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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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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清越流歌)妻憑夫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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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08: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活到這麼大,蘇婉第一次入宮,雖然上輩子在故宮拍戲,也見識了恢弘大氣的宮殿,兩者感覺卻完全不同。

    每隔幾步有侍衛站崗,每個轉角有人看守,森嚴之氣撲面而來。

    領路的嬤嬤對蘇婉還算客氣,帶著她轉過幾道宮門,仍帶著一副笑臉道:“夫人請往這邊,前面就是太后娘娘的慈寧宮了。”

    “有勞嬤嬤了。”劉媽上前一步,挽住嬤嬤,手中的錢袋就悄無聲息的遞了過去,笑道:“太后娘娘鳳體尊貴,不知今日召見是所謂何事?”

    嬤嬤不動聲色的捏了捏錢袋,滿意的收回袖中,嘴上卻滴水不漏:“娘娘心思,我等底下之人哪敢揣測。”

    劉媽點頭稱是,並不意外對方的態度,太后來勢洶洶,所謂何事如何猜不到?可就算能猜到,這一聲問卻仍必不可少,不然如何表現出自家夫人對太后召見的誠惶誠恐?

    嬤嬤不欲多說,劉媽也不敢多話,一路無言到了慈寧宮,領路的嬤嬤滿臉笑容的對正走出門的宮女說了幾句,“華屏姑娘,這位就是太后召見的宋夫人,不知……”

    名為華屏的宮女掃了蘇婉一眼,似有些意外,這才福了身道:“見過宋夫人。”

    蘇婉往旁側了側身:“使不得,姑娘是太后身旁的紅人,快別客氣了。”

    華屏笑道:“宋夫人說笑了,太后娘娘近日身子不適,今兒好容易才睡著,婢子們怕聖人問罪,不敢貿然打擾娘娘睡眠,只能委屈夫人去偏殿稍等片刻了。”

    “能等候太后召見,已是天大榮幸,算不得委屈。”

    華屏詫異的看了面色平靜的蘇婉一眼,心頭隱隱戒備,看來柳姑娘說的沒錯,這位宋夫人出身鄉野,粗鄙不堪,為人卻是個有心機的,這般都能面不改色,與她見過的許多命婦都不差什麼。面上仍是溫和的笑道:“那就有勞宋夫人隨奴婢來。”

    劉媽趕忙上前扶住蘇婉的手,笑道:“夫人小心。”

    偏殿早有準備,點心熱茶候著,蘇婉一進去,華屏就吩咐旁邊的宮女:“好生伺候宋夫人,不許怠慢了。”說著又衝蘇婉一福身,“奴婢還有別的事,就失陪了,望宋夫人見諒。”

    自蘇婉進慈寧宮以來,慈寧宮的下人看似態度恭敬,心細如髮的蘇婉卻怎能不知其中微妙,當下便放下茶杯,笑道:“姑娘快去罷,不必介懷,我不過四品命婦,怎能勞動姑娘耽誤太后的吩咐守著。”

    華屏聞言臉色微僵,剛想開口解釋,劉媽便湊到蘇婉跟前笑道:“夫人許久沒帶頭冠了,要不要老奴給您捏捏肩?”

    蘇婉點頭“嗯”了一聲,一副完全沒把華屏看在眼裡的樣子。

    這宋夫人自入宮一直相安無事,卻在這個當口回她一擊,華屏委實意外,卻也知對方不似她原想的那樣,是個明白人,索性不必解釋了,只衝蘇婉微微頷首,便離開了偏殿。

    劉媽不輕不重的替蘇婉按著肩,蘇婉閉著眼睛昏昏欲睡,一炷香過去,偏殿門外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蘇婉睜眼望去,一個身著淺紅色宮裝的年輕女子在眾人的擁簇之下,款款而來。

    蘇婉挑眉,眉眼淡然的直視上去,對方衝她微微福身:“姐姐。”

    “幾年不見,柳小姐越發風姿動人了。”

    “比不上姐姐光彩照人。”柳珍兒如是說,眼底分明閃過一絲複雜,眼前的女子,還如幾年前初見一般,膚如凝脂,面色紅潤,眼睛更是熠熠生輝,她知道,這是被男人呵護寵愛的女人,才能如此風韻動人,明明生了兩個孩子,身姿窈窕卻不輸於年輕姑娘。

    這些年,她竟過得這般好,這般的心安理得。

    “柳小姐繆讚了,我都生兩個兒子了,已是黃臉婆一個,哪來的光彩照人。”蘇婉倒是完全不介意貶低自己,笑道,“倒是幾年不曾回京,倒不知柳小姐如今定了哪家人家,何時成親?以前在京裡,相公多虧了令尊提攜,柳小姐成親,我是要厚著臉皮討一杯喜酒喝的。”

    柳珍兒聞言臉色徹底僵住,眼底閃過一絲狼狽。

    劉媽低頭忍笑,夫人這話當真是毒辣,柳小姐再如何行事大膽,聽得此話難道還能說就等著老爺夫人點頭同意她進門不成?

    不過柳珍兒畢竟不是真的年輕小姑娘,很快便淡定了,笑道:“聽聞姐姐覲見姨母,可姨母如今正休息,不便打擾,珍兒怕姐姐一個人孤寂,特意過來陪姐姐解解悶。”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好,柳小姐平日被擁簇慣了,怕是無法體會。”蘇婉一語雙關。

    “姐姐說笑了,有人分憂,總比一人要好。”

    “那也要看被分憂的人自個兒樂不樂意,不能你覺得好,就非要別人接受,畢竟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強扭的瓜不甜。”蘇婉笑盈盈的看著她,“柳小姐說是不是?”

    柳珍兒心智成熟,哪能被蘇婉幾句諷刺就說得無地自容,當下冷了臉:“姐姐這是嫌珍兒礙事了?”

    “咳咳。”劉媽清了清嗓子,溫聲道,“抱歉打擾了,柳小姐,您是未出嫁的姑娘,與夫人非親非故,如此親密的喊姐姐,只怕容易令人誤會,於柳小姐清譽不好。”

    柳珍兒掃了劉媽一眼,道:“我與姐姐有話要說,還請閒雜人等退出。”

    劉媽遲疑的看著蘇婉,蘇婉點頭,她又道:“夫人,老爺可是吩咐過,但凡出門,老奴都要寸步不離的守著夫人”

    眼角餘光瞥到柳珍兒臉色開始繃不住了,蘇婉心知刺激已購,揮揮手道:“行了,回去我與相公解釋,並不是你失職。”

    劉媽這才出去,跟著的還有偏殿原本的一干宮人,一瞬間偌大的殿上,只剩下兩個人,蘇婉看了柳珍兒一眼:“柳小姐不必拘謹,坐罷。”

    柳珍兒又恢復了一貫的表情,坐下時笑道:“珍兒在宮中陪伴太后姨母,已有多年,自不會拘束,倒是姐姐,頭一回進宮,還能如此自在,委實見識過人。”

    蘇婉笑了笑,沒說話。

    柳珍兒幾年前與蘇婉打過一次交道,就知道這個女人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這會兒也不再迂迴了,直接道:“姐姐與我也不是初見,我也就不客套了。”

    “柳小姐有話直說便是。”

    “聽聞當初瓊州之亂,叛黨圍剿知州府時,姐姐正在廣州的娘家父親那兒?”

    蘇婉聞言皺眉:“柳小姐知道的甚是不少。”

    柳珍兒淡淡的道:“沒別的意思,只是關心罷了,姐姐怕是不知牽腸掛肚,恨不得對方有危險時,自己以身替之的這種感情。”

    對方話裡話外挑釁十足,蘇婉卻恍若未聞,還若有所思的點頭:“柳小姐說的是,當日事蹟還沒敗露,相公便一早安排船隻送我離開,恐怕就是這種心境。”

    柳珍兒眼底閃過一絲陰鬱:“既然宋大人對姐姐情深意切,姐姐這般豈不是寒了宋大人的心?”

    “怎麼會,對相公而言,我能好好活著,不傷一絲毫毛,便是最大的幸運了。”蘇婉充分發揮演技,將一個傻白甜演的入木三分。

    柳珍兒便是知道她故意的,卻也忍不住被氣得色變,因為她知道,蘇婉說得沒錯,若不是真心在意,在那般緊急的時刻,誰還有精力將這一切安排得僅僅有條?

    可她不服,本該與她知心相許的相公,為何牽著別的女人之手,還能如此掏心掏肺?

    甚至比她當初更加用心……

    “姐姐如此自私自利,只考慮自己,又善妒不賢,干擾宋大人的仕途,根本算不得賢妻良母,如何還能心安理得的霸佔他?”嫉妒之下,柳珍兒脫口而出。

    蘇婉也索性拉下了臉:“我何德何能,柳小姐怕是問錯了人,你怎麼不問問我相公,為何這般都還不休了我,厭棄我?”

    柳珍兒先還有些後悔,聞言卻一臉鐵青,怒視的看著蘇婉:“你——”

    話還未說完,一個威嚴的女聲傳過來:“你們在聊什麼?”

    蘇婉和柳珍兒一起回頭,只聽得太監尖細的聲音在道:“太后駕到——”

    偏殿眾人紛紛跪身行禮,蘇婉和柳珍兒也一同行禮,只是柳珍兒膝蓋還沒碰到地上,便被太后一臉慈愛的親自扶起來:“乖孩子,姨母都說了,別這般客套。”

    柳珍兒擡頭,衝她露齒一笑,順勢起身,也順手扶住太后的手,乖巧道:“姨母醒了?珍兒扶您坐下。”

    “好。”太后笑得滿臉慈祥,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柳珍兒是她的親女兒,這般母慈女孝的場景,將地上跪著的其他人襯成鮮明的對比。

    搭著柳珍兒的手坐下後,太后才看向蘇婉:“這就是宋夫人?”

    “回太后,正是臣婦。”

    “起身罷,來人賜座。”

    “謝太后。”蘇婉一絲不苟的行禮,落座後,又聽得太后自頭頂傳來的聲音,“擡起頭來,讓哀家好好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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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蘇婉依言擡頭,不卑不亢的直視著上首之人,太后頗有些漫不經心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柳珍兒立在太后身後捏肩遞水,溫柔小意,也順勢居高臨下的看著蘇婉。

    幾人都未開口,一時間大廳頗有些寂靜,片刻後,蘇婉聽到一聲輕笑:“果然有幾分姿色。”

    蘇婉笑道:“謝太后誇獎,柳小姐貌美如花,在其跟前,臣婦倒不敢稱姿色。”

    太后聞言眯眼打量了蘇婉數眼,笑一聲:“呵,伶牙俐齒,不過倒是有自知之明,哀家的珍兒賢良淑德,不是什麼都能比的。”

    “臣婦隨夫回鄉丁憂,幾年未曾入京,昨兒一回來便聽人說了,都說太后娘娘要給柳小姐擇一門佳婿,就是不知誰有這幸運。”

    太后眼底閃過一絲怒意,未曾想一個小小的四品誥命,竟敢如此頂撞自己,語氣說得如此誠懇,別人不知,她難道還不知珍兒的心思?竟敢如此諷刺!

    當真是鄉野出身,不知天高地厚!

    太后沉聲道:“哀家聽說宋大人念青才俊,皇兒頗為看重,只是不知竟有如此不省心的夫人。為婦者,當賢惠大方,憂夫之所憂,宋夫人覺得自己可做到了?”

    多年沒翻過白眼了的蘇婉忍住不讓自己臉上露出嘲諷之色,拼命告訴自己,這人是太后,一隻手就能捏死她,這才保持瞭如常的笑容,越發如沐春風的笑道:“太后娘娘當真是幽默。”說罷還掩脣笑了,一副花枝亂顫的模樣。

    太后眼底閃過一絲嫌惡:“哀家可沒說笑,宋夫人想是自個兒也不好意思回答了罷?”

    見對方不知這套,蘇婉索性也收起笑臉,認真道:“比起柳小姐來,臣婦確實當不得婦德二字。”

    太后臉色又僵了,再如何偏心,她也知道柳珍兒此番心思過於驚世駭俗,不能為世人所知,不然自個兒何苦如此迂迴,還親自召見這女人?只接一紙詔書下去,她就不信宋子恆敢抗旨不尊!

    因此聽得蘇婉這諷刺意味幾乎不加掩飾的話,太后當即就怒了,一拍桌子:“放肆!”

    蘇婉跪下道:“臣婦惶恐——”

    話還未說完,便聽得門外尖細的聲音傳來:“皇后駕到——”

    太后臉上閃過一絲意外,還未說話,皇后已經匆匆進來了,眾人擁簇,手上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少年。

    “臣妾見過母后。”皇后朝太后行了禮,驚訝的看著地上的蘇婉,“這不是宋夫人嗎,幾年未見,原來被母后請進宮了。”

    蘇婉笑道:“臣婦見過皇后娘娘。”

    “你我二人,何須這般客氣。”皇后笑盈盈的彎腰,親自扶起蘇婉。

    太后皺眉:“聽皇后意思,與這宋夫人倒是頗為相熟?”

    “聖人還是皇子時,先皇曾賜下一個溫泉莊子,聖人當即邀了長安表弟和宋大人夫妻,臣妾便是在那時與蘇妹妹一見如故的。”皇后笑盈盈的道,又將旁邊的宋良辰推出去道,“還有蘇妹妹的大兒子良辰,聖人喜歡得緊,若不是宋大人堅決不同意,只怕就要認作義子了。”

    不愧是皇后,三言兩語,在不得罪太后的前提下,就把宋子恆和蕭瑱的關係說得一清二楚——他們可不是單純的君臣,關係之親密,並不比聖人與曾長安差,也是在不著痕跡的提醒太后,以勢壓人的時候,也請考慮聖人的立場。

    不動聲色立在太后身後的柳珍兒臉上閃過一絲不虞,連皇后都幫她,特意趕來替她救場,心頭更多的卻是暗恨,早知如此,就不該任由太后給蘇婉下馬威,若一開始勸了太后見蘇婉,又何必拖到皇后來救場,太后卻還沒將真正要說的話說出來?

    錯過了這個機會,不知還要等到何時了。

    柳珍兒倒不擔心皇后這番話就真讓太后忌憚了,旁人看不出,她在太后身旁幾年,當然知道太后自來與皇后不和,雖然當初是太后親自挑選出來的,如今太后也是越來越不滿這個不會替皇家生兒育女、開枝散葉的皇后了,早就對她霸佔皇后之位頗有微詞,太后近來提麗妃上來打壓皇后,對方想是不滿,這才故意搬出聖人讓她忌憚——連自己都看得懂,太后如何不懂?

    反正無論如何,柳珍兒是不相信皇后的說辭,聖人喜歡宋良辰?分明是皇后自個兒生不出兒子,便把別人家的孩子當寶,聖人上輩子都沒對她兒子表現出多餘的親近,蘇婉的兒子又何德何能?

    這一場逼良為“娼”的戲碼,在皇后的及時趕到中拉下帷幕,無論如何,作為一個體貼的太后,她是不能帶頭給皇后沒臉的,因此只能任由皇后使自己的女官,親自送蘇婉母子出宮回家。

    一干人走後,太后摸著柳珍兒的手道:“別擔心,姨母定會讓你如願以償的。”

    柳珍兒搖搖頭:“珍兒知道為難姨母了,其實能一輩子陪在姨母身旁,珍兒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傻孩子,你年紀輕輕,哪能陪著我這麼個老太婆?等著罷。”太后拍著她的手背,語氣堅定,“蘇氏確實油鹽不進,哀家也不是沒法子治她。”

    太后這邊想著法子整治蘇婉,卻沒想對方這麼快就“反擊”過來了。

    蘇婉前腳回了家,後腳就傳來暈倒的訊息,收到訊息的太后氣得杯子都砸了。

    “從哀家這兒剛回去就暈倒請大夫?這是打的臉!”太后氣不打一處來,“宋子恆也是好樣的,竟被個女人拿捏住,還為此請假不上朝?這就是皇兒口中的國之棟樑,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看著地上四分五裂的杯子,柳珍兒失落的想,要是真的病倒了,甚至病死了才好……

    嬤嬤在一旁小聲的道:“娘娘,聖人今兒一下朝,就派李公公帶著御醫去宋府了,皇后也一早備了禮物去……”

    柳珍兒瞬間收起先前的幸災樂禍,心頭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滿臉歉意的衝太后道:“都是珍兒不好……”

    “不關你的事,皇后當真是哀家的好兒媳!”太后一臉怒氣,倒有心情安撫柳珍兒,也知道不能怪聖人,便一心恨著皇后,“昨夜皇兒去的她宮裡,定是她在皇兒跟前搬弄是非,哀家何等身份,用得著害一個四品誥命?”

    嬤嬤小聲附和道:“可不是,那蘇氏是哪個銘牌上的人,勞動娘娘親自動手,還髒了娘娘的手呢。”

    “可偏偏皇兒看不透!”

    是啊,所有人都懂,偏偏他看不透。

    柳珍兒想到這兒心又痛了,一時間竟沒聽清嬤嬤對太后說的話。

    “珍兒。”太后喚了兩聲,柳珍兒才回過神來,“姨母。”

    太后眼底寫滿憐惜:“宋子恆能被蘇氏如此矇蔽,只怕宋府平日也是蘇氏的一言堂,一手遮天,如此你日後進門了,可還有立足之地?珍兒,聽……”

    柳珍兒眼底閃過一絲惶恐,臉色蒼白的搖頭:“姨母……”

    太后心疼的拍著她的肩:“姨母知道了,姨母定讓會幫你這把,只是朝臣的後院,姨母本就不便出手干涉,又有皇后在旁虎視眈眈,日後只怕全靠你自己了。”

    柳珍兒含淚點頭,透過淚光,眼底的堅決之色顯而易見。

    太后嘆了口氣,揮揮手道:“你今兒也累了,早些回屋歇著罷。”

    柳珍兒離開後,嬤嬤湊到太后旁邊小聲的問:“娘娘,您可想好了如何幫珍兒姑娘達成心願?”

    “這蘇氏油鹽不進,又不知天高地厚,哀家前頭喚她進宮,後頭她就能暈倒給哀家看,好似皇宮是龍潭虎穴,能吃了她似的。”太后搖頭,“再有下次,恐怕哀家就是真說出口了,她也不會聽哀家的話。”

    遇到這樣一個不走尋常路的命婦,太后也是心累,竟有些無從下手。

    “也只有下旨了,太后懿旨,諒蘇氏膽子再大,也不敢不從。”

    太后仍有些遲疑:“真要下旨了,珍兒的名聲只怕就……”

    “娘娘。”嬤嬤跟了太后幾十年,是她的左膀右臂,頗得太后倚重,是以也敢打斷太后的話,勸道,“蘇氏無論如何也是為宋家守過孝的,已佔了三不去之一,不能找法子要宋大人休了她,就只能委屈珍兒小姐當平妻了,既如此,小姐的名聲多少都要受些損害,可娘娘您也瞧見了,珍兒小姐非宋大人不可的架勢,只怕不會在意這些。”

    “如今當務之急,是讓宋大人娶了珍兒小姐,畢竟她年紀不輕了,那蘇氏卻已生了兩子,珍兒小姐不快些生育,日後如何在宋大人跟前站穩腳?”太后還有些猶豫,她是真心為柳珍兒著想的,嬤嬤卻道,“再說了,娘娘為著珍兒小姐的事費盡心思,她也該理解的。”

    太后終於鬆了口:“再看看罷,若無別的辦法,哀家就下旨。”

    嬤嬤也高興,能早日把柳珍兒的事解決,自家主子日後就不用操心了,因此第二日,匆匆將聽來的訊息稟告給太后。

    “什麼,御醫說蘇氏氣急攻心才暈了過去?”太后近來肝火太旺,動不動就摔杯子,宮人已經很習慣的開始撿碎片了。

    “是的娘娘,聖人還賞了許多珍貴藥材下去,又準了宋大人的假,讓他這幾日在家陪夫人養病。”

    “陪夫人養病?他一個書生又不懂醫術,能幹什麼,打量哀家看不出來他們在打誰的臉呢?”怒極的太后反倒冷靜下來,冷笑一聲,終於下定決心般的開口,“哀家倒要瞧瞧他宋子恆和蘇氏敢不敢真與哀家對著幹!來人啊,傳哀家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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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08: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二章

   蘇婉感覺自己似乎很久沒睡過覺一樣,所以這一覺睡得很長,長得她自己都忘記了時間,不過卻能感覺到屋裡人進人出,周圍壓低的說話聲,比如現在。

    “哥哥,娘怎麼還沒睡醒啊”奶聲奶氣的童音在問。

    稍顯成熟的小少年低聲道:“娘累了,所以睡得長一些,別吵醒她。”

    “可是娘睡好久啦,哥哥都放學了還沒醒。”

    少年人小鬼大的哄道:“乖,等娘休息夠了就醒了。”

    “好吧。”小傢伙不情願的哼了一聲,此時身後卻傳來溫和磁性的男聲,“良辰,良奕,你們在屋裡做什麼?”

    聽到這個聲音,蘇婉就像被激活了指令一樣,從浮浮沉沉的夢境中掙脫開來,瞬間睜開了眼,然後毫不意外的撞入一雙溫柔的眸子中。

    “娘子”宋子恆溫柔的喚了一聲,便被宋良奕打斷了,小傢伙歡呼的撲上去,“娘終於醒了。”

    小傢伙暖呼呼的身子撲上來,蘇婉剛準備回抱住他,就被宋子恆拎小雞一樣的姿勢拎走了,“你這麼重,別壓壞了你娘。”

    宋良奕在宋子恆手上掙扎的當口,宋良辰默不作聲的湊到蘇婉跟前,蘇婉摸了摸他的頭,問:“娘睡了多久了?”

    “昨日娘也是這個時辰,一從宮裡回來就睡著了的,正好一日一夜了。”小小少年,說話就已經有了同齡人不具備的邏輯和嚴謹,蘇婉倒是習慣了,在他臉頰親了一下,柔聲道,“良辰真厲害。”

    話剛落音,一張漂亮的小臉蛋也湊到蘇婉跟前,眨巴著眼睛道:“良奕也厲害,一直守著娘呢。”

    蘇婉也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小傢伙這才滿意了,抿著小嘴,臉頰的酒窩若隱若現,宋子恆看了他一眼,對宋良辰道:“到時辰了,帶弟弟回屋練字去。”

    因著這幾年宋子恆在老家丁憂,宋子恆平日也沒什麼事,便把兩兒子都帶在身旁親自教導,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宋良奕年紀小,卻也被宋子恆抓了來認字,平日宋子恆向宋良辰講解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在旁邊玩墨水。換一句話說,宋良奕也是從小吃著墨水長大的了。

    聽了宋子恆的話,宋良辰點頭,牽著宋良奕出去了,劉媽在門外問:“夫人,要起來嗎?”

    蘇婉準備起身,宋子恆卻按住她的肩,“娘子現在不宜多動,還是在床上待著罷。”

    說罷回身道:“你去打水來。”

    蘇婉於是就安心的坐著,由著宋子恆給她擦臉,遞水洗漱。正梳洗間,小綠又端了吃食進來,宋子恆也淨了手,先端了湯喂蘇婉。

    正用飯間,院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大牛匆匆跑進來,都等不到通傳,臉上帶著驚慌:“老爺,外邊來了個公公,說是帶著太后懿旨來的。”

    “嘭”地一聲,正端了水盆要出去的劉媽,一失手木盆掉在地上,水潑了一地,但這時誰也顧不上收拾地上,劉媽匆匆去給蘇婉找衣裳,又叫大牛通知其他人都到院子去。

    一家人在大門前的院子集合時,已經是一刻鐘以後的事了,宣旨的太監滿臉不耐的在樹下等著,看到人漸漸來齊,吊著尖細的嗓子問了一聲:“哪一位是宋夫人?”

    蘇太太意識到不好,擔心的看向蘇婉,蘇婉朝她笑了笑,沒作聲,宋子恆已經沉聲道:“公公宣旨罷。”

    對方自然聽出了宋子恆語氣中的不悅,便不再多話了。他雖是太后跟前的紅人,可如今滿京城誰不知宋大人是備受聖人看好的新貴,巴結還來不及,哪敢上趕著得罪,便趕忙開啟懿旨,宋家人已經紛紛跪下,太監尖聲道:“奉太后之命......今有柳太傅之女,名門淑媛......”

    聽到這裡,蘇太太他們才反應過來,太后下旨竟然是為著這個事,俱臉色驚愕的擡頭。

    跪在最中央的宋子恆皺眉,右手握成拳,青筋必現,左手握住了蘇婉的,也顧不上天家威嚴,在太監尖細的嗓音中,轉頭衝蘇婉笑了笑。

    這個眼神,讓蘇婉提著的心又安定了下來,也笑了笑,回握住他的手。

    尖細的聲音還在繼續,“今賜......”話還沒說完,門外又傳來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聖旨到。”

    宮內的太監總管,帶著一干侍衛,高舉聖旨,浩浩蕩蕩的進門,徑直打斷了宣旨的聲音。

    瞧見他,別說宋子恆和蘇婉,蘇老爹他們也是鬆了口氣,奉命宣太后旨意的太監也意識到不好,上前一步陪笑道:“劉公公,小弟我在宣讀太后懿旨,您看是不是......”

    劉公公瞥了他一眼:“李公公,咱家是奉命來宣聖旨的,若耽擱了時辰,你可擔得起?”

    李公公聞言臉色不好,心裡思忖,且不提這劉狗是聖人跟前第一人,他是太監總管,自個兒就槓不過他,可今日聖人特意叫他老宣旨,恐怕也是為著壓自己,那麼聖人的旨意,定是與太后懿旨相違的內容。

    想到這裡,李公公臉色更是蒼白起來,還想說話,劉公公卻只是瞥了他一眼,便道:“宋子恆及其家人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詹事府少詹事宋子恆今提為內閣學士,其母鄭氏與妻子蘇氏賢良淑德,堪稱婦之典範,今封二品誥命夫人。”

    慈寧宮內,聽得訊息的太后再一次震怒:“哀家的懿旨竟然沒宣出去。”

    李公公垂頭回道:“娘娘饒命,那劉公公突然闖進來,打斷奴才宣讀娘娘懿旨不說,還帶著聖人提宋大人為內閣學士的聖旨,且......”

    太后眯起眼睛:“且什麼?”

    “聖人誇宋大人之妻賢良淑德,堪為婦之典範,封了二品誥命。”

    “什麼”這回驚得摔碎了杯子的人,是柳珍兒而不是太后了,她蠕動著脣難以置信,連聖人都幫她。

    “珍兒。”太后憐惜的看向她,“皇兒提前一步封了蘇氏的誥命,如今平妻便做不成了,且那宋子恆如此不識好歹,你也無需掛記,哀家定給你擇一門好親事,比宋子恆好千倍萬倍。”

    柳珍兒慢慢垂下眼眸,心裡發冷,什麼疼愛她珍視她,不過就是嘴上說說而已,聖人封了蘇氏誥命又如何,堂堂太后還解決不了這點小事無非就是不肯拂聖人臉面,說是視自己為親女,到底比不上聖人這個養子,更比不上她太后的尊榮和權勢。

    “是珍兒讓太后為難了珍兒不圖嫁人,能一輩子陪在太后左右,也是珍兒的榮幸”

    柳珍兒這個樣子,讓太后心裡再起憐惜,嘆了口氣:“罷了,哀家再幫你想想辦法,來人啊,去請皇兒來一趟。”

    “娘娘。”嬤嬤有些遲疑,太后卻擺擺手,“去罷。”

    終歸是她欠珍兒的,當初被她救了一命,又因著自己宮中寂寞,非要拉這孩子作陪,如今耽誤了她的親事,怎麼說也該補償的。

    蕭瑱從御書房過來,不過兩刻鐘,雖然從小就知道太后不是他生母,他也還是很敬重這個養母,因此一聽太后有情,便立刻放下手頭的事趕過來了。

    太后屏退了閒雜人等,只留著從娘家帶進宮的嬤嬤,連柳珍兒都被請下去了。蕭瑱一進來,請了安落座,便開門見山的問:“母后這時找兒臣過來,可是為了宋愛卿之事”

    太后倒也沒拐彎抹角,問:“皇兒既然知道,為何特意派那劉大海去攔著哀家的懿旨”

    “因為兒臣不想失去一個難得的股肱之臣。”

    “這從何說起”太后皺眉,“珍兒出身名門,又溫柔賢淑,委身當他的平妻,自願位於蘇氏之下,得此娥皇女英,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天大的好事,他會不願意”

    蕭瑱勾了勾脣:“母后,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著左擁右抱,嬌妻美妾,也有隻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

    太后愣了一下:“那宋子恆是這種人不是都說他被蘇氏拿捏住了,才不敢”

    “母后且看他為官以來的政績,瓊州百姓如何愛戴他暫且不提,但當初瓊州之亂,就該知道他不似一般的書生文臣,該有的魄力並不比誰差,既是在朝堂中都立得住的男兒,又如何能被一介女子拿捏住”蕭瑱挑眉道,“且兒臣不知母后為何對宋夫人有如此偏見,但兒臣自來與宋愛卿交好,兒臣與梓潼都認為宋夫人與宋愛卿再匹配不過,她雖是商戶出身,難得見識非凡,沉穩大氣,當年瓊州之亂,外人瞧著是宋愛卿為保妻兒平安,連夜將人送到廣州,事實上若不是宋夫人在廣州奔走,兒臣也沒那麼容易平定瓊州之亂。”

    太后複雜的道:“如此說來,那宋子恆是因著愛重蘇氏,這才拒絕珍兒的”

    瞧著太后頗有些鬆動,蕭瑱往後一倒,慢悠悠的道:“母后怕是不知,當年柳小姐與宋愛卿之間所謂的糾葛,兒臣卻是目睹了全程的,當年宋愛卿初到京城,租了屋子就在太傅家附近,太傅夫人毫無預兆上門,要宋夫人退位讓賢,宋愛卿震怒,當即拒絕,甚至顧不上宋夫人臨產在即,迅速租了別的屋子,卻不想良辰滿月那日,太傅夫人還派人送了湘妃竹去宋家,宋愛卿交由柳太傅,太傅震怒,這才將柳小姐送去寺廟,並非母后以為的為母祈福。”

    太后已是滿臉震驚,這個事實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皇兒會不會誤會了,珍兒是好孩子,溫婉孝順,以前只是默默愛慕宋子恆,並未逾矩半步,如今會生出這樣的心思,也不過是誤會蘇氏貪生怕死,關鍵時刻拋棄丈夫,恐其不是宋子恆之良人,這才......”

    蕭瑱卻笑:“若真未逾矩,昨日宋夫人進宮,她也不會趁母后不在單獨去見了,且也不是第一次,母后若不信,可以喚昨日在旁的宮人來問。”

    “不用”太后擺擺手,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如何能為了個外人而懷疑他,且他已是九五之尊,也沒必要為了臣下之妻哄騙於她。

    “兒臣深知母后因著與太傅夫人從小的情誼,又憐惜柳小姐,對她的話自來深信不疑,便一直未曾開口,可如今母后懿旨若真的下去了,以宋愛卿的秉性,恐怕明日就要辭官回鄉了,若弄得滿朝皆知,不提我皇家顏面,柳小姐又有何臉面。”

    太后臉上閃過一抹愧疚:“是哀家思慮不周”

    “皇上。”身後的嬤嬤福身道,“娘娘也是因為一時怒氣,昨兒宋夫人一出宮就病倒,請了太醫也沒傳出什麼病症,只讓靜養,娘娘這才......”

    “太醫診斷宋夫人已有半月身孕,因著回京奔波,身子不穩,宋家想養過頭三個月才公佈,皇后以為不是大事,這才讓太醫禁言。”蕭瑱頓了頓,道,“索性兒臣及時攔了母后懿旨,可宋夫人險些流產,也是因柳小姐之故,兒臣念在她曾救母后的份上,不忍苛刻,不若認她做義妹,享郡主之尊,允她一生不嫁。”

    太后遲疑:“這......”

    蕭瑱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生不嫁,本就是柳小姐的心願,母后為何遲疑”

    太后還想說什麼,被身後的嬤嬤不著痕跡的拉了拉袖子,這才將話都吞了回去,母子商議完,蕭瑱離去,太后拉著嬤嬤嘆氣:“你剛剛為何拉著哀家,女子哪有一生不嫁的,珍兒只是一時想不開,可皇兒這麼說,日後珍兒如何能嫁人”

    嬤嬤也嘆氣:“娘娘為柳小姐做的,已經仁至義盡了,且不提她誤導娘娘的那些話,她確實雖救過娘娘,娘娘如今認她做義女,保她半生尊榮,說句大逆不道的,以聖人的秉性,便是娘娘不在了,也不會為難柳小姐。”

    “且宋大人堅決不娶柳小姐,柳小姐又此生非他不嫁,聖人如此旨意,豈不是正合她意”

    太后已經有些被說動了,卻還是放心不下,畢竟是真心疼愛的孩子,只是嬤嬤又道:“娘娘,聖人自來與宋大人交好,方才提起宋大人之子時,語氣比一干子侄還要親熱些,皇后那日說的恐怕並非虛言,如此一來,便是不為皇家顏面,聖人也是不喜娘娘過於插手此事的。”

    太后一怔,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她不是聖人母妃,聖人登基後仍尊她為太后,孝心不減當年,自然不只是因為一手養大他的情誼,若是有一個整日對自己指手畫腳的養母,只怕聖人再孝順,也封了個貴太妃便頂天了,哪還能讓她享生母之尊榮。

    宋家,虛驚一場的蘇太太拉著宋小芬宋小妹兩人,不停的罵柳珍兒恬不知恥,自來不愛聽這些話的蘇老爹宋有福他們都在一旁點頭,李氏正好帶著孩子們回來休假,立即附和道:“真不知這些名門閨秀如何想的,放著正妻不做,偏要跑來做妾,小叔,不是嫂子我多話,這些女人可要不得,迎進門一準兒亂套,就像咱們隔壁那誰家,整日鬧得雞飛狗跳。”

    李氏自然不是為蘇婉好,她不過以己度人,自家丈夫如今有錢,又有個得勢的親弟弟,不知道外邊多少狐狸精盯著呢,不過丈夫素來以小叔為榜樣,小叔一直被蘇氏拿捏著才好,這樣丈夫也不會生起養狐狸精的心思了。

    宋老爹他們到京的那日,正好聖人封柳小姐為義妹的訊息傳出來,蘇太太還不忿了一番:“這麼個恬不知恥的女人,竟然成了郡主”

    宋子恆卻笑道:“太傅夫人病重,太傅已經請聖人准許郡主回家侍奉母親了。”

    宋小妹來京城幾年,交好了幾個也陪夫趕考的舉人娘子,平日聽她們說得多,也明白些規矩,道:“雖是郡主,沒有封地,只領個俸祿,也只是面上好看而已,聖人此舉怕只是為了給太后交代,允她一生不嫁的旨意,倒是給三哥三嫂出了口氣呢。”

    蘇太太這才重新高興起來:“你說得對,是郡主又如何,空有個名頭,都沒人敢娶她了。”

    這個時候不添進來踩一腳,就不是李氏的風格了,她恨恨道:“這才是狐狸精的下場”說著還意味深長的看了宋有福一眼,哪知道宋有福根本沒接收到她的目光。

    此時,門外來報:“大老爺陪著老太爺和老夫人進京了,船已在碼頭靠岸了。”

    宋子恆立刻站起身:“這麼快”拉了宋有福道,“二哥,咱們騎馬去碼頭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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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宋家人一家團圓,正合家歡喜,柳家卻一派烏雲密佈,柳夫人拉著柳太傅的手,風韻猶存的臉上寫滿哀求:“老爺,珍兒知錯了,你別送她去尼姑庵,那種地兒,她如何受得住……”

    “知錯?她要知錯就不會鬧出這麼多事來!”柳太傅拂袖,“還留著在家,以後我柳家女子還要不要說親了!”

    “如今聖人金口玉言,封了珍兒為郡主,怎……”

    “郡主又怎麼了,郡主就不是爹娘生養的?”柳太傅道,“為母祈福,本就是子女該做之事,聖人仁孝,定能理解。”

    翌日,一頂青尼小轎,擡著聖人親封的明惠郡主從太傅府側門而出,低調往山上的方向走去。

    慈寧宮內,太后看著宮門的方向,嘆了口氣:“這柳太傅委實不講情面了些。”

    嬤嬤細聲勸道:“可他畢竟是明惠郡主的親爹,娘娘歸位太后之尊,也不好插手太傅家事。”

    “你說得對,只怕皇兒早就不滿了,若無皇兒暗示,柳太傅又如何能捨得送親生女兒去那地方受苦。”

    自聖人封了柳珍兒為郡主,並特許其終生不嫁之後,宋家人便沒再關注她的事,此時眾人一顆心都被蘇婉的肚子提著。

    人家說懷孕都是頭胎艱難,後面就順暢了,偏偏宋子恆家的孩子格外不同,說起來反倒是蘇婉懷宋良辰的時候最省事,鬧騰什麼的都是她自己作的,那些作當初看在蘇太太眼裡已經很出格了,沒想到蘇婉懷第三胎,更是作天作地,一會兒想吃酸,一會兒想吃甜,半夜爬起來說想吃鹽酥雞,灶房臨時做了送上來,又沒胃口了,想吃素的,心疼女婿的蘇太太委實看不下去了,結果還沒開口讓蘇婉收斂些呢,女婿一臉緊張的過來,“岳母,娘子只是懷孕難受,太醫也說這胎不穩,您就別介意了,回頭增加了娘子的心理負擔,孩子還指不定怎麼鬧。”

    蘇太太不懂心理負擔是什麼意思,卻也拿宋子恆和蘇婉無可奈何:“好,我不說,你們夫妻兩自個兒折騰去罷。”

    出了門跟宋母抱怨:“良辰都歲了,他們還當自個兒是新婚夫妻呢,也不嫌膩歪。”

    宋母反倒笑了:“婉婉素來懂事,如今不過是孩子鬧的,這胎本就苦了她,親家母也別過多苛責。”

    蘇太太這才露了笑臉,心頭鬆了口氣:“親家如此體貼,也是婉婉的福氣。”女兒平日有多嬌氣,她哪裡不知道,女婿不在意,寵著捧著,她也就視而不見,可如今親家公親家母都在,瞧著兒子被媳婦這麼使喚,誰知道心裡會不會有想法。

    不過現在看來,親家倒真是難得的大度明事理。

    事實上宋母高興還來不及,宋家看著人丁興旺,其實孫子還是太少了些,兄弟三個,加起來也就五個孫子,比起人家兒孫滿堂還差得遠,如今婆母的孝期剛過,蘇婉就傳來有孕的訊息,給幾年未添丁的宋家生兒育女,宋母恨不得把蘇婉供起來,哪來的意見可言。

    懷胎十月,一朝分娩,宋家所有人被動員起來,幾個穩婆在裡面奮戰,連著太醫都在一旁坐鎮,從子時生到天明十分,倒也比較迅速,宋大人終於迎來了他心心念唸的小閨女。

    第一次抱閨女的時候,已有多年奶爸經驗的宋子恆險些抱不住,手發抖的,宋母都看不下去了,頭一回給心愛的三兒子一個白眼,熟練的將小孫女接過去:“瞧你這出息。”

    宋良辰兄弟兩已經眨著眼睛圍了過去,宋子恆卻抿脣笑了笑,掀開簾子要往產房走,宋母本想喊住他,不知道想到什麼,又看著懷中抿著脣的小孫女笑了笑,到底沒吱聲。

    產房內,劉媽正給脫力睡過去的蘇婉擦汗,宋子恆快步走了過去:“我來罷。”

    劉媽也不多話,乖乖起身,將位置讓出來,徑直立到宋子恆身後。

    因為天明時分出生,宋小姑娘被宋大人取名晨曦,希望她像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溫暖,無憂無慮,小姑娘也確實如同這個名字一般,從小便表現出樂天派的性格,整日樂呵呵的,餵奶時笑,被抱出去當展示品也笑,含著腳丫子的時候還在笑,最愛給孩子取賤名的宋老爹看了都捨不得,索性小名就叫了笑笑。

    時光飛逝,宋小姑娘很快要滿週歲了,她是整個宋家的掌上明珠,保不齊就是這一輩中最小的孩子,瞧著宋子恆那有女萬事足的架勢,恐怕捨不得蘇婉再生了,至於張氏李氏,最小的孩子都到了說親的年紀,這麼多年都沒再有動靜,只怕更不可能。

    又兼之宋家女兒小,除了張氏的小女兒,李氏兩個都嫁人了,宋晨曦佔著一個稀,受到的疼愛甚至比宋良奕都還要多,小姑娘滿歲,素來低調的宋家人都勞動起來,預備辦得盛大些。

    這日天氣也好,前幾日陰雨連綿,今日一早就忽然放晴了,府上下人都說四小姐是個有福的,得天獨厚。

    一到巳時,便陸續有人上門賀喜了,宋家大院門口車馬不停,管家大牛和管家娘子小綠忙得暈頭轉向,臨近午時,上門的人身份越來越貴重了,王公貴族,皇親國戚,朝廷重臣,各個都是舉足輕重的人。

    蘇婉親自抱著女兒,小姑娘在她懷裡吐著泡泡,一雙眼睛笑彎彎,令人一看便心生喜愛,隨著她一起開懷而笑。

    一入了花廳,原本各自聊著天的眾夫人,紛紛停下說話聲,目光轉到蘇婉身上,蘇婉由劉媽扶著坐到上首,露齒一笑,三十多歲的女人了,笑起來還跟二八年華一樣,那份活力和朝氣,看得多少同齡人眼紅。

    陳氏微微垂下頭,心底微微複雜,她上月隨丈夫回京述職,丈夫被聖人點為大理寺少卿,雖是平調,可是外放的正四品,如何能與手握實權的四品京官相提並論,且如今聖人愛啟用有才華的年輕人,不像先皇事事看資歷,真做得好,幹出實事,三年後連升兩級,為大理寺卿也有可能,畢竟她丈夫當年可是先皇欽點的探花,是公認的才子。

    才三十歲出頭,就已經是朝中四品大員,當初父親將她許給丈夫,也未曾想過他能升遷如此迅速,無疑她是家中姐妹最令人羨慕的存在,就連往年交好的那些夫人,如今也換了態度,一副恭敬、唯她馬首是瞻的模樣,可擺到眼前這人面前,她也算不得什麼。

    當初與宋夫人交好,是因著丈夫與宋大人關係最為親近,她雖出身書香世家,因著母親淳淳教導,倒也沒瞧不起商賈出身的宋夫人,初接觸時便存了絲善意,相處更發現宋夫人雖出身不好,為人卻知書達理,幽默風趣,豁達開朗,並不介意旁人鄙夷的眼光,委實比跟旁的夫人在一起有趣。

    一來二去便熟稔了,頗有些手帕交的意思,便是後來各自隨夫外任,也經常保持書信聯絡。可無論如何,她也沒想到,當年被人揹地嘲笑的人,這才幾年,如今連王公貴族都對她面帶三分笑了。

    “這孩子長得真不錯,老身一抱就捨不得放下了,若不是怕宋大人追殺,還真想抱回家呢。”

    說話的人是太后母親,安遠侯夫人,年過八十的老封君,出了名的福壽老人,安遠侯夫人說著,話鋒一轉,開始說蘇婉如何溫婉大氣,其餘有分量的老夫人紛紛符合,看著她那慈愛的眼神,好像在看自個兒親孫女一樣。

    能不慈愛嗎,本朝有史以來的最年輕的丞相,雖是上月才擢升的,可滿朝誰不知宋大人身負皇寵,又兼之宋大人對夫人用情頗深,曾立誓永不納妾,連想給他賜美人的太后都妥協了,特意為著當年之事賞下許多厚禮,安撫宋夫人,如今誰還看不清局勢,若宋夫人願意,只怕想讓她喊聲祖母的人都能排隊排到城門口去。

    看著安遠侯夫人拉著蘇婉的手溫聲細語的樣子,陳氏心頭閃過四個字妻憑夫貴。

    人生際遇就是如此奇妙,不過別人有別人的路,她自個兒也不差,陳氏打足精神,對旁邊的夫人微微一笑,因著跟宋夫人關係好,對方特意將她的位置安排得靠前些,並不惹人注意,身旁卻是她丈夫上峰的夫人,陳氏溫婉的開口:“從蠻州回來,倒喝不慣這珍貴的大紅袍了。”

    那夫人也微微一笑,應了一聲,話題便打開了。

    所謂宴會,便是自個兒拉自個兒的人脈,碰上宋子恆這樣已經擠進權貴之流的主家,三品開外的女眷是根本連奉承的機會都沒有,自是搞好眼下的關係為準。

    一時間滿廳歡聲笑語,氣氛熱鬧,正在此時,院外忽然傳來尖細的聲音:“聖旨到”

    早些時候,接到聖旨宋家其他人還戰戰兢兢的,生怕像第一回那樣驚心動魄,後來連天顏都見過,再沒什麼好怕的,習以為常的出去皆知,本以為只是為宋晨曦慶生,賞些厚禮下來,聖人生財有道,早年就叫曾長安入股蘇記酒鋪,如今酒鋪開滿全國,銀錢堆滿皇上私庫,只怕他是有史以來最富的皇帝了。

    財大氣粗的聖人對一個人喜愛的表現方式就是賞賞賞,宋家人早已習慣,卻還是沒想到聖人財大氣粗成這個模樣,竟然賞了個縣主下來,這個柳小姐不一樣,宋晨曦這個縣主是劃有封地的,足見聖人的土豪程度。

    別說宋家人,滿屋賓客都震驚了,看著蘇婉的眼神越發熱切,抱著女兒回花廳的蘇婉剛坐下,還沒消停片刻,宮中賞賜陸續下來,太后的,皇后的,賢妃的,麗妃的,絡繹不絕。

    新出爐的華昌縣主的滿歲宴,以收禮收到手抽筋拉下帷幕。

    是夜,年輕的丞相大人眉頭緊鎖,看著窩在養娘懷中睡得香甜的女兒,神情頗有些焦躁:“聖人這是什麼意思。”

    “咱們家出了個縣主,可是滿門榮耀,旁人羨慕都羨慕不過來,相公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宋子恆卻咬牙切齒的道:“他是不是想跟我搶女兒!”

    蘇婉挑眉,對養娘道:“笑笑睡了,你把她抱回屋去罷。”

    “是,夫人。”養娘規規矩矩的行禮離開,蘇婉才挑眉看向宋子恆,“聖人都集齊七公主了,人家會稀罕你一個閨女?”

    集齊,宋子恆默默將這個詞在舌尖唸了一圈,莫名想笑,咳了咳,才道:“我的意思說,聽聞上回賢妃向聖人進言,說既然喜歡咱們閨女,不若就做個兒女親家,雖然聖人上回打消了念頭,可萬一枕邊風……”

    蘇婉瞥了他一眼,簡直想扶額,平日英明神武的宋大人,遇到女兒的事就開始大驚失色了,才滿歲的孩子,聖人再如何喪心病狂,也不至於這麼小就賜婚好嗎!

    “賢妃枕邊風再厲害,也比不過皇后,相公操的哪門子心?”

    被蘇婉一點醒,宋子恆這才鬆了口氣,點頭道:“娘子說的是。”皇后無子,卻穩坐中宮之位,怎麼會是傻的,賢妃目的顯而易見,想通過女兒拉攏他,為大皇子鋪路,卻不想大皇子才幾歲,這麼迫不及待的就冒頭,只怕日後也只會是活靶子。

    “不是我說,甭管是誰的兒子,咱們家笑笑都不能去那個地兒。”

    看著這麼早就開始憂心女兒歸宿了的宋子恆,蘇婉表示輸了:“行,你想讓她去哪就去哪,你要一輩子留她在家當老姑娘,我也沒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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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宋子恆番外

    從睡夢中睜開眼,宋子恆渾身僵硬,懷中躺著一個溫軟的身子,鼻尖縈繞著女子的清香,入手是滑膩銷魂的肌膚。

    並未看過去,他便知道這女子不是柳氏,他與柳氏成親數十載,素來相敬如賓,無論是平日相處還是床第之間,皆守規守禮,並未逾越,夜裡睡時也都兩床被窩,各睡各的,何曾這般……這般傷風敗俗的摟作一團,還是一整晚!

    宋子恆強壓住心頭的震驚,低頭一看,漆黑秀髮映入眼簾,襯著一張芙蓉面更加水潤,宋子恆伸到一半本想將人推出去的手,頓時就僵在了原處。

    蘇氏……這張臉竟是他的元配蘇氏!

    究竟怎麼回事?

    宋子恆心裡翻天覆地,卻不想懷中蘇氏忽然動了動,似有驚醒的跡象,他趕忙把手收回來,而蘇氏也未曾睜開眼,只微微側身,更貼近他懷裡,臉也貼著他微微敞開的胸膛,蹭了一下。

    宋子恆何止震驚,俊臉都紅了,他與柳氏之間素來相敬如賓,記憶中與蘇氏也不外如此,怎知她如此……黏膩。

    雖是滿心不自在,宋子恆卻也沒有貿然將人推開,見到蘇氏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回到了十多年前,剛與蘇氏成婚的那會兒,可他思量過了,蘇氏嫁與他不到一個月便去世,去世前還是十幾歲的年輕少女,然而他方才打量著,蘇氏保養得極好,嬌嫩如花,可眉宇間帶著絲風情,分明是成親已久的少婦嬌態!

    究竟是黃粱一夢,還是……

    懷著滿心的疑竇,宋子恆就這樣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床幔,直到太陽漸漸升起,床上的人忽然動了,微微側頭,一張俏臉詫異的看著他。

    “相公今兒竟也還沒起?”

    宋子恆心裡微愣,正在想用什麼理由搪塞過去,對方卻已經傾身上來,眼前掠過一道白,溫熱的手背便貼在了他額頭,肌膚細嫩的觸感令人留戀,宋子恆微微低頭,目之所及處,眼神一閃,忙閉了眼,在心底默唸一聲“非禮勿視”,而後又想到蘇氏是自個兒元配,有甚個好迴避的,這才又睜開眼,目光從蘇婉微微滑開的衣襟之上掠過。

    下一秒,蘇婉已經收回了手,笑問:“相公可是哪裡不舒服?”

    宋子恆的目光不知覺落到她整理衣襟的手上,遲疑了半刻,才搖了搖頭。

    蘇婉也沒深究,攏了攏頭髮,推他一把:“那便起來罷,今兒那幾個小傢伙倒是懂事,沒來打擾咱們。”

    素來習慣了宋子恆獨處時不愛叫下人伺候的脾氣,蘇婉下了床便徑直穿衣梳頭,宋子恆也拎著衣裳,稍微鬆了口氣,是他平日愛穿的常服款式,看似鎮定自若的穿完衣裳,已經坐在梳妝桌前的蘇婉卻知道他今兒不對勁,倒也未曾點破,只笑道,“待會梳洗好了,相公不若去瞧瞧孩子們如何了?”

    若是因公事心情不好,看看孩子們估計能緩解壓力,尤其是他的小天使蘇婉如是想。

    卻沒想到,一句話在對方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孩子們,他與蘇氏如何來的孩子?!

    正猶疑間,門外響起了陌生的聲音:“老爺,夫人,可要端水過來?”

    他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嗯”字便脫口而出,對方早有準備,推開門,洗漱水已經端進屋。

    一個老婆子和二十多歲的女子進來伺候,行禮時女子喊著“姑爺”,他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心下卻狐疑,這女子難道是蘇氏是陪嫁丫鬟,可他為何沒見過?

    這又是個怎樣的世界?

    多虧著多年來當官的經驗,如今他身居高位,早已練就了一番深藏不露的本領,心頭便是駭然,面上也若無其事,兩人放下東西,便都跑去伺候蘇婉梳頭裝扮了,他這個老爺竟如此被冷落。

    宋子恆心頭怪異的同時,倒有些明白過來,“他”想來是極為寵愛蘇氏的。若不是恩愛夫妻,蘇氏今早如何會有這般親暱的舉動?

    便是柳氏平日自詡家室清貴,也萬不敢作如此姿態。

    思及此,宋子恆又有些擔心,那他方才的表現,豈不是與“他”平日相差極大?若被看出端倪,後果不堪設想。不過蘇氏提到孩子,倒是給了他提醒,在孩子跟前,總不至於擔心露餡,且蘇氏既會如此提議,只怕平日“他”與孩子也甚是親密,再有一點,他也想看看另一個世界的他,孩子又是怎樣的。

    懷著複雜心思,宋子恆洗漱好了,剛想開口喊“夫人”,只是想到對方喊自己“相公”而不是“老爺”,頓時有些遲疑,索性隱去了稱呼,含糊道:“我去看看孩子。”

    “若他們還未用早膳,便叫他們都來屋裡用。”

    這時劉媽笑道:“夫人放心,少爺們和小姐都用過飯了,老夫人老太爺今兒起得早,陪著一塊用的。”

    爹娘竟也住在一起?宋子恆心頭驚訝,下意識想到先前爹娘也在京裡住時,每日天方亮柳氏便去屋裡請安作陪,不由看了蘇婉一眼。

    許是因著蘇氏是他元配之故,他總是下意識拿她和柳氏來做對比。

    正遲疑間,蘇婉側頭,挑眉衝他笑道:“相公愣在門口作甚?”

    美人一笑,活色生香。宋子恆眼底閃過一絲驚豔。

    其實這麼多年過去,蘇氏在他心裡根本沒留下多少印象,畢竟那時相處少,說是夫妻,就見過幾面而已,記憶中是個驕橫任性的女子,可不知為何,方才看到這張臉,他就知道是蘇氏,除了她沒別人。

    只是未曾想到他的元配,竟有張如此活色生香的芙蓉面,笑起來令他都險些動心。或許是他當年一心只讀聖賢書,並未過多在意她。

    不過倒是可以理解這個世界的自己,為何如此對待蘇氏。人生在世,本就世事無常,若當年蘇氏未曾英年早逝,多一些時日,他也能發現蘇氏的好,那時燈下夜讀,添香,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雖百轉千回,宋子恆卻只是一瞬愣神,並未引人注意,哂笑一聲,便擡腳跨出了屋子,小廝在門口彎腰道:“老爺可是要去看小姐和少爺們?”

    宋子恆微微點頭,小廝便道:“小主子們這會兒怕是在西院。”

    “無事,你隨我過去。”

    “是。”小廝點頭哈腰,乖覺的走在宋子恆身側領路。

    才踏進所謂的西院,遠遠便瞧著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往這邊跑。小姑娘五六歲的樣子,腳下生風,跑得極穩,旁邊丫鬟婆子跟隨,一眨眼便來到跟前,俏生生的朝他張開手:“爹爹!”

    他與柳氏只生過一個兒子,那時他忙於公事,又因被外放到蜀地做官,岳母捨不得女兒外孫去那等苦寒之地受苦,自然強留,柳氏自己也願意留京,他更無意見,便隻身一人去的任上,回來時兒子已經四歲,溫和懂事,小小年紀便跟小大人似的,進退有禮有度,他雖心下安慰,卻也未嘗沒有失落,父慈子孝,到底失了一分親近,倒不如尋常父子。

    小姑娘朝他撒著嬌,是宋子恆未曾有過的體驗,只是動作比思想快,他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彎下腰將小姑娘抱起來了,小姑娘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嘻嘻笑道:“爹爹,舉高高!”

    宋子恆有些僵硬的抱著小姑娘香香軟軟的身子,臉頰她溼漉漉的小嘴碰過的觸感彷彿還在,心驀地有些柔軟。

    這也是他的女兒啊。

    沒見宋子恆動,小姑娘有些心急,眼睛還彎彎笑著,小手卻握在宋子恆手腕上,想要把它擡高:“爹爹,笑笑要舉高高!”

    笑笑。宋子恆心神一動,舌尖將這個名字默唸了一遍,雙手順從的將手擡起來,小姑娘摟著他的脖子,笑聲如銀鈴般:“還要,再高一點!”

    宋子恆擡頭,小姑娘眉眼彎彎,紅潤的小嘴嘟起來,漂亮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陪小姑娘玩了一陣,遠遠的兩個少年也已經走到跟前了,一大一小,大的那個眉目清秀,小小年紀自有一番風華,甚至讓他想到了年輕時的自己,而小的那個更令人驚豔一些,長得跟他娘幾乎一模一樣,五官比女孩還精緻些,宋子恆眼前一亮,抱著小姑娘的手頓住,張了張嘴,脫口而出道:“良辰良奕。”

    “爹。”兄弟兩見了禮,宋良辰朝小姑娘伸出手,還在變聲期的嗓子微微沙啞,“笑笑,該去認字了。”

    宋良辰聰明伶俐,繼承了他爹過目不忘的本事,又被當世大儒的先生收為關門弟子,先生估摸著他下場科考不是問題,只是年紀太小,考了進士授了官反倒不好,倒不如再歷練幾年,如今索性放開了宋良辰的學業,準他每隔幾日去府上考校一番,宋良辰平日在家無事,便管起了弟妹的學業。

    宋晨曦是全家的寵兒,宋良辰費了不少功夫,才從他爹那裡爭取到了當小姑娘的啟蒙夫子的福利。

    箇中緣由,如今的宋子恆不懂,心下卻也十分寬慰,將小姑娘交到宋良辰手裡,含笑道:“此乃長兄之風範。”

    宋良辰一派淡定的接受了父親的誇獎,抱著妹妹,帶著弟弟離開了。宋子恆看著他們兄妹離去的背影,翹著的嘴角一直沒有放下去。

    果然來看孩子們是最正確的選擇,他最開始的驚疑不定,這會兒已經徹底消失了,反倒生起了“這樣也不錯”的念頭他自認自家妻賢子孝,已是萬分幸運,比起這個世界的自己,卻還是差了許多。

    身旁的小廝湊過來道:“老爺,是不是該回去用早膳了?”

    宋子恆回神,剛想說什麼,對方又道:“再不回去,只怕夫人要擔心了。”

    宋子恆眼神一閃,心道他今日已有些不對勁,再表現出格些,說不準便要被人發現了,這才點頭。下人敢這麼說,想是依著這個世界裡自己的性格,平日與蘇氏也是這般相處。

    夜間睡作一團還不夠,早膳都要膩在一起,也不知這個世界的自己是如何消受得起的。

    宋子恆一面想,一面往回走,只是剛剛跨出院子,便瞧見兩道熟悉的身影,宋子恆立時頓在原地,喃喃道:“爹,娘……”

    宋母回頭,衝他招了招手:“子恆,你在這裡作甚?”

    也不過是一瞬失神,因著幾年未見父母,但宋子恆也很快回過神來,收拾情緒,笑著走過去:“方才看了笑笑他們,正準備回屋,爹娘在院中作甚?”

    “還不是你爹,一大早睡不著,非要拉人起來,陪他去看他那塊院子的菜長得好不好,都一副老骨頭了,淨瞎折騰。”

    宋老爹瞥她一眼:“你知道什麼,三媳婦都說我那棚子打得好,再過幾月天冷了,咱們家不用花大價錢去外邊買菜,自家菜園子就夠吃了,還能送人呢!”

    “送人,就你那種出來的玩意兒,自家吃就夠了,還想送誰?”宋母不屑的擡槓。

    宋老爹卻得意一笑:“三媳婦前兒進宮,不是跟皇后娘娘說了咱家的菜園子,連娘娘都等著呢。”

    “你兒媳婦哄你呢,皇后娘娘啥山珍海味沒有,還等你種的菜。”宋母笑罵道,“婉婉如今海口都誇出去了,你可得上緊著,種不出來,丟的是你兒媳的面子。”

    宋子恆沒吭聲,只看著他爹娘你一言我一語,雖是鬥嘴,臉上的笑容卻是藏不住的,宋子恆只覺得深深的懷念。

    其實爹娘也是來京裡住過一陣的,他和柳氏帶著孩子親自去老家接他們,爹娘和兄長嫂子都是歡天喜地的樣子,只是住了沒幾年,他爹娘還是不習慣京裡的生活,不顧挽留的回了老家,連大哥二哥也跟著一塊回去了。

    可是現在看看,他們笑意盈盈的樣子,是真的不習慣京城的生活嗎?

    宋子恆忽然有些懷疑,抿了抿脣,道:“爹娘平日都起這麼早嗎?”

    宋母道:“人老了,平時就睡不著,早點起來走動也好。”

    “爹娘起那麼早,蘇……娘子卻日曬三竿才起……”

    宋老爹皺眉,打斷宋子恆的話:“我們起得早,跟你媳婦有什麼干係?”

    “是沒幹系。”宋子恆遲疑著道,“只是平日請安……”

    還沒說完,宋母已經嚷嚷開了:“請安?咱們家可不興那套,你聽誰說的,還是有人搬弄你媳婦的是非?”

    父母這反應,讓宋子恆有些愕然,一時沒接上話,宋母已經道:“你媳婦平日嬌氣,誰不知道,那也是她娘家爹娘願意寵著,早些年嫁到咱們蘇家,也不是沒吃過苦,現在生活好了,你可別整那套虛的,也不怕你大嫂二嫂聽見,我這個做婆婆的都覺得,再沒比你媳婦更好的了……”

    沒想到自己不過是試探的一問,就被他娘連打帶敲的說了這麼一通,宋子恆還想說什麼,又有下人來報:“老太爺老婦人,您二老還在這兒呢,外老太爺和外老夫人等你們打麻將等很久了。”

    宋母的關注點完全被吸引走,止了話茬,拉著宋老爹對宋子恆道:“我們去跟親家摸兩把,叫你媳婦用了飯也過來打。”

    宋子恆默默的點頭,連麻將是什麼都沒來得及問,就看到他爹娘匆匆走了,那矯健的步伐,看著可不像這個年紀的老頭子老太太。不由有些苦笑,才短短一個早晨,卻感覺過了驚心動魄的一天,不知後面還有什麼驚喜在等著他。

    只是剛走出沒幾步,他便感覺眼前一黑,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是下人驚慌的聲音:“老爺,老爺!”

    再次醒來,入眼的是熟悉的床帳,耳後溫柔的女聲傳入耳裡:“老爺醒了?”

    宋子恆轉頭,柳氏正關切的看著他:“老爺今日無端沉睡,妾身如何也叫不醒,委實嚇了一跳……”

    柳氏說得情真意切,神情溫柔令人動容,宋子恆的目光落在這張妝容精緻完美的五官上,眼前卻忽然浮現出另一張臉,明明是相同的年紀,甚至柳氏比蘇氏還要年輕幾歲,他幾乎沒看過柳氏素顏散髮的樣子,每日一早起來,她都穿戴整齊,伺候他起床,夜間他幾乎忙到半夜才消停,柳氏已經熄了燈睡下,他也沒心思瞧她什麼樣。

    反倒是蘇氏素面朝天,一張臉仍如二八少女一樣,笑起來明媚光華,眼睛裡都彷彿綴滿了星星……

    “老爺?”柳氏又喚了一聲,“可是要請太醫來瞧瞧?”

    宋子恆回神,擺擺手,無端有些失落:“我無事,歇會便好了。”

    “索性老爺今日沐休,也不用上朝,繼續歇著罷。”柳氏溫溫一笑,親自落下了床帳,宋子恆看著對方的聲影消失在視線中,心情無端有些失落。

    夢中那樣的日子,自己究竟是如何錯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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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10: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宋子恆和蘇婉

    喧鬧的人群,五光十色的光,如鬼魅一般的世界,周圍人群扯著嗓子在喊什麼,群情激動,宋子恆茫然的站在當中,格格不入。

    他不過是睡一覺,睜眼就發現自己在了這樣一個陌生而瘋狂的世界,身旁男男女女尖叫的聲音,幾乎能把耳膜都震破,宋子恆震驚之餘,又覺得眼前這幅畫面似曾相識。

    究竟是在何處見過?宋子恆重新睜開因為燈光晃動看得他頭暈的雙眼,勉強適應這樣的晃動,雙眼這才看清周圍的人群,男男女女袒胸露乳,傷風敗俗的穿著還不自知,都目光熱切的盯著前方。

    前方?宋子恆收起批判的心情,也連忙看過去,燈光便是從那處傳過來的,那裡有一個巨大的臺子,也不知是用什麼搭成的,反正不是木板,燈光流轉之餘,上頭還有畫面,有花有草有人,人看著像是活生生在裡面的,但他知道不是。

    宋子恆盯著大螢幕的眼神開始發亮,他知道世界上有許多未知的東西,甚至超乎他的想象。

    一心沉浸在大螢幕中的宋子恆,於是錯過了身旁之人的竊竊私語。

    “咦,這人是誰啊,怎麼穿成這樣……”

    “我也不知道,之前怎麼都沒發現他?”

    “看他的打扮,很像婉婉丈夫的扮相呢,估計是cosplay……”

    “哇,他長得好帥,沒想到咱們晚米中還有這麼高質量的帥哥。”

    幾個女孩的私語,並沒有傳播開來,很快便被尖叫聲打斷了,在歡呼聲中,漂亮的女主持挽著帥氣男主持的手,緩緩登上舞臺中央,女主持拿著臺本笑道:“好了,接下來是重頭戲,想必大家已等候多時,本屆百花獎影后的桂冠,究竟會花落誰家呢?先看提名”

    主持人讓開位置,讓宋子恆如痴如醉的大螢幕忽然又變換了畫面,宋子恆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周圍男女不知為何如此激動,尖叫聲幾乎能將屋頂掀翻,宋子恆彷彿聽到有人喊著蘇婉的名字,他眼神一凜。

    大螢幕上的畫面變幻莫測,幾個最佳女主角候選人的照片陸續出現在螢幕上,最後定格在蘇婉的臉上,螢幕的女子一頭漂亮的捲髮散開,摩登的現代裝扮,笑顏如花,宋子恆卻一眼能認出來,他的娘子。

    臺下粉絲自發組織起來,整齊劃一的喊著蘇婉的名字,幾秒鐘後,大螢幕陷入黑暗,主持人緩緩站到中央,男主持道:“沒錯,本屆百花影后,就是咱們的國民女神蘇婉!”

    女主持笑盈盈的道:“現在張開你們的雙手,讓我們熱烈歡迎女神上場。”

    大螢幕畫面一切,身穿煙色長裙、一頭長髮披瀉的女子從紅毯那頭緩緩走來,長裙及踝,走動間裙襬如波浪,又如嫋嫋的煙雲,唯美的令人移不開視線。蘇婉臉上帶著迷人的笑容,一路邊走便打招呼,聽著周圍粉絲剋制不住激動的嗓音,其實還是有些微懷念的。

    一晃十多年,雖然不知她為何突然回來,可是感受著熟悉的鎂光燈,聽著記憶中激動的尖叫聲,她內心深處的躁動,到底是緩和了些。

    就這樣嫋嫋婷婷的走到臺上,女主持誇張的道:“女神,幾日不見你是閉關修煉了嗎?這返老還童的神功……”

    蘇婉噗嗤一笑,“說得好像我成老妖婆似的。”

    “沒有沒有,您是女神好嗎。”女主持連連點頭,又看著蘇婉的臉羨慕道,“近距離看這面板這毛孔,簡直絕了,不行女神,下了臺你一定要教教我平時是怎麼保養的。”

    “喂喂”男主持無奈的道,“別不務正業了,還要不要頒獎?”

    於是漂亮的禮儀小姐送上獎盃和捧花,兩位主持人一人頒獎,一人送花,男主持問抱著獎盃的蘇婉:“婉婉已經蟬聯兩屆我們的百花影后了,不知今日有何感想?”

    蘇婉臉上的笑容微不可察的僵了片刻,她剛睜開眼,就被經紀人趕鴨子上架的推上紅地毯,要過來領獎,所謂的獲獎感言,她倒是背過了,可那是十多年前,早忘光了好嗎。

    難道她蘇婉縱橫娛樂圈這麼多年,今日竟然要遭此滑鐵盧?

    不過是一瞬間,蘇婉重新勾起脣角,拿過話筒開始臨時發揮:“首先,今晚能得這個獎,我本人是非常意外的,在此感謝主辦方的厚愛……”

    能不意外嗎,本來在這個時間點,她在自家老公懷裡睡得正香,現在卻莫名其妙跑來領獎……蘇婉內心腹誹,一雙明亮的眼睛笑盈盈的看著臺下。

    臺下粉絲抑制住隨時可能爆發的尖叫聲,安靜等蘇婉繼續說,卻只見臺上萬眾矚目的女子,瞪大眼睛,紅脣微漲,臉上寫滿震驚的看著某一次。

    眾人譁然。

    攝像大哥十分機靈,鏡頭順著蘇婉的目光照過去,一束強光直射宋子恆的眼睛,宋子恆微微眯了眼,看著蘇婉雙眼的視線稍稍偏移,正好看到自己的臉出現在大螢幕之上。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宋子恆身上,這個古裝打扮、溫潤如玉的男人,幾乎讓所有人都眼前一亮,電視裡常演什麼風流才子,直到如今,看到這個陌生男人,他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翩翩公子,對方不過是坐在那裡,脊背挺直,嘴角微微含笑,便如一副充滿古意的畫卷,令人沉迷嚮往。

    只可惜這位翩翩公子並未在意落滿身上的目光,只深情凝視著臺上那一人,彷彿眼裡再看不到其他。

    男主持比較會來事,反應過來後握著話筒笑道:“那位先生看扮相十分眼熟,大家認識嗎?”

    臺下粉絲大聲喊道:“婉婉的相公宋辰!”

    宋子恆眼神一愣,這些人怎麼會知道他和娘子……

    蘇婉終於回過神來,先前還擔心再也回不到過去,可如今相公都過來了,還有什麼好害怕的?臉上頓時露出一抹極為燦爛而甜蜜的笑容,握著話筒一字一頓的道:“沒錯,他確實是我的丈夫,不過不是戲裡。”

    話剛落音,整個頒獎現場陷入一陣靜默,所有人都被蘇婉這突然的宣言驚呆了,只宋子恆,在蘇婉的視線中緩緩起身。

    所有人愣愣的看著他一步一步朝臺上走去,連工作人員都想不起來要攔著,直到宋子恆走上臺,蘇婉毫無預兆的撲進他懷裡,臺下粉絲才爆發出驚人的尖叫聲。

    後臺的經紀人只覺得眼前一黑,一想到明天的頭條,整個人都不好了,偏偏還有人不少同行湊上前來打探訊息。

    “你家婉婉結婚了,怎麼一點訊息都沒有,她老公什麼來頭?”

    經紀人簡直想掀桌,這些他也統統不知道好嗎!

    臺上的主持人也才反應過來,握著話筒滿臉羨慕:“這樣虐狗真的大丈夫嗎,女神?”

    蘇婉終於從宋子恆懷裡出來,拉著他的手微微一笑,這才緩緩下臺,宋子恆本就滿肚子疑問,也沒什麼好計較雅觀不雅觀的,順從的被她拉下去,走臺階的時候注意她腳下奇怪的鞋子,在他看來那奇形怪狀的東西根本不能用來走路,忙伸手扶住了她的腰,攝像機捕捉到這一幕,臺下又是一陣高潮尖叫。

    臺上主持人都調侃了兩句:“看這對攜手離去的背影,我就想到了四個字神仙眷侶,你們覺得呢?”

    臺下整齊劃一的聲音:“贊同。”

    影后奪獎當晚爆出隱婚丈夫的訊息,不到幾分鐘,已經傳得網上人盡皆知了,經紀人認命的替她解決麻煩,活動結束後的慶功宴都沒讓蘇婉參加,因為會被記者圍攻。

    記者採訪無門,遺憾之餘,只得在經紀公司圍堵,卻不想當夜凌晨,剛在微博上發了個合照曬恩愛的影后和影后丈夫,不到幾分鐘便死於煤氣爆炸,本是全民祝福的喜訊,卻忽然變成了全民哀悼。

    京城宋宅,靠在床頭的宋子恆,看著剛剛從夢中清醒的蘇婉,微微一笑:“娘子還沒告訴我,柳氏和宋辰又是怎麼回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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