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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都市言情] 秋李子 -【寡婦恩仇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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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0:46:1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十章、偶遇

  事既已定了,萱娘在寧波盤桓幾天,擇了吉日,就收拾行裝依舊出了門,此次卻是往福建一帶行去,到了泉州,在店裡住下,李成自去做生意,萱娘帶了僕從,只是往四周游玩,這泉州本是當年三寶公出海之處,人煙稠密,是個大去處,只是這名勝古跡不過了了。

  萱娘卻也聽說過,福建的武夷山,卻是當年朱子講學之所,有九曲十三溪,諸般美景,早就心向往之,在泉州待的幾日,和人都混熟了,央了李成,請個熟識路途的,就去了武夷山。

  萱娘自小生長在江南一帶,景致和這裡自然不同,到了武夷山後,在那裡流連忘返,連續游玩數日,都意猶未盡,也怕李成在泉州著急,買了些土儀就往回走。

  這日行到離泉州還有三十裡的地方,在路邊茶館打尖,見鄰桌坐了一對年輕男女,男子生得英俊瀟灑,眼帶桃花,對身邊女子,極盡溫柔,女子卻是面團團的,五官也算精緻,只是眉眼還帶些稚氣,身上穿的衣衫,卻也不是窮人家,有件事煞作怪,怎的只用一塊藍布首帕包了頭,萱娘見這女子和英姐差不多大,不由想起女兒,多望了幾眼。

  那男子見萱娘望女子身上多望幾眼,心裡本有心病的,瞪圓一雙眼,喝道:「這在外也分個內外,怎的這個年紀的男子,一雙眼只是往人家女眷身上溜。」萱娘猛的想起,自己身上卻是男裝,這樣望著人家女子總是不好,忙低了頭。

  那女子見男子斥責別人,臉上有些尷尬,等男子又低了頭,和她說起話來,方露出笑意。萱娘倒茶之時,卻恰見這樣情景,本以為小夫妻方才成親,在人前甜美,也是常事,喝了口茶,卻想起這女子的打扮來,瞧她身上的衣著,不是買不起首飾的,怎的只用首帕蒙了頭,耳邊的環子也沒有?

  再細一聽,那兩人說話的口音卻不是一路,不由皺了眉,這事定有蹊蹺,只是這路途間,也不好去管的。一時打過尖,起身出門,那對男女卻也起身出門,男子招呼算賬時,拿出的荷包繡的並不精致,打開來時,裡面卻裝了一些女子的首飾,萱娘更為訝異,觀其行為,是夫妻無異,瞧他們的行裝,卻是不似。

  在路上也思量個不住,卻是已聽到店主婆的聲音:「羅老爺回來了,這一路上辛苦了。」原來車已經停到店門口,店主婆是個爽利的人,今年也五十來歲了,家裡積年開這客棧,足有三代。

  李成是大客商,又是常來這裡的,和店主一家極熟,說萱娘是自家親家的弟弟,新近喪了妻子,來這裡散心的,店主婆見萱娘雖稱自己已經四十,卻面皮白淨,僕從的衣服,動用的行李都是齊整的,動了心思,想把自家娘家守寡的表妹說與萱娘,故而十分親熱。

  去泉州前,也在萱娘面前隱約提過幾次,不是說萱娘孤身一人,雖有兒女孝順,這夜裡也要有個人說說話,就是說雖出來外面游歷,只是家裡也要有個家主婆幫忙照顧,這總比不得李老爺,早絕了續弦的念頭,萱娘去武夷山,卻也有些躲避她的意思,此時瞧見她笑瞇瞇迎上來,不覺有些頭疼。

  只是這伸手不好打笑面人的,邊笑著應了,邊在心裡暗自思忖,早曉得就說家裡有妻子,也省了這許多麻煩,店主婆見萱娘幾日不見,精神越發旺相,嘴裡說著不消,手裡早把萱娘吩咐從人送上的土儀手下,心裡還在暗忖,若自家表妹能嫁給羅老爺,也算下半世有了靠。

  店主婆心裡思量著,臉上的笑容越發像花一樣,嘴裡對萱娘問長問短,殷勤的把她讓進裡面去,萱娘見她那話好似還要繼續往下說,用手按按太陽,裝個不適的樣子道:「大嫂,小弟日夜趕路,現困乏無比,想回房躺一躺,還請大嫂吩咐人送桶熱水來。」

  聽見她不適,店主婆忙埋怨自己:「哎呀,卻沒想到羅老爺不適,還請先回了房,羅老爺放心,自你去了,那房我叫他們每日打掃,乾淨著呢,床上的被褥,昨日方曬過。」邊說邊就拉起萱娘,送她回房。

  萱娘嘴裡周旋,自己起身,店門口卻進來兩個人,男子叫道:「店家,開間上房來。」店主忙答應,萱娘聽聲音有些耳熟,再一細看,不就是那路上遇到的兩個男女,原來他們也是往泉州趕,恰恰歇在這裡。

  不由想瞧個究竟,只是自己先說了不適,也不好再在店堂,上了樓,店主婆開了鎖,裡面果然潔淨無比,萱娘關了門,脫了外裳,就倒在床上,方才說不適只是藉口,誰知一倒上床,就覺得睏倦襲來,打個哈欠,就要睡去。

  外面傳來店主婆的聲音:「客官往這裡走,小店的房,間間卻是潔淨的,價錢又公道,客官且放心。」萱娘翻個身,想來是店主婆帶客人來的,依舊閉目養神,房門卻被人輕輕叩響,萱娘忙下床披上外袍,打開門一瞧,卻是小二來送熱水,萱娘忙讓開一步,讓他提進來,店主婆站在鄰間房門跟前,真在和裡面的人說話,見萱娘開門,笑道:「羅老爺,你間壁房卻賃於這位客官了。」

  說著往裡面一指,萱娘一瞧,卻是在路上遇到的那位男子,不由皺了皺眉,還是行了一禮,那人慌慌張張還了禮,就撲通一聲關了門。

  店主婆話沒說完,就見男子關門,似想到甚事樣,瞧著萱娘瞇著眼笑:「羅老爺,只怕晚間不得安靜了。」萱娘先還不明白,卻見店主婆往那房門裡面努努嘴,嘴裡還道:「誰沒打年輕時過來,羅老爺你說是不?」

  萱娘明了過來,卻是從沒有人在她面前說這般話語,臉頓時血紅一片,店主婆見他臉紅,拍她的肩道:「羅老爺,你還在壯年,也尋個妻子,好過獨宿。」還欲再說,小二卻喊道:「店主婆,有客人尋你。」店主婆忙答應著去了。

  萱娘這才舒了口氣,關門進屋,呆了半響,間壁房卻悄悄的沒有聲音,不由搖頭笑自己,難道也和那店主婆一般,想聽見甚麼?把水提了過來,試試溫涼,卻也恰好,倒水入盆,擦洗過,這才重又睡下。

  萱娘卻是被間壁房裡的哭聲驚醒的,這雖是店房,她家做了幾輩子的,木板也著實的厚,那哭聲不過嗚嗚咽咽,只有一線,萱娘雖被從夢裡驚醒,還當自己聽錯了,翻個身又欲睡去,只是那哭聲卻似鑽見自己耳朵裡來,萱娘越來越覺得奇怪,掀開被子就下了床,到挨著隔壁那裡細聽起來,卻不光哭聲,還有男子的說話聲,只是聽不清楚他們說些甚麼。

  萱娘站了一會,越發奇怪,披了衣服,開了門就出去瞧瞧,剛走到廊裡,迎面見店主婆手裡拿盞油燈過來,想是也要歇了,四處照照,見萱娘在那裡站著,帶笑問道:「羅老爺怎麼出來了?」邊說還邊掩口打個呵欠。

  萱娘還沒說話,她又笑道:「想來是隔壁太鬧,吵到羅老爺了。」邊說邊用手在隔壁房門裡敲了幾下:「這都甚時辰了,又不是勾欄,還折騰個不夠吵人睡覺嗎?」房裡的聲音頓時停了,店主婆對萱娘道:「羅老爺,安靜了。」

  這個,萱娘哂笑,只是她也是好意,行個禮,自關門去睡,只是有了心事,這覺也睡不好,胡亂打了個盹,也就起來。開門之時,間壁的那個女子也出來了,她手裡端個木盆,瞧見萱娘,忙往後一縮。萱娘見她眼皮浮腫,難不成昨日哭了一夜,見她行動體態,卻是和村婦不同,正在思量,店主婆正好過來,瞧見那女子,打了招呼,那女子聲音細如蚊蠅:「這位,熱水卻是往哪裡打?」

  店主婆雙手一拍:「啊勒,哪有這樣嬌滴滴女子自己打水的,你放下,我叫小二打於你。」說著就叫小二,女子連聲稱謝,萱娘見了這樣,計從中來,等店主婆過來,對她笑道:「我瞧這女子,模樣有些廝熟,只是年紀日大,記不得家裡小輩也是常有的,還請大嫂替我問問。」

  店主婆眼睛一轉,拉住萱娘的手道:「卻也是,昨日他們來時,我瞧著有些不尷尬,只是那女子也不說甚,這才讓他們住下,你且等著,我去討個實信,若真是老爺家的親戚,也是功德一件。」

  說著就跑了,萱娘這才梳洗了下去吃早飯。昨日萱娘回來之時,李成卻是被人請去喝酒曲了,等到回到店裡,已是夜深,也就不來打擾,此時在下面用飯,萱娘打過招呼,坐在一邊一起用。

  這麼一個來月下來,兩人比原先熟了一些,只是李成是個穩重的,萱娘是個慎重的,兩人也不過說些常說的話,吃完早飯,伙計來收拾了,李成起身道:「今日還要到碼頭去接個海船,瞧瞧可有甚相應貨可買。」

  萱娘點頭,李成正要出去,店主婆一陣風樣的走過來,對李成招呼一聲,就要對萱娘說,萱娘見此時店堂裡面也沒幾個人,就和店主婆坐下說。

  店主婆嘰裡呱啦一說,原來這女子姓秦,小字淑玉,是江西浮梁人士,那男子姓張,卻是外地來浮梁游學的,上個月秦父卻把淑玉許配給了張生。

  店主婆笑道:「羅老爺定是疑心,那張相公瞧著也是個斯文人,定不會做甚不良之事。」萱娘卻越聽越覺得不對,猛的一拍桌子,叫住小二:「你去瞧瞧李兄可出去了沒?」

  店主婆不解問道:「這是怎的?」萱娘臨時扯個謊道:「大嫂,這女子卻是我妻家表姐的女兒,怪道我覺得廝熟。」這個,店主婆疑心道:「她是江西人士,你是浙江,這怎麼?」萱娘素有急智,笑道:「我妻家表姐卻是嫁到江西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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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不平

  店主婆哦了一聲,正待再問,有人下來,招呼她,她忙去忙,李成這時重新回來,對萱娘笑道:「羅兄卻有何事?」

  萱娘見店堂裡此時人有些多了,使個眼色,前面就走,李成忙跟上,萱娘卻到了後院,把諸般疑慮一說,李成沉吟道:「不知親家卻有何打算?」萱娘皺眉道:「女兒家的終身,全是大事,我瞧那姓張的,說話舉動,帶有輕浮之意,斷不是那可托終身之人。」

  李成聽到這裡,打斷萱娘的話:「我明了親家的意思了,想是要路見不平?」萱娘見李成識機,點頭道:「就是此話,方才我卻和那店主婆說,那女兒是我妻子表姐的女兒。」

  李成連連點頭,這時小二跑了進來,見到萱娘,上前行個禮:「羅老爺,我們店主婆請你過去,說是你侄女要走。」 萱娘聽的他們急急要走,暗自一想,忙和李成往前面來。

  張生正在和店主婆嚷:「店家,這又不欠你房錢飯錢,怎的不讓我們走。」淑玉站在一邊,依舊是那個羞澀模樣,店主婆笑容滿面,只是在那裡周旋,但就是不放他們走,望見萱娘進來,店主婆揚聲招呼:「羅老爺,你那表侄女,現時就要退了房走,快隨我去瞧瞧,怎麼也要和你這個表姨父見一面再走。」

  聽見這裡竟有淑玉的親戚,張生的臉,刷地就紅了,正在想法子,就見萱娘到了跟前,對淑玉到:「表侄女,沒想到你現時竟有你娘初嫁時那麼大了。」張生還當萱娘是騙的,誰知萱娘開口就和淑玉打招呼,他賊人心虛,猛的一推,就往店門外面跑。

  淑玉卻被萱娘這個突然冒出的表姨父唬住了,卻還是深深道個萬福,起身方道:「我年紀雖輕,家裡親戚也是知道的,怎麼從未聽過這位長輩。」話說出口,就見張生奪路跑去,也顧不得羞澀,就提腳去追,早被萱娘拉住:「侄女,該是你的跑不了,姨父還要問你家常。」

  張生不過跑了幾步,就被李成一把揪住:「拐騙女子的賊人,還不隨我見了官去。」張生聽到李成說出這話,驚得腿都站不住,他本不就是那種專門拐騙人的拐子,不過行過浮梁地方時,見此地風光秀麗,不由多住幾日,下處卻是淑玉外祖家開的客棧,淑玉來省外租,張生見了淑玉,見她年方破瓜,生得姿容出色,不由起個不良之心,這等女子若能刮上手來,也算美事一件,更能解閨中寂寞。

  淑玉父母對她從小是如珠寶般愛惜,自然也讀過不少詩書,平日也能謅幾句詩,吟幾句詞,常想著得配一個才學滿懷的秀才,好和他夫唱婦隨,白頭偕老,恩愛過了一時。見了張生這般風流瀟灑的,心裡時時放不下。

  這邊是懷春少女,那邊刻意引勾,不多幾日,淑玉就入了張生的圈套,一顆心只巴在他身上了,張生本只當她千依百順,自然垂手可得,誰知淑玉雖對他百般溫柔,說起那件事體,卻抵死不肯,常道既要鴛鴦白首,又何苦急在一時,這一點上,張生已經有些怒了,雖滿口稱好,卻也對她說,自己是個外鄉人,等回到家鄉再遣媒人來。

  淑玉知的他要回去,一顆心七上八下,只是念著自己心心愛愛的書生,思量半夜,竟下了個主意,連夜收拾了首飾細軟,就來找他,說自己願效文君之舉,隨他私奔。張生初見還有些不肯,誰知一眼瞧見淑玉包袱沉重,到嘴邊的不字又咽下去了,再三睨著淑玉,暗自忖道,是她要隨我去,並不是我要叫她走的,她包袱裡的東西也還沉重,這樣嬌慣的女兒,想來也有數百金物,現時手裡正好沒錢,這天送來的衣食,何不笑納?

  等到包袱裡的東西都花完了,到時和她做了許多時夫妻,也快活勾了,央人帶個信給她父母,教他們來接,自己一溜煙走了,豈不更妙。想到這裡,和淑玉又講幾句溫存話,果然攜著她連夜就走。

  他本是南直無錫人士,卻閉口不說是那裡的,想起自家有個親戚在福建,就帶著淑玉一路往福建來,淑玉是個閨中嬌女,又喜讀詩書,平日梳頭洗臉都有丫鬟服侍,初時張生為顯恩愛,還替她梳一梳頭,等到時日慢慢過了,也就倦怠了,稱在路途中戴那些首飾擔心引來賊人,叫她把首飾摘下,只用首帕包了頭。

  昨日夜裡卻是歇在店裡,淑玉思念父母,不由哭了幾聲,張生醒了,見她背燈哭泣,耐不住性子說了她幾句,淑玉本還和他撒嬌,誰知他翻身睡去,還怕不理自己,只得忍氣吞聲,軟語勸慰。

  等到店主婆上午來問,淑玉本不願說出實情,只是當不得店主婆一張嘴厲害,半真半假,說了出來。張生卻不知淑玉和店主婆說了甚麼,下來吃飯時候,聽的店主婆和淑玉說表姨父如何如何,旁的事也罷了,頭一件他卻怕路途中花銷的那些銀兩,秦家找他賠還,忙草草吃了飯,就拉著淑玉要走。

  等到李成說出這句,他不由指著淑玉道:「是她要隨我來的,並不是我要拐她。」淑玉聽見張生這句,想起那路途中受的氣,不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就要奔上樓去,店主婆本看的津津有味,見淑玉奔上樓去,不由喊了一聲:「不好,想是她要尋短見。」

  正要從櫃台裡轉出,萱娘早已奔上樓去,淑玉卻是跑進昨日住的那間房,閉了門,就大哭起來,萱娘在外拍了幾下門,聽見沒人應聲,店主婆此時也到了,失聲道:「要真出了人命,羅老爺,這怎麼處?」

  萱娘此時被她這樣一說,法子出來了,忙對店主婆道:「快去叫人撞門。」店主婆連聲應了,急急跑了下去,不一時就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後生上來,李成手裡揪著張生也在後面。

  有個冒失的後生見了,上去瞧一眼門,示意他們閃開,用肩膀上前去撞了幾下,這家的門,雖則厚實,卻也禁不得幾下,立時就開了,眾人一起湧了進去。

  淑玉此時卻哭哭啼啼,想是沒有繩子,把鞋子脫了,解開腳帶在床欄桿上打個結,正要把頭套進去,見他們進來,反嚇了一跳,頭忘了伸進去,店主婆眼疾手快,一把把腳帶扯下,對淑玉道:「螻蟻尚且偷生,你這是何苦。」

  張生此時雖被嚇的抖成一塊,卻還是直著脖子嚷道:「並不是我要拐了她,是她要隨著我來的。」萱娘見淑玉哭倒在床,心裡不忍,本打算去勸的,聽見張生只是重復個不停,心中大怒,上前一口啐到他臉上,接著就是兩巴掌,嘴裡罵道:「既是讀書人,又是男子,就該有擔當,口口聲聲只是她隨了你來,若不是你引勾,一個女子,怎能隨陌生男子而來?」

  張生被萱娘這兩巴掌打的服帖,店主婆勸的淑玉剛要收聲,拍著她的背對萱娘道:「羅老爺,你瞧這事,要不要報官?」萱娘深吸了兩口氣,氣方平了些,聽見店主婆問,擺手道:「也休報官,這對侄女的名聲是有礙的。」

  李成這時早拿了銀子把那幾個後生打發走了,聽的萱娘這話,也連連贊是,店主婆瞧著一旁站著的張生,指指他,萱娘眉一揚:「這廝先把他關到柴房,等我問了侄女,再帶了他去浮梁問姐夫。」

  店主婆點頭,叫來小二,就搡著張生出去,萱娘又叫住店主婆,從袖裡掏出塊銀子給她:「權做修門之資。」店主婆接了銀子,眼花眉笑的下去了。

  萱娘這才歎一口氣,李成見這邊事完了,對萱娘一抱拳,也就出去,臨走還帶上那破了一半的門,萱娘這才坐到淑玉的身邊,本就只是在抽噎的淑玉見她過來,強忍住悲痛,問出一句:「姨父,卻是實在記不得有你這門親戚。」萱娘一笑,也不解了她的疑慮,只是柔聲對她道:「你可要把事情經過統告訴了姨父,姨父為你做主。」

  淑玉聽見她提起,不覺又勾起傷心事來,一頭哭,一頭把實話說出來,萱娘聽完,不由伸手拍著她的背道:「癡兒,癡兒,不覺你一點癡心,竟付與這等男子之手。」淑玉見她拍自己,雖是長輩,終是男女有別,往後縮了一下,誰知聽到萱娘後面這句,痛哭起來。

  萱娘也不勸她,等她哭夠了,才款款的道:「閨中少女懷春,也是常事,只是要有識人之眼,那戲文上,才子佳人,後園私會,相約偷期,遂而私奔,瞧來是一番錦繡說話,卻忘了那才子若真的對你有心,怎捨得你背一個淫奔之名?」

  淑玉前些時日,全浸在張生是個風流佳婿,對自己百般溫柔體貼,自己終身有托之上,全沒想過旁的,聽見萱娘這幾句話,如夢方醒,又哭了起來,萱娘又在旁拿話勸她,漸漸卻已天黑,淑玉這才慢慢止住哭聲。

  萱娘見她有幾分好了,眼睛紅紅,還掛有無數淚痕的臉,不由想起英姐,本等想把她摟入懷中安慰一番,方伸出手,就見淑玉面色古怪,猛的想起自己現時是男子打扮,順手收回手,用手攏在唇邊咳嗽一聲,正要再說話,門被李成打開,他臉上有焦急之色:「親家,那張生卻逃走了。」

  萱娘站起身,打算說話,瞧見淑玉臉上顏色,又咽了下去,揮手道:「罷,他逃走也好,省得麻煩。」淑玉聽了這話,卻要再哭,萱娘安慰了她,見夜色已深,找個婆子伴住她,各自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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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淑玉傷心過幾日,萱娘在旁時時以話提點她,讓她明了,這張生不顧而逃,也不是甚良配,女兒家想尋個好郎君,這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要用眼識人,淑玉平日裡也聽娘說過這些道理,只是當時只覺母親嘮叨,今日吃過這番虧,才曉得自己終究不如娘老練。

  萱娘見她慢慢悟了,這才責她不該出了事情,卻想著自盡,你一根繩吊死也罷了,只是父母知道,難免以淚洗面,父母生你養你,如珠似寶般待你,你知道錯了,自家羞愧,卻不該輕易拋了性命,惹得父母傷心,諸般話語,在淑玉面前講了,漸漸打消了她的自盡念頭。

  萱娘見這邊安了,李成那邊的事也料理的差不多了,就和李成商量著,送淑玉回鄉。李成聽了萱娘的話,沉吟一會才道:「親家古道熱腸,成已深知了,只是這個姑娘不過初次相見,遣個人去她家送了信,讓她家人來接就是,何苦要千里迢迢送了她回去?」

  萱娘一笑,接著輕輕歎氣:「實在是她教我想起了自家女兒,她不過也是英兒一般大的年紀,想來她父母也著實著急,若遣人來回,再這樣一拖延,只怕也要數月,橫豎我也無事,不如送了她回鄉。」

  說著抬眼看李成:「實在還有昭兒,她們卻都一般大小。」聽見提起昭兒,李成沉默半響,半日才道:「親家既有這份心,那成就陪你同去罷。」萱娘不由驚住,隨即笑開:「親家卻是說甚麼耍話,你還有這邊要料理。」

  李成呵呵一笑:「親家雖則能幹,卻終是女人,江湖路險,還是我陪了去好些。」自萱娘嫁人以來,這樣的話卻是少聽到的,在陳家掌家時不消說的,叔洛的一些外務,分家之後,自己卻似個男人般,家務不算,兩季租子,納糧當差,哪一項不是自己親身去做?

  猛地聽到李成這樣說,萱娘不由低頭思量,李成卻當自己這話,惹得萱娘不悅,忙道:「並不是我有瞧不起親家的意思,只是這江湖之路,終究和平日在家不同,這才有此話。」萱娘抬頭笑道:「我卻不是那般小心眼的,只是覺著,這十多年來,自己操持這些,漸忘了自己是個女人,聽到親家這句,才猛覺自己也是個女子,故而感歎。」

  李成聽的萱娘這話,不由抬頭去瞧萱娘,初相識時,萱娘還是個容顏嬌嫩的少婦,不覺時日易逝,轉眼已十來年了,萱娘眼角已添了皺紋,雖淺淺笑著,李成方才卻是想起蜷在椅子裡痛哭不止的萱娘,女兒家能幹的,自己也見的不少,只是似萱娘般,卻也著實少見,本以為她似男子般,誰知也有女兒態畢露,這才有方才那句出來,做男子的,本就要有擔當,卻不料萱娘竟道已有數年不知身為女子之情。

  想來她支撐的有多苦,這樣想著,李成對萱娘又添上一層憐憫,只是他是穩重的,自然不會說出來,萱娘感歎過了,也和李成商量定了何時起身,這才別去。

  方出了房門,就見店主婆過來,見了萱娘,笑嘻嘻道:「羅老爺,前幾日和你說的話,你可能回話了?」萱娘額頭上的汗又冒了出來,這店主婆也實在太熱心了,還在肚裡想著怎麼回答,就聽到李成的聲音道:「店主婆,羅兄卻是立過誓的,終身不二娶,他面皮卻薄。」

  店主婆聽見李成這樣說,面皮立時往下一放,剛想發作,卻見李成說完話對萱娘微微一笑,想起一事來,呵呵一笑道:「只怕不是羅老爺誓不二娶,而是李老爺不放吧,那樣相好兄弟,行這事的也多,只是這不另娶,卻也省得一個女兒家獨守空房,罷,權當我多嘴多舌。」

  說著就自己走了,萱娘卻不明了她話裡的意思,正要叫住她細問了,回頭卻見李成面紅紅的,遲疑了下,還是問道:「李兄,她話裡是何意?」李成遲疑了一會,緩慢的道:「這福建南風盛行。」

  萱娘頓時明白,一張臉也是血紅一片,本以為扮成男子就沒有旁的話講,卻忘了還有這事,胡亂打過招呼,急急回自己房裡去。

  定了半響,才起身去淑玉那裡,對她道,明日就起程送她回去,淑玉點頭應了,望著萱娘,小心的問道:「羅大叔,這南風是甚意思,怎的我從沒聽說過?」萱娘的臉,頓時又紅了,這話也不好細講,只是板著臉道:「這話卻不是甚好話,你好好女兒,還是不要聽了。」淑玉和萱娘相處幾日,知道她這個姨父雖是假的,對她卻著實好,見萱娘板起臉來,自然也不再問,只是心裡嘀咕不止。

  收拾行李,先坐船,後換車,在路上行走了二十餘天,才到了江西浮梁。越近了家鄉,淑玉的話就越少,漸漸飯也懶待吃,只是成日坐在車上歎氣,萱娘聽的和她一個車的婆子說了,知道緣由,只是這事卻不是寬解幾句就能說的,也只是叮囑婆子細瞧了她。

  秦家卻在眼前,萱娘怕人知道的多,鬧嚷開來,讓李成投了名帖,稱舊友來訪,自家和淑玉卻在客棧等候。淑玉此時卻急如熱鍋上螞蟻一般,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眼裡還隱隱有淚水,萱娘也不好去勸,只是在旁等著。

  到吃過午飯,淑玉還沒見到家裡來人,不由淚汪汪對萱娘道:「羅大叔,是不是我爹娘不要我了?」萱娘瞪她一眼:「胡說,哪有這樣的爹娘?」淑玉低頭,絞著衣帶,小聲的道:「卻是我做出這等事來,讓爹娘蒙羞,實在是。」

  不等她說完,萱娘就道:「休胡說,進了這地界,我就留神打聽了,並沒有秦家丟了女兒的消息傳出來,也沒見尋人的招子,想來你爹娘只是暗尋。」淑玉聽了這話,眼淚又下來了:「只怕是爹娘不要我了,這才沒有去尋人。」

  萱娘見她雙眼都是淚,心裡歎息,當日敢和男子私奔,今日反怕雙慈不要,果然是個嬌滴滴養在深閨裡沒受過苦的女兒家,正待安慰幾句。門被推開,李成和一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口,萱娘正要起身,淑玉已經起身,沖上去道:「爹爹,女兒不孝。」說著就跪到地上。

  萱娘已知這就是淑玉父親,忙示意李成把門關上,由他父女去哭,秦父瞧見自己女兒,第一眼就是瞧她精神如何,見她雖略略憔悴,精神還好,此時又哭腫一雙眼,他本是個愛女,一路上想的見了這個逆女,要怎麼教訓,怎麼斥罵,才好解的了這三四個月的擔驚受怕。

  只是一見女兒,這滿腹的怒氣轉又化作憐意,瞧見她哭個不止,流下的淚早已濡濕前僸,已經高高揮起的手輕輕落下,只拍了女兒肩膀一下,說是打倒不如說是安慰,雙目也早就含淚,半日方抖著聲音說出一句:「你這糊塗的女兒,可曉得我和你娘的擔心嗎?」

  淑玉聽了這話,哭的更苦,秦父見她哭的這般苦痛,心疼她定是吃了不少的苦頭,輕輕拍著她肩,似她還小,只是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萱娘瞧見這樣情景,女人家心多是軟的,不由也滴了幾滴淚,轉頭卻見李成也含了淚,欲待取笑他兩句,自己也竟掉下了淚。

  淑玉父女哭過一時,秦父這才擦擦淚,上前對萱娘拱手道:「小女糊塗,幸得恩公搭救,免我秦門一門懸望,此恩沒齒難忘。」說著就要跪下去,萱娘和李成忙把他拉住,淑玉見爹爹這般,頓時面紅耳赤,萱娘見她面紅,輕聲對她道:「父母一點愛意,豈是旁人能比的,以後休再糊塗。」

  淑玉點頭不止, 這才各自行禮,坐了下來,秦父道自那日淑玉不見,全家雖心急如焚,卻是女兒家名節要緊,只是派人私下尋訪,夢裡都沒想到她竟然學人私奔,淑玉的祖母,平日最愛這個孫女,也急得躺在床上,今日若不是李成登門說明,又道她已回來,只怕她的祖母也快不行了。

  淑玉聽到這裡,越發面紅耳赤,小聲對父親道:「爹,日後女兒定當聽話。」秦父歎氣一聲:「你素日乖巧,卻沒料到竟有這事。」李成見秦父責備她,笑道:「表哥,淑玉很是乖巧,孩子家有時難免糊塗,經此一事,她定不會再做錯甚事。」

  萱娘聽的李成叫秦父表哥,不由皺眉,李成見狀,笑道:「卻也湊巧,方才去敘了起來,原來表哥的母親,卻是我堂姑母,四十多年前嫁來這裡的,因路途遙遠,也少有音訊的,誰知今日倒極湊巧。」

  秦父也點頭,瞪了淑玉一眼道:「不多虧你表叔和這位兄弟,怎的你能回來,還不快些重新見過你表叔?」淑玉忙又行禮,敘了幾句,萱娘的主意,還是趁著夜裡無人時節,把淑玉送回去,秦父極口稱好,又狠命邀萱娘也去自家住幾日,他好盡地主之誼。

  萱娘的意思,本不過就是把淑玉送到,自己就收拾回鄉,誰知竟遇到李成的舊親,自結識他以來,還沒聽過他有親戚,想來他也願留在此地,盤桓幾時,況且江西境內,卻是有好風光的,點頭應了,就搬去秦家住下。

  既是淑玉的救命恩人,又是李家的親戚,萱娘不免也去拜了淑玉的祖母李氏,李氏聽的孫女回來,病也沒了,等到萱娘進來時,她一雙眼睛雖則老卻不昏,見萱娘面白無鬚,說話聲音略為尖細,又聽淑玉說了店主婆的那番話,她不由疑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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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婚姻

  這疑心一起,也就叮囑伺候的下人們細細去瞧了萱娘的行為舉止,下人們自然是領命而去,過了數日,回說萱娘舉止並無不同,只是水火之時,洗浴時候,不讓旁人在旁伺候,都是自家動手,想是太愛乾淨,不假手他人也是有的。

  李氏聽了回報,左思右想,這看來有些蹊蹺,正在思量之時,淑玉進來,見祖母只是皺眉在想甚麼,上前行過禮就摟住她脖子笑道:「祖母,卻是在想甚麼,這般出神?」李氏拍拍孫女的手,拉她坐下,問道:「玉兒,你來的正好,祖母卻是想問你,平時你羅大叔可和你講過家裡還有些甚麼人?」

  淑玉皺眉想了想,笑道:「羅大叔平時也不過就是講些道理,家常卻是甚少講的,只是說過家裡也有個似我一般大的女兒,已經出嫁了,故此才。」話到這裡,淑玉不由想到自己的莽撞才惹來這樣的事情,臉紅一紅,低頭不語。李氏正在聽,突見孫女停了下來,轉頭見她低頭不語,把她攬到懷裡,拍著她道:「好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祖母只是想問問你,羅大叔對你怎樣?」

  淑玉的頭往祖母懷裡鑽了兩鑽,這才抬頭對祖母道:「羅大叔為人極好,慈愛勝過母親,決斷勝過父親,做孫女的從沒見過這等人。」李氏聽完,心裡嘀咕不止,若萱娘是個女子,怎能行走江湖,不露破綻,若是個男子,又面白無鬚,舉動有些溫柔,難道是個內官不成?只是他卻有女兒,左右思量,只是不好決斷。

  淑玉說完,見祖母沉吟不止,拉一拉她的衣袖道:「祖母,你卻是在想些甚麼?」李氏低頭笑道:「沒想甚麼,只是祖母想著,若你羅大叔家有兒子,就把你許給了他家,豈不是件好事?」

  聽到提起這事,淑玉半日才歎道:「祖母,孫女絕不嫁了,在家侍奉你一輩子。」李氏摸摸她的頭:「好孩子,是人總有行走踏錯的時候,有時吃的虧早,倒好過日後吃虧,你且安心在家養著,旁的事,以後再說。」淑玉點頭。

  李氏心裡有了事,這話不好去問萱娘,問旁人也問不出來,也只有從李成身上著手。萱娘卻是聽得廬山有好風光,往廬山去了,李成還留在秦家,李氏命人把李成找來,說要話話家常。

  姑母有命,做侄子的自然來了,閒話過幾句家常,感歎下當日李家家變,李成卻也不來尋自家,反去外面投親靠友,埋怨他幾句,李成俯首聽命,說了半響,李氏話鋒一轉,閒閒的道:「大侄子,你喪妻多年,不另娶也是你的好意,只是怎的好的不學,學那外面的人,好南風,喜斷袖?」

  李成本在邊喝茶邊聽姑母嘮叨,誰知冒出這句,李成一口茶卡在喉嚨裡,上下不得,半日才轉頭去瞧姑母,見姑母臉上微微有些怒色,正襟危坐的看著自己,李成歷來是個老實人,更何況長輩面前,學不會撒謊,訥訥的道:「姑母,絕無此事。」

  李氏伸手在桌子上一拍,喝道:「那你和羅侄子又是怎的回事,同進同事,恁般親熱,議論的話都傳到我耳朵裡了。」聲音不大,廳內又只有他們姑侄兩人,雖是夏天,秦家的這個廳靠近水邊,廳外又有兩棵參天大樹,遮了日頭,廳的四面都垂了湘妃簾,放了冰盆,涼風習習。

  李成卻感到身上汗淋淋的,連衣裳都快濕透,又見李氏臉上的怒色更重,他不會扯謊的人,只得一句:「侄子和羅兄,卻是清白的,並無半點苟且。」李氏淡淡一笑,拿起手邊丫鬟安放好的酸梅湯,也不喝,只是瞧著李成:「當真,你對他沒有過念頭?我雖年紀老了,卻也知道有些男子,生的俊俏,男女都是喜歡的。」

  李成沒料到姑母這般直白,那汗出得越發多,廳內頓時有些尷尬起來,李氏說完那句話,喝了一口酸梅湯,抿一抿嘴:「這甜的的過頭了些,也不知廚子怎麼做的,侄兒啊,凡事都別過頭,對人過頭的好了,就讓人誤會。」

  李成訥訥的道:「侄兒對羅兄好,也是應當的。」李氏放下碗,瞧著侄子,語帶懷疑:「是嗎?不過一個平常親戚,怎的侄子對他,好的有些過分了?」李成雙手直擺:「卻不是平常親戚,侄兒若不是她,只怕早化為枯骨了。」

  李氏一笑:「侄子,當日救了你們父子的,不是他的妹妹嗎?怎的又變成他了?」說著看了李成一眼,唇邊的笑意有些促狹,李成卻一直低著頭,沒瞧見的,見瞞不得姑母了,才道:「侄兒瞞不得了,她是個女子,並不是男子,只是想游歷山水,這才男裝隨侄兒來的。」抬頭看向李氏,語帶懇切:「只是侄兒和她之間,清白如斯,並無苟且。」

  原來他竟然是她,看來自己的眼睛還是利的,李氏不由有些得意,面上只是不露出來,輕笑道:「一個女兒家,隨著男子出外游歷,縱清白如斯,也說不得嘴響,想來是個不守婦道的。」說著就要起身,李成聽見姑母後面幾句,如雷轟頂一般,忙跪下扯住她的衣角道:「親家卻是個女中丈夫,並不是甚不守婦道的女子。」

  目的達到,李氏眼珠一轉,重新坐回去,對李成道:「那你且要和我說說,她是怎麼守婦道了。」李成聽了這話,對李氏講起萱娘種種。李成終是做生意的人,雖不擅撒謊,卻也口齒清楚,條理明白,足足講了幾頓飯時,丫鬟數次來請他們姑侄去用飯,都被李氏擋了,等到講完,卻已天擦黑了。

  李氏久久不語,李成還當她有些怪萱娘休夫一事,急急的道:「姑母,侄兒身為男子,初時也還怪親家為何不念夫妻之情,離了結髮之夫,然細一想,她苦撐這十年,男子離棄在前,回鄉卻是想休她的,女子自然難念情意了。」

  話沒說完,就見李氏擺手道:「休再說了,道理我卻明白,我只歎這樣一個女子,遇到的竟是那樣一個男子。」李成在旁點頭,李氏忽道:「只是有句話,做姑母的要說在前頭,她和你出來這許多時,瞞一時的眼光是能的,怎能瞞的長久,你現時要做個打算,要不娶了她,名正言順帶她去游歷山水,不然就送她回去,全她的名節,何如?」

  娶了她,這個念頭是李成從沒有過的,他對萱娘從初時的感激到後來的敬佩,雖偶有憐惜之情,不過一閃而過,若把她送回去,違了她的意思,這也是李成不想的。

  見李成在沉吟,李氏坐到他身邊,笑道:「侄子,做姑母的問你一句,你敢對天發誓,對她全無半分私情嗎?」李成一句當然已經來到嘴邊,卻想到偶有的憐惜之情,怎麼也吐不出來,見他這般,李氏笑得臉上開了好幾朵菊花,拍了他的手就道:「你不必說,我已盡知了,等她回來,我就去和她提親。」

  說著就往外面喊丫鬟:「怎的還不開飯,這都甚麼時辰了?」怎麼就跳到提親上來了,李成瞪目結舌,李氏喊了丫鬟,見李成愣在那裡,還當他喜歡瘋了,笑道:「卻忘了,她叫個甚麼名字?」

  「萱娘。」李成不由自主答道,「好名字,好好好。」李氏連說三個好,又接著道:「這樣宜男的名字,定會給我再添個孫子。」說著在丫鬟的攙扶下起身去吃飯了。李成呆了半響,卻是無計可施,也只得去吃飯了。

  李氏興興頭頭,吩咐人準備成親的一應物品,打掃新房,布置家具,採買物品,散帖子,李成初只以為姑母是說說而已,見她在準備婚事,還讓裁縫來給自己量尺寸,做衣裳,忙對她道:「姑母,這不成,親家那頭還沒答應,你怎的就備起來?」

  李氏把一塊料子扯到他身上比了下,點頭道:「這銀紅不錯,合你的年齡,這都是二婚,太紅了也不好。」李成急得沒法:「姑母,你聽到沒有?」李氏瞅他一眼:「你男子家,怎的這麼扭捏,我是你姑母,是你長輩,你的婚事自然有我做主,她那頭,我定會讓她同意了。」說著就推他去量尺寸,李成還待說話,卻被裁縫拿著尺在身上左比右比,忙亂個不休。

  萱娘在廬山賞玩幾日,雖意猶未盡,卻還是回了秦家,準備找李成商量了回轉湖州,不料一到了秦家,話還沒說,就被幾個婆子拉的拉,拽的拽,拖進內院。萱娘不知發生甚事,掙扎也掙扎不動。轉眼就進了上房,被幾個婆子按了下來,扯掉網巾,脫掉外面的衣裳,就給她梳頭換衣,萱娘見她們拿出來的全是女兒家的衣飾,驚的口都合不攏,卻也只得任她們打扮,一時打扮好了。

  婆子們這才放開她,李氏的笑聲從外面傳來:「好侄媳,你瞞的我好苦。」卻是淑玉扶著李氏進來,萱娘忙起身道個萬福,臉有赧色道:「不過是行走方便,並不是有意瞞的。」李氏上下打量一番,見她穿了女子衣服,雖青春不在,卻也剩幾分嬌艷,簇新衣裳,明艷嬌容,也是個美貌女子。

  李氏點頭道:「好,這樣才是我的侄媳。」萱娘聽的這句,小心問道:「卻不知是甚意思?」李氏坐下,把萱娘拉到自己身邊,笑瞇瞇道:「我知道你也瞧不上我侄子,只是這女子家要游歷山水,雖男裝打扮,終究不便當,索性我做主,你和我侄子結為夫妻,雙雙同游,豈不是件美事?」

  萱娘聽了這句,霍的站起:「旁事猶可,此事萬萬不能從。」李氏也不生氣,復把她拉了坐下:「我知你是怕又成親,誤了你游歷山水的大事,只是女兒家要游歷,單身本是不好的,我這侄子,你是深知的,他也不會阻你,不過是做個伴的事情,又不是讓你像原先一般,甚事都料理了。」

  萱娘見李氏說的又幾分道理,不由低頭尋思,李氏見狀,又道:「你是個爽利大方的人,難道還扭捏不成?有個伴同游山水,也好的一個人孤孤單單。」萱娘聽到這裡,有幾分肯了,只是這快近四十的人另嫁,終究干礙了子女,笑道:「好意我卻是知道,只是家裡兒女都已成人,這總是讓他們被人笑話的事情。」

  李氏雙手一拍:「做兒女的,總是要孝順,難道一個娘要游歷山水,他們不能親身陪奉已是不該了,這我尋個人陪了你,明公正道的,他們還有甚可說的?」萱娘沒料到李氏竟然說出這等理由,卻一時找不到話來駁的,這時丫鬟進來回道:「卻是湖州來人,說是表老爺的女兒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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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喜事

  李氏聽了這話,笑吟吟拍萱娘一下:「定是我孫女來了。」說著招呼丫鬟:「快些讓他們進來。」丫鬟答應著去了,李氏回頭,見萱娘面上有些訕色,笑道:「信卻是我叫人去送的。」見萱娘面上顏色變的更難看了些,只是礙著她是長輩,不然萱娘也要發作了,李氏拉著她坐下。拍著她手道:「萱娘,你也莫怪我我擅做主張,只是這事情,總要大家周全了,不然甚為不美?」

  見萱娘臉色慢慢放的和緩些,李氏歎氣道:「萱娘,你是個女中丈夫,那些閒言聽了做甚,你和侄子,交往也有十來年了,你寡他鰥,配合了卻是十全十美的,只是當日我不在,若我在時,只怕你們的孩子都滿地跑了。」

  這話說的讓萱娘這個歷來大方的都不由低了頭,滿面通紅,李氏自顧道:「我知你是顧惜名聲,又怕兒女面上不好,只是這男子絕情在先,你和離在後,早和那家沒了干系,兒女面上,自己的娘過的開心,才是孝道,況且這二嫁的事情也不少了,又不是偷情私奔,惹人說嘴?」

  聽了這話,一直沒說話的淑玉輕聲叫了聲祖母,李氏拉過她來,輕拍著她道:「祖母卻是嘴快了,只是玉兒,你經次一事,可要長進些。」淑玉連連點頭。

  萱娘被李氏這番話,說的心中豁然開朗,自己在怕些甚麼,平日家不是常說,旁人的閒話,有形無影,聽它做甚,臨到自己頭上,終究還是跨不過去。男子家喪了妻子,六十年齡的納十六妾的都有,自己既已和離,為甚不另嫁了,難道終是節義二字困住了?

  想到這裡,萱娘抬頭一笑,對李氏道:「姑母此話,聽來卻是醍醐灌頂一般,侄女聽了就是。」李氏聽的萱娘肯了,臉上的菊花開的更盛一些:「這般才好,扭扭捏捏,卻不似你的行徑。」

  萱娘不由一哂,外面傳來腳步聲,丫鬟打起簾子,進來的卻是昭兒,萱娘見了許久不見兒媳,方受了她的禮,昭兒只問得一句:「娘向來可好。」 那淚也不知怎麼的,就下來了,萱娘見了不由也有些感傷,攙起她來,卻不知敘些甚麼。

  李氏見了,咳嗽一聲,笑道:「你們母子敘敘,我自忙去。」說著也不等他們行禮,就和淑玉出去。萱娘和昭兒這才坐下,萱娘細瞧一瞧,見昭兒出落的比自己走時更有神采,眉間也極有幹練,笑道:「許久不見,你卻更好了。」

  昭兒一笑,對萱娘道:「今日這聲娘,叫的卻是實在。」萱娘聽的這句,面不由紅一紅,笑道:「細想起來,我雖男裝出行,也不方便,這才應了。」說了這句,想起一事,急問昭兒:「留哥他們,沒說甚麼吧?」

  昭兒輕輕一笑:「娘,你糊塗了不成,此時你卻非陳門婦,要嫁由得自家,他和小叔,都是孝順的,難道還有甚話說不成。」萱娘把昭兒摟在懷裡,輕輕拍了幾下:「你們終究是在那裡過日子,比不得娘。」

  昭兒在萱娘懷裡蹭了幾下,疲憊的道:「陳家現在亂成一鍋粥了,娘這事,誰也沒興趣管了。」說著抬頭看向萱娘:「小叔本也想來,只是小嬸有七個月了,走不開。」聽的陳家亂成一鍋粥,萱娘不由皺眉,等到聽的怡姐已經七個月了,萱娘屈指算算,的確有這些日子了,眉頭又舒展開了,娘兒倆說了些家常。

  玖哥去了山東,卻足足等到端午節過了才帶著叔洛回來,昭兒接住,不見源哥,又見玖哥臉色不好,照了叔洛的為人,本不欲招呼叔洛的,只是總是小輩,依禮接過了,安排他住下。

  到了晚間,夫妻獨處之時,昭兒才略問的幾句,玖哥連聲歎氣:「雖說家醜不外揚,卻沒料到父親竟這般。」昭兒見了,不好再問,只是安慰玖哥,玖哥平息一時,才說出去山東的事體。

  到了山東,玖哥先去尋叔洛,誰知一進了客棧,在房門外面,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陣笑聲,再一細聽,臉不由紅一紅,往外面一看,這大日頭還明晃晃的在天上掛著呢,不由羞赧頓起,瞧了引自己來的小二一眼,小二卻司空見慣,上前敲了敲門,才小聲對玖哥道:「這個大爺,方住進來,就包了婊子,日夜淫樂,真是沒見過。」

  玖哥的臉更是紅了,忙掏出幾個錢來打發走了小二,小二謝過賞,嘴裡還念叨著:「也不知是誰家的人,怎麼這麼造孽。」這時門終於開了,源哥光著個脊梁,底下只穿了個單褲,打著哈欠出來開門。

  玖哥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想起這一路上急得要命,只是在盤算著怎麼為了體面還這場官司過了,誰知源哥卻是這副德性,心中不由不快,又見門開處,隱約可見桌上有沒收的酒餚,酒氣和著脂粉氣撲面而來,污濁不堪。說話不由帶了怒氣問道:「我父親卻是在何處,還有五伯呢?」

  源哥睜了那雙酒色過度,滿是血絲的眼睛:「你爹,三叔?他卻和五伯兩人作伴去逛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晚間就會回來吧。」說著就要關門,源哥見他這裡問不出個所以,正要轉身,又被源哥叫住:「兄弟,拿幾兩銀子給我,手邊現沒錢了。」

  玖哥見他這樣無賴,一甩袖子就走,源哥還哼一聲:「真是沒兄弟情誼。」關門進去重又取樂去了。

  玖哥只得在店堂裡等著自己父親回來,足足從中午到時等到日落西山才見他們兩個回來,玖哥此時對自家父親也有了怨氣,只是終是他的兒子,上前正欲行禮,卻聽見四伯對自己父親道:「那小尼姑果然銷魂。」父親面露得意之色,點頭道:「我卻是早就聽的她的名聲了,只是當日管的嚴,不然。」

  五伯拍一拍父親的肩,兩人相視大笑起來。玖哥聽了這話,差點氣死,原以為自家父親對娘薄情,對萬氏姨娘終究還有一分夫妻情意,才告上公堂的,自己是個小輩,也不願父親就這般孤單了,忙忙趕來,也有幾分勸說的意思,誰知父親卻是這般。

  叔洛和五伯兩人說的開心,進了店堂坐下,叫小二上酒上菜,小二麻利答應了,對叔洛道:「陳老爺,卻是有人尋你。」叔洛抬頭一看,見自家兒子坐在那廂,燈光昏暗,也不知道他想甚麼,擺個當爹的架子,咳嗽一聲,等著他上前行禮。

  玖哥此時不願上前,當了眾人,也上前行個禮,叫聲爹,五伯捋著鬍子笑道:「賢侄這一來,定是幫三弟的,想來三弟這官司定當上風。」叔洛點頭得意笑個不止,玖哥心頭更是來氣,自己的娘平日教導還歷歷在目,教自己不要仗勢欺人,今日自己的爹說出的話,全沒半點道理,主意打定。

  源哥也下來吃飯,也在旁說這官司打贏了,該怎樣怎樣,源哥只是冷眼旁觀。胡亂住了一夜,到了第二日,拿了帖子,去拜了知縣,兩人同科而中的,和別人不同,知縣也十分親熱,送上土儀,玖哥把話托出,知縣大驚,見他面上神色,也不似個說謊的,點頭應了,兩人敘話多時,這才別了。

  這案子本早該審了,只是知縣以要行文去浙江說話,這才拖了下來,源哥到的第三日方才開堂審此案,先斷過幾件官司,這才傳上叔洛一行人來。問過一番口詞,萬氏是個女人,自然沒有出堂,都是她的一個叔叔在說,稱叔洛騙婚,請明府斷離。

  叔洛那裡,以為玖哥打好招呼了,洋洋得意,只是道萬氏當年卻是有婚書的,斷不肯離。知縣聽完兩造說話,驚堂木一拍,判道:陳叔洛騙婚,停妻再娶在先,欺瞞眾人在後,著和萬氏斷離,杖責四十,准納銅贖罪。

  叔洛聽了這判詞,驚的口半天都合不上,源哥聽了這話,嚷道:「定是收了萬家的好處,才這樣判的,斷然不服。」知縣早一支竹簽扔了下來:「陳源咆哮公堂,涉訟取利,此等人直是天地間的恥辱,拉下杖責四十,流放到大同充軍。」

  源哥還要掙扎,早被幾個如狼似虎的衙役拉下去剝褲子打屁股去了,卻沒送的杖頭錢,那四十板子打的著實用力,到了三十下時,就血肉模糊了,叔洛膽不甚大,見了這樣情形,早嚇的腿軟,只得依言而行。

  回到客棧,叔洛在玖哥面前抱怨知縣太不講情面了,玖哥卻當沒聽見,帶了銀子,替他交了,收拾行李回轉湖州,叔洛還惦著源哥這一充軍,卻不能回來,袋裡還剩的幾兩碎銀子,全數拿與他去,玖哥只當不見,五伯本就是被拉來充人頭的,見了玖哥這樣,自己也夾了尾巴,說不得幾句話,一路倒也安靜。

  玖哥備細講與昭兒聽,歎道:「人家父親,都是年高有德的,誰知我的父親,卻這般荒唐。」想到傷心處,流淚不止,昭兒寬慰了半日才好。

  叔洛回了家,雖說妻子沒有,在莊子裡卻做盡老太爺的威福,還欲再尋一房,留哥兄弟到了此時,卻實在不知講甚麼好了。

  萱娘聽完,不由拍一拍昭兒的手道:「苦了你們了。」昭兒擦擦眼角不知甚麼時候流下的淚,笑道:「卻是方姑母有主張,索性給他尋個悍且妒的為妾,管住了他,到時也清淨。」萱娘點頭,這也是主意,昭兒又笑道:「書信來時,小叔和他都覺得母要另嫁,實在不成體統,當日方姑母卻在,劈頭罵他們,稱他們為了名聲,連孝道都不講了,一個不成體統的爹不去勸,偏要去勸極正經的娘,真是不孝至極,罵的他們兩個臉上神色都變了,也只得聽了。」說著昭兒對萱娘道:「娘,女兒卻是極高興的。」萱娘拍拍她身子,罷,既然都高興,那就從了吧。

  嘉靖十七年九月初八,次日大吉,宜嫁娶。萱娘重新理妝,穿上喜服,雖是二次著了喜服,自己卻不是當日那個羞怯怯,心裡又羞又喜的十八少女了,鬢邊的白髮,雖已被染黑,再上好的胭脂,也打不出當年那沒施脂粉也一點紅的唇了。

  只是,萱娘瞧著鏡中的自己,淺淺一笑,這二十年操持的日子,終究要結束了罷?鼓樂聲起,蓋頭搭上,一步步走向那個等著的他。

  喜事辦完,雖則秦家苦留多待些時日,李成還是收拾行李,帶著自己的新婚妻子,女兒女婿回轉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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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尾聲

  回去卻是坐船,萱娘望著總是和李成說話之時,面上總是微有些不快,卻極力忍住的玖哥,還有那總覺得有些羞慚的李成,搖頭道:「怎的這兩個男子,還這般扭捏?」昭兒笑道:「我都和他說過多少回了,這二嫁也是常事,難道嫁你岳父就不成了?他總是念叨些忠孝難兩全的話。」

  萱娘聽了,搖頭歎氣:「卻不知道玖兒是這等迂人,我也要說說他。」昭兒一把把她拉了坐下:「娘,你休去,現時有女兒,你就別操心了,還是操心我爹罷。」萱娘望著面前的兒媳,打她一下,兩人又說些閒話,萱娘也就慢慢知了,大房這些日子,發生了甚事。

  那日方奶奶帶著自家女兒回了陳家,罵的大奶奶狗頭淋血,登時就要把家兩半分開,一個兒子一半,剩下的家私,除留給兩個女孩做嫁妝外,再留於大老爺兩口養老。大奶奶怎能聽的這話,拍桌子打板凳,只說方奶奶把被休的女兒送回婆家,實在是不要臉面至極,誰知卻被方奶奶帶來的一個人說了句:「現時湖州城內,誰不知我侄女被休,全是她婆婆搗的鬼。」

  說著望眼大奶奶,冷哼道:「你也好意思說。」大奶奶聽了這話,氣得手抖,叫著晉哥的名字道:「你要把這人再娶回來,就休認我這個娘。」晉哥和方氏當日過的甚恩愛,只是娘下了令,平日的風評又不甚好,這才忍痛休妻,卻也沒另娶,偶有空閒,還是溜去方家,和方氏處一回。

  岳母把妻子送回來,卻撓到他的癢處,只是勸娘:「娘,這事卻也有我們的不對,岳母不計前嫌,把娘子送了回來,還是罷了。」大奶奶聽了自己一向聽話的兒子的這話,氣得一口痰堵住,險些撅了過去,還好她身邊的丫鬟眼尖,和個婆子扶住她,拍背扣嘴,把痰吐了出來,大奶奶方悠悠醒來,方奶奶冷哼一句:「死了也好,這樣攪家精,怎能旺家?」登時又暈了過去。

  一時眾人忙做一團,晉哥見不好,千請萬托,方奶奶才帶著方氏回去,晉哥兄弟又請醫生,看病抓藥,忙個不停,大奶奶病雖脫體,使喚起下人來卻不靈了,那幾個妾也漸漸不怕她了,只是說她假正經,背後陰人,和大老爺的夫妻情分也淡了下來,昔日有名的賢德人陳大奶奶,今日就成了湖州城人人唾罵的兩面人了。

  萱娘聽完,歎道:「罷了,她和你二嬸,都是算計來算計去,結果把自己算進去了,這又何苦?」昭兒也點頭,對萱娘道:「娘放心,我和怡姐,定是姐妹一般,齊心協力,把家管的紅紅火火的。」

  萱娘點一點她的額頭:「你啊,甚時候給我添個孫子?」昭兒調皮一笑:「娘怎麼不先給我添個弟弟?」萱娘面上更紅,卻又拿不出長輩的款來,昭兒喜笑顏開。

  此時船停下了,萱娘還當是船到了碼頭,昭兒早把窗子推開,卻原來是李成在和對面一只船上的人打招呼,見他們互相行禮,昭兒把腦袋縮回船艙,有些不高興的對萱娘道:「爹怎麼還不肯不理那家人?」

  萱娘見這話說的蹊蹺,笑道:「怎麼了?你爹是個忠厚人。」昭兒歎了一口氣,玩著衣服上的一枚珠子:「其實我爹一直以為我不知道,我卻是記得的,當日我家敗了,爹帶著我去白家,稱既有舊盟,就把我寄在這裡,我爹自去外鄉掙扎,等到我大了時,再行婚禮,誰知。」

  說到這,昭兒歎一聲氣,這個疑惑,萱娘心中卻是早就有的,只是原先不好問的李成,等到現時成了親,揭人傷疤是不好的,不由伸手出去握住昭兒的手:「罷了,你不願說,就休說。」昭兒輕笑:「到今日我全不傷心了,只是當日的話我卻還記得,克家之女,無人敢娶。」

  萱娘聽到這八個字,不由歎了一聲,昭兒回握住她的手:「白老太爺當日躺在病床上,還是設法遣人送了信了,稱定會好好管教兒子。」說著昭兒的聲音有些抖:「直到三嬸家的家事騰長起來,又讀了些書,才覺得自己不是克家之女,不然會終身不嫁的。」

  萱娘把昭兒摟在懷裡,輕輕拍著她,難怪當日李成不敢去投寧波的親戚,身為父親,雖不信自家女兒是克家的不詳之物,卻也難擋住悠悠眾口。此時船重新開動,李成推門走進來,手裡還拿著東西,見她們母女這樣,笑道:「卻是怎的了,昭兒這麼大還撒嬌。」

  昭兒坐直身子,對他道:「不過和娘說些舊事,爹手裡拿的甚麼?」李成把東西遞到萱娘跟前:「卻是方才白兄送上的賀禮。」萱娘接過,卻終忍不住,歎道:「那幾年,苦了你和昭兒了。」

  李成一笑,瞪昭兒一眼:「是你說的吧?那些事,都過去了,提了做甚,現時白家的生意,聽的也不成了,真不知當日是福是禍。」萱娘白他一眼:「因禍得福的理你也不認得了?」昭兒見了,起身出去,笑道:「是,娘說的最有道理。」

  說著似一陣風一樣的就出去了,萱娘透過窗縫,看見她對站在船舷上的玖哥說了些甚麼,萱娘不由一笑,孩子們大了,那些事就不操心了,轉頭遇到李成的目光,萱娘淺淺一笑,原來還是不算遲。

  湖州城內,此時盡傳的卻是陳家大老爺一家,和親家鬧的不可開交,偏生兒子又常往被休的妻子家裡跑,陳家三老爺新娶的妾,又悍又妒,管的他服服帖帖,兩口在莊子上住,倒也安靜。

  萱娘一路聽的這些閒話,只是叔洛娶了個妾這事,連昭兒都不曉得,不過這娶妾也不是甚大事,昭兒又是兒媳,不知道也是常理。

  這日到了湖州,歇在了羅家,方三奶奶她們知道了,來道過了恭喜,方三奶奶一見萱娘的面就笑道:「我說十全,你還不肯,今日還不是成了?」萱娘不由面紅一紅,羅大嫂忙上前解圍:「要不是那個沒福氣的,不要我們這麼好的妹子,也輪不到現在妹夫。」

  方三奶奶點頭,笑道:「從沒見過福氣不是享的,而是用來折的人,妹妹和萬妹妹都是十裡挑一的人才品貌,他反不要妹妹,又被萬妹妹離了,這時娶的個妾,悍妒極甚,管的他每天只許花十文錢,稱只有千把畝的地土,一所小小莊子,要省著些花。」

  萱娘聽到只許叔洛一日花十文錢,不由忍俊不禁,這樣的日子,他怎過的慣,想來自己當日,對他太好了些,不過那些事情,已經全都過去。想到這,萱娘拍方三奶奶一下:「卻是你出的好主意。」方三奶奶笑一笑:「這還不是為你報仇?」

  說說笑笑,迎來送往,在湖州住了幾日,還是收拾行裝,和李成上路去了,此時不是男裝,夫妻攜手同游,羨煞旁人。

  這日行到大同地方,聽的有不知甚時候開的佛窟,萱娘想去瞧瞧,下在客棧,找個小二在問時候,聽見街上傳來一片喊:「打死他們,這對奸夫淫婦。」萱娘不由探頭瞧瞧,見是一男一女帶著枷鎖,一前一後,身上還有旁人扔的臭雞蛋,爛白菜甚麼的。

  小二是個愛看這些的,早就在人喊的時候,跑出去瞧熱鬧了,萱娘搖頭,只是和李成喝茶說話,過了總有小半個時辰,小二才樂顛顛的回來,邊擦著桌子邊道:「兩位,這稀奇事我也見了不少,誰知這兩人,才更稀奇。」

  萱娘聽的蹊蹺,小二早講了起來,這兩人一個是充軍來的,另一個是軍妻,誰知這女的卻是這男的父妾,趁男的父親死的時候,溜了一手,逃走另嫁的,走之前還怕男的家來尋,先把男的哄了睡了一夜才走。

  這女的以後又嫁了兩回了,到第三回時,卻遇到個厲害的大老婆,一索子捆倒,打個臭死,賣於充軍的人做了軍妻,女的是受用過的,乍跟了這窮軍,雖懼怕挨打,卻也試試想著相處個把,正好遇上這男的,兩人本有前緣,這下更是滾的火一般熱。

  女的丈夫知道了,充軍的人,也沒甚好脾氣的,趁他們倆快樂的時候,帶了人衝進去,光著捆了,就報了官,恰好另一起犯人押到,見了那女的,大叫起來:「爺爺,當日說要謀財害命的是她,小的們只是下手罷了。」

  堂上官聽的蹊蹺,忙細細問了,原來當日那女人初嫁時,嫌男的老不中用,兒子又在外花費,錢落到自己手裡時,剩不了許多,定下毒計,尋人只當打劫,把那男的殺了,自己另嫁,現時人命官司還在那裡懸著。

  這伙人就是當日去殺人的,後來又做出旁的不是,也被判了充軍,官審的是了,行文去各處地方調了,知道是實,把女的判了剮,那和她通奸的男的原來就是那女子初嫁時被殺的人的兒子,稱他不為父報仇,反為美色所迷,也判個斬字,同日行刑。這日卻是行刑之日,合城都傳遍了,都瞧熱鬧去了。

  萱娘聽的耳熟,不由問道:「那男子可是姓陳,女子姓楚?」小二哎呀了一聲:「真是這二姓。」萱娘就知的是源哥和楚妾了,歎了一聲,沒料到今日還遇到他們。

  瞧在惠姐份上,萱娘拿了銀子,請小二給源哥收了屍,葬在城外墓地上,也算是他當日叫那幾聲嬸娘的報答。李成是由著萱娘的,任她花銷,只是葬了回來,就見萱娘收拾衣物,李成不由笑道:「那石窟還沒去看,怎的就要回去了?」

  萱娘回頭一笑:「我是想去,只是你兒子等不及了?」兒子,李成皺眉,萱娘按按小腹:「都兩個月了。」李成面上又驚又喜,萱娘白他一眼,自去收拾衣物,一雙手拿過衣物,李成笑道:「我來收拾,你歇著去。」萱娘也不推辭,瞧著他的動作,唇邊露出笑容,好相公,好女兒,再加上這個孩子,不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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