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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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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千里行歌 -【雅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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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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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07:04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觸覺是最先開始甦醒的。

  黑暗中隱隱約約漫布過來的是疼,在四肢百骸中若把浸了鹽水的刀血肉模糊,傷口如蛆附噬般潰爛,密密麻麻,沒有聲音,曾經滅頂的疼痛聚集在脊椎後是麻木的虛脫,意識明滅不清,彷彿靈魂歎息抽離身體。

  血族是背板天神的一族,似乎是沒有靈魂的。

  她迷迷糊糊地這樣想。

  自從來到這陰冷的地牢後,這是第幾次失去意識了?

  好冷。

  四周的聲響漸漸可以辨認,金屬器具碰撞的聲音,零碎交談的人聲,扳弄自己鐐銬鎖鏈的聲音。

  「伯爵大人。」

  「把她弄醒。」又是那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沉穩不容置疑。

  「是。」

  一大盆加護過的聖水從頭淋到腳,尖銳滾燙的灼燒感在全身肌膚上劇烈翻滾,她連著抽了好幾口氣,哆哆嗦嗦抖著發不出聲,嗓子早就叫啞了,身上各種刑具和神咒造成的傷又開始滋滋冒著白煙惡化,在少女不堪入目的肌膚上燒成一朵朵鮮紅的花。

  整個地牢偏大,應該是審問異端分子的地方,四面牆壁上刻滿了破邪的咒文,因旁邊神父的喃喃唸咒而微微浮動著光亮。

  尤利金伯爵看著被鎖鏈吊著的少女,四肢被白木樁釘穿,身上沒一片皮膚完好,而那張曾經冠絕全場的臉一道道全是聖光燙過的痕跡。

  少女對面的牆壁上鑲嵌著一座一人多高的純銀十字架,花紋刻印,有鎖鏈纏繞。

  「這種地步仍可以苟延殘喘地活著,不愧是怪物。」他上前幾步,瞇起眼睛,「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給了你什麼,讓你這麼護著他?」

  「……」

  「我再問一遍,公主殿下,雅蘭的計劃,你知曉多少?」

  「……」

  「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他是不是已經找到了聖盃?它在哪裡?」

  「……」

  「你的父親和兄長,正在策劃戰爭,是不是真的?」

  「……」

  「他帶你去皇宮,有什麼目的?」

  「……」

  「你們是什麼關係?」

  「……」

  「你一介血族來到人界,有何居心?」

  「……」

  「說不說?!」旁邊一個教團侍衛打扮的人猛地上前厲聲捏住她下巴,逼迫她正視伯爵。

  「……我……已經說過了……」她咳了幾口血,嗓子難受的厲害,「……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伯爵笑了笑,「公主殿下應該知道,在下有許多讓公主殿下知道的方法。」

  他擺擺手,立於一角的斗篷暗衛無聲走到十字架前啟動了機關。

  耀眼的金光充滿了牢房,片刻後斷斷續續地全是少女殘破的呻吟,她全身開始痙攣,仰起頭張開嘴,雙眸中的血一股股沸騰著順著臉頰往下流,滴到她鎖骨上,若滾燙的油騰起白煙,全身傷口都叫囂著在滋啦滋啦燃燒。

  光暗下去時她幾乎又要失去意識了,聳拉下頭,整個視線猩紅的。

  牢房裡另外的人都在輕笑。

  「看,這就是吸血鬼,見不得光的怪物。」

  「真不知國王陛下為什麼主張議和,人類怎麼可能和這種東西生活在一起?」

  「貪婪,邪惡,醜陋,凶殘,外表再光鮮,在一切純潔神聖的光芒面前現出原形。」
  伯爵看了一眼教團侍衛,他們立即禁聲。

  「難道你和加裡弗雷德有什麼協議?」他轉頭復問,「把你知道的告訴我,我放你走。」

  她聽得模模糊糊的。

  「你以為你護著他他會感激你嗎?」伯爵慢慢走到門前,聲音一字一頓落入她耳中,「他沒有告訴你吧,他的確是結束了大陸十五年動亂戰爭帶領克萊什走向同一的將軍,但同樣也是多次平復血族侵略戰爭的國王軍領袖。」

  「你以為你身邊那個男人是誰?他殺過的吸血鬼比你見過的同胞還多。」

  意識再清明時,四周漆黑一片。

  夜了。

  地牢濕濕冷冷,黑暗中只有牆壁上浮動的暗淡金光微微流轉。

  寂靜而空曠,沒有一個人。

  身上傷口已經沒有知覺了,她微微睜開眼,望著那些浮光。那些細細的金色文字,字字句句都是對血族的控訴傷害。

  是這樣的嗎?

  見不得光的,貪婪的,醜陋的,邪惡的,凶殘的。

  披著人皮生飲人血的,怪物。

  是這樣的嗎,自己是這樣的存在嗎?

  所有人類都是這樣想的嗎,埃利奧特也是這樣想的嗎?

  她想起了很多東西,有些模糊的畫面發著光亮在面前跌落。

  嚴厲不苟言笑的父親,常年在外的哥哥,溫柔早逝的母親。

  幼年裡那個金色頭髮陪她講故事的小男孩。

  在血界游慶時,陽台下朝她敬禮的血族子民。

  受害的村落裡,小男孩把她推離他媽媽身邊時眼裡純粹的憤怒仇恨。

  鐘錶木屋裡魔法師對她赤裸裸的欲望。

  還有那個舞會的晚上,她不小心踩到他的腳,他笑笑,不留痕跡地帶過隱了眾人的視線。

  「果然……不應該來人界啊。」

  其實,你一直厭惡我的吧,雅蘭。

  所以你利用完拋棄,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因為我是吸血鬼啊,你根本不會去對一個吸血鬼好的吧?

  她閉上眼。

  已經夠了,快點結束好了。

  她受不了了。

  再次被聖水潑醒。

  這是第幾次了,她想。

  麻木地看了眼自己的傷痕,已經沒有感覺了,很好,以前起就有人說她漂亮,可在人類面前,再美有什麼用,本質上還是令人有厭惡的吸血鬼。

  這次尤利金伯爵沒來,問話的是教堂裡的人,應該是比較有地位的,說的話她一個字都沒聽清楚,最後等她回話時,她望著面前巨大的十字架開口。

  「你們,有沒有想過結果?」

  「……什麼?!」

  「我可是血族公主,你們人類這般待我,」她的聲音是破的,盡自己努力去直視面前的人類,「有沒有想過,我的父親會怎麼對待你們?」

  她看他們睜大了雙眼,似乎不願相信她能說出這般的話,繼續道:「啊,對的,你們是主戰派,總是要殺的,能死一個是一個是嗎?」她咳了一口血,「不用審了,我什麼也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會說一個字。」

  最起碼的,自己的尊嚴不能被踐踏。

  領頭的愣了愣。

  伯爵早說過,這個純血種,只能算個雛,野獸的幼仔,力量完全沒有被開發,也不知怎麼控制,大概因為是公主,在宮中養得太好,對於自己力量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

  況且身在教堂有神力加護,她更是不能任意半分。

  想到這裡他玩味一笑,勾著唇角,讓她心下一寒。

  「把她送到研究所。」

  她記得很早以前,剛遇見雅蘭那當兒,他總說一些話來嚇唬她。

  比如把她送到教團實驗室解剖分析做各種試驗來研究武器和法術之類的,其過程慘無人道,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血族就這麼被折磨死在手術台上實驗室裡。

  那麼,指的是這個嗎?

  那個當時用法術將她擒住的斗篷暗衛立於一旁,唸咒中無數金色荊棘張揚從手術台邊緣伸出纏緊她的身體,用盡力氣也掙脫不了分毫,無影燈下蒙面人聚攏過來,眼神冷冰冰的彷彿在看一件物品。當她看見其中一個用魔法啟動了一個鋸子時,全身的血慢慢涼了。

  恐懼是一瞬間,又是緩慢的一個過程。

  吶,我說。

  那個時候,你離開鐘錶屋子的時候,為什麼不多看我一眼呢。因為你的戲演完了嗎?

  明明已經知道事實了,可我自己為什麼還要一遍一遍地想這件事呢。

  鋸輪轉動的聲音凌遲耳膜,突如其來的身體被撕裂的痛苦雷劈一般擊中自己整個地崩潰,她聲嘶力竭地尖叫著,獠牙在無影燈下閃著白慘慘的光。

  ***

  血盟誓約的感應方向直指西南方的摩羅克鎮。

  莉露撥開樹枝緊鎖著眉望向不遠方被森林簇擁著的教會建築群,尖頂鐘樓後蒼白天空浮過灰色的雲層,遠方一兩鴉聲突兀躥出,讓眼前一切愈顯幽靜。

  「摩洛克的天職教會,帝都教團旗下的一個分支,在當地影響力頗大,」因為摩羅克鎮的居民大多都是信徒,教堂雖處得遠但每個禮拜禱告的人還是不少,雅蘭提著手杖上前掃視了一周,「嗯……?」

  「……?」介紹到一半他停下,莉露回頭看他一眼。

  青年壓了壓帽簷,瞳中映出教堂外圍的黑花彫欄和內部雅致的灰白建築物,四週一片死寂,只有樹葉森然作響。

  他伸手在空中虛晃了一下。

  別說是活物了,連教堂附近應有的結界氣息都感應不到。

  他瞇起眼,手杖在手中轉了個圈,大大方方拐彎朝大門走去。

  「汝……」莉露說不出話來,這個男人,把恩澤丟在了旅館,那個叫赫倫的男人也不知所蹤,他竟然就這麼走了出去。

  赫倫一身黑色斗篷,靜靜立在教會大門口,手提著帶鞘的劍,深茶色的短髮下是雙無波無瀾的眸子,輪廓很深,安寂地望著深處從大門口連綿到教堂門腳下一路上斷斷續續的血跡的爆散的屍體。

  教會空而安靜,黑色鏤空雕花的大門敞著,門口左右兩堆肉泥,守衛用的豎槍滾到一邊。

  他面無表情盯著屍體,一定要形容的話像是吞下一小顆地雷然後在腹腔中爆炸一般,身體四分五裂散落,肉塊血液呈放射狀濺得一串一串,紅了半面天使雕塑。

  怎麼回事,這種力量,應該已經不在魔法的範疇內了。

  「哎,赫倫,下手怎麼這麼狠?」

  黑衣高帽的青年從後面走過來,身後是被墨綠斗篷嚴實包裹住的莉露,臉上只露一雙紫色的眼睛。

  赫倫看了他一眼就轉回頭,「不是我殺的。」

  若不是這一路走來飛濺的屍體屍塊太過血肉模糊觸目驚心,教會的確算得上環境優美建築上乘,正入視線的是教堂,七彩琉璃落地窗紅色雕花拱門,青灰的牆根因潮濕的氣候而生了鮮綠的蘚,越往裡走血腥味越濃,赫倫掃了一眼旁邊的樹木,樹下有半截炸裂的鳥屍,嫩黃的羽毛浸了血污。

  看來,應該是大範圍生靈群殺。

  「是公主……」

  身後女子的聲音沉沉的,彷彿在拚命壓抑。

  赫倫又看了看四周慘絕人寰的景象,薄唇抿著,握緊手中的劍。

  莉露咬緊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不知是忍住身在教堂的不適感,還是壓制住自己邊緣的強烈的不安。

  「……是純血種的力量……」

  公主您……

  「汝等人類……」她抓緊胸口的衣服,閉上眼,「一定傷害了她……」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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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07:18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莉露是在教堂地宮的暗道裡發現自己公主的。

  與其說是牢房,更應是審判異端分子的刑場,隔壁相連著間實驗室。

  滿屋潑墨似的血跡,肆意張揚。

  四處滾落的人類頭顱、四肢、殘屍鮮血淋漓地述說著當時的慘狀,濃郁到刺鼻的血腥味若蟲,細細撲騰翅膀佔滿了屋子每一個角落。

  實驗用的藥劑器具雜亂與血肉混在一起,整個屋子寂靜,如同狹隘地獄。

  少女癱在手術台上,一動不動。

  傷口滿目瘡痍,肢體碎裂,面目全非。若不是那頭不曾被血染半分的銀白長髮,莉露不會意識到這是一個人,一個身體還管完整的人。

  莉露整個人如被雷擊中那般,跌坐在門口,呆呆睜大了眼,臉色慘白地看著,大腦一片空白,只有身體某個部分劇烈顫抖著。

  她沒想過竟然是這樣的景象,她的公主會面對這種事情。

  「……公……」

  她無暇去看與她一同來的男人是個什麼樣的表情,恐懼撕裂了胸腔,直到男人無聲走到手術台前時,她才有片刻的回神,目光仍釘在少女身上動彈不得,手指發涼提不起力氣。

  雅蘭緩緩靠過來,垂眸靜靜注視少女的臉。

  五官還是勉強認得出來的。

  長長的黑色睫毛垂下,他伸手輕輕撥了撥粘在她額間的銀髮。

  「菲特。」

  他輕輕喚了一聲。

  死一般的寂靜後,他自顧自笑了笑,仍是深深望著她。

  「菲特,」他又喚了一聲,聲音裡有難以察覺的嘶啞。

  他摸摸她的臉頰,又摸摸她的眼窩。

  怎麼就沒有哭呢?

  明明很怕疼,又愛哭。

  身體一動,他把她抱了起來,裹了懷裡。

  莉露尚未反應過來,赫倫已經讓開了門口的路,青年抱著她離開那個屍塊血肉堆積的血腥房間來到隔壁的地牢裡。

  一面牆上鑲嵌著薔薇鎖鏈的巨大十字架,而面對吊著一對沾滿血的手銬。

  他把她慢慢放在地上,目光不曾挪移,向赫倫伸出了手。

  赫倫抽了自己的匕首反轉遞給他。

  莉露呆呆看著青年接過匕首,朝自己左手腕上利落地劃下去,鮮血從一條深深的裂口間迫不及待地湧出來,一珠一珠啪噠啪噠往下滴,在靜謐的牢房裡細碎地回聲。

  他低頭舔吸自己的血液,含在嘴裡對準少女乾裂卻依舊柔軟的雙唇按下去。

  女騎士驀地吸了一口氣,掙扎地想上前,赫倫伸出一隻手將她攔住。

  喂完一口再吸再喂,溫熱的人類血液從少女嘴角滲出。

  咕咚。

  如此反覆幾次後,少女起了變化。

  她全身的傷開始滋啦滋啦冒煙,唇瓣漸漸鮮紅。

  雅蘭慢慢渡完一口後並未起身,頭仍俯著。人類帶血的氣息噴到她血肉開始翻滾的臉上,凝視她的睫毛。

  「菲特,」他低軟地喚了一聲。

  良久,她緩緩睜開眼。

  仍是他記憶裡那雙美麗的血色眸子,若黎明前的琉璃,只不過倒映不出他的模樣,呆滯地,毫無感情地,空洞地睜著。

  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眸子裡熠出嗜血的光芒。

  雅蘭對她笑了一下,把她抱起來坐著,她順從地偎在他懷裡,鮮紅的唇慢慢地爬上他的脖子,纖細的雙臂環上他的肩。

  聞到甘甜的血香味,她迫不及待下口。

  莉露滿臉震驚又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這一幕。

  少女攀著青年,埋在他脖頸間大口吮吸吞嚥,如覬覦了十年甘露的獸,咕咚咕咚的聲音迴盪在牢房裡,全身傷口瘋狂翻滾漸漸癒合,血肉自由生長,疤痕迅速褪去,如同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白皙瑩潤的肌膚在十字架下漸漸平滑飽滿。

  而青年只是垂著眸,眉頭不曾皺半分,輕輕抱著她。

  「難道……」莉露嘴唇蠕動了半晌,最後才微顫出聲:「……汝是她的餌?」

  獠牙穿透肌膚嵌進血管是細微尖銳的疼,之後只剩隱隱的痛,血液流出體外的聲音他聽得分明,還有少女細碎的呼吸,貪婪的吞食,代表滿足的輕微歎息。

  害怕麼?

  他擁著她想,抬頭便望見了牆壁上的巨大銀十字架,代表著神聖和光明的天主十字架。

  他忽而有些想笑。

  曾經親人被吸血鬼在他眼前吸食乾淨的情景歷歷在目,然後那些吸血鬼,以及更多的它的同胞們,在他的劍下化為灰燼。

  這個,應該是在神的眼皮底下,做最不可被饒恕的事吧。

  身體的力氣漸漸被抽盡,他喘了一口氣,閉閉眼,抱緊了懷裡仍不知饜足向她索求的吸血鬼,她吸食的速度似乎越來越快了。

  啪。

  一記手刀力道恰如其分地擊在少女後頸上,她身體一頓,癱了下去,環著他的雙臂滑下來,牙脫離了男人的脖子。

  「抱歉,公主殿下。」

  莉露收回手,低聲說著,雅蘭一隻手掌摀住仍往外冒血的脖子抬起頭。她看著他冷冷道:「汝再這般任她下去,恐怕是撐不到夜了。」

  雅蘭蒼白的一張臉對她笑了笑,低下頭,懷中少女雙眸緊閉,襤褸殘破衣裳遮掩不住姣好嬌軀上瑩白如玉光潔柔滑的大片肌膚,傷口疤痕盡數消失時方才發現她幾乎是裸著身子的,一頭銀髮披瀉在他臂彎下。

  菲特呼吸均勻,睫毛隨胸口的起伏微微顫著,臉頰和唇瓣上泛著柔美的淡淡光澤。

  他脫了大衣,將她包裹住,已經沒有抱起她的力氣了,站起來眼前一黑,踉蹌了半步又被架住。

  「麻煩你了,赫倫。」雅蘭見著他把自己一隻胳膊繞過自己脖子托著他身子架起來,提起唇角。

  赫倫抿著唇,掃了眼雅蘭止不住血的脖子,沒多大表情。

  莉露接過沉睡的少女時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少女甜美的容顏彷彿未曾經歷過任何苦難,終究追到頭來還是自己的責任,沒有保護好自己的主人,明明她是自己立下一萬遍誓言要保護的主人。

  自己真的,太沒用了。

  而那個男人……

  是餌吧。

  莉露不禁望著年輕公爵沒一絲血色的唇,欲言又止。

  ***

  夢境裡是那些人的臉,他們在笑,輕蔑地笑,惡毒地笑。

  他們動用各種刑具逼她說出她根本不知道的事情,純銀的長針密密麻麻扎進她的肌膚。

  好疼。

  好疼啊。

  「看,這就是吸血鬼,見不得光的生物。」

  不是的。

  她被聖光燒得失去呼吸。

  「貪婪,邪惡,醜陋,凶殘……」

  不是的。

  「所以說嘛,人類怎麼可以和這種怪物共存?」

  不是這樣的啊。

  滋啦——

  有人拉動電鋸,獰笑緩緩向她靠近。

  她驚恐睜大了眼睛,拚命掙扎,鎖鏈鐐銬碰撞出巨大的聲響。

  不要。

  不要啊。

  她拚命向後縮,男人舉著電鋸朝她身體毫不猶豫按了下去——

  「不要——」

  一聲尖叫,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驚魂未定。

  身體微微顫抖,她慘白一張小臉望向四周,身體滲出細細的冷汗。

  房間的佈局華麗講究,溫馨雅致,金紅絨窗簾厚厚的擋住了窗外的陽光,是她所熟悉的。

  這裡是,帝都加裡弗雷德家族宅邸主臥。

  房間外面還有一間書房,牆上掛著上任家主夫婦的畫像。

  他的房間。

  沒有鐐銬,沒有刑具,沒有白木釘和十字架。

  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反應過來,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絲綢睡裙輕輕磨蹭著潔白無瑕的肌膚,翻開被子是一雙修長細嫩的腿,嬌嫩經不起半分廝磨。

  身體是好好的。

  怎麼回事?

  出神間房門喀嚓一聲開了,她一驚,整個人縮起來。

  雅蘭握著門柄旋著半開的門立於門口,門外的燈光鋪就了他頎長的影子,墨深的濃黑,軟軟伏在地板上。

  她眼裡儘是驚恐不安,他見了,蒼白的唇角挽出了一絲笑。

  「餓了麼?」聲音輕輕的,藏在房間一角尋不見。他極自然地走進來帶上門,托盤裡盛的是蔬菜玉米湯和蔥油奶麵包,散發著誘人的香味,擱在床頭櫃上。

  起身,目光落上她,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縮,緊緊抓著被角護在自己胸前。

  他伸出的手指又不留痕跡收回了,只是對她笑,「你好好休息。」

  男子拾起下巴的一瞬間她目光捕捉到了他脖頸上的繃帶,心裡驀地一緊,一瞬間記起了所有,心裡有什麼啪啦啦碎開了,涼涼的液體淌滿一地,浸得身體裡每個細胞都難以呼吸地瑟縮。

  房間昏暗,青年近在眼前的容顏依舊英氣,只不過失卻了平常人類應有的血色,可眼神和笑容還是柔軟的,菲特哽著喉嚨,眼睜睜看著他轉身離開房間,光湮沒被吞噬,自己重新歸於黑暗。

  「你根本……沒必要的啊……」

  半晌,她鬆了被子,抱起膝埋下去。

  你不是根本不在乎我的麼。

  小刀切過手腕,並排的第四道刀痕出現在白皙的皮膚上,雅蘭把手腕擱在剔透高腳杯上,血一滴一滴落入杯底鋪散成鮮艷的小花。

  莉露低頭看著這一幕,指甲陷進掌心。

  所謂餌。

  應該算是一種不堪的存在麼。

  高等血族最先開始餵食的都是抽出的人或動物的鮮血,而自己最先開始有了欲望去獵食汲血的對象,便是屬於自己的餌。

  人血鮮美勝於其它萬物萬倍,所以餌幾乎都是人類。

  餌的存在對於一介血族意義重大。菲特身為血族公主,自愈能力不必多言,只不過傷到那種地步仍可以迅速恢愈,主要歸功於餌鮮血的提供,這是其它人類的血無法做到的。

  為此血族常常初擁自己的餌將其變成血族,好讓對方源源不斷提供自己鮮血。

  菲特在她記憶中從未自己吸食過人類,雅蘭應是她的餌無疑。

  只不過,他並沒變成血族。

  思考間身旁的赫倫上前一把拉開雅蘭的手,抽出紗布按上傷口,另一隻手撥開人造血塞子朝高腳杯倒了下去,和著鮮血兌成了滿滿一杯。

  「我可不想在明天報紙頭條看見公爵大人割腕自殺於家宅這一新聞。」赫倫不動聲色道,示意莉露將血杯端進去。

  雅蘭眨眨眼睛,笑了。

  「我說啊雅蘭——」

  女騎士走進樓上臥室後,一直坐在大廳一角默默研究經書的紅髮神官開了口,抬起那張雅蘭見了將近十年的臉。

  「你是不是玩女人玩得太多了,都忘記不知道怎麼和小女孩談戀愛了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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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發表於 2016-1-6 08:07:34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他們拿白木樁紮了過來。

  去死吧吸血鬼——

  「——哈……」

  再次被驚醒,她睜開眼睛猛地喘了一口氣,耳邊儘是劇烈心跳聲,一身冷汗。書房裡光暈黃地模糊在天花板上。

  雅蘭掃完一沓文件簽了字,落到一邊,桌前的茶在夜裡早涼得沒有溫度。他捏捏眉心將目光移到臥室門口。

  「……菲特?」

  少女赤著雙足站在門口,一隻手裡攥著枕頭,銀髮垂了滿身。

  她呆呆看著他,片刻後又垂了眸子。

  雅蘭站起來,看她沒有逃開他的樣子,才慢慢靠過去。

  「睡不著麼,」手指遲疑了一下才揉揉她的發,「做惡夢了?」

  「……冷。」

  「冷?」

  她聲音很小,他摸摸她的臉,果真很涼。

  身體還沒恢復麼?

  「要血麼?」

  她肩膀一抖,閉上眼有點用力地搖頭。

  雅蘭笑了笑,「你先回床上睡罷。」

  聽到他的聲音後約莫安心了些,乖乖躺回床後仍是睡不著,身後有洗漱和走動的輕微響聲,直到最後燈暗了。

  床一側一沉,她心未來得及漏掉一拍,一對溫熱的手臂將她從後面抱住了。

  她在黑夜裡睜大了眼。

  「還冷麼。」

  青年把被子拉了拉,調了一個讓她舒服的姿勢。

  身後男人身軀緊緊熨著她的,太暖太熱,對她而言幾乎可以說的上是滾燙的了。菲特身體有些輕顫,只覺得那炙熱的溫度爬到了她的胸口,讓她的心臟和他的一起熱乎乎地跳。

  果然很冰。

  柔軟的身體擁上去像是撫上一塊月光浸潤的山澗玉石。

  雅蘭有些無奈地想,失血過多的應該是他吧,怎麼反倒是她一副氣血不足的模樣,儘管如此待她的聲音還是柔的,「睡吧。」

  她聽著他近在耳邊的口吻,那麼近,那麼暖,男子和獨屬於他的氣息聚攏在她週身,還有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是熱的,莫名令人安心。

  她閉上眼,好似蜷進了一個溫柔的世界。

  第二天醒來時他還在身邊。

  陽光從窗簾底端的輕紗中洩露了分毫,房子裡朦朦朧朧的有一種令人欲睡的香氣。

  正入眼簾的是男子結實的胸膛,襯衣扣子鬆開了一半,裡面是明顯的鎖骨和比一般男人白淨的肌膚,散發出來的熱度烤著她的睫毛和鼻尖,太近了,她一下子就紅了臉。

  自己就這麼蜷在他懷裡了,而不是昨晚他從後面擁住她的模樣。

  怎麼這麼沒出息,她一邊唾棄自己一邊抬頭,看到男人的容顏又一時間怔住。

  窗外微漠細微的陽光鍍上他分明的輪廓,從這個角度望去,男子的睡顏清俊而靜謐。彷彿是時光誤錯了輪迴,偷換了誰的年華,落成了纖細淡雅的筆,勾勒上他的眉宇鼻樑。下巴的弧度略有些硬,約摸是昨晚未曾做了好夢,墨色的眼睫仍舊濃密纖長,像兩把小刷子點綴了細碎的光。

  菲特眨眨眼,慢慢回神,手不知不覺觸上他的唇,一點一點描,柔軟,沒有顏色。

  緩緩下滑,指尖滑到了他脖子上的紗布,微微頓住,最後還是落到他胸膛上。

  好溫暖。

  為什麼人類可以這麼溫暖呢。

  她呆呆想著,心中那股涼涼的感覺又湧出來了,不自覺朝他靠近了。

  「還冷?」

  男子把他抱緊了些,嚇了她一跳。

  「你……你什麼時候醒的?」

  「很早。」

  「……嗚。」那她不是做了什麼白癡事情他都知道?菲特頓時羞愧得連死的心都有了,「先說清楚,我、我可沒有看上你,你別自戀!」

  那樣嬌得掐出水的聲音生氣又有活力,雅蘭想著她身體無大礙了,口上應承著,「是是,你喜歡的是埃利奧特,我知道。」

  她愣了一下,她根本沒把事往埃利奧特這邊想。

  雅蘭見她不吭聲了,以為她大概是想念她的王子殿下了,口吻無意識淡下去,「兩周後有個貴族舞會,他會出席,我帶你去見他。」

  「我沒……」

  「這次你想和他做什麼都沒有問題。」

  她突然坐起來,直直注視他。

  「……混蛋!」

  雅蘭抬頭看她時她眼圈已經紅了,扭過頭翻身下床,他還沒開口她已經匡地關上門離開房間。

  ***

  帝都邊緣住宅屋宇的分佈不若心中那麼密集,街與街之間間距很大,樓房都不高但每個窗口都擺有鮮花,小孩在巷宇之間歡樂嬉鬧。

  街頭魔術師帽子中飛出的白鴿撲騰著翅膀飛向天空,又在他一個響指下啪啦啪啦變成漂亮絢麗的小禮花,綻開無數綵帶簌簌而落,引起圍觀人的鼓掌和孩童的歡呼。

  表演完畢後人群散去,魔術師走到一邊抱坐在牆根裡的銀髮少女身旁。

  「又這樣跑掉公爵會擔心的哦~」

  少女坐在陰影處,身上是灰色衣裙,繫著紅色緞帶,她望著稀疏來往的行人,「他才不會。」

  「那小菲你是在鬧脾氣?」

  「你才鬧脾氣。」

  魔術師歎口氣在她旁邊坐下,望著天邊浮動的白雲,愜意地瞇起眼,「帝都真是個好地方呀。」

  「說起來,小魔為什麼不去帝都中心呢?」

  「嗯?」

  「去中心表演的話,賺的錢會更多吧。」也沒見過哪個帝都人歧視過街頭藝人。

  「話是這麼說……」小魔伸了個懶腰,「不過,匆匆忙忙的帝都人其實關注過得事情也太少了,況且嘛……」說到這裡他懶懶笑了一下,「已經不能再深入了。」

  「……哎?」

  「因為會遇見呢,不能遇見的人。」

  當初是決定再也不踏入這片土地的。

  「不過還是很懷念啊,這個地方,」他嗅了嗅街頭花草的芳香,抬眼眺望天色,「已經下午了哦,公爵大人真的會著急的,而且小菲的身體還沒有好吧?」

  她根本沒見過那個人急過什麼,垂著小腦袋揉著裙角。

  「公爵大人在帝都似乎很有名呢。」

  「……」

  「大概因為優秀又是曾經戰爭中的英雄吧……啊,小菲你知道麼,那個看起來斯文文雅的男人竟然是克萊什大將軍。」

  「……」

  「有很多女人喜歡他呢。」

  「……」

  「世界真神奇呀,只不過年紀輕輕就把職位給卸了呢。」

  「……」

  「不過聽說很多女人為了他害相思病呢……」

  「……不要提他了好不好?!」

  菲特忍無可忍,眼神躲避似的亂閃。

  小魔見到心底呵呵笑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少年不識愁滋味?

  你的情敵是星辰大海呀親。

  「喏,還是早點回去吧,」小魔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望了一眼駛來的高級馬車,「他來找你了呢。」

  少女抬起頭,見雅蘭提著手杖一身雙排雕花銀扣黑大衣下車,下午的陽光零碎地落在他的黑髮上,他抬起深邃的綠眸,不遠不近望向她。

  「菲特。」

  少女立在原地,扭過頭。

  雅蘭望了一眼她身旁的魔法師,瞇起了眼。

  「公爵大人可是要好好哄哄大人的未婚妻呢,」青年和馬車引得行人紛紛側目,小魔摘下帽子行了一禮,隨即從他身側離開,聲音小了下去,「你不珍惜她自有別人來珍惜的哦。」

  雅蘭到現在都沒明白她今早到底怎麼了。

  一路上她特別安靜,一句話也不說,回到家裡也安安靜靜的躲在房裡,該吃飯時出來吃飯,吃完飯又回房了。

  知道深夜時他忙完公務回房,發現她抱著腿窩在床上,美麗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懵懂無知的小女孩,不知這樣已經坐了多久。

  他倒了杯水靠過去。

  「雅蘭。」

  黑暗中她輕輕喚了一聲,他回頭,半晌的沉默,有分明整個黑夜的漫長。

  「……我對你而言,是什麼?」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她欲言又止,臉埋在腿間,目光卻不知擱在哪兒,「你是將軍。」

  「曾經是。」他聲音不大,很靜,回答和她問話指尖沒有太大停頓,似乎未多大在意。

  她又不說話了,沒想過對方這麼乾脆地承認。

  他站了一會兒,她的銀髮在夜裡泛著隱隱月光。

  「你是將軍……你殺過許多血族……可你從來沒有說過……」

  「所以?」他歪歪頭,失笑,眸底是一池深湖,聲音越發縹緲,「恨我?」

  她呆呆的,低頭盯著自己纖白的手指,彷彿穿過時光瞧分明了上面沾染的鮮血,她見到過的,在人類驚恐的瞳孔中倒影出的,自己的模樣。

  身體裡蟄伏的是一隻夜裡未知的獸,殊不知何時失控暴走。

  「雅蘭,喝我的血吧。」

  青年目光重新鎖住她。

  「我聽女傭說的……最近你因為貧血而暈倒,」醫生已經明令禁止他工作的,若不是副戰場上下來的身體恐怕早就氣虛而亡,「你,你喝我的血……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不必。」他淡淡打斷。

  她怔了怔,手心的裙角捏得越發的緊,說完剛才那些話她已經用了大半力氣,聲音黯淡下來,「一點點而已……不,不會傷害到你的身體……」

  「不必,多謝。」

  菲特睫毛一顫,抬頭看著青年表情不清的臉,喉嚨啞了片刻擠出聲,「那……你過來。」

  雅蘭的確是遲疑了一下才無聲走過去,她今天有些反常,眸子失了以往的清澈光彩,只不過這番也於情理之中。

  畢竟是深宮中長大的少女,來到異界全憑幼時的愛戀。

  他走到床前,菲特拉他坐下,一雙小手冰涼冰涼的,而後她跪在床上,手指觸碰到他脖頸上的膠布,觸點同樣也是冰涼。

  他看她垂著柔柔的眼簾,粉嫩的唇瓣微微抿著。

  她撕開膠布,去觀察那兩個牙洞。

  果然,還沒有癒合。

  當時她咬得又凶又急,傷口粗魯而深,現在看上去還是紅褐色的凹陷,周圍一圈還有些紅腫,可能是發炎了。

  「還疼是不是?」

  「我可沒你那麼愛哭。」青年笑了笑,少女柔軟的指尖輕輕觸碰傷口,黑暗中對方的臉總是不清晰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被柔軟滑涼覆蓋貼住。

  少女抱住他的身體,一隻手臂環出他的脖子。

  「菲……」

  他沒說完輕吸了一口氣,她溫軟的舌尖舔上脖側的傷口。

  「我不是要血……」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解釋,專心舔舐他的傷,舌尖觸到那兩個凸凹不平的小孔時多停留了些許。

  可雅蘭想說的不是這個。

  他有些失言,肩膀有他自己未料到的輕微的僵。她當真是什麼都不懂,只穿著睡衣,坐在一個男人懷裡,抱著他,自然沒穿胸衣,柔軟豐挺的兩團隔著兩層薄薄的衣料就這麼按在他胸膛上,她身上的香味,淡淡的,糯糯的,好聞地攪著他的氣息,最要命的是她嘴裡的小舌頭,竟然像貓兒一般若有若無撩情,細細軟軟粉粉嫩嫩舔他的脖子,而且舌尖還在敏感的傷口上打著圈兒。

  怎麼從未發覺她這般能勾引人。

  再這般下去,就算沖冷水澡定力也不夠用了。

  「好了。」

  菲特抬起頭,細細盯著男人脖頸上那咬傷,已經消失了。

  「嗯,謝謝,」他壓下她勾起的火,避開她的眼神,簡單笑笑,「明天開始禮儀課了,早點睡,嗯?」

  她低下頭,咬咬唇,應了。

  他說,謝謝。

  他說,不必。

  她大概永遠不會告訴他的,在血族裡,少女初次自願交出自己的血液,意味著什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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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地宮大殿兩側青灰的牆壁上一排排燈盞火焰灼灼燃燒發出光亮,勾勒了柱子上浮雕猛獸猙獰的輪廓。

  大殿冷而潮濕,燈光明滅不清,大半都是昏暗的,正前方牆壁上是一圈巨大的魔法陣刻紋,高大黑色的男人雕像因火光跳動而閃著微微的光。

  中年男人身著暗紋紅色衣袍立於祭台前,手捧一本厚重的古書,喃喃有聲,半晌,關上書本,緩緩回頭,望向台下不知何時出現在地宮入口的年輕男子。

  「來了嗎……」

  「唷,自從舞會之後就沒再見面了呢,別來無恙,尤利金伯爵閣下,」黑髮青年黑衣高帽,轉著手杖走進來四處觀望著,「話說這入口讓我好找,在自家宅子下面建這麼大個地宮不怕房地產找來要你交稅麼?」

  男人面無表情望著輕佻微笑的青年。

  「血族父帝,該隱。」雅蘭抬首望向所供奉的雕像笑了一聲,「還真夠明目張膽啊伯爵閣下。」

  伯爵輕輕佻眉,「你一人?」

  「怎麼?」雅蘭拱拱肩,「我可不想被自己帶的衛兵暗算。」

  「你是來抓我的?」他俯視青年,「陛下未曾授權於你這般權力,也未曾下達過逮捕我的文書。」

  「就算我把文書送上去,也會被您的人扣下來吧,」雅蘭瞇著碧玉般的雙眸,「不愧是尤利金伯爵,兩年裡我不在的時候您滲入了皇室和教團多少呢?」

  伯爵先定定看著他,後閉上眼,似笑非笑的,「我本以為你會晚些過來的。」

  「那還不是您逼得緊了。」

  「公爵未婚妻是怎麼回事?」伯爵睜開眼,「堂堂血族公主在你這一方,你有什麼目的?」

  ——「那邊」從來沒有提到過這件事,他在做出無數推測後未想到公主介入的緣由,是早已安排好,還是巧合。

  難道又是另一個計劃?

  「她呀……」想起少女夜裡赤著雙足站在房門口的樣子,雅蘭唇邊慢慢浸出微笑。

  「血族公主」四個字,根本不在計劃中吧。

  「那個小丫頭,是憑自己的意志來的。」

  沒有陰謀,也沒有計劃。

  「不過你為了保險起見,是不會向教團透露這件事的。」雅蘭笑,「那裡,」他抬起手杖,指向前方的雕像,「就是你和血族交流的出入口。現在正在進行的,便是打開通道,欲詢問這件事不是麼。」

  大陸核心帝都防衛森嚴,竟然存在結界入口,當真諷刺。

  公爵手中手杖移動,正指向紅袍中年男人。

  「霍華德格木斯尤利金,與血族□勾結,散佈瘟疫病毒造成兩年內大陸各地區瘟疫喪屍爆發並試圖利用血族權力干預威脅皇家內政,」雅蘭眨眨眼,挽出一抹溫文爾雅的微笑,「簡單來說,血族走狗,你就這麼希望人類就此滅亡麼?」

  尤利金手杖摩挲著古書燙金的封面,不怒不驚,出神似的,慢慢道,「你若是血族,何必與自己的糧食共存,弱肉強食本是世界法則。」

  隨著他平穩微微蒼老的聲音浮過,整個大殿的火把開始劇烈抖動,火星撲簌地落下,霎那間在地上沿著魔法陣刻紋凹陷揚起一道道火焰,若噬咬迅速躥動的蛇。

  「所以賣主求榮求生?」雅蘭歪頭勾著唇角,「兩年前你派人將派發戰亂地區的糧食裡滲入血族唾液是為了向□示好,如今伯爵您抓去血族公主臨刑拷問為的又是什麼呢?血帝和她的兄長若是知了,伯爵恐怕會不好辦吧。」

  火焰勾成的魔法陣辟搫燃燒,嘩然圍住了身材修長的青年,照亮了整個大殿,火光將尤利金伯爵的臉映得光影模糊,瞳間染上跳動的血色。

  「父親和兄長……」伯爵喃喃念出詞,仰頭慢慢笑出聲,笑聲愈發張狂,又是得意又是輕蔑,青年不動聲色於火焰中盯著他,直到中年男人冷冷收斂了笑,眼裡是濃濃的鄙夷,「只恐怕他們都不把她當回事呢……」

  青年目光鎖住他,瞳孔輕微收緊。

  「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不,」伯爵掌中古書無風自動,嘩啦啦書頁翻動,他笑得露出了牙齒,「『風隼』,你最大的錯誤只在於獨自前來,讓我看看你這驕奢安逸的兩年你退步了多少——」

  啪,啪,啪。

  一簇簇冷幽幽的鮮紅火焰隨著伯爵的唸咒於半空中突兀乍裂而出,他伸出一隻手結出印,古老的文字下古書發出鮮紅的光芒,一時間整間大殿被血色覆蓋,火光爍動的影子彷彿鬼魅。

  「……血族異術……」

  青年靜靜望著台上男人雙眼猩紅,「原來你早已不是人類了呢。」

  伯爵只感到身體裡有什麼在瘋狂攢動,瘋狂地彷彿要爆炸一般,他沒意識到自己尖長的獠牙和指甲,青筋血管在面孔上兀現,他雙目圓睜一聲令喝,空中十二團火焰辟辟啪啪火星四射,十二隻兩人來高的獅型巨獸落到青年四周,金色的眼審視獵物一般盯著青年。

  雅蘭將長劍從手杖中慢慢抽出來,是大殿火光中唯一一片雪色,熊熊火焰灼烈高溫刺痛臉頰,他甩甩銀劍在空中繞了幾個優美凜冽的弧,握緊了持於身側。

  「也對,尤利金家族的族徽是雄獅呢。」

  在猛獸的咆哮聲中,他輕巧笑笑。

  ***

  華美龐大的宅邸外被國王軍層層包圍,氣勢森嚴。

  「唉讓一讓讓一讓——」

  紅髮金眸的神官高舉著通行檢查證撥開圍觀的市民向大門擠去,心想著來之前帝都教堂裡祭司所說的話。

  真是大麻煩啊。

  六十四張聖經書頁閃閃發光懸浮於空中圍繞於週身,在神官的手印下啪地向八方射去貼到牆壁上,於空中擦出一道道金色火花,書頁與書頁之間光束相扣相連構成一張結界覆蓋了大部分地宮空間,咒文浮空流轉。

  神官吁了一口氣放下手,腳下的金花轉動的魔法陣也隨之消失了痕跡。

  「這樣就可以了,暫時監控探測和防禦,通道封鎖應該沒有問題,明日教團會派正式人員來收集情報修復結界,」神官約瑟夫布蘭頓重新審視這座地宮,撓撓頭,「說起來真難以相信,地下竟然有這種東西……」

  「辛苦了,布蘭頓神官。」恩澤一旁做著筆記一邊道。

  約瑟夫到現在都未平復來到這裡的驚歎感,仰頭望著柱子和天花板上的黑玉浮雕,少數獲得允許的國王軍大兵正在宮裡四處勘察檢測收集數據,「話說雅蘭他是怎麼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潛入宅邸打開機關來到這兒的?」他到現在都沒弄清楚入口機關到底在哪。

  恩澤歎口氣以表示不知道。

  「當時他讓你帶著軍隊在外面等著?」

  「是。」發了信號讓他過來說白了也只是處理局勢而已。

  剛剛才把關於尤利金家族的文書上交給國王又私自先行動用了軍隊,這種先斬後奏的事情大概只有這位大人敢做的出來,想想現在宮中國王及大臣們的臉色,他有些打哆嗦。

  斬的尚還是世襲尤利金家族家主,其祖先對克萊什帝國有救世之功,真不知這次該怎麼收場。

  他不禁望向不遠處坐靠在柱子下的休息的青年。

  黑髮綠眸,面容沉靜英氣,嘴角尚含著一絲笑,像是對面前一切不曾在意。上身只穿了白襯衣,斑斑的血跡若雨珠打落的花露四濺在池面上,他笑著接過了侍衛遞過來的一杯熱咖啡。

  腳邊不遠處,即是那具屍體,已經異變得完全不成人型了。

  他帶著人趕到地宮時,十二頭獅子已經落成了滿地焦土火星,刺鼻嗆人的味道濃郁得難以呼吸,地上牆上發黑儘是被灼燒過的痕跡,大片昏暗中男人手中銀劍的寒光顯得格外耀眼。

  青年背對於他們立於大殿前方祭台下,白襯衣袖子被挽起,露出一截蒼白的手臂,劍尖滴血點地,腳前是具屍體。

  整間宮殿寂靜宛若最幽邃的牢籠,火光之後只留了血與歎息,浮雕上畫像眼神若魅鬼閃爍,恩澤望過去時,切了一半的影,青年沾血的面孔恰好埋在陰影裡。

  他回頭時,恩澤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是一般人幹出這事,我該讚賞他果真是果斷狠厲,只不過如果是雅蘭你,」文官沉思的當兒紅髮神官已經攤手搖頭嘖嘖嘖地走到黑髮公爵身旁,背靠向柱子望過去,「我只能說,雅蘭你幾個月沒碰女人就越活越回去了,這麼不穩重的事都做得出來,這尤利金是不是幹了什麼刺激你了?」

  說著瞟了一眼那屍體,明顯是異化了的。

  大概是因為使用血族異術過度吧,喝了血族再多的血終究也只是個人類,雅蘭最後面對的是個什麼樣的怪物只有把屍體拖到教團裡研究才知曉一二了。

  雅蘭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表情略有疲倦,不過也只是疲倦而已,飲了一口咖啡,沒回答他的問題,「約瑟夫。」

  「啊?」約瑟夫蹲到屍體前捏著下巴去研究,好讓自己的報告裡多塞點字數。

  「伯爵的事,教團真的一無所知麼。」

  還是說,放任不管,還是說,有人同伯爵一樣——

  「你還知道你砍的是個伯爵啊,等著被中央院大臣審問吧,」約瑟夫白了他一眼,金色的眸子裡儘是無奈,「還有啊,」聲音小下去,「那個血族小公主你還是趕緊讓她回去吧,我只是個神官知道的事不多能瞞的事也不多。」

  說到這裡又白了他一眼,他真是七世倒霉交了這個不靠譜的貴族朋友。

  青年眸光不易察覺地一閃,片刻後歸於溫潤的沉寂,他挑著唇沖神官意義不明地笑了笑便將目光淡淡挪開,落到伯爵屍體上。

  ……與自己的食物共存麼……

  瞳孔的綠色一點一點墨深下來。

  赫倫大概會,怨恨自己的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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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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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糖醋排骨?」

  赫蓮撩動黑長卷髮的手停住了,擱在身前的櫃檯上。

  下午兩點秋日陽光正好,店裡安詳無客,銀髮少女收起的太陽洋傘擱在印花牆邊。

  她有多久未聽到這個詞彙了?

  「這的確是我家鄉的家常菜,怎麼,你從哪兒聽見的?」

  菲特穿著一套鵝黃色的洋裝,襯得肌膚越加雪白,那雙琉璃一樣的大眼睛注視她,「赫蓮小姐會做嗎?」

  「以前是會的,」東方女人捏捏眉心,「你問這個作甚麼?」

  「赫蓮小姐能教我麼?」少女咬咬唇後才開口,好像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一樣,雙手絞著,「要、要是耽誤小姐的生意,我可以補償的……」

  赫蓮腦子裡搜索了半天才捕捉到那位公爵大人母親是東方人這一事實,不知不覺中歎口氣,他又在戲弄她什麼了?

  「公爵要是欺負你你要說出來,別吞著,他這人風流壞事做多了的。」

  「沒……」少女有些慌張地趕緊搖頭,「他沒欺負我,真的。」

  赫蓮挑起一隻眉,盯著少女,直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才收回目光,將鬢前一縷發繞到耳後。

  「首先是買食材……」

  食材佐料擺了滿滿一桌,赫蓮手把手教她起鍋用刀。

  「先這樣……對,將油熱到七成熟……」

  「哇——」

  少女手一個拿不穩,滾燙的油劈搫四濺開來,落到手背上,白皙的肌膚翻出了點點惹人憐的紅,菲特後退了兩步,赫蓮連忙關了火去抓她的手,「用涼水沖。起泡了就不好了。」

  「沒事。」

  她把手放到唇邊舔了舔燙傷的位置,眼睛盯著油鍋,「很快就可以好的,接下來該怎麼辦?」

  赫蓮定定看著她,半晌才垂下黑眼睛去端食材,「然後將醃好的排骨下鍋……」

  一小時後。

  菲特坐在桌前,垂著銀色小腦袋,呆呆看著兩盤排骨。

  一盤色香味美,深紅色的小排上泛著外焦內嫩的金色光澤,餘熱浸了香氣向鼻子裡鑽,再加上濃郁粘稠的醬香湯汁,讓人不禁唾液腺分泌達到極致。

  而另一盤,是黑不溜秋的一團,粘巴巴地貼在一起夾不出來,在看不出盤子上盛的是何種物質的情況下焦糊炭味越加猖狂,明擺著的實驗失敗品。

  對比太明顯,一見便知是不同人所做。

  「嘛,」赫蓮站在一旁拍拍她肩膀,「第一次能做成這樣已經十分不錯了。」何況作為一個大小姐,燒出來的東西還可以裝在盤子裡,她已經很欣慰了。

  畢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孩子。

  見她還是聳拉著腦袋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膝蓋上卻緊緊握著拳頭,赫蓮慢慢轉移了話題,「在東方,就算是會做飯的女人都不一定做得好這道菜,本身就具有難度,下次再來試試,慢慢來就好。」

  「是,是嗎?」菲特呆呆仰起頭。

  「來,趁熱吃了吧,味道才是最重要的。」

  赫蓮笑了笑,夾了自己做的一塊到她碗裡,「體味一下,慢慢就可以摸索出來了。」

  回去的時候已經傍晚了。

  「菲特小姐,歡迎您回來。」女傭恭敬立於兩旁鞠躬,她四處張望一陣便問,「雅蘭呢?」

  「雅蘭大人去王宮裡至今未歸來。」

  她眨眨眼睛,王宮,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晚上看了會書就洗浴上床了,她站在書房裡看著那幅夫婦的大油畫出神了一陣才回房。

  真的十分美麗呢,雅蘭的母親。

  雖然容貌和瞳色來自於器宇不凡的父親,但那頭漆黑的短髮和眸底稍縱即逝的溫柔卻完全遺傳於母親。

  畫中溫婉微笑的東方女子,眼兒彎彎的。

  稍縱即逝,足以讓誰溺斃。

  她抱著身體坐在床上到深夜他都沒有回來,直到女傭都睡了,豪華雅致的宅邸隨著世界的寂靜而陷入黑暗和空曠,沉沉的,她忽而有些喘不過氣,仰面下去睡了,房裡和著暖氣,被褥也十分厚,她在夜裡睜著眼睛,只感到冷,手腳冰涼冰涼的。

  果然,還是很冷。

  她側向一邊把被子將自己裹緊,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開始淅落下起了雨。

  雨不大,卻潮得慌,菲特垂頭喪氣地推開繁華街服飾店的門一個人走出去,天灰濛濛的好似隔了層窗落滿了霜,雨點冰冰涼涼地把腳下道路浸洗得濕潤透亮,隱隱映出自己的影子。

  今天,又失敗了。

  她撐開傘,加裡弗雷德的馬車停在面前。

  要不然,回去再練一次試試吧。

  赫蓮小姐交待的過程和方法她很詳細地記錄了下來,現在去把食材買了回去再做一次說不定會好一些。

  明明照她說的去做的,可為什麼自己做出來的菜連個形狀都沒有呢。

  想到這裡她眼神暗了暗,抬頭對馬伕說:「我去買點東西,你先回去吧。」

  「可是小姐……」

  「沒事的,」她笑笑,「我想一個人走走。」

  馬伕硬是被雨中少女的笑容閃花了眼,心臟砰通直跳,只好抽了魂似的應了駕車往回走,果真是名不虛傳的美麗呀,裡弗雷德家族未來的夫人。

  「生薑……大蒜……還有熟芝麻……」如果是糖醋排骨的話,雅蘭家廚房裡應該有的,菲特走在菜市場間,拉貨買菜的人來人往,因為下雨人還是少了一些,攤販上搭著灰色的雨布篷,篷沿落著水珠一串兒滴滴噠噠往下砸。她看著小紙條一邊清點著手上買來的東西,幸好以前打工時對這裡比較熟,「還有……料酒?」

  她掃了一眼兩邊叫賣的攤販,料酒好像是東方特有的,帝都有賣的嗎?

  「老,老女人……?」

  身後是不可置信的女性尖叫,她打著雨傘莫名轉頭,看見拉貨的貨車上坐著一個淺栗色卷髮的少女,時尚靚麗的衣裙與身下裝滿貨物的貨車有些格格不入。

  她睜著那雙大眼睛看怪物一樣瞪著車下的菲特,「你怎麼在這裡?!」說著啪地用扇子敲上一旁同樣望向菲特的車伕的頭,「看什麼看,沒見過老女人嗎?拉好你的車去!」

  菲特看著少女,又看看貨車,顯然是沒反應過來,這個女人好像是……

  「……拉蜜婭?」

  咖啡廳。

  杯中奶咖浸出裊裊餘香,霧了落地玻璃窗,窗外景色一小片水朦朦的模糊。

  「喏,料酒。」

  雖為上階貴族,但家族世代還是有經商的產業了,自己時不時也要幫忙一下,難得下雨人手不夠她本著「體驗生活」的旗號自發奮勇地去給貨隊當監督人,一上市集竟就給遇到了。

  拉蜜婭遞去一個瓶子,心想著自己鬼使神差地把自己情敵請到咖啡廳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很少有人要這種輔料的,畢竟是東方的東西,賣得不多存貨也少。」幸好自家經商有這方面的走貨,否則真不知這小妮子該往哪找。

  「謝謝你,拉蜜婭,」菲特接過料酒,對她笑起來。

  拉蜜婭一怔,哼了一聲扭過頭趕緊擺手,「哼,少套近乎!『拉蜜婭』三個字是你叫的嗎?!」餘光又忍不住目瞅了瞅對面的少女。

  ……感覺,好像不一樣了。

  等等。

  她看看料酒,又看看她籃子裡的菜,一雙眼睛瞪圓了。

  天吶,她該不會失寵淪落為在加裡弗雷德家打雜的女傭了吧?!

  哈哈哈哈哈,拉蜜婭在心中叉腰仰天大笑,真是造化呀,真是活該呀,誰叫她搶她親愛的雅蘭大人的?

  想到這裡她整張臉都笑圓了,等意識到菲特莫名其妙的目光後象徵性咳了兩聲,擺高了姿態瞇起眼,玩弄自己卷卷的髮梢,你這老女人,與我同桌喝咖啡是你的榮幸知道嗎,「吶,我也不是落井下石之人……」

  「……?」菲特歪歪頭。

  「不管怎麼說,雅蘭大人還是好長時間都未找我了,」說著她就怨念,就算這老女人失寵了,也曾讓雅蘭大人數個月不沾其它女色,想來她是很有一套的,別看外表那麼單純,心思狡詐地唷,「告訴我吧。」

  「……什,什麼?」拉蜜婭臉突然逼近,陰森森奸笑嚇得她往椅背上一靠。

  「雅蘭大人在床上究竟有什麼癖好?」她好對症下藥呀。

  「哎?!」

  「別裝傻,你不把他伺候得好好的他能不過來找我們嗎?說吧你用了什麼手段,反正你也用不著了,告訴我我也不會虧待你的……」她撐著桌子身體大半越了過來。

  菲特呆呆的片刻才反應過來,面前這個面容可愛又漂亮的卷髮女人是雅蘭的情人之一。

  還只是之一。

  「我,我不知道……」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要是不說我就——」

  「他沒碰過我。」

  說完這句話菲特大腦有片刻的空白。

  「你哄誰呢你?」拉蜜婭直起身子居高臨下瞪著她,「雅蘭大人只要對個女人有點興趣都會收了弄上床,怎麼可能不碰你?你還天天和他住一間房呢!」說到這裡她覺得有些貶低自己,趕緊挺挺胸脯擺出傲氣的模樣,「而我,就是雅蘭大人最寵的女人!」

  這女人是好看,但只好看那麼一點點一點點,拉蜜婭發誓,絕對比不上她。

  菲特抬起頭看著她,將擱在桌上的右手一點一點收回去,手指又開始涼了,像蛇一樣,涼到心底去又淌開了,生生凍著胸口。

  ……一點興趣都會……麼?

  不知陰雨季節是否提前來臨,溫度隨著連下了幾天的小雨冷嗖嗖地降下來,街邊的貴婦披上了皮草外套,因為寒冷唇上的玫紅愈加鮮艷。

  尤利金家族事件在連上了三天《大陸時報》頭條後莫名地歸於平靜,一度在上層社交界鬧得沸沸揚揚,因為經濟、宗教以及政治的關係還牽連了其它不少家族,又在媒體和皇室內臣的追察下許多腐朽之事被迫露出水面。

  有的在媒體上大肆曝光,有的又不留痕跡地掩蓋,鬧得貴族之間人心惶惶,最後教皇的最高代理人不得不出面控制局勢,一周之內將諸多事件壓制下來,只不過血族與人類之間的紛亂開始觸目驚心,邊關結界的騷動情報時不時傳過來。

  末了,表面上回歸於歌舞昇平的安逸現實,人們茶後的談資中瞳中余留著份量不足架勢有餘的心悸。

  雅蘭連著三天沒有回來,恩澤到是帶回了消息,畢竟是一家之主,再怎麼風流輕佻都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宮廷晚宴開始前他會回來的,大人是這麼說的。」

  關於去哪兒了,恩澤含糊其辭,最後她才明白與尤利金伯爵的事情和那個調查喪屍和瘟疫的事情有關。

  那時候她才知道了尤利金伯爵的結果,手拿著報紙時她睜大了眼睛說不出一個字,臉色微微發白。

  照片上那個男人,分明就是在牢房裡出現的那個。

  他帶著所有的痛苦,不安與驚惶反反覆覆出現在她日夜的夢境裡,聖光、咒文和十字架如今回憶起來她都能感受到肌膚燒傷熔化萬蟻蝕骨的疼痛,生不如死,多少次自己一身冷汗尖叫著醒來,黑暗中驚魂未定。

  現在,死了?

  同樣擺在面前的是勾結血族右派的事實。

  喪屍瘟疫果真與血族有關,是不是真的證明戰爭無法避免。

  因為下雨街邊的表演不得不終止,她帶了食物私下去找小魔,不知不覺間習慣了步行,行走於街頭巷陌之間,天空或暖或晴或陰,穿越人流和城市,留下自己的足跡。

  況且沒有太陽,她也樂得這樣去做。

  意外發現小魔過得相當滋潤,才藝被帝都外圍的一家清寂酒館看中,時不時拉過來表演,在孩子群中好評頗多,後來那些父親們都來這喝酒打酒了,老闆也是個地道開朗好心腸的帝都人,提供了酒館後的一間小房給他居住,於是街邊魔術師再也不街邊了。

  「嘛,這樣日子挺好的,」小魔如是道,「在沒決定好下一個目的地前暫且住在這裡好了。」

  菲特也覺得很好,那種悠閒自在的快樂讓她有些羨慕,可惜自己除了一個「血族公主」的頭銜其它什麼也不會,說白了就是沒用。

  「話說小菲你過於好心了,」小魔看了看一大籃子食物,「我其實也只是個小角色吧,你對我好我可消受不起。」

  她怔了怔,「我覺得,小魔是朋友……」

  「哇!」男子鬍子拉碴的臉一下子笑開花,「我也太榮幸了吧?!」

  手中憑空捻了一朵百合出來,「來來來,回禮回禮~」

  回去的時候是下午,天依舊陰著,雨絲細細密密,帝都外圍行人寥寥,她戴著斗篷一個人走在大道上。

  轟啦啦——

  身後傳來馬車輪轆轆的滾動聲,由遠及近。

  她莫名轉過頭,身後十字街的街口拐角驀地出現一輛雙人馬車闖入視線,打落了雨中寂靜的青墨巷宇畫卷。

  「讓一讓小心啊!」

  轉眼間,失控的馬匹已經在她身前嘶嘯——擋住了光拉下陰影,揚起的鐵蹄映入她大半瞳孔,她整個人一愣立於原地。

  兩匹馬呼呼喘著氣左右搖擺著身體,幾欲掙脫韁繩,車前馬伕衝她叫嚷著死命拉緊繩子不讓畜生朝這小姑娘踩下去,馬車隨之劇烈晃動,彷彿隨時都會坍塌一般。

  好不容易壓下了馬匹,馬伕長喘了一口氣,正想向她罵過去怎麼還不閃開,馬車車廂裡的人推開門探出頭,是一張年輕男子的俊美面孔。

  「你沒事吧?」

  他趕緊下車,出現在她眼裡的是著上階男子得體衣飾的修長身體,領口刺繡金邊,金髮在這陰霾的天氣裡格外耀眼。

  青年快步走過來,一臉真切的擔憂,「有沒有受傷?」

  她呆呆抬頭看著他,心跳好似停滯了似的,手裡還捏著那枝百合花,潮濕的氣候中潔白花瓣若清晨的霧浸洗一般柔潤,清冽的香氣若有似無縈繞在兩人之間。

  天陰沉,卻因此將世界等得煙雨模糊。

  「埃利奧特殿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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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馬車不急不緩地向帝都中心駛去。

  「有不舒服的地方嗎?」男子仍是擔憂的,口吻輕而溫柔。

  菲特裹了裹身上的男子黑呢大衣,那種獨有的溫度和氣息讓她無法思考,「嗯……謝謝殿下送我回來。」

  「是我不好,」金髮男子靠在車內軟墊上,吐出一口氣無奈笑笑,一隻手搭在車窗簷,修長的手指隨自己的聲調輕扣著,「要是真傷到你了,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她抬起眼,目光撞進他溫柔如水的碧藍眸子裡,心亂了,又重新垂下眼,只覺得心跳開始快了。

  「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在那種地方,公爵他不管嗎?」

  「我、我去看一個朋友,雅蘭他……還在忙。」

  「所以你一個人?」埃利奧特有些驚,轉而道,「他怎麼能這樣,菲特小姐好歹也是自己的未婚妻,多多少少也應該照顧一下安全,」說著他皺起眉,好像在思考一個極其嚴重的政治問題,捏起下巴點點頭道,「看來,有必要召見加裡弗雷德卿一番來解決這個問題。」

  菲特不自覺被他煞有介事的嚴肅模樣逗笑了。

  「喂喂,王子殿下我可是認真的,」埃利奧特也跟著笑了,藍色眼睛彎彎的,唇角也是彎彎的,像春天細軟的風一般,「你看你看,你笑起來真好看,女孩子笑笑才美呢。」

  那樣的聲音,那樣的語調,那樣的笑容。

  與那麼多年以前她第一次見到的他如出一轍。

  那時他也說,你笑起來真好看。

  只不過,那個時候他手忙腳亂想盡辦法哄她開心,如今他輕而易舉就讓她好了心情。

  因為長大了嗎。

  長大了,他還是他呀。

  「怎麼了?」王子見她發愣,認為她不適,有了關切的模樣。

  「沒……」她揉揉眼睛,抿唇笑著,「只覺得殿下私底下,好溫柔。」

  「難道平時我出現在你們面前很嚴肅?」埃利奧特又有些驚了,對方搖搖頭。

  「私底下的殿下十分親切呢。」

  男子唇角的弧度更大了,拉開窗簾瞟了一眼。

  「菲特小姐回去之後可是要好好給公爵說說,女孩子是需要人好好呵護的,可不是把她一個人下雨天丟到大街上哦。」

  「他沒……是我自己……」聽他這麼為自己說話,她臉有些紅了,下意識替雅蘭辯解著,末了又轉移話題,「說起來,為什麼殿下會出現在帝都外圍呢?」

  身為王子,應該是在王宮裡吧,難得見上一面的。

  就這麼遇見了,心底還是小小雀躍歡喜的。

  埃利奧特聽了後,微微收斂了表情,沉默半晌後,才指指她肩上的黑色大衣,如果著大衣在他身上,他便是徹底的一身黑了。

  「我是皇室方面的出證者,」他笑了笑,有些無奈,「今天是尤利金伯爵下葬的日子。」

  她被雷擊中一般睜大了眼。

  尤利金伯爵……

  「雖然做了那些事,也是世襲的爵位,教會派人淨化後將屍身下葬了,」說著他望著窗外,低聲喃喃,「你的未婚夫,做得夠絕,讓中央廳方面很難辦啊……啊,到了。」

  馬車吱呀一聲停下。

  馬伕下車恭敬拉開車門側向一邊,沉斂而輕薄的潮濕煙灰色籠罩在加裡弗雷德大宅上方,又因是下午的原因將眼前渡上水潤的一片青色。

  埃利奧特先下車,然後回身對菲特伸手扶她下車,一把傘舉於她頭頂。

  包裹住手指的是暖暖男子的熱度。

  「大衣……謝謝。」她把大衣脫給他,臉紅說道。

  王子一如既往溫和微笑。

  「後來的晚宴舞會,你會來嗎?」

  她一愣,抬起頭。

  埃利奧特湛藍的眸裡是揉揉流動的浮光,「我很期待呢……與你相見,在舞會上。」

  「殿下……」

  「這次你願意和我跳舞嗎,菲特?」

  那個時候她的睫毛在微微顫抖。

  無法表述的,是期盼已久又做夢都不敢想的澎湃心情,最後沉澱下來的只有溫柔,關於那麼多年前,大樹下屬於金髮小男孩和銀髮小姑娘的淡淡溫柔。

  「……好。」

  她應了,說完後,不自覺笑了起來,手中百合再嬌美也敵不過少女瞬間花開了整個世界的傾城笑靨。

  ***

  雅蘭撐著傘,指節蒼白的,不遠不近立於通往大門的莊園大道間,不動聲色注視著他們。

  雨天,馬車,皇城,金髮男子,銀髮少女。

  雨水拍打著兩道郁蔥的樹葉,寧靜的聲音,少女手中的潔白花朵吐著芬芳。

  他們互相注視彼此,金髮男子眼底有憐惜的溫柔,他見得分明。

  直到王子將目光轉向大門,菲特心裡才一跳,條件反射地也順著他的目光轉過去,笑意像是被時光抽離了的枯蝶般漸漸褪去。

  「……雅蘭……?」

  多少天未見了。

  他站在雨幕中,上身白襯衣下身黑長褲,身材筆直頎長,寬闊的肩線被傘下深灰的陰影切割了稀疏的幾片,領口和髮梢微微凌亂,似乎是風塵僕僕歸來剛脫下領帶和外套的樣子。

  他看著他們,挽出了一個溫文得體的微笑慢慢走過去。

  「勞煩殿下將在下的未婚妻送回來,感激不盡。」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菲特不知為什麼看不清他深邃綠眸中藏著什麼,好似結了一層細霜。

  「公爵閣下哪裡話,我只是順路而已,」埃利奧特報以笑容,「不過公爵閣下還是抽出時間好好陪伴菲特小姐比較好,」他看了一眼少女,「一個女孩子在外面畢竟還是危險。」

  「此等小事勞煩殿下擔心了,在下自會照顧她的,」雅蘭伸手一把把她拉到他傘下,毋庸置疑的力道,朝埃利奧特微笑道:「那麼告辭了,祝殿下路上平安。」

  菲特被迫站在他身邊,深深低著頭,她的手很涼,可她發現雅蘭握著她的那隻大手更涼,涼得她心裡一跳一跳地想抽回去。

  可他握得太緊。

  他把她拉回屋子,女傭趕緊端上點心和熱騰騰的茶。

  「做得不錯。」

  雅蘭背對著她換衣服,菲特看見搭在衣架上的黑大衣,還是潮的,又見他臉上細不可察的倦色,顯然他剛剛回來。

  「這麼快就讓埃利奧特上鉤了。」

  她抬頭,胸口震了一下。

  「你為什麼總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這不就是你想要的麼。」

  「……」

  「也好,」他的聲音浸著屋外的雨氣的濕涼,滲進人骨子裡,「舞會時也不用我費心了。」

  她咬咬唇,低下頭,第一次嘗試去壓下怒氣,轉身去衛生間洗了個小瓶子,接水將百合花□去,然後又回來擱在窗台口,如玉的指尖緩緩拂過光滑的瓶身,身後的男人已經換完衣服,躺臥在沙發上捏自己的眉心閉目養神。

  房內一時間安靜下來。

  「……雅蘭。」

  「……」

  「我想謝謝你。」

  她把前幾天的報紙鋪在茶几上,尤利金伯爵的頭像赫然印在報紙頭條。

  「……我知道的,是你把他……」

  「工作而已。」

  她身子僵了僵,「我、我知道,可是還是想謝謝你……」

  畢竟是你,將這個傷害過我的人置於死地。

  「謝我?」

  他將蓋在眼上的手背挪開一些,抬眼,「怎麼謝?」

  「……哎?」

  他站起來,把她逼到牆角,她被他雙臂困於身前,男子氣息措不及防地撲了過來,她睜大血色的雙瞳無措望向他。

  「怎麼謝?」

  雅蘭盯著她清清麗麗未施粉黛的臉,面無表情道。

  「雅,雅蘭……?」

  他伸手,指腹緩慢撫摸她的臉頰,嬌嫩絲滑的手感,游移到下巴,輕輕捏住。

  「笑一笑。」

  從那個舞會之後,他有多久沒見她笑過了。

  相處這麼久,真的沒有再見過了。

  可剛才門前,她輕而易舉就在金髮王子面前露出真心的笑容,耀眼又動人的,美麗少女開心的笑容。

  就算在那個魔術師面前,她的模樣也是輕鬆而柔和的。

  菲特有些不敢相信他在說什麼,亦或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有直愣愣看著他,他撫過她臉頰時的粗糙觸感和捏住她下巴的力道莫名地令自己呼吸紊亂,心跳的節奏也亂了。

  怎麼回事。

  雅蘭注視她良久,末了,淡淡鬆開了手,轉身走開。

  「算了。」

  聲音低低的,淡漠地嵌在空氣裡,消失了。

  她呆呆望著男人離開的背影,心中空空的。卻不知為什麼,方纔他靠近她時清俊臉龐和碰觸她的麻癢感覺莫名地纏繞在自己的思緒裡。

  她靠著牆慢慢滑下去,耳根紅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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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08:29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帝都郊外的雨幕越加細密朦朧,沉沉包含水汽的白霧漫布在四周好似將一切如夢似幻包裹成鏡花水月的倒影。

  赫倫立於墓碑前,一動不動。

  周邊空曠寂寥,靜靜只剩雨聲。

  雨水和濕霧浸了他的髮梢和肩頭,像女人的手,潤潤地撫摸著描摹著他斧劈一般稜角分明的面部線條,他站在那裡,垂眸注視著墓碑,剛毅的五官裡藏盡了無可述說的濃墨蒼涼心緒。

  他站了很久,而遠方,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慢慢顯現於煙霧朦朧中,漸漸靠近。

  赫蓮執著一把淡紫色的傘裊裊婷婷走近他身後停下,傘下是她淡妝嫵媚的容顏,一頭黑長髮卷卷慵懶地落於身前,蹭著她白皙如玉的肌膚。

  她看著他的背和肩。

  「就算你在這兒再多站個三日,你的父親也不會醒來。」

  況且,這位伯爵在做出這些事情的最初,就應該知道了自己最終的結果。

  赫蓮上前與他並排,小手輕輕拉住他,目光落向墓碑。

  「走吧,赫倫。」

  回到的依舊是那家服飾小店。

  開了門,赫倫就站在門口沒動,她去衛生間拿了毛巾毫不留情地狠狠擦他的頭髮,看他短髮凌亂的樣子她突然覺得他像個孩子,有些想笑又忍住了,只是隔著毛巾雙手捧住他的臉。

  「赫倫。」

  毛巾遮蓋下,男人的眼眸格外深沉安靜,一縷茶色髮絲落在他鼻樑上,她踮腳伸手拈去。

  「想吃糖醋排骨嗎?最近我不得不做了很多呢。」

  這個時候她覺得她能做的,只有不似平常自己的溫柔如水。

  ***

  雨在皇家慣例宴會的那一天早上停了。

  很多人說這是個好兆頭,象徵著皇城裡尤利金伯爵家族事件的結束,舞會是嶄新的開始,從此之後貴族們的生活同以往那般安逸不再惶恐。

  許多人都是這麼想的。

  帝都,加裡弗雷德宅邸。

  雅蘭走到臥室門前推門而入。

  「呀,雅蘭大人!?」

  替坐在梳妝台前的少女化妝,帝都裡有名的造型師抬起頭,手上的粉餅停了下來,「還沒有好哦,剛剛弄好頭髮開始化妝。」

  黑髮公爵站在門口,只穿著刺繡金邊的昂貴絲質襯衣,領口松的,露出一小片分明的鎖骨,肩寬腰窄身高腿長,他彎唇一笑,看得造型師直嚥口水。

  哇哇,傳說中的雅蘭大人真的是美男子啊美男子,整個人朝那兒一擱就是一道優美的風景線啊親。

  「菲特小姐的皮膚真好呢,根本不用做什麼修飾了。」被迷得神魂顛倒的造型師不忘手頭工作,少女回頭看看雅蘭,心中緊了緊,覺得他有什麼話要說,遲疑了一下才說「不用了……剩下來的我自己來就好。」

  「誒?」這怎麼可以?造型師剛想尖叫公爵的目光刷過來趕緊改口,「好的哈,那我先走了。」

  出門時又識趣地關上門,裝潢講究的房間歸於安靜,沒有拉窗簾,蒼白色的光線打進來,隱約在少女的銀髮間漾起一抹柔和的清光。

  「現在要走了嗎?」

  菲特回過頭,時間不是還早嗎。

  「這麼迫不及待?」

  雅蘭目光鎖住她,上下慢慢打量著,眸子一點一點暗下去。

  她穿成這樣,就是為了給埃利奧特看?

  緊身魚尾抹胸晚禮服,妖冶又明媚的綢光水紅,印著高貴華美的繁複暗花,將她玲瓏起伏勾人的身材無暇展現,月光一般頭髮盤起用鴿血紅寶石髮飾精巧別住顯得如玉般潔白光滑的脖子更加優雅修長,幾縷落在雪白圓潤的肩頭。而胸前春光一片,細膩嫩白的肌膚中間因為豐滿的波濤軟脂擠出一條令人遐想的深深溝壑,隨著呼吸散發少女獨特的誘人芬芳。

  從腰際開始,層層疊放的花瓣裙擺完顏綻放一直逶迤到身後,將少女襯托得越發清麗動人。

  細腰翹臀,明眸雪膚,美胸纖腿。

  他可以預見到她出現在舞會中時全場那瞬間傾城的驚心動魄。

  菲特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無措,又不懂他眼底的幽深,站起來理理裙子,「衣服哪裡沒穿對嗎?」

  他走過去,細細注視她的臉,的確只畫了一點點妝,卻莫名將她無辜的神情描摹得嫵媚妖嬈。

  「這裡,」他伸手撫上她柔嫩的唇,「還沒有畫。」

  菲特愣了愣,的確還沒有上唇膏,拉開抽屜挑顏色,還沒想好男人的手伸到眼前在一盒顏色中抽出一支。

  她抬頭接過,「這個?」

  會好看嗎?

  他沒說話,她接過擰開,對著鏡子塗上去,畫完了抿抿唇。

  雅蘭只看了鏡子一眼,熱度從腹下衝來,壓下緩不過來的一口氣,撇過了目光。

  玫瑰色的唇,畫龍點睛。

  這女人,本就是個尤物。

  「雅蘭?」她看他移開目光,心裡莫名地又緊了,「顏色是不是太亮了?」

  「不。」

  她又看看鏡中自己,這樣出晚會,應該不會讓他丟臉。

  而且上次拉蜜婭若乾等女人竟然說她屁股肥腿粗不敢穿修身的衣服,開玩笑,她就是賭氣似的要穿給她們看看。

  「雅蘭,今天晚上……我該怎麼做?」

  他有些失笑,「現在就緊張了?」

  她瞪他一眼,聲音是自己無法察覺的嬌嗔,「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呀!」

  他被她那一眼瞪得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上下一掃,瞇起眼睛,「老師教給你的舞都會跳了麼?」

  「唔,差不多……」底氣不足。

  他淡淡笑笑,伸出手,掌心攤向她,「為了不在你的王子殿下面前出糗,建議你還是練練比較好。」

  「誰出糗了,你才出糗了,你全家都出糗了!」她跺腳。

  「今晚可是你一直以來最期待的時候,」雅蘭握住她的手。

  房裡有細細碎碎的音樂,低回的,溫柔的,像寂靜的河。

  舞曲徘徊在二人上方,少女被青年摟著腰托起了手,一圈一圈慢慢跳舞。

  她就在他深海碧玉般眸子裡挪不開目光,對視之間四周天旋地轉地模糊,只有面前的他才是真實的,極好的眉眼和薄唇,她不知不覺觀察得更加細緻,心在跳,撲通撲通的聲音好大,在她耳邊像一群小鹿在草原上奔跑,她不自覺緊張,又害怕他會聽見。

  她羞於讓他聽見。

  「看什麼呢。」他低笑。

  「什、什麼?誰看、看你了——呀!」

  踩到他的腳,叫出來的是她,窘迫地紅了臉。

  「對、對不起……」

  「這首曲子每到這裡時你都會出錯,晚上要記住了。」雅蘭不甚在意地道,「首先邁出的是左腳。」

  「哦……」

  一曲終。

  左手中指一涼。

  菲特怔怔低頭,男子指間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銀色戒指,小巧精緻,仔細看刻有細細的花紋,在她面前泛著淡淡柔和的銀光。

  雅蘭牽著她的左手,將戒指慢慢套進她的中指,冰涼如水的指環,他溫熱的手指。

  雋永的一個過程。

  「訂婚戒指,今晚你和埃利奧特在一起,不能讓他起疑。」

  她看著他替她戴戒指時他的臉,垂眸,睫毛長長的,認真安靜的模樣。

  好像是真的一樣。

  她看向戒指,戴在纖白細長的手指上,秀氣大方又雅致,沒有銀質灼燒感,應該是鉑金。

  「……雅蘭。」

  「嗯。」

  「你說……」她閉閉眼,「我好看嗎?」

  他抬頭對她淡淡一笑,「埃利奧特會喜歡的。」

  她要的不是這個答案。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心裡空空的。

  「怎麼做?」他見她有些猶疑的臉,聲音還是淡而微微輕佻的,「對他撒嬌對他小女人試試,讓他知道氣喘不過來的滋味,你不是最擅長這個麼?」

  她睜大眼睛。

  他鬆開她的手,看看鐘。

  「該出發了。」

  她今晚大概也不會回來了。

  雅蘭對她挽出一個沒有含義的微笑,拿起了大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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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08:43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宮廷舞會依舊是華麗盛大的模樣。

  燈光璀璨,訓練有素的皇家樂團在舞池下嫻熟地演奏,貴婦紳士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舉杯笑談。

  如公爵所料,少女的出席的確艷冠全場,上次的舞會已經在上流社會頗為出名,許多貴族遠道而來只為一睹她的容貌,紛紛驚歎。

  所有人目光聚攏過來時,她還是本能性地朝後縮縮。

  如上次一般,有不少貴族找雅蘭上來攀談,她在他身後,尋視著埃利奧特的身影,兜兜轉轉來到餐桌旁,她覺得餓了。

  「注意形象。」他提醒她,嘴角有戲謔的笑意。

  「知道啦。」

  她才不管,反正現在王子沒有出現,把菜盛到盤子裡躲到餐桌一角默默地吃,人界的食物裡雖然不摻血,但的確做得精緻好吃,吃著吃著她看看雅蘭,對方站在離自己不遠不近的地方微笑與少婦們聊天,不知是什麼詼諧風趣的語言,逗得她們用羽扇掩嘴,笑得花枝亂顫。

  又開始欠風流債。

  她在心裡白了他一眼,正準備對盤子裡最後一根雞腿下手,視野邊緣撲進了一個粉紅色的身影。

  「雅蘭——」

  聽到這個稱謂時她一愣,這一愣就把那抹粉紅色愣進青年懷裡了。

  啊喂喂,是誰啊。

  當著眾人(當然還有她)的面往公爵大人的懷裡撲還直呼雅蘭膽子還真大,她可第一次見到竟然還穿粉紅色……

  黑髮青年扶著懷裡粉紅色洋裝少女的肩膀低頭笑起來,「好久不見了,回來了呢公主殿下。」

  菲特:「……」

  好吧,公主殿下最大。

  「海邊好玩嗎?」

  「先不說這個,雅蘭,雅蘭你先告訴我,別人說你有未婚妻了,那是瞎說的是不是?」少女抬起小腦袋,根本不管青年問的話,撅起了小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我勒個去,還泫然欲泣。

  仔仔細細看一看還是個蠻漂亮的小姑娘,準確地說,是她到人界以來見到過最好看的姑娘了,金色海藻般的長卷髮和一雙海洋般湛藍純粹的大眼睛簡直是少女必殺技,白白淨淨的一張臉,玲瓏姣好的五官明顯是遺傳了皇室嫡系的完美血統,看起來真的是青春又動人。

  「這麼久不見艾莉蒂又長漂亮了呢。」

  「嗚,有她好看嗎?」她繼續撅嘴,眼睛大大的水汪汪一片,「和你那個什麼未婚妻相比?人家為什麼從來沒聽說過?」

  「艾莉蒂當然是最好看的小公主啦。」

  菲特恨不得一個雞腿扔過去,此時的氣場足以嚇退想上前找她搭訕的青年若干。

  大騙子。

  「艾莉蒂從小就比較依賴公爵,希望菲特小姐不要在意。」

  「我才沒有——」反駁的話說到一半她心一跳,趕緊回頭,面前的金髮男子一身得體禮服,負手站在她面前朝她微笑,大吊頂水晶燈的光芒將他的髮絲映得熠熠生輝。

  「埃利奧特殿下……!」

  「舞會要開始了,」他向她伸出手,「可是約定好了的呢。」

  起舞時她的裙擺伏起瀲灩的綢光。

  「別人說『克萊什之瑰寶』,就是指的公主殿下啊……」公主殿下四個字從她口裡說出來怪怪的,菲特在翩躚的旋轉中時不時在舞池人群中捕捉到那個粉紅色的嬌小身影。

  金髮碧眼的人界公主,的確是耀眼的,她正在和雅蘭跳舞,笑靨如花。

  這個女孩是,埃利奧特的妹妹。

  「如果菲特小姐早些出現的話,這個說法就要改寫了呢。」埃利奧特眨眨眼。

  這個是說她漂亮嗎?她臉上有些熱,踩上音樂節拍,他拉著她轉了個圈,少女的香氣柔柔縈繞在四周,「哪有,公主殿下真的好美……」

  說著眼神又游移到那裡,目光越過好幾對男女正好撞見了跳舞中雅蘭沖艾莉蒂露出溫柔笑容的側面,唯美英氣的輪廓因他寵溺的眼神而變得柔軟。

  一瞬間心口的針扎,她疼得身子一軟。

  「菲特?」

  她垂下眼,「沒事。」

  埃利奧特先是看著她,後又暖暖笑了,「看來我真是失敗啊,和你跳舞我可是盼了很久了呢,可惜菲特的心思好像不在我身上哦。」

  他話說得她滿面通紅,粉紅從耳根蔓延到雪白的脖子浸出妖冶的色澤,「對、對不起……」她說,他看著她玫瑰色的嫩唇,一張一合,彷彿最甘甜最上等的成熟果實,汁味甘美等著誰去採擷。

  菲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那麼期待,甚至以為是奢望的,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共舞,她心跳雀躍了好幾個晚上,現在美夢成真了卻總是走神,實在不應該。

  對的,現在應該好好面對眼前的金髮王子,然後找個機會,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艾莉蒂她小時候經常纏著公爵。」

  正想著怎麼找個話題,對方卻兀自開口。

  「其實是個很難纏的孩子的,到處亂跑還搗亂,」他無奈笑笑,聲音裡卻沒有任何責備的意思。

  「但是聽起來埃利奧特殿下十分疼愛她呢。」

  果然是溫柔的人啊,殿下他。

  他怔了怔,笑笑,「我也只是拿她沒有辦法,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啊。那蠻橫的性子只有雅蘭公爵管得住,艾莉蒂話誰都不聽,只聽他的,可以說他們很小就認識了。」

  「……我沒有聽他說過。」

  他從來沒有說過,縱然身邊美女如雲,也未曾聽他提起過公主。

  是不是他覺得,他沒有必要告訴自己呢?

  「他也沒有說過他在外面有一個未婚妻,」埃利奧特一邊托著她的腰起舞一邊說,半晌頓住了,定定看著她,又吐出一口氣,「其實若不是你出現,和公爵訂婚的就已經是……」又沒說了,「抱歉,我們一直以來都這樣認為的……」

  少女仰著臉,金色的燈光落進眸子裡,她搖搖頭。

  其實不管如何玩樂風流,最終會娶的女孩就只有那一個吧。

  位高權重尊貴又美麗的人類公主,同樣又可以帶給他一個更加光明的未來。

  「但是,菲特,」王子放慢了舞步,抽出了一隻手,在她的驚訝中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湛藍的眼眸此刻海洋般深沉清澈,無垠的柔情,「我覺得你能出現在我面前,真是太好了。」

  跳完了數支,竟然都沒有出現差錯,自己不禁得意了一下。

  其中多多少少聊了一些,可她就是找不到機會詢問關於他的過去,亦或者說,不知道該如何去問,見到他的容顏和笑意,大腦就無法好好思考。

  吶,你還記得嗎?

  也許已經不記得了吧。

  對於你而言,只不過是幼年榮華生活中一個小插曲而已。

  可對於我而言,是照亮陰霾的太陽。

  「累了嗎?」

  「唔,還好。」

  「要不要坐一下?」他用目光示意宮殿邊緣的紅軟墊棕木螺紋的一排排單椅,「我去拿點吃的給你,菲特喜歡吃什麼?」

  她心裡又暖起來,對他彎起了笑容,「殿下真的很體貼呢,艾莉蒂有這樣的哥哥真幸福。」

  埃利奧特回報以更加燦爛的笑容,像個大男孩一樣,「果然菲特笑起來最美了。」

  「……呃……」臉紅。

  「菲特有兄長嗎?」

  她被這話問得一驚,腦海一不由自主浮現出那個銀色長髮的背影。

  「有的……只不過,」她笑笑,想要掩飾失落,「很少見面。」

  「嗯?」

  「因為經常在外面忙。」看到艾莉蒂時莫名地覺得她身上有一種光,淡淡金色的陽光,有些暖,再怎麼嬌蠻也會讓人舒心,她現在明白那是什麼了。

  寵愛。

  真正的,身為公主的,被寵愛。

  生活在安逸繁華的帝都,慈祥的皇族父母,溫柔的哥哥,時時被照顧被讚美被尊敬被疼愛,這種無憂無慮的生活,使人界公主週身存在一種快樂。

  菲特低下頭,呆呆盯著自己的手,指尖塗著鮮紅的指甲油,她想要的只有一縷光,艾莉蒂卻有整個太陽。

  「抱歉,問到不該問的問題了。」

  她搖搖頭。

  埃利奧特注視她低下去的下頜,「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

  「哥哥!」

  粉紅色的小公主撲了過來,一把挽住埃利奧特的胳膊。

  「艾莉蒂,不要冒冒失失的,小心撞到人呢。」埃利奧特低頭衝她笑,扣扣她的額頭。

  「哎呀哥哥你聽我說,雅蘭他說我新燙的頭髮很好看哦!我就是說嘛他一定會喜歡的!下次哥哥不許攔我了!」艾莉蒂眨著天藍色的眼睛不住地說著,最後才發現坐在一邊的銀髮少女。

  一身水紅花瓣修身晚禮服,銀髮雪膚,以及美到連女子都無法述說的容顏。

  過於吸引人的氣息,已經不似人類了。

  「這個就是……」艾莉蒂瞬間明白了,看看埃利奧特,又看看她,睜大眸子,「哇呀,難道你在勾引我哥哥?!」

  「艾莉蒂——」王子無奈歎口氣,這丫頭又來了。

  艾莉蒂叉起腰,小嘴一撅,氣勢十足,「我告訴你哦,哥哥是人家一個人的,雅蘭也是人家一個人的,人家可是公主哦,你搶不過人家的!」

  埃利奧特又敲她頭,「你又亂來。」

  「人家可沒有!人家可是認真的!」

  菲特怔怔注視這一對兄妹半晌。

  然後,微微笑起來。

  「……艾莉蒂公主殿下真幸福呢。」

  「誒?」小公主沒料到她會笑,眨眨眼又挺起小胸脯,「當然啦,人家可是公主嘛!」

  「誰也不會和公主殿下搶的,」菲特站起來,「這麼可愛的公主殿下,誰也不忍心讓她哭啊。」望望不遠處舞池,華美盛大音樂逐漸奏響,「舞會又要開始了呢,公主殿下和自己的哥哥跳一跳吧,除開喜歡的人,哥哥也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不是嗎?」

  埃利奧特欲言又止,「菲特……」

  「我出去透透氣,跳了好久有些累了,今晚很開心呢,謝謝您埃利奧特殿下。」

  說完她提裙向他行了一禮便轉身融入人影中。

  那種光芒太暖太耀眼,她過於狼狽去接受。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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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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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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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08:55 |只看該作者
第28章

  由宮殿拐角向上,便是一大片皇家天台,漢白玉雕欄,純白大理石地磚,精緻聖潔的噴泉雕像,站在這裡若是在白日,放眼望去便可將王宮半片景色與帝都一望而去的鱗次樓宇盡收眼底。

  夜極黑,沒有星星,月光極其澄澈地灑滿空中庭院,彷彿一地潔白的玉蘭花瓣。

  風習習吹過,拂得她□的肩微微地冷。

  身體裡卻是熱的,意識模模糊糊,有些天旋地轉的味道。

  她將高腳杯杯中最後一些猩紅液體一飲而盡,踉蹌地想放在欄杆上,沒擱穩砸了,她瞇眼看看那一地破碎的琳琅,彎下腰去撿,碎片劃了她柔嫩的指尖,有了一絲清明。

  她雙手趴在欄杆上支住身體,下巴也掛了上去,天台下面的模樣是黑的也見不清晰,又冷又熱,冷風撩著她凌亂的發,她閉上眼。

  雅蘭找到她的時候舞會幾乎快結束了。

  整個空中庭院除了那個軟軟伏在欄杆上的水紅身影別無其它人,空氣涼得人發緊,月光明亮到刺眼,鍍到她銀髮上已經如同最璀璨的鑽石連綿閃閃發光。

  他快步走了上去。

  「菲特?」

  這麼高這麼危險還趴在邊緣,她想死嗎?

  走近了才發現了玻璃渣和滾落的酒瓶,眼眸一深,上前一隻手猛地將她拽起來,語氣淡淡的,「你喝酒了?」

  少女杏眸微闔,銀髮散了大半,雙頰在月光下是極致妖媚的緋紅,若火雲初布,小唇瓣泛著晶瑩欲滴的水光,艷艷的鮮紅,好像吸了血一般,這般摸樣看得他瞳孔微微收縮,聲音也低了下去,「埃利奧特呢?」

  菲特勉強睜了睜眼,呼出了一口濃郁酒氣,竟然是產自洛靈斯頓後勁最重的果酒。

  「……哈……」她揚起小臉,歪歪頭,一隻胳膊被他提得高高的也不掙扎,眨著迷茫的水眸子反而湊上去看他,這個驀然的動作讓雅蘭沒有反應過來,倒抽口氣差點讓她擦到了自己的嘴唇。

  「……唔嗯……」她伸出手,竟然就這麼摸上他的臉,軟軟嫩嫩的指尖撫摸著男人的五官,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具有怎樣的挑逗性,從眉毛,到鼻樑,到眼睛,嘴角,一直到下巴,又回到臉頰,一使勁,把男人的臉朝兩邊一扯搓麵團似的揉捏著。

  「仔細看……你長得還蠻帥的嘛……」

  她含含糊糊咯咯笑了兩聲。

  「你喝酒了,」他有些失笑,無奈將她作亂的小手挪開,「跟我回去。」

  她先是暈乎乎的沒動打了一個酒嗝,忽然意識到什麼,精神起來了,甩開他的雙手,一拳揮了過去,「……別、別碰我……!你……你來幹什麼……」

  雅蘭輕輕鬆鬆躲開了,她的拳頭完全沒有命中率,脫下外套準備蓋在她身上,畢竟夜裡還是涼。

  她扯掉丟在地上。

  「你幹什麼,不要胡鬧。」雅蘭口吻冷下去。

  她不聽,凌亂著一頭長髮開始像發狠貓兒一樣向他撒潑,酒氣沖天,尖長的指甲胡亂地抓過他的臉淌下一道血痕,他輕微皺起眉,一把把她錮在懷裡,「你發什麼瘋?」

  她在她懷裡拚命扭著,用力踢打他的身體,「你來幹什麼?!我幹什麼不要你管!你去找你的小公主去不要來煩我!」

  她打人真的使用勁了的,雅蘭心下莫名煩躁,「艾莉蒂好端端的又怎麼惹你了,她只是埃利奧特的妹妹而已。」

  「我管她是不是妹妹!你別來管我!你要和那個公主愛怎樣就怎樣去!」

  「你勾引他又失敗了?」雅蘭冷笑一聲,手中握住她的力道越發的緊了,「別把怨氣撒到其它人身上,這麼任性誰受得住你。」

  時間好像一瞬間停滯了。

  月光清冽而寂靜地照在兩人身上。

  沒有他預料中的反應,少女突然安靜下來,一動不動地低著頭,原本砸向他胸口的拳頭現在只是蜷縮了的手指,停在半空中。

  她僵硬了身體。

  雅蘭覺得有些不對勁,沉默低頭看她,過了很久,她兀自開口,輕輕的,悠悠的。

  「……你是不是喜歡卷髮的女孩子……?」

  他怔住了。

  「……是不是啊……我去弄頭髮好不好……」

  她抬起臉,他一震。

  少女淚流滿面地看著他,手指漸漸攥緊他胸前的衣服,起了皺褶。

  「……我去做卷髮好不好,你不要把我……把我……」

  不要把我往別的男人身上推,求求你。

  「……我是不是長得很醜……?」她那張絕色的臉仍然是粉紅的,注視著他的眸子裡全是水光,聲音已經是不可抑制的哭腔,咬著嘴唇,字節顫抖著從縫隙間滾落出來,「……我哪裡沒有拉蜜婭好看……你告訴我好不好……」

  她花盡心思去打扮,為的只是他的一句讚美,一句就可以了,她就可以滿足了。

  他對其他女人從不吝惜讚美,但從來沒有稱讚過她一句。

  男人無聲立著,清輝落滿地面,朦朦朧朧柔和的光。

  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哪裡不好看……我可以改的……你告訴我好不好……」

  你一定是嫌我醜,才把我賣了。

  一定是嫌我醜,才始終不願碰我。

  她狼狽不堪地低下頭,壓不住哭聲,心中一直以來的的酸澀讓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你去和那個公主在一起……我不會妨礙你的……所以……所以……不要嫌棄我……」

  喜歡上一個人,便賦予了那個人傷害自己的權利,不知不覺卻心甘情願地卑微到塵埃裡。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禮服裙擺如同淌開一地的鮮紅花瓣,聲音委屈地小了下去。

  「……求求你不要趕我走……」

  夜裡的風低低徘徊,穿梭於銀白庭院,隱約有了細細的聲音。

  雅蘭先是站著,後單膝跪了下去。

  「菲特,抬頭。」

  少女肩膀一抽一抽地,頭埋得更低。

  「抬頭。」

  她拚命搖頭,她哭了,妝一定花了,一定更加難看了,雅蘭會更加嫌棄她的。

  「你不抬頭我就趕你走。」

  她一顫,沒有注意到他聲音裡不可察覺的低低笑意,倏地抬起下巴,「不要——唔……」

  雅蘭低頭把他想了很久的玫瑰色嘴唇堵上了。

  他的唇又軟又燙,含住她兩片艷紅不輕不重地一吸,菲特整個身子都麻了,呼吸紊亂地推開他,「你、你不要這樣……你聽我說——」

  他俯頭又把她話語封在口裡。

  「……雅蘭,你、你答應過不親我的……唔嗯——」

  「……」

  「……你又親……嗯……」

  她想說話,說一句他就傾身在她唇上長長吮一口,如此反覆,破碎嬌媚的語句最終變成了無力的吟。

  月光皎潔了一地。

  他摟緊她的腰,讓她整個妖嬈的上身貼上他的胸膛,另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腦,銀髮瀉了滿身,和她深吻。

  菲特一直覺得自己沒醉,現在才發現自己是真的醉了。

  之前不是沒有親過,這一次的卻完全不同,男子氣息暖暖烘著自己,他與她唇瓣廝磨她就已經崩潰,麻麻癢癢,滾燙得心都在顫顫巍巍,他舌頭伸進來時她嗚咽著,臉頰暈紅若盛秋極致絢爛的楓葉,軟在他懷裡。

  以前的都像是戲弄她的玩笑,現在的,卻像是真正的接吻。

  親吻就是這樣的嗎,她醉醺醺地想,努力而微弱地呼吸著,害怕心臟就這麼跳出了胸口。

  「……嗯……」

  雅蘭在她唇間輾轉,把她的粉舌勾進自己口裡舔舐吮吸,濕吻時纏繞的水聲細細碎碎響在四周,她受不了,低低顫抖著。直到雅蘭抬頭放開她的舌時她水光瀲灩的舌尖還微微露在外面一時間沒有收回。

  「你成天到晚都在亂想什麼。」他聲音暗沉,沿著她的嘴角舔吻到她下巴,又游移到她瑩白幾乎透明的耳垂,含住的時候她全身一震,呻吟出聲,燒紅的臉頰因眸裡蒙上一層水霧而格外誘人。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走了。」

  他把她抱起來按在漢白玉柱子上,自己身體貼了上去。

  然後,唇又吻了上去,吻到她都疼了起來。

  「……啊……」

  滾燙的掌心從她圓潤的肩頭滑下,順著她起伏妖嬈的身軀來回性感撫摸,背脊,腰部,臀部,又緩緩往上,隔著一層薄薄的絲綢衣料,一邊撫摸一邊壓緊她狠狠地吻。她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難受到不行,身子無意識地扭動,又是害怕又是羞澀,她有些哆嗦地用手無力地推他,「……你、你別這樣……呀!」

  嘶啦。

  修身華麗的抹胸禮裙在他手下拉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她身體一顫,男人的手就這樣摸進她雪白柔滑的大腿朝內側而上,大掌罩住了她的臀部。

  「……嗚……雅蘭……不要——啊恩……」

  她的一隻長腿□在月光下被他手臂勾起,掛在他腰上,細長的鮮紅高跟鞋裹著纖細的小腳泛著寶石一般的光澤。

  她羞得說不出話來了,只有仰著頭細細的喘息,雙眸裡瀰漫著朦朧瀲灩的水霧,男人在她脖子和肩頭之間舔吻,嬌嫩瑩白的肌膚在他火熱的唇舌下羞澀地綻放出一朵朵抽芽的粉紅小花。禮裙幾乎要在她身上滑落,雅蘭一手掛著她的腿在她身下挑弄,另一隻手來到胸前,猛地扯開她的抹胸——

  「……不、不要看……」

  她羞得眼淚掉下來了,陌生的情感潮水一般膨脹了她的身體。胸前兩隻受了驚的滑膩白兔在月華下跳動,在他眼前顫顫巍巍,豐滿完美的弧線成為最美的光景。

  菲特咬住紅艷艷的唇,以前她洗澡時連女傭都不讓進的,現在竟然就、就這樣被他這麼近地看光,而且還是在戶外,她被按在柱子上,臉紅地看著他就這麼直直放肆盯她的胸部,男人眸底有什麼在爍爍燃燒,兩團酥軟豐盈上嫩粉色的誘惑頂端在空氣中羞答答地立起來。

  「沒穿胸衣就這麼挺,嗯?」男人聲音沙啞的。

  他寬厚結實的胸膛壓上去,上上下下肆意地廝磨著她的身,呼吸噴在她臉上。菲特根本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因為男人手掌的情色搓弄而細細吟叫出聲,前所未有的媚,可又沒有掙扎,只是微睜朦朧水光的眸子,臉頰紅得若成熟透的水蜜桃,顫著雪白的身子,任他任取任求……

  可他竟然更加過分地就捏住她胸前雪白的豐挺的一隻,手指邪佞地朝那點脆弱嬌小的粉紅凸起一掐。

  電流和異樣的感覺排山倒海地壓了過來,酒精一衝而上,她尖叫了一聲,全身瞬間佈滿潮紅,暈了過去。

  月光仍是靜靜地。

  風似乎停了,旖旎的味道瀰漫在四周,沉沉黑夜中一切彷彿步入安眠。

  雅蘭低頭凝視她的容顏,緋紅兩頰仍掛著兩串晶亮的淚痕,因為情欲懵懂甦醒,少女體內散發出一種清冽又嫵媚的香氣。

  他拿大衣裹住她絲滑妖嬈的嬌嫩胴體,打橫抱起來往回走去。

  ***

  回到宅邸時,等待自己的竟然是多年的神官好友。

  他看到雅蘭走進來一把站起來,手中文件捏得緊緊的,「大晚上的你丫的還知道回來我都等得急死了——」

  目光驀地捕捉到男人懷裡的銀髮少女,就算用大衣裹著領口和雙腿,姣好春光還是露了出來,很明顯裡面幾乎是□,又注意到她小臉上未干的淚痕和嬌紅面龐,那唇邊一圈令人臉紅的的浮腫紅痕,約瑟夫直抽了一口冷氣,驚詫的話語脫口而出:「你不是捨不得嗎?怎麼還是把她……」

  下一秒,發現年輕公爵明顯慾求不滿面無表情的一張冷臉,明白了事情未遂,又鬆下了肩膀,歎口氣喃喃道,「原來還是捨不得啊。」

  雅蘭掃了他一眼,先抱著少女上樓進屋。

  半晌後出來,脖子上搭著毛巾換了新襯衣,濕氣陣陣,顯然剛沖了一個冷水澡的樣子,往沙發上一靠。

  神官約瑟夫也顧不上那百里加急的事情了,坐在他身旁拍拍他的肩,忍住了笑意,「真想不到原來你克制力這麼強啊,要是這麼一直下去帝都的女人們都會哭的。」

  最終還是怕傷到她。

  可她懂了多少呢,身為血族公主的少女。

  要是那個公主不那麼不經人事,雅蘭也不會這麼辛苦了。

  想到這裡神官又歎口氣。

  「總比某個釣不到女人的萬年單身漢要上一些。」

  約瑟夫臉一僵,咳了兩聲,「我這叫清正廉潔不近女色懂嗎?我可是神官懂嗎?」說著一甩頭髮,「要是我想找女人,哼哼,就老子這姿色,分分鐘的事~」

  「……」

  「喂餵你這是什麼鄙夷的眼神?!」

  雅蘭淡然的臉上這才有了反應,幽綠的眼睛指望著前方某處,「到底什麼事?」

  約瑟夫愣了愣,才恢復了嚴肅的表情,皺起眉撓撓頭髮才將手中的文件遞給他,事情貌似很棘手。

  「這是教團密件,這件事雖然一直在隱瞞,但皇家有人通信到了教皇,」神官又看看他遞過去的文件,第一頁翻開便是一張病例。

  「其實國王陛下他……」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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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09:07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第一次宿醉,效果驚心動魄。

  太陽穴像被一根巨大的鋼針貫穿,嗡嗡嗡嗡地疼,菲特從床上坐起來一陣天旋地轉又倒了下去,嗓子燒得難受。

  臥室仍如往常般寂靜,厚重的窗簾擋住了外面的陽光,從簾上浮動著的朦朧光便知外面是秋裡大好晴日,自從雨季後很難見到了。

  菲特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

  昨天晚上……

  亂亂的。

  一開始回想頭就開始痛,難受得厲害,記憶的片段極其混亂,她只記得在人界王子公主面前落荒而逃,離開的途中順便喝了點果汁——腥紅色的液體引起了自己的注意,她記得那應該是果汁的,甜甜酸酸,先開始有點嗆口,後來回味無窮,長久的甘甜,她覺得喜歡,不禁多喝了幾杯……

  後來……

  後來她就記不清了,只記得……只記得……

  少女猛地從床上坐起,顧不上眼花頭眩,羞紅了整張臉。

  她只記得在天台上……男子用身體將她壓到柱子上,疾風驟雨地吻著,舌尖上果酒的甜,早已被他一遍一遍地吮得乾淨,麻麻的,還有他嘴唇的柔軟和滾燙,她莫名其妙地記得清楚,然後他就剝了她的衣服,還那樣□地摸她,揉捏得她全身沒力氣……

  她臉燒得更厲害了,幾乎要騰騰地冒煙。

  那只變態大色狼!

  低頭拉開睡衣的領口瞅瞅,僵硬半分鐘後彭地一頭栽進床上,把臉埋在枕頭裡,心跳轟天轟地地囂鬧,鬧得她全身都熱了,昨夜被他碰過吻過的肌膚開始一片一片發癢發燙,像螞蟻在爬,又像有誰捉了支蘆葦撓她的心頭,讓她偷偷地想笑。

  後來她真的笑了,臉躲進枕頭裡,唇角羞澀地彎起。

  在被子裡扭著身子胡思亂想了一陣才覺得失臉,亂著一頭銀髮起身,床頭櫃照常擺著一杯人造血,她也如往常般舉杯喝了。

  血液流進喉嚨。

  彭咚。

  心猛地跳,身體裡好像有什麼,緩緩睜開了眼睛。

  手一抖,半杯血液潑上了床被開出大紅牡丹,高腳杯滾落床底,啪地碎了。

  菲特煞白著一張臉,呆呆盯著那灘血,抓著被子拚命往床腳縮。

  「不要……」

  唇瓣上沾的血珠冷出妖艷得光澤。

  那不是人造血。

  那是活生生人類的鮮血。

  而且,是剛倒出來的,新鮮的人血。

  而且,那血液的氣息是……

  「安德拉!」

  少女尖叫著跑出臥室,赤著腳在走廊裡奔跑,呼喚著這個宅邸裡貼身女傭的名字,「安德拉,你在哪裡?!」

  她手心裡全是汗,一直跑到一樓。

  「安德拉!安——」

  她驀地一停,抬頭看向擋在自己面前的纖細身影,紫眸緊發,一身墨綠披風。

  「……莉露?」

  女騎士俯首咬唇,低垂著水晶般的眸子注視少女,一言不發。

  菲特怔了怔,「莉露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回血族那邊辦事嗎?」

  「公主……」

  短髮女子越發咬緊了自己的唇,避開了她的目光,緊握雙拳,然後緩緩望向樓梯一側的會客大廳。

  菲特順著她的目光,眼神越過她的肩頭望過去。

  不遠處的景象讓她的血一點點變涼,些許粉紅的臉頰重新變得蒼白。

  高大修長的男人英俊異常的面容上挽著一抹邪肆的笑,大大方方翹腿坐在檀木鍍金紅絨沙發上,白色襯衣V領間妖嬈的露出大片白皙卻強壯的胸膛和性感的鎖骨。

  一頭月光般幽幽銀白長髮下是雙妖異罕見的血紅眸子,細長地瞇著,閃爍著微亮而寒冷的光,不甚在意地抬眼望向呆立當場的少女。

  他的腳下,紅絨刺繡金線的地毯上,一具女傭的屍體靜靜趴在那裡,深褐的紅染盡大片。

  「好久不見呢,我親愛的妹妹。」

  宅子裡一時寂靜,凝滯著難以流動的窒息,因女屍脖子上流出殆盡的血腥氣息而愈見沉重。

  少女慘白地一張臉,眼睛無法從男人那雙血瞳裡挪開,半晌,身體抖了抖,朝空蕩蕩的宅子裡四下望了望,男人腳旁的女屍觸目驚心,濃厚的人類鮮血味道瀰散在客廳裡。

  那是……

  安德拉,她貼身的女傭。

  「……哥哥……」

  她低下頭,後退兩步,壓抑著恐懼與心驚。

  「您……您怎麼來了?」

  「怎麼,不歡迎我?」男人笑得越發俊美張揚,那美麗到無法辨別性別的五官精緻的仿若最璀璨的鑽石切割面,他抬頭望了望豪華貴族大宅的金紋浮雕鑲嵌巨大琉璃天窗的天花板,「我可是只想看看我親愛的妹妹在人界過得怎麼樣,看來我是多慮了呢。」

  「……」

  菲特咬緊唇。

  「呵,露出如此人類的表情,難道貼身女傭的血都不滿足你嗎?」

  她一震,猛地抬頭。

  血族皇子依舊笑著,聲音卻一點一點寒涼下來,「越親近的人,血香越濃,越渴望,這便是血族。」

  「我……」

  「親愛的妹妹一直在否認什麼呢?自己的存在?」男人支著下巴,「天天面對著可口的獵物忍著不下口,毅力可嘉,只不過我們純血種可是丟臉得緊吶。」

  「請不要再說了,哥哥!」

  她閉上眼,吸著氣,低聲打斷他。

  皇子瞇著眼,血紅的眼瞳妖魅流光溢彩,讓她全身發冷。

  「……被醜陋的人類洗腦了麼,還是說——」

  下一個瞬間,少女與兄長只有鼻息之距,她尚未因這突然的逼近尖叫出聲就被大力捏住下巴,不得不與自己兄長的臉貼近。

  男人近近盯著她。

  「你愛上人類了?」

  她心砰咚一響,目光無措慌亂地閃爍著逃開。

  兄長又挑起嘴角,毫無溫柔地用大拇指摩擦著她唇邊一圈浮腫的吻痕,尖長的指甲刮蹭著,疼得她直顫。

  「這麼渴望被男人愛撫?」

  她咬著唇瓣不讓它顫抖,因為羞憤,整個僵硬的身體開始輕微發抖。

  銀髮男人先是看著她,後輕輕鬆了手,轉身復回到沙發上,雙手擱在腦後一副閒散的模樣。

  「是不是覺得我在羞辱你?」

  他笑道,「可是你自己清楚你在做什麼不知廉恥的事情嗎?昨晚你倒貼他都沒碰你,你還準備住在這裡?」

  她如同被雷劈中一般,臉色越加慘白,幾次張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最後,默默低下頭,指甲嵌進肉裡。

  「……為什麼哥哥您都知道……」

  「一個月,菲特。」

  男人慢條斯理地盯著她說。

  「一個月後,婚事舉行,你該不會忘了吧?」

  她低頭呆呆看著自己腳尖,只覺得什麼都無法思考了。

  「……我記得。」

  自己的聲音也莫名地靜下來。

  「好好享受最後一個月在人界的生活吧,我親愛的妹妹,」他微笑著,眸中儘是不屑嘲諷,彷彿在看一個玩物,亦或者是,一個小丑,「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你以為他會對你真心嗎?」

  當真是懵懂無知的少女,

  他上下掃視著她睡衣領口露出的凌亂紅痕。

  真是諷刺啊。

  「血族裡少女願意交付自己鮮血給對方代表著交付真心,你以為他不知道麼?」

  她覺得好冷。

  她明明記得昨晚撩人的夜色和他炙熱的體溫。

  可她還是好冷,涼到四肢百骸刺骨僵硬。

  兄長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地釘入她耳中。

  「加裡弗雷德夫婦,他的父母,即是純血種所殺,你以為他還會對一個純血種動半分情意麼?」

  那是什麼呢。

  他從未向她提及過的事情。

  ——吶,這就是你們血族所做的事。

  ——披著人皮,生飲人血的猛獸。

  她記得他說,不必。

  他說,多謝。

  應該是,憎惡吧。

  血族的血液,哪怕一點點,流淌在他身體裡,對他而言,一定是件噁心厭惡的事情吧。

  即便自己倒貼,自己主動,他也不會去碰自己的吧。

  那昨晚算什麼呢。自己不知廉恥地勾引他讓他一時情迷?

  最後他還是意識到了。

  意識到了,她是他憎惡的吸血鬼。

  「克萊什皇家將軍『風隼』,對血族的仇恨整個血族都是知曉的。」血族皇子悠悠地說,瞥了一眼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的的少女,歪歪頭。

  「你還沒有飽吧。」

  重新嘗到了人類鮮血的滋味,怎可能就此罷休。

  「來……」

  少女嗅到一絲絲香甜,抬起頭,男人尖長的指甲正在劃自己的掌心,血珠從細細的血線裡滲出,純血種的血香,毒而鮮美,若極品美麗的罌粟。

  他衝她露出屬於吸血鬼的妖冶笑容,向她伸出了手,「過來。」

  少女一步一步走過去,身體裡蟄伏的獸支配了崩潰了的意識,她雙手捧起男人寬大的手掌,低頭伸出舌頭在他掌心舔舐血液。

  「乖……」

  男人笑容始終如一,陰森森的冷。

  吸食的速度越來越快,還不夠,少女揚起小臉,舔舔唇角的艷紅,直直注視男人近在咫尺的白皙脖頸,瞳孔裡散出光芒,她柔軟地貼在他胸膛上,環住他的脖子,潤滑後貪婪地咬下去。

  金色客廳裡沒有開燈,窗外蒼白的光線落了幾片在地板上。

  安寂中,細細的吮吸吞嚥的聲音,若飢渴又隱忍痛苦的獸在呻吟。

  他撫摸著埋在他脖子裡的銀髮小腦袋,一下一下撫著,表情閒適,微微睜開眼,脖子處濕了,涼涼的,不是血液,片刻後低低笑著。

  「哭什麼,乖孩子,這才是我們血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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