿胸腹,那知德威早已防著,閃過一旁,讓開槍頭,右手恰掣出鐵檛,向廷珪馬頭猛擊。馬忍痛不住,滾了下去,岡巒本是不平,這一滾約有數丈。任你廷珪如何驍悍,也是約束不住,人仰馬翻,統跌得皮開血裂,湊巧下面尚有晉軍,順手撳住廷珪,把他捆起來。燕兵見主將被擒,慌忙退走。被晉軍驅殺一陣,斬首三千級,餘眾逃入城中,全城奪氣。
  德威斬了廷珪,又分兵攻下順州檀州,復拔蘆台軍,再克居庸關。劉守光惶急異常,屢使人赴梁告急,正值梁廷內亂,不暇應命。他只得自去設法,命大將元行欽募兵山北,騎將高行珪出守武州,作為外援。晉王李存勗,即遣李嗣源往攻武州,行珪出戰失利,遂降嗣源,嗣源乃退。元行欽聞武州失守,亟引兵攻行珪。行珪令弟行周往質晉軍,求他援助。嗣源再進兵擊行欽,八戰八勝,行欽力屈乃降。嗣源愛他材勇,養為己子,令為代州刺史。
  行周留事嗣源,常與嗣源養子從珂,分領牙兵,轉戰有功。從珂母魏氏,先為王氏婦,生子名阿三,嗣源隨克用出師河北,掠得魏氏,見她秀色可餐,便納為妾媵。阿三即拜嗣源為義父,取名從珂。及年已成立,以勇健聞。晉王存勗,嘗呼他小字道:「阿三與我同年,勇敢亦與我相類,恰是個不凡子。」後來叛唐篡國,就是此人,事見下文。不第敘過從珂,並帶過高行周。
  且說周德威圍攻幽州,已是逾年。從前因幽州四近,尚有燕兵散佈,須要遠近兼顧,內外合籌,一時不便進副,唯連營豎柵,與燕相持。嗣聞四面犄角,均已毀滅,乃進軍南門,專力攻城。守光晝夜不安,自知兵力不支,不得已致書乞憐,願為城下盟。德威笑語來使道:「大燕皇帝,尚未郊天,何故雌伏如此!我受命討罪,不知他事,繼盟修好,更非樂聞,請為我轉語燕帝,休想乞和,快來一戰。」揶揄得妙。遂叱退來使,不答一字。守光聞報,越加窘迫,又遣將周遵業,齎絹千匹,銀千兩,錦百段,獻入晉營,哀求德威道:「富貴成敗,人生常理,錄功敘過,也是霸主盛業。我王守光,不欲為朱溫下,所以背梁稱尊。那知得罪大國,勞師經年,現已自知罪戾,還祈少恕!」德威道:「能戰即來,不能戰即降,何必多言!」遵業尚欲開口,見德威起身入內,只好怏怏退還,報知守光。守光搔首挖耳,無法可施。躊躇了許多時候,突聞城外喊聲大震,又來攻城,不得已硬著頭皮,登陴巡守。遙見周德威跨著駿馬,手執令旗,指揮戰士,遂淒聲遙呼道:「周將軍!汝系三晉賢士,奈何迫人危急,不開一網呢?」淫威掃地。德威答道:「公已為俎上肉,但教責己,不必責人!」守光語塞,流涕而下。
  既而平營、莫瀛諸州,均已降晉,他卻情急智生,暗覷晉軍少懈,自引兵夜出城中,潛抵順州城下,假充晉軍,呼開城門。守卒被他所紿,又當黑夜無光,竟開城放入。城門甫啟,守光麾兵大進,亂殺亂砍,傷斃許多守卒,占住城池,復乘勝轉趨檀州,那時周德威已經聞知,急引兵至檀州邀擊。適與守光相遇,一場混戰,大破守光,守光帶領殘卒百餘騎,逃回幽州。晉王存勗,遣張承業犒慰行營,並與德威商議軍情。事為守光偵悉,又致書承業,舉城乞降。承業知他狡猾,拒回來使。急得守光真正沒法,再派人往契丹,籲請援兵。契丹酋長阿保機,也聞他平日無信,不肯出援。無信之害如此。守光急上加急,除出降外無別法,乃屢遣使向德威乞降,德威始終不許,守光復登城語德威道:「我已力屈計窮,只求將軍少寬一線,俟晉王親至,我便開門迎謁,泥首聽命!」皇帝也不願做了。
  德威乃托張承業返報晉王。晉王命承業居守,權知軍府事,自詣幽州,單騎抵城下,呼守光與語道:「朱溫篡逆,我本欲會合河朔五鎮兵馬,興復唐祚,公不肯與我同心,乃效尤逆溫,居然僭號稱帝,且欲併吞鎮、定,是以大眾憤發,至有今日。成敗亦丈夫常事,必須自擇所向,敢問公將何從?」守光流涕道:「我今已為釜中魚,甕中鱉了,惟王所命!」晉王也覺動憐,即折斷弓矢,向他設誓道:「但出來相見,保無他虞。」守光聞言,又道他是仁柔易欺,便含糊答應道:「再俟他日!」是謂無信。
  晉王且笑且憤,返入德威營中,決定明日督軍猛攻,誓入此城。是夕有燕將李小喜,縋城來降,報稱城中力竭。看官道這小喜是何等人物?他原是守光嬖臣,教守光切勿降晉,守光被他哄動,遇著危急時候,不得不作書乞降,其實是借此緩兵,並非實心投誠,不料小喜卻先走一著,竟已奔投晉營。欺人者反為人欺,可為後鑒。晉王存勗,即命五更造飯,飭各軍飽餐一頓,俟至黎明,一聲鼓角,全營湧出。晉王親披甲冑,督令進攻,這邊豎梯,那邊攀堞,四面八方,同時動手。燕兵已經力盡,哪裡還能支持,就使有心拒守,也是防不勝防,霎時間閤城鼎沸,紛紛亂竄。晉兵一齊登城,拔去燕幟,改張晉幟,趁勢下城往捉守光。守光已挈妻李氏、祝氏,子繼珣、繼方、繼祚等,逃出城外,南走滄州,只有乃父仁恭,還幽住別室,被晉軍馬到擒來。此外有家族三百口,逃奔不及,一齊作了俘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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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回 平宣州徐氏專政柄



  晉王存勗入幽州城,禁殺安民,授德威盧龍節度使,兼官侍中,改命李嗣本為振武節度使,更遣別將追捕守光。可憐守光抱頭南奔,途次又復失道,向荒逕中走了數日,身旁未帶乾糧,只是枵腹逃難。到了燕樂界內,見有村落數處,乃遣妻祝氏乞食田家,可稱作討飯皇後。田家見她衣服華麗,並沒有乞人形相,遂向他盤問,祝氏直言不諱。大抵想用皇后威勢去嚇平民。田家主人張師造,假意留她食宿,且令家人往紿守光,一同到家,暗中卻飛報晉軍。晉軍疾趨而至,將守光及二妻三子,一並捉住,械送軍門。晉王存勗,方宴犒將士,見將吏擒到守光,便笑語道:「王是本城主人,奈何出城避客?」守光匍伏階下,叩首乞命。晉王命與仁恭同系館舍,給與酒食。
  守光正是腹饑,樂得一飽。寫盡狂愚。
  越數日,晉王下令班師,令守光父子,荷校隨行。守光父母,對著守光,且唾且罵道:「逆賊破滅我家,竟到這般!」守光俯首無言。路過趙州,趙王鎔盛帳行幄,迎犒晉軍。且請晉王上坐,奉觴稱壽,酒酣起請道:「願見大燕皇帝劉守光一面。」挖苦之極。晉王乃命將吏牽入仁恭父子,脫去桎梏,就席與飲。仁恭父子拜鎔,鎔亦答拜,又贈他衣服鞍馬,守光飲食自如,毫無慚色。
  及晉王辭別趙王返至晉陽,即將仁恭父子,用白鏈牽入太廟,自己親往監刑,守光呼道:「守光死亦無恨,但教守光不降,實出李小喜一人!」晉王召小喜入證,小喜瞋目叱守光道:「囚父殺兄,上烝父妾,難道亦我教汝麼?」晉王怒指小喜道:「汝究竟做過燕臣,不應如此無禮!」便喝令左右,先將小喜梟首,然後命斬守光。守光又呼道:「守光素善騎射,大王欲成霸業,何不開恩赦罪,令得自效!」晉王不答,二妻恰在旁叱責道:「事已至此,生亦何為?我等情願先死,即伸頸就戮!」還是二婦豪爽。守光臨刑,尚哀求不已,直至刀起首落,方才寂然。獨留住仁恭,不即處斬,另派節度副使盧汝弼,押仁恭至代州,剖心祭先王克用墓,然後梟首示眾。所有劉氏家口,盡行處死,不消絮述。
  王鎔與王處直,推晉王存勗為尚書令。晉王三讓乃受,始開府置行台,仿唐太宗故事,再命李嗣源會同周德威及鎮州兵馬,攻梁邢州。梁天雄節度使楊師厚,發兵救邢。晉軍前鋒失利,便即引還。
  話分兩頭,且說淮南節度使楊隆演,既得嗣位,又由徐溫遣將周本,戡定江西,內外無事。回應第五回。乃令將軍萬全感分詣晉、岐,報告襲位。晉、岐兩國,承認他為嗣吳王,隆演自然喜慰。惟徐溫輔政,權勢日盛一日,鎮南節度使劉威,歙州觀察使陶雅,宣州觀察使李遇,常州刺史李簡,統是楊行密宿將,恃有舊勛,蔑視徐溫。李遇嘗語人道:「徐溫何人!我未曾與他會面,乃儼然為吳相麼?」這語傳入溫耳,溫派館驛使徐玠,出使吳越,令他道過宣州,順便召遇入朝。遇踟躕未決。玠又說道:「公若不即入謁,恐人將疑有反意了!」遇忿然道:「君說遇反,日前與殺侍中,指楊渥,渥曾自兼侍中。還是反不是反呢?」及玠回來報溫,溫觸著隱情,頓時動怒,便令淮南節度副使王玠,出為宣州制置使,即加遇抗命不朝的罪狀,遣都指揮使柴再用,及徐知誥兩人,領兵納壇,乘勢討遇。遇怎肯聽命,閉城拒守,再用等圍攻月餘,竟不能下。遇少子曾為淮南牙將,被溫捕送軍前,由再用呼遇指示道:「如再抗命,當殺汝少子。」遇見少子悲號求生,心中好似刀割,乃答再用道:「限我兩日,當即報命!」再用乃牽遇少子還營,適值典客何蕘,由溫派令勸遇,即入城語遇道:「公若不肯改圖,蕘此來亦不想求生,任憑斬首,止靠此一城,恐未能長持過去,不若隨蕘納款,保全身家!」遇左思右想,實無良法,沒奈何依了蕘言,開門請降,那知徐溫卻是利害,竟令柴再用把遇殺死,且將遇全家人口,一並誅夷。如此殘虐,宜其無後。於是諸將相率畏溫,不敢逆命。
  知誥以功升昇州刺史,選用廉吏,修明政教,特延洪州進士宋齊邱,辟為推官,與判官王令謀,參軍王翊,同主謀議,牙吏馬仁裕、周宗、曹悰為腹心,隱然有籠絡眾心,締造宏基的思想。惟向溫通問,恪守子道,一些兒不露驕態。溫嘗謂諸子道:「汝等事我,能如知誥否?」恐也著了道兒。從此知誥所請,無不依從。
  知誥密陳劉威專恣,不可不防,溫又欲興兵往討。
  威有幕客黃訥,向威獻議道:「公雖遭讒謗,究竟未得確據,若輕舟見溫,自然嫌疑盡釋了。」威如訥言,便乘一小舟,只帶侍從二三人,逕詣廣陵,陶雅亦至,與溫相見。溫館待甚恭,以後進自居,且轉達吳王隆演,優加二人官爵。威、雅很是悅服,一住經旬,方才告別。溫盛筵餞行,席間備極慇懃,佯作戀戀不捨的狀態,引得威、雅兩人,死心塌地,誓不相負,方灑淚還鎮去了。徐溫頗有莽操手段。
  已而溫與威、雅,推吳王楊隆演為太師,溫亦得升官加爵,領鎮海軍治潤州。節度使,兼同平章事職銜。溫尚在廣陵,遣將陳章攻楚,取得岳州,擒歸刺史苑玫。又在無錫擊退吳越兵。楚與吳越,先後訴梁,梁命大將王景仁為淮南招討使,率兵萬人,進攻廬、壽二州。溫與東南諸道副都統朱瑾,聯兵出御,大破梁軍。溫遂超任馬步諸軍都指揮使,並兩浙招討使,兼官侍中,晉爵齊國公。乃徙鎮潤州,留子知訓居廣陵,知訓已得充淮南行軍副使,至是更握內政,小事悉由知訓裁決,大事始遙與溫商。當時淮南一大鎮,只知有徐氏父子,不知有楊隆演了。
  梁主友貞,聞淮南勢盛,恐東南各鎮,或與淮南連兵,將為梁患,正擬設法牢籠。可巧荊南節度使高季昌,見第四回。造戰艦五百艘,治城塹,繕器械,招兵買馬,有志稱雄,梁主亟封他為渤海王,賜給袞冕劍佩,為羈縻計。季昌意氣益豪,日謀拓地,探得蜀有內變,即親率戰船,攻蜀夔州。小子先將蜀中亂事,大略補述,方好敘明戰事。
  蜀王王建,自僭號稱帝後,與岐王失和搆兵,爭戰經年,得將岐兵擊退,氣燄益張。見第八回。左相王宗佶,本王建養子,與太子宗懿不協,並因樞密使唐道襲,以舞僮得寵,素常輕視,致為所譖,被建撲死。宗懿改名元膺,豭喙齲齒,好勇善射,既與道襲譖死宗佶,復好面辱大臣,最喜與道襲戲謔,嘗在大庭廣眾中,效為舞僮模樣,任意揶揄。道襲老羞成怒,引為深恨。他本是王建寵臣,每事必與熟商,遂得乘隙進讒,誣稱元膺謀亂。王建初尚未信,禁不得道襲再三浸潤,復由諸王大臣,加添數語,也不覺動疑起來,遂令道襲召兵入衛。也怕作劉仁恭耶!元膺聞信,驚懼交並,遂囑大將徐瑤、常謙等,引兵猝攻道襲,道襲身中流矢,墜馬而亡。那時王建得報,果道是元膺為逆,即遣王宗侃調集大軍,出討元兵所殺。建追廢元膺為庶人,改立幼子宗衍為太子。
  高季昌以蜀遭內亂,有隙可乘,遂進攻夔州。夔州刺史王成先出兵逆戰,季昌令軍士乘風縱火,焚蜀浮橋。蜀兵頗有懼色,幸蜀將張武,舉鐵絙拒住敵艦。季昌仍不能進軍,忽然間風勢倒吹,害得季昌放火自燃,荊南兵不被焚死,也被溺死,季昌忙易小舟,狼狽奔還。小子有詩詠道:
  返風撲火自當災,數載經營一炬灰!
  天意未容公滅蜀,艨艟多事溯江來。
  荊蜀戰罷,梁、晉又復交兵,欲知勝負如何,試看下回便知。
  劉守光父子,有必亡之道,亦有應誅之罪。晉王存勗,出兵滅燕,縶歸守光父子,聲其罪而誅之,宜也,但必駢戮家屬,毋乃過甚。李遇自恃舊勛,蔑視徐溫,不過驕矜之失,無甚大惡,且既誇命出降,黜其官而赦之,可也,即不赦之,而家族何辜,寧必誅夷而後快!周文王治岐,罪人不孥,方卜世至八百年,蓋不嗜殺人,方垂久遠。李存勗已為過暴,而徐溫尤甚。是欲垂裕後昆,其可得乎?蜀事隨手敘入,亦為按時敘事起見,僭偽之徒,且不能自全骨肉,雄鷙亦何益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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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6 06:18:48 |顯示全部樓層
第19回     逾黃澤劉鄩失計



  卻說梁任楊師厚為天雄節度使,兼封鄴王。師厚晚年,擁兵自恣,幾非梁主所能制,幸享年不久,遽爾去世,梁廷私相慶賀。租庸使趙巖,判官邵贊,請分天雄軍為兩鎮,減削兵權,梁主友貞依計而行。天雄軍舊轄疆土,便是魏、博、貝、相、澶、衛六州,梁主派賀德倫為天雄節度使,止領魏、博、貝三州,另在相州置昭德軍,兼轄澶、衛,即以張筠為昭德節度使,二人受命赴鎮。梁主又恐魏人不服,更遣開封尹劉鄩,率兵六萬名,自白馬頓渡河,陽言往擊鎮、定,實防魏人變亂,暗作後援。
  德倫至魏,依著梁主命令,將魏州原有將士,分派一半,徙往相州。魏兵皆父子相承,族姻結合,不願分徙,甚至連營聚哭,怨苦連天。德倫恐他謀變,即報知劉鄩,鄩屯兵南樂,先遣澶州刺史王彥章,率龍驤軍五百騎入魏州。魏兵益懼,相率聚謀道:「朝廷忌我軍府強盛,所以使我分離,我六州歷代世居,未嘗遠出河門,一旦骨肉分拋,生還不如死罷!」當即乘夜作亂,縱火大掠,圍住王彥章軍營。可見一動不如百靜。彥章斬關出走,亂兵擁入牙城,殺死德倫親卒五百人,劫德倫禁居樓上。德倫焦急萬分,適有亂軍首領張彥,禁止黨人剽掠,但逼德倫表達梁廷,請仍舊制,德倫只好依他奉表。梁主得表大驚,立遣供奉官扈異,馳撫魏軍,許張彥為刺史,惟不准規復舊制。彥一再固請,梁使一再往返,只是齎詔宣慰,始終不許復舊。彥怒裂詔書,散擲地上,戟手南指,詬詈梁廷,且憤然語德倫道:「天子愚暗,聽人穿鼻,今我兵甲雖強,究難自立,應請鎮帥投款晉陽,乞一外援,方無他患。」仍要求人,何如不亂。德倫顧命要緊,又只得依他言語,向晉輸誠,並乞援師。
  晉王得書,即命李存審進據臨清,自率大軍東下,與存審會。途次復接德倫來書,說是梁將劉鄩,進次洹水,距城不遠,懇速進軍。晉王尚慮魏人多詐,未肯輕進。德倫遣判官司空頲往犒晉軍。頲系德倫心腹,既至臨清,密陳魏州起亂情由,且向晉王獻言道:「除亂當除根,張彥凶狡,不可不除,大王為民定亂,幸勿縱容亂首!」
  晉王乃進屯永濟,召張彥至營議事,彥率黨與五百人,各持兵仗,往謁晉王。晉王令軍士分站驛門,自登驛樓待著,俟彥等伏謁,即喝令軍士,將他拿下,並捕住黨目七人。彥等大呼無罪,晉王宣諭道:「汝陵脅主帥,殘虐百姓,尚得說是無罪麼?我今舉兵來此,但為安民起見,並非貪人土地,汝向我有功,對魏有罪,功小罪大,不得不誅汝以謝魏人。」彥無詞可答。即由晉王出令處斬,並及黨目七人。殺得好。餘眾股栗,晉王復傳諭道:「罪止八人,他不復問,眾皆拜伏,爭呼萬歲。
  越日,皆命為帳前親卒,自己輕裘緩帶,令他擐甲執兵,冀馬前進,眾心越覺感服。賀德倫聞晉王到來,率將吏出城迎謁。晉王從容入城,由德倫奉上印信,請晉王兼領天雄軍。晉王謙讓道:「我聞城中塗炭,來此救民,公不垂察,即以印信見讓,誠非本懷。」未免做作。德倫再拜道:「德倫不才,心腹紀綱,多遭張彥毒手,形孤勢弱,怎能再統州軍?況寇敵逼近,一旦有失,轉負大恩,請大王勿辭!」晉王乃受了印信,調德倫為大同節度使。德倫別了晉王,行抵晉陽,為張承業所留,不令抵任,後文再表。
  且說晉王存勗,既得魏城,令沁州刺史李存進,為天雄都巡按使,巡察城市。遇有無故訛言,及掠人錢物,悉誅無赦,城中因是帖然,莫敢喧嘩。一面派兵襲陷德、澶二州,梁將王彥章,奔往劉鄩軍營,家屬猶在澶州城內,被晉軍掠取,仍然優待,且遣使招置彥章。彥章置家不顧,殺斃晉使,晉軍乃把彥章家屬,駢戮無遺。劉鄩進次魏縣,晉王出軍抵禦,他素好冒險,但率百餘騎往探鄩營,偏為鄩所探悉,分佈伏兵,待晉王馳至,鼓噪而出,圍繞數匝,晉王躍馬大呼,麾騎衝突,所向披靡,騎將夏魯奇,手持利刃,翼王突圍,自午至申,殺死梁兵百餘名,方得躍出,奪路馳回。梁軍尚不肯捨,在後急追,魯奇請晉王先行,自率百騎斷後,又手刃梁兵數十人,身上亦遍受創傷,正危急間,救星已到。李存審率軍前來,擊退梁兵,隨王回營。晉王檢點從騎,雖多受傷,陣亡只有七人,乃顧語從騎道:「幾為虜笑。」從騎應聲道:「敵人怎敢笑王,適使他見王英武哩!」晉王因魯奇獨出死力,撫賞有加,賜姓名為李紹奇。
  劉鄩馳入魏縣城中,數日不出,杳無聲跡。晉王懷疑,便命偵騎往探鄩軍,返報城中並無煙火,只有旗幟豎著,很是整齊。晉王道:「我聞劉鄩用兵,一步百計,這必是有詐謀哩!」乃再命偵探,始得確報,果繫縛芻為人,執旗乘驢,分立城上。晉王笑道:「他道我軍盡在魏州,必乘虛襲我晉陽,計策卻很是利害,但他的長處在襲人,短處在決戰,我料他前行不遠,速往追擊,不難取勝。」料事頗明。遂發騎兵萬人,倍道急追,果然鄩軍潛逾黃澤嶺,欲襲晉陽,途次遇著霪雨,道險泥滑,部眾扳藤援葛,越嶺西行,害得腹疾足腫,或且失足墮死,因此不能急進。晉陽城內,也已接得軍報,勒兵戒嚴,鄩軍行至樂平,糧食且盡,又聞晉陽有備,後面又有追兵到來,免不得進退兩難,驚惶交迫。大眾將有變志,勢且溃散,鄩泣諭道:「我等去家千里,深入敵境,腹背皆有敵兵,山谷高深,去將何往?惟力戰尚可得免。否則一死報君便了。」
  部眾感他忠誠,才免異圖。
  晉將周德威本留鎮幽州,見前回。聞劉鄩西襲晉陽,亟引千騎往援,行至土門,鄩已整眾下山,自邢州繞出宗城,欲襲據臨清,絕晉糧道。又復變計。德威兼程追鄩,到了南宮,捕得鄩諜數人,斷腕縱還,令他還報道:「周侍中已到臨清了!」鄩始大驚,按兵不進,那知中了德威詭計,直至次日遲明,始由德威軍略過鄩營,馳入臨清,煞是鬥智。鄩始悔為德威所賺,亟引兵鄩貝州。晉王連得軍報,已知鄩由西返東,追兵不能得手,乃出屯博州,遙應德威。德威追鄩至堂邑,殺了一仗,互有死傷,鄩移軍莘縣,設塹固守,自莘及河,築甬道以通糧餉。晉王存勗,也出屯莘縣西偏,煙火相望,一日數戰,未分勝負,晉王分兵攻鄩甬道,用著大刀闊斧,斬伐柵木,鄩督兵堅拒,隨壞隨修,晉軍亦無可奈何,只捕得數十人,便即退還。劉鄩也算能軍。
  梁主友貞,偏責鄩老師費糧,催令速戰,鄩歷奏行軍情形,且言晉系勁敵,不能輕戰,只有訓兵養銳,徐圖進取云云。這報呈將進去,又接梁主手諭,問他何時決勝,鄩很是懊悵,竟覆奏道:「臣今日無策,惟願每人給千斛糧,始可破賊。」看官!試想這梁主友貞,雖然是素性優柔,見了這種奏語,也有些忍耐不住,便復下手諭道:「將軍屯軍積糧,究竟為鄩饑呢?還是為破賊呢?」鄩接得此諭,不得已召問諸將道:「主上深居禁中,不知軍旅,徒與少年新進,謀畫軍機,急求一逞,無如敵勢方強,戰必不利,奈何奈何?」智囊也沒法了。諸將齊聲道:「勝負總須一決,曠日持久,亦非善策。」鄩不禁變色,退語親軍道:「主暗臣諛,將驕卒惰,我未知死所了!」
  越日,又召集諸將,每人面前置水一器,令他飲盡,大眾皆面面相覷,無人敢飲。鄩便對諸將道:「一器中水,尚難盡飲,滔滔河流,能一口吸盡麼?」眾始知他借水喻意,莫敢發言,偏是朝使到來,總是促戰。鄩乃自選精兵萬餘人,開城薄鎮定軍營。鎮定軍猝不及防,到也驚亂,偏晉將李存審、李建及等,左右來援,衝斷鄩軍。鄩腹背受敵,慌忙收兵奔還,已喪失了千餘人,乃決計堅守,不准出兵,且詳報梁主友貞,請勿欲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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