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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23:52:48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蔡仲子 於 2016-7-7 20:30 編輯

【書名】:妻調令

【作者】:霧矢翊

【內容簡介】:

  自從發現世人眼中芝蘭玉樹般的未婚夫是個雙重人格的蛇精病後,曲瀲一直想要退了這門可怕的親事。

  可是偏偏對方兩個人格都認定了她,讓她的閨閣生活中無處不是他的痕跡,帶著一種無處不在的濃郁的掌控慾。

  更讓她苦逼的是,世人皆認為那是個難得的好男人,她不嫁真是眼瞎了。

  於是,被趕鴨子上架的曲瀲在世人的祝福中,悲痛地上了花轎、入了洞房。

  婚後的生活,果然如她想像般的「悲慘」。

  這是一個世人眼中的完美男神與差點被雙重人格蛇精病嚇壞的總是腦補過多的女主的故事!=__=!

  PS:依然是小白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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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23:53:19 |顯示全部樓層
第 1 章

  陽春三月,常州府的桃花開得正濃。

  大街小巷隨處可見枝頭上簇攢在一起的花瓣,或紅或粉或白等色澤,開得煌煌焃焃,難得一見的盛景,每年桃花盛開之時,不知吸引了多少文人騷客專門前往常州府,只為欣賞那難得的千種桃花風情。

  曲家是常州府的名門望族之一,曲府祖宅位於常州府平安巷內,巷子口生長了兩株紫葉碧桃花,每到春天時,桃花開了滿滿一樹,當春風吹過,豔紅色的花瓣隨風紛紛跌落,滿巷子都是桃花瓣,更添幾分風趣。

  在這難得的春光明媚的日子裡,平安巷內的曲家三房卻有些愁雲慘霧,伺候的丫鬟婆子們也比平時小心了幾分,個個斂眉信目,做事也比平時利索了幾分。

  一名穿著月白色繡翠竹刻絲褙子、約模十歲出頭的少女帶著貼身丫鬟碧春走過開滿了桃花的院子,鑲著寶相紋襴邊的裙裾拖曳而過,彷彿一道優美的切割線,切破了那漫天的桃紅色,讓從東院的迴廊走來的曲家大太太看得滿目驚豔,也不知是驚豔於那桃花春風下清麗絕倫的麗顏,還是驚豔於漫天粉色桃紅中的那人的風姿。

  「瀲丫頭。」

  院中行走的少女聽到聲音,偏首凝望過來,巴掌大的小臉,盈盈如水的剪眸,眼線微微上挑,無辜中又添了幾分豔色,肌膚潤澤如玉,雖然神色清淡,粉桃般的菱唇嚴肅地抿著,卻因精妙的五官和纖柔如柳的身姿,使其看起來弱質纖纖,讓人心生憐惜。

  曲家是常州府望族,住在平安巷的曲家嫡支共有四房,四房又有五位小姐,皆是嬌生慣養長大的,春蘭秋菊各有千秋,其中又數三房的四小姐曲瀲最為出色,繼承了其母季氏的美貌不說,甚至更勝一籌,宛若那觀音座下的玉女一般,小小年紀,便有著過人的風姿儀貌,長大後更難以想像。

  曲大太太慣喜歡可愛漂亮的孩子,看到走在花下的曲瀲因那春風吹過的桃花更添幾分麗色,不免也歡喜幾分,笑著走了過來。

  曲瀲看到走來的曲大太太,忙帶著丫鬟上前行禮,「見過大伯母。」

  曲大太太上前扶住她,笑道:「幾日不見,你看著清瘦了許多,可是沁丫頭的病還沒好?」

  曲瀲低聲道:「嗯,姐姐還是一直迷迷糊糊的,時睡時醒,我很擔心。」

  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聲音軟軟糯糯的,睜著一雙會說話般的大眼睛看人時,水潤潤的,彷彿大聲一點就會嚇著她,讓人不免又心憐幾分。

  曲大太太摸摸她的臉,見她神色有些憔悴,便知道是照顧生病的姐姐之故,溫聲道:「不用擔心,沁丫頭是個有福氣的,你母親又誠心誠意地燒香拜佛,佛祖定會保佑她的。」

  前些日子,三房的曲沁和堂姐妹們去划船時,不小心落了水,雖然及時救上來了,可因為受了寒,當夜便發起高燒來。原本以為吃幾副藥,退燒就好了,可是偏偏高燒是退了,可是人卻變得迷迷登登的,滿嘴胡話,一直髮著低燒不見好,將曲家的人都嚇壞了。

  直到現在,曲沁雖然不再說胡話,可是人還糊塗著,依然躺在床上,時睡時醒,並未見好轉,可將曲三太太季氏給嚇壞了,天天都去小佛堂燒香拜佛,虔誠地祈求佛祖保佑曲沁快點好。

  對於季氏,曲大太太對她真是沒話可說。

  季氏並非曲三老爺的原配,而是填房。

  曲三老爺的原配是京城平陽候府駱家的女兒,卻不想生長女曲沁時難產而亡,等曲三老爺給原配妻子守了一年孝後,見曲沁沒人照顧,駱家又強勢,便續娶了季氏。

  季氏是常州府人,是沒落的官宦世家所出的小姐,曲三老爺能相中她,也是看在她性格溫順柔和,想來會善待前頭夫人所出的女兒。季氏嫁過來後,待曲沁確實好得沒話說,甚至在生下女兒曲瀲和兒子曲湙後,依然沒有偏頗。

  可壞就壞在這性子也太過柔順了,遇事沒個主見,只會哭。特別是八年前曲三老爺去世後,季氏更沒了主張,只想守著三個兒女過日子。

  如今曲沁生病,季氏不是天天哭,就是天天燒香拜佛,弄得整個三房煙薰繚繞,整得就像個小寺廟一樣,讓人看了直嘆氣。

  曲大太太今兒過來,也是來看看季氏如何了,就怕曲沁不好,讓她將眼睛都哭瞎了。

  曲瀲對曲大太太的話不置可否,但還是謝了她,問道:「大伯母是來尋孃親的麼?」

  「是的,聽說沁丫頭的病情反反覆覆的,我有些擔心你娘……」頓了一下,又道:「順便也來看看沁丫頭如何了,老夫人一早也叨唸著。」說著,微微嘆息了一聲。

  曲瀲聽明白了曲大太太未完的話,知道自己娘親就是那性子,並未覺得如何丟臉,不過仍是感謝了一翻,方才和她一起去了母親居住的桃安居。

  很快便到了桃安居。

  因為季氏孀居的原因,桃安居不見鮮花,除了幾株桃樹外,只有一些四季常青的花木,看著清淡寧靜。只是桃安居西廂房那邊看著彷彿一股濃煙滾滾上升,像火災現場似的,打破了那種清淡寧靜。

  曲大太太看得直皺眉,遠遠地就聞到了枷南香的味道了,而且這味道過重了,便讓人有些難受,可見那小佛堂裡也不知道燒了多少香。

  季氏身邊伺候的秦嬤嬤聽說曲大太太來了,忙迎出來,行了禮後,陪笑道:「大太太和四小姐是來看太太的麼?太太正在小佛堂,請稍等。」說著,給曲瀲使了個眼色,忙去小佛堂叫人。

  丫鬟很有眼色地上茶點後,便和其他丫鬟婆子們屏著氣站在門外。

  曲大太太早就習慣了季氏的作派,不以為意,反而看了曲瀲一眼。

  曲瀲親自給她端茶,面上一片平靜,甚至有些清冷,只是那份清冷因其與季氏相似的柔美的風姿被無形中弱化了,讓人只覺得她乖巧聽話,像隻小兔子似的。

  季氏很快便過來了。

  她身上穿著件秋香色素面褙子,頭髮上只簡單地簪了一支丁香花銀簪,整個人看起來簡簡單單的,無多餘的飾物,很是符合她如今孀居的身份,不過卻掩不住她的天生麗質,那份清淡簡單,反而襯得她越發的纖細柔美,加上微紅的眼眶,未語先泣的雙眸,簡直是個嬌弱到極點的小婦人。

  曲大太太有些消受不住,特別是季氏一見她就拉著她,用那雙彷彿會說話的眼睛溼漉漉地盯著自己,更讓曲大太太突然覺得,幸好曲瀲性子清冷,不像季氏,不然將來不知道多少男人女人心疼死。

  「大嫂,又勞煩你過來了,我沒什麼事,倒是沁兒……」嗚咽了一聲,又抹起了淚來。

  曲大太太怕她又哭個沒完沒了,忙道:「今兒我過來呢,是有事要和弟妹說的,是好事。」見季氏淚眼朦朧地看過來,曲大太太也有些吃不消,繼續道:「沁兒這病一直反反覆覆的不好,我覺得可能是劉大夫的藥不行,剛才我在老夫人那兒,也和老夫人說起沁丫的事情,昨兒陳知府的夫人過府來,說池府的老太爺致仕回鄉,便和老夫人商量著,不若請池府老太爺過來給沁丫頭瞧瞧。」

  池家是常州府有名的杏林世家,這池老太爺是宮裡的御醫,如今年紀大了,便致仕回鄉,前些日子剛回到常州府。不過因池老太爺並不是個張揚之人,回來時也是靜悄悄的,所以他回來的訊息並沒多少人知道。

  季氏也聽說過池老太爺的事情,不由喜出望外,雙手合什,喃喃念著佛號,然後又對曲大太太和老夫人一陣感激。

  「我得去謝謝老夫人……哎呀,瀲兒,還不快過來謝謝你大伯母,稍會我們也要過去給老夫人請個安,謝謝她老人家為你姐姐操心……」季氏絮絮叨叨起來。

  曲瀲見母親突然精神十足,不慌不忙地過去扶住她,笑道:「知道了,確實要感謝大伯母和祖母。」說著,她給曲大太太行了一禮。

  季氏笑盈盈地看著,又道:「上回老夫人送我的茶還剩一些,瀲兒快去沏壺過來給你大伯母嚐嚐。」

  曲瀲看了一眼笑容如常的大伯母,應了一聲便去了茶房。

  將女兒支走後,季氏又拉著曲大太太說起話來。

  「……先前大夫還說沁兒只要退了燒便沒事了,可是不知怎麼地,轉眼間沁兒說起胡話來,竟是不認得人了……」曲三太太一雙眼睛紅通通的,顯然十分傷心,「我便想,是不是我不夠誠心,便想明日去濟明寺給沁兒祈福。」

  曲大太太眉頭跳了跳,神色突然嚴厲起來,但看季氏惴惴不安的樣子,忍下了出口的呵斥,溫聲道:「弟妹莫急,許是沁兒病糊塗了,等池老太爺看過了,指不定就好了。」

  季氏縮了下肩膀,雖然曲大太太神色溫和,但她天生是個敏感的,直覺她的語氣中有什麼,彷彿有些生氣的樣子,怕自己再說下去,得罪了曲大太太,只能懨懨地點頭。

  曲瀲沏了茶進來。

  曲大太太臉上重新露出了笑顏,對季氏道:「行了,我先去看看沁兒。」

  季氏忙站起來。

  卻不想,這時便有在曲沁身邊伺候的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臉上一陣激動,稟報道:「太太、三姑娘,我們姑娘醒了。」

  季氏一聽,眼淚又要飆出來了。

  這是喜極而泣。

  曲瀲忙揣扶住母親,對曲大太太道:「大伯母,我們快快去看看姐姐。」

  曲大太太笑著點頭,斜了一眼,見曲瀲這動作恰好讓季氏的眼淚梗住,不由有些滿意。
 
  果然,曲瀲這性子不像她娘親,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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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曲沁和曲瀲姐妹倆同住一個院落,名叫秋菀居。

  到了秋菀居時,可以看到那滿院子的撒金碧桃花開得正爛漫,那粉白中透著深紅的、灑金色的花瓣,簇擁在一起,見之望俗。

  此時卻沒人欣賞這難得的風景,皆匆匆忙忙地往秋菀居中曲沁所住的廂房行去。

  剛到曲沁臥房門口,便見到伺候曲沁的喬媽媽端著一個紅漆雕花的托盤過來,托盤上放著一碗黑褐色的藥汁,見到三人,喬媽媽趕緊上前行禮。

  曲大太太打斷她的禮,忙問道:「三小姐如何了?」

  季氏卻有些心急,已經拽著二女兒進了房。

  曲大太太只能一面跟上一面聽喬媽媽的回稟,聽說曲沁醒了人也不再犯糊塗說胡話時,不由鬆了口氣。

  前些日子,曲沁病糊塗了,牙關緊咬,米粒未進,眼瞅著不行了,還是曲瀲想了法子,讓人給曲沁灌了些米湯,不然人就算不病死,也要餓死。

  如今曲沁好了,季氏也終於不用整天燒香拜佛,弄得三房像火災現場一樣,曲瀲也可以歇息會兒,不用衣不解帶地照顧姐姐了,曲湙也可以安心地跟著先生讀書。更重要的是,季氏也不用再成日惴惴不安,以為曲沁被什麼髒東西盯上了,所以才會說胡話,縱使是睡夢中,依然痛苦不已,嘴裡亂叫著妹妹和駱家老祖宗的名字。

  剛進內室,便見掛著秋香色的帷帳裡頭的填漆床上,坐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因為生病之故,臉色蒼白,襯得一雙眼睛又大又黑,望著人的時候,不知為何,讓人感覺到有些寒磣。

  三房的曲沁曲瀲姐妹倆,可能是因為母親不同,長得也不盡相同,如果說曲瀲是枝頭上那柔麗嬌弱的玉蘭花,那麼曲沁便是盛放的牡丹花,那通身的氣派,豔麗明媚。姐妹倆,一個柔一個毅,一個柔弱可人,一個穩重伶俐。

  「沁兒,你怎麼樣了?可好一些了?」季氏看到曲沁不僅醒了,甚至能坐起來,不再胡言亂語了,眼中又淚光點點,這次是喜悅的。

  曲瀲也朝床上的少女叫了一聲姐姐,將丫鬟呈來的水端給她,體貼地道:「先喝些水潤喉。」

  曲沁沒動,只是看著床前的幾人,半晌方低聲道:「阿瀲……母親,大伯母……」那聲「母親」有點複雜,彷彿聲音裡蓋涵了太多的意思,千言萬語,無法直述。

  曲瀲不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自從曲沁生病後,她娘忙著燒香拜佛,都是她和丫鬟一起照顧姐姐,曲沁說胡話時她也聽了幾耳朵,只是因為是囈語,含含糊糊的卻聽得不太清楚,只有她偶爾大聲叫妹妹時,曲瀲便去握她的手安撫,她才會安靜下來。

  她知道比起娘親,曲沁更願意接受自己這同血脈的妹妹,卻沒想到自己在曲沁心中的地位如此重要。

  季氏卻十分激動,大著膽子拍拍曲沁的手,含著淚道:「沁兒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曲沁卻未像過去般,對著季氏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不喜,會皺起眉頭來冷冷地說一聲,而是沉默地坐在那兒,直到季氏的眼淚流得更凶了,方才道:「我已經好了,母親莫要再哭了。」

  曲沁這話比聖旨還有用,季氏馬上停了淚,高興地直點頭。

  曲瀲看得暗暗搖頭。

  曲大太太也笑著道:「謝天謝地,沁丫頭終於清醒了,你母親說得對,醒了就好!以後好好養身子,莫要如此不小心了。有什麼想吃的,你儘管開口,看著都瘦了,得好生補補才是……」

  曲沁看向曲大太太,目光微閃,等她說完後,便要起身道謝,卻被曲大太太忙按住了,曲瀲也忙過去扶住她,卻不想曲沁反而抓住了她的手,力道極大,讓她不免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總覺得這位姐姐醒來後,感覺有些不一樣了。

  曲沁雙目緊緊地盯著妹妹年少稚嫩的臉,唇瓣微顫,說不出話來。

  眾人知道她們姐妹感情好,對她的樣子不以為意,曲大太太說道:「你剛醒了,現在身子還虛著,就別講那些虛的了,好生養好身子,別讓你母親和弟弟妹妹擔心才是。」

  季氏忙不迭地點頭。

  曲大太太待了會兒,見曲沁人已經清醒,不再說胡話了,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要去給老夫人報一聲,省得她老人家擔心。

  季氏和女兒留了下來。

  季氏見喬媽媽端來放得已經溫涼的藥,便順手接過,只是剛接過時,想到繼女平時的樣子,不免有些尷尬,訕訕地將那碗藥給了旁邊坐著的小女兒。

  曲瀲很自然地接了過來,對曲沁道:「姐姐,先喝藥吧,喝了藥身體才會好。」

  曲沁的目光從紅腫著雙眼的季氏移到了妹妹身上,見妹妹一張春花皎月般的漂亮小臉滿是關切,一時間突然鼻頭有些酸,忍不住伸手摟住妹妹纖細的身子,嗚嗚地哭了起來。

  曲瀲手中的那碗藥一時端不住掉在了床前的腳踏上,青花瓷碗裂了,藥汁四濺開來,不僅灑了一地,曲瀲和季氏的裙子也被弄髒了。但此時兩人都沒有在意,而是被曲沁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驚住了。

  許是因為季氏是繼母,曲沁自小便是個有主意的,與季氏並不親近,甚至是疏遠的,而她又是個老成持重的性子,一舉一動無不恪守規矩禮儀,從未在人前哭過,甚至哭泣這種事情對於她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

  現在,曲沁突然像個孩子一樣號啕大哭起來,自然是讓她們十分震驚。

  曲瀲驚了一下。

  季氏也被弄懵了,反應過來時,眼淚一下子也飆了出來,跟著一起嗚嗚直哭。

  曲瀲被母親和姐姐哭得頭都懵了,只是看著撲在她懷裡哭得像個孩子的姐姐,又看著性子已經沒法拯救的母親,只得示意丫鬟過來收拾地上的狼藉,邊安慰難得脆弱的姐姐。

  「姐姐你別哭了,有什麼委屈咱們去和大伯母說,她定會為你作主。」

  自他們父親去逝後,三房便靠著長房而居,曲大太太為人不錯,三房若是有什麼困難,也會幫把手,因為如此,三房的日子才沒有太難熬,曲沁和曲瀲也過得和平常的大家閨秀差不多。

  季氏聽了,馬上抹去眼淚,附和道:「是啊是啊,沁兒別哭了,有什麼委屈和娘說,娘拼了命也要為你主持公道。」

  曲沁卻沒理,只是摟著妹妹哭,哭得眼前發黑直打嗝,直到哭不出來。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可是讓她如何不哭呢?

  前世過得那般痛苦,是她錯信了不該信的人,最後發現,為她奔走求得一線生機的是這個異母妹妹,一直被她認為軟弱無能、取代了親生母親地位的季氏卻難得強硬,對上那些欺負她的人,有那樣的勇氣。

  因為她們,她才努力地好好活著,縱使會很痛苦。

  可到頭來,她仍是辜負了她們的期盼,未撐幾年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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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曲沁哭了很久,直到哭著睡著了。

  曲瀲看著自己衣襟上的淚跡,再看躺在床上的少女,有些哭笑不得,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縱使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平時再如何端著架子、自持身份像個小大人,其實今年也不過才十五歲罷了。

  放在她上輩子,也只是個初中生。

  只是,也不知道素來要強的異母姐姐怎麼突然哭了,難道是生病的人比較脆弱,又見她們一心一意地待她,所以感動地哭了?

  「阿瀲,怎麼辦?」

  聽到母親喃喃地聲音,曲瀲回過神,見母親紅腫著一雙眼睛看自己,縱使這張臉再美,可是哭成是核桃也不美了。不過她知道母親的性子,雖然柔弱無能,可卻是個合格的母親,加上她自己也不是個純粹的孩子,所以對她很是包容。

  有時候,曲瀲覺得,母親自父親去逝後,仍是保持著這種天真柔弱的性子,和她們姐妹倆的性子有關。曲沁自小便持重又要強,輕易不肯低頭示弱,背後還有個強勢的平陽侯駱家可以依靠,導致沒人敢欺負他們三房;曲瀲自己擁有一個無人可知的前世經歷之人,雖然前世只活到十六歲就驟然死了,可是投胎轉世後,也不是個真正的稚齡孩子,又是個多思多慮的,有什麼事都是她擋在面前,讓季氏更不用出面了。

  「先讓姐姐好好休息,等她醒來情緒平穩了再說吧,娘你也去敷敷眼睛,若是姐姐醒來見到你這樣,又要不開心了。」曲瀲很懂得如何應付母親,因為曲沁性子要強,確實不喜歡女人哭哭啼啼的。

  季氏聽罷,趕緊點頭,很是擔心曲沁會對自己冷臉,有些忐忑地摸了摸自己紅腫的眼睛。

  曲瀲幫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然後起身來去揣扶季氏,又對房裡伺候的紅蕊吩咐道:「姐姐就拜託你們照顧了。」

  紅蕊是曲沁的貼身大丫鬟,慌忙上前來應了一聲。

  曲瀲便扶了季氏出去,到了外室,見重新去煎藥的喬媽媽,吩咐道:「姐姐久未進食,脾胃虛弱,你讓廚房做白粥和幾樣易克化的小菜備著,白粥最是養胃了。」

  喬媽媽對曲瀲曲膝應了一聲。

  季氏聽著小女兒的安排,覺得極是妥貼,同樣叮囑了喬媽媽幾句後,方由女兒扶著出了秋菀居。

  曲瀲扶著母親回了桃安居,讓人打來清水,親自服侍她梳洗。

  季氏一反過去幾天的愁眉苦臉,十分高興地對女兒叨唸著,「沁兒醒了,人也不再犯糊塗,我這心也安下來了。一定是佛祖保佑,稍會我得去給佛祖上幾炷香才行,瀲兒你也去上炷香,讓佛祖知道我們的誠意……」

  曲瀲聽她囉嗦個沒完,句句不離曲沁,甚至想要過幾天去明濟寺上香還願,不由得暗暗搖頭。

  雖然是同父異母,可能是因為這輩子的父親早逝,她和這姐姐的關係卻是不錯的。只是曲沁對季氏一直有個心結,不太能接受季氏,幸好季氏並不像那種狠心腸的繼母,甚至可以說是個聖母,對曲沁不僅像對親生女兒般,甚至更好。

  陪著母親去了小佛堂上了炷香後,曲瀲才得以脫身。

  回到秋菀居,她回房去換下身上沾了藥汁的衣服,讓碧春去隔壁看看,得知曲沁還未醒來,閒著無事,便去了姐妹倆一起用的小書房練字。

  剛練了幾個大字,便聽碧春來報,弟弟曲湙過來了。

  十歲的弟弟長得像死去的父親,面容白晳,斯文俊秀,身條兒有些瘦長,不若堂哥曲澤十歲時那圓滾滾的模樣兒,他們姐弟倆都隨了季氏,怎麼吃也吃不胖的類型,就是看起來太單薄了,幸好都身體健康,不輕易生病。

  「二姐!」

  曲湙先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然後才快步上前,有些急切地問道:「聽說大姐醒了?怎麼樣?」

  曲瀲抿嘴笑道:「是醒了,不過又歇下了。」想到曲沁愛面子,她也不說是哭著入睡的。

  曲湙聽了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又振作起來,笑道:「人清醒了就好,若是再糊糊塗塗下去,娘指不定又要……」子不言母過,忙將話掩了下去。

  曲瀲如何聽不出弟弟的話中之意,季氏信佛,而且自從他們父親去世後,越發的變本加厲,若是平常沒什麼事情,可以在小佛堂待上一天也沒事,晨昏功課、早晚三炷香從未落過,十分虔誠。

  曲瀲知道這時代守寡的女子帶著孩子過活不易,而且母親還那般年輕,以她的性子是不可能改嫁的,況且曲家也不會放人,所以給她尋點事情做也不錯,便睜隻眼睛閉隻眼了。只是有時候,看季氏那些行為,讓她覺得就像個狂熱的信徒,病入膏肓了,都擔心她一個不小心就要紅塵看破出家。

  曲湙是從族學下課回來,這些日子因為曲沁生病原因,每天早晚都要過來看一看,問問情況。如今得知曲沁今天醒過來了,人也不再犯糊塗,他便想在曲瀲這兒坐會兒,等曲沁醒來親自去看看她。

  碧春端了點心上來,紅漆雕海棠花的攢盒裡放著蘭花酥、雲片糕、玫瑰糕、酥糖等,還有蓮子紅豆羹,是曲瀲特地吩咐人去外面買的。

  「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還未到晚膳時間,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曲瀲說道。

  曲湙朝姐姐笑了下,正好也餓了,便不客氣地坐下來吃。

  曲瀲坐在一旁喝茶,邊詢問弟弟的功課,一時間小書房裡氣氛很是溫馨。

  直到夕陽西下,碧春進來稟報,曲沁醒了。

  姐弟倆忙起身,淨了手後,便去曲沁的房裡。

  曲沁的眼睛還有些紅腫,不過情緒平穩了許多,此時披散著頭髮坐在床上,背靠著一個錦緞面的大迎枕,朝著進來的弟妹們微笑。

  笑容與平時一樣,含蓄而矜傲,卻又有些隱約的不同。

  「大姐,你感覺怎麼樣了?身子好些了麼?」曲湙坐在床前的錦杌上,關心地問著。

  曲沁看著十歲的弟弟,又看向妹妹,目光溫和,抬手摸摸弟弟的腦袋,溫聲道:「我身子好多了,如今醒來了,不會有事的,你們不用擔心。」然後又像平時那般問起弟弟的功課,自責道:「若是因為我的病耽擱了你的功課,我可就不安心了。」

  曲湙笑道:「大姐放心,我沒有落下功課,先生今兒還誇了我的文章,寫比以前有了進步了。」

  他們父親去世後,曲湙便是三房唯一的男丁,是支應門楣的存在,三房都指望著他,讓他小小年紀便沉穩持重,體貼懂事。而他自己也知道,母親和兩個姐姐都是內宅婦孺,不管是將來奉養母親還是給兩個姐姐撐腰的責任,都落在他身上,所以對待學習上更是認真,從不敢貪玩。

  曲沁十分滿意,心裡也知道弟弟從來不用她們擔心,懂事得讓人心疼。

  這麼好的弟弟,為何就有人狠得心害死他呢?

  等聽說曲沁醒來的季氏也匆忙地從老夫人那兒趕過來後,更熱鬧了,不過因為曲沁剛醒來,身體還虛弱著,他們並未待得太久,很快便打算起身離開。

  曲沁卻留了曲瀲晚上一起睡。

  季氏並不同意,有些擔心地道:「沁兒今兒剛醒來,身子還弱,萬一瀲兒吵著你歇息……」

  「沒事,我想要妹妹陪著。」曲沁說道。

  季氏最是悚這繼女,又因曲沁素來是個有主意的,態度強硬一些便沒轍,只好訥訥地同意了,又將小女兒叫過去叮囑她別吵著姐姐歇息之類的,囉嗦了一堆,方才有些不安地離開。

  想來今晚要睡不著覺了。

  曲瀲作了保證,方才將忐忑不安的母親送走,終於鬆了口氣。

  她和曲沁同住一個院子,又是相依為命的親姐妹,有時候也睡在一起,姐妹倆的感情還算不錯,所以對於曲沁讓自己和她同睡的行為,她並不反對,但架不住有個太愛操心的母親。

  填漆床很大,紅蕊搬了一床蠶絲被過來,曲瀲睡在裡面,姐妹倆各自蓋著一床被子,並不打擾。

  等曲瀲躺下後,她伸手摸了摸姐姐的額頭,手下一片溫涼細膩的肌膚,已經不發燒了。

  曲沁感覺到妹妹摸在額頭的手,柔軟而溫潤,腦子裡卻回想著上輩子的妹妹,心中一酸,差點又落下淚來,忙忍住了,告訴自己,這輩子誰也別想再敗壞妹妹的名譽,讓妹妹當年出嫁得那般艱難。也幸好紀凜是個正人君子,並不在意,一心只認定了妹妹,妹妹方才能和紀凜結成夫妻,婚後夫妻感情甚篤,十分恩愛。

  這是她上輩子最高興的事情。

  她已經那般不堪了,不希望一心幫著自己的妹妹生活不幸。

  「阿瀲,我好像做了一個夢……」曲沁喃喃地道,聲音很輕,腦子卻很清醒。

  曲瀲原本還有些無所謂地聽著,只以為姐姐大病一場,想找個人說說話,才會留自己一起睡,可是當曲沁越說越深時,曲瀲終於反應過來了。

  她這個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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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23:53:55 |顯示全部樓層
第 4 章

  翌日一早,季氏便過來了。

  紅蕊等丫鬟坐在槅扇前迎著燦爛的朝陽分著綵線,見季氏過來,趕緊起身請安。

  季氏見這幾個丫鬟守在這兒,問道:「二小姐和四小姐還未起?」

  紅蕊知道季氏愛女如命,脾氣也好,當下笑道:「奴婢先前去看了,兩位姑娘許是累得狠了,並未醒,還在睡呢。」

  季氏想到曲沁病了一陣子,現在身子還虛著,是應該多歇息。而小女兒這段日子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曲沁,也累得慌了,曲沁能醒來,讓她也鬆懈了,不免要睡個懶覺,補回些精神。於是便叮囑著丫鬟不去吵她們,讓她們睡到自然醒。

  曲家規矩甚嚴,特別是對子女的教育,雖說作姑娘的要嬌養,但坐臥行止皆有一定的規範,姐妹倆也是恰逢曲沁生病才能睡個懶覺,平時卻並不能如此。

  季氏到底心疼兩個女兒,又問了曲沁的情況,方才離開。

  等曲瀲醒來後,發現快日上三竿了,不禁吃了一驚,慌忙起身。

  她睡在裡面,起床的時候,要越過外面睡著的曲沁。

  當她要跨過去時,見曲沁像隻受驚的動物一樣擁著被子惶惶驚醒,一臉驚惶,彷彿被什麼嚇住一樣。

  曲瀲忙伸手摟住她,拍著她的背,柔糯的聲音道:「姐姐,沒事的,咱們現在在常州府的平安巷。」並不是她夢裡讓她受盡苦難的京城。

  曲沁這才平靜下來,發現自己反應有些大,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妹妹,強撐著道:「我以為還在做夢……」

  昨晚曲沁藉口做夢和她說了大半宿的話,雖然曲沁說得委婉,將一些事情託夢道來,但曲瀲兩世為人,如何不知道曲沁的離奇經歷,正是所謂的重活了一回。

  一直以為這輩子過著平淡的日子的曲瀲,沒想到不過是生了場病,和他們相依為命的姐姐竟然是個重生者,曲瀲當時的心情頗為複雜,臉上的神色甚至有些藏不住。幸好當時夜色昏暗,平時精明的曲沁又一臉恍惚,方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異樣。

  曲瀲投胎轉世一回,卻忘記喝孟婆湯,方讓她擁有上輩子的記憶,可是在她看來,逝者已矣,她如今是曲家三房的小女兒,有母親和姐姐、弟弟,沒有誰可以取代自己,所以並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曾有過的離奇經歷。

  想到曲沁所說的夢中之事,曲瀲也有些憂心忡忡。

  只是,曲沁說得含含糊糊的,似乎怕她被嚇著,所以不太敢說太多,很多地方都語蔫不詳。曲瀲知道這姐姐一直將自己當成一朵莬絲花,從小到大有什麼事情都頂在她面前,很是照顧自己。所以她這次也不敢告訴自己她的事情,就怕嚇著自己,方才會以夢為藉口,說得含含糊糊的。

  曲瀲很想對姐姐說,別看她長得像個弱不禁風的小兔子,其實她身體倍兒棒,神經也很粗壯,無論什麼事情都能受得住,不用太過擔心,直接說就是了。

  只是怕到時候自己若這麼說,曲沁便知道自己猜出她的經歷,屆時姐姐心裡又要難受了。曲沁一向要強,特別是關於自己的事情,無一不要求完美,聽她的語氣,上輩子似乎被親近的人陷害過,一失足便是終身誤,這種事情應該是不想說的。

  曲瀲只能作罷,當作不知情。她自己也有自己的祕密和不堪回首的事情,無法訴諸語言,所以對於曲沁,特別地能諒解,並不想逼她。

  喬媽媽領著丫鬟捧著各種洗漱器具進來伺候她們梳洗。

  喬媽媽一面伺候她們梳洗,一面稟報早上季氏和曲湙相繼過來探望的事情,不過因為她們還未起床,便沒有讓人叫醒她們,而季氏神色有些憔悴,看起來未睡好似的。

  曲瀲不說話,而是偷偷地瞄著姐姐。

  曲沁沉默了下,方道:「讓人去桃安居瞧瞧,若是母親不忙的話,就告訴她一聲,說我好了,歇息得很好,不用擔心。」

  喬媽媽和紅蕊等人皆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淡淡的,忙應了聲。

  曲瀲面上覆著帕子,心中千迴百轉。

  曲沁一直不喜歡季氏。

  除了季氏是繼母的原因外,還有季氏的性子過於軟弱,像個淚包一樣,一點小事也能哭哭啼啼,讓她極為不喜。不過因為季氏這麼多年來始終守著他們姐妹三人,所以曲沁雖然不喜,卻從未給過季氏臉色看,只是不怎麼親熱罷了。

  可是現在,曲沁卻難得的說了軟話。

  曲瀲覺得,曲沁的上輩子,母親一定做了讓她心悅誠服的事情,才能放下心中的芥蒂。

  這麼一想,不禁有些高興。

  不管是母親季氏還是曲沁、曲湙,都是她這輩子的重要親人,她希望他們都好好的,一家人親親熱熱才好。

  曲沁這次病了好些天,雖然昨晚好好地休息了一晚,可是身體虛軟著,又不想躺在床上,便讓喬媽媽將她挪到臨窗的榻上,想要看看窗外的景色。

  喬媽媽將早膳擺放到榻上的紅漆雕牡丹花的小几上。

  曲瀲坐在另一旁,陪姐姐一起用膳。

  早膳是白粥和幾樣江南特色的小菜,以清淡為宜。

  兩人剛用過早膳,季氏便過來了。

  姐妹倆起身給季氏請安。

  曲沁依然如往常般矜傲而淡然,不過在季氏坐下來詢問她的身體時,她聲音溫和地道:「我感覺好多了,就是躺得太久,身子沒什麼力氣,母親不用擔心我。」

  季氏很高興曲沁身體好了,見她語氣溫和,心情更好了,也沒怎麼奇怪曲沁今天怎麼這般好說話。

  季氏是個神經粗壯的,就是淚線太發達。

  如果神經不粗壯,怕也不能十幾年如一日對曲沁關懷備致,對旁人的閒言碎語置之不理。

  「我先前去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也很關心你的身子,還讓我帶了些燕窩過來給你。等你病好了,可要過去給老夫人磕個頭謝謝她老人家……」

  聽著季氏絮絮叨叨個沒完,曲沁不若以往般有些不耐煩地打斷,由著她嘮叨。

  曲瀲見母親和姐姐相處愉快,便坐到一旁,拿了擱在旁邊的針線縫製起一件衣服來。

  曲沁抽空看過去,便知道妹妹是給弟弟曲湙縫製春衫。曲瀲的針線素來在姐妹中是最出色的,還得過繡安坊的安娘子的指點,而且她很有想法,畫的花樣子比市面上的新奇,很會推陳出新,做出來的衣服總比旁人好看一些,勝在一個新奇。在曲沁看來,妹妹所畫的花樣子,比京城有名的天衣閣的繡娘畫的都不差。

  看著嫻靜地坐在一旁穿針捻線的妹妹,曲沁只覺得整顆心都安定了下來。

  無論是年少時的妹妹,還是後來能獨當一面的妹妹,看起來都那般的無瑕美好,像枝頭綻放的梨花,潔白無瑕,讓她止不住地心疼,總擔心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讓她受委屈。上輩子她撒手去了後,也不知道妹妹怎麼樣了。

  「……沁兒,你說好不好?」

  曲沁回神,看到季氏一臉忐忑地看著自己,眨了下眼睛,很是平淡地道:「母親說什麼?」

  季氏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說是過幾天,等曲沁身體好了,便帶曲瀲去濟明寺上香,給她求個平安符。

  曲沁沉默。

  她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病得厲害,甚至因為上輩子的記憶衝擊著腦海,讓她無法清醒過來,一直在說胡話,將季氏給嚇著了,甚至她可能覺得自己是中邪了,方才會想去廟裡上香給自己求個平安符。這也是為何她不敢告訴妹妹自己重生的原因,生怕和季氏一樣柔弱的妹妹被嚇到。

  兩輩子她都是個堅毅果斷之人,將柔弱的母親和弟妹視為自己的責任,不願讓他們擔驚受怕。

  所以,那些事情,只需要她自己記住,然後一一破解便可。

  見季氏神色更不安了,曲沁方才道:「母親作主便是。」

  季氏馬上又高興起來。

  這時,丫鬟進來稟報曲大太太和曲四太太過來了。

  曲大太太笑盈盈地進來,身後跟著穿著青蓮色四柿紋的褙子的曲四太太。曲大太太人到中年,長得比較富態,臉龐似圓月,看著極為可親。曲四太太卻是個年輕的婦人,二十七八左右的年紀,柳眉杏眼,十分俏麗。

  曲四太太一進門,嘴巴便動了起來,「昨兒聽說沁兒醒來,真是佛祖保佑!現在怎麼樣了?原本昨天想過來瞧瞧,卻不想泊哥兒鬧得厲害,一刻也離不得人,方才拖到今日。」她歉意地道。

  泊哥兒是曲四太太所出的長子——曲泊,如今才三歲,曲四太太生女兒好幾年後才得這麼個兒子,幾房都知道曲四太太很寶貝這兒子。

  曲沁感謝了曲大太太和曲四太太過來探望。

  曲瀲給她們上茶。

  曲大太太將曲沁看了看,笑著點頭,「看著精神好多了,不過還得仔細養些日子,將身子養壯一些才好。我那兒還有一些血燕,稍會讓人送過來給你補補身子。」

  季氏很是心動,想要拒絕這份人情,又想到曲沁的身體確實要好好補補,不由猶豫起來。

  曲沁忙不迭地婉拒了,不好承她如此大的禮。

  曲大太太拍拍她的手,笑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有人好了,那些東西才值錢。」

  曲沁推拒不過,只得感激地應下了。

  曲四太太卻在一旁暗暗撇嘴,覺得曲大太太真會做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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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23:54:09 |顯示全部樓層
第 5 章

  曲三老爺是在八年前時,因意外死在了任上。

  可能是白髮人送黑髮人,曲老太爺原就身體不好,致仕在家休養,悲痛之下,身體很快熬不住,也跟著去了。

  曲老太爺去世後,曲大老爺和曲二老爺都在家中守制,曲四老爺並未出仕,而是留守在常州府老宅打理庶務。

  出了孝後,他們的官運卻一路亨通,如今曲大老爺在京城裡任都察院左都御使,小九卿之一,差一步便能入閣拜相了。曲二老爺也外放至定陽為官,已是四品的知府。

  曲大太太心思活絡起來。

  她出身江北方氏,也是當地的名門望族,有父兄在朝中為官,方家老太爺方懷敏更是當朝閣老兼文淵閣大學士,曲方兩家一直守望相助。也因為如此,當初曲老太爺才會為頂門戶的長子聘下方家的姑娘。曲大太太自然是個有見識的,孃家得力,讓她嫁入曲家不久,便從曲老夫人那兒接過了中饋。

  曲沁雖然生母早亡,生父也死在任上,但她也有個得力的外祖家,駱家雖說是公卿侯府,但也是一門顯赫的姻親,府裡又與寧王有交情,對曲沁好些準是沒錯的。

  曲四太太見自己插不上話,目光一轉,便轉到了坐在旁邊的曲瀲,翻看她縫的那件男式春衫,讚歎道:「這是給湙哥兒縫的吧?瀲丫頭的手藝還是這般好,這針法我似乎沒怎麼看過……」

  曲瀲朝她抿嘴一笑,輕聲道:「這是我和安娘子新學的針法,是安娘子的手藝。」

  曲四太太不禁有些感慨,「安娘子是繡安坊的繡娘,一手出神入化的繡藝,不知讓咱們常州府多少人家欲要請她去指點家中的姑娘,連知府太太都請過她,卻被她拒絕了。不過聽說她的手藝一直不傳外人,未想咱們瀲兒卻得了安娘子的青眼。」

  曲瀲謙虛地道:「安娘子是個心腸好的,見我誠心地請教,方才會教我兩針罷了。」

  曲四太太卻不以為然。

  安娘子的繡工是祖傳的手藝,若非曲瀲真的入了她的眼,哪裡會指點她?只能說,三房的兩個姑娘,不僅長得各有千秋,甚至各有長處,莫說整個常州府,就是天子腳下,也找不出這般優秀的姑娘了。

  只可惜,卻是命苦的,父親早早地沒了。

  等曲大太太和曲四太太走後,季氏又叮囑了曲沁姐妹倆一番,方才離開。

  見長輩們都離開了,曲瀲便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對歪在炕上閉目休息的曲沁道:「姐姐,你身子還虛著,我扶你回床去歇息吧。」

  曲沁抬眸,看到妹妹如花如玉般嬌美的小臉,一雙秋水剪眸清澈地倒映著自己蒼白的面容,心裡頓時軟成一團。

  她朝妹妹笑著點頭。

  不過剛躺下,丫鬟進來稟報長房的大小姐曲涵過來了。

  很快便見一個穿著艾青色妝花褙子、豆綠色鑲水波紋馬面裙的少女掀著簾子進來,一張鵝蛋臉很是討喜,笑容溫和,氣質大方,和曲大太太有幾分相似。

  「大姐姐!」曲瀲和曲沁叫道。

  曲涵過來,將曲沁上下打量,笑道:「你終於好了,我也安下一顆心了。若不是我娘拘著我,不然我早就過來看你了。」

  曲涵是長房的嫡長女,今年正好十六歲,去年及笄時便與江北方家長子方瑞定了親,婚期定在今年四月份。還有一個月左右,曲涵便要出閣了,曲大太太將她拘在屋子裡,等閒是不能隨便亂跑。

  曲沁笑道:「大伯母做得對,你可不同我們,很快便要出閣了,自然是不能亂跑的。」

  曲涵不禁紅了臉。

  見曲沁坐在床上,曲瀲坐床前,知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和她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告辭:「你身子還沒好,先歇息吧,等我得了空再過來看你。」

  「那便算了。」曲沁很是伶俐地道:「恐怕大姐姐一個月內都是沒空的,等我身子好一些,我和阿瀲一起去看你。」

  曲瀲卻有些悵然地嘆了口氣,「大姐姐以後嫁去江北,也不知道何時能見了。」

  曲涵原本有些羞澀,聽到這話一時間也有些悵然。

  曲沁沒有說話,只是笑盈盈地看著姐妹們,心裡卻知道,將來曲涵會隨夫方瑞進京,方瑞不僅學問好,運氣也不錯,又有曲方兩家幫忙,雖不能說官運亨通,可是也沒什麼太大的波折。將來阿瀲也是要嫁到京城的,姐妹們還是可以再見。

  等曲涵離開後,曲沁終於歇下。

  曲瀲見她歇下了,便回了房,然後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發起呆來。

  她在想曲沁昨晚說的話,雖然語蔫不詳,可是她會腦補,也總結出了一點事情。若是曲沁說的不假,他們三房的姐弟幾人未來的命運有些波折,原因便出在沒有父親的庇護上,加上能頂門戶的弟弟年紀又小,使得她們姐妹將來受人欺負,也沒個人能及時搭把手。

  大伯父將來會入閣,以他的地位倒是可以,只是大伯父是個典型的政客,考量太多,沒能及時伸援手。

  到了傍晚,曲湙下學回來。

  他回來後,見到兩個姐姐相對而坐,一面說話一面討論著圖紙上的花樣子,旁邊放著一件只差一個袖子便能完工的男衫,便知道二姐姐又給自己做衣裳了,既高興又心疼。

  他先是關切地詢問了大姐的身體情況,又對柔柔弱弱地坐在一旁微笑的二姐道:「二姐,以後這種事情交給下人做就行了,沒得熬壞了眼睛。」看著他家二姐姐嬌嬌柔柔如朵花般的模樣,作弟弟的總擔心她累著自己。

  曲瀲嘴角抽搐了下,拍拍他道:「小孩子家家的,像個老頭子操那麼多心做甚?娘都不說我。」

  那是因為他們娘自己也是這副德行,所以才不說。

  曲湙對這娘倆真是沒辦法,只得對素來穩重可靠的大姐姐道:「大姐,你看著點二姐。這些日子你生病,她天天都過來守著不說,還要給我做衣服,我都擔心她累壞了。」況且穿繡娘做的衣服也沒什麼,並不一定要姐姐做的。

  曲沁看了妹妹一眼,覺得弟弟說得對,心裡既感動又擔心,肅然道:「阿瀲,聽湙弟的話。」

  曲瀲撫了撫額頭,心說自己只是長得柔弱罷了,其實身體倍兒棒,繞著秋菀居跑上一圈都不帶喘的。

  見她不說話只是低頭幹活,曲沁心裡嘆息,其實明白妹妹的做法。

  兩輩子都是這樣。

  她知道,並非妹妹喜歡給弟弟做衣服,而是存了心不想虧待弟弟。雖然妹妹因為年紀的原因,手藝不算得精湛,但好歹有新意,做出來的衣服讓人穿著就是比旁人多了些精神氣,讓弟弟在曲家族學裡醒目一些,體面一些。

  縱使是曲家族學,但來族學裡求學的學子眾多,不乏優秀的。若不是十分出色,先生也不會特別注意到。

  他們沒有父親關照,想要出頭,很多事情都只能靠自己,所以曲瀲也是用了心的。

  想到這裡,曲沁心裡黯然。

  是不是就因為他們沒有父親,所以那些人才敢這般作賤他們呢?

  *****

  得知曲沁病好了,曲家的人紛紛過來探望,不僅是住在平安巷這邊的,還有其他幾房的曲家旁支,三房這裡一時間十分熱鬧。

  過了幾日,曲沁能下床走了,精神也不錯,便和季氏、曲瀲一起去鶴鳴院給曲老夫人請安。

  曲老夫人並非曲老太爺的原配妻子,同樣是續絃。前頭夫人已經生了三個兒子,她進門後幾年,方才生下一兒一女,便是如今在老宅打理庶務的曲四老爺和已經出閣的曲繡。

  曲家家風甚嚴,有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所以曲家四位老爺和一位小姐都是嫡出的,並未有庶子庶女。

  輪到曲瀲這一輩,依然如此。

  因為是填房,曲老夫人不太管事,曲大太太進門後,便很爽快地將主持中饋的事宜交給了曲大太太,甚至曲老太爺去逝後,便一心一意地避居在鶴鳴院中,除了初一十五,並不太讓子孫過來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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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23:54:23 |顯示全部樓層
第 6 章

  到了鶴鳴院,便見曲老夫人的大丫鬟翠袖守在那兒,見她們過來,笑盈盈地上前行禮,親自給她們打簾。

  曲老夫人已經等在那裡,身上穿著一件色澤較暗的素面妝花禙子,頭上簪著兩對赤金仙桃獻壽的長簪,還未到知天命的年紀,肌膚紅潤,精神極好。

  等眾人請安完,曲老夫人拉著曲沁的手道:「可憐見的,沁丫頭這一病,都瘦得不成樣了,得好生補補,有什麼想吃的儘管和你大伯母說,別因為不好意思虧待了自己。姑娘家也只有在孃家時能放縱一些,可不能委屈了自己……」然後又詢問她的身體情況,平時吃什麼,聲音慢悠悠的,很是和藹。

  曲沁一一答了,感謝了曲老夫人的惦記,和往常一樣,並不怎麼奉承,卻也不失禮。

  曲沁的生母是京城平陽侯府駱家的姑娘,駱氏去世後,駱府的老夫人很是惦記著這個外孫女,不僅特地派了宮裡出來的教養嬤嬤過來,甚至時不時地派人接曲沁進京去駱府小住。這一來二去,曲沁通身的氣派便有些不同,骨子裡自有一股矜傲,與曲瀲的溫婉柔順截然不同。

  當然,曲老夫人覺得,曲瀲只是看著柔順,其實骨子裡也並不怎麼柔順。

  曲沁素來愛護這妹妹,駱家派過來的教養嬤嬤,自然也少不了曲瀲的份,姐妹倆有宮廷嬤嬤指點,行事做派與常州府那些名門世家的姑娘大有不同。只是曲瀲生得嬌美可人,讓人一看就憐到了心坎裡,捨不得放下,無形中弱化了一切,使她看起來柔順了幾分。

  曲老夫人不是個挑事的,所以並不在意這些孫女與自己不親熱。

  問完了曲沁的身體情況後,曲老夫人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對季氏道:「你上次說要去濟明寺上香,可定了時間?」

  季氏一聽,十分高興地道:「正想和老夫人說呢,就準備明天,我想帶瀲兒去,沁兒身體還沒完全好,讓她在家裡歇著。」而且曲沁也不太喜歡陪自己去上香,所以季氏素來不強求。

  曲老夫人點頭,「每年咱們府都在沐佛節時去寺裡上香順便添香油錢,不過今年因為涵丫頭要出閣,你大嫂忙不過來,所以這次去上香,你便將香油錢一併帶去了。」

  這不過是小事,季氏自是應了下來。

  又說了會兒話,眾人方散了。

  ****

  回到秋菀居,季氏囑咐姐妹倆好好歇息,方才離開,準備明天去上香的事宜。

  曲瀲看母親那腦殘粉狂熱的模樣,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想起母親前些日子交給她的任務,決定今天將之做完。

  見曲瀲讓碧春去磨墨時,曲沁奇怪地道:「這是做什麼?」重活一世,她對在常州府平安巷的生活已然忘記很多了,不過每當看到母親和弟妹的行事時,記憶又會一點一滴地湧現,讓她備覺親切。

  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就是在常州府平安巷生活的這段日子,這時候,他們年紀都還小,季氏一心一意地禮佛,偶爾會做出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妹妹嬌嬌弱弱的,不是蒔花弄草,就是練字做針線,像個標準的大家閨秀;弟弟一心一意讀書,想要出人頭地,將好能為她們支撐起一片天空。

  沒有後來的那些痛苦和生死別離。

  一切皆安好。

  曲瀲朝她笑道:「這次姐姐大病一場,娘嚇壞了,給佛祖抄了很多經書,也讓我抄了一份,打算供奉到濟明寺裡。我還有一些沒有抄完,得趁晚上睡覺之前抄完。」

  聽她這麼說,曲沁終於憶起來了,心裡不禁好笑。

  季氏總是這樣,只要有點什麼事情,無論大事小事,就喜歡去燒香拜佛,求佛祖保佑,自己拜不算,還要拉上小女兒。而曲瀲性子有些清冷,但對季氏十分孝順聽話,讓幹什麼就幹什麼,所見之人,無不誇她孝順乖巧。

  不過在曲沁看來,曲瀲這不是孝順,而是縱容著季氏。

  雖說兒女縱容母親有些奇怪,不過他們姐弟三人因為父親早逝,嘗過人情冷暖,都是早熟懂事的性子,季氏又是那種天真爛漫之人,曲瀲是季氏的親生女兒,這女兒縱容親娘也沒什麼。

  等曲瀲坐到案桌前焚香淨手、開始抄經書時,曲沁也坐在一旁,邊喝茶邊看著低眉斂目地抄經書的妹妹,心絃又有些恍惚。

  看起來這麼柔弱的妹妹,後來卻為了她殺人。

  她一直以為,她是姐姐,要照顧妹妹才對,特別是這樣美麗嬌弱、如溫室的花般易折的妹妹,從小到大她也做得很好。可誰知,最後卻是妹妹振作起來照顧她,為她打氣,讓她努力活下去。

  所以,這輩子輪到她照顧妹妹了,妹妹只要安安穩穩地出閣嫁給紀凜便好,縱使她們沒有父親庇護,旁人休想如上輩子般欺辱她們。

  *****

  翌日,曲瀲陪著季氏去濟明寺上香。

  曲沁很是擔心地看著母女倆如花般的美貌,讓丫鬟準備好兩頂皁紗帷帽,叮囑道:「寺裡人多,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可在人前將帽子拿下來。」

  曲瀲朝她抿嘴微笑,說道:「姐姐放心,我省得的,而且還有家丁護衛跟著,不會有事的。」

  可是曲沁還是不放心,有些憂心地看著她們。

  曲瀲忍不住心下琢磨起來,總覺得這個重生的姐姐比過去更愛操心了,莫不是上輩子自己和母親因為容貌帶來過麻煩?所以她才會這般擔心?

  在曲沁的不放心中,曲瀲扶著母親上了馬車。

  濟明寺是常州府香火最為鼎勝的廟宇,位於常州府城西的一座小青山山頂上,從山底往上望去,廟宇掩映在一片綠色中,只稍稍露出些屋檐形狀,彷彿遠離塵囂,俗世方外。也是如此,方才讓婦人們更喜歡來濟明寺上香禮佛。

  到了濟明寺山腳下,便改由軟轎上山,不過也有些虔誠的婦人是徒步走上去的,意喻為心誠。

  季氏是個狂熱信徒,覺得走上去更虔誠,所以每回來濟明寺上香,都棄轎不用,徒步走上去。曲瀲覺得,她和她家娘親長得如此柔弱,但是身體卻倍兒棒,也和這種體力活有關。

  她自小便習慣了陪母親爬濟明寺的山。

  今兒來濟明寺上香的香客很多,也有很多人和她們一樣,徒步走上去的。年輕的婦人或未出閣的女子大多戴著和她們一樣的帷帽,只是用料不同,有些用皁紗,有些用紗羅,下面綴著小巧的珍珠寶石等。當然,也有一些自持容貌或者是年紀大些的婦人或者是小姑娘並沒有戴帷帽,三月和煦的陽光灑落在那些小姑娘稚嫩的臉上,充滿了朝氣。

  曲瀲扶著季氏,在丫鬟僕婦的簇擁中,開始徒步走上山。

  濟明寺香火鼎勝,香客如雲,曲瀲扶著母親上山時,能看到周圍上山下山時經過的人,甚至有很多遊客成群結伴而來。其中,還見有一群錦衣公子說說笑笑地往濟明寺的後山而去。

  濟明寺的後山自成一景,春夏秋冬四時之景各不相同,吸引了很多文人雅士前去賞景,使之成為一處風景勝地。

  花了約模三刻鐘,終於走到了山頂。

  走到山頂後,母女倆都有些喘,汗微微溼了鬢角。

  自有知客僧上前來,見過禮後,又讓一名小沙彌引她們去寺內的廂房略作休息,梳洗喝茶。

  梳洗過後,母女倆便去上香,奉上她們抄的經書供奉到案上。

  等最後添了香油錢後,季氏便叫來一旁候著的小沙彌,問道:「不知明方大師今日可會開壇講經?」

  明方大師是濟明寺的得道高僧,佛法精深,季氏每回來都喜歡去聽明方大師講經,每每聽完,都會歡喜不已,對明方大師推崇備致,整就一個狂熱腦殘粉。只可惜明方大師講經是隨緣,從沒有一個準確的日子,讓季氏頗為遺憾。

  曲瀲對自家娘親的德行習慣了,只要她不哭哭啼啼的,一切都好說。

  小沙彌笑著答道:「明方大師在,不過今日並不開壇講經。」

  季氏有些不死心地道:「那可否讓我去拜會明方大師?」

  小沙彌有些為難,明方大師佛法精深,常有香客慕名而來,所以除了他開壇講經的日子,平時並不輕易見客,欲要見客,也要講究一個緣字。只是季氏是常州府曲家的三太太,而且一心向佛,是濟明寺的常客之一,甚至在濟明寺有專門的歇息之所,不能輕易得罪。

  小沙彌沒辦法,只好先去請示一番。

  小沙彌離開後,曲瀲方道:「娘,既然明方大師不輕易見客,不如我們下次再來吧。」

  季氏搖頭道:「不行,明方大師的佛法精深,我還要讓他給你們姐弟幾個畫平安符佩戴,才能保佑你們姐弟幾個平平安安,沒病沒災。」

  曲瀲聽得無語,平述道:「人吃五穀雜糧,哪能沒病?」若將所有的事情都寄託在佛祖身上,那佛祖多忙啊?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你姐這次生病,看著有些不太好……」季氏含糊了下,不好對女兒說曲沁當時的樣子看起來就像被什麼髒東西附身了,讓她至今心有餘悸,今日特地過來,可不僅是上香的。又道:「明方大師佛法精深,鬼邪不敢欺,他畫的符能驅邪避災,比寺裡那些供奉的符更好。」

  見她固執已見,曲瀲決定不再勸說了。

  等小沙彌回來後,得知明方大師竟然破例請她們過去,看季氏喜出望外的模樣,曲瀲懶得再說什麼。

  將隨行的僕婦留在外面候著,母女倆隨著小沙彌去了明方大師修行的大殿。

  卻不想,剛進去,便見到明方大師面前坐著一個人,看背影似乎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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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兩人都沒想到明方大師這裡竟然會有客人,一時間有些遲疑。

  不過,當那少年轉首望過來時,兩人都愣了一下。

  這少年俊秀得過份。

  他看起來約模十四五歲,一張臉生得俊秀美好,劍眉星目,眉宇開闊,肌膚瑩白如玉,看不到一絲瑕疵。鼻樑挺直,唇線優美,色澤豐潤,脣角微微上揚時,一股謙雅溫潤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人如沐春風。此時身上穿著一襲寶藍色暗紫雲紋刻絲錦袍,腰上是同色的絲絛,左右兩邊各掛著通體潔白無瑕的羊脂玉佩。

  而他的氣質,如同那通體潔白無瑕的美玉一般,既潤澤,又美好。

  華美之極。

  這是曲瀲兩輩子第一次見到如此出色的少年,不僅在容貌,還在氣質上。

  季氏也怔住了,她沒想到明方大師這裡會有客人,而且還是如此出色的年輕公子,不說那通身的行頭,就是那低調簡單的衣飾也無法掩飾的華美氣質,只怕不是平常人家能教養出來的。

  明方大師佛法精深,名聲極響亮,曾聽聞宮裡的太后多次宣召他進宮講經,皆被他以遊歷為由婉拒了,眾多慕名而來的人,不凡王孫貴族、朝廷重臣。想必,這個少年定然是大有來頭。

  季氏不禁有些猶豫,不過想到家中的曲沁,很快又堅定起來。

  今日無論如何,她都要求一張明方大師所繪的平安符回去。

  那少年見兩人被小沙彌引進來,並未起身,不過卻禮貌性地朝她們頷首致意,唇角微揚的弧度恰到好處,笑容和煦溫雅,如同殿外三月和煦的春光,讓人只覺得眼前一亮,滿室生輝。

  「阿彌陀佛。」明方大方唸了聲佛號,對季氏道:「施主來了,請坐。」

  曲瀲抬頭看去,便看到了一個光頭的俊美帥哥。

  縱使她隨母親來濟明寺多次,見過明方大師不知多少回,每次看到那顆光頭,都覺得有些可惜。

  聽聞明方大師成名有二十餘年,可是他看起來給人的感覺,彷彿只是個成熟穩重的青年,以外表來看,絕對不會超過三旬。但若與他對視,會從他眼中看到屬於歲月賦予他的智慧和滄桑。

  或許出家人是方外之人、慈悲為懷,心態不若紅塵中人,可以延遲衰老?還是因佛法精深,修行有為,所以能青春永駐?

  曲瀲胡思亂想著,隨著母親入了大殿。

  因有外男在,季氏不免有些侷促,只是今日時機難得,加之一腔慈母心腸,於是在小沙彌端了蒲團過來時,強裝鎮定坐下。

  曲瀲坐在母親身後的蒲團上。

  在她坐下的時候,便發現那少年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雙眼睛如上等的墨玉,溫潤煦然,潤潤地倒映著人的身影,沒有丁點的突兀,彷彿能得他一眼眷顧,是如此理所當然之事。明知他此舉不合禮,但奇特地竟然讓人生不起絲毫的反感。

  曲瀲覺得這少年生得也太好了一些,連氣質都是得天獨厚,讓人無形中對他寬容幾分。

  心裡覺得那少年如此直視自己不太妥當,不由蹙了下眉頭。

  發現她不喜,那少年歉然一笑,很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明方大師雖然是個外表看起來年輕俊美的光頭帥哥,奈何他成名已久,一襲茜色袈裟端坐在那兒,寶相端莊,神色慈悲,又添了幾許方外之人特有的悠遠寧謐,不可褻瀆,彷彿在他面前生起些綺念都是一種錯誤。這也是為何季氏如此推崇他的原因,覺得方外之人應該像明方大師一般,這也是常州府很多婦人喜歡來聽他講經、求他畫平安符的原因。

  除了長得好看外,讓人一眼便覺得方外之人應如是。

  明方大師問明白了季氏今日過來的目的,微微一笑,便對那名坐著的少年溫和地道:「公子請稍等。」

  那少年開口道:「大師請自便。」

  聲音如金玉相鳴般溫潤好聽,竟然沒有變聲期少年特有的粗啞難聽。

  曲瀲覺得這少年若不是還未到變聲期,就是真的天生麗質,連聲音都這般好聽。

  等明方大師進內殿畫符時,殿中只有三人,又因是陌生人,一時間十分安靜。

  那少年看了她們一眼,然後笑了下,叫來一名小沙彌,讓他重新沏了壺熱茶過來。

  季氏頓時對這少年高看一眼,只是她因是孀居的身份,平時不是蹲在府中的小佛堂裡燒香拜佛,面對的都是曲家的親眷,極少接觸外人,更不用說一個陌生的少年,一時間有些躊躇,不知道說什麼,最後索性什麼都不說。

  室內靜悄悄的。

  曲瀲恪守著大家閨秀的禮儀,垂首斂目。

  只是,她敏感地發現那少年時不時飄來的視線,當她忍不住看過去時,他會大大方方地朝自己微笑致意,讓她一時間拿不準他是個登徒子呢,還是天性如此。

  以他現在的年紀,如此冒然盯著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看,顯然極是失禮。

  曲瀲心裡有些不悅。

  喝了盞茶後,明方大師方才出來,手裡拿著三張畫好的平安符。

  季氏恭恭敬敬地接過,對明方大師謝了又謝,方才帶著女兒離開。

  等季氏母女倆離開後,殿內只剩下了明方大師和那少年。

  明方大師看起來慈眉善目,望著少年的神色十分慈和,笑道:「痴兒,佛門重地,豈能如此妄形?」

  少年修長的手指端著粗茶盞,那深色的茶盞更是襯得那手指如玉般秀頎修長,根根骨節分明,聞言低眉溫和一笑,聲音和雅,一如殿外那三月份和煦的陽光,卻帶了一些漫不經心,「大師,我是紅塵中人,自然不必遵守你們佛門的清規戒律。若是人人都不妄形,那豈不是和你一樣,早早地出家算了?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明方大師笑而不語,看向少年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頑皮的孩子。

  少年喝了一盞茶,然後有些嫌棄道:「茶太澀,味道清苦,不好。」

  明方大師端起茶盅悠然喝了一口,神色悠遠寧靜,塵光從他身上走過,只餘下歲月靜好。

  少年雖然口吐嫌棄,但也續了一杯茶,繼續喝了半盞,方才道:「自從吃了大師的藥,我的病情穩定多了,在此要謝謝大師。」

  明方大師點頭,對他道:「公子這病並不是不能痊癒,時機到了,自會痊癒。」

  少年只是笑著,心裡卻不怎麼相信他的話。

  坐了會兒,少年也告辭離開了。

  明方大師並未起身,對辭行的少年道:「我就不留你了,你要記住,諸惡莫作,諸善奉行。」

  少年挑眉,笑容一如殿外走過的陽光,彷彿照進了人心間,「什麼是惡什麼是善?大師可別拿出家人那套來唬我,我讀書雖少,卻也不是被人唬大的。」

  明方大師悠悠然地笑起來,唸了聲佛號,方道:「貧僧雖然年紀大了,眼睛卻不瞎,剛才那小姑娘,秀其骨,美其姿,確是難得一見的紅顏,年輕人啊,可經不住。」

  少年耳朵微紅,面上卻是大大方方的,「我來瞧自己的未婚妻,有什麼好避諱的?大師這話好生無狀,可不是出家人該說的,你的六根不清淨了。」

  明方大師依然一副出家人的慈悲樣,看著他但笑不語。

  少年朝他施了一禮,便轉身離開。

  方才踏出大殿,便有一名穿著玄色勁裝的英武男子過來,朝他拱手道:「少爺,事情已經備妥,您什麼時候去曲家拜訪?」

  少年看了眼常州府三月湛藍明媚的天空,微微瞇了下眼睛,溫聲道:「這事不急。」然後想到了什麼,繼續道:「難得來一趟常州府,你給陳知府遞句話,讓他來見我。」

  侍衛應了聲是,轉身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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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回到平安巷曲家後,季氏攜著小女兒直接去了秋菀居。

  曲沁正歪在大迎枕上看書,見季氏和曲瀲進來,忙拿眼睛往她們身上上下掃射,見她們安然無事,神色自然,緊繃了半日的心絃才鬆懈下來。

  莫怪她對這對母女倆去上香的事情反應如此大,只因她被上輩子這母女倆上香時卻被挾持的事情嚇過一回,導致後來每當她們要出門去上香時,都要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就是為了預防再有那種事情發生。當然,後來也因為那件事情,季氏輕易不再出門上香,寧願蹲在家裡的小佛堂禮佛。

  「姐姐,我們回來了。」曲瀲朝貌似很擔心的姐姐笑了下,笑容裡有安撫的意味。

  季氏走過來,擔心地道:「你神色有些不好,可是身體不舒服?要不……還是請池老太爺過來給你瞧瞧。」雖然曲沁身體好了,但季氏覺得保險起見,還是請池老太爺瞧瞧才能安心。

  曲沁看季氏一副只要她說不舒服、她就捨了臉面也要去請池老太爺上門給她看病的模樣,心裡有些不自在,無力又有帶著一種無法言語的感動。她明明是擔心這母女倆出事,可是在她們眼裡,好像她愛亂操心似的。只是,那種事情她也不能和季氏說,只得輕描淡寫地解釋自己沒事。

  季氏見她沒事,便又歡喜地拿出了一個石青底繡白蓮的荷包遞給她,笑道:「這是濟明寺明方大師繪的平安符,你要好生收好,保你平平安安。」

  聽到明方大師的名字,曲沁神色微微有些變化,可是看季氏和曲瀲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曲沁只得按捺下來。

  將季氏送走後,曲瀲也回房換下身上的衣服,洗去一身煙塵。

  剛換上一件半新不舊的月白色繡翠竹刻絲褙子,便聽丫鬟說姐姐曲沁過來了。

  曲瀲見她一副有話說的模樣,便請她到外室的羅漢床坐下,碧春沏了壺紅茶過來,還有幾樣糕點,裝在紅漆描金的攢盒裡。

  「姐姐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情?」曲瀲親自給她倒茶。

  曲沁不由打量她,十二歲的妹妹雖然嬌美,但到底臉蛋並未長開,也沒有後來那樣清麗絕倫的風彩。只是依然嬌美可人,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玉簪花,楚楚風姿,讓人忍不住憐到了心坎裡。

  這樣嬌美可人的姑娘,莫說男人,連女人都要憐惜幾分。

  自從醒來後,她每次看到年少時柔柔弱弱的妹妹,總會覺得這一切恍惚得不真實。

  「姐姐,怎麼了?」曲瀲聲音大了一些,心裡琢磨著,姐姐不會又想到未來的什麼事情了吧?自從姐姐生病醒來後,雖說努力維持著十五歲時的言行舉止,可是仍是有些不同,或許其他人看不出來,但她和曲沁從小一起長大,朝夕相處的姐妹,如何看不出來?

  深閨少女和歷盡艱苦的成年人到底是不同的。

  曲沁原就是個穩重的性子,如今依然穩重,但一舉一動間,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可見她上輩子其實過得並不好,甚至可能很壞。

  曲瀲看得明白,不過曲沁不說明,她自也不會多嘴去揭她的傷疤,這是她的一種體貼,也是對曲沁的一種信任。

  只是,不妨礙她腦洞大開。

  曲沁回過神來,朝她笑了下,從袖裡拿出了季氏給她的那個裝平安符的荷包,笑道:「我沒想到母親竟然能讓明方大師親自畫平安符。聽說明方大師乃當世得道高僧,平時開壇講經講究一個緣份,欲要見他也講一個緣字,今兒你們怎麼這般奏巧能得到他親手繪的平安符?」

  曲瀲如實答道:「你也知道娘的性子,其實今日明方大師並未開壇講經,但娘想向明方大師給我們求個平安符保佑我們平安。」說著,也將回來時季氏給她的平安符拿了出來,裝在一個石青底繡玉簪花的荷包裡,「原本我還以為明方大師今日是不見客的,可誰知明方大師竟然破例見客,聽了娘的請求,還很爽快地繪了三張平安符。」

  至於當時在大殿中的那個少年,曲瀲覺得既然不認識,以後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應該與她們關係不大,所以並未說。

  曲沁心裡有些疑惑。

  世人只知明方大師二十年前便名揚天下,連太后也幾次欲宣召進宮的得道高僧,卻對他的一切無從得知。她也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方知道明方大師與淑宜大長公主有來往,甚至關係不一般。

  淑宜大長公主是今上的嫡親姑母,紀凜的祖母,可以說紀凜是由淑宜大長公主撫養長大的。

  當年,妹妹的婚事一波三折,後來還是淑宜大長公主親自出面,方才能定下來。

  而能讓淑宜大長公主出面,除了紀凜的原因,還有明方大師在其中勸說。

  前世她經過那些事情後,便一直避居在京郊外的莊子裡養病,極少回京,在她死之前,聽說了明方大師幾次被皇帝召進宮的事情,世人還說,若非明方大師一心向道,不問世事,皇上早就封他為國師了。

  明方大師是一個連皇帝都要以禮相待之人。

  雖然世人皆說他行事講究一個緣字,但在曲沁看來,明方大師行事頗為灑然不羈,隨心所欲,懶得理會的事情,便拿個緣字來推託。季氏只是曲家的一個內宅女眷,明方大師連皇室都不放在眼裡,斷斷不會因其身份而令眼相待,除非……

  曲沁的心臟猛地跳了下。

  她看向對面像隻小松鼠一樣邊啃果邊瞅著自己的妹妹,臉上不覺露出了笑容。

  「姐姐,有什麼不對麼?」曲瀲見她盯著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心頭有些發毛。

  誰知曲沁笑得很愉悅,拍拍她的手道:「沒事,沒事,你們今兒一早就出門了,想來也累了,你好好歇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曲瀲:「……」

  等曲沁離開後,曲瀲盤腿坐在羅漢床上,一臉糾結。

  剛才若是她感覺不錯,曲沁這是在高興?

  什麼事能讓她由衷感到高興?難道因為明方大師的平安符?還是因為母親今天這般好運地能親自見到明方大師?

  曲瀲想不明白後,也不想了,決定回房去歇會兒。

  下午,曲瀲起床後,便去院子裡看自己侍弄的那些花。

  她現在在嘗試著種茶花,只可惜她似乎是個天生的辣手摧花之人,明明步驟對了,可是總是養不活。不得已,她只站在旁邊好動動嘴皮子,由著碧春等丫鬟來小心侍弄,每天早中晚去檢視,只看不動手,沒想到竟然能種出一盆十八學士來,可將她樂壞了。

  眼看那盆十八學士要開花了,曲沁便琢磨著,送到弟弟曲湙那兒,讓他讀書累了時,也能瞅上兩眼解解乏。

  想罷,便吩咐碧春,讓她親自送去。

  到了傍晚,曲湙下學回來後,便往秋菀居來了。

  他先是詢問了曲沁的身體情況,方才對曲瀲道:「二姐你怎麼將那盆十八學士送到我那兒了?這不是你心愛之物麼?我平時忙,可沒時間照料它,你還是搬回來自己賞玩吧。」

  曲瀲笑道:「沒事,花種出來便是給人賞玩的,我給你你便收著。而且我也只是動動嘴皮子罷了,出力的是碧春她們。若是讓我自己賞玩,怕不過兩天就要將它給賞死了。你也知道,不知為何,我每次養花,不過是澆澆水、動動土什麼的,都按著步驟來,不多行一步,可那些花花草草經過我的手準得死,可是讓碧春她們按著我說的來侍弄,它們又能長得好好的,分明就是在欺負我。」

  說到最後,她滿臉不忿。

  曲沁和曲湙都忍不住笑起來。

  他們都知道曲瀲愛侍弄花草,偏偏每次親自動手,都是一養一個死,可若她只是動嘴皮子指揮,那些花花草草反而長得極為精神,連雙色牡丹都養過,當時不知教曲大太太等人有多驚訝。

  曲湙知她一片愛護之心,心裡暖洋洋的,慎重地道了謝。

  曲瀲摸摸弟弟的腦袋,如往常一般問過他的功課後,姐弟三人便一起去桃安居陪季氏用晚膳。

  晚膳過後,季氏便和兩個女兒商量起曲涵的婚事來。

  「涵丫頭是咱們平安巷這房第一個出閣的姑娘,嫁的又是方家的嫡長子,自然要隆重一些。」季氏琢磨道:「到時我們三房的隨禮也不能太寒酸,沁兒你有什麼想法?」

  季氏自己雖沒什麼主意,但是曲沁和曲瀲常被駱家接進京小住,由駱家老夫人親自教養過的,而且還由駱府派來的教養嬤嬤指點過,見識自是不同,也不知從何時起,這三房拿主意的已經成了兩個未出閣的姑娘。

  曲湙坐在一旁,稚嫩的臉上帶著笑容,並未覺得如此有什麼不對。

  在他們心裡,母親天真爛漫,不喜與外人打交道,所以子女頂在面前也可以的,並不需要太過拘泥於形式。

  曲沁想到上輩子曲涵出閣的事情,心裡琢磨了下,很快便擬定好了三房的禮,因著曲涵的婚事臨近了,心裡卻還記掛著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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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過了幾天,祝家大太太帶著兩個女兒過府來拜訪曲大太太。

  祝家同為常州府名門世家,與曲家是通家之好。

  祝大太太今日過府來除了去拜訪曲老太太外,也是特地尋曲大太太說話。最近她跑曲家跑得很殷勤,私底下透露的意思是想與曲家結親,她相中曲家長房的嫡長子曲澤,若是長女嫁過來,將來便就是曲家長房長子媳婦,曲家未來的宗婦,意義不一般。

  曲涵就要出閣了,忙著自己的婚事,不輕易見客,曲大太太便叫了曲沁和曲瀲過來相陪。

  曲瀲姐妹自然欣然應之。

  不過回房換衣服時,曲瀲不免和姐姐嘀咕了一聲,「只叫我們,沒叫五妹妹,到時候四嬸又不高興了。」

  曲家的五小姐——曲汐是四房的長女,今年十歲,性子略微靦腆,與曲四太太的伶俐截然不同。

  曲沁冷笑一聲,「理她作甚?」絲毫不將曲四太太放在眼裡,曲四太太縱使是勢力了一些,瞧著他們沒有父親,私底下沒少擠兌,但因曲沁有個得力的外家,曲四太太從來不敢在明面上說什麼。

  曲瀲忍不住瞅她。

  清澈明亮的水眸盈盈望來,像一汪清泉,明淨無瑕,曉是女人也要心軟成一灘春水。兩輩子以來,曲沁都受不住妹妹這小模樣,拍拍她的手,笑道:「聽我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不聽也罷。」

  曲瀲朝她點點頭,反正自己是個不愛出門的,那些閒言碎語也聽不到。

  打扮好後,姐妹倆便相攜去了長房的花廳。

  祝家大小姐閨名蒹,有個雙胞胎妹妹祝葭,姐妹倆於今年秋天時將及笄。姐妹倆容貌隨了祝夫人,極是秀美可人,典型的江南溫婉如水的女子,身量卻矮了一些,嬌小玲瓏,添了幾分可愛。

  不過姐姐祝蒹的性子一點也不溫婉,反而有些活沷。

  祝蒹對著曲沁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聽說你前些日子病了,現在可好了?我原本是想來看你的,可我娘將我拘在家裡學女紅,你知道我不愛那玩意,可不像瀲妹妹那樣有天賦,對著繡架就想打瞌睡,拿針就會扎自己的手,可是我娘硬說我年紀大了,不能再如此貪玩,省得將來被人說沒教養?教養這東西和女紅有一銅錢的關係麼……」

  曲沁微笑著傾聽,並不開口搭腔。

  對著祝家姐妹,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祝蒹與她年紀相當,兩家又是通家之好,是一起玩大的閨中好友,感情不錯。可惜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祝蒹默默無聞地進了寧王府成為寧王世子側室,不過二十芳華年紀便去了,如今想想,若是當時她拉住了祝蒹,祝蒹是不是就不用進了寧王府呢?是不是就不會死得這麼早了呢?

  祝蒹死後,聽聞寧王世子便請旨去了關外,後來一直未聽過他的訊息,也不知道他可有回來。

  而祝葭,側嫁去了安陽文家,聽說與夫婿舉案齊眉,夫妻美滿。可惜不過幾年,丈夫得了急病去世,祝葭在文家守寡。不過一年,祝葭被文家送回祝家,然後被有心人送去了關北寧王世子身邊,似乎是想要讓祝葭代替其姐與寧王世子成就好事,將寧王世子哄回京城。

  姐妹倆的命運一樣坎坷。

  曲瀲則陪著祝葭說話。

  比起自己這個因容貌加持給世人嬌怯柔順的假相,祝葭才是真正溫柔如水的女子,那種彷彿刻入骨子裡一般的溫婉,溫柔體貼,相處起來讓人十分舒服,很樂意待在她身邊聽她說話。

  雖然兩人年紀相差了三年,但曲瀲和祝家姐妹也同樣能說得上話的。

  曲瀲和祝葭討論著常州府今年流行的花樣子時,看到姐姐曲沁望過來複雜的目光,心裡馬上振奮起來。

  有戲。

  而且是關於祝氏姐妹的。

  就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了,不過一定很嚴重,不然以曲沁的城府,目光不會如此複雜。

  心裡琢磨著時,就聽到祝蒹邀請她們過幾天去祝府給祝老太君祝壽兼賞花。

  「恰逢祖母的壽辰,雖然不是整壽,但老人家過一天便少一天,家裡的長輩都說要請些親朋好友過來熱鬧熱鬧,屆時還會請德音班過來唱戲,阿沁你不是喜歡聽戲麼?機會難得,你可要來。還有,家裡的花房培育出了一盆墨菊,老太君可喜歡了,將那盆墨菊賞給了妹妹,想到瀲妹妹也是個愛花的,便邀你們一起去賞花。」祝蒹一邊忙著和曲沁說話,一邊忙著轉頭尋曲瀲,整個花廳裡都是她的聲音。

  比起曲瀲這個只能動嘴不能動手的摧花聖手,祝葭才是真正的高手,在自己的院子裡養了很多名花異草,是曲家姐妹倆最愛去的地方。

  曲沁笑道:「老太君的壽辰,我們自然是要去給她老人家請安的。」

  曲瀲也對那墨菊十分心動,忙不迭地點頭,湊過去和祝葭說起了墨菊的培養。

  幾個姑娘說得熱鬧,那邊的曲大太太和祝大太太卻在打著太極。

  祝大太太也是個伶俐人,聽曲大太太婉轉的表達,便知道曲大太太並不樂意結親,面上不禁有些臊。

  其實她也並非想要將女兒嫁到曲家,而是見曲澤品貌優秀、人又上進,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眼瞅著女兒漸漸長大了,方才會起了心思。可是這一試探下來,曲大太太竟然是不樂意的,不禁有些尷尬。

  曲大太太與祝大太太交情不錯,只是對長子的婚事,並不是她能作主的,還要看京裡的丈夫的意思。丈夫似乎對長子的婚事自有安排,她怕壞了丈夫的安排,所以一直沒有給長子說親。如今兒子都十八歲了,還未說親,說出去也讓人非議,幸好他們早早地放出過話,要等長子過了鄉試後再給他說親,方才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明年就要下場了,我心裡也擱著這事情,怕他分心,所以他的親事一直沒有著落,就是想讓他好好地考,有個功名將來才好說親……」

  曲大太太反覆地說著,但只有一個意思,今年內是不會給長子說親的。

  祝大太太聽得明白,心裡有些悵然,但也知道曲大太太在長子的親事上作不得主,便掩下了這事情,和她說起了幾天後祝家太夫人的壽辰,請曲老夫人和曲家幾位夫人及曲家幾位姑娘一起過去給老太君祝壽。

  「這是應該的。」曲大太太很爽快,「屆時你們不嫌我們吵就好。」

  「哪兒的話,老人家年紀大了,就是喜歡熱鬧一些。」

  兩人說罷,便又去和曲老夫人說了這事,曲老夫人自然滿口答應,明言屆時一定會過去。

  祝大太太在祝家坐了半日,方帶兩個女兒歸家。

  祝夫人走後,曲沁姐妹也回了秋菀居,換了身衣裳,便去桃安居給季氏請安,和她說祝老太君壽辰的事情。

  季氏聽後,心思便活泛起來,不由小心地打量曲沁。

  十五歲的少女,正是最美好的年紀,身材窈窕,初展少女的韻味,是該定親的時候了。只是因為丈夫死得早,三房依著長房過日子,也沒個人幫著相看,甚至不知道駱家那邊會有什麼安排,讓她這些日子每每想起都心如火燒一般。

  祝家比起曲家並不差,甚至因為祝家人丁興旺,門路更多,往來之人身份更清貴,江南江北甚至京城都有。祝老太君的壽辰自是不一般,想必那天給祝老太君祝壽的人一定很多,屆時倒是可以託曲大太太幫忙留意一下,看看有沒有適合曲沁的物件,縱使沒有合適的也不要緊,總要心裡有個數兒。

  想到這裡,季氏一反過去不愛出門的性子,笑道:「曲家和祝家是通家之好,祝老太君又是個慈和不過的,確實要去給她老人家請個安。」

  等兩個女兒離開後,季氏讓人伺候著換了身衣服,便去了長房那兒。

  曲沁聽著紅蕊的彙報,將有些抽搐的嘴角抿直。

  她知道季氏的想法,但是這輩子可以的話,她不想嫁人了,縱使要嫁,也要嫁個能讓她抓主意的。

  只是這世間,男尊女卑,能讓女人抓主意,若不是性子軟弱的,便是有什麼隱疾的,還不如不嫁。

  想到這裡,她心下悵然。

  不過,幸好還有妹妹,只要妹妹能順順利利地嫁給紀凜,她這輩子便能了一個心願。

  得知季氏的心思後,曲沁雖未放在心上,不過仍是思索了一陣,叫來了紅蕊,吩咐了她幾句話。

  *****

  「祝老太君的壽辰就快到了,你應該去吧?」

  一名穿著鴉青色紫色祥雲錦袍的少年笑問著坐在對面雕紅漆嵌螺鈿花鳥羅漢床上的錦衣少年。

  那少年穿著一襲月白色梅蘭竹暗紋寬袖錦袍,修長如玉的手指間端著一隻甜白瓷的茶盅,笑容瑩潤溫和,那一笑,清風明月驀然成了他的背景色,整個人皎皎似月,清華靈秀。

  「自然要去的!」溫潤如珠玉的聲音道,「祖母對祝老太君十分敬重,若是知道我在常州府卻不上門給她老人家請個安,可要生氣了。」

  先前問話的少年生得十分英氣,濃眉大眼,眉宇神彩飛揚,雖然比不得月白色梅蘭竹暗紋寬袖錦袍少年的鐘靈毓秀、美玉無瑕,可一身逢勃的朝氣,英姿煥發,倒是教人眼前一亮,暗暗讚歎。

  此人是正是特地為祝老太君的壽辰而來的寧王世子周琅。

  「你這樣想自是好的,若非我眼睛利,還不知道你也來常州府了。」周琅自斟了一杯酒,笑道:「你也特沒義氣了,自己來玩,也不告訴我一聲,甚至還敢將我的人甩了。說吧,你來常州府做甚?」

  少年宛然而笑,笑容溫潤清雅,「自是和你一樣,為了祝老太君的壽辰而來。」

  周琅用眼角斜睨他,對上那張美玉般無瑕的臉,心裡直呼吃不消,謔笑道:「別說得這般誠懇,世人皆道你紀暄和是個正人君子,我和你一起長大,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麼?怕沒這麼簡單吧。」

  少年但笑不語。

  看他那模樣,周琅更無力了,知道是問不出什麼了,嘟嚷道:「算了算了,你現在不說也沒關係,我遲早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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