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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月晞]親愛的弗洛伊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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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8:55:4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6
本帖最後由 為了一口餓 於 2016-2-4 09:40 編輯

【書名】:親愛的弗洛伊德

【作者】:玖月晞

【內容簡介】:

  多動症與孤獨症的愛情。

  …………

  這世上,我只喜歡兩樣東西:星空和甄意。一樣因為你,一樣就是你。

  以真意的方式拿下嚴格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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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8:56: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傷無所依

1. chapter1

  四月的天,忽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正值下午課,學生們舉著課本書包,在校園裡飛竄。

  甄意踏著水窪,快步跑到巷口的大樹下,抬頭望見嫩綠的樹芽,和北方高高的天空。

  巷子盡頭一幢晚清民國的小樓,院子裡白櫻盛開,落英繽紛。靜謐,典雅,彷彿桃花源,與周遭新世紀的教學大樓相映成趣。

  春風拂過樹梢,樹葉間的雨珠簌簌落下,冰冰涼掉到脖子裡,甄意一個激靈,飛速竄進雨幕,一鼓作氣跑進巷尾的小樓。

  木門吱呀,室內多是老木家俱,溫馨而愜意。

  老式收音機裡,播音員低沉地念著新聞︰「林子翼案原告唐裳在家中割腕自殺後一星期,北城區人民法院認定證據不足,駁回唐裳一方對林子翼等4人的訴訟。昨天,原告方表示服從判決,不會上訴。這場耗時3個月之久的官二代輪姦模特案.....」

  甄意脫下圍巾外套,抖了抖衣服上的花瓣和雨滴,見窗戶沒關,雨水全打進來,趕緊拿掛鉤勾上木窗,鎖了插銷。

  這幢老房子只有爺爺住,他是帝城大學哲學系的老教授,一生醉心研究,從來不修邊幅。別說關窗這種小事,連一日三餐都要提醒。拿現在的話講,是高智低能的老孩子。

  甄意這4個月忙得腳不沾地,沒時間來看爺爺。早年嫁入豪門的表姐請了保姆張嫂照顧爺爺。今天張嫂請假,甄意便過來。

  落地掛鐘指向兩點半,爺爺午睡該起了。

  甄意準備上樓,見紅木椅子上放著一個精致的紙盒,美國寄來的。她才想起遠在華爾街的姐姐寄了禮物,祝賀她人生第一個大案子宣告結束。

  的確是大案子,多少同行的律師一輩子也遇不到。

  甄意拆開紙盒,瓖鑽露背短裙,蓬蓬白紗,外罩窗花裁剪式設計,相當驚艷。細心的姐姐還替她搭配了手拎包,配飾,高跟鞋。個個價格不菲。

  客廳電話響,她手裡拿著裙子,接過電話歪頭夾在耳邊︰「你好?」

  那邊似乎略感意外,頓了一下,低緩道︰「甄府?」

  非常好聽的男人嗓音,低沉溫潤,甄意直覺心中有根弦給這聲音撥動。甄府?這稱呼未免太尊雅古意。轉念想,爺爺書香門第,桃李滿天下,稱「甄府」算不得迂腐矯情。

  她納悶的片刻,那邊並不著急,不浮不躁地安靜等待。

  靜謐中,只聽木窗外,雨打芭蕉。

  甄意回神,趕緊放下衣服,握好電話︰「是甄家,找哪位?」

  「我與甄教授有約,不知教授是否在家?」

  「在的。」

  「謝謝。」他淡雅致意,掛了電話。

  爺爺下樓,穿著皺皺的棉布長衫,白發糟糟,像晚清的邋遢秀才。甄意說有人要拜訪,給爺爺梳了頭,苦口婆心半天,勸不了他換衣裳,無奈把長衫熨一遍了事。

  屋外雨水淅淅,調頻收音機在低低播報︰「庭審現場,原告律師甄意利用出其不意的法庭盤問將幾位被告的證詞駁斥得體無完膚,法律專家分析認為,林子翼等4人將被判最低10年有期徒刑。可第二次庭審,被告律師提出有力證據表明原告唐裳本身為性工作者,隨後唐裳不堪重壓跳樓自殺身....」

  「啪!」甄意面無表情,關掉了收音機。

  雨停了,她重新打開木窗,一扇扇拿木稜支好,她打掃完屋子,窗明幾淨,又給書房裡煮好待客的茶,這才抱著衣服上樓去。

  衣服量身定做,穿上飄逸出塵,甄意心情不錯,給姐姐回了msn道謝,脫下短裙,忽聽樓下爺爺驚嚷︰

  「走水啦!走水啦!」

  甄意手忙腳亂,撲下樓去,竟是她忘了關熨斗。桌布上濃煙裊裊,火星四濺。爺爺在日常瑣事上遲鈍,竟拿拇指大的小茶杯潑茶。

  她抓起茶幾上的玻璃水缸潑去,就近取下衣帽鉤上的大衣,撲打煙霧火苗,遏住火勢,又跑去廚房端來一盆水,潑在桌上總算完。

  「老頭子別怕,沒事了!」她俏皮地安慰爺爺,卻聽身後有人關門,很輕很緩,似乎不想引人注意,但木門古舊,難免出聲。

  從樓上跑來,她雖然衣衫混亂,但也沒到「非禮勿視」的地步。

  這門關的,真讓人尷尬至極。

  甄意不痛快地上樓去,過了沒多久,聽爺爺在樓下喊︰「意兒,客人要走了。」

  甄意偏不去送,癟著嘴,不情不願地揚聲︰「再見!」

  對方沒答。

  人走了,她才出來,地板的水漬已清理乾淨。她心中訝異,爺爺連拖把在那兒都不知道。看來是那位客人做的,擔心老人不小心踩上去摔倒。

  桌上也擦乾淨了,垃圾簍裡一件大衣。

  甄意腦中電光火石,她拿了客人的風衣撲火?!翻出一看,杰尼亞高定。她居然把客人十幾萬的風衣當抹布,撲了火,澆了水?

  甄意哀嚎,細細檢查,風衣半濕不乾,蹭了火灰,燒出幾個小洞。她抱著男士風衣,飛也似的衝出門。

  巷子口停著一輛黑色保時捷,有人恭敬地給他撐著黑傘,他西裝筆挺,彎身要上車。

  「請等一下!」她飛快跑,在水窪裡踢踢踏踏,泥水四濺。

  他直起身子,微微側頭,卻沒回身看她。

  不知是因為車,還是因為人,路過的學生紛紛側目。

  她跑去他身後,發覺他個子很高,背著身,剪裁得體的西裝上沒有一絲褶皺。身旁的撐傘人看甄意一眼,目光涼淡。

  春風一吹,樹葉上雨珠墜落,砸在傘面劈哩啪啦響。甄意立在傘外,猛地縮脖子,聲音不卑不亢︰「剛才不小心拿你的風衣撲火,不知道該送去哪裡補救?」

  「不用了。」他淡淡道,躬身要上車,卻稍稍一頓,「甄教授的指點,遠比一件衣服珍貴。」

  爺爺現在的精神狀況還能搞研學?

  甄意納悶,但她向來隨性,既然他說不值一提,她也不糾結,轉身要走,卻瞥見他俊逸秀美的側臉。

  好似不遠處落櫻花瓣隨風飛來,她有些怔愣,

  「言格?」她微微不確定,抱著他的長衣,上前一步;看清楚後,大方笑道,「好久不見。」

  「抱歉,我不記得你。」他說罷,折身上了車。

  她知道他對人忘性快,毫不介意,還很高興在他鄉見到︰「你忘啦,我是甄....」

  話沒完,撐傘人關上車門,甄意只瞥見他線條利落的下巴,非常白皙。

  甄意望著車離去,不介意地聳聳肩。

  距分離,已有8年之久,以他寡淡的性格,早該把她忘乾淨了。如果她還像中學時那麼不知羞,定會故作嘴快,笑嘻嘻說我是和你早戀的女孩,看臉皮薄的他羞得耳朵紅。

  但她不似以前那麼瘋癲,他還是以前那麼對她漠不掛心,打招呼都沒必要。

  回到屋,爺爺坐在餐桌前吃核桃布朗尼。

  甄意跑去奪餐盤,故作瞠目︰「你這老頭子又不聽話,這把年紀,能吃這麼甜的東西?」

  爺爺抓著叉子,十分委屈︰「是木糖醇的。」

  「誒?」

  果然木糖醇特制,誰這麼有心?

  桌上還擺著幾罐堅果︰核桃,腰果,榛子,夏威夷玻璃罐上貼了便籤,字跡清俊,寫著「每日3顆」。

  甄意這做孫女的汗顏,把盤子還給爺爺,問︰「剛才那人是誰?」爺爺早退休,不可能是他的老師。且他早年就出國了。

  爺爺抓抓頭︰「蘇老師推薦的。」

  蘇教授和爺爺是同事,搞醫學的。爺爺搞哲學,在圈子裡久負盛名,即便退休,也常有小共叨擾請教。

  甄意記得那年在南方,綠樹成蔭的深城,他說要出國學醫。現在看,他難道搞哲學去了?這麼一想,和他那,淡,很淡,非常淡的性格真是奇搭。

  初見,12年;分別,8年;呵,時光飛逝啊。

  甄意拿了勺,剜一小塊布朗尼,木糖醇口味,極其寡淡。好好的甜膩布朗尼做成這幅德行,真叫人無語,虧他想得出來。

  她戳著黑乎乎的蛋糕,忽而想起追他的那些年,看《呼嘯山莊》,20年,凱瑟琳變了鬼,也要在風雨交加的夜找回希斯克里夫身邊。

  那時她以為她有凱瑟琳的深情。但漸漸她意識到,有幾個男人像希斯克里夫那般愛到癲狂?

  她不是當年的傻子。女孩長大了,得知道什麼叫現實,什麼叫青春得意須盡歡,尤其是年輕女子的青春。

  舊時光一閃而過,甄意挑了挑眉,唯一遺憾的是︰那麼漂亮的臉蛋不能為己所用,作為外貌協會會長,她痛心疾首!

  她笑自己的不正經,一下樂了,杵杵爺爺的手臂︰「老頭子,哪天看到帥到掉渣的後生小共,介紹一個給你孫女,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爺爺不理,乖乖吃蛋糕。

  甄意癟嘴瞪他。

  這些年,她再也沒有像那樣追一個男生了。

  還記得,她背著手跟在他身旁,很認真地說︰「言格,借我一樣東西吧。」

  他淡淡看她,眼神在問︰什麼?

  「kiss!一個吻。」她咧嘴笑。

  「......」

  「別走別走你放心,我會還你的哎,你別跑啊!哎,你以為你跑得掉嗎?」

  想起舊事,甄意擰擰自己的臉頰,笑︰「皮真夠厚的。」

  ------------

  作者:這次寫的是一個律師和精神病醫生的故事,也是一段愛了12年再相見的故事。

  這次寫的女主角會是一個把生命過成彩色的人,這次寫的女配角們也都是各自活得獨立精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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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8:56:31 |只看該作者
2. chapter2

  甄意約了大學同學司瑰吃甜品。

  畢業那年,兩人一同進警局,甄意工作幾個月後辭職,重新讀研。幾年過去,司瑰已實現她從小到大的理想︰刑警。

  司瑰在西北農村長大,北方的爽朗豪情和農村的淳樸善良兼於一身,是根正苗紅的女漢子。連自詡總攻的甄意偶爾也「嬌滴滴」地喚她死鬼。

  對「死鬼」這個是人都會不約而同叫出的綽號,司瑰深知無力回天,可今天,她想抗爭︰

  「甄,我要改名。」

  「名字和夢一樣是反的,你安全活了24年。」甄意安慰得很敷衍,點了楊枝甘露和芒果西米撈,一扭頭見司瑰瞇眼的表情相當,她立刻做出推心置腹的樣子,「是反的,你看我叫甄意,其實我很假。」

  司瑰嘴角抽搐︰「這倒是。」

  等她點完,甄意搶先付了錢。

  她仍執著地深陷名字漩渦︰「甄,我要改名。在警局成天被一幫爺們叫小廝(司),我本該是警局一枝花。」

  「讓他們別叫姓,叫名。」

  她黑臉︰「你讓男人們曖昧地叫我小鬼(瑰)?地位問題變成作風問題。」

  「取英文名吧,」甄意提議,「rose。」

  「肉絲。」

  甄意哈哈大笑,司瑰知道被耍,從桌底下狠踢她一腳。

  「媽媽喜歡玫瑰,就叫我司瑰,她完全可以叫我司玫啊。」司瑰扼腕。

  甄意︰「你希望剛進警局的毛頭小子叫你師(司)妹?」

  司瑰表情有如灰飛煙滅,額頭栽到桌上︰「我名字怎麼這麼倒楣?怎麼叫都不對!我就是為論文《論名字的重要性》而生。」

  甄意笑個不停。

  見她這樣,司瑰才默默舒了一口氣。

  唐裳和林子翼的案子牽絆甄意太久,尤其是唐裳跳樓後,司瑰怕她情緒有差,今天試探一番,發現她精神不錯,這才挑明︰「最近情緒還好吧?」

  甄意自然明白︰「嗯,依舊淡定。」

  司瑰鼓勵︰「你還是厲害的。在庭上表現驚艷,這場官司讓你一戰成名了。要不是唐裳突然自殺,或許案子是另一種結果。」

  甄意︰「是你們結的案,她真的是自殺嗎?」

  「你在懷疑什麼?」

  「沒,隨便一問。」她認為唐裳不至於尋短見。可她有多了解,又能挽回什麼呢?

  司瑰︰「坊間傳言,你賣了證據,為宋家爭取到300萬的私了費?」

  甄意挑眉︰「警察小姐,你要審問我嗎?」

  司瑰不追問了,她沒站在甄意的位置,所以無法評論她的選擇。

  她大概猜得到甄意做了什麼交換,這或許是系統內有些官員希望的。她不認同,她認為懲惡是社會的必須。但她也知道這個案子因為4個被告的強大背景進行得多艱難,她知道甄意這幾個月是怎麼熬過來的,每天只睡2個小時,到處搜集證據找證人,天天遭受威脅,撐著自己,撐著風口浪尖上情緒不穩的唐裳。

  她一定比所有人更想把那4個人送進監獄,但最終.....

  而甄意低下眼眸,想起唐裳妹妹唐羽的話︰

  「坐牢有什麼用?甄律師,能判死刑嗎?你能讓他們死嗎?不能是吧,10年?以他們的背景,關3年我都懷疑。到時再讓媒體渲染我們的悲劇?那我們家的痛苦算什麼,我姐的死算什麼?笑話,還是鬧劇?如果是這樣,就當我姐姐是炒作,網友不都這麼說嗎?我寧願拿300萬彌補給爸爸媽媽。人都死了,要狗屁的正義有什麼用?

  還有,不要跟我說把他們繩之於法,讓其他人免遭傷害,我沒那麼高尚。說實話,我真希望他們把帝城的女人都輪姦了。」

  不經意間,甄意笑得寂寞。

  司瑰見了,暗怪自己多嘴,岔開話題︰「楊姿怎麼沒來?」

  「補覺。」

  楊姿是甄意在深城老家的高中同學,高考一起來帝城,如今又在一個事務所工作。

  甄意含著芒果,幾句話概括一段恩怨情仇,「楊姿跟了個離婚案,男的找小三,轉移財產,說女的閒職做太太吃他住他用他的,沒資格要錢,給她幾萬分手費不錯了。有個兒子,男的不放,說女方沒本事撫養。女方不肯離,天天哭訴當年如何恩愛。聽說吵得昏天暗地,楊姿累得胸都瘦了。」

  司瑰撲哧一聲,又同情地點頭︰「我見過這種時刻的女人,一肚子可憐苦水。哎,全往楊姿身上倒,估計她聽多了對人生要失去希望。」

  甄意瞪她︰「楊姿是男方的代理律師。」

  「.....」司瑰翻白眼。

  「所以說女人不自立自強,變成男人的依附,沒有主動權,就注定毀滅。你看,打個官司連好律師都請不起。」甄意幾分鐘搞定楊枝甘露,轉戰西米撈。

  「你們律師心黑,還好我是警察。」

  「你也吃了我的黑心錢。」甄意手快,從司瑰碗裡撈一大勺冰淇淋塞進嘴。

  司瑰這次沒和她搶︰「我上周辦的殺人案,女凶手就是被男人拋棄。她自首錄口供,說了4小時的美麗曾經。」想起當日場景,她仍然抓狂,「聽她倒苦水一下午,我活活地瘋了。」

  「過去的事有什麼好講的,再痛苦,聽的人也不會感同身受,說了別人只當一齣戲。這些女人真不知有個詞叫時過境遷,專為男人量身定做?」

  司瑰敏覺︰「喲,美人,哪位公子傷過你的心?」

  甄意呲她︰「一直傷人心,從未被傷過。」

  司瑰咯咯笑。

  「甄律師?」身後有人叫她。是個高高瘦瘦的美女,戴著墨鏡,很有氣質。

  「宋依?」

  司瑰立刻抬頭,天!演員宋依?

  宋依和唐裳一樣都是模特出身。唐裳沒名氣,宋依卻發展得好,因為演技精湛,已躋身為營幕小花旦。要不是這個商場太高端沒人來,早該被圍堵了。

  她和唐裳很不和,但這次唐裳案,她做了唐裳的證人,結果被斥為炒作。

  著名演員宋依笑得很美,打開手提包︰「甄律師,我來買單吧。」

  「付過了。」

  「那下次。」宋依似乎很想還人情,又說,「甄律師,我把你推薦給了很多朋友,如果他們以後遇到麻煩,會第一個想到請你。」

  甄意不受寵不若驚地回笑,解釋︰「我不做民商,專攻人身傷害方向的刑事案,如果你們或你們的朋友攤上殺人、暴力、強姦之類的事,記得找我。」

  宋依︰「.....」

  司瑰別過頭去,笑得肩膀直抖。

  「會的,下次再見。」

  甄意沒注意自己的烏鴉嘴,更沒想到一語成真,那天晚上,出事了。

  司瑰回望宋依︰「甄,大明星對你這麼熱絡,我好奇,你們律師和委托人是哪種關系?」

  「露水情人。」甄意略微思索,

  「短期案子是一夜情;長期的是男人和小三,女人和小狼狗。偶爾真心,多半假意。逢場作戲,各取所得。」

  司瑰被她的比喻逗樂了,稍稍回想,噗,說不出的恰當。

  「甄,原配老婆是誰?」

  「法律。」

  「為什麼?」

  「因為我們『鑽』法律的空子。」

  「.....」

  司瑰習慣了她的不正經重口,鄙視︰「你這樣做律師,到哪兒都有『前男友』舊情未了替你買單,真滋潤。」

  「嫉妒我吧。」

  「是,嫉妒死了。甄大律師,楊姿說,你做代理,從未敗訴?就連這次,我和網友們都認為,還是你贏了。」

  「不是我厲害,而是我只接打得贏的案子。」甄意坦言。

  事務所老板卞謙是爺爺的學生,是自己口中的「親哥哥」,兩人關係極好,專揀名利雙收的案子給她,想把她打造成「未嘗敗跡」的名律師。她很清楚一路受了諸多偏袒和恩惠,她心安理得,並不羞慚;人情關系和學歷智商外貌皮相一樣,放著不用才是腦殘。

  甄意掃完兩碗,司瑰碗裡還有一大截。她起身去商場裡找洗手間,推開安全門,過了樓梯間,沿著空空的走廊走了近50米,才看到盡頭紅色藍色的簡筆畫小人。

  甄意腹誹︰廁所這麼偏僻,真是鳥不拉屎。

  她看一眼男廁所,想笑,鳥當然無法拉屎這時,門突然拉開。

  純潔女青年怎麼能盯著男廁所淫笑?她立刻收緊笑容,準備嚴肅認真地去上廁所。

  可男廁所出來的人,她認識。

  短短幾秒,她的表情千變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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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8:56:43 |只看該作者
3. chapter3-1

  除了顯赫的背景︰中央某部長和軍區某首長的兒子,林子翼還是網絡紅人,性格驕縱,隔三差五鬧事,打人鬥毆的視頻三番四次傳上網絡。曾傳出強姦輪姦惡行,但都因沒有受害人而不了了之。

  這次,唐裳站了出來,卻以死結尾。

  和案子有關的一切在判決下來的一刻塵封,甄意不會再提。

  此番在廁所門口看到林子翼,她噁心得倒胃口,不打招呼,更不屑多看他一眼,推門進女廁所。沒想身後一股猛力,手腕被握住一拉扯,她給抵到牆上。

  林子翼攔在她面前,臉很黑。

  從小到大,林子翼從沒遇到過阻礙和不順心,法律對他來說如同兒戲。

  他在他一個外圍女玩物的生日party上初見唐裳,模特唐裳長得漂亮,身材極好。關鍵是個性高潔,豁達裡帶著點兒豪氣,不虛榮不輕浮,不矯揉不造作。見慣了拜金女和柔弱女的林子翼被她吸引,眼楮都挪不開了。

  不學無術的他甚至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句最貼切女神的話︰富貴不能淫正因如此,他更想淫。

  他當場打聽唐裳的消息,彼時被他包養的外圍女吃醋了,告訴他說唐裳心氣兒高,不是錢能收買的,人家有男朋友了,關係好著呢。

  林子翼後來見過那個男朋友,叫吳哲。長得很好看,個子高高,白白淨淨的。在地產公司做市場,什麼市場?不就是推銷嗎?

  唐裳坐在吳哲的電動車上笑靨如花,卻不肯上他的魅影。

  林子翼為了得到她,死纏爛打,可他用金錢耍的花招卻無法讓唐裳動心。唐裳和吳哲的工作生活被攪得一團亂,兩人決定離開帝城回南方老家。

  林子翼得到這個消息時,震驚了。那時他剛好害得吳哲丟掉工作,原以為唐裳會拋棄吳哲,卻沒想是這種結果。

  自尊和耐性到了極限,被瘋狂的怨恨和毀滅的快意取代。他找人綁了唐裳和吳哲。他撕光了她的衣服,野獸一般在她身上發洩,更讓他的朋友們一起折磨她。

  他早知道她的哭喊和尖叫不能撫平他心裡被無視的憤怒和屈辱,他決意把自己經受的羞辱最大程度地返還給他們。

  所以,林子翼把吳哲綁在一旁,全程,看著

  一整夜。

  施暴者們都發洩累了,唐裳像死了一樣,吳哲也像死了一樣

  走的時候,為了給她最後的凌辱,他砸了一疊錢在她身上。

  即使這次唐裳的事被爆出,林子翼也沒有多緊張。他知道,像往常一樣,他永遠不會有事。而且,強姦還是自願,誰說得清?

  但他沒想到吳哲和唐裳會如此堅定地要打官司,每次看到他們握著手緊緊靠在一起,他都嫉恨至極。

  更沒想到,一個叫甄意的律師,膽敢在大家都不敢接這個案子的時候,在警察都拖延調查的時候,代表唐裳站了出來。

  最沒想到的是,這個律師居然率先把這件事捅給了媒體,營造輿論壓力,隨即多方尋找物證人證,攻勢凌厲,在法庭上把被告攻擊得潰不成軍。

  而現在,這個美女律師再見到他,表情猶如見到一坨屎,嫌惡,不屑,彷彿多看一眼眼楮會生瘡,扭頭就走。

  林子翼憤怒之極,抓住她就將她摁到牆上。

  甄意只掙了一下,警告︰「你想往檔案裡添一條性騷擾罪?」

  她太過鎮定,他反而一點點鬆開她的手腕,身軀逼近把她罩在牆上,不無挑釁︰「甄律師,我覺得你不會。因為對你來說,錢就可以解決問題。」

  甄意笑︰「300萬足夠讓你肉疼吧?」

  林子翼一提就怒︰「女人都是這樣,為了錢,都可以張開腿求我操!唐裳她又有什麼區別?我是沒給錢還是怎麼?呵,我只讓一小點點水軍在網上造謠說她是妓女想上位,我不滿足她,她就誣告我博出名。結果呢,哈哈,你知道有多少網友跟帖附和嗎?」

  甄意眼底瞬間冷寒。用性和名聲攻擊女人,毀滅女人的男人,最低賤齷齪。他們自以為用身體和權勢征服女人,大男子主義泛濫著,洋洋自得︰這是我們男性力量與權威的表現和釋放。可甄意看來,簡直令人作嘔!

  無奈,社會骨子裡欺軟怕硬,世人總會習慣性失明,看不見男人,只唾罵蕩婦。

  當初她看到那些帖子,氣得要嘔血,更可況當事人唐裳和吳哲。

  得知唐裳自殺時,甄意不相信。印象中,唐裳外表縴細,骨子裡卻十分堅韌。面對非人的遭遇,她一直堅持著,說不把林子翼送入監獄,會有更多的女人遭難。

  她從沒抱怨,始終咬著牙,堅強得讓人想哭。

  甄意不知她面對那些污蔑時,心底是否悲涼得寸草不生;她也不知,這是否足夠讓信念堅定的唐裳在沒有等來判決前,就選擇去死。

  現在,她依舊懷疑。但她也愈發明白了有個詞的每一個筆畫︰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那些跟風的言之鑿鑿辱罵唐裳的人,難道不怕,惡小也會遭報應?

  「你害死了她。」她說。

  林子翼一愣,變了臉色︰「你是律師,不知道誹謗罪嗎?」

  甄意笑了︰「我是說,你的造謠害死了她。可看你的表情,你好像以為,我是說你殺死了她。」

  「你....」林子翼再度怒目,見慣了她的伶牙俐齒,他措手不及。網上有人陰謀論,猜測他們殺死了唐裳。

  林子翼冷笑,「甄律師的舌頭很厲害。但,你這是誹謗!」

  「我說了什麼?誹謗的證據在哪裡?」

  「你....」林子翼臉直抽搐,「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幫唐裳打官司,不過是為了博出名。你站在弱勢的一方,讓別人以為你是伸張正義不懼安危,可我知道,這個案子裡,真正名利雙收的是你。你幫唐家敲詐我300萬,收了多少回扣!」

  「不關你事。」甄意挑挑眉,「你只管放心,我的錢,就算是拿來燒,也花得心安理得。」

  「賤人!」林子翼氣得冒煙。可即使被罵,甄意也淡然自若,得意而輕蔑地看他。他忽然想起唐裳,想起在這類女人面前,總是潰不成軍,尊嚴盡失。

  這樣的人,他都想毀滅。

  「為了幫你告我性騷擾,留點兒物證給你。」他眼中閃過邪色,意圖抬手捏她的下巴。

  甄意反應快,一腳踢到他雙腿間,猛地把他推開。

  她閃進廁所鎖上門,耳朵貼過去,隱約聽到林子翼痛哼。他有色心,但不敢真把她怎麼樣,所以甄意並不慌張,可他想白白摸幾把吃豆腐?

  「你哥的!」甄意罵了句髒話,抓起門邊的拖把,要出去打死林子翼那衰人!可無意間一回頭,色女本性佔上風,注意力全被吸引。

  一個男人側著身,正慢里斯條地拉褲子拉鏈。光是看那從容淡定的背影,她都能判斷他色香味俱全,貌氣質俱佳。

  甄意緊緊抿唇,第一反應是,目光往他下邊挪了一下什麼也沒看到,可惜啊。

  她手中握著粗粗硬硬的拖把棍子,想了想覺得含義頗豐,趕緊鬆手。

  一秒,兩秒,她不做聲,緩緩抬起眼眸。

  他已經側過頭來,無聲而安靜地看著她,眉清目秀。

  甄意的心「砰」地顛了一下,隨即,像脫韁的野馬狂奔。

  「你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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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8:56:56 |只看該作者
4. chapter3-2

  8年不見,他好看得讓人想犯罪。作為顏控,甄意已無法描述心裡的慶幸!除了慶幸,別無他想。

  記得大三那年,司瑰口中清秀可人的初戀來帝城辦事,好色的甄意陪著一顆心小鹿亂撞的司瑰去請他吃飯。結果,見識了這世上最殘忍的事︰你的初戀站在你面前,他卻已經腫了。

  司瑰的回憶徹底幻滅,回學校的路上,一句話沒說,那晚睡前,她突然道︰「甄,如果有機會,千萬不要去見你的初戀。」

  甄意當晚夢見言格,她的美麗少年在美國變成了一個吃著漢堡包和炸薯條的大胖墩兒,她又著急又生氣,抱著他肉嘟嘟軟彈彈的手臂使勁搖︰「你腫麼了?你腫了麼?」

  初戀幻滅是多殘酷的事!

  可此刻,他站在她面前,比回憶更美好。8年,時光過了,他兀自明月清風著。

  神思一飄,忽然回到12年前,她追他追得驚天動地,他實在沒辦法,一下課就躲進男廁所。她以視死如歸的精神尾隨,衝進廁所一個門一個門地拍打。男同學們大驚失色,提著褲子滿廁所嚎叫逃竄。

  有個門拍了半天都不開。

  就是他了!

  她運動神經好,攀住門板蹦起來,一個引體向上,趴到門沿頂上往裡看,終於看到他,不穿校服,而是修身白襯衫,細長黑領帶。

  真好看,她看他幾百年都看不厭。

  他抱著手,白皙容顏微揚著,濃眉下眼楮深邃,鼻梁的峰度很完美。安然的,不帶苛責,在一室鬼叫的男孩子中,兀自安靜。

  「不要煩我。」他說。

  她把自己掛在門板上,胳肢窩咯得疼,懸空的雙腳卻在門那邊開心地晃蕩︰「言格,我喜歡你。」

  「我知道,你說第197次了。」

  「可我覺得,你一次都沒聽進去啊!」

  他淡淡的︰「無聊的話,有什麼好聽的。」

  「哪有?『我喜歡你』是多好聽的話啊。」她歪頭枕在手臂上,眼楮一刻不離他,「你要是對我說,哪怕一次,我都會開心得飛上天,跑回家尖叫一晚上睡不著。」

  男孩子們都在起哄;隔間裡,他仍是不言不語,淡到了極致。

  #

  就像此刻,甄意闖進洗手間,他有條不紊地拉拉鏈,不像正常人捂著褲子一臉尷尬和驚愕。

  甄意驚訝非常︰「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看她半秒︰「因為我走錯洗手間了。」

  「.......」

  說反話還真是他對廢話的一貫反應

  他,記起她來了?

  走錯洗手間的甄意解釋,「有人追我,我不小心躲錯了。不過,你怎麼大老遠跑來這兒上廁所?」

  話一出口,更奇怪。

  他在洗手,頭也不抬︰「因為我喜歡這個洗手間的設計和氛圍。」

  「......」

  甄意心中腹誹︰好好說話會死嗎?

  估計他是來商場買東西的。

  她努努嘴,沒話可說了,道︰「那,後會有期。」說完心裡莫名一動,貌似說這話的人後會會難有期。

  她走神的功夫,言格拉開門。林子翼已經不在,甄意跟著出去。

  幾十米的弧形長廊,甄意走幾步,習慣性先問︰「你什麼時候來帝城的?」

  「去年12月。」

  「啊,最冷的時候,凍死了吧?」

  「不冷。」

  「......」

  「你比我晚來,算是客人,要不要我請你吃飯?」

  「不要。」

  「......」

  走了十幾米,甄意想起那天他去拜訪爺爺,沒話找話︰「你跟著我爺爺學習?」

  「嗯。」

  「.......」她聳聳肩。

  和他聊天,華佗再世都救不了他的冷場!

  隔了幾秒,他卻開口︰「沒想到甄教授是你爺爺。」

  甄意牽牽唇角,笑了。其實那年,他們對彼此都知之甚少︰「你現在幹什麼工作?」

  「一言難盡。」

  「嗯,高端。」

  言格當然聽出她語氣中的嘲諷,停下腳步。甄意亦坦然迎視他,似笑非笑。

  他認真地說︰「我不會解釋。不過,你想嘗試一下?」

  嘗試?

  她揚起下巴︰「好啊,現在去?」

  「嗯。」他靜靜的。

  「看著我的眼楮。」他低聲,走近一步。他的音質本就溫潤,略一降調,便散發不動聲色的蠱惑。

  他們立在安全門邊,走廊燈光幽暗,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淡淡花香。

  世界很靜。

  商場裡的輕音樂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甄意不自覺晃了一下,盯著他深邃靜謐的眼眸,像陷了進去,不知為何挪不動腳。

  他手指白皙修長,在她眼前晃了幾下,像陽光下振翅的白蝴蝶,虛幻,不真實,卻美得驚心。他聲音很輕很好聽,似乎說了什麼,可甄意只聽到緩緩的開門聲。

  她的思緒似乎震蕩了一下,隨即掉進最安逸的夢境,很放鬆,很愜意。

  忽然,她看見了16歲的言格,比12歲的他高了很多。藍黑色的絨大衣,上邊有暗紅色扣繩,象牙色牛角扣,精致而漂亮。她奇怪她居然記得這種細節。

  南方的深城,到處是茂密的枝椏;冬天夜裡,路燈穿過斑駁的樹影,籠在他烏黑的短髮上,罩了層金色的光暈。

  他長長的睫毛也染了金色,在眼底投下深深的陰影。她不記得記憶裡有這一刻的美好。

  他安安靜靜走著,她哼著歌兒跟在身旁,就這樣穿過寧靜而曖昧的斑駁夜光。

  她忽然問︰「言格,你有啄木鳥厲害嗎?」

  他側過頭來,低眸看她,眼神在問︰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啊。」

  「........」他完全不好奇。

  她小跑到他前面攔住去路,他略一思量,止了腳步︰「幹嘛?」

  「給你個機會,證明你比啄木鳥厲害。」

  他不理解,但也不問,安靜看她。

  她盡全力踮起腳尖,昂著頭,小臉湊近他唇邊︰「你把我的臉當做樹好了。」

  「......」

  她腳酸了,很努力地穩住,不讓自己搖晃。

  路燈下,她瑩潤的臉蛋近在他鼻尖唇角,細膩得幾乎透明。她猶不臉紅,跳跳腳︰「喂,啄木鳥,你快點兒啊!」

  言格的臉一寸寸發燙,惱羞成怒︰「甄意,你羞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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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8:57:11 |只看該作者
5. chapter4

  那時,他臉紅了,很窘迫呢。

  甄意沉在久遠的回憶,忽聽一聲輕響,有誰闔上門。她思緒再度一顫。

  回過神來,只有她一個人傻傻站在走廊,言格早沒人影了。

  居然把她催眠了,人跑了?

  魂淡!

  甄意簡直想咬人。

  她急忙拉開安全門,追上言格,故意大聲:「混蛋催眠師,占了我便宜就跑!」

  有路人側目,可言格沒點兒反應,頭也不回,跟不認識甄意似的。

  甄意拉他:「說你呢!」

  言格停下了,看一眼手臂上她的爪子:「哦,是我占了你便宜嗎?」

  甄意愣了愣,立刻鬆手。

  「你怎麼能把我留在那?」

  「我計時了,10秒。」他繼續前行,淡淡的。

  「你是精神病醫生?」甄意哼一聲,「醫者不自醫。」

  言格不答,也沒半點欣賞她玩笑的意思。

  甄愛癟嘴:「果然適合你麻木不仁的性格。」

  「嗯,律師,符合你多管閒事的性格。」他漫不經心地自言自語。

  甄意腳步一頓,他怎麼知道她是律師?因為林子翼的案子太引人關注?

  他上了自動扶梯,招呼不打就走了。

  甄意白眼:還真是一點兒沒變!

  她轉身離開,腦子想起剛才言格的話,多管閒事。她稍稍出神,如果不是她的多管閒事,他們會怎麼樣?

  #

  她記得,還是少年時,約莫12年前,12、3歲的言格就長得白白淨淨,很好看。或許,看上去也很好欺負。

  第一次遇到他,是在放學後的馬路邊。離放學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了,林蔭路上很安靜。他獨自立在公交車站,被一群隔壁學校高中部的混混盯上了。

  他們找他要錢,他認真地說沒有,然後就靜靜地看著那些混混們。

  混混們被他的眼神惹怒了,認為他在蔑視他們的威風,說要教訓他。可還沒動手,被路見不平的甄意看到,中學的小女生抽出包的棒球棍,三下兩下把高中生們打得嗷嗷叫,四下跑開。

  「切,敢欺負我們學校的同學!找死啊!」甄意衝他們的背影耀武揚威地嚷,轉頭,「你怎麼不穿校服啊,只在書包上別校徽會被教導員揪耳朵的,我的耳朵就經常被揪.....」

  「我的天!」她轉身一看到白襯衫細領帶的少年,眼睛直了,話都忘到腦後,立馬調戲上,「我的天,你怎麼長得這麼好看?」

  斜斜的夕陽穿過樹梢,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他眼睛深深的,卻沒什麼情緒地看著她。謝謝都沒一句。

  「你長得這麼漂亮,你自己知道嗎?這樣在外面走,難怪會被打劫。」她很是自來熟,唧唧喳喳像他們頭頂樹梢上的鳥兒,「要是遇到我,就劫色啦!」

  他還是不說話。霞光下,他的臉白皙俊美,幾乎透明。

  或許因為燦爛的晚霞,她以為他臉紅了,趕緊替他解圍:「你不要不好意思,我開玩笑的。嘿嘿,我是外貌協會的。所以比較容易激動。」

  這下,他略微思索,睫毛垂了一下,複而看她,眼瞳漂亮得像黑曜石珠子。

  聲音很清澈,帶著不解:「外貿協會?你是童工,這麼小就工作了?」

  甄意愣了一秒,隨即反應過來,以為他也開玩笑,哈哈大笑:「噢,你真有趣。你叫什麼?做我男朋友吧?」

  他不慌不亂,也沒不好意思,回答:「我叫言格,我還不需要女朋友。」

  「為什麼?」

  他不答,反而問:「嗯,你有錢嗎?」

  「怎麼了?」

  「坐公交車好像需要錢。」

  「你今天才知道?真的假的……」甄意嘴巴微張,目瞪口呆,隨即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可以借,但我不會給陌生人借錢的。」

  「......」

  「嘻嘻,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呢,就另當別論啦!」

  「....」

  「哎,你別走啊。哎言格,你等等我呀。什麼?走回家?太好了,我護送你回家好不好,萬一又有人搶劫你怎麼辦。什麼?你沒錢?人不劫錢劫色啊?哎,你跑什麼?別跑,哎你回來.....」

  從此,她一直追著他,像航海的船,走上追逐太陽的航程,一年又一年,從初中到高中,到全校的同學都知道,老師都知道,一座城都知道了......

  #

  彷彿一夜間,氣溫驟然回升,枯木上新芽舒展。

  周三早上,楊姿照例頭一個來到事務所,煮咖啡,給綠植澆水。幾月前,她偶然發現老板卞謙來最早還自己沖咖啡後,她戒了賴床。

  在咖啡機旁等了一會兒,楊姿掐著點,聽見外面電梯響,趕緊拿灑水壺給老板辦公室窗台上的綠植灑水。

  她是實幹派,但也知道小聰明。

  「阿姿,這麼早?」不是卞謙,是甄意。

  她家不遠,每天早上跑步過來。她喘著氣在飲水機旁接水。晨曦灑進來,她臉上帶著晨跑後的紅暈,生機勃勃的;她彎著腰,玫色pinky運動衫裹著翹翹的小臀,長腿纖細,撩人動心的性感。

  中學時,壞學生甄意總穿緊而低腰的褲子,細腰翹臀,包裹得密實,看得青澀的楊姿和同學們替她臉紅。

  楊姿臉蛋非常漂亮,身材尤其嫵媚。

  甄意相貌不及她,但周身透著一股說不清的活潑的生命力,總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她幾眼。

  甄意打完招呼進了洗手間,再出來就改頭換面了。頭髮一絲不苟地盤起,穿一套白色亮片正裝連衣裙,像小禮服,高雅精致又時尚俏皮,完全不同於其他人死板的西裝西服裙。

  從學校到職場,她對服裝的品味一直高於常人。

  楊姿跟著甄意進了她的隔間:「意,看新聞沒?周六晚上,哦,周日淩晨,林子翼在東二環的ecstasy私人會所被人殺了。據說,死的很慘。」

  星期六,就是甄意和司瑰逛商場的那天。

  「嗯,看到了。」甄意打開電腦,移動鼠標,「新聞沒有細節,但有網友說他被閹了。當然,這很可能只是網友不積口德。」

  楊姿俯身湊過去:「他一死,網絡上再度沸沸揚揚。很多人都在撒花叫好。」

  「哼。」甄意勾起唇角,「唐裳死的時候,也有很多人撒花,說她畏罪自殺,死不足惜。現在林子翼死了,他們又是這樣。這些人真有那麼愛憎分明嫉惡如仇嗎?不是。不過是他們在現實空虛沒有存在感,心裡的陰暗和惡毒需要發洩。留言代表他們本身。對生命都不尊重的人,不能稱之為人!」

  楊姿被她隱隱的怒氣鎮住,更感歎於她說的這番話。唐裳的案子持續3個多月,楊姿看到甄意吃了多少苦,她以為她痛恨林子翼到聽了這消息會開心的地步。

  「意,我以為看到這個消息,你會覺得寬慰。」

  「我的確希望過。可看新聞時,有點激動,又有些憐憫,還有些......」甄意無法描述,索性撂下不說了。

  楊姿拍拍她的肩:「不想那麼多了,忙了3個多月,終於告一段落,你可以鬆口氣了。」

  她目光落到甄意帶來的文件夾上,粗略地瞟了眼:「新合同?你周一周二不是在休假嗎?」

  「可案子不會放假,休息時間都泡湯了。」甄意說話的間隙,也拿著筆在平板上做筆記,一分一秒都不浪費。

  「辛苦死了。卞老大在虐待你吧?」楊姿隨手翻一下,代理費嚇她一跳,夠她打半年離婚官司。

  他們事務所,律師的薪金和代理費掛鉤,有的律師一星期賺大幾萬,有的磕半年酬勞比不過農民工。

  「就知道他捨不得虐你。」楊姿笑言,「你是他的得力幹將。」

  「你才是。論專業出身,我比不上你。」

  「專業?進了社會才知道很多時候專業沒那麼大發言權。」楊姿感歎,她一直很努力,所以更迷茫。

  甄意筆一頓,抬頭,認真道:「阿姿,你溫柔漂亮又能幹,女人味十足,聰明勁兒不缺,我幾多羨慕你。」

  楊姿一愣,嗔怪地瞪她,又道:「意,我跟老大商量過了,想往刑事這邊發展,到時候要帶我哦。」

  「嗯,」甄意沉思半刻,「你現在手頭還有事嗎?」

  「那個離婚案還剩一點兒後續,怎麼了?」

  「和小江一起協助我跟這個案子吧。」甄意揚了揚手中的委托書。

  「這個啊,怕暫時不行哦,昨天老大交給了我一個刑事案,也是社會影響很大的那種,我可能忙不來給你打下手了。」

  「是嗎?恭喜,那你加油。」

  #

  上班時間到,辦公室陸陸續續忙碌起來。

  楊姿回去處理手上的工作,休息時,習慣性往甄意的隔間看一眼,剛好看到一個戴著墨鏡的高挑女子走進去,那個身影看上去,有些眼熟。

  宋依?大明星宋依?

  難怪那份合同上代理費那麼高!

  他們律師事務所在這次的林子翼v.s.唐裳案聲名鵲起,風光最盛的當屬甄意。難怪大明星會慕名找過來。

  話說,當初卞謙接這個案子時,事務所很多資曆更深的律師都不敢沾手;而今,個個後悔莫及。

  楊姿看看自己的案子,帝大高才生嶽鋒課堂潑硫酸捅刀,4死3傷,很嚇人。嶽鋒家境貧窮請不起律師,法院便委托他們事務所派律師。薪水低就不說了,楊姿看上的是這個案子的惡劣影響和公眾關注度。

  第一個刑事案就如此出名,已經是萬幸。

  #

  甄意是在星期天下午接到的宋依的委托。

  ecstasy私人會所監控顯示,宋依曾在案發時間經過案發包廂外的走廊拐角,看了走廊一眼,而那條走廊剛好沒有攝像頭。

  警察認定她是重要的目擊證人,可她很不配合,警察問話她隻字不答。後來有警察「善意」提醒:「宋小姐,比起目擊證人,你更願意當嫌疑人?」

  宋依於是找甄意:她看到了可疑人,可堅決不作證。理由很簡單,她是公眾人物,不想惹事;另外,怕凶殘報複。

  她對甄意的原話是「我不想『被自殺』!」看來,她認為唐裳的自殺有蹊蹺。

  甄意清楚,目擊證人不作證並不觸犯法律,但宋依在監控中出現的時間和地點太微妙。

  林子翼背景顯赫。警察的壓力可想而知。只有宋依這個突破口,他們當然會想方設法撬開她的嘴,說不定巨壓之下真把她弄成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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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8:57:25 |只看該作者
6. chapter5

  進隔間後,宋依坐下,微笑著取了墨鏡和圍巾︰「見過你的厲害,我很相信你,甄律師。你說,這次的事很快就能解決?」

  「嗯,比上次請你出庭作證簡單。」甄意頭也不抬,她工作時專注而不苟言笑。

  「但這次是和警察對抗哦。當然,我不是懷疑你。」宋依奉承得公式化,「甄律師一直都和惡勢力不公平對抗,讓我們很感動」

  「計時收費,少說些沒用的。」甄意打斷,「給你的資料,記熟了沒?」

  宋依臉色微變,她是大明星,很久沒被這麼不客氣地對待過了。

  「記住了。」

  上周末,宋依把案發當天的經歷完完整整告訴了甄意,後者設計了93個警察可能提的問題及標準答案︰圓滑地配合,不撒謊,也不提供任何信息。

  「好。」甄意起身,「去會議室模擬警察盤問。」說罷拿起電話,「姿,幫我的委托人做一下模擬問訊!嗯,對你先簽一份保密協定。」

  #

  小會議室裡,楊姿坐在宋依對面,表情冷肅;甄意立在楊姿身旁,目光銳利。

  宋依知道她們在刻意營造警局審訊室裡緊張壓抑的氣氛,認為虛張聲勢過度了。

  她相信甄意的能力,那些問題和答案設計得天衣無縫,她背得滾瓜爛熟,所以並不緊張,只當是復習。

  楊姿眼神平平,開始詢問︰

  「姓名?」

  「宋依。」

  「職業?」

  「演員。」

  「4月28日那晚,你在ecstasy會所?」

  「是。」

  「你常去那家?」

  「我不這麼認為。」

  宋依是第一次去,如果回答「第一次」,等於沒事找事,自攬嫌疑;如果回答「應該,好像不常去」等模糊詞,會被追問。甄意設計的否定回答玩了文字游戲,避免了難題。

  楊姿問下一題前,看了看題目上甄意的藍色馬克筆批注,非常顯眼︰{警察做足功課後的追問可能性10%}

  「我們調查了會所的記錄,顯示你是第一次去ecstasy;另外我們走訪了附近的酒吧會所,你定點常去的是兩個街區外的mayflower。為什麼那天突然改變?」

  楊姿暗暗佩服甄意的縝密。這種細節當事人自己都不會注意,甄意卻想得到。

  宋依早有準備,毫不怯場,流利道︰「我去會所是想認識富二代投資商,因為聽說ecstasy有錢人更多」

  「停!」甄意突然打斷,「宋小姐,你看沒看我給你的標注?」

  宋依被甄意近乎苛責的氣勢駭住,楊姿有些尷尬,宋依面子上更掛不住,不太開心,癟嘴︰「對不起,我回答得太快了。」

  楊姿拿起資料一看,那題的答案下面有綠色標注︰{你會覺得難以啟齒,所以,猶豫後,慢、慢、回答!}

  她微愣,沒料到甄意能做到這種程度。

  宋依經過提示,低眉遲疑片刻,小聲而不好意思地重新回答。

  盤問繼續有條不紊地進行。

  「是否認識死者?」

  「見過一面,不算認識。」

  「當晚你是否見過死者,是否有印象?」

  「有點模糊。」

  設計這題時,宋依想否認,但事實上她和死者近距離跳過舞,甄意說如果現場其他人對此有印象,那就麻煩了,所以她不同意否定。

  甄意批注道︰{一旦追問,記憶模糊化,如喝了酒亢奮不清醒;範圍擴大化,如舞伴太多,隨機變換}。

  楊姿追問;

  宋依自信滿滿,背誦答案︰「我喝酒後去跳舞,很high,和好多男男女女近身跳。人太多,我當時很興奮,記不太清了。」

  「停!」甄意再次不客氣地打斷,「宋小姐,剛才你挑眉了。」

  宋依不在意︰「有關係嗎?」

  「挑眉說明你得意又輕蔑,看得出你準備充分,有隱瞞的嫌疑。」甄意雙手撐著桌沿,壓低身子,俯視她,

  「你覺得警察不會懷疑?宋小姐,如果你認為背完這93個問題就高枕無憂,那我告訴你,他們會揪出你出紕漏的地方,重點攻擊。到時,希望你保持此刻滿不在意又漫不經心的心態!」

  陡然間一股低氣壓。

  楊姿沒料到甄意有這個氣勢來訓斥當紅明星。

  宋依更羞,不可置信地睜大眼楮,一動不動,幾秒後才微不可察地調整坐姿。

  她尷尬地認真起來,彷彿自我催眠︰「我會時刻記住你說的,這些不只是答案,而是我自己真實的想法。我不是在背誦,而是描述我內心的想法。」

  甄意︰「閉上眼楮,把你剛才說的話,在心裡重復3遍。」

  宋依照做。

  等待的間隙,一片沉默。

  甄意其實想起了言格,「重復3遍!」是受他啟發想到的,不知這算不算「自我催眠」,也不知有沒有效。

  宋依睜開眼︰「好了!」

  楊姿繼續︰「你為什麼從那條走廊拐角經過?」問完,她瞥一眼答案︰酒喝多了,上洗手間。

  紅色標記︰{『酒喝多了』這句話切記,不許遺漏!}

  #

  一輪下來,宋依大松一口氣,甄意卻不鬆懈︰「考慮到警局的壓力和臨時變化,再模擬幾遍,爭取稈該暴露的問題都找出來。」

  宋依沒反對。

  楊姿滿心感慨︰她和甄意的專攻領域不一樣,平日少有合作,今天卻大開眼界。她萬萬沒想到,生活中嘻嘻哈哈死不正經的甄意,在工作上竟氣勢如虹,凌厲驚人。

  看來,她要努力提升呢。

  她們練習了很多遍,準備充分,可第二天去警局,卻遇到了出乎意料的阻礙。

  #

  第二天,宋依去警局接受問訊,甄意作為律師始終陪伴。辦手續前見到司瑰,兩人都在工作狀態,彼此都無多話。

  負責問話的是一位林姓男警官,但甄意知道司瑰會在玻璃後看著,司瑰工作之餘在大學輔修行為心理,不知她能看出多少。

  正因為知道對手的厲害,甄意才在模擬中格外注意宋依的行為和小動作。

  這次算是她們的較量?甄意興奮而期待。

  審訊室很狹窄,黑玻璃不透光,宋依早聽甄意說是刻意施壓,所以並不緊張。

  開始前,甄意聲明︰「我的當事人不想作證,你們可以在道義上譴責她,但不能威逼。可惜你們已經這麼做了。我的當事人現同意提供信息,希望以後你們不要再打擾她。」

  宋依聽了,多少有些底氣。

  林警官說著「謝謝配合」的客套話,又道︰「宋小姐說的會被記錄,你可以不作證,但法律不允許做偽證。」

  話裡不無暗示。

  但這點甄意也給宋依備份過,所以她並不失措。

  林警官的問題都在甄意預料的範圍內。多次訓練後,宋依開始相信自己說的每句都是真的,演得很真實。

  但時不時,甄意會打斷。盡管某個問題她們準備了,她也疾言厲色地禁止,搬出大段諸如「與案件無關」、「侵犯」之類的控訴。

  宋依知道,她在故意轉移警察的敵意和注意;且她聰明謹慎,打斷的都是看似微妙卻實際無關緊要的問題。

  問詢漸入重點︰

  「你離開酒廳經過走廊拐角,是去幹什麼?」

  「酒喝多了,上洗手間。」宋依答。

  那天她喝了酒,但不多。甄意設計答案時說,這個理由有現實依據,不算撒謊,非常合乎常識情理和酒吧的環境,還能為後面埋伏筆。

  「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

  「會所很吵到處是聲音,哪種算奇怪?」問題拋給對方,不直接回答,也不撒謊。

  林解釋︰「男人的慘叫、呻吟或打鬥。」

  宋依擰眉回想︰「當時醉醺醺的不清楚。這些聲音在酒吧太平常,就算真聽見,也不會有印象。」用合理的方式擴大和模糊範圍。

  「監控裡,你往案發的那條走廊看了一眼。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人?」

  「哪種算可疑?」

  「急匆匆的。」

  「那邊有洗手間,急匆匆也不會引人注意吧。」

  林發覺被繞進去了,直接問︰「只要是你看到的,都描述。」

  「走廊光線很暗,我瞟了一眼,不確定。」

  「這麼說,你看見人了?」

  「我看見了一個影子。」宋依看見人了,但也看見了牆上的影子。

  甄意說︰避重就輕。

  「有沒有看清他的相貌。」

  「我不認為我對那個影子有特別的印象。」

  甄意說︰這樣否認可以規避撒謊。

  警官並沒察覺。

  一番問話下來,沒什麼有用信息。宋依也成功給警察留下甄意特意營造的印象︰漠然,道德感低,愛惜羽毛,不願惹事。這樣,她起初不肯配合後來卻煞有介事帶著律師來撐場面的行為就合理了。

  但結束前,警官說︰「宋小姐醉酒記不清,可潛意識裡或許有印象。」

  這道突發題沒有標準答案,宋依求助地看向甄意,後者問︰「所以?」

  「宋小姐願不願意配合我們,喚醒潛意識的記憶?」

  宋依不懂︰「什麼東西?」

  警官剛要解釋,甄意騰地站起來︰「絕不可能!」

  她來之前,不會想到,真正的阻礙,竟是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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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8:57:40 |只看該作者
7. chapter6

  「絕不可能。」甄意斷然拒絕。

  林警官︰「讓她和我們的專業人員談話,只是加強記憶和.....」

  「是催眠吧?」甄意強勢打斷,「用這種不成系統的把戲判斷人命攸關的案子?你穿著警服是來搞笑的嗎?誰能保證潛意識裡的東西一定是事實?如果再提無理要求,我會起訴。」

  宋依一愣,起訴警察?她可不想惹麻煩。

  可林警官真閉嘴了。

  在回憶案發現場、尋找線索時,給證人淺度催眠往往能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偏偏它不成文,沒有程序保護,不能強制執行。以宋依事不關己的態度,苦口婆心也勸不了她自願。況且,她或許潛意識也沒看清。

  只得作罷。

  #

  甄意走出審訊室,恰好司瑰從隔壁觀察室出來,兩人都是撲克臉,不顯露表情。倒是宋依認出她是甄意的朋友,經過一番高壓審問後,心態輕鬆,打招呼︰「你好。」

  司瑰的回應卻是︰「宋小姐,我們希望你把剛才的問題在測謊儀上再答一遍。」

  「什麼?」宋依情緒大逆轉,扭頭望甄意,滿眼抗拒。

  甄意這次卻沒直接拒絕︰「為什麼?」

  「ecstasy的監控有死角,我們實際模擬過,宋小姐在視頻裡離開的方向的確是去洗手間,但她如果在死角處轉彎入走廊,監控看不到。」

  宋依張口結舌。

  甄意思索半晌,平靜道︰「我和我的當事人商量一下。」

  說完把宋依拉到一邊,後者怒氣沖沖掀開她的手,拋開平時的客氣偽裝,低聲警告︰

  「甄意你收了我多少錢!別忘了你必須時刻維護我的權益。剛才你是怎麼嗆那個警察的?現在看見你的朋友就退縮?你幹不了想回避就直說,我換律師!」

  甄意八風不動︰

  「宋小姐,你以為可以選擇嗎?這是刑事案件,你有嫌疑。我們不是在演美劇,你也沒那麼多權利,不管你願不願意,他們都會想方設法逼你。你該慶幸他們不會強迫你催眠,只因為技術上難以操作。」

  宋依黑著臉翻手機︰「我找關系。」

  甄意哼一聲︰「死的是林子翼。如果你的關係是國家一把手,就打電話吧。」

  她哪有那麼強的關係?宋依頓住,狠狠咬牙︰「警察找不出凶手,想讓我做替死鬼嗎?懷疑我的證據在哪兒?不用給你看讓你判斷就這麼對待我?」

  「律師可以接觸證據資料,但,那是在你已經被刑事起訴的前提下。」甄意說。

  在執法機關面前,律師和個人其實很弱勢。

  「是不是測出問題,我就完了?」

  「不是,測謊只能做輔助參考,不能做定案證據。別怕。另外,我給你設計的答案是規避,而非撒謊,應該測不出來。」

  「萬一......」

  「即使測出你撒謊,也無非是你不肯描述凶手樣貌。最壞的情況是警察又開始纏著,你清靜不了。更何況。」甄意眼神堅定,鼓勵,「你沒犯錯,所以相信我,不會有事。」

  宋依被她說服,慢慢鎮定,長吸一口氣,點點頭。

  甄意過去對司瑰說她同意了。

  司瑰轉身推開觀察室的門,朝裡面說︰「言老師,可以了。」

  「言老師」這稱呼讓甄意稍稍一愣,不經意探頭往裡望,一個白色的高高的背影一閃而過。

  甄意再熟悉不過,輕聲問司瑰︰「那是測謊師?」

  司瑰不做聲。

  「我不是以律師的身份問你。另外,我知道他應該不是。」

  司瑰小聲︰「研究型醫生,需要測謊的生理數據。但你放心,他的準備工作是有人協助的,很專業。他也研究過測謊,很多才,比如像你,可以做好警察,也可以做好律師。」

  甄意沒搭理她最後一句話,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屋裡的儀器吸引。桌上放著微波爐大小的長方屏幕,上面幾條亮色的線;指示燈一閃一閃。

  測謊儀?

  甄意入神之際,視線裡再度出現那個白色的身影。

  門縫被拉開,言格立在她面前。

  還是記憶裡的他,容貌自成一景,俊顏不帶波瀾;周身的氣質都深邃寧靜,像不起風的秋夜。

  不同的是,他戴了副很薄的無框眼鏡,平添一絲淡淡的書卷氣,很是知性矜貴。

  眼鏡削弱了疏離的氣質,看上去比以往柔和近人些,甄意不太習慣。

  宋依看到他,浮躁的情緒瞬間消失。聽說他是負責測謊的,立刻彬彬有禮起來︰「麻煩了。」然後裊裊進去觀察室。

  甄意無語,果然好皮相,好辦事。虧她剛才費半天口舌。

  她經過言格身邊,問了句︰「你眼楮怎麼了?」

  他正在翻看幾張文件紙,聽言轉眸,薄埂的鏡片後,黑眸淡如水,看她半秒,沒理。

  甄意輕哼。

  他頭已低下去,認真看著手中的紙張。用心時刻的男人有天生的魅力,甄意偷偷多看了幾眼。

  宋依湊過來,忐忑地望住言格,綿羊音道︰「我好緊張,這種情緒會不會被判定為撒謊呢?好害怕啊。」

  甄意眉心跳了跳︰宋依你知道你在幹嘛嗎?能不能注意場合先?

  「緊張和撒謊是有區別的....」言格居然開始耐心地給宋依做技術性解釋。

  他嗓音天生低醇,陌生的術語聽上去也不冷冰。

  講了約一分鐘,甄意忽然意識到,即使是當年談戀愛的時候,他對她都沒說過那麼長的話,每次都是寥寥幾個詞,一兩秒的功夫。仿佛多和她說一個字就會死。

  宋依完全理解後,言格遞給她一份注意事項,大致內容是如果你陳述事實,測試結果會對你有利;如果說謊,則對你不利。

  末尾有一條︰心理測試完全自願,被測試者有權拒絕或在測試過程中終止心理測試。

  當然,這句話只是形式。

  言格示意司瑰,後者給宋依帶上呼吸傳感器,血壓套等設備,在她無名指尖夾上電極。

  甄意順著言格的目光,盯著桌上的圖譜儀,有一條線活躍起來。她不懂其中含義,言格目不轉楮盯著,沒說話。

  準備好後,司瑰退回來和甄意站到角落,甄意以為言格會開始問問題,但他看向她︰「從1到9裡選一個數字,不要告訴我。」

  甄意抿唇。

  「選好了嗎?」

  甄意點頭。

  「悄聲告訴她。」他指宋依。

  甄意過去宋依耳旁,低聲︰「7。」

  「先做刺激測試,檢測你的生理反應圖譜。」言格說了句宋依沒聽懂的話,指示,「我會問你她說的數字,無論我問哪個,你都回答『不是』,明白嗎?」

  「嗯。」

  「是1嗎?」

  「不是。」

  言格從1問到9,宋依均平靜否認。甄意一直觀察她的表情和動作,經過昨天的強化訓練,沒有任何異樣。

  甄意想,她或許成為隱瞞高手了。

  但言格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道︰「是7。」

  宋依身體僵直,一動不動。可言格說出答案的瞬間,甄意看到屏幕上有條線猛地躍起。

  言格︰「有什麼不適應嗎?」

  宋依扯扯嘴角︰「沒,就是覺得,很神奇。」

  「所以,撒謊會對你不利。」他語氣很淡,目光也淡,從甄意身上劃過。

  不知為何,她的心輕微地磕了一下,預感不太好。

  宋依︰「知道了。」

  「那我們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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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8:57:56 |只看該作者
8. chapter7

  室內很安靜,只有言格和宋依在一問一答。

  甄意原以為,測謊人員會在聲音和肢體語言上對被測者施壓,但言格沒有。他始終語調平穩,嗓音低沉,不帶起伏;站姿也乾淨,沒有任何小動作。

  他不看測謊儀,而是看著宋依︰

  「你叫宋依?」

  「是。」

  「4月28日凌晨,你在ecstasy會所酒吧?」

  「是。」

  「你是帝城本地人?」

  「不是。」

  「你去ecstasy是朋友約你?」

  「不是。」有稍稍遲疑。

  「你去ecstasy是剛好經過,隨機去的?」

  「不是。」

  「你去會所是一個人?」

  「是。」

  「你是演員?」

  「是。」

  「你第一次去ecstasy?」這個問題剛才問詢的警察沒提及,現在司瑰在做筆記。

  「是。」有猶豫。

  「你會誠實回答我的問題?」

  「是。」

  「那天你在ecstasy喝酒了?」

  「是。」

  「你喝的白酒?」

  「不是。」回答很快。

  「你喝的紅酒?」

  「不是。」速度放慢。

  「你喝的啤酒?」

  「不是。」

  「你喝的雞尾酒?」

  「是。」有遲疑。

  「你擔心我問別的問題嗎?」

  「不是。」抬頭,睜大眼楮。

  「你只喝了一杯酒?」

  「不是。」回答很快。

  「你只喝了兩杯酒?」

  「.....」

  「你認為測謊儀很神奇?」

  「是。」

  「你只喝了兩杯酒?」

  「是。」很長的遲疑。

  「兩杯雞尾酒讓你醉得意識不清?」

  「我.....」不回答。

  甄意低頭摸著眉骨。

  即使她不懂測謊,也能感覺到︰照這麼下去,任何隱瞞的細枝末節甚至包括甄意沒有想到的都會被問出來。

  她對測謊一無所知,是她疏忽了。

  這下她很確定,言格有備而來。他不僅是需要生理數據的研究員,一到這兒他就不經意主動地控制了局勢。很可能提出測謊的不是警方和司瑰他們,而是他。

  剛才司瑰說警察模擬了監控裡宋依的走位,暗示她有嫌疑,逼她接受測謊。仔細想,其實不對。光憑這點,她不能被列為嫌疑人。

  她們上當了。

  問答還在繼續。

  「你很清楚,如果你撒謊,測謊儀上會有反應?」

  「是。」宋依不安,求助地看甄意。可甄意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對策。

  「經過走廊拐角時,你看見了影子?」

  「是。」回答很快。

  「你是近視?」

  「不是。」回答很快。

  「你那天穿的球鞋?」

  「不是。」回答很快。

  「你那天穿的高跟鞋?」

  「是。」

  「你覺得那個人影是小孩?」

  「不是。」

  「你覺得那個人是青年?」

  「是。」

  甄意吸氣,她想用眼神提醒宋依︰言格偷換概念了。

  可後者回答的太快,問題過去了。甄意真沒想過,她在法庭上慣用的伎倆,居然會讓自己的委托人栽進去。

  「當時你覺得那個人可疑?」

  「不是。」

  「案發後,你覺得那個人可疑?」

  「是。」

  「你其實對那個人有印象?」

  「.....」愣住。

  甄意低頭,如此邏輯嚴密循序漸進的剖析,真的很難撒謊。

  「你那天穿的時尚平底鞋?」

  「不是。」

  「你是模特?」

  「是。」

  「你其實對那個人有印象?」

  「.....」

  「你看清楚了?」

  「.....」

  「你醉了嗎?」

  「.....」

  宋依閉閉眼,咬唇。即使不回答,她也知道,謊言被拆穿了。

  司瑰低頭,要做筆記;甄意思緒一閃,立刻制止︰「司警官剛才說,測謊是重復剛才宋小姐在審訊室內的問題。如果宋小姐是嫌疑人,把證據拿出來!」

  她盯著宋依。

  後者明白了,她還不是嫌疑人,可警方想從她的測謊中判定。她反應更激烈︰「你們騙我,我不測了。懷疑我就把我抓起來啊。」說著竟發力扯身上的設備和電線。

  甄意︰「.....」

  演得過頭了為了不必要的麻煩,還是要繼續,不能和警察鬧太僵。

  測謊被打斷。

  言格看過來,薄鏡片後,眼眸很淡︰「你是這麼說的?」

  司瑰緊張又尷尬,像做錯事的學生︰「對不起,言老師,我,我可能口誤了。」

  可甄意知道,是套話,絕不是口誤。

  其實,這時提出抗議,她也沒把握。如果警方強制,她們其實耗不過;可她認為言格骨子裡的驕傲不會允許。

  言格低下眼簾,在思索。

  測謊的事,暫時只有屋子裡的四個人知道。

  最終,他對宋依說︰「剛才那兩個問題你沒有回答,我不做記錄。」看司瑰一眼,後者立刻點頭,表示遵守。

  「和這兩個問題有關的衍申,我都不會問了。這樣可以了嗎?」

  宋依也知道沒有選擇,但至少爭取了部分好處,她放鬆了些︰「好,謝謝。」

  「你叫宋依?」

  「是。」

  甄意很快發現,第二輪,言格重復問了剛才所有的問題,除了最後兩個。只是,這次他調整了無關問題和相關問題的順序。

  和之前一樣,皮膚電、呼吸、血壓、脈搏等圖譜都沒有異樣,沒有明顯的生理變化。

  可甄意並不輕鬆。她大概猜得到,言格用邏輯套出一些事後,打亂問題順序再次確認,同時,他在慢慢思索,策劃下一輪的問題。
  
  甄意疑惑,不問是否醉酒意識清醒,不問是否看清了嫌疑人,還能問什麼?

  很快,言格讓她大開眼界。

  第三輪開始。

  「你認識死者?」

  「是。」回答很快。

  「你熟悉死者?」

  「是。」

  「你喜歡上網?」

  「是。」

  「在死者生前,你出庭給他的對立面作證?」

  「是。」

  「那晚,你在會所裡見到了他?」

  「是。」緩慢。

  「你在吧台見到了他?」

  「不是。」快速。

  「你在舞池見到了他?」

  「是。」緩慢。

  「他很高?」

  「不是。」

  「你們面對面跳舞了?」

  「是。」緩慢。

  「你曾經在網絡上看到過他的不良新聞?」

  「是。」快速。

  「你在庭審現場,見過他一面?」

  「是。」

  「你通常對見過一面的人,會有印象?」

  「不是。」

  「即使你不認識林子翼,但你在網上見過他的照片?」

  「是。」緩慢。

  「所以,不管你是否印象深刻,你在舞池看到他的時候,知道他是林子翼?」

  「是。」

  「他死後你關注了網上的信息?」

  「是。」很慢。

  「你評論了?」

  「不是。」很快。

  「你點蠟燭了?」

  「沒有。」

  「你撒花了?」

  「是。」皺眉,緩慢。

  「鑒於他以往的行徑,你覺得他死不足惜?」

  「是。」

  圖譜儀沒有異常,她說了實話。

  甄意也反感林子翼,面對他的死,她也很漠然,可現在聽到宋依這麼明確的回答,還是覺得有道德包袱。

  「即使他死得很慘,你也不覺得同情?」

  「是。」

  甄意思索,言格是在探索宋依不願作證揪出嫌疑人的原因?

  「他死了,你沒什麼感覺?」

  「是。」輕輕握拳,緩緩回答。屏幕上,皮膚電顯示出現異常,線條高高躍起。宋依看不到屏幕,但也從甄意詫異的表情裡看出端倪。

  「他死了,你很悲傷?」

  「不是。」

  「他死了,你很開心?」

  「不是。」皮膚電曲線大幅度上升。

  「你恨他?」

  「不是。」搖頭,呼吸脈搏各條曲線上升。

  「你認為林子翼真的和朋友輪姦了唐裳?」

  「是。」迅速回答,圖譜正常。

  「他傷害過你?」

  「不是。」迅速回答,圖譜正常。

  「你殺了他?」

  「不是。」

  「你其實很感激殺死他的人,如果能幫助凶手,你會很願意?」

  「不是。」咬牙,皮膚電異常。

  甄意盯著瞬息萬變的屏幕,精神高度集中。

  言格淡淡的,直視宋依的眼楮幾秒,迅速編制最後一節測試題︰

  「你覺得這次的凶手應該被處罰?」

  「是。」坐直,呼吸線異常。

  「如果是你,你會放了凶手?」

  「不是。」怒目,皮膚電異常。

  「在死者被殺之前,你知道他會死?」

  「不是!」她憤怒地盯著言格,曲線全部上升。

  「你其實認識凶手?」

  性質直接由不配合作證變成隱瞞包庇?

  甄意愣住。

  宋依臉色發白,緊緊抿唇,沒回答,可圖譜線一條條激增。她突然不管了,動手拆胸部腹部的呼吸傳感器。

  氣氛緊張。

  死一般寂靜的室內,只有搭扣踫撞的劈啪聲。

  「最後一個問題,」言格仿佛沒看見她的抵觸,平靜道,

  「你有被強姦或輪姦的經歷?」

  「混蛋!」宋依尖叫,臉色血紅從椅子上跳起,血壓套和傳感器都掉了,可指尖的電極還在,圖譜儀上有條線瘋狂亂竄。

  甄意很安靜,盯著激憤之下臉部扭曲的宋依︰這個案子裡,她不只是目擊證人!

  不熟悉死者就沒有殺人動機?不,有種動機叫報復社會。

  現在,她真的是嫌疑人了!

  宋依見甄意不說話,眼珠要爆出,怒吼︰「甄意你混蛋!你是我的律師,就這麼讓他這混蛋攻擊我污蔑我?你不是很厲害嗎?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因為你沒用,唐裳才會死。現在你還要害死我!你想做名律師,你的本事在哪裡?」

  司瑰見她失控,把她摁進椅子。

  測謊儀的繪圖紙打印記錄,「滴滴」作響。

  甄意依舊沉靜,目光卻冷。

  她很生氣,如果不是在這裡,她想大罵宋依︰我是混蛋,他是混蛋,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宋依,我說過,不要隱瞞我。我是你的律師,和你在一條船上!就算你真殺了人,我也會替你辯護,押上我的道德替你辯護!

  我對你只有一點要求︰不要隱瞞!可你,連唯一的一點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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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8:58:12 |只看該作者
9. chapter8

  今年帝城的雨水比往年多。五月初,天空意外的湛藍。雨細如江南,院子裡櫻花打落一地。

  煮一壺茶,甄意抱著平板電腦坐在木窗前的藤椅上。

  她有公寓,但每每遇到棘手的事,都習慣來爺爺的小樓,或聽爺爺講智慧,或就那樣安靜地坐在學校綠色深處的這方天地裡,遠離喧囂。

  今天張嫂帶爺爺去體檢了,只有她一人。

  她瀏覽著google出來的「言格」,稍稍吃驚。伴隨著索引出現了各種名詞打亂重組︰人格、治療,精神、醫學,神經、臨床、咨詢、生理、催眠、術、學

  她不能完全理解。

  且奇怪的是,網上n多條索引,卻沒有任何官方的信息。

  有一條維基百科,口氣卻非常民間,以一種仰望而主觀的姿態描述他如何天賦異稟,說他少年立志做腦外科醫生,赴美學醫,研習神經醫學之餘輔修哲學,功課全a;又說哲學讓他重新思考人生,決定像弗洛伊德探索人的潛意識,探索生理與心理之間的神秘紐帶;

  還說益於他優秀的醫學基礎,他很好地從生理心理雙重的角度研究神經與精神,心理與行為之間的關系,在催眠精神治療方面大有建樹。

  甄意耐著性子看完一整篇蹩腳的中式英語和狗屁不通的邏輯後,極度無語︰這是寫小說吧?她居然還看到一大串關於他的笑談趣事,完全不是他的性格。

  甄意想,這果然是一個人人操控百科全書的時代。

  老式電話叮鈴鈴地響。

  她趿上拖鞋,從藤椅裡起身,手裡托著平板,接過電話歪頭夾在耳邊,散漫道︰「你好?」

  那邊似乎略感意外,頓了一下,嗓音很輕︰「甄意?」

  她心跳一磕,或許因為電話,他的聲音格外清潤低緩,說著她的名字。

  木窗外,清風吹過櫻花樹梢。

  她不鹹不淡的︰「找我爺爺?」

  「是,我與甄教授約好三點拜訪,不知教授是否在家?」

  甄意蹙眉,爺爺從來不會爽約,這次怎麼忘記了?

  「在的。」她想也不想,飛速撒謊。

  「謝謝。」他沒有懷疑,掛了電話。

  那天在警局他送了她一份意外,她至少該請他喝杯茶回禮。

  甄意用木稜把窗戶撐開,把爺爺書房裡的茶具搬到窗前,茶壺裡換了水重新燒。布置好一切,落地掛鐘指向兩點五十。

  煮水器裡的水安分而緩慢地升溫,院子裡有雨後的清香。

  她坐在藤椅裡等待,劃開平板,關掉和「言格」有關的一切頁面,打開命名為「林子翼v.s.唐裳」的文件夾。

  那天從警局出來,甄意罵了宋依。正因為她的隱瞞,才讓她們在言格面前措手不及。甄意警告她,不能全盤托出,就乾脆散伙。

  現在,宋依還沒來向甄意坦白,但她也沒有說換律師。甄意認為,宋依很快會回來。所以她要盡快熟悉這個案子,以便應對警方下一輪的盤問。

  她猜警方的線索也不多,不然不會一直拿不出證據地揪著宋依。娛樂場所環境復雜,多少人進進出出,法證人員估計找不出線索。

  但這次測謊,宋依的爆料太驚人,她的嫌疑指數直線上升。

  甄意雖然還不知道林子翼死亡的細節,但直覺認為,和才結束的那場官司有關。

  現在活著的,和林子翼v.s.唐裳案有關的直接聯係人有︰3個案同謀分別叫肖翔、李軒和孫銘,唐裳的男友吳哲,妹妹唐羽,唐裳的父母,以及其他人的父母。

  那三個,甄意是接觸不到了。所以,第一步,應該是從唐裳的男友吳哲入手,可吳哲現在的所在地是那個地方她去不了,只能從言格身上入手。

  鐘擺「咚」地敲,雄渾厚重的聲音在小樓裡回蕩。甄意回過神來,三點了。鐘聲才落,窗外「吱呀」一聲悠揚,有人推開了院子濕漉漉的柵欄門。

  甄意探頭看。

  言格進了院子,立在柵欄邊拿手帕擦手。打黑傘的隨從站在巷子裡,木柵欄的另一端,沒跟進來。

  天空中還飄著雨絲,往他身上飛。他穿了一件海軍風的薄風衣,衣領料峭地立著,看著更顯挺拔。

  他擦乾手,往小樓走來。

  甄意起身去開門,拉開門的瞬間,他剛好走上石階來到門口。迎面踫上,甄意頃刻就被他高高的身影籠罩住。

  兩人離得太近,面對面看上半秒,甄意尷尬閃開︰「請進。」

  「謝謝。」今天他沒戴眼鏡,氣質回歸淡淡的清冽。

  他低頭坐在玄關換鞋,一抬眸,目光凝在一雙黑色的洗得發白的棉布拖鞋上,那是甄爺爺的鞋子。

  甄意暗嘆不好。

  他抬起頭來,無聲地迎視她,眼神很淡,甚至看不出質問的意味。

  甄意大方地笑,露出白白的牙齒︰「爺爺出去了,你喝茶等等吧。」如果說我請你喝茶,他或許轉身就走,還是撒謊吧。

  「嗯。」他穿上拖鞋,起身進屋。覺得她好像沒怎麼變,說謊從不臉紅,總是笑顏朗朗,一副落落坦蕩拳拳真誠的樣子。

  言格鬆開一顆風衣扣子,筆直坐到窗邊,甄意到他對面。木藤桌上擺著靈芝形的檀香木茶盤,置茶、理茶、分茶、烹茶、品茗、洗滌茶具一應俱全,沒有眼花繚亂之感,井井有條,精致典雅。

  「聽說你很講究,不輕易喝茶。」她垂著眸,素手縴縴,茶匙將茶則中的茶葉撥入茶漏。

  一句「聽說」稍顯生疏,且,哪裡是聽說?分明是見識。

  他不置可否。

  他們家族規矩太多,從小研習謹尊禮數禮教,鐘鳴鼎食之家的傳統與風骨繼承進了骨子裡。在外總透著格格不入的古板之氣。

  他沒和她說起,也沒解釋他的古怪。對她來說,他該是枯燥乏味的。

  他不接話,她也不介意;

  對坐良久,他還是走客場似地說︰「一直沒來得及問,你過得還好吧?」

  「好得不得了。」她飛速答完。

  又是無話。

  他等了半刻,

  「不問我?」

  「你若安好,那還得了?」她不知是俏皮還是什麼。

  他不會多想,她也只是笑笑;寒暄這種事,真不適合他。

  玉書碨裡的水煮好了,煙霧裊裊的,橫亙在兩人之間,雨後的風一吹,散了。院子裡有櫻花綠葉的香味,夾雜著雨水的清新,從窗稜蔓延進來。

  「什麼時候學的?」言格問。

  她太活潑鬧騰。印象中,她受不了任何靜的東西,唯獨受得了他。

  「來帝城後跟爺爺學的。但我不喜歡喝茶,茶葉多名貴,泡得多講究,都不喜歡。因為這樣,並不用心,學的也不好。」話裡帶著一點兒都不虛假的笑意。

  她微低著頭,唇角噙笑,像自得其樂地弄一件不喜歡卻也不太討厭的玩意兒。

  烹茶,倒茶,滌茶,分茶,她行雲流水般做下來,最終捧上一小弓晶瑩剔透的琥珀色,放到他面前。

  「是學得不太好。」從他的眼光看,她的功夫遠遠不夠,但他仍舊握那小茶杯在掌心,緩緩啜飲。

  她不以為意地笑笑,露出並不深的酒窩,往瓷杯裡倒上煮開的白水給自己。

  學校的下午很安靜,兩層的紅磚小樓裡更是寧謐。

  言格從來都是個淡靜到極致的人,喝茶也無聲無息。不像甄意,總是誇張地發出爽快淋灕的喝水聲。

  室內茶香彌漫,窗外,隱約傳來大學的下課鈴聲,遠遠的,輕緩而短暫。

  甄意放下茶杯,瓷與木磕出輕響︰「見了好幾次,都沒弄清你的職業。」

  「一言難盡。」還是那句話,彷彿他沒有丁點讓別人了解自己的。

  「司瑰說,你是研究型的?」

  「嗯。」

  「臨床神經,精神治療?」

  「嗯。」

  「那,應該是醫生吧?但和通常理解的不一樣,是做研究的醫生?」

  「嗯。」他抿了一口茶。

  甄意轉著小茶杯,仔細想,維基百科裡列出的那些深奧的研究課題,不是醫生一詞可以概括︰「唔,應該是科學家。」

  「醫生。」他骨子裡內斂。

  小小的櫻花瓣從窗外飄來,落在言格的茶杯裡,漾起微微的漣漪。他坐姿向來正且直,背脊像把尺子,眼簾一垂,盯著那花瓣,語調緩緩︰「你想問什麼?」

  「言老師,一開始就知道宋依的事嗎?她認識凶手,她有不堪的過去。」

  「不知道。」

  「中途推理出來的?怎麼辦到的?」她眼楮裡光彩照人,「刑事律師在做庭審盤問時,需要洞悉對方證人的謊言,還有盤詢邏輯技巧,我想學。」

  「你不是做此類工作的,我不會教你。」

  「哦,現在你的道德約束你了。昨天揭發宋依的屈辱時,你不認為不恰當?」她聲音輕軟,嘲弄的意味卻明顯。

  言格黑眸深深,靜靜看她半秒,雲淡風輕道︰「真實永遠不會不恰當。」

  「嗯,老師開始講哲學了。」甄意微微揚眉,笑笑。看見他茶杯裡的花瓣,重新溫一杯茶給他,雙手捧上。

  言格接過茶,不接話。

  甄意托著腮看他,非常「善意」地提醒︰「因為你,她成了嫌疑人。你有沒有想過,因為各方面的壓力,警察急於要結果,而不是真相?冤案錯案你應該見過不少,這個案子背後關系復雜,你能保證她不會『被凶手』?」

  「不能。」他看她,「所以?」

  「我真擔心這會影響言老師的名譽呢!」她說這話時還真蹙著眉,一幅為他著想殫精極慮的樣子,她憂心忡忡地嘆氣,「如果我去找真相,其實對你也有好處,言老師應該給我提供便利。」

  他慢慢飲一口茶︰「你都這麼說了,好像真無法拒絕。」

  「那就是答應了?」她克制著欣喜,微笑適度,像談判專家。

  「如果是警方的內部資料,沒有。」他不會做違背原則的事。

  「不是。」甄意很殷勤地遞給他一張卡片,那是吳哲現在住的地址,帝城第一精神病院。言格垂眸看一眼,點了點頭。

  「謝謝啦。」甄意咧嘴笑。她去不了,可如果有言醫生的準許,情況就不一樣了。

  言格問︰「測謊的事,你其實沒有覺得不恰當吧?」

  甄意被他看穿,也不狡辯,大方承認︰「嗯。」

  他穩穩放下杯子,也遞給她一張名片,扣好風衣扣子,起身︰「沒事我先走了。」

  「誒。」甄意應著。收起名片,驀然發覺不對,「額,你不等我爺爺了嗎?」

  「等得到嗎?」他淡淡的,頭也不回往外走。

  甄意臉一紅,他進門的時候就看出她撒謊了。剛才也是,可他還是不拆穿地進屋喝茶,又應了她的要求。

  為什麼?

  「謝謝啊。」她沖他喊。

  彼時言格剛推開門,雨後的風從門縫鑽進來,吹起他的風衣飛揚。聽言,他並未做停留,拉開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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