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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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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蔡東藩]五代十國通俗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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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8 14:38:44 |只看該作者
第40回 殺任圜權相報私仇



  漢東就是福建,自王審知受梁封爵,稱號閩王。同光三年,審知病歿,子延翰嗣,受唐封為節度使。至莊宗遇弒,中原多故,延翰也建國稱王,表面上尚奉唐正朔。只是延翰好色,妻崔氏貌甚醜陋,卻異常妒悍,延翰廣選良家女,充當妾媵,被崔氏接連加害,一年中傷斃至八十四人,崔氏為冤鬼所祟,也致暴亡。延翰得拔眼中釘,很是欣幸,樂得淫縱暴虐,任所欲為。弟延鈞上書極諫,反被黜為泉州刺史。延鈞很是不平,便與延稟私下設謀,欲殺延翰。延稟為審知養子,本姓周氏,原名彥琛,素與延翰有隙,曾任建州剌史,此次遂合兵進襲福州。延稟先至,緣城得入。延翰為色所迷,一些兒未曾預聞,至延稟突入宮門,方驚走牀後。延稟早已瞧著,令部兵牽出門外,面數罪狀,將他殺死。即開城迎納延鈞,推為留後。延鈞仍令延稟還守建州,一面詳報唐廷。唐封延鈞為閩王。但閩已立國,與漢相似,不過漢已絕唐,閩尚臣唐,所以後唐天成元年,分為四國三鎮。唐、吳、漢、閩為四國,吳越、荊南、湖南為三鎮,吳、漢不服唐命,此外還算稱臣唐室,列作屏藩。此段是補敘文字,亦即是點醒文字,遙應前第三回,表明大勢沿革。但荊南節度使南平王高季興,與唐是陽奉陰違,當唐師伐蜀時,曾命充西川東南面行營招討使,見十七回。他卻請自取夔、忠、萬、歸、峽等州,唐莊宗當然允許。那知他實作壁上觀,按兵不發。嗣聞蜀已被滅,不禁大驚道:「這是老夫的過失哩!」司空梁震道:「唐主得蜀,勢必益驕,驕必速亡,何足深慮!且安知不為吾福?」季興乃放著大膽,竟遣兵士截住江中,遇有唐吏押解蜀物,送往洛陽,即就中途邀劫,奪得蜀貨四十萬,並殺死唐押牙官韓珙等十餘人。會唐都大亂,不暇過問。至嗣源即位,遣人詰問季興,季興滿口抵賴,只說是押官覆溺,當問水神。嗣源聞報,未免含憤,但因即位未久,不便勞師進討。那知季興得步進步,且乞將夔、忠、萬等州,歸屬荊南。唐主嗣源,還是含忍優容,勉強允許,惟刺史須由唐廷簡放。偏季興先襲踞夔州,拒絕唐官。那時唐主忍耐不住,遙飭襄州鎮帥劉訓為招討使,進攻荊南。老天似暗助季興,竟連日霪雨,不肯放晴,劉訓部軍,多半病疫,且因糧運不繼,沒奈何引兵退還。季興遂並取忠、萬、歸、峽四州,已而唐將西方鄴,突出奇兵,把夔、忠、萬三州奪還,更欲入攻荊南,季興才有懼意,竟舉荊、歸、峽三州,向吳稱臣去了。同一稱臣,何必舍北逐南。
  唐相豆盧革、吳說,為諫議大夫蕭希旨所劾,說他不忠故主,一並罷職,朝政悉令任圜主持。樞密使孔循,獨薦引梁臣鄭珏,得擢為相,尋又薦入太常卿崔協,任圜以協無相才,擬改用吏部尚書李琪。偏鄭珏與琪不協,極力阻撓,安重誨又袒護鄭珏,與任圜屢起齟齬,一日在御前爭議,任圜憤然道:「重誨未悉朝中人物,為人所賣,協雖出名家,識字無多,臣方愧不學,謬居相位,奈何復添入崔協,惹人笑議!」唐主嗣源道:「宰相位高責重,應仔細審擇。朕前在河東時,見馮書記博學多材,與人無忤,看來且可任為相呢。」語畢退朝。孔循面帶慍色,拂衣先走,且行且語道:「天下事統歸任圜,究竟任圜有甚麼才能?如果崔協暴死,也不必說了﹔協如不死,總要入相,看任圜如何對待呢?」全是蠻話。嗣是好幾日稱疾不朝。唐主令重誨慰諭,方入朝蒞事,重誨私語任圜道:「現在朝廷乏人,姑令崔協備員,想亦無妨。」圜答道:「公舍李琪,相崔協,好似棄蘇合丸,取蛣蜣糞了。」重誨不答,心中很是不樂,每與孔循相結,毀琪譽協,唐主竟為所蒙,命馮道、崔協同平章事。看官!你想圜既短協,協必嫉圜,兩人共掌朝綱,還能和衷共濟嗎?圜奈何還不辭職!
  任圜自蜀入相,兼判三司,素知成都富饒,前時除犒軍外,尚餘錢數百萬緡,乃遣太僕卿趙季良,為三川制置轉運使,令送犒軍餘錢至京使。西川節度使孟知祥,怒不奉命,但因季良舊交,留居蜀中,不使任事。知祥妻李氏,系唐莊宗從姊,曾封瓊華長公主,自與董璋分鎮兩川,內恃帝戚,外擁強兵,權勢日盛,及季良至蜀,不得輸送犒軍餘錢,唐廷頗加疑忌。安重誨尤欲設法除患,客省使李嚴,自請為西川監軍,嚴母面諭道:「汝倡謀伐蜀,僥幸成功。今日尚好再往麼?」嚴謂食君祿,當盡君事,竟不遵母教,得請即行。得意不宜再往,此去真是送死了。既至成都,知祥盛兵出迎,入城與宴,酒至半酣,知祥勃然道:「公前奉使王衍,歸即請公伐蜀,莊宗信用公言,遂致兩川俱亡,今公復來,蜀人能不懷懼麼?況現今各鎮,俱廢監軍,公獨來監我軍,究是何意?」嚴方欲答辯,知祥已顧部將王彥銖,令他動手。彥銖率嚴下座,嚴始惶恐乞哀。知祥道:「蜀人俱欲殺公,並非出自我意,公亦知眾怒難違嗎?」遂不由分說,竟被彥銖推至階下,一刀兩段。
  遂上表唐廷,誣嚴他罪,且請授趙季良為節度副使。
  唐主嗣源,尚欲以恩信羈縻,再遣客省使李仁矩赴蜀慰諭。並因瓊華公主及知祥子昶,尚留住都中,亦命仁矩乘便送去,知祥總算厚待仁矩,遣歸洛陽,申表稱謝,但心中已不免藐視唐廷了。為後文伏案。
  時平盧軍校王公儼作亂,幸得討平,公儼伏誅,支使官名。韓叔嗣坐黨並死。叔嗣子熙載奔吳,鄴都軍亦蠢然思動,留守趙在禮恐不能制,密求移鎮。唐主徙在禮為橫海節度使,授皇甫暉為陳州刺史,趙進為貝州刺史,遣皇次子從榮鎮守鄴都。盧台兵變,由副招討使房知溫,與馬軍指揮使安審通,合兵圍擊,才得蕩平。
  宰相任圜,與安重誨同議內外重事,多半未合,唐主因敉平外亂,多出重誨主張,所以專信重誨。向例使臣出四方,必由戶部給券,重誨擬改從內出,任圜與他力爭廷前,聲色俱厲,唐主也看不過去,怏怏入內。適有宮嬪接著,見唐主含有怒意,便問道:「陛下與何人議事,聲徹內廷?」唐主說是宰相任圜,宮嬪道:「妾在長安宮中,從未見宰相奏事,如此放肆,莫非輕視陛下不成?」想是花見羞,詳見下文。唐主被她挑撥,愈滋不悅,卒從重誨言。圜因求罷,遂免他相職,令為太子少保,圜心不自安,更請致仕,也由唐主允准,退老磁州。已經遲了。
  嗣因唐主出巡汴州,行至滎陽,民間訛言紛起,都說車駕將調遷鎮帥。朱守殷正出鎮宣武軍,頗懷疑懼。判官孫■,勸守殷先發制人,守殷遂召都指揮使馬彥超,與謀叛命。彥超不從,守殷便砍死彥超,登城拒守。唐主急遣宣徽使范延光往諭,延光道:「往諭何益,不如急攻。否則彼得繕備,反致城堅難下了。臣願得五百騎速趨汴城,乘他無備,方可收功。」唐主乃撥騎兵五百,星夜前往,飛馳二百里,到了大梁城下,天尚未明,喊聲動地。守殷從睡夢中驚醒,急忙號召徒眾,開城搦戰,兩下裡殺到黎明,御營使石敬瑭,又率親軍趨至,殺得汴軍人仰馬翻。守殷正要退回,遙見有一簇人馬,擁著黃蓋乘輿,呼喝前來。不由的意忙心亂,策馬返奔,那知城上已豎起降旂,守兵一齊擁出,向前迎降,眼見是禁遏不住,無路可歸,沒奈何拔刀自刎,血濺身亡!死有餘辜。
  唐主入城,搜誅餘黨,共死數十百人,獨孫■乘間逃脫,逕奔淮南。安重誨尚恨任圜,誣稱圜與守殷通謀,密遣供奉官王鎬赴磁州,矯制賜任圜自盡。圜受命怡然,聚族酣飲,然後仰藥自殺。圜系京兆人氏,素有政聲,相業卓著,不幸抗直遭讒,無辜畢命。小子有詩歎道:
  折檻留旌抗直臣,漢成庸弱尚知人,
  如何五季稱賢辟,坐使忠良枉殺身!
  重誨既矯制殺圜,然後出奏,究竟唐主嗣源如何主張?待至下回說明。
  本回多敘外事,是前後過渡文字。前數回是專敘後唐,無暇述及外情,即如滅蜀一段,亦係唐廷直接用兵,唐為主,蜀固為客也。此回敘契丹事,兼及南方各鎮,是契丹為主,而各鎮為客,經此一回表明,則既足顧應上文,俾閱者知所沿革,下文因事敘人,自不至無緒可尋矣。至若孟知祥之殺李嚴,及平盧之亂,鄴都之亂,汴州之亂,俱用簡筆敘過,絕不滲漏。而任圜枉死,即順手帶出,後唐賢相莫如圜,特別提明,正所以表其賢而惜其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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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9 10:49:42 |只看該作者
第41回     王德妃更衣承寵



  卻說唐主李嗣源,寵任樞密使安重誨,連他矯制與否,亦未嘗過問。重誨冤殺任圜,才行奏聞,唐主反詔數圜罪,說他不遵禮分,潛附守殷,應該處死。惟骨肉親戚僕役等,並皆赦罪云云。在唐主的意見,還算是格外矜全,其實已為重誨所蒙蔽,枉害忠良了。
  重誨為佐命功臣,因此得寵。還有一個後宮寵妃,與重誨陰相聯絡,每在唐主面前,陳說重誨好處,唐主益深信不疑。原來唐主正室,系是曹氏,只生一女,封永寧公主,次為夏氏,生子從榮、從厚,妾為魏氏,就是從珂生母,由平山擄掠得來。見前文。又有一個王氏女,出自邠州餅家,為梁將劉鄩所買,作為侍兒,及年將及笄,居然生成一副絕色,眉如遠山,目如秋水,鼻似瓊瑤,齒似瓠犀,當時號為「花見羞」。得鄩鍾愛,鄩死後,此女無家可歸,流寓汴梁。適嗣源次妻夏夫人去世,另求別耦。有人至安重誨處,稱揚王氏美色,重誨即轉白嗣源,嗣源召入王氏,仔細端詳,果然是豔冶無雙,名足稱實。雖王氏行誼不同劉後,但也是一朝尤物。從來好色心腸,人人所同,難道唐主嗣源,見了美色,有不格外愛憐麼?況王氏身雖無主,尚帶得遺金數萬,至此多齎給嗣源。嗣源既得麗姝,又得黃金,自然喜上加喜,寵上加寵。即位未幾,封曹氏為淑妃,王氏為德妃。
  王氏尚有餘金,又贈遺嗣源左右,與嗣源諸子。大家得了錢財,哪個不極口稱贊,並且王氏性情和婉,應酬週到,每當嗣源早起,盥櫛服御,統由她在旁侍奉,就是待遇曹淑妃,亦必恭必敬,不敢少忤。及曹淑妃將冊為皇后,密語王氏道:「我素多病,不耐煩勞,妹可代我正位中宮。」王氏慌忙拜辭道:「後為帝匹,即天下母,妾怎敢當此尊位呢?」初意卻還可取。既而六宮定位,曹氏雖總掌內權,如同虛設,一切處置,多出王氏主張。
  王氏既已得志,倒也顧念恩人,如遇重誨請托,無不代為周旋。重誨有數女,經王氏代為介紹,欲令皇子從厚娶重誨女為婦,唐主恰也樂允。偏重誨入朝固辭,轉令王氏一番好意,無從效用。看官閱此,幾疑安重誨是個笨伯,有此內援,得與後唐天子,結作兒女親家,尚然不願,豈不是轉惹冰上人懊悵麼?那知重誨並非不願,卻是受了孔循的愚弄。循也有一女,方運動作太子妃,一聞重誨行了先著,不禁著急起來,他本是刁猾絕頂的人,便往見重誨道:「公職居近密,不應再與皇子為婚,否則轉滋主忌,恐反將外調呢。」重誨是喜內惡外,又與循為莫逆交,總道是好言進諫,定無歹意,因此力辭婚議。聰明反被聰明誤。循遂托宦官孟漢瓊,入白王德妃,願納女為皇子婦。王氏因重誨辜負盛情,未免介意,此時由漢瓊入請,樂得以李代桃,便乘間轉告唐主,玉成好事。重誨漸有所聞,才覺大怒,即奏調孔循出外,充忠武軍節度使,兼東都留守,唐主勉從所請。
  可巧秦州節度使溫琪入朝,願留闕下。唐主頗喜他恭順,授為左驍衛上將軍,別給廩祿。過了多日,唐主語重誨道:「溫琪系是舊人,應擇一重鎮,俾他為帥。」重誨答道:「現時並無要缺,俟日後再議。」又隔了月餘,唐主復問重誨,重誨勃然道:「臣奏言近日無闕,若陛下定要簡放,只有樞密使可代了。」唐主亦忍耐不住,便道:「這也無妨,溫琪豈必不能做樞密使麼?」重誨也覺說錯,無詞可對。誰叫你如此驕橫。溫琪得知此事,反暗生恐懼,好幾日托疾不出。
  成德節度使王建立,亦與重誨有隙,重誨說他潛結王都,陰懷異志。建立亦奏重誨專權,願入朝面對。唐主即召令入都,建立奉詔即行,馳入朝堂,極言重誨植黨營私,且說樞密副使張延朗,以女嫁重誨子,得相援引,互作威福。唐主已疑及重誨,又聽得建立一番奏語,當然不樂,便召重誨入殿。重誨也含怒進來,惹得唐主愈加懊惱,便顧語重誨道:「朕擬付卿一鎮,暫俾休息,權令王建立代卿,張延朗亦除授外官。」重誨不待說畢,厲聲答道:「臣披除荊棘,隨陛下已數十年,值陛下龍飛九重,承乏機密,又閱三載,天下幸得無事,一旦將臣擯棄,移徙外鎮,臣罪在何處?敢乞明示!」
  唐主愈怒,拂袖遽起,退入內廷。
  適宣徽使朱弘昭入侍,便與語重誨無禮,弘昭婉奏道:「陛下平日待重誨如左右手,奈何因一旦小忿,遽加擯斥,臣見重誨語多拗戾,心實無他,還求陛下三思!」唐主怒為少霽,越日復召入重誨,溫言撫慰。建立乃陛辭歸鎮,唐主道:「卿曾言入分朕憂,奈何辭去?」建立道:「臣若在朝,反累陛下動怒,不若告辭!」唐主道:「朕知道了。」會同平章事鄭珏,表情致仕,有詔允准,即令建立為右僕射,兼同平章事。
  既而皇子從厚納孔循女為妃,循乘便入朝,厚賂王德妃左右,乞留內用。安重誨再三奏斥,仍促令赴鎮。皇姪從璨,素性剛猛,不為人屈。從前唐主幸汴,往討朱守殷,留他為皇城使,他召客宴會節園,酒後忘情,戲登御榻,當日並無人糾彈,蹉跎年餘,反由重誨提出劾奏,貶為房州司戶參軍,尋且賜死。此外挾權脅主,黨同伐異,尚難盡述。
  義武節度使王都,在鎮十餘年,因與莊宗結為姻親,曾將愛女嫁與繼岌,所以累蒙寵眷,屬州得自除刺史,所出租賦,皆贍本軍。至莊宗已歿,繼岌自殺,唐主嗣源即位,尚是曲意優容,不加征索,獨安重誨屢加裁抑,且說他逼父奪位,心不可問,因之唐主亦隨時預防。會契丹屢次犯塞,唐廷調兵守邊,多屯駐幽、易間,免不得仰給定州,都不願輸運,遂有異圖。再加心腹將和昭訓,勸都為自全計,都即遣人至青、徐、歧、潞、梓五鎮,齎投蠟書,約同起事。偏五鎮概不答復,令都孤掌難鳴,乃復募得說客,令勸北面副招討使王晏球。晏球不但不從,反飛表唐廷,報稱都反。唐主便命晏球為招討使,發諸道兵進攻定州。
  都至此已勢成騎虎,不能再下,只好糾眾拒守。不反烏乎死,不死烏能泄養父遺恨!一面向奚酋禿餒處求救,啗以重賂。禿餒遂率萬騎來援,突入定州。晏球見番兵氣盛,不如讓他一舍,退保曲陽。那禿餒即揚揚自得,與都合兵進攻。將至曲陽附近,伏兵猝發,左右夾擊,把禿餒等一鼓殺退。晏球乘勝追擊,拔西關城,作為行府,令祁、易、定三州土民,輸稅供軍。都與禿餒困守孤城,呼禿餒為餒王,屈身奉事,求他設法免患。禿餒乃替他乞師契丹,契丹亦發兵相助。都遣部將鄭季璘、杜弘壽等,往迎契丹軍。適被晏球偵悉,潛師邀擊,把季璘、弘壽一並擒回,斬首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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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9 10:50:24 |只看該作者
第42回 唐明宗焚香祝天



  都益覺氣沮,至契丹兵到,方與禿餒開城相會,合兵襲破新樂,復逼曲陽。晏球憑城遙望,見來軍輕佻不整,可以力破,便召集將校,指示敵隙,方下城宣諭道:「王都恃有外援,躍馬前來,我看他趾高氣揚,必然無備,可一戰成擒哩。今日乃諸軍報國的時間,宜悉去弓矢,概用短兵接戰,不得回顧,違令立斬!」此令一下,全軍應命,當即開城出戰。騎兵先驅,步兵繼進,或奮檛,或揮劍,或持斧,或挺刃,不管甚麼死活,一齊衝殺過去。晏球在後督戰,有進無退,任你番騎精壯得很,也被殺得七零八落,死亡過半,餘眾北遁,都與禿餒,拚命逃還。
  契丹敗卒,走回本國,途中又被盧龍軍截殺一陣,只剩得寥寥無幾,脫歸告敗。契丹主耶律德光,再遣酋長惕隱一作特哩袞,系契丹官名。來救定州,又為王晏球殺敗,仍然遁回。盧龍節度使趙德鈞,復遣牙將武從諫,埋伏要路,截住歸蹤。惕隱不及防備,被從諫突出一槍,搠落馬下,活捉而去﹔並擒得番目五十人,番兵六百人。趙德鈞遣使獻俘,解至洛都。廷臣請駢戮示威,唐主道:「此等皆虜中驍將,若盡加誅戮,使彼絕望,不如暫行留存,借紓邊患。」乃赦惕隱及番目五十人,餘六百人一體處斬。
  契丹兩次失敗,不敢再入。唐主即遣使促晏球攻城,晏球與朝使聯轡並行,至定州城下,指閱形勢,揚鞭密語道:「此城如此高峻,就使城主聽外兵登城,亦非梯衝所及,徒喪精兵,無損賊勢,不若食三州租賦,愛民養兵,靜俟內溃,自可不戰而下了。」確是將略。朝使返報唐主,唐主乃不再催逼。好容易過了殘年,直至次年即天成四年。二月,定州內亂,都指揮使馬讓能,開城迎納官軍,晏球麾軍直入,都闔家自焚。負心人應該如此。禿餒被唐軍擒住,械送大梁,就地梟首。貪小失大。晏球振旅而還,已而入朝,唐主褒勞有加。晏球口不言功,但說是久勞饋運,不免懷慚,因此益契主心,拜為天平軍節度使,兼中書令,未幾又徙鎮平盧,尋即病逝。追贈太尉。晏球雖是兩朝臣,但將略可稱,故特詳敘。會吳丞相徐溫病歿,吳主楊溥,自稱皇帝,改元乾貞,追尊行密為太祖武皇帝,渥為烈宗景皇帝,隆演為高祖宣皇帝,授徐知誥太尉兼侍中,拜溫子知詢為輔國大將軍,兼金陵尹。因荊南高季興稱藩表賀,特封秦王。應前回。季興侵楚,至白田擊敗楚師,獲將吏三十四人,獻入吳國。楚王馬殷,遣使訴唐,且請建行台。唐封殷為楚國王,殷始升潭州為長沙府,立宮殿,置百官,命弟賓為靜江軍節度使,子希振為武順軍節度使,次子希聲,判內外諸軍事,姚彥章為左相,許德勳為右相,整兵添戍,控制邊疆。
  吳主楊溥,聞唐楚相結,遣使與唐修好,國書中自稱皇帝。安重誨謂楊溥敢與朝廷抗禮,遣使窺視,不應延納,遂將吳使拒絕,吳使自去。楊溥以唐既絕好,索性再發兵攻楚。到了岳州,楚人早已預備,不待吳兵列陣,便迎頭痛擊,擒得吳將苗璘、王彥章。尚有幾個敗卒,逃歸報知吳主。吳主方有懼色,亟遣人赴楚求和,請放還苗、王二將。楚王殷乃將二將釋歸,與吳息爭。
  荊南節度史高季興死,有子九人,長子從誨,向吳告哀,吳令從誨承襲父職。從誨既得嗣位,召語僚佐道:「唐近吳遠,務遠捨近,終非良策,不如服唐為是。」乃遣使如楚,浼楚王殷代為謝罪,情願仍修職貢,一面令押牙官劉知謙,奉表唐廷,進贖罪銀三千兩。唐主許令赦罪,拜從誨節度使,追封季興為楚王。
  先是季興在日,聞楚得富強,賴有謀臣高鬱,乃屢遣門客至楚,進說楚王,陰加反間。楚王殷始終不信,待鬱如初。及希聲用事,又向楚散佈謠言,謂馬氏當為高鬱所奪,希聲已是動疑,又經妻族楊昭遂,謀代鬱任,屢向希聲前譖鬱,希聲竟奪鬱兵柄,左遷為行軍司馬,鬱憤憤道:「犬子漸大,即欲咋人,我將歸老西山,免為所噬!」這數語為希聲所聞,立矯父命殺鬱,並及族黨。數語殺身,可見語言不可不慎。是日大霧四塞,馬殷深居簡出,尚未知鬱死耗,及瞧著大霧,方語左右道:「我昔從孫儒渡淮,每殺無辜,必遭天變,難道今日有冤死的人麼?」翌日始聞鬱死,殷拊膺大慟道:「我已老耄,政非己出,使我勳舊橫罹冤酷,可悲可痛!看來我亦不能長久了。」不死何為。越年殷即病死,年已七十九。
  長子希振,因弟握大權,自願讓位。遂由希聲承襲父職,報達唐廷。唐以殷官爵俱高,無可追贈,惟賜諡武穆。並授希聲為武安、靜江等軍節度使,希聲嗜食雞汁,每日必烹五十雞,至送殷安葬,並無慼容,且食盡雞■數器,然後出送。禮部侍郎潘起道:「從前阮籍居喪,嚐食蒸豚,何代沒有賢人呢!」希聲尚莫名其妙,還道他是贊美詞,烹雞如故。惟去建國成制,復藩鎮舊儀,盡心事唐,尚不失畏天事大的意義。且因亨國不永,二載即亡,所以保全首領,尚得善終。
  此外如吳越王錢鏐,當莊宗末年,也據國稱尊,改元寶正。後來致安重誨書,語多倨傲,重誨奏遣供奉官烏昭遇、韓玫,出使吳越,傳旨詰問。吳越王錢鏐,還算照舊接待,不曾擺出帝王的架子,脅迫唐使。及唐使北返,韓玫卻誣劾昭遇,說他屈節稱臣,向鏐拜舞,昭遇竟致枉死。重誨請削鏐王爵,但令以太師致仕,所有吳越朝聘使臣,悉令所在系治。鏐令子傳瓘等上表訟冤,均被重誨掯阻,不得自伸。嗣是重誨身為怨府,連藩鎮亦痛心疾首了。死期將至。
  惟自唐主嗣源即位後,勵精圖治,不事畋游,不耽貨利,不任宦官,不喜兵革,志在與民更始,共享承平,所以四方無事,百穀用成。唐主改名為亶,表示誠意,且與宰相等從容坐論,談及樂歲,亦自覺有三分喜色。馮道在旁諷諫道:「臣昔在先皇幕府,奉使中山,道出井陘,路甚險阻。臣自憂馬蹷,牢持馬韁,幸不失墜。及行入坦途,放轡自逸,竟至顛隕。可見臨危時未必果危,居安時未必果安,行路尚且如此,何況治國平天下呢!」述馮道語,是不以人廢言之意。唐主點首稱善,又接口問道:「今歲雖是豐年,百姓果家給人足否?」道又答道:「凶年患餓斃,豐年傷穀賤,豐凶皆病,惟農家如是。臣嘗記進士聶夷詩云:『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谷,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語雖鄙俚,卻曲盡田家情狀。總之民業有四,農為最苦,人主最應體恤呢。」
  唐主甚喜,命左右錄聶夷詩,時常諷誦,差不多似座右銘,且因自己年逾花甲,料不能久,每夜在宮中沐手焚香,向天叩祝道:「某本胡人,因天下擾亂,為眾所推,權居此位,自慚不德,未足安民,願天早生聖人,為生民主,俾某早得息肩,乃是四海的幸福了!」相傳宋太祖趙匡胤,便是後唐天成二年,降生洛陽的夾馬營內。乃父叫作趙弘殷,曾在後唐掌領禁軍,至匡胤開國登基,海內才得統一。這都由唐主嗣源,一片誠心,感格上蒼,方生此真命天子呢。小子有詩詠道:
  敢將誠意告蒼穹,一片私心願化公,
  夾馬營中征誕降,果然天意與人同。
  天成五年二月,唐主復改元長興。過了二月,河中忽報兵變,逐去節度使李從珂。欲知變亂原因,容待下回分解。
  史稱唐明宗不邇聲色,語難盡信。王德妃為梁將劉鄩侍兒,曾有「花見羞」之美名,至為唐主所得,極承寵眷,尚得謂非好色耶!況唐主納德妃時,度其年已逾半百,此時已非少壯,尚為美色所迷,盥櫛服御,悉出妃手,是其溺情牀笫,朝夕不離,已可想見。安重誨雖為佐命功臣,而挾權專恣,實由妃釀成之。設重誨不失妃懽,始終固結,吾知在明宗朝,未必其即遭危禍也。自王都受誅,四方無事,亦不過為一時之幸遇。至焚香祝天一事,史家播為美談,夫既無心為帝,則何不迎立繼岌,豈必知繼岌之不足治民,乃起而暫代耶?第時當五季,如天成、長興之小康,已屬僅見,故史官不無溢美之詞。本編敘明宗事,瑕瑜並彩,毀譽存真,是固猶是董狐史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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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回     攻三鎮悍帥生謀



  卻說唐主養子李從珂,屢立戰功,就是唐主得國,亦虧他引兵先至,才得號召各軍,從珂未免自恃,與安重誨勢不相下。一日重誨宴飲,彼此爭誇功績,究竟從珂是武夫,數語不合,即起座用武,欲毆重誨。幸重誨自知不敵,急忙走匿,方免老拳。越宿,從珂酒醒,亦自悔鹵莽,至重誨處謝過,重誨雖然接待,總不免懷恨在心。度量太窄。唐主頗有所聞,乃出從珂為河中節度使。從珂至鎮,性好遊獵,出入無常。重誨意欲加害,矯傳密旨,諭河東牙內指揮使王彥溫,令覷隨逐從珂。彥溫奉命,會從珂出城閱馬,彥溫即勒兵閉門,不容從珂入內,從珂叩門呼問道:「我待汝甚厚,奈何見拒?」彥溫從城上應聲道:「彥溫未敢負恩,但受樞密院密札,請公入朝,不必還城!」從珂沒法,只好退駐虞鄉,遣使表聞。
  唐主毫不接洽,自然召問重誨。重誨不便實陳,詐稱由奸人妄言,應速加討。唐主欲誘致彥溫,面訊虛實,乃除授彥溫為絳州刺史,促令入朝。看官試想,此時矯詔害人的安重誨,肯令彥溫入朝面證麼?當下一再請討,始由西都留守索自通,步軍都指揮使藥彥稠,率兵往討彥溫。唐主卻面囑彥稠道:「彥溫拒絕從珂,想是有人主使,汝至河中,鬚生縶彥溫回來,朕當面問底細。」彥稠應命而去,及馳抵河中,彥溫尚未悉情由,出城相迎。不料見了彥稠,未曾發言,那刀鋒已經過來,好頭顱竟被斲去。恐做鬼也莫明其妙。彥稠既殺了彥溫,即傳首闕下,唐主怒彥稠違命,下敕嚴責,重誨獨出為解免,竟不加罪。明是串通一氣。從珂知為重誨所構,詣闕自陳,偏唐主不令詳辯,責使歸第。重誨再諷令馮道、趙鳳等,劾奏從珂失守河中,應加罪譴。唐主道:「我兒為奸黨所傾,未明曲直,奈何亦出此言,豈必欲置諸死地麼?朕料卿等受托而來,未必出自本意。」道與鳳不禁懷慚,無言而退。
  翌日由重誨獨自進見,仍劾從珂罪狀。唐主艴然道:「朕昔為小校時,家況貧苦,賴此兒負石灰,收馬糞,得錢養活,朕今日貴為天子,難道不能庇護一兒!卿必欲加他譴責,試問卿將若何處置?」憤懑已極。重誨道:「陛下誼關父子,臣何敢言!惟陛下裁斷!」唐主道:「令他閒居私第,也算是重處了,此外何必多言!」重誨更奏保索自通為河中節度使,有詔允准。自通至鎮,承重誨意旨,檢點軍府甲仗,列籍上陳,指為從珂私造。賴王德妃從中保護,從珂因得免罪。看官閱過前回,已知王德妃為了婚議,漸疏重誨。是時德妃已進位淑妃,取外庫美錦,造作地毯。重誨上書切諫,引劉後事為戒。這卻不得咎重誨。惹起美人嗔怒,始與重誨兩不相容。重誨欲害從珂,王德妃偏陰護從珂,究竟樞密權威,不及帷房氣燄,重誨尚未知斂抑,特徙磁州刺史康福,出鎮朔方。朔方為羌胡出沒地,鎮帥往往罹害,福受知唐主,為重誨所忌,欲令他出當戎衝,虧得主恩隆重,特遣將軍牛知柔、衛審等,率萬人護送,沿途掩擊逆羌,殺獲幾盡,轉令福安抵塞上,大振聲威。人各有命,謀害何益?
  重誨計不得逞,也只好付諸緩圖。偏是一波才了,一波又起,西川節度使孟知祥,雄踞成都,漸露異志,重誨又出預軍謀,獻上二議,一是分蜀地以鎩蜀勢,一是增蜀官以制蜀帥。兩策不得謂非,可惜調度未善。唐主卻也稱善,便委重誨調度。重誨令夏魯奇為武信軍節度使,鎮治遂州。又割東川中的果、閬二州,創置保寧軍,授李仁矩為節度使。並命武虔裕為綿州刺史,各置戍兵。這種處置,實為防備兩川起見。東川節度使董璋,首先動起疑來。原來李仁矩曾往來東川,先時因唐主祀天,持詔諭璋,令獻禮錢百萬緡,仁矩到了梓州,由璋設宴相待,一再催請,至日中尚然未至。璋不禁怒起,帶領徒卒,持刃入驛,仁矩方擁妓酣飲,驀聞璋至,倉皇出見。璋令他站立階下,厲聲呵斥道:「公但聞西川斬李客省,難道我不能殺汝麼?」仁矩始有懼意,涕泣拜請,才得乞免。璋乃遣仁矩歸,但獻錢五十萬緡。仁矩本唐主舊將,又與安重誨友善,挾怒歸來,極言璋必叛命,重誨因命他出鎮閬州,使與綿州刺史武虔裕聯絡,控制東川。虔裕系重誨表兄,重誨益恃為心腹,密令詗璋。嗣是唐廷屢得密報,競言璋將發難,重誨又飭武信軍節度使夏魯奇,亟治遂州城隍,嚴兵為備。
  那時董璋很是驚惶,不得不自求生路,實行抵制。他與孟知祥素有宿嫌,未嘗通問,此次因急求外援,不得不通好知祥,願與知祥結為婚媾。知祥見梓州使至,召入問明,本意是不願連和,只因道路謠傳,朝廷將割綿、龍二州為節鎮,自思禍近剝膚,與董璋同病相憐,也只好棄嫌修好。當下商諸副使趙季良,季良亦請合縱拒唐。知祥遂遣梓州使還報,願招璋子為女夫,並令季良答聘梓州。季良歸語知祥道:「董公貪殘好勝,志大謀短,將來必為患西川,不可不防!」後來兩川交哄,由此一言。知祥始欲悔婚,但一時不好渝盟,姑與董璋虛與周旋,約他聯名上表,略言「閬中建鎮,綿、遂增兵,適啟流言,震動全蜀,請收回成命」等語。嗣得唐廷頒敕,不過略加慰諭,毫不更張。董璋乃誘執武虔裕,幽錮府廷,發兵至劍門,築起七寨,復在劍門北置永定關,布列烽火,一面募民入伍,剪髮黥面,驅往遂、閬二州,剽掠鎮軍。孟知祥又表請割雲安十二鹽監,隸屬西川,將鹽值撥給寧江戍兵。
  於是兩難並發,反令唐廷大費躊躇。
  唐主嗣源,因董璋已露叛跡,不若知祥尚隱逆萌,乃許知祥所請,另派指揮使姚洪,率兵千人,從李仁矩戍閬州。董璋聞閬州又增兵戍,忍無可忍,他本有子光業,在都為宮苑使,便致書囑子道:「朝廷割我支郡,分建節鎮,又屢次撥兵戍守,是明明欲殺我了。你為我轉白樞要,若朝廷再發一騎入斜谷,我不得不反,當與汝永訣呢。」光業得書,取示樞密院承旨李虔徽,虔徽轉告安重誨。重誨怒道:「他敢阻我增兵麼?我偏要增兵,看他如何區處!」既已挑動二憾,還要抱薪赴火。隨即派別將荀咸■再率千人西行。光業聞知,急語虔徽道:「此兵西去,我父必反,我不敢自愛,恐煩朝廷調發,糜餉勞師,不若速止此兵,可保我父不反。」虔徽又轉白重誨,重誨哪裡肯依。果然咸■未到閬州,董璋已經倡亂。
  閬州鎮將李仁矩,遂州鎮將夏魯奇,與利州鎮將李彥琦,飛表奏聞。唐主召群臣會議軍事,安重誨進言道:「臣早料兩川必反,但陛下含容不討,因致如此!」若非你去逼反,度亦未必至此。唐主道:「我不負人,人既負我,不能不討了。」遂飭利、遂、閬三州,聯兵進討。偏三鎮尚未出師,兩川先已入犯,反使三鎮自顧不暇,還想甚麼聯軍。看官道兩川兵馬,如何這般迅速?原來唐廷會議發兵,適有西川進奏官蘇願,得知消息,立遣從官馳報知祥。知祥與趙季良計議。季良道:「為今日計,莫若令東川先取遂、閬,然後我撥兵相助,並守劍門。彼時大軍雖至,我已無內顧憂了!」知祥依議而行,遣使約董璋起兵。璋願引兵擊閬州,請知祥進攻遂州。知祥乃遣指揮使李仁罕為行營都部署,漢州刺史趙廷隱為副,簡州刺史張業為先鋒,率兵三萬,往攻遂州,再派牙內指揮使侯弘實、孟思恭等,領兵四千,助董璋攻閬州。
  閬中鎮帥李仁矩,本來是個糊塗蟲,一聞川兵到來,便欲出城搦戰,部將皆進諫道:「董璋久蓄反謀,來鋒必不可當,不如固壘拒守,挫他銳氣,俟大軍到來,賊自然走了。」仁矩怒道:「蜀兵懦弱,怎能當我精卒呢?」遂不從眾言,居然出戰。諸將因良謀不納,各無鬥志,未曾交鋒,便即溃退,仁矩亦策馬逃歸。董璋乘勢追擊,險些兒突入城中,幸經姚洪斷後,抵敵一陣,才得收兵入城,登陣拒守。璋曾為梁將,姚洪嘗隸璋麾下,至是用密書招洪,誘令內應,洪投諸廁中。璋晝夜攻城,城中除姚洪外,都不肯為仁矩效力,眼見得保守乏人,坐致陷沒。仁矩立被殺斃,家屬盡死。姚洪巷戰被執,由董璋向他面責道:「我嘗從行間拔汝,今日如何相負!」洪瞋目道:「老賊!汝昔為李氏奴,掃除馬糞,得一臠殘炙,感恩無窮。今天子用汝為節度使,有何負汝,乃竟爾造反呢?汝猶負天子,我受汝何恩,反雲相負!我寧為天子死,不願與人奴並生!」璋聞言大怒,令壯士扛鑊至前,刲洪肉入鑊烹食,洪至死尚罵不絕聲。不沒忠節。
  唐廷聞閬州失守,乃下詔削董璋官爵,誅璋子光業,命天雄軍節度使石敬瑭為招討使,夏魯奇為副,右武衛上將軍王思同為先鋒,率兵征蜀,且令孟知祥兼供饋使。知祥已與璋同反,唐主尚欲籠絡,所以有此詔命。毋乃太愚。知祥當然不受,反益兵圍遂州,並促董璋速攻利州。璋向利州進發,途次遇雨,餉運不繼,仍退還閬州。知祥聞報大驚道:「閬中已破,正好進取利州,我聞李彥琦無甚勇略,必望風遁去,若得他倉廩,據險拒守,北軍怎能西救遂州!今董公僻處閬中,遠棄劍閣,必非良策,一旦劍門失陷,兩川都吃緊了!」知祥謀略,遠過董璋,故董璋卒為所敗。遂遣人馳白董璋,願發兵三千人,助守劍門。璋答言劍門有備,不勞遣師。知祥乃更派將下夔州,取瀘州,更分道往略黔涪。
  過了旬日,果得董璋急報,謂石敬瑭前軍,已襲據劍門,守將齊彥溫被他擒去。知祥頓足道:「董公果誤我了!」急召都指揮使李肇入見,令他率兵五千,倍道往據劍州。又遣人詣遂州,令趙廷隱分兵萬人,會屯劍州。再派故蜀永平節度使李筠領兵四千,據守龍州要害。西川諸將,多系郭崇韜留戍,崇韜冤死,諸將多歸咎朝廷,故願為知祥效力。時適隆冬,天寒道滑,趙廷隱自遂州移軍,士卒多觀望不前。廷隱泣諭道:「今北軍勢盛,若汝等不肯力戰,妻孥皆為人有了!」
  於是眾志始奮,亟向劍州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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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二回 失兩川權臣碎首



  先是西川牙內指揮使龐福誠,昭信指揮使謝鍠,屯來蘇村,聞劍門失守,互相告語道:「若北軍更得劍州,兩蜀恐難保了。」遂引步兵千餘人,從間道趨劍州,適值石敬瑭前鋒王思同,與階州刺史王弘贄,瀘州刺史馮暉等,從此山馳下,望將過去,不下萬餘人,福誠便語謝鍠道:「我軍只有千餘名,來軍總在萬人以上,就使以一敵十,尚慮不足。今已天暮,待至明晨,我輩恐無遺類了。」謝鍠道:「不若乘著今夜,先去劫營,殺他一個下馬威,免他輕視。」福誠道:「我意也是如此!但敵眾我寡,只好用著疑兵計,前後夾攻,令他驚退,便好保住劍州了。」鍠奮然道:「我擋敵前,君擋敵後,可好麼?」福誠大喜,便與鍠分路潛進,是夜唐軍已越北山,就在山下紮營,約至黎明進攻劍州。夜色將闌,忽聞營外喊聲驟起,急忙出兵對敵,不意來兵甚猛,所持皆系利刃,亂衝亂斲,好似生龍活虎一般。時當黑夜,也不知來兵若干,情急心虛,已覺遮攔不住,又聽得山上吹角鳴鼓,響徹行營,不由的驚上加驚,立即棄營遁去,還保劍門,十多日不敢出軍。龐、謝二將,已將唐軍嚇退,安返劍州,計議用明寫,次戰用虛寫,筆法靈活。趙廷隱、李肇兩軍,亦陸續到來,劍州已保無虞,再加董璋遣將王暉,也來助守,兵厚勢盛,足敵官軍。那龐、謝二將,仍出鎮原汛去了。
  石敬瑭到了劍門,才奏稱知祥拒命。有詔奪知祥官爵,促敬瑭即日進討。知祥聞劍州已固,方大喜道:「我但恐唐軍進據劍州,扼守險要,或分兵直趨樸州,董公必棄閬州奔還,我軍失援,也只好撤遂州圍。兩川震動,勢甚可虞,今乃頓兵劍門,連日不出,我定可濟事了。」遂命趙廷隱、李肇等,整備迎敵。石敬瑭帶著大軍,進屯北山。趙廷隱在牙城後面,依山列陣,使李肇、王暉,出陣河橋。敬瑭引步兵進擊廷隱,飭騎兵衝突河橋,兩路兵馬,統被蜀兵用強弩射退。到了日暮,敬瑭引退,又被廷隱等追殺一陣,喪失至千餘人,仍還屯劍門。
  當下飛使至洛,極言蜀道險阻,未易進兵,關右人民,轉餉多勞,往往竄匿山谷,聚為盜賊,情勢可憂,務乞睿斷等語。敬瑭亦不免推諉。唐主接得軍報,愀然語左右道:「何人能辦得了蜀事?看來朕當自行呢。」安重誨在旁進言道:「臣職忝機密,軍威不振,由臣負責,臣願自往督戰!」唐主道:
  「卿願西行,尚有何言!」
  重誨拜命即行,日夜馳數百里,西方藩鎮,聞重誨西來,無不惶駭,急將錢帛芻糧,運往利州。天寒道阻,人畜斃踣,不可勝計。鳳翔節度使季從曮,已徙鎮天平軍,繼任為朱弘昭,聞重誨過境,迎拜馬前,留館府舍,供張甚謹,連妻子也出來拜謁。重誨還道他是義重情深,與語朝事,無非說是讒言可畏,此行誓為國家宣力,杜塞讒口。弘昭尚極力稱揚,及重誨既去,他即上書奏陳,說是重誨怨望,不可令至行營。小人之不可與處也如此。又貽書石敬瑭,勸他阻止重誨,免奪兵權。敬瑭正防到此著,再引兵出屯北山,與趙廷隱等交戰數次,未見得利。且因遂州被陷,夏魯奇陣亡,心下很是焦煩,一得弘昭來書,連忙拜表唐廷,但言重誨遠來,轉惑軍心,乞即征還。
  唐主早不悅重誨,別用范延光為樞密使,又因宣徽使孟漢瓊,出使軍前,還言兩川變亂,統由重誨一人所致,再加王德妃從旁媒孽,越使唐主動疑,遂召重誨東歸。重誨方到三泉,接到詔敕,不得已馬首東瞻。
  石敬瑭聞重誨東還,即生退志,適知祥梟夏魯奇首,遣人持示行營。魯奇有二子隨軍,共向敬瑭泣陳,願取父首。敬瑭道:「知祥長厚,必葬汝父,較諸身首異處,不更好麼?」越日果由知祥傳命,收還首級,備棺殮葬。敬瑭即毀去營寨,班師北歸,兩川兵從後追躡,直至利州。李彥琦亦棄城奔還。自是利、遂、閬三鎮,盡為蜀有。知祥復遣李仁罕等,攻奪忠、萬、夔三州,聲勢大振。董璋乃收兵還東川。
  唐主聞敬瑭奔還,並不加譴,但欲歸罪重誨。重誨還,過鳳翔,再想與朱弘昭談心,弘昭已經變臉,閉門不納。重誨悵悵還都,途中奉詔,命為河中節度使,不必入覲,方轉趨河中去了。
  未幾由唐廷宣敕,復吳越王錢鏐官爵,再起李從珂為左衛上將軍,出鎮鳳翔。重誨愈覺不安,乃上章乞休,朝命以太子太師致仕,另簡皇姪從璋為河中節度使,並遣步軍藥彥稠率兵同行,使防重誨變狀。重誨有二子,長崇緒,次崇贊,宿衛京師,一聞制下,即日私奔至河中,省視重誨。重誨道:「爾等來此,有無朝命?」二子答言未曾,重誨大驚道:「未奉敕旨,怎得擅來!」說至此,不禁頓足,半晌才欷歔道:「我知道了,這事非爾等意,有人誘使爾等,陷我重罪,我以死報國罷了,餘復何言!」乃將二子械送闕下。行至陝州,已有制敕傳到,令就地下獄。
  重誨既發遣二子,自如不妙,日夕防有後命。忽有中使到來,見了重誨,尚未開口,即向他慟哭。重誨亦流涕問故。中使道:「人言公有異志,朝廷已遣藥彥稠領兵來了。」重誨泫然道:「我久受國恩,死不足報,尚敢另生異志,更煩國家發兵,貽主上憂麼?」已而李從璋、藥彥稠到來,與重誨相見,尚無惡意。重誨正要交卸,不防來了皇城使翟光鄴,傳著密旨,令從璋轉圖重誨。從璋即帶兵圍重誨第,自入門見重誨。甫至庭中,便即下拜。重誨驚出,降階答禮,偏從璋手出一錘,趁著重誨俯首時,猛擊過去,砉然一聲,流血滿庭。重誨妻張氏,三腳兩步的走了出來,抱住重誨大呼道:「令公就使得罪,死亦未晚,何必這般辣手!」從璋又用錘擊張氏首,可憐一對夫婦,就此畢命,同歸地下。享盡榮華,難免有此一日。
  看官聽著!翟光鄴奉遣至河中,不過由唐主密囑,謂重誨果有異志,可與從璋密商。光鄴素恨重誨,即授意從璋,擊死重誨夫婦,然後返報唐主,只說重誨已蓄異圖。唐主即日下詔,把斷絕錢鏐,及離間孟知祥、董璋等事,一古腦兒歸至重誨身上,並將他二子並誅,惟族屬得免連坐。小子有詩歎道:
  大臣風度貴休休,貪利終貽家國憂,
  一奮鐵錘雙隕命,生前何不早回頭!
  唐主已誅死重誨,又命西川進奏官蘇願,東川進奉軍將劉澄,各還本道,傳諭安重誨專命興兵,今已伏辜了。畢竟兩川如何對待,且至下回表明。
  安重誨恃寵擅權,其足以致死也,由來久矣。從珂雖唐主養子,但為唐主所垂愛,且已立有大功,語雲疏不間親,寧重誨獨未之聞乎?顧因杯酒小嫌,必欲陷害從珂,計尚未遂,而君臣之疑忌,已從此生矣。王德妃為重誨內援,特以制錦鋪地之諫阻,即致失歡,重誨不乘此乞休,尚欲何為?至於兩川發難,必激之使變,已屬乖方。且李仁矩、武虔裕等,皆非將才,乃一以私黨而令鎮閬州,一以私親而使守綿州,用人失當,專顧私圖,幾何而不僨事也!逮夫內外交構,不死何待,彼尚自詡為一死報國。為問其所謂報國者,果屬何在耶?或猶以死非其罪惜之,夫罪如重誨,死何足惜,所惜者唐主嗣源,不能明正其罪,乃徒為李從璋所擊斃耳。重誨不死於國法,而死於從璋之手,宜後人之為彼呼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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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回     殺董璋亂兵賣主



  卻說孟知祥據有西川,得進奉官蘇願歸報,已知朝廷有意詔諭,且聞在京家屬,均得無恙,乃遣使往告董璋,欲約他同上謝表。璋勃然道:「孟公家屬皆存,原可歸附,我子孫已經被戮,還謝他甚麼?」遂將來使斥歸。知祥再三遣使,往說董璋,略言主上既加禮兩川,若非奉表謝罪,恐復致討。我曲彼直,反足致敗,不如早日歸朝,得免後禍。璋始終不從。越年為唐主長興元年,知祥再遣掌書記李昊詣梓州,極陳利害。璋不但不允,反將昊詬罵一番,攆出府門。昊怏怏回來,入白知祥道:「璋不通謀議,且欲入窺西川,公宜預備為是。」
  知祥乃增戍設防,按兵以待。
  果然到了孟夏,董璋率兵入境,攻破白楊林鎮,把守將武弘禮擒去。當董璋出兵時,與諸將謀襲成都,諸將統皆贊成,獨部將王暉道:「劍南萬里,成都為大,時方盛夏,師出無名,看來似未必成功哩。」璋不肯依言,遂進兵白楊林鎮。
  知祥聞武弘禮被擒,亟集眾將會議。副使趙季良道:「董璋為人,輕躁寡恩,未能拊循士卒,若據險固守,卻是不易進攻,今不守巢穴,前來野戰,乃是舍長用短,不難成擒了。惟董璋用兵,輕銳皆在前鋒,公宜誘以羸卒,待以勁兵,始雖小衄,終必大捷。願公勿憂!」季良善謀。知祥又問何人可為統帥,季良道:「璋素有威名,今舉兵突至,搖動人心,公當自出抵禦,振作士氣。」趙廷隱獨插入道:「璋有勇無謀,舉兵必敗,廷隱當為公往擒此賊!」知祥大喜,即命廷隱為行營馬步軍都部署,率三萬人出拒董璋。
  廷隱部署軍伍,已經成隊,乃入府辭行,適外面遞入董璋檄文,指斥知祥悔婚敗盟,又有遺季良、廷隱及李肇書,文中語氣,似與三人已訂密約,有裡應外合的意思。知祥閱畢,遞視廷隱,廷隱舉書擲地道:「何必污目!想總是行反間計,欲公殺副使及廷隱呢。」再拜而行,知祥目送廷隱道:「眾志成城,當必能濟事了。」
  才閱兩日,又接漢州敗報,守將潘仁嗣,與董璋交戰赤水,大敗被擒,接連又得漢州失守警耗。知祥投袂起座,命趙季良守成都,自率八千人趨漢州,行至彌牟鎮,見廷隱駐營鎮北,遂與他會師。次日見董璋兵至,會廷隱列陣雞蹤橋,扼住敵衝,又令都知兵馬使張公鐸,列陣後面,自登高阜督戰。
  董璋至雞蹤橋畔,望見西川兵盛,也有懼意,退駐武侯廟前,下馬休息。帳下驍卒忽大噪道:「日已亭午,曝我做甚?何不速戰!」璋乃上馬趨進,前鋒甫交,東川右廂馬步指揮使張守進,即棄甲投戈,奔降知祥。知祥召問軍情,守進道:「璋兵盡此,無復後繼,請急擊勿失。」知祥乃麾軍逆擊,兩下裡一場鏖鬥,東川兵恰也利害,爭奪雞蹤橋,廷隱部下指揮使毛重威、李瑭,相繼陣亡,惹得廷隱性起,拚死力戰,三進三卻,總敵不住東川兵。都指揮副使侯弘實,見廷隱不能得利,也揮兵倒退。知祥立馬高阜,瞧著情形,不禁捏著一把冷汗,亟用馬箠指麾後陣,令張公鐸上前救應。公鐸部下,養足銳氣,一經知祥指麾,驟馬突出,大呼而進。東川兵已殺得筋疲力軟,不防一支生力軍,從刺斜裡殺將過來,頓時旗靡轍亂,不能支持。廷隱、弘實,又乘勢殺轉,把東川兵一陣蹂躪,擒住東川指揮使元積、董光裕等八十餘人。先敗後勝,果如季良所料。董璋拊膺長歎道:「親兵已盡,我將何依?」遂率數騎遁去,餘眾七千人投降知祥。潘仁嗣也得逃還。知祥再引兵窮追,至五侯津,又收降東川都指揮使元瓌,長驅入漢州城。董璋早棄城東奔,西川兵入璋府第,覓璋不得,但見有芻糧甲械,遺積甚多,大眾相率搬取,無心去追董璋,璋因是得脫。
  惟趙廷隱帶著親卒,追至赤水,復得收降東川散卒三千人。知祥命李昊草牓,慰諭東川吏民,且草書勞問董璋,謂將至梓州,詰問負約情由,及見侵罪狀,一面至赤水會廷隱軍,進攻梓州。璋奔至梓州城下,肩輿入城。王暉迎問道:「公全軍出征,今隨還不及十人,究屬何因?」報複語雖然痛快,究非臣下所宜。璋無言可答,只向他流涕下淚。暉卻冷笑而退。及璋入府就食,不意外面突起喧聲,慌忙投箸出窺,略略一瞧,亂兵不下數百,為首有兩員統領,一個正是王暉,一個乃是從子都虞侯董延浩,自知不能理喻,亟率妻子從後門逃出,登城呼指揮使潘稠,令討亂兵。稠引十卒登城,竟把璋首取去,獻與王暉。璋妻及子光嗣,統自經死。適西川軍將趙廷隱,馳抵城下,暉即開城迎降。
  廷隱趨入梓州,檢封府庫,候知祥到來發落。偏是知祥有疾,中途逗留。那李仁罕自遂州到來,由廷隱出迎板橋,仁罕並不道賀,且侮嫚廷隱。廷隱非常銜恨,強延仁罕入城。既而知祥疾瘳,方入梓州,犒賞將士,本欲令廷隱為東川留後,偏是仁罕不服,也欲留鎮梓州,乃由知祥自行兼領,調廷隱為保寧軍留後,仍飭仁罕還鎮遂州,兩人才算受命,各歸鎮地。
  山南西道王思同,奏達唐廷,謂董璋敗死,知祥已並有兩川。當由唐主商諸輔臣,樞密使范延光道:「知祥雖據全蜀,但士卒皆東方人,知祥恐他思歸為變,亦欲借朝廷威望,鎮壓眾心,陛下不如曲意招撫,令彼自新。」唐主道:「知祥本我故人,為讒人離間至此,朕今日招撫故交,也不好算是曲意哩。」乃遣供奉官李存瓌赴蜀,宣慰知祥。知祥已還成都,聞存瓌持詔到來,即遣李昊出迎,延入府第,存瓌即開讀詔詞,略云:
  董璋狐狼,自貽族滅。卿邱園親戚,皆保安全,所宜成家世之美名,守君臣之大節。既往不咎,勉釋前嫌,卿其善體朕意!
  知祥跪讀詔書,拜泣受命。存瓌將詔書遞交知祥,然後與知祥行甥舅禮。原來存瓌系李克寧子,克寧妻孟氏,即知祥胞妹。克寧為莊宗所殺,子孫免罪。克寧被殺,見第四回。存瓌留事闕下,得為供奉官。知祥見甥兒無恙,恰也欣慰。留住數日,便遣存瓌東歸,上表謝罪。且因瓊華長公主,即知祥妻,見前文。已經病逝,訃告喪期,又表稱將校趙季良五人,平東有功,乞授節鉞。唐主再命存瓌西行,賜故長公主祭奠,贈絹三千匹,賞還知祥官爵,並賜玉帶。所有趙季良等五將,候知祥擇地委任,再請後命。知祥乃復請西川文武將吏,乞許權行墨制,除補始奏。唐主一一允許。知祥遂用墨制授季良等為節度使。越年且由唐廷派遣尚書盧文紀,禮部郎中呂琦,冊封知祥為東西川節度使蜀王,自是知祥得步進步,隱然有帝蜀的思想了。隱伏下文。
  是時吳越王錢鏐,亦已老病,奄臥多日,自知病必不起,召諸將吏入寢室,流涕與語道:「我子皆愚懦,恐不足任後事,我死,願公等擇賢嗣立!」諸將吏皆泣下道:「大王令嗣傳瓘,素從征伐,仁孝有功,大眾俱願受戴,請以為嗣!」鏐乃召入傳瓘,悉出印鑰相授道:「將士推爾,爾宜善自守成,無忝所生!」傳瓘拜受印鑰,起侍寢側,鏐又與語道:「世世子孫,當善事中國,就使中原易姓,亦毋失事大禮,切記勿忘!」傳瓘亦唯唯遵教,未幾鏐歿,享壽八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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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回 寵從榮驕子弄兵



  相傳鏐生時適遇天旱,道士東方生指鏐所居,謂池龍已生此家。時鏐正產下,紅光滿室,父寬以為不祥,棄諸井旁。惟鏐祖母知非常兒,抱歸撫養,名為婆留,且號井為婆留井。及鏐年數歲,嘗在村中大木下,指示群兒,戲為隊伍,頗得軍法。後來驍勇絕倫,善射與槊。邑中有衣錦山,上列石鏡,闊二尺七寸,鏐對石自顧,身服冕旒,如封王狀。雖嘗隱秘不言,但因此有自負意。至受梁封為吳越王後,廣杭州城,築捍海石塘。江中怒潮急湍,版築不就,鏐彩山陽勁竹,制成強弩五百,硬箭三千,選弓弩手出射潮頭,潮乃退趨西陵,遂得豎樁壘石,築成長堤。射潮事傳為美談,其實潮汐長落,本有定時,鏐特借此以鼓動工役耳。且建候潮、通江等城門,並置龍山、浙江兩閘,遏潮入河。嗣是錢塘富庶,冠絕東南。為民奠土,不為無功。
  鏐自少年從軍,夜未嘗寐,倦極乃就圓木小枕,或枕大鈴,枕欹輒寤,名為警枕。寢室內置一粉盤,有所記憶,即書盤中,至老不倦。平時立法頗嚴,一夕微行,還叩北城門,門吏不肯啟關,自內傳語道:「就使大王到來,亦不便啟門!」詰旦鏐乃從北門入,召入北門守吏,嘉他守法,厚給賞賜。有寵姬鄭氏父,犯法當死,左右替他乞免。鏐怒道:「為一婦人,欲亂我法麼?」並命宮人牽出鄭姬,斬首以徇。純是權術。每遇春秋薦享,必嗚咽道:「今日貴盛,皆祖先積善所致,但恨祖考不及見哩。」孝思可嘉。晚年禮賢下士,得知人譽。自傳瓘襲職,傳訃唐都,唐主賜諡武肅,命以王禮安葬,且令工部侍郎楊凝式撰作碑文。浙民代請立廟,奉詔俞允。越二年廟成供像,歷代不移。浙人稱為海龍王,或沿稱為錢大王。補敘錢鏐故事,亦不可少。
  傳瓘為鏐第五子,《十國春秋》謂為第七子。曾任鎮海、鎮東兩軍節度使,嗣位後改名元瓘,以遺命去國儀,仍用藩鎮法,除民逋賦,友於兄弟,慎擇賢能,所以吳越一方,安堵如恒。
  惟閩王王延鈞殺兄攘位,據閩數年,會遇疾不能視事,延稟竟率子繼雄自建州來襲福州。延鈞忙遣樓船指揮使王仁達往御,仁達遇繼雄軍,為立白幟,作乞降狀。繼雄信為真情,過舟慰撫,被仁達一刀殺死,乘勢追擒延稟,牽至延鈞帳前。延鈞病已少愈,面責延稟道:「兄嘗謂我善繼先志,免兄再來,今日煩兄至此,莫非由我不能承先麼?」回應前第二十回。延稟慚不能答,即由延鈞喝令推出,梟首示眾,複姓名為周紹琛。遣弟延政往撫建州,慰撫軍民,閩地復安。
  延鈞漸萌驕態,上書唐廷,內稱楚王馬殷,吳越王錢鏐,統加尚書令,今兩王皆歿,請授臣尚書令。唐廷置諸不理。延鈞遂不通朝貢。已而信道士陳守元言,建寶皇宮,自稱皇帝,改名為鏻。守元又妄稱黃龍出現,因改元龍啟,國仍號閩,追尊審知為太祖,立五廟,置百官,升福州為長樂府,獨霸一方。唐廷力不能討,由他逞雄。
  武安軍節度使馬希聲病死,弟希范向唐報喪,唐主准令襲職,不煩細表。定難軍治夏州。節度使李仁福,也因病去世,子彝超自稱留後,唐主欲稍示國威,徙彝超鎮彰武軍,治延州。別簡安從進為定難留後。偏彝超不肯奉命,但托詞為軍民所留,不得他往。唐廷令從進往討彝超,卒因飽道不繼,無功引還。彝超上表謝罪,自陳無叛唐意,不過因祖父世守,上下相習,所以遷徙為難,乞恩許留鎮。廷議以夏州僻遠,不若權事羈縻,省得勞師費財。唐主也得過且過,授彝超得節度使,姑息偷安罷了。將外事並作一束,無非是插敘文字。
  外事粗定,內亂復萌,骨肉竟同仇敵,蕭牆忽起干戈,這也是教訓不良,釀成禍變,說將起來,可歎可悲!哭起一峰,筆不平直。原來唐主嗣源,生有四子,長名從璟,為元行欽所殺,元行欽即李紹榮。已見前文。次名從榮,又次名從厚,又次名從益。天成元年,從榮受命為天雄軍節度使,兼同平章事。次年,授從厚同平章事,充河南尹,判六軍諸衛事。從榮聞從厚位出己上,未免怏怏。又越年,徙從榮為河東節度使,兼北都留守。未幾,又與從厚互易,從榮得為河南尹,判六軍諸衛事。兩人為一母所生,見二十一回。性情卻絕不相同。從厚謹慎小心,頗有老成態度,獨從榮躁率輕誇,專喜與浮薄子弟,賦詩飲酒,自命不凡。唐主屢遣人規勸,終不肯改,也只好付諸度外。教之不從,奈何置之。長興元年,封從榮為秦王,從厚為宋王。從榮既得王爵,開府置屬,益招集淫朋為僚佐,日夕酣歌,豪縱無度,一日入謁內廷,唐主問道:「爾當軍政餘暇,所習何事?」從榮答道:「暇時讀書,或與諸儒講論經義。」唐主道:「我雖不知書,但喜聞經義,經義所陳,無非父子君臣的大道,足以益人智思,此外皆不足學。我見莊宗好作歌詩,毫無益處,爾係將家子,文章本非素習,必不能工,傳諸人口,徒滋笑謗,願汝勿效此浮華哩!」從榮勉強答應,心中卻不以為然。惟當時安重誨尚在禁中,遇事抑制,為從榮所敬憚,故尚未敢為非。及重誨已死,王淑妃、孟漢瓊居中用事,授范延光、趙延壽為樞密使。延光以疏屬見用,沒甚重望。延壽本姓劉,為盧龍節度使趙德鈞養子,冒姓劉氏,因巧佞得倖,尚唐主女興平公主,參入樞要。從榮都瞧不上眼,任意揶揄。石敬瑭自西蜀還朝,受任六軍諸衛副使。他本娶唐主女永寧公主為妻,公主與從榮異母,素相憎嫉,敬瑭恐因妻得禍,不願與從榮共事,屢思出補外任,免惹是非。就是延光、延壽,也與敬瑭同一思想,巴不得離開殿廷,省卻無數惡氣,只恨無隙可請,沒奈何低首下心,虛與周旋。會契丹東丹王兀欲,怨及母弟,越海奔唐。唐賜姓名為李贊華,授懷化軍 治慎州。節度使。就是從前盧龍獻俘的惕隱,見二十一回。也授他官職,賜姓名為狄懷忠。契丹遣使索還,唐廷不許,遂屢次入寇。唐主欲簡擇河東鎮帥,控御契丹,延光、延壽遂薦舉石敬瑭,及山南東道節度使康義誠。敬瑭幸得此隙,立即入闕,自請出鎮,乃授敬瑭為河東節度使,敬瑭拜命,即日登程。既至晉陽,用部將劉知遠、周瓌為都押衙,委以心腹,軍事委知遠,財政委瓌,靜聽內處消息,相機行事。後晉基業,肇始於此。唐主調回康義誠,令掌六軍諸衛副使,代敬瑭職。出從珂為鳳翔節度使,加封潞王。四子從益為許王,並加秦王從榮為尚書令,兼官侍中。從益乳母王氏,本宮中司衣,因見秦王勢盛,欲借端依托,為日後計,乃暗矚從益至唐主前,求見秦王。唐主以幼兒思兄,人情常事,乃遣王氏挈往秦府。王氏見了從榮,非常諂諛,甚且裝出許多媚態,慇懃湊奉。從榮最喜奉承,又見王氏有三分姿色,樂得移篙近舵,索性將從益哄出,令婢媼抱見王妃劉氏,自與王氏摟入別室,做了一出鴛鴦夢。待至雲收雨散,再訂後期,且囑王氏伺察宮中動靜。王氏當然依囑,仍帶從益回宮。嗣是王氏常出入秦府,傳遞消息,所有宮中情事,從榮無不與聞。又有太僕少卿致仕何澤,乘機希寵,表請立從榮為皇太子。唐主覽表泣下,私語左右道:「群臣請立太子,朕當歸老太原舊第了!」六十餘歲,尚戀戀尊榮耶?不得已令宰相樞密會議。從榮聞信,亟入見唐主道:「近聞有奸人請立太子,臣年尚幼,願學治軍民,不願當此名位呢。」唐主道:「這是群臣的意思,朕尚未曾決定。」從榮乃退,出語延光、延壽道:「執政欲立我為太子,是欲奪人兵權,幽入東宮哩。」延光等揣知上意,且懼從榮見怪,遂奏請授從榮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位宰相上。有詔准奏,於是從榮總攬兵權,得用禁軍為牙兵。每一出入,侍衛盈途,就是入朝時候,從騎必數百人,張弓挾矢,馳騁皇衢,居然是六軍領袖,八面威風。小子有詩詠道:
  皇嗣何堪使帥師?春秋大義貴先知。
  只因驕子操兵柄,坐使蕭牆禍亂隨。
  從榮擅權,朝臣畏禍,最著急的莫若兩人。看官道兩人為誰?待小子下回再表。
  讀此回而知唐明宗之未足有為,不過一庸柔主耳。兩川交爭,正可借此進兵,坐收漁人之利,董璋出師,能間道以襲東川,易如反手,否則俟孟知祥入東川時,乘虛搗成都,亦是攻其無備之一策。璋固敗死,知祥亦疲,卞莊子之所以能刺二虎者,由是道也。乃事前毫不注意,事後徒知慰諭,遂令知祥坐大,並有兩川,是非失策之甚者乎?至若對待藩鎮,同一柔弱,甚至不能制馭其子,釀成驕戾,衛州吁之致亂,咎在莊公,豈盡厥子罪哉!況年已老邁,尚不欲擇賢為嗣,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識者有以窺明宗之心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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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回     斃秦王夫妻同受刃



  卻說唐廷大臣,見秦王從榮擅權,多恐惹禍,就中最著急的,乃是樞密使范延光、趙延壽兩人。屢次辭職,俱不得唐主允許。嗣因唐主有疾,好幾日不能視朝,從榮卻私語親屬道:「我一旦得居南面,定當族誅權幸,廓清宮廷!」如此狂言,奈何得居南面!延光、延壽得聞此語,越加惶急,復上表乞請外調。唐主正日夕憂病,見了此表,遽擲置地上道:「要去便去,何用表聞!」延光、延壽急得沒法。究竟延壽是唐室駙馬,有公主可通內線。公主已進封齊國,頗得唐主垂愛,遂替延壽入宮陳情,但說是延壽多病,不堪機務,唐主還未肯遽允。延壽又邀同延光,入內自陳道:「臣等非敢憚勞,願與勛舊迭掌樞密,免人疑議。且亦未敢俱去,願聽一人先出,若新進不能稱職,仍可召臣,臣奉詔即至便了。」唐主乃令延壽為宣武節度使,延壽懽躍而去。樞密使一缺,召入節度使朱弘昭繼任。弘昭入朝固辭,唐主怒叱道:「汝等皆不欲侍側,朕養汝等做什麼?」弘昭始不敢再言,悚惶受命。前日待安重誨機變得很,此次卻上鉤了。
  范延光見延壽外調,欣羨得很,他恨無玉葉金枝,作為妻室,只好把囊中積蓄,取了出來,送奉宣徽使孟漢瓊,托他懇求王淑妃,代為請求,希望外調。無非拜倒石榴裙下,不過難易有別。畢竟錢可通靈,一道詔下,授延光為成德軍節度使。延光如脫重囚,即日陛辭,向鎮州蒞任去了。晦氣了一個三司使馮贇,調補樞密使,樞密使非不可為,但惜朱馮二人,才不稱職耳。外此如近要各官,亦多半求去。有蒙允准的,有不蒙允准的,允准的統是喜慰,不允准的統是憂愁。康義誠度不能脫,遣子服事秦王,為自全計,唐主還道他朴忠可恃,命為親軍都指揮使,兼同平章事,其實義誠是佯為恭順,陰持兩端,有甚麼朴忠可恃呢!一班狡徒,任內外事,安得不亂?
  先是大理少卿康澄,目擊亂萌,曾有五不足懼,六可畏一疏。奏入宮廷,當時稱為名論。疏中略云:
   臣聞安危得失,治亂興亡,曾不系於天時,固非由於地利,童謠非禍福之本,妖祥豈隆替之源?故雊雉升鼎而桑谷生朝,不能止殷宗之盛﹔神馬長嘶而玉龜告兆,不能延晉祚之長。是知國家有不足懼者五,有深可畏者六,陰陽不調不足懼,三辰失行不足懼,小人訛言不足懼,山崩川涸不足懼,蟊賊傷稼不足懼,此不足懼者五也。賢人藏匿深可畏,四民遷業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廉恥道消深可畏,毀譽亂真深可畏,直言蔑聞深可畏,此深可畏者六也。伏惟陛下尊臨萬國,奄有八紘,蕩三季之澆風,振百王之舊典。設四科而羅俊彥,提二柄而御英雄。所以不軌不物之徒,咸思革面﹔無禮無義之輩,相率悛心。然而不足畏者,願陛下存而勿論,深可畏者,願陛下修而靡忒。
  加以崇三綱五常之教,敷六府三事之歌,則鴻基與五嶽爭高,盛業共磐石永固矣。謹此疏聞。
  唐主覽疏,雖優詔褒答,但總未能切實舉行。所以六可畏事,始終失防,徒落得優柔寡斷,上下蒙蔽,幾乎又惹出倫常大變,貽禍宮闈。
  長興四年十一月,唐主病體少瘳,出宮賞雪,至士和亭宴玩半日,免不得受了風寒。回宮以後,當夜發然,急召醫官診視,說是傷寒所致,投藥一劑,未得挽回。次日且熱不可耐,竟至昏昏沈沈,不省人事。秦王從榮,與樞密使朱弘昭、馮贇,入問起居,三呼不應。王淑妃侍坐榻旁,代為傳語道:「從榮在此。」唐主又不答。淑妃再說道:「弘昭等亦在此。」唐主仍然不答。從榮等無言可說,只好退出。
  既至門外,聞宮中有哭泣聲,還疑是唐主已崩。從榮還至府中,竟夕不寐,專俟中使迎入。那知候到黎明,一些兒沒有影響,自己卻倦極思眠,便在臥室中躺下,呼呼睡去,等到醒來,已是午牌時候,起問僕從,並沒有宮廷消息,不由的驚懼交並,一心思想做皇帝,可惜運氣未來。當即遣人入宮,詐稱遇疾,私下召集黨人,定一密謀,擬用兵入侍,先制權臣。遂遣押衙馬處鈞,往告朱弘昭、馮贇道:「我欲帶兵入宮,既便侍疾,且備非常,當就何處居住?」弘昭等答道:「宮中隨便可居,惟王自擇。」嗣又私語處鈞道:「皇上萬福,王宜竭力忠孝,不可妄信浮言。」處鈞還白從榮,從榮又遣處鈞語二人道:「爾等獨不念家族麼?怎敢拒我!」二人大懼,入告孟漢瓊。漢瓊轉白王德妃,德妃道:「主上昨已少愈,今晨食粥一器,當可無虞。從榮奈何敢蓄異圖!」漢瓊道:「此事須要預防,一經秦王入宮,必有巨變!看來惟先召康義誠,調兵入衛,方免他慮。」德妃點首,漢瓊自去。
  原來唐主嗣源,昏睡了一晝夜,到了次日夜半,出了一身微汗,便覺熱退神清,蹷然坐起。四顧臥室,只有一個守漏宮女,尚是坐著。便問道:「夜漏幾何?」宮女起答道:「已是四更了。」唐主再欲續問,忽覺喉間微癢,忙向痰盂唾出數片敗肉,好似肺葉一般,隨又令宮女攜起溺壺,撤下許多涎液,當有宮女啟問道:「萬歲爺曾省事否?」唐主道:「終日昏沈,此刻才能知曉,未知後妃等何往?」宮女道:「想是各往寢室,待去通報便了。」語畢,便搶步外出,往報後妃。六宮聞信,陸續趨集,互相笑語道:「大家還魂了!」汝等去做什麼?因相率請安,並問唐主腹可饑否?唐主頗欲進食,乃進粥一器,由唐主食盡,仍然安睡,到了天明,神色更好了許多。
  惟從榮尚未得知,還疑是宮中秘喪,將迎立他人,不得不先行下手。至孟漢瓊往晤康義誠。義誠愛子情深,未免投鼠忌器,但囁嚅對答道:「僕係將校,不敢預議,凡事須由宰相處置!」漢瓊見義誠首鼠兩端,忙去轉告朱弘昭。弘昭大驚,夜邀義誠入私室,一再詳問,義誠仍執前言,未幾辭去。是夕已由從榮召集牙兵千人,列陣天津橋,待至黎明,即遣馬處鈞至馮贇第,叩門傳語道:「秦王決計入侍,當居興聖宮,公等各有宗族,辦事應求詳允,禍福在指顧間,幸勿自誤!」贇未及答,處鈞已去,轉告康義誠,義誠道:「王欲入宮,自當奉迎。」於是馮贇、康義誠,各懷私意,俱馳入右掖門。朱弘昭相繼馳至,孟漢瓊自內趨出,與弘昭等共至中興殿門外,聚議要事。贇具述處鈞傳語,且顧語義誠道:「如秦王言,心跡可知,公勿因兒在秦府,左右顧望,須知主上祿養吾徒,正為今日,若使秦王兵得入此門,將置主上何地!我輩尚有遺種麼?」義誠尚未及答,門吏已倉皇趨入,大聲呼道:「秦王已引兵至端門外了。」孟漢瓊聞報,拂袖遽起道:「今日變生倉猝,危及君父,難道尚可觀望麼?如我賤命,有何足惜,當自率兵拒擊哩!」說著,即趨入殿門,朱、馮兩人,聯步隨入。義誠不得已,也跟在後面。漢瓊入白唐主道:「從榮造反,已引兵攻端門,若縱他入宮,便成大亂了!」宮人聽了此言,相向號哭,唐主亦驚語道:「從榮何苦出此!」還是溺愛。便問朱、馮兩人道:「究竟有無此事?」兩人齊聲道:「確有此事,現已令門吏閉門了。」唐主指天泣下,且語義誠道:「煩卿處置,勿驚百姓!」還是相信。
  適從珂子控鶴指揮使重吉在側,也由唐主與語道:「我與爾父親冒矢石,手定天下,從榮等有何功勞,今乃為人所教,敢行悖逆!我原知此等豎子,不足付大事,當呼爾父來朝,授他兵柄。汝速為我閉守宮門!」重吉應命,即召集控鶴兵,把宮門堵住。
  孟漢瓊披甲上馬,出召入馬軍都指揮使朱弘實,令率五百騎討從榮。從榮方扼住天津橋,踞坐胡牀,令親卒召康義誠。親卒行至端門,見門已緊閉,轉叩左掖門,亦沒人答應,便從門隙中瞧將進去,遙見朱弘實引著騎兵,踴躍而來。慌忙走白從榮,從榮驚惶失措,忙起座擐甲,彎弓執矢。俄而騎兵大至,冒矢直進,朱弘實遙呼道:「來軍何故從逆,快快回營,免得連坐!」從榮部下的牙兵,應聲散去,慌得從榮狼狽奔回。走入府第,四顧無人,只有妻室劉氏,在寢室中抖做一團。正在沒法擺佈,又聽得人聲鼎沸,突入門來,劉氏先鑽入牀下,從榮急不暇擇,也匍匐進去,與劉氏一同避匿。似此怯弱,何故作威!皇城使安從益,先驅馳入,帶兵搜尋,從外至內,上下一顧,已見牀下伏著兩人,便即順手拽出,一刀一個,結果性命。夫妻同死,不意安重誨後,復有從榮。再從牀後搜尋,尚躲著少子一人,也即殺死,各梟首級,攜歸獻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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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9 10:56:39 |只看該作者
第48回 號蜀帝父子迭稱雄



  唐主聞從榮被殺,且悲且駭,險些兒墮落御榻。再絕再蘇,疾乃復劇。從榮尚有一子,留養宮中,諸將請一體誅夷。唐主泣語道:「此兒何罪?」語未畢,孟漢瓊入奏道:「從榮為逆,應坐妻孥,望陛下割恩正法!」唐主尚不肯遽允,偏將吏嘩聲遽起,無可禁止。只得命漢瓊取出幼兒,畢命刀下,追廢從榮為庶人。諸將方才散歸。
  宰相馮道率百寮入宮問安,唐主淚下如雨,嗚咽與語道:「我家不幸,竟致如此,愧見卿等!」馮道等亦泣下沾襟,徐用婉言勸慰,然後退出。行至朝堂,朱弘昭等正在聚議,欲盡誅秦府官屬,道即抗聲道:「從榮心腹,只有高輦、劉陟、王說三人,若判官任贊任事才及半月,王居敏、司徒詡,因病告假,已過半年,豈與從榮同謀?為政宜尚寬大,不宜株連無辜!」弘昭尚不肯從,馮贇卻贊同道議,與弘昭力爭,乃止誅高輦一人。劉陟、王說,也得免死,長流遠方。任贊、王居敏、司徒詡等,貶謫有差。
  時宋王從厚,已調鎮天雄軍,唐主命孟漢瓊馳驛往召,即令漢瓊權知天雄軍府事。從厚奉命還都,及至宮中,那唐主李嗣源,已先三日歸天了。總計唐主嗣源在位,共得八年,壽六十有七。史稱他性不猜忌,與物無競,即位後年穀屢豐,兵革罕用,好算是五代賢君,小子也不暇評駁,請看官自加體察便了。不斷之斷,尤善於斷。越年四月,始得安葬徽陵,廟號明宗。這且慢表。
  且說宋王從厚,既至洛都,便在柩前行即位禮。閱七日始縗服朝見群臣,給賜中外將士。至群臣退後,御光政樓存問軍民,無非是表示新政,安定人心。及還宮後,謁見曹後、王妃,恰也盡禮,不消細說。適朱弘實妻入宮朝賀,司衣王氏,與語秦王從榮事,欷歔說道:「秦王為人子,不在左右侍疾,反欲引兵入衛,原是誤處﹔但必說他敢為大逆,實是冤誣!朱公頗受王恩,奈何不為辯白呢?」語雖近是,但汝與他私通,忽出此語,轉令人愈加疑心。弘實妻歸告弘實。弘實大懼,亟與康義誠同白嗣皇,且言王氏曾私通從榮,嘗代詗宮中情事。一番奏陳,斷送王氏生命,有詔令她自盡。好去與從榮敘地下歡了。既而輾轉牽連,復累及司儀康氏,也一並賜死。尋復株連王德妃,險些兒遷入至德宮,幸曹後出為洗釋,才算無事,但嗣皇從厚,待遇王德妃,即因是濅薄了。
  越年正月,改元應順,大赦天下。加封馮道為司空,李愚為右僕射,劉煦為吏部尚書,並兼同平章事。進康義誠為檢校太尉,兼官侍中,判六軍諸衛事。朱弘實為檢校太保,充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且命樞密使朱弘昭、馮贇及河東節度使石敬瑭,並兼中書令。贇以超遷太過,辭不受命,乃改兼侍中,封邠國公。康義誠以下並得加封,豈因其殺兄有功耶?居心如此,安得令終!外如內外百官,俱進階有差。就是荊南節度使高從誨,也進封南平王,湖南節度使馬希范,得進封楚王,兩浙節度使錢元瓘,並進封吳越王。惟加蜀王孟知祥為檢校太師。知祥卻不願受命,遣歸唐使,囑使代辭。
  看官聽著!知祥既並有兩川,野心勃勃,欲效王建故事。聞唐主已殂,從厚入嗣,遂顧語僚佐道:「宋王幼弱,執政皆胥吏小人,不久即要生亂哩。」僚佐聞言,已知他富有深意,但因歲月將闌,權且蹉跎過去。未幾就是孟春,乃推趙季良為首,上表勸進,且歷陳符命,什麼黃龍現,什麼白鵲集,都說是瑞征駢集,天與人歸。知祥假意謙讓道:「孤德薄不足辱天命,但得以蜀王終老,已算幸事!」季良進言道:「將士大夫,盡節效忠,無非望附翼攀鱗,長承恩寵,今王不正大統,轉無從慰副人望,還乞勿辭!」季良本臣事後唐,乃赴蜀後,專媚知祥,曲為效力,可鄙可歎!知祥乃命草定帝制,擇日登位。國號蜀,改元明德。
  屆期袞冕登壇,受百寮朝賀。偏天公不肯做美,竟爾狂風怒號,陰霾四塞,一班趨炎附勢的人員,恰也有些驚異。但且享受了目前富貴,無暇顧及天心。何不亦稱符瑞?當下授趙季良為司空同平章事,王處回為樞密使,李仁罕為衛聖諸軍馬步軍指揮使,趙廷隱為左匡聖步軍都指揮使,張業為右匡聖步軍都指揮使,張公鐸為捧聖控鶴都指揮使,李肇為奉鑾肅衛都指揮使,侯弘實為副使,掌書記。毋昭裔為御史中丞,李昊為觀察判官,徐光溥為翰林學士。所有季良等兼領節使,概令照舊。追冊唐長公主李氏為皇后,夫人李氏為貴妃。妃系唐莊宗嬪御,賜給知祥,累從知祥出兵,備嘗艱苦。一夕夢大星墜懷,起告長公主,公主即語知祥道:「此女頗有福相,當生貴子。」既而生子仁贊,就是蜀後主昶。昶系仁贊改名,詳見下文。史家稱王建為前蜀,孟知祥為後蜀。
  知祥僭號以後,唐山南西道張虔钊,式定軍節度使孫漢韶,皆奉款請降,興州刺史劉遂清盡撤三泉、西縣、金牛、桑林戍兵,退歸洛陽。於是散關以南,如階、成、文諸州,悉為蜀有。
  過了數月,張虔钊等入謁知祥,知祥宴勞降將。由虔钊等奉觴上壽,知祥正欲接受,不意手臂竟酸痛起來,勉強受觴,好似九鼎一般,力不能勝,急忙取置案上,以口承飲,及虔钊等謝宴趨退,知祥強起入內,手足都不便運動,成了一個瘋癱症。延至新秋,一命告終。遺詔立子仁贊為太子,承襲帝位。
  趙季良、李仁罕、趙廷隱、王處回、張公鐸、侯弘實等,擁立仁贊,然後告喪。仁贊改名為昶,年才十六,暫不改元。
  尊知祥為高祖,生母李氏為皇太后。
  知祥據蜀稱尊,才閱六月,當時有一僧人,自號醋頭,手攜一燈檠,隨走隨呼道:「不得燈,得燈便倒!」蜀人都目僧為癡,及知祥去世,才知燈字是借映登極。又相傳知祥入蜀時,見有一老人狀貌清臞,挽車趨過,所載無多。知祥問他能載幾何?老人答道:「盡力不過兩袋。」知祥初不經意,漸亦引為忌諱,後來果傳了兩代,為宋所並。小子有詩詠道:
  兩川竊據即稱尊,風日陰霾蜀道昏。
  半載甫經燈便倒,才知釋子不虛言。
  知祥帝蜀,半年即亡。這半年內,後唐國事,卻有一番絕大變動,待小子下回再詳。
  觀從榮之引兵入衛,謂其即圖殺逆,尚無確證,不過急思承祚,恐為乃弟所奪耳。孟漢瓊、朱弘昭、馮贇等,遽以反告,命朱弘實、安從益率兵迎擊,追入秦府,殺於牀下。從榮死不足責,但罪及妻孥,毋乃太甚!唐主嗣源,始不能抑制驕兒,繼不能抑制莽將,徒因悲駭增病,遽爾告終。宋王入都,已死三日,幸當時如潞王者,在外尚未聞喪訃。否則鬩牆之釁,早起闕下,寧待至應順改元後耶!蜀王知祥,乘間稱帝,彼既知從厚幼弱,不久必亂,奈何於親子仁贊,轉未知所防耶!觀人則明,對己則昧,知祥亦徒自嘵嘵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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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9 10:57:43 |只看該作者
第49回     討鳳翔軍帥溃歸



  卻說唐主從厚,已改元應順,尊嫡母曹氏為太后,庶母王氏為太妃,所有藩鎮文武臣僚,更一體覃恩,俱給賞賜。獨疑忌潞王從珂,聽信朱、馮兩樞密,出從珂子重吉為亳州團練使。重吉有妹名惠明,在洛為尼,亦召入禁中。從珂聞子被外黜,女被內召,料知新主有猜忌意,免不得瞻顧彷徨。他本為明宗所愛,夙立戰功,明宗病劇,只遣夫人劉氏入省,自在鳳翔觀望。及明宗去世,亦謝病不來奔喪。彼時已料有內釁,坐覘成敗。果然嗣皇從厚,信讒見猜,屢遣使偵察從珂。朱弘昭、馮贇,又捕風捉影,專喜生事。內侍孟漢瓊,與朱、馮結為知己,朱、馮說他有功,加官至開府儀同三司,且賜號忠貞扶運保泰功臣。漢瓊有何功績,只殺從榮一事,由他首倡。此時漢瓊出守天雄軍,見上回。意欲邀他回都,協同辦事,於是奏請召還漢瓊,徙成德節度使范延光,轉鎮天雄軍。河東節度使石敬瑭,移鎮成德軍。潞王從珂,卻叫他改鎮河東,兼北都留守。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從厚也不知利害,俱從所請,遣使出發四鎮,分頭傳命。
  從珂鎮守鳳翔,距都最近,第一個接到敕使,滿肚中懷著鬼胎。忽又聞洋王從璋,前來接替,更覺疑慮不安。看官閱過上文,應知從璋為明宗從子,前時簡任河中,手殺安重誨。這番調至鳳翔,從珂也恐他來下辣手,隨即召集僚佐,商議行止。大眾應聲道:「主上年少,未親庶事,軍國大政,統由朱、馮兩樞密主持。大王威名震主,離鎮是自投羅網,不如拒絕為是!」觀察判官馮胤孫,獨出為諫阻道:「君命召,不俟駕而行,諸君所議,恐非良圖。」大眾聞言,統啞然失笑,目為迂談。從珂乃命書記李專美,草起檄文,傳達鄰鎮,大略謂朱弘昭、馮贇等,乘先帝疾亟,殺長立少,專制朝權,疏間骨肉,動搖藩垣,從珂將整甲入朝,誓清君側,但慮力不逮心,願乞靈鄰藩,共圖報國云云。
  檄文既發,又因西都留守王思同,擋住出路,不得不先與聯絡,特派推官郝詡,押牙朱廷■等,相繼詣長安,說以利害,餌以美妓。思同卻慨然道:「我受明宗大恩,位至節鎮,若與鳳翔同反,就使成事,也不足為榮。一或失敗,身名兩喪,反致遺臭萬年。這事豈可行得!」遂將郝詡、朱廷■拘住,詳報唐廷。此外各鎮,接到從珂檄文,或與反對,或主中立,惟隴州防禦使相裡金,有心依附,即遣判官薛文遇,往來計事。
  唐主從厚,既聞從珂叛命,擬遣康義誠出兵往討。義誠不欲督師,請飭王思同為統帥,羽林都指揮使侯益為行營馬步都虞侯。益知軍情將變,辭疾不行,遂被黜為商州刺史,侯益尚不失為智,義誠卻很是狡詐。即命王思同為西面行營馬步軍都部署,前靜難軍節度使藥彥稠為副,前絳州刺史萇從簡為馬步都虞侯,嚴衛步軍左廂指揮使尹暉,羽林指揮使楊思權等,皆為偏裨,出師數萬,往討從珂。又命護國節度使安彥威,為西面行營都監,會同山南、西道,及武定、彰義、靜難各軍帥,夾攻鳳翔。一面令殿直楚昭祚,往執亳州團練使李重吉,幽錮宋州。洋王從璋,行至中途,聞從珂拒命,便即折還。
  王思同等會同各道兵馬,共至鳳翔城下,鼙鼓喧天,兵戈耀日,當即傳令攻城。城塹低淺,守備不多,由從珂勉諭部眾,乘陴抵禦。怎奈城外兵眾勢盛,防不勝防,東西兩關,為全城保障,不到一日,都被攻破,守兵傷亡,不下千百,急得從珂危懼萬分,寢食不遑。好容易過了一宵,才見天明,又聽得城外喧聲,一齊趨集,好似那霸王被困,四面楚歌。極寫唐軍聲勢,反射後文降溃。
  從珂情急登城,泣語外軍道:「我年未二十,即從先帝征伐,出生入死,金瘡滿身,才立得本朝基業,汝等都隨我有年,亦應目睹,今朝廷信任讒臣,猜忌骨肉,試想我有何罪,乃勞大軍痛擊,必欲置我死地呢!」說至此,就在城上大哭起來。內外軍士,相率泣下。忽西門外躍出一將,仰首大呼道:「大相公真是我主哩!」遂率部眾解甲投戈,願降潞王。從珂開城放入,思權用片紙呈入,內書數語云:願王克京城日,授臣節度使,勿用作防團。從珂即下城迎勞,援筆批入紙中,寫就思權為邠寧節度使七字,授與思權。思權舞蹈稱謝。為彼一人,斷送社稷,試問彼心何忍?且登城招誘尹暉,尹暉即遍呼各軍道:「城西軍已入城受賞了!我等應早自為計!」說著,也將甲冑脫卸,作為先導,各軍遂紛紛棄械,乞降城中。從珂復開了東門,迎納尹暉等降軍。
  王思同毫不接洽,驟見亂兵入城,頓時倉皇失措,與安彥威等五節度使,統皆遁去。鳳翔城下,依舊是風清日朗,霧掃雲開。從珂轉驚為喜,大括城中財帛,犒賞將士,甚至鼎釜等器,亦估值作為賞物。大眾都得滿願,歡聲如雷。長安副留守對遂雍,聞思同敗還,也生異志,閉門不納。思同等只好轉走潼關。從珂建大將旗鼓,整眾東行,尚恐思同據住長安,並力拒守。及行次岐山,聞劉遂雍不納思同,大喜過望,便即遣人慰撫。遂雍悉傾庫帑,遍賞從珂前軍,前軍皆不入城,受賞即去。至從珂到來,由遂雍出城迎接,復搜索民財,充作供給。從珂也無暇入城,順道東趨,逕逼潼關。
  唐廷尚未得敗報,至西面步軍都監王景從等,自軍中奔還,才識各軍大溃。唐主從厚,驚慌的了不得,亟召康義誠入議,淒然與語道:「先帝升遐,朕在外藩,並不願入都爭位,諸公同心推戴,輔朕登基。朕既承大業,自恐年少無知,國事都委任諸公,就是朕對待兄弟,也未嘗苛刻。不幸鳳翔發難,諸公皆主張出師,以為區區叛亂,立可蕩平,今乃失敗至此,如何能轉禍為福?看來只有朕親往鳳翔,迎兄入主社稷,朕仍舊歸藩。就使不免罪譴,亦所甘心,省得生靈塗炭了!」徒然哀鳴,有何益處?朱弘昭、馮贇等,面面相覷,不發一言。
  不能收火,如何放火?
  康義誠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進議道:「西師驚溃,統由主將失策,今侍衛諸軍尚多,臣請自往抵敵,扼住要衝,招集離散,想不至再蹈前轍,願陛下勿為過憂!」唐主從厚道:「卿果前往督軍,當有把握,但恐寇敵方盛,一人不足濟事,且去召入石駙馬,一同進兵,可好麼?」義誠道:「石駙馬聞徙鎮命,恐亦未願,倘有異心,轉足資寇,不如由臣自行,免受牽制!」巧言如簧。從厚總道他語出至誠,毫不動疑,便召將士慰諭,親至左藏,悉發所儲金帛,分給將士。且更面囑道:「汝等若平鳳翔,每人當更賞二百緡。」將士無功得賞,益加驕玩,各負所賜物,出語途人道:「到鳳翔後,再請給一分,不怕朝廷不允!」途人聞言,有幾個見識較高,已料他貪狡難恃,康義誠獨揚揚得意,調集衛軍,入朝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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