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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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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千里行歌 -【雅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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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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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04:27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菲特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起來發現身處是雅蘭房間那張的軟軟大床而不是沙發時,臉色瞬間難看了,趕緊檢查自己身上,還好還好,一切都在,一切都正常。

  床頭櫃上擺著一杯血,精緻高腳杯裝著的,她聞到了香味,喝了精氣神好了許多。

  女傭來服侍她洗漱,下午又是禮儀培訓,晚上是管家安排好了的歌劇院行程,直到那個時候她才見到了雅蘭,穿著黑色雙排扣的大衣,裡面是白色金邊襯衣,黑色高帽,白手套,手杖上和胸前都有加裡弗雷德家族的族徽。

  他取帽向她行禮,英俊的不得了。

  歌劇院華美而壯觀,進出的都是上流社會紳士貴婦,而在這人群之中,雅蘭亦是耀眼。她穿著紫色洋裝,踩著薔薇花高跟鞋被他優雅扶下車時,旁人紛紛側目。

  他望著她微笑,彷彿望進她心裡去。

  那個時候菲特心裡忽然湧出了什麼,太飄渺,她抓不住。

  歌劇講的是一個血族王子與一個平凡人類少女的愛情悲劇,最後少女被當做魔女被城市裡的居民活活燒死,而血族王子恨從悲來,殺光了整個城裡的人,崩潰中被皇家騎士團捕獲,永遠被關在教堂底下的牢籠中。

  歌聲淒愴而美麗,演員也演得非常好,演到後期許多小姐都用手絹輕輕抹眼睛。雅蘭看看身旁的少女,果然還是個小女孩,眼眶也是紅的。

  從歌劇院出來時天下了濛濛雨,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襯托了氛圍,一直到回家,她都低著頭沒有做聲,末了,他揉揉她的頭髮,「只是歌劇。」

  她含糊地嗯了一聲,天冷,從外面回來衣服都潮濕了,雅蘭讓女傭端來了餅乾和熱奶茶,坐在她旁邊,哄著她吃了,然後一頭仰在沙發靠裡,「別亂想。」古往今來,異族之戀,多少悲劇,不是不知道。

  晚上依舊是睡覺問題,床足夠大,被子足夠大,一人睡一邊沒有問題。

  「你要是敢碰我一根指頭我就……」她裡三層外三層地把自己裹好,對他呲牙咧嘴。雅蘭就披了一件睡衣勾魂奪魄地笑,「你就怎麼?」

  該怎麼她還真的想不出來,一時哽住。

  公爵不好當,她睡時他還在書房裡忙公務,回房時就看見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銀色長髮披散開,少女那一條白嫩嫩光滑細長的腿從被子裡露出來橫在他面前,睡裙掀到大腿上方。

  他站著看了她一會兒就走過去把被子掖好,眼神深了許多。

  根本就不是碰不碰手指頭的問題了,男女共處一張床本就是個錯誤。

  後來雅蘭真的沒帶女人回來了,菲特在心裡暗暗吃驚,當時她也是隨便說的。那些千金小姐對她的態度又回來了。

  當著其他人的面總是表現出親暱的樣子,這種事情一想起是虛假的,她很不習慣。

  有天晚上睡覺還是提了出來。

  「你能不能……不要……那個?」

  「哪個?」

  「就是……」她臉紅了一下,「在別人面前,不要對我動手動腳。」做戲不用做到那一步的。

  「動嘴可以麼?」雅蘭微笑,她一個花瓶甩了過去。

  「你當然覺得無所謂了……」他上過那麼多女人,「可我不一樣……」被吃了那麼多豆腐。

  這姑娘,心思短純的,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被家裡養的太好沒一點防狼常識。

  他看了看她,然後說:「好。」

  舞會如期而至。

  夜裡,華美而恢弘的皇宮燈火通明,遠而看去像是披上了一件綴滿了閃閃發光的鑽石的細紗,朦朦朧朧又耀眼奪目,優美壯麗的音樂聲隱隱傳來。天邊月亮渾圓,與燈火交相輝映地降星星點點的餘光投射在環繞在皇宮周邊波光粼粼的大湖上,浮光攢動。

  宮內大堂金碧輝煌,佈滿神聖絢麗皇族圖畫浮雕的高高的房頂上依次吊著龐大雕刻精美的層層吊燈,牆壁上是落地排開的巨大鏤空暗花紋的琉璃花窗。歌舞昇平,舞場內在金色雲紋的光潔大理石地板上,貴族男女穿著華服踩著舞步優美旋轉著,兩側大長桌上鋪著雪白滾金絲花紋的桌布,上面擺滿了各色精美巧奪天工宛如藝術品般的菜餚,在金色燈光下泛著可口誘人的光。

  一名名身穿考究宮服的男服侍員一手高端著盤子在外側穿梭,細細談笑聲,金屬器具和酒杯碰撞聲,優雅音樂聲,與這盛大的場面一道交織成皇族裡的宮廷宴會。

  「緊張麼?」

  雅蘭一身貴族青年慣有的黑色禮服裝扮,只不過從那得體大氣的剪裁、燙金的邊角和滾金絲的袖口透露出它的華麗與不菲。

  「這、這有什麼好緊張的?我、我可是公主好吧?」

  只不過,馬上可以見到他了。

  少女一頭長髮柔順地披下來,只有少許挽了一個花苞別上綴滿鴿血紅寶石的蓮花形髮簪,一身潔白釘珍珠綴鑽的大裙擺洋裝襯得肌膚愈加難以置信的透明雪白,同時顯出了她纖細的腰肢和完美的胸型,裙下只有盛開白薔薇花的小高跟鞋尖隨著走動若隱若現嬌俏又可愛,配上設計華美的一套鑽石項鏈耳環,那張略施粉黛的容顏愈加傾城絕色。

  被迫挽著男人的手進場進去就感覺到無數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許多貴族青年和貴婦甚至停止了交談望向自己,目光裡的東西讓她皮膚上起了一個個小疙瘩。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的,驚艷全場。

  感覺到打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收緊,他驀地俯側過頭,唇輕輕印上她的鬢角,然後不留痕跡收回帶著少女慢慢走進場內,走向那些貴族們開始禮貌性質的寒暄和問候。

  那一個瞬間菲特就愣了,鬢角那裡溫溫熱熱的,有什麼柔軟地化開似的。

  而那佔有性質的一吻,也被其他人看在眼裡。

  雅蘭分明地看清了那些人眼裡滿滿的驚艷和嫉妒,擺著幾乎是公爵職業化的加裡弗雷德氏完美微笑,應對著聊天對像裡的各種高或者淺話題,旁邊的人兒只是所在身後象徵性笑笑點點頭而已。

  再怎麼低調也掩蓋不了少女週身聚攏過來的目光,走到場中時幾乎所有人都在看她。

  「話說回來,這位就是傳聞中未來的公爵夫人呢。」

  年過四十的伯爵攜著自己的夫人感歎道,「果真是美人呢。」

  他這一說旁邊的人附和著,「是啊,公爵夫人如此美貌宛如天使一般,哪怕整個帝都都找不到這般美麗的小姐了。」

  「哎呀,這話說的,別忘了咱們公主呢,公主殿下可是被稱為『克萊什之瑰寶』啊!」

  「是啊……可是公主殿下今日不在宮內,不然一睹芳容也是好的。」

  黑髮青年接話,「伯爵大人哪裡的話,我可是還記得的伯爵夫人當年光彩照人的美麗令多少青年嚮往啊,即便是如今也是美麗依舊,這般溫婉嫻靜的氣質小姑娘可是學不來的,況且公主殿下的美麗是帝都的啟明星,任何人無法與之比擬。」

  菲特看著那旁邊酒紅色晚禮服的婦人聽著英俊年輕人的話從一臉陰沉到一臉陽光,著實無言。

  雅蘭又和他們談論了什麼,太難,她聽不懂,四處掃望著大氣華麗的宮殿和人群,舒緩的奏樂,紙醉金迷眾人們的笑聲,女子精緻美麗的妝容,餐桌上嬌艷欲滴的鮮花。

  果真,和吸血鬼很不一樣。

  「拉蜜婭,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白頭髮的老女人?」

  「唔,雅蘭大人竟然真把她做女伴帶進來了。」

  「看了看有什麼好看的嘛,最近男人的眼光真奇怪,明明是個乳臭未乾的白毛丫頭!」

  菲特忍,先是老女人,後是小丫頭,吸血鬼的聽力真的是比一般人好上太多。轉頭一看,那個叫拉蜜婭的女人還真的在,旁邊還有三個女人花枝招展的,有一個也很眼熟,看來雅蘭身邊女人真的不俗。

  「你看她胸,我打包票是隆出來的,看看她臉,哎呦呦,塗了多少粉啊白成這樣。」

  「她還不敢穿包臀收下身的禮服,腰細又怎麼樣絕對是屁股大腿粗。」

  「嗯嗯,人家都說胸大的女人腿粗呢!」

  她覺得要青筋暴起了,狠狠瞪了雅蘭一眼,都是他的風流債!塗著粉紅指甲油的的指甲掐上他的胳膊。後者微微吃痛,眨著無辜的好看墨綠色眼睛看著她,睫毛黑黑長長的。

  她突然就沒聲了。

  後來看時間還早,等了半天王子還沒出現,音樂聲突然停了國王和皇后倒是攜手出場了,雅蘭牽著她和其他貴族一齊退到兩側恭恭敬敬行禮,氣氛一下子就變了。

  啊啊,人界的國王啊。

  低頭行禮時她偷偷看了看,年歲已經很大的一對夫妻,頭頂著傳說中的皇冠,穿著華麗到極致的服飾,腰帶上全是閃閃發光的寶石,紅絨披風上的金絲刺繡十分耀眼,整個看起來就是權貴的頂級象徵。

  相反的,這對夫妻看起來卻十分和藹,國王威嚴是有,但眼中更多的是老人的一種安寧感,大抵和居住在這和平繁華的帝都有關係。

  她看著看著就愣了,雖然只是遠遠看著,那個國王給她的感覺,熟悉而陌生。

  是埃利奧特生父的原因麼……

  忽然,老人的目光就這般落過來了,模模糊糊地落到她臉上,她心裡一跳,趕緊好好低頭。

  國王這對夫妻在台上宣講了一些話後音樂便重新奏響了,他們也走下台到貴族人群中,本來就是皇家宮宴,參加的必定是極端權貴之人,皇親貴族的拉上血緣關係,宮宴什麼的不必做的那麼拘謹。

  國王講完話後她這才不用跟在雅蘭身邊了,跑到一旁餐桌前吃東西,大把大把地做好擺在那,又不吃,真是浪費。

  話說,人類的東西真好吃,難道因為不喝血麼。

  她在很沒淑女風度地肯下一口雞腿時,驚悚地發現國王已經到雅蘭身邊來了,青年很自然地和老人談話,安定的好像面前的只是一個來問路的老人一樣。

  大概是問到了她的原因,國王再一次望過來,她正準備趕緊低頭啃雞腿的時候門前一陣騷動,不自覺望過去,目光越過人群,侍者向兩邊恭敬地打開大門,人們自動向兩邊退開。

  身穿白色精緻華服的男人走進殿堂,全身散發著高貴的氣息,音樂聲中走向老國王和皇后,單膝跪下恭敬親吻他們的手背,金色的髮絲因此而垂下。

  「抱歉,父王,我來晚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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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04:39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帝都郊外一片青綠的原野,草尖兒隨著微風颯颯拂動。

  「然後小美人魚捨不得殺掉王子,她注視著心愛人的容顏,丟掉了劍來到甲板上,看著天邊的黑暗一點點被黎明的橘光浸染。」

  銀髮小女孩睜大眼睛,眼眶似乎紅了,「還、還是沒有下手嗎?」

  放棄自己的生命也捨不得他。

  金髮男孩笑了笑,「太陽升起的時候,她變成了泡沫,靈魂來到天國。」

  那麼,還是死了吧。

  「……喂喂,怎麼又哭了?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講這個故事的!我們再講一個好不好?」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她覺得小美人魚好可憐,什麼都放棄了,什麼都為了他,踩在刀尖上的痛苦誰都無法知道,最後就這樣死掉了。

  「你怎麼這麼愛哭啊……」金髮男孩歎氣著,手揉揉她的頭髮,「吶,她是心甘情願的啊。」

  心甘情願地,飛蛾撲火,太陽下燃成灰燼。

  舞會大殿裡她呆立當場,看著男人的背影,看著他轉過身,看到他那張俊美的面孔和湛藍色深邃寧靜的眼睛時,心撲通撲通跳起來。

  「呀~!王子殿下朝這邊過來了!」

  「噓,鎮定!鎮定!保持微笑!」

  埃利奧特經過聚在一起的少女們徑直走到她面前,執起她一隻纖白的玉手禮貌謙和地吻上她的手背,姿勢優美器宇不凡。

  「這便是加裡弗雷德公爵的未婚妻吧,果真如傳聞版所說的貌美耀眼。」

  她真的沒料到他竟然就這麼主動找上她了,當著大家的面。

  竟然就這麼近地見到他了。

  甚至可以看見他英挺鼻樑下得陰影高光,手背上柔軟的觸感讓她渾身血液倒流般呼吸困難。

  菲特呆了好久才失禮地提裙回禮,臉紅上一片,「參見王、王子殿下……」動作也沒做標準,冒冒失失的,家教禮儀全忘了,埃利奧特看在眼裡,見著少女耳根的粉紅一直蔓延到白嫩光滑的脖子,微笑起來,「能見到小姐您,榮欣之至。」

  「加裡弗雷德閣下。」

  音樂聲舒緩優美,雅蘭回過頭,見著一身貴族金邊黑衣服裝中年男人和緊隨在其身後的強壯青年,中年男人微微發福,留著卷毛八字鬍和濃密飛揚的眉毛,而青年身材魁梧高大,五官堅毅,頭髮精悍的短,正是王子回帝都時身穿鎧甲騎在馬上緊隨在身後的那位。

  尤利金父子。

  「尤利金伯爵,許久不見。」雅蘭行禮。

  中年男人與他交談起來,身後的青年一直面無表情不發一言,簡單的寒暄過後,尤利金伯爵瞇起了眼,「閣下如此閒情雅致參加宮宴,不知北方喪屍瘟疫情況處理的如何了?」

  「多謝關心,北方□殭屍已經清撤的大致徹底,發過來給國王的報告伯爵大人也應該看過了吧。」著重在「發給國王」四個字上壓了音,雅蘭微笑起來。

  中年男人不為所動道:「加裡弗雷德家上任家主及其夫人如何死去的,想必公爵應該知曉的最清楚,國王陛下雖主張議和,但吸血鬼這樣生物是如何,您是最清楚的。」

  「大人言重了。」

  男人沒在言其他,執著酒杯朝其他人群邁去,剩著青年男子與雅蘭面前,他用自己茶色的眼睛緊盯著比自己矮一些的黑髮青年,濃密的眉宇間有少許皺褶。

  雅蘭沒說話,悠悠閒轉頭望著殿堂另一側,遠處餐桌前金髮的男人和銀髮懵懂的少女,她仰著一張微紅的小臉,琉璃般靈動剔透的眸子裡盛滿了星光,近乎是癡癡地望著她的王子。

  不知他們在說什麼,靠得很近,王子在笑。

  身旁魁梧的青年順著公爵的目光望了一眼遠處的少女後,嘴唇動了動,才發出聲音。

  「團長。」

  「王子殿下聽見了會生氣的。」雅蘭笑,依舊望著少女,「現任皇家騎士團團長可是埃利奧特.詹姆哦,赫倫尤利金副團長大人。」

  音樂漸漸變了,繚繞的圓舞曲,金色燈光下美食餐具高腳酒杯琳琅滿目,女人盛裝與男人一起來到舞池,挽著完美的光彩笑容共舞,華美精緻的寶石首飾閃閃發光。

  菲特望著那些翩翩起舞的男女,不得不承認那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在跳舞時彰顯得極致。

  「菲特小姐喜歡跳舞麼?」

  斜上方金髮的男子溫溫柔柔的話語讓她一愣,抬頭時只見那一汪深藍的眸。

  「啊……那、那個……」

  「那麼,能否賞個臉與我一起跳一支呢?」埃利奧特後退了一步,優雅地伸出了手,挺拔修長的身體微傾擺出了邀舞的姿勢,「我可是非常期待呢。」

  聲音溫和而不容置喙。

  兩個人雖身在舞會外圍,王子的舉動還是讓旁邊一小部分人紛紛側目。

  「哇……你看!」

  「天啊,殿、殿下他在……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會對誰——」

  菲特完全傻住了,心跳在叫囂著。

  起初,她只是想見一見他而已。

  見一見,再見一見,好把他的容顏深深刻在心裡。

  能靠近一點點也是好的。

  能夠在一起說話,靠得這麼近什麼的完全沒想過,甚至是,得到他的重視,與他共舞。

  這是她喜歡的人啊。

  面前的男子笑容一如那麼多年前耀眼而溫暖,伸出的手五指修長而白淨,和雅蘭的不一樣,雅蘭手指也很好看,只不過有些繭,似乎是常年握劍的原因,可她從來沒有見過他拿劍……

  ……誒?

  想那個討厭的傢伙幹什麼?

  菲特臉上仍是紅的,她緩緩抬起手,聲音小小的,有些哽咽,「王子殿下……您、您還記得嗎?」

  「嗯?」

  「您還記得、在、在很多年前,有過一個小女孩……」

  「菲特。」

  旁邊不遠處另外一個突兀的聲音插了進來。打斷了少女抬起的手。

  埃利奧特慢慢直起身,理了理衣襟,扭頭望過去露出了得體的笑容,「公爵閣下,好久不見。」

  青年走過來,恭敬行了一禮也是笑著的,「王子殿下貴安,我的未婚妻來打擾您了非常抱歉。」

  「公爵閣下言重了,閣下的未婚妻真如傳聞一般美麗可愛呢。」

  聽到這話菲特也望了在自己討厭傢伙懷裡這一事實了,臉紅的徹底,他、他說她美麗又可愛呢。

  「王子殿下真是過獎了。」說完一把摟住了她的腰制止了她條件反射般的開口抗議,「舞會已經開始了,在下答應今晚陪她跳整場舞的,望王子盡興。」

  菲特一直暗地裡使勁就是掙不開他,一直扭扭扯扯等離王子遠了她才一把打開他的手,憤怒道:「你幹什麼?」

  雅蘭眨眨眼,「跳舞呀。」

  「誰說要你陪了?你、你沒看見他正向我——」

  「看見了。」

  「那你還——哇!」

  年輕公爵不由分說捏上她小巧的鼻子。

  「還真是單純的可以啊我親愛的未婚妻。」

  「誰是你未婚妻了?!」她幾乎要天馬流星拳揍上去了。

  「你那三腳貓的跳舞功夫好意思和他跳?」在小怪獸發飆之前又輕描淡寫加上一句,「上回給你授課的舞蹈老師可是憂心得很呢,話說你真的是公主麼?」

  「那、那又怎麼樣!這跟你沒關係!」

  這個哪能怪她,以前在血界她可是被保護得好好的,除了自己的哥哥和父親,別說跳舞了誰敢碰她一根手指頭,以前舞會她都是高高坐在看台上的,學得再好又沒實踐有點夠嗆也是可以原諒的好吧?

  是啊,高高在上,誰都無法觸碰到的……一直,都是一個人的,公主殿下。

  哪有……像現在這樣……

  「哇!」

  又被捏鼻子了。

  「只不過沒有一起跳舞而已,」雅蘭淡淡鬆開手,「這麼在意?」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表情……好像微微變了。

  一時間哽住,她別過頭,「當、當然,不然我來這裡是幹什麼?」

  他半晌沒說話。

  舞池樂曲低回,若寂靜的河,悠悠地向兩人飄過來。

  過了會兒他才繼續開口,聲音一如既往地戲謔,「你這若真是跟他跳了,那他這回得到了未免也太多了。」

  她抬起頭,「什麼?」

  他拉著她走向舞池,在她瞠然的目光中托起她的手,「男人女人之間,最初點到為止即可。男人最想要的是明明在眼前,卻在別人手裡,自己差一點得到的東西。」另一隻大掌扶住了她的腰,掌心熱得她一顫,「下一次,他還會來找你。」

  音落,舞起。

  「你……」

  「你是我未婚妻,總得跳給別人看看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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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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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04:51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那一夜她的記憶最後是旋轉視野中宮殿天頂上華麗璀璨的水晶吊燈,燈光細細簌簌地落著,落到他微卷的髮梢上,落到他領口上,落到他黑黑的睫毛上。

  他托著她的身子,和著優美的舞步,一圈一圈地跳著,好幾次她窘迫地踩錯了步子他都在眾人的目光下不留痕跡地掩下來,兩個人的身影在光芒下柔軟地蕩漾。她銀白的長髮和瀲灩的裙角都在飛揚,像撲朔的蝶。

  直到後來她忘記了旁邊人驚羨的目光,忘記了那些貴族男女都在注視著自己和身邊的男人,跳舞的快樂伴隨著身上美麗的裙衣和精緻珍貴的首飾一併閃閃發光地漫過了頭頂,面前的男人依舊溫和地遷就自己越來越隨性搖曳的舞步,雙眸幽綠若深邃沉海的碧玉。

  他們一支舞一支舞地跳下來,少女雙頰緋紅地笑著,靈動的眼眸裡好像盛了一汪夜裡的月。

  宮殿外圍的長餐桌前,中年八撇鬍子的男人,尤利金伯爵與其他人一樣地望著那光芒的中點,瞇起了眼睛。

  「赫倫,」他喚著自己的兒子的名字。

  「父親大人。」一旁魁梧短髮的青年面無表情的頷首。

  「你最敬重的團長大人……似乎揀到了不得了的東西,真是有趣呢。」中年男人慢慢笑道。

  少女那種不似人類的明媚單純卻妖冶的笑容下,年輕公爵露出的,少許真正的表情。

  「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吧,查查那個女孩的來歷。」

  ***

  夜深時沒有星星,天邊的月亮晃悠悠清清澈澈地掛在大道兩旁高樹的樹頂,帝都皇族大道夜裡是安靜的,馬車骨碌碌的聲音碾壓在青石平滑的道路上發出吱呀吱呀細碎的木擠聲。

  馬車內少女因為長時間運動,臉還是紅的,身上甚至出了些薄汗,襯著搖曳進車窗的月光映上少女肌膚,玉一般光滑水潤。上身還搭了件披肩,雅蘭說她會感冒硬是披上來的。

  「開心麼?」

  回家的路上他問她。

  少女靠在軟軟的坐墊上,似乎倦了,聽見他出聲,還是本能性地彎了一個笑容。

  「……因為見到他了?」

  她眨眨眼睛,想說是,又覺得不是,在王子與她邀舞的一瞬間她真的開心的要死掉了。不過現在全身心地舒暢,好像每個細胞都泡在暖水浴裡一樣,全然是因為跳舞帶來的興奮和快樂感。

  從來沒有這樣好好跳過舞,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人類貴族喜歡舞會了。

  雅蘭見她眸子閃爍著明亮雀躍的光沒有說話,僅當是見到心愛之人時的滿足,兀地覺得她這時的笑容有些刺眼,不再多言。

  到家門口時累了一夜的小姑娘已經靠在他肩頭睡著了,他抱她進屋,侍女早已放好洗澡水等候在一邊,他來了便齊齊鞠躬,「加裡弗雷德大人。」

  他在書房忙了會兒,閱了幾本加急的文書便去洗澡,洗完回自己的房間時看見少女仍穿著舞會的禮服,銀白的長髮鋪散開,整個人軟在自己的大床上呼呼睡得香甜。

  「怎麼回事。」他轉頭。

  「大人,菲特小姐回屋就自己醒了,我去準備讓小姐沐浴時回來,菲特小姐已經……」說到這裡在這裡做了多年的侍女停了一下,似乎不知該怎麼說,「……已經自己摸到大人的床上睡了。」

  青年一時無言,招招手讓侍女退下了,在自己主臥室的配套浴室裡開了浴池,又轉回來,身子半倚在床上,拍拍她的臉。

  「喂,醒醒,洗一下。」

  「唔……」

  哼哼了一聲,沒動靜。

  暈黃燈光下那張甜睡的小臉安靜又柔軟,睫毛長長卷卷像兩把小刷子,玲瓏的鼻子下是兩瓣豐潤粉嫩的小唇兒,櫻花花瓣一般清香若有似無地吸引著人。

  這樣一瞧還是挺有公主般溫婉甜美的氣質的,哪像醒著的時候咋咋呼呼風風火火呲牙咧嘴動不動就小怪獸一般甩拳。

  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小披肩透出的一抹脖子裡的白皙,挑眉笑起來。

  「醒醒,再不醒我就親你了哦。」

  小怪獸眉毛動了動,依舊睡。

  「再不醒我就摸了哦……真的摸了哦——」

  手指輕輕蹭上她的臉頰。

  小怪獸翻了個身,嘴巴裡模模糊糊不知念叨些什麼,伸出小手像趕蚊子似的在空中無力氣地亂揮,鼻子就這麼皺起來,「……討厭……大色狼……」

  他看著好笑,看來她今晚不想洗了,握住她一隻小手放到嘴邊輕啃一口,「……誰大色狼呢……?」

  他還記得她以前睡覺時,總是念著「詹姆」這個皇家嫡系姓氏。

  對方唔唔唔了半天,身體軟下去,又睡熟了。

  看來就算是大色狼也進不了她的夢中啊。

  他笑了笑,起身給她解披肩,又給她脫了鞋,到床頭前關燈準備出去叫女傭給她換衣服時突然她呢喃著說起了夢話,聲音很小。

  「……謝……」

  他不得不滯住了身形,因為她的纖白的雙臂,環住了他俯下的腰。

  她甚至將頭靠過去一些,頭頂銀髮細碎地摩擦著他的襯衣。

  「……今晚……好開心……好開心……謝謝你……」

  咕噥著說著夢話。

  雅蘭先是站著一動不動,眼神靜謐地望著抱著自己腰的雙手和小腦袋,等對方慢慢陷入熟睡中沒有聲時,才把她的雙臂輕輕拿開放進被子裡。

  「你認錯了,你的王子殿下不在這裡。」

  他淡淡說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房間。

  門被闔上,雅致豪華的臥室陷入黑暗。

  「……雅蘭……」

  許久之後遲來的少女斷開的夢囈。

  恩澤加緊趕到加裡弗雷德府上時,雅蘭正輕輕關上二樓走廊盡頭裝潢最精緻的房門。

  他站在二樓走廊中間,氣喘吁吁,一臉震驚地望著,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雅蘭大人,那間房是——」

  噓——

  青年悠閒笑笑,豎起食指在唇邊。

  直到了專用書房後恩澤還是沒回過神來,幾乎要忘記手中捏著的蓋著家族族印文件。

  「好了,什麼事?」

  女傭端來兩杯紅茶,雅蘭十指交叉坐進書房工作用的長椅上一靠。

  他趕緊交代這個緊急情況,末了還是問了工作之外的事情。

  「雅蘭大人,菲特小姐真的睡在那間房裡嗎?」

  那件公爵的主臥,有著雅蘭父母畫像的房間,別說是一般人了,連打掃那間房間的女傭都是指定了的。加裡弗雷德公爵的風流是出了名了,可他從來沒有見過公爵帶過哪個女人去那間房**,連睡都是不可以的。

  他跟隨他這麼多年,知曉他討厭女人睡他的床。

  可是現在……

  他沒說話,房間裡昏黃的燈光照不進青年幽綠的漂亮瞳孔裡,寂靜的,流不出聲音。

  ***

  菲特前半夜睡得特別好。

  後半夜顛顛簸簸的,迷迷糊糊不情願地醒來時驚悚地發現自己竟然在馬車裡,身上穿的是一件上階少女的淺色蕾絲裙,外面罩著件黑色繡邊的帶帽斗篷,剛好可以遮住自己一頭長髮。

  青年好整以暇地坐在對面含笑注視她,身上衣服不如在帝都裡時那般華麗精緻,可也是一般小貴族的黑色講究的得體衣裝,帶著高帽,白手套裡還握著手杖。

  掀了一下車簾,午間陽光刺進眼睛,望出去儼然是一派田園風光。

  「怎、怎麼回事?」

  「喪屍疫情在西邊爆發了,事情緊急。」他可是耐心等她好好睡了大半夜才動身的。

  呃,昨晚還在舞會笙歌的說。

  「等一下!」她臉突然紅了,雙手護胸戒備狀,「這、這身衣服誰替我換的?還有還有,昨、昨晚你有沒有對我做什麼事情?」

  「你很希望?」他從馬車車廂底抽出一袋人造血給她。

  「……流氓!」

  受災的地區是西邊邊境的一個小鎮。

  天氣依舊是冷的,路上越往後面走越覺得徹骨。

  「……唔!?」

  看著車裡的銀髮少女猛地一抖,雅蘭抬起眼,「怎麼?」

  她嗅了嗅味道,壓下不適感然後道:「血腥味……好重。」

  而且是,變異了的血。

  到達村子時已經黃昏,森林盡頭的夕陽搖搖欲墜,橘紅厚重的光芒一點一點暗沉下來。三三兩兩的低矮房屋排列著,人聲稀疏,偶爾飄來低低哭泣聲和人類無力的呻吟,風瑟瑟地吹過,雅蘭一行人穿著靴子經過叢生的草叢時窸窸窣窣的聲響格外明顯,一些人就這麼倒在路邊沒了動靜,青白色的一張臉,嘴唇烏紫,呈現在菲特眼前的是一派荒涼的景色。

  雅蘭帶著她下了馬車走進村子,透過屋子窗格可以看見燭光下病床上的落下垂死之手和聚在旁邊捂臉哭泣的婦女孩童。

  身後尚有兩名侍從跟著,菲特覺得背脊發冷,攏了攏斗篷。

  雅蘭徑直繞過人們去尋找村長的住宅,經過時人們抬頭,呆滯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們。
  「這些……就是瘟疫?」

  「嗯。」他頭沒回,「血族喪屍帶來的傳染疾病,這個村子還算可救,出現喪屍的數量最初就被控制了,否則這片村落的下場是結界隔離全滅。」

  「什麼?」她一驚,不可置信低聲問,「那那些還沒得病的人們怎麼辦?而且、而且說不定那些人還有救,你們怎麼就……」

  他這次來,也沒帶什麼醫療隊員,明擺著就是放棄了這個村子只是來調查而已。

  難道之前就是這樣處理的?

  她沒說話了,面前的男人已走到村子裡最大的屋子前,想必就是村長的家了,略側過頭看她一眼,沒多大表情,「那公主殿下就趕緊查出病原好了,在下感激涕零。」

  她被哽住了,這男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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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即便是村長家,也來得簡陋,雅蘭沒報身份,行禮後詢問了村長一些事,恩澤在旁邊一絲不苟地做記錄,菲特無事,心裡有些掛念村子的情況便在外面轉轉。

  情況的確是讓人死心的那種,宛如死神整個地降臨一般,天黑以後幾乎連燈光都沒有,走到村子裡面一些,隱隱約約聽到小孩的哭聲。

  「媽媽……媽媽……媽媽你不要死啊……」

  小男孩的聲音,哭得很傷心,「媽媽求求你……不要死啊……在堅持一會兒……在堅持一會兒……帝都裡就會派人來救我們的……」

  她渾身一震。

  「村長爺爺說他們一定會來的……帝都的國王軍不會放棄他們的子民的……他們這麼說過的……嗚嗚……媽媽……」

  她走近那個傳出聲音的破舊木屋,門搖搖欲墜這開著,穿著背帶褲的小男孩伏在床前哭得一抽一抽,床上的女人骨瘦如柴,沒有半點生氣,身為吸血鬼的自己已經感覺到她幾乎沒有了生命氣息。

  「只要我們等待……一定會被救贖的……可是為什麼他們還不來救我們呢……爸爸都已經不在了……他們為什麼還不來呢?」

  她看著小男孩,驀地想起埃利奧特,想起他在白馬上群眾夾道歡迎時那光華的模樣,小時候的他也是穿著背帶褲的。

  他有沒有去過這樣的村子呢?

  她走進去,那個滿臉淚水的小男孩有這一頭濃密的棕色卷髮,床上的女人面部已經死灰。她怔怔地看著他們,只覺得觸及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東西。

  村長家裡的談話被一陣騷亂打斷。

  村長抬頭,是朝村子裡面的方向。

  「吸血鬼!是吸血鬼!」

  「不管你是什麼種類!滾出去!」

  「可惡吸血鬼,趕快去死啊!」

  「把她抓起來!燒死她!……還有白木樁嗎?白木樁在哪裡?!」

  「她身上一定有解藥!扒了她的衣服!」

  「魔鬼,滾出去……不!殺了她!」

  一旁恩澤的臉瞬間白了,雅蘭歎口氣,看來,這村子裡沒受感染生龍活虎的人還是有的。

  緊接著就有男人敲開村長的門,「大人,我們在村子裡發現了一個吸血鬼,好像是……」說著目光冰冰涼地緊鎖在雅蘭身上。

  雅蘭淡笑起身,「麻煩照顧她了,多謝。」

  路上。

  本就是夜,村子的影子已經模糊到看不見了。雅蘭得了些情報,又不顧恩澤的勸說乘著馬車執意往更西邊的森林小道裡駛去。

  菲特一頭銀髮在黑暗中熠熠發光,她垂頭坐在馬車裡。

  「你淨給我找麻煩。」人類對吸血鬼的仇視已經到達一個嶄新的高度,她還不知死活地在受害了的村子裡瞎跑。

  少女先是沒說話,過了會,低頭道:「他媽媽已經沒事了。」

  「你把血給她了。」說的是陳述句。

  「……我想救她。」

  雅蘭只是笑著看她,純血種的鮮血,小小一滴在人界黑市賣個什麼價他是知道的。

  她還記得她把手腕間的血擠進女人的唇裡時,因為咬唇而讓小男孩看見了她的獠牙。

  「吸血鬼!可惡的吸血鬼!不許你碰媽媽!」

  他用小小的身子拚命推阻她,淚水中是不可直視的憤怒,屬於一介孩童最純粹的仇恨。他的聲音引來了村裡的其他人,看到她後那厭惡又恐懼憤怒的眼神彷彿千刀萬剮讓她無措。

  「他說……帝都會派人來拯救這個村子。」

  那麼堅信著,會被救贖。

  可現實呢。

  「嗯哼。」

  她猛地抬頭,瞪著他,眼眶微微收緊,嘴唇微微顫抖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雅蘭只是垂眸看著她斗篷下露出的白皙手腕,沒有傷痕,大抵是自動癒合了。

  「你們人類……」

  「埃利奧特王子殿下也是人類。」打斷了道貌岸然的指責話語。

  她有些氣急,他這時卻突然變了神色,在她還沒反應之前伸手把她壓住了。

  「啊……!」

  下一秒,驟然一愣,嚓啦一聲風呼呼吹過頭頂,月光瀉了下來,馬車的車身被橫向撕開。

  菲特在他懷裡抬頭,正好看見他抬手一聲槍響爆了一個飛撲過來的喪屍的頭,引出一聲長長淒厲的嗥叫聲。

  ……喪屍?!

  她看清楚了,真的是喪屍,因受吸血鬼和瘟疫傳染而變異發狂了的普通人類,穿著破舊的居民衣裳,身體卻已扭曲變形,皮膚乾枯呈青灰色,翻白的眼珠和滴著涎水的獠牙讓人不寒而慄,額間血液迸散顱骨混合著肉塊飛濺在月色中。

  馬車一歪停下來,望去時一匹馬已經摔倒在地,頭被一隻喪屍咬住。

  「來了嗎——?!」

  恩澤後退到雅蘭身邊緊皺著眉頭抽出手槍,「果真在這裡潛伏著!這些野獸!」

  「……這是——?!」

  「別動。」

  男人的聲音低垂在她耳邊,槍聲仍在繼續。道路兩旁樹影婆娑,蔥蔥蘢蘢地搖擺著沙沙響,一時間人影飛快攢動,竄出了數只,遠處有獸般的低吼,

  雅蘭開槍出手很穩,射的是銀彈幾槍下來打掉幾隻,眼看著這些人性野獸一窩蜂上了鬆了扣在菲特腰間的手,提了手杖一擰一抽隱藏在杖身裡的細長銀劍在月光下泛出寒光。

  寒氣森森的氣鋪展開來,壓抑的,靜謐的。

  菲特一驚,原來他當真是使劍的。

  瞬息間凜凜劍光雪白切開暗黑的夜幕,弧度優美而凌厲。手下一掄一朝她咬來的喪屍已飛離了腦袋,同時將另外幾隻齊齊斬斷,血液飛濺,濺到她臉上,竟然是涼的,腐朽的氣息。

  再抬頭時只望得見男人的側臉和波瀾不興的綠眸,月光下幽幽的。

  屍體已經不再一股腦兒撲上,好像因男人的劍氣而停下了腳步,無聲息地圍住他們,一把算去數量不小,菲特看著他們,他們空洞呆滯的眼瞳中似乎有著貪婪的光,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她呆了呆,一個屍體已經以人類無法企及的速度和猛勁咬了上來,其餘的接二連三緊隨而上,恩澤一時間亂了陣腳,開的槍聲響了好遠,

  男人執劍,她眼睛還沒眨就有了一個動作——她覺得應該是有一個動作的,怔神的瞬間,發邊一絲微風微風,銀劍已經「咯」地一聲輕輕回了鞘。

  以拄著手杖的黑髮青年為中心,所有屍體向外呈攤開放射狀在地上沒了動靜,鮮紅觸目驚心地濺染了一大圈,包圍了他們,一時間頭顱骨碌碌到處滾,滾到林子深處,滾到抽搐不已的奄奄一息的馬身旁。

  少女睜大眼睛,愣愣望著一切,突然覺得寒顫,想叫他的名字,卻又在望見他面無表情而立的一刻說不出話來。

  倒是恩澤,哼哧哼哧跑到公爵身邊,深深行禮,一臉責備表情,「剛才是我疏忽,非常抱歉雅蘭大人!」

  「嘛,沒事,本來起初我沒打算來這兒的。」

  再看他時已經恢復了一如既往漫不經心的閒散微笑,將手中精緻大氣的家族手杖轉了個圈,之前週身隱隱無人可入的濃黑靜謐彷彿幻覺。

  「只不過那村長說了些有趣的事才改變主意的嘛,你也聽到了,那傢伙最近在這兒呢這種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哪裡找去,早知有襲擊的話我肯定會把赫倫叫過來打雜呢。」說到一半掃一眼四周,樹影晃動,「不過,得加快了。」

  恩澤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

  「等一下……這裡,其實離那個村子也不遠啊……」

  少女站在他身後臉色煞白地出聲,雅蘭知道她說的是之前趕她出來的那個村子。

  「這兒有喪屍……那麼那個村子——」她說不下去了,想起了那個撲在媽媽身上哭泣的小男孩。

  「菲特,如果你真想為他們做什麼,不如發揮一下純血種的能力查出真相,」雅蘭笑了笑,「時間不早了,我們繼續趕路罷。」

  馬車已經壞掉了,三個人只能步行,菲特穿的是平常少女的輕便裙子,走起路來不是十分吃力,她看著青年和穿著一身恭謹工作裝的恩澤,從剛見到雅蘭時就在奇怪,明明是國王授命完成這個有點份量的委託,明明身為公爵大人,出行竟然只帶一個文吏,真的是個文吏,恩澤主要工作是收集情報整理情報記錄事件最後寫文書和報告,有時替這個風流的貴族青年找找女人善善後什麼的,戰鬥能力的確是有,只不過僅限於防身術階段。

  竟然是連個能武的隨從都不帶的。

  「因為很麻煩。」

  「……哈?」

  「比如想要女人的時候還可以把刀架在恩澤脖子上逼他給我找,如果是個會打架的估計就寧死不從了說不定還反撲,會打架的人腦子都比較石頭,雖然說恩澤的腦袋已經十分石頭了,總比赫倫好一些。」

  「請不要拿赫倫大人和在下比較!」身後文官聳肩非常認真又非常激動說道,「赫倫大人是十分優秀的!」繼續忠犬狀。

  「啊啊,是的,你也是赫倫的粉絲呢。」

  「雅蘭大人,請不要取笑在下了!」

  菲特無言。

  「那難道……沒有什麼心腹麼?」以前在血界,總是有一些死士會追隨自己的哥哥和父親的,雅蘭身旁真的是什麼人也沒有,難道是因為沒有親和力?

  恩澤一聽這話忍不住開口,「怎麼會沒有,當年騎士團的大家——」

  公爵回眸一個眼神,恩澤噤了聲。

  他看了一眼怔怔的少女。

  「哦呀,能想出『心腹』這個詞來真是難為你了。」

  「喂!」

  青年笑了笑,望著月色,「這種東西曾經有很多呢,但有時候,它們會成為毀滅自己的導火線,不如讓給別人比較好嘛,一個人什麼都沒有的也是清淨。」

  她眨眨眼睛,緊接著他就拍了拍她的腦袋,揉亂了銀髮,「人類可是比吸血鬼要恐怖許多的生物呢……」

  後面的聲音輕了下來。

  「所以,得到你的王子殿下後,趕緊回去罷。」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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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走了很久的路,路上雅蘭拿約瑟夫神官給自己的聖經加護咒文書頁屏蔽了自己和恩澤的人類氣息,菲特畢竟是吸血鬼,看到那些書頁時身體一陣不適,隔得遠了些,不知什麼原因,越往後面走林子裡的騷動越少,到了最後,完全寂靜下來,鳥聲樹葉聲統統消失。

  「到了。」

  他看著不遠處半山腰上的的一座小木屋,隱隱有紅色燈火透出。

  爬得近了才發現這小屋子破舊的厲害,搖搖欲墜總覺得風一吹就會匡啷一聲垮掉一樣。搭建用的木頭已經腐朽得十分嚴重了。

  雅蘭在夜色裡身材修長筆直的,握著手杖,恩澤上前叩響了門,「打擾了,請問懷錶先生在嗎?」

  屋子裡就點著一盞燈,但足以把整個小木屋照亮。

  菲特望來望去,整個屋裡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鐘錶,大的小的高的矮的,有貴族裡的檀木精緻老爺吊鐘,也有平民使用的小木屋狀的小鐘,到點時會有小鳥從小門裡飛出報時的那種,漆得非常鮮麗漂亮,擺滿了貨架,掛滿了牆壁,一眼望去屋裡全是密密麻麻刻度和時針,還真是名副其實的懷錶先生。

  而最詭異的是,所有鐘錶都是靜止的。

  「哦呀,還真是難得有人造訪呢。」

  屋子的主人是個微胖的中年男人,五官很小,有些皺在一起的樣子,寬額頭上油光滿面的,頭頂著個暗紅色貝雷帽,穿著被油墨弄髒的白色襯衣和起了毛的小馬甲,下身是長褲和一雙長筒靴,走起路來蹬蹬響。

  他給一個架子上的小鬧鐘調了時間後,慢騰騰挪回自己的桌前,當時門是卡嚓一聲自己開的,恩澤就走到門口裡附近便不再深入了,雅蘭倒是一點防備也沒有的就近找了把椅子翹腿坐了,菲特望了望,覺得這屋子裡密密麻麻的錶像一張張臉一樣看的不舒服,這懷錶先生的聲音也詭異的很,不厚實,甚至有些尖。

  看見桌子上有大大小小的懷錶,拆開的修好的,暈黃的燈光下竟然也是金燦燦一片。

  「話說,想從我這兒拿情報閣下應該知道規矩的罷,加裡弗雷德公爵大人?」

  身後文官倒吸一口氣,雅蘭笑道:「閣下真是好眼力,不過在下也應該是第一次拜訪才對。」

  懷錶先生拿螺絲刀擺弄著一個懷錶,頭沒抬,「加裡弗雷德家族呵,它的命運簡直是這個世界的寫照嘛……年輕的公爵大人竟然能支撐到現在也不容易啊,看在這份上,說出你想要的……啊,算了,反正我也知道,盡快終結大陸裡血液病毒帶來的瘟疫,以及……嗯?」

  中年男人頭一歪,挑挑眉,這個動作看起來有種尖酸的感覺。

  緊接著他就嘿嘿嘿笑起來,腮邊的肉一甩一甩的。

  雅蘭紳士般微笑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真是奇了怪了,竟然會想知道這種事情?公爵大人,這個世界如何光怪陸離地顛覆,歷史如何改寫,世界的根源,兩大定律是不可超越的呀!」

  「閣下哪裡話,閣下可是世界上少數能接近真理的魔法師。」

  「我還差得遠呢,第一,時間不可改變,第二,生死不可改變,既然公爵大人知道,那為什麼還要去尋找傳說中的『聖盃』呢?」

  菲特一怔,聖盃?

  雅蘭繼續微笑不語,只是從懷裡掏出一個懷錶。

  胖男人立刻睜大了眼,眼光直溜溜地被懷錶勾了去。

  雅蘭手中的是一塊看上去普通的貴族金懷錶,有些舊了,雕刻的花紋依舊美麗。

  「這個夠麼。」

  「哎呀呀,這可是……千年聖戰時的好東西呢……」

  魔法師起身連忙接過了,小心翼翼的雙手捧著,趕緊拿放大鏡去仔仔細細的看。

  「……竟然是真品……幾百年沒見過了呢,公爵大人,這該不會是您家的傳家之寶吧?」

  「真是說笑了,閣下看到了什麼?」

  「呵呵,秘密……啊啊,很深的感情呢……」

  菲特轉頭看恩澤,「什麼意思?」

  恩澤緊緊盯著懷錶,胸口微微起伏,臉上有壓抑的怒氣,「懷錶先生是古來有之傳說的魔法師,知曉古往今來任何事,甚至聽說可以穿越時間……他可以從中一塊懷錶中看到整個朝代的所有……只不過,雅蘭大人怎麼可以拿它做交換——」

  她一愣,這麼說,是很珍貴的東西?

  「那麼,閣下的態度是?」

  中年男人咯咯咯笑起來,「這個的確是好東西,只不過……還差。」

  「閣下想要什麼?」

  「呵呵,什麼都可以要嗎?」

  「只要在下能做到。」

  「不需要勞煩公爵大人做什麼,只不過在我的地盤……嘿嘿,我的意思您能明白嗎?」

  雅蘭看了一眼緊閉著的小木屋大門,「閣下請說。」

  中年男人摘下了有些滑稽的貝雷帽,將懷錶小心翼翼揣進兜裡,肥壯的手指指向他身後。

  「我要她。」

  屋子裡一時間是令人呼吸困難的安靜,少女呆呆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哈……!?」

  那根肥指頭指向自己。

  她指指自己,「我?」

  「是的,」男人小眼睛裡閃爍著光,咧嘴嗤嗤笑了,「這麼個美人兒,我要她跟我睡上個幾晚。」

  恩澤猛地上前,雅蘭伸手示意他停下。

  「怎麼樣啊公爵大人,您要是把她給我我就把情報給你,我向來不做假活兒。」

  「開、開什麼玩笑?憑什麼?你以為你是誰啊?!你這又老又醜的男人!!」菲特瞬間炸毛了,「這種事情誰會答應啊——」

  「好。」

  咆哮出來的字句,剩下的生生卡在喉嚨裡,塞滿了木屑一樣。她整個人都滯住了,呼吸了一陣後發現頭生澀得無法轉動,伸出來的拳頭僵硬在空中,睫毛開始輕微顫抖。

  你,剛才說什麼?

  「雅、雅蘭,你在說什麼……?」

  開玩笑的吧?

  「只要跟你睡你行了吧,沒想到懷錶先生也有生理需要呢。」

  耳邊只有青年與往常無異的聲音,笑著的,毫不在乎的。

  「她是你的了。」

  恩澤連抽了幾口氣都沒有好好接受現實,而對面的中年老男人已經一拍大腿大笑,露出一口黃牙,「成交。」拉開抽屜,扔出一個東西給自己的上司,雅蘭接住,攤開時是另外一塊懷錶。

  「我先說明呢,這丫頭既然您給我了,她就出不了這個門了,大人明白我的意思吧?」

  「哪裡的話,閣下可是聞名的魔法師,」雅蘭打開看了看,露出滿意的笑容,「非常感謝閣下您提供的珍貴情報,這個真相真的十分有趣呢。」說著起身,「那麼,在下告辭了,祝閣下有個美好的夜晚。」

  恩澤有些膽寒的望了旁邊的少女一眼,他本以為她會暴走的。

  如今望去她只是站在屋子角落裡,低著頭,銀色的劉海遮住了她的臉。

  雅蘭帶好帽子走到門口,恩澤忍不住喚了一聲,「雅、雅蘭大人……這……」

  青年把手搭在門柄上時,那個胖男人已經來到少女身邊去摸她的臉。

  「小美人兒……」

  「雅蘭。」

  她低低叫了一聲,不大不小,剛好可以讓他聽見。

  她緩慢地轉過頭,慘白著一張臉,望著他的方向,目光卻不知道在看哪裡,「這就是……當初約定時,我的作用麼?」

  門闔上時男人還不動,等腳步聲遠了,他嘿嘿地笑起來,手上越加放肆的摸上她的臉頰的脖子。

  她一動不動。

  真是嫩啊……

  「小美人兒,門外有結界,今晚你是逃不出去的~~」他感歎於少女身體的芬芳和曲線的美好,□早已蠢蠢欲動,他一把抱起她走向床鋪,「今晚你是我的了,叔叔我會好好待你的哈哈哈!」

  放到床上時她的臉還是木的,眼睛裡沒光,他興奮得渾身冒汗,猴急的脫光了自己的衣服,然後一把扯掉了她的斗篷,包裹著身軀的蕾絲裙衣露了出來,他急促地去親她的臉,親到了一嘴的鹹味。

  「唷,哭了呀?哎,不哭不哭,」他色咪咪笑著去脫她衣服,「你看,他都不要你了,讓叔叔來疼你,待會兒一點都不疼的哦!」

  陌生的感覺。

  男人的手、舌頭、嘴唇,還有他的氣味和聲音,驀地讓她胃裡翻江倒海一陣難受,全身的血液都在嘩啦啦呼嘯著這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噁心。

  還有厭惡,無法抑制的厭惡,頭皮針扎似的,脊樑骨戰慄到發麻。

  好討厭被觸碰。

  等胸衣暴露在胖男人視野下時她開始掙扎。她力氣極大,甩出去的一拳竟然就震碎了床榻一角,可下一秒,房間裡鐺地一聲鐘響,她彷彿被什麼死死束縛了一般,動彈不得。

  她睜大了眼。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上你嗎?因為你是雛啊呵呵,純血種……」說到這裡他看見她愣了一下,男人得意一笑,笑得詭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嗎?加裡弗雷德家的小子還有點本事能搞到你,呵呵,純血種的處女身可是傳說中連起死回身都可以做到的至寶吶,這麼稀罕的東西……」

  她渾身一顫,中年男人的頭俯了下來。

  太興奮,太癡狂,所以,沒有看到少女眼睫下漸漸鮮紅到夜裡發亮的瞳孔,以及,不斷長長的猩紅指甲。

  ***

  菲特睜開眼時,窗外第一束光線,橘黃的,帶著清晨裡濕氣和微漠的溫度投下來,斜斜的在床位織出一小格。

  男人還是昨晚那個姿勢,光著身子,無數粗大用血凝結的結晶尖錐從他身體裡毫無規律地破土而出,胡亂地將他從裡到外穿成一個刺蝟,肚子裡竄出來的一柱上還掛著條腸子,不再像昨晚那樣熱氣騰騰的了。

  他的眼睛因驚懼而睜得幾近凸掉出來,嘴巴也是大大的,血從下巴一直流到胸膛,也結晶了,清晨風一吹簌簌地掉。

  菲特望了一周,一屋鐘錶碎得琳琅滿目,殘片鋪滿了桌面和地板,順著陽光,她看著床下一片鐘錶的玻璃片,上面折射出她的模樣。

  仍是昨晚記憶過後的樣子,裙子被褪到腰間,上身胸衣還算完好只是濺上了血漬,不過不是她的,披頭散髮,眼睛紅腫,表情呆滯,然後是血,滿嘴的血。

  她又抬頭看看面前的男人,脖子上赫然是兩個深深地牙洞咬痕。

  不知道人界魔法師的血,是什麼味道呢。

  終於想起了昨晚為什麼會對那些喪屍的眼神感到熟悉又陌生。

  因為現在自己的眼神,和他們一模一樣啊,那是吸血鬼的,屬於野獸的獵食時貪婪、瘋狂、又沉醉的眼神。

  屋內寂靜,光線裡有塵埃飛揚。

  「純血種……」

  少女呆了很久,低頭輕聲喃喃,滿手血漬。

  好。

  只要跟你睡你行了吧,沒想到懷錶先生也有生理需要呢。

  她是你的了。

  那是誰的聲音。

  她無措地哭了,因為胸口從來沒有這樣疼過。太疼了,讓她整個人皺縮成一小團,抱緊了自己。

  ——這就是……當初約定時,我的作用麼?

  她來人界的所有記憶裡,都有青年的微笑,清淡的,悠閒的,戲謔的,溫文爾雅的。

  這次也不例外,他笑著回答了她。

  ——現在才知道真是遺憾。

  你說得對,人類真的是比吸血鬼要恐怖許多的生物。

  這就是人類麼。

  本來一開始起,我在你心裡什麼都不是吧。

  可為什麼我會在乎我在你心裡的位置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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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帝都清晨。

  商業街裡的店舖早早就開了門,僱傭的下人在門口掃著地,沙沙響,陽光越過大教堂的神聖鐘樓和居民樓的屋簷,照亮了店面門口擺放的橘紅鮮花,艷艷地顫著露珠。

  男人在衣櫃前窸窸窣窣地穿衣,純白高檔的襯衣遮蓋了略古銅色的剛勁上身,然後是領帶、外套,指節修長,動作利落。

  臥室裡瀰漫著一種彷彿濃郁鮮花的香味,濕濛濛的暖熱又有些糜爛,緊拉的窗簾被外面的光線映成了玫紅色。赫蓮軟著身子癱在床尾,姣好妖嬈的□身軀上只橫著蓋著一條薄被單,烏黑的長卷髮柔柔地在床上攤開成一朵花。

  她瞇著一雙眸子看著男人穿戴整齊,心想著他這一次又晚了。

  是不是意味著他對這裡越來越留戀呢?

  想著她就笑了,懶懶的。

  「前些時我見他了,」她看著天花板開口,浮出了年輕公爵微笑得恰如其分的臉,「臉上那張面具還是跟以前一樣令人不快呢。」

  衣料的摩擦聲停了停。

  她本來還想說那位名義上的未婚妻著實美麗,這般陷進黑暗了真是可惜。

  「那丫頭,心裡真正在意的是誰自己根本不知道呢。」

  聽到聲響,赫蓮轉了個身趴在床上,緊接著男人就丟了一個精緻刺繡的錢袋到床上,鐺啷金屬碰撞的一響。

  她挑了細細的眉,瞟了眼站在床前的男人,精悍的短髮和堅毅的五官,眸子是深茶色,唇總是緊緊抿著,但不可否認的是身為一個男人女人所嚮往的偉岸與英俊。

  「拿去,我又不是流鶯。」她用一根纖白的指頭推了推錢袋。

  男人低頭望著她,天還未亮時她用指甲在他胸口細細地撓,撓得他全身的血都熱了,抓了她的手翻身壓下去,他聽見了她咯咯地笑,得意一樣的,下手就愈發肆意地重了,耳邊她的笑變成了又滿足又難受的吟。

  結果折騰到現在才算完事,現在看下去,女人肌膚還是粉紅的,覆著層薄汗,被單礙眼地亙在她身上,修長的雙腿露了出來,輕輕地動,擾他的視線。

  「這不是我的錢。」

  她聽了眨了眨眼,又仔細瞧瞧。

  哎呀,這不是前幾天她被小偷偷走的那個錢袋嗎?裡面好大一筆,她當時想著還可惜了呢。

  她撲哧一聲笑了,眸子裡水波蕩漾的,「皇家騎士團的副團長大人,你就這點本事吶?」

  男人緊緊抿著唇,她討厭他抿唇,伸手去摸,倏地被他捉住,然後唇滾燙地壓了下來。

  明明是了冷石頭樣的人。

  「噯,你該走了,」他把她抱起來時她側開了頭,點著他的眉,「被別人看見了就麻煩了呢,赫倫。」

  ***

  魔術師先生表示今天鬱悶,很鬱悶,非常鬱悶。

  他怎麼也想不清楚今兒怎麼這麼倒霉。

  一晚上沒睡好,早上被樓上的夫妻吵架硬是鬧醒了,對方摔桌子砸碗將本就搖搖欲墜的天花板折磨得咯吱咯吱響,灰塵簌簌地掉進他的早餐裡,直接導致自己上午沿街賣藝表演魔術時因為肚子餓而手法失誤,將本該從他手心裡鑽出來的小老鼠變到了旁邊一個觀看的女人身上,當那個濃妝艷抹的肥胖婦女低頭看到一隻老鼠羞澀地從她豐滿的□間竄出來時那尖叫聲穿越了好幾條街,最後辛苦打半天錢沒賺到沒說,還被那女人的老公追著打。

  他簡直要淚奔了,今兒早上應該占卜一下今天是不是運勢五顆星下降。

  然後,現在最最鬱悶的是,在這倒霉的一天最後,他竟然被當地地頭蛇的手下攔截到小巷子裡了。

  個個人高馬大的,臉上經典的刀疤紅果果說明了是個狠角,四個把他一欄。

  「老大說了,這次保護費什麼時候交?」

  魔術師先生摸摸自己這竹蓆般的身材,弱不經風的,自己琢磨著為什麼那老大找四個來。

  「嘛,嘛,四位別急,錢肯定是有的……」

  話還沒說完就一拳被打到牆角了。

  晚上總結時他覺得以上都不是最背的,最背的事情發生在他被打得天旋地轉之後,那個陰暗狹窄的巷子口,出現了一個身影。

  看樣子應該是穿著個斗篷,夕陽的光線有氣無力的照在外面把那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救兵?」

  為首的一個男人皺著眉毛轉身,收回了準備砸向魔術師身上的第二拳。

  結果是那個小身影衝過來輕鬆撂倒了三個人,有一個大個兒手腕被擰著硬是在空中轉了個圈才摔到地上,蠻力人神共憤。

  那頭頭還沒震驚完對方已經閃開了他的一擊,毫不留情朝其胯下一擊。

  一聲哀號,完勝。

  「你們四個這樣欺負一個大叔,真是垃圾。」

  斗篷帽子滑了下來,露出一張少女的臉。

  魔術師先生覺得自己再怎麼落魄好歹也是個男人,怎麼可以這般華麗麗地被一個小姑娘給救了呢,而且還是個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就算是被叫成大叔,這讓他情何以堪臉面往哪擱。

  所以他一個人窩牆角面壁思過狀。

  「大叔,帝都的方向往哪裡?」

  最後他也沒有跟她指帝都的方向,反而把她帶回了家。

  夜晚,小鎮上空點點星光,街道巷宇大多是寂靜無人的,將白日裡狹窄擁擠的小鎮變的空曠。

  將最後一勺土豆玉米羹放進嘴裡,軟軟糯糯的鹹甜口味化開,菲特滿足地擱下碗,望向這個破舊屋子的主人,「多謝招待。」

  「嘛、嘛,畢竟是你幫了我忙嘛,家裡也沒什麼東西,也不好好好招待你~」不管結果如何起碼當時他沒被揍一頓已經可喜可賀了。當時看到她那副強忍著飢餓的樣子就知道有好一段時間沒吃東西了,於是乎帶回來下廚將屋子裡僅剩的一點東西煮了吃了。

  「不,很好吃。」

  少女說著笑起來,彷彿一朵夜裡開放在眼前的紅薔薇,「謝謝你,小魔。」

  傍晚時看到是個少女還是挺吃驚的。

  周遊大陸,見過的漂亮女孩多了,可這麼驚艷的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銀髮月光一般,紅唇雪膚,一般男人光是看到了就感覺又是傾心又是情動,說明白一點,純真與嫵媚的完美混合。

  只不過她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倦,斗篷是精緻高檔的布料與做工,而身上的衣服卻不知是從哪裡弄來的有些舊的平民少女服。

  少女問他叫什麼,他說,我是街頭蹩腳的魔術師,哈哈,叫我小魔就好了。

  想到這裡頭他不禁又望了望她,看見她低著頭,看著手中的懷錶。

  也不是第一次了,把她帶回來做飯時就看見坐在餐桌前的她拿出一個懷錶出神地看,遠遠看去也是快很舊的懷錶了,花紋模糊,但是的確是純金打造的。

  除開自身價格,應該是對她而言很重要的東西吧。

  「祖輩的遺物?」竟然脫出口了,想了想又覺得失禮,「不好意思哈。」

  對方怔了怔,抬起頭,表情不明顯,半晌才嘴角扯了一個彎度,纖白的手指拂過懷錶錶蓋,啪地蓋上了,「……不是我的。」

  「哎?」

  「不是……我的東西。」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在離開那個滿地鐘錶碎片屋子的時候,床下發現了掉落了的懷錶。

  雅蘭作為代價給懷錶魔術師的懷錶。

  想起了恩澤的話,說的時候滿是難以置信與不甘,反應過來時莫名地把它收起來了。

  「話說,你要去帝都?」

  「嗯。」她低頭望著碗。

  帝都可不是她這種女孩子待的下來的地方啊。

  「你……」他突然有些無奈,「你這麼草率地跟我回家,不怕我對你做什麼嗎?我可是個男人吶。」

  她怔了怔,怕麼。

  看著自己手心,上面已經濺了一個人類魔法師的鮮血了。

  「哎,總是看你發呆~」小魔歎口氣,向她伸出手,拇指與食指一撮,一大把嬌艷欲滴的玫瑰赫然舉到她面前。

  玫瑰鮮紅得無法直視,少女霎時就愣了,面前的落魄青年露出滿臉的笑容。

  「哈哈,少女最配鮮花,所以不要想太多哦,人生在世還是快樂一點好嘛~~」

  「你……」

  砰砰砰!

  未出口的話被急促的敲門聲打斷,兩人同時望過去,不堪重擊的木頭門已經被一把踹開,三三兩兩一起湧進了五六個大漢包圍了半個屋子。

  「唷,金屋藏嬌呢這是。」

  魔術師和少女站了起來。

  為首的那個是今天下午被菲特一擊完勝的那位,笑得無比得瑟。

  魔術師燦然一笑,被少女擱在桌上的那捧鮮花瞬間變為一群撲朔翅膀的黑色大鳥吱叫著密密麻麻撲向他們,對方顯然沒有被這一瞬間的事情反應過來,眨眼間黑鳥用著尖尖的喙毫不留情辟里啪啦地啄下來。

  那場面,聲勢浩大的。魔術師挑了個眉毛一把拉起少女趁著混亂往外衝。

  雖然他的確是免了一頓打,但在這個小鎮上繼續呆下去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跑到大街上才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敢情是前後左右包抄,一下子十幾個人把他們圍住了,鎮上居民一向喜好和平,屈就這地頭蛇的多了,反之讓其越來越猖狂,愈發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心理這下敢有人來挑撥威信了,領頭的還不是血脈噴張手癢帶著一撥子人操傢伙來將其做了個踏實才算心安理得。

  兩道上居民樓窗戶和門都關得實實的,誰也不想找著麻煩。

  一小姑娘再狠也撂不了一大十二個大漢吧。

  魔術師剛這樣想著,趕緊雙手呈投降狀,「嘛、嘛,幾位大人別急啊,這其中是有誤會的……」

  「小魔,你退後一點。」

  「好的……哈?!」

  夜裡那些男人的臉都在笑,眼睛上上下下地掃著她的身段,她將斗篷裹緊了些。

  她一直記得幼時一直陪伴她的小男孩,他讓她認為人類都是溫暖而真實的。

  天有些涼,夜色深深的,只有道旁一盞盞相差甚遠的路燈,光芒在夜裡是慘白的,有個為首的男人在說什麼她聽不見,耳邊一陣耳鳴,緊接著她就看見那男人走過來,粗大的胳膊伸向她。

  鏡頭一格一格慢下來,再慢下來,她清楚地看見了,面前所有男人的頸動脈,皮膚在她眼裡是透明的,青色的粗血管旁邊有無數紅色毛細血管纏繞,咕咚咕咚血液流動的聲音,心臟跳動的聲音,無比真切。

  無比真切的,誘惑。

  她睜得大大的眼睛,鮮紅的雙瞳慢慢溢出光芒,舌頭好癢,牙齒也好癢,好想拿什麼東西來磨一下。

  好想要。

  「喲,老大您看,這娘們眼睛還會發光呢,敢情是個妖精……」

  她幾乎可以預見到這個把骯髒手指伸向她的男人的結果,他會被自己身體裡的血液結晶成尖錐武器從內到外貫穿,從手指開始……

  「公主殿下!」

  眼前一抹白光,驀地驚醒了她。

  男人的手臂飛向一邊滾了出去,血從切口處呈放射狀噴灑開來,男人睜著大大的眼睛,短暫停頓後洶湧而來的疼痛讓不他可置信地慘叫出聲。

  下一秒,這個男人的表情僵硬了,從頭頂開始,一條筆直細細的血線由上而下貫出,噗地一聲,身體左右一分為二朝兩邊倒去。

  魔術師青年覺得今天運勢真的是奇葩,已經超出自己可以占卜的範圍了。

  他跌坐在地,那血腥場面刺得他心臟瘋狂跳動,四周包圍著他們的混混無一不臉色煞白僵硬著,完全無法反應。

  他們的視線全部集中在擋在銀髮少女前面的持劍女子身上。

  不知何時出現的女子,瘦削高挑,墨綠披風下銀白收身裝束氣勢凜然,高鼻薄唇,下巴尖尖,利落的暗紫短髮在夜色中泛著流動的光,而那雙同樣暗紫的丹鳳眸子,細長瞇著,冷冷注視面前的男人們。

  她的週身,好似有千年寒冰炸裂而開。

  手中劍寒光一閃。

  「此等螻蟻,竟妄想玷污公主殿下,愚蠢至極。」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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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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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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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06:09 |只看該作者
第16章

  長劍劍柄是貴族使用的款式,看著光芒,不似銀質,夜中微微泛著光。

  寬闊的街道上女子冷眸一掃,男人中頓時有幾個生了退卻之意。

  戴著執劍手套的手指微動,她正欲舉劍,身後少女喚了她,「莉露。」

  「在。」

  「不要殺人。」

  「公主在說什麼話,這些醜惡的人類妄想玷污尊貴的公主殿下,罪不可恕。」高挑短髮女子冷冷開口。

  「莉露,這是命令。」殺人什麼的,好沉重。

  少女走到她面前,望了一眼男人們和地上的殘屍,血液幾乎就已經流到她腳底下了。

  「你們走吧,如果不想死的話。」

  「公主——?!」女子微微睜大了眼,聲音全是壓抑的不甘。

  「他們沒把我怎樣,莉露,我沒事的。」她又望向男人,「還不走?」

  壯漢們面面相覷,似乎不想因為這女流之輩失了面子,直到高挑女子狠厲甩下一把鋒利無比的袖箭嗖地擦著領頭的鬢角呼嘯而過,深深□牆壁裡,冒出了白煙。

  「汝等沒聽見公主殿下的話嗎?」她仰起臉,眼裡全是藏著寒意殺氣的鄙夷。

  魔術師先生從來沒有見過這當地地頭蛇跑得如此之快,原來即便他們個個壯如虎牛也可以身輕如燕吶。

  夜極快地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天上的星星一如既往眺望大地。

  女子回頭,立正望著少女,然後屈膝恭敬跪下,俯首。

  淺白的燈光模糊而透明地披上她的披風和髮梢,她閉上眼,眼睫微微顫抖。

  「非常抱歉公主殿下,屬下來遲了。」

  少女低頭看著她,半晌,笑了笑,似乎是笑給自己看的。

  「好久不見了,莉露。」

  之後魔術師先生聽到了諸此之類的靈異對話。

  「公主殿下,陛下已經不滿,請公主殿下速速回去。」

  「不要。」

  「公主殿下,人界十分危險,請公主殿下考慮自己的安危,公主殿下的安危就是全體子民的安危。」

  「不要。」

  「公主殿下!」

  「說了不要就不要。」

  「公主殿下是有令在身的,請公主殿下不要胡鬧。」

  「莉露,你好大的膽子,父皇跟你說什麼了你敢說我胡鬧,你再這麼說我就生氣了。」

  那俯下頭的女子立即抬起臉來。

  「公主殿下請不要這樣,屬下未曾有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我不理你了。」頭一撇,嘴一撅。

  剛才英姿颯爽的女子立即驚慌了。

  「屬下知錯了,請公主殿下不要不理屬下!」

  「那你還要不要催我回去?」她睜開一隻眼。

  「這……」

  「當初放用自己的通行令我過結界的,嗯嗯,好像是莉露呢。」

  女子猛地一震。

  「那是因為屬下勸不過殿下,強行穿過結界身體會受傷屬下才會……」

  菲特用食指點著自己的臉頰作思考狀,「哎呀呀,要是我現在回去也可以,不過我要把這事告訴父皇~」

  「公主殿下!」

  少女望了望夜,等了半天對方沒了下文,低頭一看,自己的騎士竟然在自責地咬自己的嘴唇。

  是的,騎士。

  想起來還真的是呢,當初在受劍儀式上在血界備受爭論至今。

  血界裡,第一個女騎士。也是她的唯一的騎士。

  「莉露,」她歎口氣蹲下來,「我會回去的,一定會的。」

  「……」

  「我還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呢……」

  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但是,再等一等吧,再等一等就好了,我會和你一起回去。」

  讓我再見他幾面,和他多說會話,多看看他的笑,讓他知道,一直以來那個愛哭的小姑娘在等著他,記著他。

  這樣已經夠了。

  「公主殿下……」

  「我們拉鉤鉤好不好?我答應你。」

  莉露咬咬唇,低聲道:「那請讓在下陪伴公主殿下,護公主殿下的周全。」

  菲特呵呵笑起來,她就知道,拉勾了,才見到騎士的眸色有所緩和,拍拍裙子站起來,看來也該動身去帝都了,只是不知怎麼樣才能見到埃利奧特。

  「公主殿下。」

  身後騎士再一次呼喚了她,聲音似乎又透著慣有的不甘。

  「公主殿下似乎……變狡猾了,這讓屬下如何是好。」

  她一怔,狡猾麼?

  其實看莉露糾結的樣子很有趣的。

  「真不知公主殿下從何學來的……」

  「……」

  是啊,跟誰學來的呢……

  「而且公主殿下……屬下一直想問了,」莉露想了想,才低聲開口,一瞬不瞬看著少女嬌弱的背影。

  「您來人界後,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菲特低著頭,捏住自己的裙子,放開,再捏住,再放開。

  聽到那句話後,胸腔那裡有什麼像棉花團一樣,酸酸澀澀的,脹脹的有些疼。

  她明明好討厭那個人的,明明特別希望脫離他。

  那個傢伙總是笑,欺負她,諷刺她,說話有時候殺人不見血的,逼她做活,吃她豆腐,騙她這騙她那,還當戲弄動物一樣戲弄她,好討厭,討厭的不得了。

  可是為什麼這個人還要帶她去看好看的歌劇,吃好吃的東西,給她買最好的護膚品,穿最漂亮的衣服,帶她去舞會跳舞,整晚一圈一圈順著她的性子跳,她難受他就哄著她吃東西,她困了會抱她上床,她說不要找女人他就說好,真的沒找了,她遇到危險時他總是護在她面前,像莉露一樣。

  可最後他雲淡風輕地說,好。

  這算什麼,這到底算什麼,那個大騙子。

  「……沒什麼。」

  他們是在第二天夜裡出發的。

  主僕二人對話完畢後女騎士才發現了魔術師的存在,瞇眼拔劍不屑狀,「醜陋的人類——」

  「喂喂餵我在本故事中是好人啊好人!」

  最後的結果是,他莫名其妙地當了她們的導遊。

  兩個人的身份在交談中已經暴露無疑了,身為遊歷過全大陸什麼鳥沒見過的魔術師先生表示十分淡定,他又不是合法公民,沒必要把他們抓起來上報政府,血族動亂什麼的估計跟這懵懂怪力小姑娘和忠犬冷漠女騎士沒半毛錢關係,況且他也抓不起,這種情況不被女騎士砍腦袋就不錯了。

  至於導遊,他提出來的,反正他在這兒也混不下去了。

  現在想想進今兒自己的遭遇還真是奇幻。

  少女不認識路就算了,連看起來十分靠得住的女騎士也不知道這是哪,即便後者表示剛來人界完全不熟悉,他還是忍不住問了。

  「那騎士小姐您是怎麼找到您的主子的?」

  「血帝與皇母在上,此乃吾輩受公主殿下耀眼光輝所吸引,一路追隨至此。」騎士回答得正義凜然。

  「呃,莉露,你是什麼時候來到人界來找我的?」

  「回公主殿下,屬下在殿下離開的第二天便緊急出發了。」

  菲特有些無言,呃,距離現在好像都好幾個月了呢,莉露是自己的結印騎士,是有血族的誓血聯盟契約這種紐帶存在的,在人界尋找她的方位不難,徘徊這麼久……

  「莉露。」

  「在。」

  「你深度迷路症……亞力亞醫生還沒給你治好嗎?」

  「回公主殿下,亞力亞小姐說屬下的病症只有靠公主殿下的至尊光輝才可以治癒。」

  「……」這就是說你無可救藥了吧。

  ***

  洛靈斯頓是克萊什大陸南方的一座小鎮。

  地屬南方,氣候潮濕溫暖一年四季都有雨,農耕和養殖產業比較發達,整個城鎮屋宇人家分佈的稀稀落落的,一眼望去大片的麥田和湖水邊鬱鬱搖擺的高大蘆葦越發將藍色的天空襯得寧靜安詳。

  城鎮邊緣一座東方酒樓後面的小山坡上,樹下綠草茵茵,整齊排列的小石碑,咋眼望去有二三十個之多的,被腳底下竄出的長草遮了輪廓,看起來應該是長久無人打理的。

  風掠過,白雲飄,樹影映在青白色的碑面上,搖曳著上面鐫刻的字跡。

  喀。

  男人鞋底踩上草叢,破了寂靜,衣角微動,又沒了聲音,只有手中隼鷹標誌的手杖發了微微的光。

  衣著得體的男人,身材筆直,幽綠的眸子掃下一列列石碑。

  「好久不見了呢。」

  他在碑群前,先是站著,後又笑了,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壓了壓前面的帽簷。

  「這麼久了,你們也不會再生我氣了吧,說起來,生氣的應該是我才對。」

  男人英俊年輕的臉上只有淡淡的輕佻與無奈。

  「我當時說過了呢,絕對不會原諒你們的,現在也沒有原諒,但是,我現在活得好好的——這是你們的願望,我答應過的。」

  男人說話輕輕柔柔的,彷彿是對情人的囈語。

  他蹲下來,把花束放在最前面一座大石碑面前,拍了拍石碑,彷彿在拍誰的肩膀一樣。碑面上刻著一排排名字,有些模糊。

  山坡上細碎的自然之聲,吹著他的髮梢,除此之外的只有這些墳墓的死寂,死寂死寂。

  恩澤站在山坡下抬頭望著,腦中浮現了當年追隨皇家騎士團時的光景。

  那時候的自己,也只是個毛頭小子而已,正式成員都算不上的,劍術平庸,對文字的處理能力卻是被赫倫看好的。只記得團裡都是些極其親切的長輩,穿著藍白相間的華麗騎士團制服,肩章和胸章都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他們在作戰時的姿態,是當時自己認為的,對「英勇」二字的最好詮釋,所謂強大,所謂卓越,所謂大陸裡皇家的傳奇,他們在陽光下舉劍高呼對國家效忠,在他眼裡是最崇拜的光景。

  後來真正認識雅蘭,是在加裡弗雷德公爵夫婦的葬禮上。

  那天應景下著雨,皎白的百合花落下水珠,將世界落得一片灰白的寂靜,淅淅瀝瀝雨中他目光越過人群看見了那個男人,背著他站在最前面,沒有打傘,微卷的黑色髮梢潮濕地貼著衣領間那截蒼白的脖頸上,頭微微低著,背脊還是軍人的筆直。

  「啊……那個人……」

  「噓,那個就是團長大人啊。」旁邊前輩告訴他。

  傳說中的領袖……嗎?

  後來也不知怎麼了,漸漸被他認識了。

  寂寞而令人尊敬的人,恩澤總是這麼想著。

  直到最後發生了那麼多事。

  那些前輩們,那些無往而不勝的騎士們,有一部分,長久地沉睡在這片山坡上,盛世的英靈,名字漸漸被人所忘卻。

  最後的最後,那個男人淡笑著接過了家族的權杖,離開了人們的視線,只有一些風流八卦之事被人麼所知。

  「跟著我,會死的哦。」他微笑著回頭看著他。

  「……是。」

  他一直覺得他是無悔的。

  可他現在後悔了。

  「話說,這家店裡的點心可是克萊什的特色呢~」小鎮小餐館裡,雅蘭用叉子插上一塊晃悠著對恩澤笑道:「恩澤你嘗嘗看嘛~」

  恩澤陰著一整張臉。

  「真的非常好吃哦,是帝都觸不到的東方特色耶~赫倫你也嘗嘗~」

  另一旁魁梧穿斗篷的男人緩慢吃著嚥下一口,慢悠悠道:「不錯。」

  「是吧是吧~」

  恩澤幾近炸毛。

  「請適可而止吧雅蘭大人赫倫大人!——雅蘭大人您繞了半片大陸的路只為了吃這個嗎?」

  他真的會死啊,會這樣氣死的。

  本來是回帝都的,雅蘭半路上竟然遇見了處理完事情的赫倫,三人同行哪知自己這位大人竟然往遠離帝都的方向走,馬車走了一天才到這小鎮,真正原因竟然是這裡有家東方特色餐館他好想好想吃。

  雅蘭這性格就算了,赫倫竟然也煞有介事地吃起來。

  他簡直要暴走了,血族的事已經八百里加急了,雅蘭得到了瘟疫的真相卻隻字不提現在放著大把的時光優哉游哉地在某個小鎮上吃東西。

  餐館裡人不多,是他沒有見過的特色裝潢,按照雅蘭的說法應該是東方風格,朱紅的橫木鏤空的窗格,門口掛著整張刺繡布簾子,使用的器皿和帝都頗有差別,其中最糾結的是兩根細細的木棍子,竟然代替了刀叉作為東方人用食時的工具,即便館子裡有備用刀叉他表示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雅蘭大人淡定而靈巧地用手使著兩根木棍子夾起菜來。

  「說起來,赫倫沒想到你也會用筷子吶~」綠眸子的青年夾起一片夫妻肺片。

  「嗯。」魁梧青年明顯使用的非常熟練。

  「以前吃過?」

  「嗯。」

  「會不會是因為女人呢——」帝都裡黑髮黑眸的東方女人不多,但還是有的,在帝都人眼裡多多少少是種特殊的存在,下意識總會遠離用異樣的眼光看著的,「哎,恩澤,出去幫我再叫一份東坡肉。」

  恩澤肩膀抖了半天才緩下來歎氣著走出隔間,話說東坡肉到底為什麼會有這種奇異的名字啊,一邊拉開簾子以便忍不住回頭瞪兩個男人一眼,「請適可——啊!」

  正準備進門的銀髮少女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穿制服的眼鏡青年,對方同樣睜大眼睛,嘴巴還沒閉上,保持著拉起門簾的姿勢一動不動。

  這個僵硬的氣氛維持五秒鐘後,隔間裡的黑髮青年在他身後冒出了頭,「恩澤?」

  下一瞬他看見了她,仍舊是嬌嬌小小的一隻,銀髮束在腦後,他所熟悉的呆呆的眼神在恩澤臉上停留片刻後眨了眨,又緩慢地,挪到了他的身上。

  他還沒有看清楚她眼裡深處的東西,雪白冷光剎那間鋪面劈來。

  一時間氣勢如虹,寒氣湛湛地刺來,恩澤還沒反應過來「錚」地一聲長響,一個暗紫與墨綠交雜的高挑身影已出現在隔間裡。

  莉露雙手握劍狠狠劈向公爵,殺氣不可抑制外洩,又分明地被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面前的男人格擋開來。

  「兇手!」

  她眼中有分明的憤怒與不甘,咬牙直視男人身後面輕佻表情的伯爵。

  「你這——惡魔!」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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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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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06:23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恩澤呆立當場,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是——刺殺嗎?

  「你這惡魔,化成灰了我都記得!」字句從暗紫短髮的女子薄唇裡吐出,眸子裡是滿滿的怨恨和殺氣,劍上的力道一點一點加重,「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我記得你!」

  「赫倫,」雅蘭倒只是一臉疑惑的問擋在他前面的男人,「這個女人,戰場上和我交過手麼?」

  「我沒有見過。」

  因為格擋的力量,赫倫聲音微重,這女人殺意是有,憤怒是有,但是鬥氣很純淨。

  說白了,應該不是醜惡之人。

  女人細眉緊皺,挑了劍,瞬息又狠狠攻了上去,赫倫站在原地不動,單手接了她凌厲極速的幾招,辟辟搫搫撞擊聲。

  對峙的局面被橫趕過來的的魔術師打破。

  「啊啊啊啊啊你們這是幹什麼啊哎呀我的神啊莉露小姐只是一盤糖醋排骨而已您怎麼又拔刀了呢?」

  他穿著一身落魄的禮服裝跑到女子面前大呼小叫的,又趕緊對著赫倫雅蘭鞠躬道歉堆笑狀,「哎呀真是對不起誤會哈誤會排骨是您們的哈誤會誤會~~~」

  女子砍在赫倫鞘上的劍一滯,狠狠瞪了魔術師一眼。

  「莉露。」

  一直站在隔間門口的少女發話了,「住手。」

  「殿下,請勿阻止屬下!這個人就是當年——」

  「住手,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她聲音低低的,目光望著地面。

  女騎士僵硬了片刻,咬咬牙,哼了一聲收劍,收身時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赫倫,對方自然而然也放下了身形。

  剛才,他用劍鞘擋住了他的攻擊,真的只是劍鞘而已。

  自己……還是太弱了。

  莉露瞇起了眼,握拳轉過身走到菲特面前俯首鞠躬,「公主殿下。」

  菲特點點頭,感覺到年輕公爵他的目光,不留痕跡地過渡到自己身上,不深不淺。手心莫名地就出汗了,身體有點僵,她吸吸氣走到離雅蘭不遠不近的位置,掃了一眼一桌菜餚。

  「聽說這裡糖醋排骨很好吃,老闆說這裡最後一份被這個隔間裡的人點了,也沒什麼,打擾了,剛才真是抱歉。」

  她一口氣說完,轉身往回走。

  莉露當時聽了見她有些失落的神情硬是要找這桌的人,她沒辦法總不能讓莉露舉劍威脅別人吧,她相信她做得出這種事的,自己就過來了,心想著如果是在這裡常常吃飯的人讓他們一次也有可能。

  哪想到,會遇見。還在另外一個小鎮。

  她真的沒覺得會再遇上。

  「等等。」

  她停住了,身後是男人的腳步聲,離她很近的地方停下。

  「老闆,把糖醋排骨讓給這桌的客人。」雅蘭看著少女銀色的後腦勺說道。

  「不用了。」

  「老闆。」雅蘭又叫了一聲,外面有人應了。

  「我說了……不用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覺得不知道怎麼面對他。怎麼會這樣子她自己也不知道,就覺得氣短心虛,好像是她把他賣了一樣……

  她渾身一顫,啊啊,是的了,他當時,是利用她,賣了吧。

  連,背叛什麼的,都算不上的。

  老闆娘是個東方女人,在門外探出了頭,「哎,好的。」

  「不用了老闆,」她吸吸氣,回頭躲閃著他的目光去看莉露,「莉露、小魔,我們走……老闆,結賬。」說完就低頭往外面走。

  「殿下……」

  「走。」她平底鞋踩得嗒嗒響。

  恩澤現在簡直是瞠目結舌了,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望向赫倫,後者氣定神閒又坐在桌前吃菜了,而一直一來氣定神閒的某公爵大人,竟然站著,然後,上前在少女撩開門簾的那一刻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大膽人類,竟然敢玷污公主殿下!」那短髮女子怒目圓睜拔劍上去了,劍氣外洩疾馳而去。

  後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那一直望著銀髮少女的男人驀地回眸,幽幽的綠眸掃向了她,寒意與他另一隻手中提起的銀光鋪天蓋地劈了過來,幾乎是她肉眼看不見的速度,緩過來時手中長劍在空中轉了幾個圈深深□牆壁,而男人手中已經入鞘的手杖,直指著她的胸口,輕輕點住。

  恩澤驟然抽吸。

  雅蘭淡淡望著莉露蒼白的面容,笑了笑,放下了手杖,另一隻手使力把少女帶了出去。

  「好痛——嗚,你放開我!」

  夜涼,餐館外面是稀稀落落的人家,燈火數點,風過遠遠近近全是麥田和蘆葦高低起伏的嘩嘩聲,柔軟又安詳。

  「你放開我,放開我!」

  菲特使勁掰著他的手指,明明有怪力的,怎麼都不管用了。

  「你放開我!」

  男人拉著她往外走。

  「你憑什麼——你鬆開——你以為你是誰啊——!」

  她恨不得用牙咬了。

  男人硬是把她扯到餐館後門一僻靜的空地裡才鬆開。

  菲特連著往後退了好幾步,握著自己發痛的手腕扭過了頭,只覺得面前這男人靜靜看著她看得她心裡發毛。

  「……你……有什麼事就直說,我還要趕路。」

  「趕路?」男人的臉埋在夜色裡,聲音很平淡,「去哪?」

  她哽了哽喉嚨,撇開眼,聲音冷冷的。

  「不關你的事,讓我走。」

  「小魔是誰?」他劈頭就問,這名字,聽起來真像個暱稱。

  「與你無關。」

  「那個男人的?」

  「我說了與你無關。」

  「我好像還記得我們當初說好的事情你還沒兌現吧。」

  「查瘟疫的真相,你已經得到了,不關我事了。」

  「我說過的,是你協助我將這件事圓滿結束,現在我只是知道了來龍去脈而已,要解決這件事尚遠遠未及。」

  「我不記得我有這樣答應過。」

  「哦呀,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呢。」

  又是這種語氣。

  菲特咬咬唇,她特別討厭這種語氣,好像什麼事都在他掌握之中一樣。

  「反倒是你,菲特,」雅蘭在夜裡笑笑說,「我答應的是帶你去找他,你可是找到他了,見到面了,我的承諾我已經完成了。」

  「那根本不是什麼承諾,是你騙我。」

  她驀地抬頭,直直看著他。

  「你說,我哪裡騙你了。」他不怒反笑。

  「你——」她閉閉眼。

  「怎麼?」

  「我不知道你想怎樣,但是,我們已經沒有那種關係了,請你不要再過問我的事了,我的事和你本來就沒有任何關係。」

  「啊拉,身旁有別的男人了,這麼快就把自己夢中情人給忘了?埃利奧特聽了可是會很傷心的啊。」

  那明顯到針扎的嘲諷聽得她胸腔一陣瑟縮,「就算是的,我愛跟誰就跟誰在一起,我喜歡誰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憑什麼管,那麼多女人麻煩公爵大人您自己也管一管吧。」

  「難道是你還在怪我?」雅蘭依舊笑著說,笑意卻未達眼底,少女的話他字字句句聽得分明,口氣無意識地壓下去,「難道你在怪我第一次舞會沒把你直接送上埃利奧特的床?這樣就不會惋惜第一次就不會和個胖男人睡了——」

  啪!

  還沒說完她一巴掌甩了過去。

  他沒躲,結結實實地挨著了。

  她喉嚨哽著,大腦一片空白,緩過神來時,因為羞憤她渾身都在抖,可又有點呆,心中的酸澀一點一點積上來。她呆呆睜著眼抬頭看他,放下了手,她的手掌在疼,火辣辣的,她第一次打人,剛才揮得太用勁了。

  男人因被扇了一耳光,臉還是偏向一邊,黑黑的頭髮遮住了他的表情。

  夜裡暗黑的死寂。

  她的眼淚隨著見到他後愈發膨脹的委屈漫了出來。

  「……是啊,你其實現在都以為……我還在那個魔法師的床上吧……」

  聲音弱下去,無邊的難過。

  雅蘭低下頭,她的小肩膀在夜色裡一點一點抖,漂亮低垂的大眼睛裡蓄著滾落的淚水,像零碎的月光,她不停吸著鼻子用胡亂袖子去擦,越擦越多。

  遠近的蘆葦浮動聲響飄渺地流了過來。

  他發現她哭得沒有聲音,她埋著腦袋在身上翻找什麼,手指在抖。

  「反正,我對你來說只是一件物品而已……什麼都算不上……只是,物品而已……你都賣給別人了……」

  全是哭腔,他卻抬不起手來抹卻。

  她放在腰間的手停住了,他看著她慢慢摸出了什麼。

  她雙手把它塞進他懷裡,然後退開,低著頭,滿臉眼淚。

  「恩澤說,這是你家裡很重要的東西……下次,不要再給別人了……」

  聲音越來越小,她快要忍不住了,後退了幾步,盡全力擦乾眼淚,抬頭望著他,擠出了一個乾澀的笑。

  「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反正,你也不會在乎的。

  她鬆開他的手,從他身側快步走開了。

  遠方的燈火隱隱約約的,手中是冰涼又溫潤的觸感。

  他低頭攤開手,掌心是一塊懷表,古舊的雕花,純金的表身。

  夜色裡涼風呼呼掠過,樹影婆娑,似漆黑的鴉,無聲抖動在男人寬闊的肩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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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酒樓二樓套房。

  恩澤扶扶眼鏡,在紫發女子冷冰冰的監視下勉強喝完第五杯熱茶。

  「好慢啊……小菲她。」一旁那個跟菲特一路的瘦長男人伸著懶腰,在沙發上窩成一團。恩澤看了一眼,心想著要鎮定要鎮定,現在這現實已經脫離事態控制了。

  先不提那個穿得一身落魄的男人,雖然他在雅蘭大人把菲特拉出去後很自覺地拖了把椅子到桌前去蹭吃蹭喝,完全無視莉露陰森森的目光好像很熟悉了似的,發現沒有多餘刀叉竟然自己變了一套出來讓他委實咋舌。魔法秘術他不是沒見過,從事文字研究他自然清楚,無中生有這種能力他還是第一次親眼見,魔術無非是障眼法,這個男人可是實打實地變出了一套。

  這個在他們房間裡握劍監視著的女人,應該是,吸血鬼來著的吧。

  至於監視的理由——「那個惡魔如果敢對尊貴的殿下做什麼,吾輩將直取汝等首級。」

  看那劍的裝飾,也不是泛泛之輩。

  天啊,該不會是血族裡來追人了吧,到時候真相大白他們要是知道了雅蘭大人對菲特小姑娘做過的一系列事情血族老大大概會把加裡弗雷德家族夷平吧是吧是吧一定會的。

  想到這裡他打了一個哆嗦。

  呃,不過有赫倫大人在應該沒什麼問題,剛才大人明明淡定接下了數招的說,想到這裡目光便不自覺望向赫倫。

  赫倫坐在窗戶邊,半瞇著眼望著夜色。

  紫發女人的眸光時不時掃過來。

  他看看自己的手,餘震已經過了,麻木消失,現在若是出手,做掉這女人完全沒問題。

  能一劍震到自己手的在人界幾乎找不到,面前這個吸血鬼,攻擊雖然強勁,招數雖然靈活,仍然是單純的。

  說白了,沒有見過真正的死亡,沒有上過真正的戰場。

  因此,再強,再優秀,依舊有如過家家,他若想,她可以死。

  「話說,小菲和那……那位先生到底是什麼關係?」

  魔術師話音剛落,莉露殺氣又狠狠放過來了,他縮縮脖子,「好嘛好嘛,我就是問問,看他們兩好像很熟的樣子……」

  他話還沒說完,房門被推開了,四個人目光齊嗖嗖望著雅蘭拿冰袋敷著臉穿著單衣走進來,再齊刷刷抽了口氣。

  公爵臉上倒是沒多大表情,只不過那臉頰上鮮紅的五指印紅果果地說明了問題。

  恩澤瞬時覺得這年頭,哈雷彗星撞地球了,帝都風流公爵竟然挨女人巴掌了。

  魔術師沒發話了,看來他們的關係,不是好像很熟,是肯定很熟了。

  莉露拔劍蓄勢待發,這男人,肯定欺負她的公主殿下了,應該打兩巴掌的。

  青年脫下外套,低著頭拿毛巾搭在脖子上。

  坐在窗前的赫倫咳了一聲,抬眼望著青年,半晌開口,聲音始終如一的。

  「看來她比你想像的還要在乎你。」

  雅蘭動作未停,解了自己領口兩顆衣扣,睫毛黑長地遮著閉上的眸子,像半睜著似的。

  ***

  菲特一直跑到離城市很遠才停下來。

  四周全是黑,隱隱約約有鳥聲。她靠在一塊大石頭上喘著氣,喘完了,順著石頭滑下去坐著了。

  好冷。

  只穿著單衣,樹木和土地潮濕的寒氣順著肌膚往骨子裡爬,原來吸血鬼也怕冷的,她這樣想著。

  唔……

  喉口發乾。

  好像要血。

  她咬了咬唇,淚痕干在臉上,冷風一吹好難受,身體像脫了全部的力氣一樣。

  自己在幹什麼。

  就像個傻子一樣。

  現在想想,自己真的本就應該和他沒什麼交集,他只是一時玩性興起,該得到的樂趣得到了,最大利用化丟掉,沒什麼,他一直都是這樣的。

  可為什麼在那個夜晚她有種背叛的感覺呢。明明連朋友都算不上的。

  她用袖子擦擦臉,抱膝呆呆望著天空。

  黑夜裡天空因為有星星而泛著微微暗紫色的亮,又像被墨蘭色的顏料鋪染似的,清新潮濕的空氣混雜著泥土的芳香。

  「……」

  ……其實。

  其實,她還以為,他會道歉的。

  就算說一句對不起也好,再怎麼難過,原諒他這種事也變得可以接受了。

  到頭來還是她自己太單純了吧。

  颯——颯——

  四周樹葉浮動。

  菲特眼睛先是閉著,慢慢起身,再睜開時,雙瞳裡是熒熒血紅的光芒,夜視力急劇上升,她掃視周圍慢慢靠上來的人影,這些瘦長,佝僂,又被週身斗篷包裹的身影。

  「血族的嗎……不是。」

  氣息不對,何況那殺氣也不對。

  莉露應該在賓館裡,自己胡亂跑出來的,誰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安寧的地方遇襲吧。

  剛想到這裡敵人已經包抄過來了。

  對方的攻擊如同魅影,筆直刺過來的是斗篷下探出的層層疊起的尖刀,湛湛寒光,凜凜殺氣直逼,極其凌厲又若黑夜一般靜謐,七八個人同時掠了過來,速度不似人類,她指甲鮮紅地尖長,一抓過去時只有夜色一般的一縷黑煙。她一怔,下一秒手臂劇烈疼痛,劍刃擦著她的手臂劃過,層層尖銳一次次拉下她的肉來。

  她疼得幾近麻木,迅速退開身屈體踩到一塊大石上。

  她舔著手臂冷冷望著他們,手臂滋滋冒著白煙以一種人類可見的速度癒合著,觸目驚心的長長傷口內血肉翻滾著往外冒,被瑩白如玉的肌膚迅速覆蓋,這一光景讓人影全部滯了一滯。這一滯其中一人已經被瞬息少女撲倒在地,指甲□對方肉裡。

  身體裡有什麼在蠢蠢欲動似的,她想也沒想撕開對方的斗篷衝著脖子咬下去。

  其餘敵人攻向少女時她驀地轉頭,傾世容顏,血色眸子裡是野獸般嗜血的光。

  夜中有細細的鳴,不知是蟲還是其他的獸。

  八撇鬍子的中年男人緩緩從森林裡邁出來,周圍四名蒙面暗影衛士手舉火把緊緊相隨,他抬頭望向空地橫七豎八的暗影屍體,微微瞇起了眼。

  少女一個人站在空地上,屍體一個個,被從自己身體裡一隻隻穿出的血柱扭曲胡亂地貫穿,身體裡的血液,凝結成了最殘忍的矛,將軀體扎得千瘡百孔。有的甚至就這麼站著,身體裡的血柱埋進土裡,五臟六腑零零碎碎地往下落。

  唯一沒有發生異變的是被少女提在手裡的屍體,夜色裡火光下,看得見身體的皺縮乾枯。

  「純血種秘術……『血囚殺』。」

  聽到人聲,背對著他們的少女慢慢轉身,血紅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雪白的肌膚上全是血跡,沒有表情,宛若初生好奇於世界的嬰兒。

  身著華服的中年男人慢慢上前,嘴角含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果真是生飲人血的猛獸,您應該是初次見到在下吧,公主殿下,在下是霍華德格木斯·尤利金。」

  少女不為所動。

  「公主殿下這般強大力量……難道不恐怖自己嗎?」

  他依舊笑,身旁一名暗衛走出,高挑的身體,同樣款式的黑色斗篷遮住了臉,他雙手結印,念出了一個音。

  腦袋彷彿被人狠狠集中一拳,少女連著後退了幾步,摀住了雙耳,緊接著在暗衛的唸咒下蒙地抬頭,猩紅雙瞳裡未名的力量在翻滾,伯爵一滯,好似聽見了身體裡血液緩慢結冰的駭人聲音。

  身後是三位暗衛倒地悶響,伯爵摀住胸口喘了一口氣,低聲對暗衛發出了命令。

  「是。」

  少女一個高跳俯向向伯爵撲來,沾滿鮮血的長長指甲在夜色中滑過血紅的光。

  結印的暗衛連結了幾個手勢,斗篷揮開,數十張聖經紙頁整齊在空中鋪成一面,他一聲輕吒手勢一劈,九條黃金鎖鏈嘩啦啦從書頁中勢如破竹衝出打斷了少女的進攻將其啪啪纏緊,隨即腳下旋開一個金光閃閃的魔法陣,無數經文卷軸環繞著少女流轉浮現。

  「唔……!」

  緊緊纏住自己的鎖鏈勒在皮膚上,火辣辣地疼,緊接著她低頭,竟然看見它在腐蝕自己的肌膚,白煙嘶啦嘶啦從捆綁的地方冒出,金光一寸寸燒開了肌膚,如同千年前太陽對吸血鬼,致命地燃燒成灰燼。

  「你這個樣子,加裡弗雷德公爵大人若是見了,會發現你是個真正的怪物吧。」

  少女在半空中墜地,因為蝕心蛀骨的疼痛她不可抑制地尖叫出聲來回扭曲翻滾,直到最後完全變成了幼獸無助的悲鳴,聖光依舊往骨子裡鑽啃噬她的身體,她疼得忘記了哭泣。

  ***

  小魔整晚沒好好睡。

  原因是自己的僱主菲特太久沒回來,莉露大鬧賓館把房間砍得稀巴爛後破門而出,走前大義凜然拿劍指著雅蘭說:「公主殿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吾輩絕不會放過汝等。」

  說完到現在,一夜了,被找的人沒回來,尋找的人也沒回來。

  清晨時在餐桌上又看見那位黑髮綠眸的青年,以他那遊走大陸多年的經驗,那氣場,那身材,那穿著,還有那張臉,絕對是那些小城市裡少女夢中花癡幻想對象的不二人選,同身為男人他還是挺鬱悶的,高階社會真是嫉妒死人,令人髮指。

  呃,除了那個五指印外。

  小魔昨晚曾經偷偷蹭到那個總是抱劍靜坐在一旁的短髮高大男人問過那兩個人的關係,直覺覺得這個沉默的男人其實最溫和最好說話,這三個人裡除開那個青年就是一個小個子戴眼鏡穿西裝的男子,看起來就是一絲不苟的類型,這種刻板的人是最難應付的。

  「未婚夫妻。」

  「……哈?!」

  小魔其實也就問問,沒覺得對方真的會回答。赫倫說完這四個字就不言了,繼續抱劍望窗外。

  這一大清早看見的只有兩個,沒見到短髮男人,莉露仍沒有回來,餐廳裡人不多,窗外陽光有些發白地印在桌上。

  難道是,青年派他去找了?

  難道是,真的是未婚夫妻?!

  的確是找了的。

  赫倫到現在也沒有回來,這樣拖拖拉拉的不像他。

  恩澤給雅蘭倒下一杯紅茶歎口氣,坐在桌前的男人穿著乾淨的白襯衣,一言不發地看著報紙,袖子下的白皙手腕和手指骨節漂亮得不可思議,優雅安靜的貴族姿態讓窗外的行人流連駐足。

  當然,如果他們看見他另一側臉上的掌印會更加流連更加駐足的。

  昨晚雅蘭自己回來後什麼都沒說,赫倫和自己心裡都看得明白的。

  當時就覺得這位大人有點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他們也不知道,對方仍然一副淡定的模樣,後來捉摸半天發現,大人有點走神。

  然後,在房間裡呆了會莉露又找來了,原因是菲特沒回來,她出門看了一圈沒人影。

  「她自己跑出去的,跟在下有何關係。」

  雅蘭回答的輕描淡寫,眼睛看著文件。

  「她自己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莉露一劍把桌子劈了洩憤又出去了,看得恩澤心驚肉跳的,雅蘭回首淡定坐在床前繼續看文件,動都不動一下。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赫倫不動聲色起身。

  「赫倫,坐下。」

  雅蘭依舊看著文件,難得用命令語氣。

  赫倫理理衣服提著劍,難得沒理他的話,只是看了看雅蘭,面無表情道,「你整一個小時看著文件同一頁翻都沒翻,這演給誰看呢。」

  恩澤驀地感覺和赫倫大人共事數年,至今才發現赫倫大人是個一針見血的奇葩。

  不過。

  到現在為止,這已經算是這位大人的約莫失態了。

  那五指印雅蘭捂了一下就沒管了,被別人看了不甚在意還回禮一笑,恩澤給雅蘭倒完茶就坐在他對面,早餐上了,是東方式的,油炸細長的蓬鬆麵食和白色乳漿。

  「這是……?」

  「油條豆漿。」

  說起來,雅蘭他會吃東方菜完全是因為他的母親吧,完完全全的東方人,據說也燒得一手好菜,貌似也和這家店的老闆娘認識。

  「雅蘭大人。」

  「嗯。」對方看著報紙,還煞有介事地翻了一頁。

  恩澤咳了一聲,忍了許久才艱難開口道:「……您把報紙拿倒了。」

  時間靜止了整一分鐘,對方報紙才抖了抖,轉了過來。

  他有些想笑,又有些無奈。

  「雅蘭大人您……其實沒有把真相告訴菲特小姐,對嗎?」

  「恩澤,把今天行程報一遍給我。」對方完全沒有聽見似的。

  「那個晚上,在懷表魔術師家裡的事情,您並沒有把現實告訴她,對不對?」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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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那個晚上的事情就算雅蘭輕描淡寫地說不記得了,恩澤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那晚的清澈明亮的月色,月色下慘絕人寰的村落,以及那個立於屍首中間的,扛著長刀對他們露出滿面微笑的男人。

  從那個半山腰懷表魔法師小木屋裡出來後恩澤就一直沒想好怎麼跟雅蘭開口。

  雅蘭的性格他向來摸不清楚,只不過這位大人一笑他就頭皮發麻肯定沒好事,做個事情也是沒個章法,可是這次未免也出乎意料有些過頭了。

  他真的就把菲特丟給那位中年胖男人了,毫不猶豫的。

  雖然他不是特別喜歡那個嬌氣又冒失的血族公主殿下,但再怎麼說相處也有一段日子了,除了發現她喝人造血晚上有些精神抖擻之外,真的就和他所見過的那些人類小姑娘沒什麼區別。

  真的,沒有什麼區別。

  一樣會笑會哭會衝動會炸毛會害羞,見到喜歡的人時無措到手都不知道往哪擱。

  連他對她都知曉得那麼多,雅蘭怎麼會看不清明。

  怎麼就真的這樣,為了情報,把一個小姑娘送到了那個男人的床上。

  對方不急不慢地往過來的路上走,心情好像還很好的樣子,恩澤只好硬著頭皮緊緊相隨,慢慢來到受襲的林蔭大道上。

  那兩匹斷了氣的馬還躺在那裡,馬車破碎了一地,四周簌簌的人影是沒有了。

  恩澤想著只好到那個受襲的村莊裡去買一輛馬車了,不知道對方還願不願意賣。

  「雅蘭大人……」

  他走在他身後喚了一聲,他沒應。

  「……雅蘭大人……」

  他一鼓作氣地叫他的名字,最後還是低下頭,咬咬牙,這樣做的人,不像雅蘭,不是雅蘭。

  「菲特小姐她,最後在哭啊……」

  一直以來,她對誰都有是抱有真心的吧。

  前面的男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嘴角還是笑的。

  「菲特還真是厲害,連你都開始頂撞我了。」

  「不是的!雅蘭大人——」

  他急於想辯駁什麼,對方已經轉回了頭,停下腳步。

  他怔怔順著雅蘭目光看去,不禁呆立當場,倒吸一口涼氣。

  不知何時,他們已經走到村落門口了,月光湛湛,將一切澄澈地填滿光輝,又相反地將黑暗映得愈發虛無。

  整個村落已經是一片死亡的陰霾,沒有人聲,沒有燈光,沒有氣息,沉寂的黑暗濃墨般潑抹,血腥的甜味幽幽瀰漫在潮濕腐朽的空氣中,新鮮的人血在月光下泛著微微濕漉漉的亮,從一具具屍體身下一點一點漫開來。

  「這是……?!」恩澤胸口梗著,說不出話來。

  雅蘭瞇起眼,將手中手杖轉了個圈,慢慢走進村子,恩澤愣了半晌,趕緊捂著鼻子追上去。

  一路村民屍體,血腥味撲鼻而來,恩澤有些招架不住。

  雅蘭理了理高帽穿過橫在腳下的屍體來到村落中心的廣場,月光清輝灑滿了廣場,屍首之間有個立著的男人高大身影,一腳踏在一具女人的屍體上,右手把著一把沾著鮮血的長刀扛在肩上,銀灰的光芒勾勒了他身體的輪廓。

  他抬頭望著天空月色,一頭紅色長髮胡亂紮著在月色下格外顯眼,身上穿了一件破舊的教團神父的制服,被血染走了大片,待雅蘭靠得略微近了些他回過頭,衝他們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唷,今晚月色真美啊。」聲音有些沙啞。

  一股寒氣從恩澤腳底直衝上天靈蓋,他定了定身形,摀住胸口,手指發涼。

  這個人……怎麼回事……

  雅蘭不為所動地笑笑,「是呢,在這麼美的月色下能見到傳說中的血獵閣下,在下不甚榮幸。」

  恩澤剛眨了個眼睛遠處的男人身影就消失了,緊接著是放大到面前的臉和紅髮,五官沾著血污,男人瞬步到恩澤面前聞了聞,恩澤已經啊地叫了一聲連著踉蹌後退好幾步差點跌坐,慘白的一張臉。

  「唔……」紅髮男人又扭頭在雅蘭身上上上下下地嗅著,享受似的深吸一口氣,然後,詭異一笑,眼睛亮亮的。

  「純血種。」

  「在下可是沒有獠牙的哦。」雅蘭攤手桌作無辜狀。

  男人瞇起眼,把扛在肩上的刀收了鞘,緊緊盯著雅蘭的表情,「我可是聞到了哦……最甜美的,純血種的氣息——」他閉了閉眼,彷彿陶醉一樣,「……真是誘人的味道啊……」

  「如果在下真的遇到了傳說中的純血種在下一定會向血獵大人求救呢。」雅蘭微笑。

  男人挑挑眉,細長的金色眸子裡是深不可測的嗜血光芒,「方圓五百里都沒有純血種的氣息,但是,」他又在雅蘭身上嗅了一口,吸食大麻一般滿足地歎口氣,舔舔嘴唇,在恩澤眼裡心驚肉跳,「你身上沾有的味道,可是非常純美呢……」

  「血獵大人真是過獎了呢,話說血獵大人是否可以解釋一下這個情況呢?」雅蘭掃了一眼整個村子的慘狀,屍體堆疊。

  她救過的那個母親和小男孩,大概也不在了吧。

  他垂下睫毛,表情和語氣卻不甚在意,笑著說:「這麼個狀況,在下可是不好向國王陛下交差呢。」

  「吸血鬼獵人,艾法度·卡爾姆托馬斯·布蘭頓,教團和血族共同通緝的S級通緝犯。」

  之後遇見赫倫打聽了一下,恩澤嚇了一跳,「教團和血族共同通緝?」喘了一口氣,又意識到他姓名中的怪異,那紅髮,那金色的眼睛,不就是——「他就是約瑟夫神官那潛逃的哥哥?」

  赫倫點點頭,「曾經是教團旗下的『異端制裁者』一員,後又不滿於教團的規章制度殺了自己的同伴後潛逃。」

  「殺了自己的同伴?」

  「因為討厭束縛。」

  恩澤想了想那個男人月光下有些癲狂的臉,「那『血獵』的稱呼……?」

  「他曾殺了三名純血種。」

  恩澤一口茶嗆了出來,「三、三名?!」那可是純血種啊,純血種不僅代表著血族的皇室,更代表著血族最強最高力量的象徵。

  三名,開玩笑的吧?

  「然後把他們吃了。」赫倫飲了一口茶望向窗外,無視眼鏡青年整個震驚的表情,聲音淡淡的,「他是半吸血鬼。」

  半人半吸血鬼本就是一個尷尬又代表著悲劇的存在,人類與吸血鬼的結合,生下來的後代幾乎不會被任何一方所接受,成長往往伴隨著迷茫痛苦。人界的確存在一些選擇人類一方以吸血鬼獵人為職業的半吸血鬼,同樣也是獵人中的中流砥柱,人類一方面讓他們為自己所用一方面又提防著他們以免對方臨陣倒戈。

  吸食純血種,幾乎是可以得到那至高的力量的。

  恩澤想想這種傢伙就這麼被自己遇上了,不禁一個寒顫。

  「他唯一追求的只是殺戮,殺戮所有的吸血鬼又沉迷其中,不為人類只為自己,純血種是他最終目標,所以你說的那個村子,」赫倫看了一眼桌上攤開的大陸地圖,那個小鎮坐落的地方已經被劃傷一個紅色的小叉。

  ——「反正已經被襲擊了,很快變成吸血鬼了,已經沒有獲得價值了不是嗎?」

  當時那個紅髮男人這樣說的。

  「可是還有一些人是健康的——」恩澤忍不住插嘴。

  男人呵呵笑了兩聲,金色的眸子裡是輕鬆又沉重的戾氣,「誰知道有沒有被感染,殺光了也無所謂嘛,一個兩個這種人,螻蟻而已,我說的對不對?」說完望向雅蘭,鞘中的刀因戾氣而微微震動。

  飯館的清晨,白色陽光透過窗戶打在桌上。

  恩澤坐在雅蘭對面慢慢結束自己的回憶,看著自己碗裡的豆漿。

  「到頭來……」

  這個村子是回去必須的方向吧。

  如果菲特和他們一併回去的話……

  「雅蘭大人您……其實在保護她吧。」

  大概在抵達小木屋時,就已經知道了血獵在附近徘徊。

  後來想想也就明白了,魔法師那裡有完美屏蔽氣息的結界,正好可以隱掉她純血種的味道。而身為純血種的菲特,有多少潛藏力量尚不得知,不過怎麼會讓一介魔法師對自己動手動腳。

  可是,萬一呢?

  萬一那個魔法師真的把她……雅蘭他是怎麼想的呢。

  現在已經沒事了,為什麼不告訴她呢?

  匡!

  恩澤思考到一半餐館的大門突然被推開,白光大面積撲入,兩人望過去,紫發女子氣喘吁吁扶著門站在門口,臉色煞白。

  「哎呀呀我的門!」老闆娘穿著圍裙嘮叨著跑過來,「你們這群年輕人啊真是的!……啊,小姐您沒事吧?」

  恩澤站起來仔細瞧過去,女子倚著門,墨綠的斗篷下,血染了衣裳的一大片,略微有些干了,看她臉色只是慘白,傷口應該癒合了,只不過氣虛。她仰著頭,有些踉蹌地靠過來,額上有因忍耐疼痛而出的細細的汗。

  「汝……」

  恩澤身旁的青年慢慢站起來,伸手猛地掀開她的披風。

  「啊,大人!」這樣掀女人衣服太不紳士了,他本想這樣說的,又在看見莉露腰間站著的一排銀針後滯了聲,頭皮一下就麻了。

  每一根銀針上方有一小圈金光咒文浮動,教堂的加護咒,一般血族根本無法自己恢復,恩澤看了看咒文,還好只是麻痺針,看莉露的神色不知扛了多久。

  只不過,既然是教堂的……恩澤的手心快冒汗了。

  莉露咬牙去拔,碰到金光時又瑟縮了一下,手指在抖。

  「菲特在哪裡?」

  雅蘭神色不明地望著這排針,一支一支抽掉,這種針的型號和加護咒不是一般教堂能有的,問向莉露的聲音卻很靜,靜得好像深湖裡漾出的一小圈細密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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