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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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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8:09: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回  身份

      “奴婢張舜,見過齊王殿下、三殿下,太子殿下還沒起身呢。”

       太子愣了一下,這才鬆開手。

       邵萱萱飛快地爬進被子裡,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

       太子朝外看了一眼,又轉頭來看她,最後無奈地說︰“躲什麼,起來伺候我穿衣服。”

      邵萱萱把被子團在身上,只露出了半個腦袋,眼睛裡滿滿的都是不信任。

      太子瞪了她一會兒,出聲招呼外面的張舜︰“請皇叔和三弟去書房坐一坐,我隨後便起來了。”

      耳聽得腳步聲遠了,他才再次重申︰“孤大人大量不和你計較,你也給我趕緊滾下來,若是耽誤正事,當真饒不了你。”

      邵萱萱很想一直這麼躲下去,最好等人出去了再下床。

      可齊王他們都在書房等著了,她的期望顯然是不可能實現的。

      吳有德已經帶著人進來了,邵萱萱尷尬地看著內侍和宮人們圍著太子忙碌開來,真有點騎虎難下的感覺。

      大家一樣的身份,其他人忙著伺候太子,她居然大大咧咧窩他床上,很刺眼啊!

      可這麼直接下來——她衣服都沒穿好呢,太子穿衣梳洗的時候她也一起?

      邵萱萱簡直坐如針氈。

      吳有德抽冷子還看了她一眼,明晃晃的就是在嫌棄她居然敢“恃寵而驕”。

      邵萱萱有冤無處說,最後乾脆把臉也埋進了被子裡。

      看不到,起碼沒那麼難受吧。

      太子忙起正事來還是很靠譜的,很快就雷厲風行地出去了。

      負責整理床鋪的綠葛乾咳兩聲,不冷不熱道︰“殿下已經走了,你還不起來?”邵萱萱從瞄了仍舊留在屋內的另一位內侍,含糊道︰“綠葛姐姐,能不能讓他出去呀?”

      綠葛嘆氣︰“他又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長得很像男人啊!

      邵萱萱猶猶豫豫地下了床,抱著衣服去了屏風後面,三下五除二換好。

      她前幾次和太子同榻而眠,得到的待遇其實不是這樣的——就連吳有德和張舜,都把她當主子似的伺候呢。

      可邵萱萱不習慣啊,她有手有腳的,實在適應不了連布巾都要別人幫著擰好的奢華生活,反復強調自己來,並且身體力行地想要搶奪宮人手中的布巾。

      最後還是太子聽得頭疼,眼皮直跳地表示︰“你們不必管她了,隨她自己折騰去。”

      從此以後,邵萱萱就開始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日子。

      綠葛也是習慣了,看著她吭哧吭哧地擰布巾,手忙腳亂地穿衣服。

      邵萱萱才擦乾淨臉呢,張舜回來了,冷著臉表示︰“邵豉,太子叫你過去伺候。”

      邵萱萱垮下臉,戴上帽子,接過張舜手裡的茶盤,急吼吼就要往外走。吳有德一把拉住她,叫綠葛拿了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來,勉力在她青一塊紫一塊的臉色抹了好一會兒,才放她出去。

      邵萱萱被香粉刺激得腦子都暈乎乎的,一直走到門口了,她才突然發現這盤上的茶杯,似乎多了那麼幾盞。

      但門已經就在眼前了,邵萱萱微一猶豫,到底端著茶推門進去了。

      她最先看到的便是太子,然後是穿了一身藏青的齊王,裹得嚴嚴實實的三皇子,以及好幾個與太子年紀相仿的貴族少年。

      邵萱萱來這裡這麼久,也知道不該聽的別聽不該問的別問,恭恭敬敬把茶端上去,然後就退到了一旁等著伺候。

      齊王說話還是那麼文縐縐的,那幾個少年也不遑多讓,倒是太子有點沉默,病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這幾個少年原來是太子在國子監的同學,也就是俗稱的太子伴讀,專門陪著太子一起讀書玩耍的。

      有著伴讀這一層身份,做叔叔輩的齊王又在場,這個“聚會”的氛圍就特別的……正經。

      邵萱萱聽他們之乎者也地說著,瞌睡蟲都快跑出來了,偶爾掃到太子,果然他也不像很開心的樣子。

      那是肯定的啊,都失憶成文盲了,都把手廢了逃學了,居然還避不開他們,換她也高興不起了呀。

      三皇子這時候話倒是少,嘴巴開開合合忙碌個不停,一會兒剝桔子吃,一會兒拿腰果嚐。邵萱萱一下床就被傳召了,哪裡來得及吃飯,越看越餓,最後只好垂頭瞅著地面發呆。

      好餓,好餓啊——

      那一聲奇怪的空腹鳴響起來時,禮部侍郎的小公子劉獻嶼正說起自己關於“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的看法。

     “咕嚕——”

      三皇子拿著梅子的手頓住了,齊王端茶杯的胳膊也凝固了,就連滔滔不絕的劉獻嶼,也詫異地閉上了嘴巴。

      幾秒鐘之後,大家都目光都集中到了邵萱萱身上。

      邵萱萱漲紅了臉,盡大可能地想要降低存在感。

      然後就聽到太子笑出了聲,像是覺得十分無奈一樣吩咐道︰“邵豉你下去吧,讓張舜過來。”太子都出聲不計較了,其他人紛紛鬆了口氣,甚至還拿“邵豉”這個名字開起了玩笑。

      這壓根不是我名字好吧!

      我爸媽才不會給孩子取這種名字!

      邵萱萱忍不住在心裡腹誹,臨關門前,那位話特別多,嘰嘰呱呱說到現在的劉獻嶼小少年還在那嘻嘻哈哈地重復︰“少吃?哈哈哈哈這可真是人如其名,殿下,他似乎還擦了粉,跟塊饅頭似的香的不得了……”

      笑你妹啊笑!

      香你大爺饅頭你表嫂!

      邵萱萱把門關上,肚子裡的腸子在叫餓,心肝脾肺卻都在罵人,平復了半天心情才回到寢宮。

      早飯一直是有備著的,吳有德早從門口站著的內侍口中得知了她出來的原因,給她在耳房開了一小桌,點心、小菜、粥湯一應俱全。

      邵萱萱坐下來就吃,邊吃邊回憶起劉獻嶼眉飛色舞的笑臉,憤憤地拿筷子捅穿了一只小籠包大小的點心。

      臭小孩,沒挨過餓啊,幸災樂禍得那麼純天然無偽裝。

      不過,太子似乎也沒吃啊。

      邵萱萱覺得奇怪,他出門時候也很慌呢,難道不會餓?

      答案是肯定的,年輕王儲雖然人前一副病弱樣,忍饑挨餓的能力還是不錯的,一直等到把客人全都送走了,才帶著空蕩蕩的肚子回到寢宮內殿。

      邵萱萱吃得肚子圓滾滾的,正一邊擦桌子一邊消食,聽到他的腳步聲,立刻跑去和綠葛換了工作,主動拎著沉重的水桶逃了。

      這些活計,出了內殿之後,都有外間的粗使太監來做的。邵萱萱怕太子再找她麻煩,拎著捅不放,吃力地要自己去倒掉。

      輪值的粗使太監年紀也才十八九,看著這個據說在太子面前正當紅的“邵公公”這個模樣都嚇呆了,手足無措地跟在她身後勸阻︰“邵、邵公公,還是我來吧!”

      邵萱萱拎了一大段路也累了,回頭看看沒人跟來,從善如流地放下︰“行,那你拎一會兒。”

      粗使太監趕緊接過來,大步朝前走去。

      邵萱萱卻不停步,仍舊亦步亦趨跟著他。

      “你叫什麼名字呀?”

      “奴婢王知復。”

      “你多大了呀?”

      “一十有八。”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等王知復倒完了水洗乾淨了木桶,邵萱萱還是磨磨蹭蹭地不想離開。

      王知復心裡好奇,但也不好多問,含蓄地試探她︰“邵公公是想……到處走走?”

     “呃……對。”邵萱萱其實沒那麼大好奇心,單純不想那麼早回到寢宮去。

      要麼被嘲笑,要麼被欺負,都沒什麼好期待的。

      王知復不機靈也沒什麼討吳有德喜歡的特殊能耐,在春熙宮算是地位比較低下的,和張舜、綠葛這些常年陪侍太子身邊的人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堂和地獄。

      難得有深得太子寵愛的邵公公——雖然他之前完全不知有這號人——垂青,當然卯足了勁討好她。

      邵萱萱於是得以比太子更快看到了那只還沒有完全完工的抽水馬桶,還有好多只大小各異的折疊凳。

      邵萱萱驚訝︰“這些都是你做的?!”

      王知復有些害羞︰“不、不是……這都是宮裡工匠師傅們做的,現在都回去休息了呢……”

      邵萱萱“哦”了一聲,恍然道︰“原來是在這裡做的,我還以為都拿到宮外去做呢。”王知復正要解釋呢,就見不遠處綠葛急匆匆往這邊跑來,心下一驚,慌亂道︰“邵公公,你看綠葛姑娘,是不是在找你?”

      邵萱萱扭頭,看到綠葛就眼皮直抽搐。

      綠葛也不負眾望,劈頭就是一句︰“邵豉你在這里做什麼,吳公公喚你呢!”

      吳有德找自己?!

      邵萱萱提起的心放了下來,很快又一次緊張了起來——吳有德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找她幹嘛?!

      她越走越慢,綠葛乾脆拉著她往前走︰“你想討罵不要緊,不要總是連累我們呀!起碼老老實實先去點個卯,再鬧騰行不行喔!”

      太子找不到人,會生氣,會發火,他們這些池魚會遭殃。

      吳有德找不到人,一樣也會生氣,只是顧忌著太子的絕對地位,私下發起威來,小池魚們還是躲不了要被颱風尾掃到。

      邵萱萱這條小魚回到寢宮,果然先被吳有德狠唸了一通,然後才被領回去見太子。

      太子獨自坐在桌邊用膳,見她進來先問︰“去哪兒了?”

      邵萱萱抿了下嘴唇︰“……倒水去了。”

      太子皺眉,拿眼神示意她過來︰“手洗乾淨了?洗乾淨了來給我布菜。”

      邵萱萱瞥了一眼張舜,對方雕塑一眼聳立在一邊。

      邵萱萱無奈,拿了調羹和銀筷子,學著之前吳有德做過的樣子,舀了兩顆芸豆到他面前的碗裡。太子臉黑了︰“孤手受傷了,不能動!”

      裝逼!撒謊!

      明明昨天晚上還抓著筆桿練字呢!

      邵萱萱想是這樣想,反駁是不敢的。

      她把那兩顆豆子並一些米飯一起舀了起來,喂小孩一樣送到太子嘴邊。

     太子“嘖”了一聲︰“太多了,咽不下去。”

      邵萱萱只好拿筷子撥掉一顆豆子,瞄了太子一眼,又撥掉一些米飯,這才小心翼翼地送到他面前。

      太子這才勉強湊合著吃了一口,繼續挑剔道︰“慢手慢腳的,飯都涼了。”

      邵萱萱委屈得要命,加快速度挖了半勺飯,隨便夾了塊豆腐放上去,再一次送到他面前。

      她是真沒做過這種伺候人的活,也不知道勺子要怎麼遞才能讓人吃得方便,就那麼硬邦邦地橫著,理所當然又收到他送來的兩個白眼。

      邵萱萱已經被他嫌棄慣了,打也挨過了,摸也被摸過了,收幾個白眼的程度還嚇不到她。

      吳有德目不斜視地在一邊等候著,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冒犯。

      太子倒是在吃飯的空隙裡,不鹹不淡地問了吳有德幾句,全是關於齊王的,順便伸手在邵萱萱腰上狠掐了一下。

      邵萱萱手一哆嗦,瓷調羹“砰”一聲就落到了那一大盆雞絲燕菜湯裡,飛濺起來的湯汁沾了太子一臉,衣襟上星星點點全是湯漬。

      吳有德驚呼一聲,拿了布巾上來給他擦拭。

      邵萱萱都快哭出來了,放下筷子也趕上來幫忙擦拭︰“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太子這回居然沒開口罵人,只站起來任由吳有德給他寬了衣,大步進了暖閣。

      邵萱萱這回有點開竅了,先把那不能喝的湯撤了下去,換了新的上來。

      太子其實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這麼一鬧,也沒了胃口,換完衣服就打發吳有德出去了,靠著椅子問她︰“你自己說,想我怎麼罰你?”

      邵萱萱老老實實地道歉︰“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前就沒和男人一起睡過,也沒給人餵過飯……”

      太子的表情凝固了好幾秒,再開口時卻換了個話題︰“皇叔今天可曾找你說過話?”

      邵萱萱茫然搖頭。

      太子又問︰“那吳有德呢?”

      邵萱萱仍舊搖頭,總算想起了兩人之前的約定——睡一起,裝有姦情,做戲給吳有德看。

      邵萱萱其實不大理解這麼做的意義,她這段時間可都在本色演出,吳有德這麼聰明的人,早該這具身體的內核換人了,怎卻完全無動於衷,怎麼想都不合理呀!

      她便把這些疑問老老實實都提了出來,太子冷笑︰“那日耳房裡的毒蠟燭,重則致人死地,輕則使人忘卻前塵——你如今一副忘卻前事的模樣,他們只當你死了,當然不會再找你。”

      邵萱萱目瞪口呆,驀然想起吳有德幾次比較隱晦的試探,登時就有些恍然。

      原來,不知不覺,自己就已經成為了他手中的棋子,隨便挪動、隨意驅使。

      “你這是什麼眼神,對你的救命恩人,就這般無禮?”太子接著又道,“若不是我瞞下你的刺客身份,你就已經是一具屍……對了,這屍體也不是你的,落到這個田地,恐怕也已經魂消魄散了吧。”

      邵萱萱被駁得無話可說,鼓著嘴巴站那。

      他的下一句話,卻更叫她心如擂鼓,口乾舌燥。

      “你要覺得這日子不安生,也不必擔憂——她的身份我已經查到了,今日之後,你便不再是邵萱萱了。”

      邵萱萱當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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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8:09: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回  掣肘

      聶襄寧,前暨州都尉參軍聶如壁獨女,性弘厚,少負才名,善武事。仁禧三年,夷人犯邊,暨州淪陷,壁兵敗亡走達爾沁,禍及妻女,上不忍刑殺,流之西北。

      邵萱萱盯著“流之西北”幾個字,戰戰兢兢道︰“你的意思是……要把我流放了?”

      太子用力地在她腦門上拍了一下︰“我流放你做什麼!”

     “那……”邵萱萱聶著那張小紙片兒,仍舊不敢放鬆,“是什麼意思?”

      太子往後靠了靠︰“那位竟敢私自放歸罪臣之女,同你關係自然匪淺,咱們便將計就計,讓他將你救出去。”

      邵萱萱高懸的心臟一下子被拎得更高了︰“救我出去,他不是要殺我?!”

      太子白了她一眼︰“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嘛。”

      你也不是草木,你看起來就很沒良心啊!邵萱萱內心在哀嚎,語氣更加可憐︰“……我不想去啊。”

      要是擱在前幾天,她當然一百個一萬個願意,可現在……邵萱萱抖了抖肩膀,少負才名什麼的,功夫很好什麼的……這都跟自己一毛錢關係也沒有呀!

     “我什麼都不會,立馬就會穿幫的。”邵萱萱掙扎。

     “你中了毒,當然就應當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記得才是正常的。”太子安慰她。

      邵萱萱一臉的不信任。

      太子難得這麼好脾氣,居然沒發火,只是慢斯條理地剝了只橘子,連表皮的白色經絡都撕乾淨,才遞給她︰“你放心,我來日定然會接你回來的。”

      邵萱萱哪裡還有胃口,才又說︰“那萬一,他們真要殺我呢?”

     “不會的,要殺你,就讓吳有德動手了,還費勁救你出去幹嗎?那個身上帶蘭花香的女子,不是信誓旦旦要來救你嘛。”太子乾脆掰了一瓣,送到她嘴邊,“更何況,孤也會派人保護你的呀。”

      邵萱萱盛情難卻,勉強把橘子吃進嘴裡,咀嚼了兩口,咽了下去,“真的?”

      太子點頭。

      邵萱萱捏著那紙條發了會呆,突然想起什麼,起身轉到書案邊,翻找起來。

     “找什麼?”太子不悅出聲。

      邵萱萱扭頭看了他一眼,嘀咕︰“我總覺得這幾個字好熟悉……是不是這幾天都寫過呀。”太子因為字跡太丑,一向是寫完就毀屍滅跡的,要找到前面幾天的舊稿,無異於是緣木求魚。

      太子聽著她絮絮叨叨說著,淡定地繼續喝茶。

      邵萱萱翻了半天,一點兒收獲也沒有,無奈道︰“你之前不告訴我,是不是因為這些字都不認識呀?”

      太子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邵萱萱感慨︰“那不如直接拿來讓我給你看嘛。”

      太子給了她一個“孤就是不夠信任你,就是不想給你看”的眼神。

      邵萱萱知道自己要外派了,膽子也大了許多,賭氣道︰“你不信任我,還派我去你仇人那,我以後……”我以後找到機會,揮揮袖子就跑路了,看你還拽!

      太子擲地有聲地回了句︰“我諒你是不敢的。”

      我不敢?切!

      邵萱萱在心裡嗤之以鼻,少年人,你太年輕了,不懂姐姐作為21世紀職場女性的智慧和勇氣。

      然後,她就覺得肚子有那麼一點兒疼。

      並不是十分的明顯,像是心肺間有一根絲線懸住,慢悠悠地一拽,一拽。她以為是吃壞了肚子,目光落到缺了一瓣的橘子上,驀然一驚。

      太子主動給自己剝橘子,剝完還主動遞給她,遞完就那麼浪費地放在一邊。

      邵萱萱心跳加快起來,肚子也疼得更厲害了。

     “你剛剛……給我吃了什麼?”

     “橘子呀,”太子答得十分自然,“南地進貢的上品柑橘。”

      邵萱萱捂著肚子︰“可我就吃了一瓣,就、就肚子疼……”

     “哦?”太子仍然不大在意,輕飄飄地問道,“怎麼個疼法?”

      邵萱萱本來嘴巴就不靈巧,現在人又不舒服,描述起來也就是“一抽一抽的痛”、“疼的越來越厲害了”這樣的形容。

      太子終於放下手裡的茶盞,輕笑道︰“那想來是孤放在橘子裡的空花陽焰起了藥效。”

     “空花陽焰……那是什麼?”

     “專門對付不聽話的人的毒藥呀。”

     “……”

      邵萱萱瞪大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個人!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隨便安排別人的未來,隨便給人下毒!

      太子又特地解釋道︰“你也不必擔憂,這毒發作得慢,只要及時服了孤給你準備的丸藥,足夠你支撐四十八個時辰——當然了,四十八個時辰之後還拿不到解藥,那恐怕連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邵萱萱癱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著他。

      她不但要去做“臥底”,還是個身上被綁了“定時炸彈”的臥底。這炸彈無聲無息,波及範圍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這樣的情節她在影視劇裡看過無數次了,真正輪到自己時,卻只剩下震驚和無力。

      人命賤如草芥,她以為早在太子拿劍捅她時,自己就已經深刻感受到了。今日今時,才知那不過是一次預演。

      那時他們還是完全的陌生人,如今相處多日,夜夜一起挑燈攻讀,但凡有一言不和,一樣要被拿命來威脅。

      寒意從心底浮上來,逐漸蔓延到四肢,連骨頭縫都是涼的。

      那寒意甚至蓋過了隱隱約約的腹痛,凍得她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太子早揣測過她可能的反應,驚惶失措、痛哭流涕、伏地求饒……再怎樣也想不到她居然會拿這樣絕望而又悲傷的眼神來看自己。

      那悲傷裡還夾帶著一點畏畏縮縮的憤怒和控訴,仿佛她是被相識多年的老友背叛出賣了一樣。

      我跟你很熟嗎?

      你自己輕信他人,被算計不是理所應當的?

      他忍不住想問,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們確實已經很熟悉了,同榻而眠,同桌吃飯,同案習字……這些事情,他從未與人一起做過。

      原本準備好的那些恩威並施的話,突然就都說不出口了,他略站了一站,伸手探入懷中,將早已經準備好的小瓷瓶掏了出來,放到桌上。

      “這藥你先服下,三日之後,再服新的……如此,性命自然無礙。”

      邵萱萱臉色慘白,額頭開始有冷汗滲出,捂住小腹的手掌也已經變成了兩只,十指痙攣一般抖動。

      藥效顯然已經真正發作起來了。

      太子見她不肯起身來拿藥,也不管他,自顧自走到案前,取了筆,拿紙鎮壓住宣紙,開始慢騰騰地練習運筆。

      一刻鐘,兩刻鐘……身後終於有了動靜,他微微扭頭,正好看到邵萱萱一手扶著桌子,一手將藥丸送入口中。

      太子扯了扯嘴角,低頭專心對付手下的紙筆。

      邵萱萱說得沒有錯,即便容貌一樣,要模仿得惟妙惟,騙過所有人,的確是不容易的。

      至於邵萱萱剛剛吃下去的橘子,不過是沾了一點兒使人腹痛的烈性藥,真正的毒藥其實是她現在服下的這一丸。

      空花陽焰,陽焰草能解百毒,空花藤卻是堪比牽機的劇毒。

      這一草一藤毗鄰而生,根鬚糾纏,相生相克又互為掣肘,一旦服下便是不死不休的附骨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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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伴讀
        
      張舜是最先覺察到邵萱萱態度變化的人。

  一早聽到太子傳喚他們進去伺候時,他就注意到她不但獨自睡在內殿的羅漢床上,居然大大咧咧地賴床了。

  太子在這邊起身穿衣、洗漱用膳,她就把自己裹得像只巨大的餃子,整個腦袋都鑽在被窩裡。

  太子居然也縱著她,就當羅漢床上的人不存在似的。

  倒是吳有德,聽出去倒水的小內侍提起後,找了個由頭進去多瞧了她兩眼。

  這副模樣,不像是病了,像是在鬧脾氣。

  不過也不能斷定,太子折騰人的手段,他們都是知道的。即便真病了,太子不發話,他們可不敢擅自去請太醫。

  他這邊胡亂揣測,那邊廂太子用完膳了,不輕不重地說道:“聽說院子裡的茶花開了不少,吳有德你去安排安排,弄幾個座,裝些果子。”

  吳有德連忙點頭,太子又說:“再替我把齊王和三皇弟請來,也叫上劉獻嶼他們幾個。”

  吳有德自去安排,張舜也亦步亦趨跟著太子出去了,綠葛趁機到床前,輕推了邵萱萱一下:“殿下都走了,你還睡呀?”

  邵萱萱不答,更緊地拿被子將自己裹住。

  綠葛無奈,把早飯撤了下去,倒是在案上的點心盤裡刻意多放了些糖糕之類可供充饑的東西。

  偌大的寢殿裡靜悄悄的,一點兒人聲也沒有。

  邵萱萱其實壓根沒睡著,晚上沒睡意,早上也很早就被太子喚人的聲音吵醒了。

  她躲在被子裡,手心抓著那只小小的瓷瓶,豎著耳朵聽著被子外頭的動靜。連宮人給他整理頭髮時候不小心扯到頭皮,被他輕聲訓斥,都聽得清清楚楚。

  邵萱萱真不明白,他怎麼就能和沒事人一樣,覺照睡飯照吃。一點兒不怕自己會破罐子破摔,直接動手和他魚死網破。

   ……好吧,邵萱萱承認自己沒這個膽子。

  她有自知之明,即便真的拿刀逼到了太子脖子上,憑他的身手,反敗為勝也只是時間問題。

  想要鬧個魚死網破,成功率低得可以忽略不計。

  她越躺越焦躁,眼看巳時將盡,這才沒精打埰地爬起來——好在太子已經出去了,暫時不用面對他。

  外面的宮人似乎早得了太子的吩咐,一聽到裡面有動靜,立刻端著洗漱用具和膳食魚貫而入。

  這要是以前,邵萱萱多少要受之有愧,手足無措地推拒或者要求自己動手的。

  今天,她卻沒了這個心思。

  她心不在焉地由著綠葛幫著自己把衣服穿好,衣帶系牢,漱了口,就在床上擺了小桌子用飯。

  太子仍舊沒有要回來的跡象,伺候完她,大部分宮人內侍也都各忙各的去了,寢殿之中冷冷清清,帷幕又重,連日光也透不進來。

  邵萱萱想起太子說去賞茶花的事情,心念突然一動:現在幾乎只有她一個人,那個“小師妹”豈不是很有摸進來的機會?!

  她現在還中了毒,真去了那個幕後主使那裡,簡直就是水深火熱,命懸一線!

  邵萱萱迅速從床上下來,帶上內侍帽子,火急火燎地就往外趕。

  起碼,他們是不敢當著太子的面劫持(營救)人的吧!

  她找了綠葛,問清楚太子他們的去向,急匆匆尋路過去。

  吳有德選的地方極好,就在臨水閣不遠的地方,枕水靠山,滿目都是紅豔豔的茶花。

  座上的幾個人卻無心賞花——太子這趟邀請,除了他們幾個伴讀的世家子弟,齊王稱病沒來,三皇子被他母妃帶著去廟裡祈福了,據說皇帝也同行……原本打算做做樣子,打聽打聽口風的交際型聚會,臨時就變了性質,成了幾個少年的內部交流大會。

  劉獻嶼嘴巴最快,這時已經憤憤然了:“這麼點面子都不給,難道還想要咱們殿下去三請四請?!”

  太子低頭抿茶,不贊同,也不打斷。

  幾個伴讀中,最年長最持重的,便要數御史大夫的長孫蕭謹容,

  近日東宮禍事頻頻,各種謠言滿天飛,幾位伴讀也忐忑不安——能陪太子讀書的,家底絕對不會差,都是衝著政治投資來的。他們現在是同窗,以後便最親近的君臣。

  當今太子脾性暴虐,對手下人也絕對算不上仁慈,最叫人無奈的還是好色和驕縱。

  這些缺點,無一不是為儲君者的大忌。

  好在皇帝中年得子,太子剛一落地就立了儲位,即便後來又陸續有幾位小皇子降生,但長幼有序,皇帝總是在睜隻眼閉隻眼。

  私下要打要罵,當著朝臣的面卻還是有些護短的。

  其他伴讀覺得皇帝如此偏心,自己跟了太子,自然是穩妥了的。唯有蕭謹容少年老成,想得也更多一層——為君者講究制衡,太子做錯一點點,皇帝當然不會貿然廢儲,但若是接二連三出事呢?

  這次行刺事件內幕的各個版本謠言,他也略有所聞,實在是對這位王儲失望至極。

  自己將來要跟隨的,就是這樣色令智昏的蠢皇帝?

  可太子這兩次召見,卻又叫他看到了一點兒希望。

  脾氣還是不大好的,好歹學會了隱藏;好色的毛病也還是沒改的,聽人說連儲宮裡的小太監都不放過,但起碼……不再像以往一樣,弄出人命,留下小辮子叫人揪住告禦狀。

  劉獻嶼那個草包嘰嘰喳喳挑撥了半天,太子也沒受撩撥的樣子,蕭謹容暗暗在心裡點了點頭。

  這次的教訓,似乎也並不是那麼一無是處。

  他正想得出神,臨水閣方向的小道上突然過來了人,看打扮是個內侍,腦袋垂得低低的,端了盤茶點送上來,接著便和張舜一樣,遠遠地退到一邊,方便他們說話。

  蕭謹容注意到,“他”站得比右側的張舜離太子要遠得多。

  “敬之以為呢?”

  太子突然開口問他,蕭謹容斂神道:“殿下是太子,凡事都應慎重,您沒有錯處,那便已經是贏了,何必與旁人一般見識呢?”

  劉獻嶼還要反駁,被太子拿眼神掃了掃,鬱悶地閉上了嘴巴。

  蕭謹容的主意,一向是不討太子喜歡的,這一次倒是被採納的十分迅速。劉獻嶼鬱悶:“吃了這麼大的虧,居然就這樣算了,實在……”

  太子笑道:“怎麼會白吃這個虧,即便我願意吃下,父皇也不願意罷——敬之,你說是不是?”

  蕭謹容點頭:“殿下明斷。”

  他們這邊說得熱鬧,那邊的邵萱萱卻苦了——她昨晚幾乎沒睡,早上也提心吊膽的,這時站在日頭下,被太陽曬得頭頂發燙,腳板發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直等到日正時分,太子才吩咐傳膳,擺到臨水閣中。

  邵萱萱當然又得跟著伺候,他現在似乎是真的只當她是普通內侍了,使喚起來毫無壓力,席上談笑風生,一點兒沒有多疑陰鬱的影子。

  他最後將蕭謹容留了下來,邵萱萱依舊守在門口。

  張舜也站了半天了,借著這個機會小聲提點:“添水的時候不要添那麼滿,大約七分滿就好了。酒滿敬人,茶滿欺人,懂不懂?”

  邵萱萱垂著眼睛懶得搭理他,欺人,她都已經被欺負得快沒命了,還得規規矩矩地給敵人倒茶……要是有毒藥,她也一定下他那麼一回。

  她想得入神,仿佛太子真的也身中劇毒,要跟她跪地求饒了一般。

  門吱呀打開,蕭謹容走了出來,目光從她身上掠過,雖只幾秒鐘,卻看得她全身汗毛都豎立起來。

  邵萱萱直覺就是,小變態告訴他了,告訴他自己中了毒就是顆隨時可以抹去的棋子要準備拿去使用了!

  蕭謹容的眼神就完全是打量器物的眼神,他一定知道了!

  即便這樣,她也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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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8:10: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回  對峙

     邵萱萱做了一百次一千次心理準備,“小師妹”卻遲遲沒有出現。

   一天,兩天,三天……她都快把那張羅漢床當成自己的革命基地了,由她單方面發動的冷戰雖然還不曾停止,進行地卻一直不是很徹底。

  這裡不是她家,連這條命都還在人手上掛著,她不但要和張舜他們一起伺候人,還得隨叫隨到。

  晚上的學習倒是停了好幾天了,最多叫她過去研研墨,泡泡茶。

  眼看著天又黑了,伺候完太子洗漱,邵萱萱跟在綠葛後面往外走——宮中也是有內侍和宮人住所的,邵萱萱因為身份特殊,當然是沒有安排的。

  但是呢,能在外面多待一刻是一刻,跟他在一個屋子裡,又得被指使得團團轉了。

  “邵豉,屋裡太暗了,去剪一剪燈芯。”

  她一隻腳還沒邁出來呢,裡面的這位又開口了。

  邵萱萱只得轉身,拿了剪刀,把屋裡所有的油燈、蠟燭都剪了個遍。

  太子踱到書案前,提筆寫了一會兒,挑剔道:“磨太稠了,加些水。”

  邵萱萱默不作聲地拿水注在硯臺上滴了幾滴,太子抬眼看她一眼,皺眉道:“太淡了。”

  邵萱萱放下水注,拿了墨條,無精打埰地在硯臺上磨了起來。

  太子的字雖然說不上突飛猛進,但效果是也是扛扛的,橫輕豎重,鋒端也漸漸現出一些凜然氣勢。

  邵萱萱冷眼看著,仿佛從那尖銳的筆尖上看到了刺入皮膚的刀刃。

  誰謂秋月明?蔽之不必一尺翳。

  誰謂江水清?淆之不必一鬥泥。

  人情旦暮有翻覆,平地倏忽成山溪。

  寫到“人情旦暮”這句時,太子似乎終於覺察了邵萱萱的不友善眼神,乜眼看向她。

  邵萱萱飛快地挪開視線,擦過玉水注上,落在硯臺上。

  叫墨汁染黑的兼毫筆尖很快伸了過來,打破平靜的水面,飽蘸濃墨。

  “今晚同我一起睡裡面吧。”太子輕聲道。

  邵萱萱的視線凝固了,那支筆又收了回去,自如地在白紙上落筆,手筆,似乎一切都胸有成竹、盡在掌握。

  邵萱萱再躲回了自己的革命基地,在羅漢床上縮成一團。

  太子顯然沒料到她居然會反抗自己的命令,冷笑了一聲,自顧自走了。

  同前幾日一樣,他既沒喚人進來幫忙寬衣,也沒開口訓斥。

  邵萱萱鴕鳥一樣把腦袋埋進被子裡,仿佛真的看不到就不存在似的。

  這個人,睚眥必報,肯定不會這麼善罷甘休的!

  她隱約聽到幔帳放下的聲音,鞋子落地的聲音,躺倒的聲音……然後,就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

  居然,就這樣放過自己了

  邵萱萱拉開一點被子,露出半隻眼睛。

  燭影搖曳,案上的茶壺被燭光映照,像是新上了一層釉彩,落到地上的影子,卻畸形而可笑。

  邵萱萱輕輕地歎了口氣,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睡意漸漸襲來,她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正夢到坐地鐵去衛星城,肚子突然一陣劇痛,猛然驚醒。

  厚重的棉被還蓋在身上,燭火未曾熄滅,擁擠的車廂已經不見了。

  邵萱萱按住肚子,絲絲縷縷的疼痛逐漸彙聚成流,一陣陣襲來,愈來愈烈。

  邵萱萱咬牙不讓自己呻吟出聲,心裡卻咯噔一下,篤定地猜到了這劇痛的根源。太子說空花陽焰四十八個時辰發作一次,今天正好是第四天。

  四天四夜,多一秒都沒有!

  邵萱萱往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帷幕重重,屏風遮蔽,只能看到隱約的燭光。她硬撐著爬了起來,穿好了鞋卻又想起他離去前的那一聲冷笑。

  果然不是突然良心發現放過她了,只是因為手裡有了叫她非屈服不可的王牌,所以好整以暇地等著她去自投羅網。

  陰險、卑鄙、自大、歹毒,哪怕把所有能想到的貶義詞都狠狠地甩到他身上,也不能止住現在的疼痛。

  就快死了吧……邵萱萱呆呆地坐著,冷汗從額頭滲出,落雨一樣沿著臉頰滾落。

  一直到手背上都濕透了,她才發現自己居然還在哭,只是因為腹部疼得太厲害,完全忽略了眼淚。

  就這樣死掉的話,會不會就回到原來的世界去了呢?

  她有些茫然地想著,一直到身前的燭光被一具高大的身軀擋住,也沒能想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寧可死了也不肯睡到我身邊?”

  邵萱萱仰起頭,眼睛裡全是淚水,視線都模糊了,那人又背光站著,完全看不清五官。

  那個聲音和譏誚的語氣倒是熟悉的。

  他微微俯下身,“看不出來,你竟還有些骨氣。”

  邵萱萱張嘴想要反駁他的話,一直強忍著的呻吟聲先逸了出來。然後下巴就被捏住,嘴巴也被掰開,喉頭一苦,藥丸已經沿著喉嚨滾了下去。

  “想死還不容易,擺出這個可憐樣給誰看?”太子說道,一把將她抱了起來,繞過屏風,向內走去,“這皇宮裡,悄無聲息死去的人多如螻蟻,不缺你這一個——螻蟻尚且貪生,為人何不惜命?”

  邵萱萱捂著肚子,等著那陣潮汐一樣的劇痛褪去,頭頂高懸的帳幔如蔽日的烏雲,一點兒星光也看不到。

  而實際上,哪怕將這些帳幔都拆乾淨了,她看到的也只能是木質的屋頂而已。

  他把她放到床上,有些嫌惡地拉扯一下她汗濕的衣襟,到底還是掀開被褥將人塞了進去,揚聲向外面的人吩咐道:“取些熱水來,再備套乾淨的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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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發表於 2016-8-18 08:10: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回  失蹤

      邵萱萱泡過了澡,又換上乾淨的衣服,精神原氣算是恢復了。

  她攏了攏濕漉漉的頭髮,猶豫地站在浴桶邊沒動。屏風外的人影閃了一下,懶洋洋地催促:“洗好了就快點過來,等著我來請你?”

  邵萱萱抿緊了嘴唇,往前邁了一小步,腳尖碰到桶壁,發出沉悶的一點兒聲響。

  她往後縮了縮,到底還是從屏風的另一頭溜了出去,想要爬回羅漢床上。太子動作比她還快,才出屏風就給他截住,三兩下制住掙紮,連拖帶抱地把人弄到榻上。

  “還沒鬧夠?”

  邵萱萱瞪著他,就是玩個線上遊戲,被人殺還要尋仇呢,在他看來,自己這樣居然是在鬧!

  我這條命都差點送在你手裡好嗎?!

  她勉力掙扎了兩下,整個人都被他壓得死死的,連想要把人推開都做不到。

  惹不起,躲也躲不起,四天之後又四天,這樣的日子即便過下去又有什麼意義?

  毒發生亡好歹還能擺脫他,又或者,幸運地回到自己遠隔時空的身體裡去。

  邵萱萱越想越是這個理,膽子也大了不少,手腳不得自由,嘴巴還沒被堵住,低下頭,狠狠地咬在他手背上。

  太子皺眉甩脫,居高臨下地瞪著她。

  邵萱萱被瞪得冷汗直冒,到底還是哆嗦著抽出起腦袋下的枕頭,想要砸他臉上。

  這麼慢的速度當然是不可能成功的,手才剛剛接觸到枕頭,就他被捉住了:“你再……”

  “砰!”

  邵萱萱自己都被這一下頭槌撞得暈乎乎的,頭頂的帷幔似在旋轉,他的臉也像萬花筒似的轉出了幻影。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太子捂著額頭沒退開,但話也是說不下去了的——她選的攻擊時機實在是有點促狹,人在說話時腦袋受到撞擊,總是很容易咬到舌頭。

  太子咬到了舌頭,怒氣值直線上升,“噌”一下滿槽了。

  螻蟻尚且偷生,這女人是真腦子進水,不想要命了!

  邵萱萱眼前的景象還沒晃結束呢,又給他拎了起來,嘩啦一聲扔進已經半涼的浴桶裡。

  這聲響這樣巨大,震懾得外面的輪值的內侍都縮起了脖子。

  俗話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小太子也不不遑多讓啊,不愧是將來要當皇帝的人。

  邵萱萱在浴桶裡掙紮了起碼十來分鐘,才踉踉蹌蹌地爬了出來,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太子站一邊冷眼看著:“現在清醒了,要不要再出去冷靜冷靜?”

  秋天午夜的寒風可不溫柔,這麼出去,一準要凍出毛病來。

  邵萱萱吸著鼻子顫顫慄慄在浴桶邊站了一會兒,再一次磨蹭著往羅漢床那挪。

  太子也無奈了,這姑娘倒是真好欺負,任憑他拍扁搓圓一點兒有實質傷害的反抗舉動都做不出來。

  可是,她夠固執啊。

  簡直就跟條牛皮繩似的,扯不斷拉不緊,一有機會就又縮啊縮的鑽回那張小破床上。

  眼看人穿著濕衣服就那麼哧溜一下鑽回了羅漢床上那床他“欽賜”的印花小棉被裡,太子真有股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小小一顆棋子,居然也想當逃兵!

  這次要是不徹徹底底給制住了,以後還有得鬧騰。

  這樣子出了宮,豈不是放鼠歸洞,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他握緊了拳頭,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踱步上前,將被子整個掀起扔到地上。

  邵萱萱看她的眼神就跟奧特曼看怪獸沒什麼兩樣,只是沒能耐變身打得他滿地找牙。

  太子一字一頓道:“既然不樂意和孤待在一起,那索性連這屋裡也別待了,滾出去。”

  沒他的命令,他就不信有人敢給她安排住的地方。

  邵萱萱嘴唇極為輕微地抖了一下,紅著眼眶爬坐起來。死她是豁出去了,可挨餓受凍,一般也就是活受罪,捱到天亮還得給人私下嘲笑。

  她有點後悔了,欲言又止地看著他,顯然是想開口給自己求個情。

  太子不為所動,極為冷靜地重複:“要麼脫了濕衣服到榻上去,要麼就給我出去。”

  邵萱萱慢騰騰地挪下床,手指在衣襟上停了好一會兒,也沒動手把衣帶解開。太子就那麼站著,一點兒錯開眼睛避嫌的意思。

  她咬了咬牙,手再一次放了下來。

  太子徹底不耐煩了,拖著人走到門邊,一把拉開門,將人推了出去。

  “滾!”

  貴族少年介於成熟與青澀之間的聲線把這一聲呵斥演繹得冰冷而鋒利,硬生生割開夜幕,傳出去好遠。

  值班的內侍怕被颱風尾掃到,垂著頭站在恨不得自己影形消失掉。

  門“啪”一聲被用力關上,窗櫺震顫,窗紙簌簌響了好一會兒才停止。

  邵萱萱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盡力地抱住自己,還是沒能抵擋住午夜的寒冷。她瞥了那幾個眼觀鼻鼻觀心的內侍,蹲坐下來。

  她的衣服和頭髮都還濕得能滴水,鞋子也沒穿,沒多久就凍得臉色發青,牙齒打顫。

  她四下打量了下,目光落到不遠處的假山石那——那地方她白天去過,雖然狹窄,風倒是吹不著的。

  邵萱萱掙扎著起身,抱著肩膀小跑著鑽了進去。

  不遠處巡邏的禁衛抖了下嘴皮子,斟酌半晌,到底沒過來驅趕。

  一看就是被太子殿下趕出來受虐的小太監嘛,鑽個假山而已,睜隻眼閉隻眼吧,大家都活得不容易啊……

  輪值的內侍則在心裡吐槽:臥槽邵豉你真是個傻子啊,這個時候還自己給自己找地方了,不趕緊跪著求殿下原諒,你是想明天給他餓一天甚至再凍一天?

  去年可就有個小宮人自作聰明沒乖乖受罰,讓太子給活活折磨死了呢!

  前車之鑒懂不懂啊!

  月上中天,慢慢地又躲進雲層裡,屋裡靜悄悄的,外面也靜悄悄的。門終於還是“吱呀”被推開了,太子青著臉瞪著空蕩蕩的門口,咬牙問:“人呢?”

  輪值內侍趕緊跪倒,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假山:“奴婢看他是往那裡去了。”

  這麼久了,開始還能聽到噴嚏聲,現在沒準已經凍暈過去了。

  “帶回來。”

  太子吩咐道。

  內侍趕緊爬起來往假山那跑,到了地方,彎腰朝裡面一瞅,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到,喚了一聲“邵豉”,也沒回應。

  他伸手進去摸了摸,只摸著空氣,探進去半個人了,也還是空蕩蕩的。空氣裡殘留的香氣倒是挺明顯的,似蘭非蘭,香噴噴的誘人。

  內侍隱約覺得不對,乾脆整個都鑽了進去,小聲地喊:“邵豉,邵豉?”

  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火光到的比太子還早一步,映照出空蕩蕩的假山。

  內侍惶然轉頭,就見太子陰沉著臉,仿佛暴風雨前夜的雲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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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8:10: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回  問診

      邵萱萱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張笑盈盈的圓臉:“師姐,你醒了——衛延,快去告訴師兄,聶師姐她醒了!”

  邵萱萱茫然地看著她,女孩伸手在她額頭摸了摸,“好像不燙了,師姐,還記得我嗎?”

  邵萱萱在假山內被打暈的時候,壓根沒看清楚人,此時見了她,方才想通原委。

  她遲疑著點了點頭,很快又搖了起來——她確實不認得,太子也說了,自己中了吳有德那個毒,失憶簡直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就是裝,也該裝出失憶的樣子來。

  “我是初兒,你師妹妹俞嫣初呀。”俞嫣初說著,眼眶漸漸紅了起來,抓著她的手握在懷裡,“你放心,以後再也沒人敢欺負你了!”

  邵萱萱“哦”了一聲,避開了她灼熱得有些嚇人的視線,看著她身後的桌案發呆。

  俞嫣初以為她在找人,寬慰道:“師姐不要著急,師兄馬上就到了。”

  邵萱萱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沒把話說出口。

  是的,她不敢,假如真的坦白一切,他們會怎麼對待自己?

  邵萱萱沒有把握,更不敢賭。

  和太子秦晅的這幾天相處,讓她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謹慎。

  那個叫衛延的年輕人很快回來了,掀開簾子,輕聲道:“俞小姐,我們殿下隨後就到。”

  聽到“殿下”兩字,邵萱萱整個人自然而然就緊繃起來。

  居然沒有出宮?!

  俞嫣初小師妹你這麼辛苦打暈我居然沒帶我出宮!坑不坑爹!哪兒有刺客這樣的啊!辛辛苦苦闖進去,還把我送回去,你圖什麼啊——

  她的腹誹在門簾再一次掀起的瞬間戛然而止。

  齊王今天穿了一身藏藍,輕袍緩帶,步履輕快地走了進來:“襄寧醒了?”

  邵萱萱瞪著他,心裡響起的卻是太子關於刺客的幕後主使的分析。

  他的猜測果然是作準的!

  俞嫣初見她直直地盯著齊王,往邊上讓了讓,空出床邊的位置:“師姐,你看誰來了?”

  邵萱萱看了她一眼,有些無語,她當然知道誰來了啊,齊王嘛,都見過好幾回了,小變態他叔叔嘛!

  在求生渴望的驅使下,美色也不管用了。

  邵萱萱瞅著俊美非凡的齊王殿下,腦子裡轉過的念頭,一個比一個現實:

  齊王居然真的是幕後主使!

  齊王現在救我出來是要滅口還是廢物利用?!

  齊王大大你這麼看著我我好心虛,我好怕你發現我不是那個原裝的!

  如果被發現了,真的像小變態說的,先被這樣這樣當做妖女,再被那樣那樣揣測利用……最後乾脆殺掉?!

  她緊張地抓緊了身下的褥子,俞嫣初無奈地和齊王對視一眼:“吳有德也真的,居然下這樣的毒,師姐現在連我們都不認得了。”

  齊王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想要探一探她額頭的溫度,邵萱萱警惕地躲開了。

  他的手掌空蕩蕩地晾在半空,苦笑道:“……那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俞嫣初更不滿了,“什麼沒有辦法的辦法,分明就是你們生怕東窗事發,連累到你們自己!”齊王沒再反駁,拉了凳子在床邊坐下來,柔聲輕喚道:“襄寧——”

  臉帥,聲音好聽,可惜邵萱萱已經給嚇破膽,再無賞花的心思。

  長得好有什麼用,長得好看的全都是有毒的!

  毒蘑菇,毒蜥蜴,眼鏡王蛇!

  當然了,誰也毒不過那個小變態!

  簡直人渣中的戰鬥機!

  齊王見她眼珠子轉來轉去,就是不肯認真地和自己說兩句話,扭頭問俞嫣初道:“大夫怎麼說?”

  俞嫣初嘟起嘴:“他說師姐是因為吃得太少,思慮太重,加上風寒入體,這一病也是在所難免的。”

  他們當著自己的面說得這麼開心,邵萱萱心裡卻直打鼓,太子不是給自己吃了那個空花陽焰,怎麼居然沒檢查出來?

  你們請的什麼蒙古大夫啊!

  邵萱萱動了動嘴唇,最後猶豫著說:“……我肚子還是有點疼,頭也有點暈……”

  再給我檢查一下,發現毒素,給我解個毒啊!

  齊王果然有點緊張,吩咐道:“衛延,再去把李大夫請來。”他身後那個青年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邵萱萱心虛地瞅著面前的被子發呆——於小變態來說,這些都是仇敵,可對這具身體的主人來說,他們才是自己的至親之人吧。

  而現在,自己霸佔了她的身體,欺騙她最在乎的人……

  邵萱萱抿緊嘴唇,幾乎要把被子上的折枝團花看出個洞來。

  李大夫很快趕來了俞嫣初把床幔放下,又拿手帕蓋在她手腕上,這才請大夫近前來。

  邵萱萱悄悄拉開一線帳幔,老大夫眯著眼睛,長鬚白髮,看著就很有經驗很權威的樣子,心裡這才鬆了口氣。

  眼神再一轉,看到的卻是齊王。他顯然發現了她的小動作,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並不出聲阻止。

  邵萱萱迅速把帳幔拉緊,心跳都加速了不少,倒是沒了初見時的驚豔和思慕。

  這笑,可不是衝著她來的。

  李大夫橫切豎切,終於請完了脈,搖頭晃腦說了一通,還是什麼風寒入體之類的老一套。

  邵萱萱急了,甩掉帕子,連帳幔也拉開了:“剛才那樣不準吧,中醫不是得望聞問切的,您再給我仔仔細細瞧一瞧呀!”

  齊王愣住,俞嫣初反應倒快,迅速地就把她塞回了帳幔中:“師姐你幹什麼呀,你現在可不能吹風受寒。”

  說著,一個勁跟她使眼色。

  邵萱萱不解地看著她,俞嫣初用嘴型提醒道:“萬一被那個混蛋知道你在這兒,怎麼樣呀!”

  邵萱萱恍然,果然安靜躺倒,老實聽話了。

  俞嫣初身後的齊王卻道:“初兒,不打緊的,讓李大夫再看一看吧。”俞嫣初猶豫了一下,才拉開帷帳,退到一邊。

  李大夫於是端著凳子挨近床邊,說了聲“得罪”,認認真真地檢查了邵萱萱的眼睛鼻子口腔,最後又是問脈,連例假什麼都問到了。

  邵萱萱穿來這兒都沒滿一個月呢,哪兒知道聶襄寧的例子日子是幾號,吞吞吐吐說不出來。齊王眉頭不經意地皺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平靜。

  李大夫這一次卻沒直接說話,起身走到案前,提筆寫了幾筆,抹掉,再寫,又抹掉。

  齊王和俞嫣初面面相覷,連一直在門邊站著,神色不動的侍衛衛延也面露疑色。

  李大夫搖頭道:“老朽學藝不精,恐怕……還是請殿下另請岐黃聖手,再替小姐把脈問診……”

  齊王皺著眉頭打斷他:“老大夫何必如此自謙,但說無妨。”

  李大夫又回頭看了邵萱萱一眼,遲疑道:“據我看來,小姐恐怕還身中奇毒。”

  邵萱萱一聽,眼睛登時就亮了起了,都想給他鼓掌了!

  那邊廂齊王的表情卻有些尷尬,想是因為李大夫診出了吳有德下的毒,訕訕道:“確有此事,不過只是少許破魂香,應當不礙事吧?”

  李大夫聽到“破魂香”三個字,臉上就繃不住了,中破魂香居然還不礙事,齊王殿下你好大的口氣啊!

  這玩意吸多了可是要死人的!

  他又摸到床邊去號了號脈,最後篤定地說:“小姐體內,只怕已經不單有破魂香的毒素了。”他說的是不單有,既沒否定破魂香,又不只承認了破魂香。

  俞嫣初忍不住抱怨:“師兄,你們到底……到底……”她話到了嘴邊,看一眼邵萱萱,憤憤地俯身來抱住她。

  邵萱萱來了這地方,唯一兩個溫柔到叫人心悸的擁抱都是她給予的。偏偏這姑娘打算安慰的人又不是她邵萱萱,而是生死不明的聶襄寧,登時也是百感交集,僵硬著身體感受著她的體溫。

  齊王把李大夫叫了出去,唧唧咕咕商量去了。

  衛延雕像似的立在門口,垂著頭,仿佛時間都是靜止的。

  俞嫣初輕聲在她耳邊道:“師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治好的,咱們不在這京城待了,咱們回伽雲去,師兄不走,我也要帶你走。”

  邵萱萱不知伽雲在什麼地方,又想起自己身上隔四天就要發作一次的空花陽焰,咽了咽口水,沉默以對。

  “師姐——”

  俞嫣初又喚了一聲,得不到她回答,乾脆抽抽搭搭哭了起了。

  “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你別這樣不和我說話,我……”她哭得這樣傷心,邵萱萱心都軟了,又不知聶襄寧到底在生什麼氣,最後只好抬起手臂,鬆鬆地回抱住她。

  俞嫣初登時破涕為笑,一邊抹眼淚一邊蹭著她的臉保證道:“我就知道師姐你最好,你放心,我說話算話,我再也不和你搶師兄了!”

  邵萱萱的胳膊登時就僵硬了,居然還是三角戀,古人不都三妻四妾的嗎?齊王不是結婚了嗎?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不用顧忌我啊!

  我對已婚男沒興趣的,俞姑娘你自己上就可以了,不必讓給我呀!

  俞嫣初哪裡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親親熱熱地抱著師姐,一臉把話說開的輕鬆模樣。

  邵萱萱無措地轉了轉脖子,就見不遠處的衛延板著那個木頭臉,專心致志地研究地磚。

  邵萱萱總覺得他內心也一定走馬燈亂竄,吐槽字眼刷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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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入奢

       齊王回來時,俞嫣初已經擦乾眼淚在給邵萱萱削梨了。

   邵萱萱實在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們,乖乖地窩在床上發呆。雖然已經出了狼窟,可身上還中著毒呢,要是那位李大夫能幫把毒解了,那倒是可以跑一跑的。

   出了皇宮,再離開這兒,天大地大總能找個地方安安穩穩待下去吧。

  邵萱萱想得出神,恨不得現在就拉著李大夫的手問:您看我還有救不?

  俞嫣初給把梨切成小片,送到邵萱萱嘴邊:“師姐,吃梨。”

  邵萱萱說了句“謝謝”,伸手要自己接,俞嫣初迅速避開,硬是把梨子塞到她嘴裡:“別弄髒了手,我餵吧。”

  邵萱萱只好張嘴吃下,一邊咀嚼一邊感慨:盛情難卻啊!

  要是他們不當她是聶襄寧,那可就真是一夜之間從地獄升到天堂了。

  可惜,她一不是聶襄寧,二還中著毒,這個天堂待著壓力就有那麼點大——齊王可是小變態的重點懷疑對象,沒兩天就得查出來了吧……

  俞嫣初可不知道“師姐”的心病,餵她吃了幾片梨,自己吃兩片,又給齊王遞過去一片。

  齊王笑著接了,輕咬了一口。

  邵萱萱嘴裡那梨就有點咽不下去,分梨分離,真是太不吉利了。

  俞嫣初看看齊王又瞅瞅邵萱萱,起身把梨和刀子交到齊王手裡,“我去廚房看看。”

  齊王接了東西,等她出去了,才在床沿坐下:“襄甯,你在儲宮中時……”

  邵萱萱聽到“儲宮”兩個字,立刻警惕起來,眼神都不那麼神遊了。

  齊王乾咳了一聲,放柔聲音道:“大夫說你還服了別的毒,你可還有印象?”

  邵萱萱動了動嘴唇,既沒搖頭也不點頭:說出來,就一定能得到幫助?她告訴太子自己其實是穿越的,獲得的回報就是被下毒。

  齊王無奈,學著俞嫣初的樣子切了片梨子,送到她嘴巴。

  邵萱萱尷尬地偏頭躲開。

  齊王也不勉強,把梨子隨時放到一邊,取布巾擦了擦手,說道:“蘭苑的蘭花開了不少,要去看看嗎?”

  邵萱萱仍舊還是搖頭。

  齊王這次卻有些堅持,勸道:“總是悶在屋裡怎麼行呢?現在外面日頭正好,也沒風,咱們就出去走一走,略坐一坐。”

  邵萱萱耳朵根軟,最受不了別人這麼放軟了脾氣一聲一聲的催促,最後還是妥協了,由他扶著出了門。

  外面秋陽如火,果然是個好天氣。

  齊王堅持要攙著她,一路走過穿山遊廊,才喚人抬了軟轎來。

  邵萱萱猶豫著看向俞嫣初離開的方向,齊王笑道:“我讓衛延留下等她,咱們先過去。”

  邵萱萱“哦”了一聲,視線落在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古人不是都講究男女有別的?皇宮裡那麼多深受其害的太監呢,怎麼齊王大大你上手就搭人女孩子肩膀啊?

  已婚男,注意形象好嗎!

  齊王顯然沒有這個自覺,不但不避嫌,還在邵萱萱加快腳步想要拉開距離的時候大步跟上,左手握住了她右手。

  邵萱萱終於沒能忍住:“你能不能別動手動腳的呀!”

  她聲音不大,但也足夠附近的轎夫和衛延聽清楚了。轎夫們都低頭裝沒聽到,衛延又開始數地磚了,也不知長到這麼大到底撿到多少銅板了。

  齊王哂然一笑,鬆開了牽著她的手。

  蘭苑並不在院中,一路出了府門,西行過了好幾道欄柵,才到地方。

  竟然是大片大片的“蘭花種植基地”!

  邵萱萱驚歎這些有錢有權人事的任性豪邁,不但吃得好住得好,不但草菅人命隻手遮天,還能在皇城裡面專門闢出地方來種成畝的花田。

  看那些村婦差不多的裝束,顯然是統一雇傭過來了。

  邵萱萱突然理解了太子對他的防備,朝中官員靠著他的庇護無視宵禁令,放著封地不去治理羈留京都,還大搖大擺地在天子腳下浪費良田搞什麼蘭苑……

  確實是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啊呸!小變態要害怕,她邵萱萱可不怕!防個蛋!

  齊王曼斯條理地和她介紹各色蘭花品種,邵萱萱聽得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俞嫣初始終沒再出現,不知是因為什麼事情耽誤了,還是真想要給他們製造獨處機會,謹守諾言把人“讓”給她。

  再回到府邸,已經接近晌午,俞嫣初領著廚子侍女們把飯菜搬到了她屋裡。

  邵萱萱感冒沒好,又曬了半天太陽,這時候就有點發睏,迷迷糊糊吃完,躺了一會兒就睡過去了。

  再醒來,俞嫣初居然抱了被子枕頭來,要同她作伴。

  邵萱萱故意咳嗽了好幾聲,找藉口想要拒絕:“我感冒了呢,傳染給你怎麼辦?”

  俞嫣初愣愣的:“感冒?”

  “呃……就是風寒。”

  俞嫣初恍然,迅速就脫了鞋襪,一邊往床上爬一邊親親熱熱地說道:“我不怕,我巴不得自己也得病了,和你一起受這個苦。咱們倆一起吃藥,一起把病治好,就同小時候一樣,做什麼都一塊兒。”

  邵萱萱想要掀開被子起身的手頓住了,在她原來生活的年代裡,她也有這樣親密的朋友,她稱呼她們為青梅,為閨蜜,為死黨。

  一切能夠表達親密無間的形容詞都被她們拿來使用,似乎永遠也不嫌多。

  俞嫣初初時還規矩地睡在自己帶來的被子裡,睡著睡著就鑽到了她這邊,緊挨著她躺著,小聲問她:“師姐,你同我說說,你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好不好?”

  邵萱萱在黑暗裡沉默,半晌才說:“我想睡了。”

  她覺得自己也被太子傳染了,雖然那麼討厭他,卻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學到了大量的應對經驗。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

  俞嫣初沒再追問,只是緊緊地攬住她,將臉貼著她的肩膀,嘮嘮叨叨還是那些要讓人給她的傻話。

  邵萱萱聽到第三遍時候,才出聲打斷:“我其實……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我……我以前很喜歡他嗎?”

  俞嫣初立刻點頭。

  邵萱萱又說:“……可我現在都不認識他……也不喜歡了……而且,他不是有……有好幾個王妃了?”

  俞嫣初“啊”了一聲,似乎沒想到她會說這個,“可你和她們不一樣啊,她們怎麼能和你比?”

  邵萱萱在黑暗裡翻了個白眼,怎麼不能和“我”比啊,這些人起碼有個夫妻之實,“我”算什麼,得寵的小三?

  何況,這小三的位置還有人在搶呢。

  邵萱萱忍住吐槽的想法,耐心說道:“我就不和她們比了,也不想摻和他們家事,你要是喜歡,沒必要顧忌我,我都不記得他呀,你就去追唄。”

  俞嫣初還要再說什麼,邵萱萱接著說:“總不能不喜歡,還非得讓給我呀,他又不是只火鍋,非得人多一起吃才熱鬧。”

  “火鍋?”這一回,俞嫣初姑娘的注意力又轉移了。

  邵萱萱終於耳根清淨地合上眼睛的瞬間,竟然有點懷念一個人躲在假山裡的瞬間。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邵萱萱在宮中時,只覺得度日如年,歲月難熬。陡然到了這裡,時間就跟流沙似的隨著指縫消逝。

  一轉眼,又過了三天。

  第四天一早,邵萱萱就緊張得食不下嚥。

  又怕神通廣大的太子真找到這裡來,又怕他不來。

  她之前想得再豁達,到底還是怕死。尤其現在給人好吃好喝供著,當寶貝一樣寵著,對生的渴求就越來越強烈。

  到了晚飯時候,齊王和俞嫣初都覺察了她的反常。

  邵萱萱憋了半天,還是沒敢把空花陽焰四天發作一次的事情給說出來。

  李大夫現在每天來給她看病呢,居然連毒藥名字都沒檢查出來,解藥肯定是無望了。萬一她把什麼都說了,小變態還能給她解藥?

  邵萱萱固執地死抓著最後那一點點希望,她潛意識裡總覺得,太子應該是知道自己在哪裡的。

  三皇子,齊王,百分之五十的排除率,實在太過簡單了。

  這天晚上,邵萱萱難得決絕地拒絕了俞嫣初的同床要求,早早地上了床,衣服卻穿得整整齊齊的。

  她睜眼看著頭頂的帳幔,聽著水漏一聲一聲的哀鳴,仿佛死神走近的腳步聲,又如在倒數自己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最後時光。

  愈到夜深,腦子就越清醒,她甚至聞到了之前都不曾注意的案上的茶香,注意到門外侍衛的巡邏的腳步聲。

  當然,最響亮的,就要數自己的心跳聲。

  亥時兩刻,床邊的側窗無風自開,邵萱萱轉過頭,就見清冷冷的月光灑在窗臺上,染了銀光一樣。

  她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不過倏忽之間,一個人影已經閃了進來,踏碎了月色,也再一次合上了窗戶。

  “我以為你早就忘了自己身中劇毒了。”

  貴族少年譏諷地看著床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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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8:10: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回  盟誓
      
     邵萱萱看著他越走越近,看著他取了藥出來,在床前半臂之遙的地方站定。

  這一次,會有什麼要求?

  邵萱萱緊盯著他,全身上下都緊繃起來。

  太子卻只是將藥拋了過來,退了幾步,拉了凳子坐下來,四下打量著:“在這裡住得慣?”

  邵萱萱狐疑地看著他,既沒有去拿滾落在被子上的藥瓶,也沒有回答。

  時間卻並不隨她的思慮停止,熟悉的疼痛也越來越明顯。

  邵萱萱悄悄按住肚子,手指在被子底下痙攣半天,也沒伸出來夠那只藥瓶。

  冷汗一陣一陣,她咬緊了牙,用腦門頂著瓷枕,最後把臉也貼了上去。太子就這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的表情冷漠而又茫然,像是隔著玻璃窗看游魚的表演一般。

  邵萱萱閉上眼睛,求救的話死死地壓在舌頭尖上,怎麼也推不出去。

  明明已經想好了的,明明已經告訴自己要能屈能伸——看到這張臉這個人,所有的預演突然就都失效了。

  她是一個人,哪怕不夠強大,哪怕不夠聰明……

  "我死之前,也跟你現在一樣想不通自己為什麼非得靠著別人才能活下去。”太子的聲音陡然響起,邵萱萱勉力睜開眼睛,卻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床前,“到了這裡,才知主宰他人生死有多快樂。”

  背著光,那張臉上的詭異表情就看不到了,只有聲音清晰而低沉。

    “你說自己是借屍還魂的,卻一直認不出我的身份,”他蹲了下來,將藥瓶撿在手裡,倒出藥丸,“叫我如何信你呢?”

  每個字都鑽進了她的耳朵裡,每個字卻又那麼陌生,它們隨著送入口中的藥丸一起融化,逐漸串聯成一個可怕的現實。

  邵萱萱的眼睛越睜越大,在床底下聽到太子跟小太監套的那些話,失憶之後完全不同的字跡,乾淨俐落的身手……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因為沉迷美色而被刺殺呢?

  邵萱萱盯著他,聲音輕若蚊吶:“你……你也是從別的地方……你不是太子本人?”

  太子點頭。

  邵萱萱搖頭:“我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你。”

  太子沒辯解,只是起身走回到小桌旁,尋了椅子坐下,順便還自己給自己斟了杯茶。茶水已經涼了,他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邵萱萱的視線一刻也沒有離開他,“你既然不是太子,那你是誰,從哪裡來?”

  太子往後靠在了椅背上:“你既然不信,我何必多費唇舌?”

  “這不公平,”邵萱萱奮力爬坐起來,“你一直刻意隱瞞,現在又什麼都不肯說,空口白牙一句話就要我相信你?你以前對我,可不是這樣的!”

  “誰叫我有能耐掌握生殺大權,”太子蹙起了眉,視線落到她緊握的拳頭上,又加了一句,“現在也一樣。”

  邵萱萱要挪下床的腿登時就僵住了,半晌才說,“那你現在告訴我幹什麼?”

  來嘲笑她?

  還是真打算殺她了,讓她死得明白點?

  太子偏了偏頭,薄薄的嘴唇恰好被月色照到,最後殘留的那點血色也被抹殺掉了:“當然是捨不得你就這樣不明不白死了,最後來問你一次,到底還願不願意和我合作。”

  他所謂的合作,也就是她做棋子衝鋒陷陣,做奴僕惟命是從吧。

  邵萱萱的表情洩露了內心的想法,太子又道:“我既然把身份都告訴你了,當然不會像以前那樣置你不顧。”說著,自衣襟裡尋了把匕首出來,割開掌心,等血水把匕首刀刃都浸潤了才握緊,“我若為皇,必定封你為后,我若不幸失勢乃至身殞,也定保你一世安穩。”

  邵萱萱張了張嘴巴,一時不知怎麼反應。

  這樣的人,跟自己許這樣的誓……她臉上表情變了又變,最終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我也不想當什麼皇后,你就不用……”不用這樣騙我啊,刀割在手心也很疼的吧。

  不過後面那句話倒是沒錯,你要是死了,我確實能過得安穩一點。

  太子就像沒聽到她的話一樣,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想賭一賭,賭你死了之後是不是能回去——不知你是否聽過一句話,叫做黃泉沒有回頭路,你若不信,也盡可以試試。”

  邵萱萱抿緊嘴巴,甕聲甕氣道:“我壓根沒有看到什麼黃泉路,睜開眼睛就到這裡了,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太子“哈”了一聲,將帶血的匕首遞給她:“我早說了,你盡可以試,不敢試我幫你也行。”

  雪白的匕首上沾著殷紅的鮮血,邵萱萱咽了咽口水,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最後說:“行,就當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不稀罕當什麼皇后,我要你送我回去——不是自殺的那種辦法。”

  太子難得露出了為難的神色:“那你不如直接拒絕,辦不到的事,我如何應許?”

  “那給我解毒,”邵萱萱道,“給我把身上的毒解了。”

  太子搖頭:“陽焰草沒有根,從來都是寄生在空花藤上的,解藥就是毒。”

  解藥就是毒?!

  邵萱萱抓起那只空瓶子:“那你剛才給我吃的東西,也是有毒的?”

   “是,”太子將匕首收了回去,隨手扯了床邊的一截帳幔,將手掌上的傷口裹好,“身上帶點毒有什麼不好,萬一哪一天你真想尋短見了,連血都不用見。”

  邵萱萱啞然。

  太子又道:“今次身上乾淨的吧?”

  邵萱萱不解道:“什麼?”

  太子走到窗前,將窗戶關緊,旋即將房門反鎖,抬手熄滅了燭火。

  邵萱萱驚訝四顧:“有人在外面偷聽?”

  太子沒回答她,在黑暗中仿佛白日一般自如地走到床前,褪了鞋子,一邊掀被子一邊鑽了進來。

  邵萱萱心裡咯噔一聲,這才恍然他問的那句“乾淨”是什麼意思,惶然道:“不、不乾淨,我今天剛來的例假,一點兒都不乾淨!你走開,走……唔……”

  太子捂住她嘴巴:“小聲些。”

  邵萱萱拼命掙扎,太子解釋道:“你在儲宮中待了這麼久,吳有德又不是瞎子,定然將一切都告知齊王了——你不與我歡好,如何騙得過他?”說到這裡,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問道,“這幾日不曾讓他碰你吧?”

  邵萱萱給他按在被褥之間,嘴巴也捂得緊緊地,只好不住搖頭。

  太子鬆了口氣,笑道:“果然還是來得及的。”

  來得及你妹啊!

  有理由的犯罪就不是犯罪了嗎?

  太子卻聽不到她心裡的聲音,自顧自將她褻衣脫了,捆住雙手,安慰道:“我又不是不給你名份,依著太子的身份,也不算委屈你,他日你我共登大寶,還在乎這一時得失?”

  乍聽之下,這理由如此充分,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下來。

  邵萱萱卻無論如何也歡喜不起來,褲子被褪下的瞬間,忍了又忍的眼淚到底還是流了出來。太子無奈,略停了一停,攬住人哄道:“你不是說你們那裡都是自由戀愛,風氣開放,當街摟成一團的未婚男女都數不勝數,怎麼現在又講究起這些來?更何況,這又不是你的身體,你替她愁什麼?”

  邵萱萱眼前一片漆黑,只有這喁喁不覺的聲音在耳邊反復叮嚀,拖著她直往泥潭裡去。

  這不是她的身體,這不是她的身體……可現在,在這裡躺著的人明明就是她啊!

  然後那聲音又變了語調,緩緩道:“你若實在不喜歡,將這藥吃下去,一覺睡醒,我定然已經將事情辦妥了。如何?”

  說話間,果然有冰涼的藥丸挨到了她嘴邊。邵萱萱自己都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奮力一撞,居然將他禁錮著自己腦袋的胳膊撞開了。

  “我們那裡風氣開放,那也要兩情相悅,我又不喜歡你,我憑什麼跟你做這種事情?!你沒有心,就以為別人也都跟你一樣?我喜歡的人多了去了,一百個一千個,喜歡一隻狗一隻貓也不可能喜歡你!誰想跟你在一起,誰稀罕嫁給你!我就是中毒死了,一輩子都當孤魂野鬼,也比跟你一起困在那個破皇宮當什麼傻逼皇后好!像你這種人,永遠也別想有女孩喜歡你!”

  邵萱萱不管不顧地吼了一通,一手攏著衣襟,一手抓著鬆開的褲子,赤著腳跳下床,直接往門口跑去。

  門被吱呀打開的瞬間,遊廊上的燭火和月光一同照了進來。

  邵萱萱這才發現自己有多狼狽,與此同時,不遠處的一扇房門被推開了,俞嫣初的聲音含糊地傳來:“師姐,怎麼了?”

  邵萱萱陡然清醒,又沒膽量轉身回去,進退兩難地站在門口。

  屋內的太子卻沒了聲息,只有些微輕得幾乎可以忽略的腳步聲響了一陣,然後是窗戶被推開的聲音……一切再次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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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學徒

      「真的不用找醫生來看看?」

      俞嫣初側著身,擔憂地看著邵萱萱。

      邵萱萱大半張臉都埋進了被子裡,含糊道:「真的不用,我只是做噩夢了,有點害怕,你快睡吧。」

      俞嫣初無奈,挨著她躺了下來。

      邵萱萱也閉上眼睛,身上過得嚴嚴實實的,被子像蠶蛹一樣被她纏在身上。

      俞嫣初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伸手攬住她:「師姐,不怕。」

      邵萱萱身體僵硬了一下,掙脫她的束縛,輕輕地「嗯」了一聲。

      俞嫣初得到了回應,沒多久就睡了過去。邵萱萱感受著身後女孩身上傳來的清香氣息,看著床邊的那架紗質屏風發呆。

      水漏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傳來,彷彿永遠也不會停歇一般。

      又熬過一天了,接下來還有三天,要麼重複今晚的事情,要麼躲到一個角落等死。

      等到天亮,俞嫣初肯定會把今晚的事情告訴齊王。齊王自然又要追根究底,請李大夫來給自己看病。

      他們個個都聰明能幹,只有她,隨波逐流,任人擺佈,連能活幾天都沒準……

      她吸了吸鼻子,悄悄下了床,輕手輕腳地走到窗戶邊,推開。

      月色如水,靜靜地鋪陳在面前。

      邵萱萱回頭看了床鋪一眼,

      突然就下了個決定。

      都已經到了懸崖邊了,總是要做個選擇的。

      她又看了一遍窗外的月光,深吸了口氣,回到床邊躺下。

      俞嫣初翻了個身,將她抱緊,「好冷啊,如廁喚人來伺候不就好了。」

      邵萱萱沒有說話,只是用力回抱住她。

      她身上的蘭花香,似乎比初見時候更加濃郁了。

      一夜無眠。

      窗戶紙才透出一點曦光,邵萱萱就爬起來了。

      她梳不來繁複的髮型,只把頭髮簡單地用布條紮了個馬尾,穿好衣服,就著水盆裡的涼水抹了把臉,開門邁了出去。

      清晨的小徑邊全是沾滿露水的青草,邵萱萱才稍微走了幾步,鞋子就幾乎全濕了。有侍女站在遊廊上驚呼:「聶小姐,你怎麼從這裡過,當心地滑!」

      邵萱萱衝她笑了笑,仍舊拎著裙擺往前走,穿過兩道假山,就到了齊王的起居的小樓。侍衛當然不敢攔她,放任她徑直上樓。

      木質的樓梯,木質的雕花扶手,邵萱萱一步步往上走,越是接近二樓,就越覺得小腿發麻,手心發熱。

      這些人,都是跟她不一樣的。他們從小在勾心鬥角裡長大,連父母兄弟都互相算計,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她愈走愈慢,到了二樓拐角處,身後有人急追了上來。

     「聶小姐!」

      邵萱萱回過頭,衛延穿了一身青灰,一臉焦急:「聶小姐,殿下還沒起身。」

      邵萱萱「哦」了一聲,猶豫著停下了腳步。衛延鬆了口氣,輕聲道:「我送小姐回去。」邵萱萱抓著欄杆,遲疑的「嗯」了一聲。

      兩人正待轉身,不遠處的房門卻被打開了。

      齊王果然還不曾梳洗,頭髮都披散著,笑道:「衛延你下去吧。」

      邵萱萱尷尬道:「不好意思,我……打擾你休息了。」

      齊王乾脆將門打開,臉上的笑意更加濃郁:「外面天寒,進來說話。」

     邵萱萱嚥了嚥口水,給自己鼓了鼓氣,點頭向他走去。

      齊王的屋子裡不像太子寢宮那麼幽深奢華,倒有點儒雅書生的閒適自得。靠窗擺著盤嫩黃的佛山,案上擱了幾冊書,牆上也只懸了幅當市名家的雪後山景圖。

      他將邵萱萱讓進屋,親自去斟茶,手碰到杯子,才突然省悟水涼了,又招呼侍女來換茶。邵萱萱坐在桌邊,忐忑地看著面前的青瓷茶盤。

      溫熱的茶水被重新送來,順便還有洗漱的各種用具。

      齊王簡單地整理了下儀容,便把人都遣了下去,坐到邵萱萱身邊,柔聲問:「這麼急著來找我,發生什麼事了?」

      邵萱萱握緊了手中的杯子,把在肚子裡演練了好幾遍的話慢慢說出來:「我身上的劇毒,是太子下的空花陽焰,每隔四日便要毒發一次……他……他昨天夜裡,還到我房裡來找我,要……要我對你不利。」

      她一口氣把話說完,都不敢抬頭看他。

      齊王沉默了一會兒,伸手解開她高高紮起的馬尾,又取了梳子、鏡子來,一下一下,慢慢將她亂掉的頭髮整理好。

      邵萱萱呆呆地看著鏡中的女子,陌生的眉眼,陌生的臉龐,身後的男子也一樣的陌生。

     「你母親生時,最見不得你這樣打扮,如何又忘了?」

      邵萱萱動了動嘴唇,沒發出聲音來。

      齊王也不著急,將她的頭髮一點點挽起,梳起一個簡單的髮髻,再拿他自己的簪子幫她固定住。

     「襄寧長大了,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邵萱萱低下頭,避開鏡中人的注視。

      齊王慢慢自身後將她擁住:「我真高興你願意告訴我這些,以前那些事情,你不記得了也不要緊,我都還記得,每一樁,每一件都記得。」

      邵萱萱由著他抱著,全身僵硬,從昨天晚上起便高高懸起的心卻慢慢落了下來。

      不過就是爾虞我詐,互相欺騙而已,也並沒有那麼難。

      一步邁出去了,後面的路,也就能一步步走下去了吧。

      李大夫聽到「空花陽焰」幾個字,驚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小姐此話當真?」他往前走了一步,顫聲道,「此毒老朽也只在典籍上看到過,數百年前就已經消聲覓跡,小姐如何……如何……」

      李大夫說不下去了,哆哆嗦嗦地要來給她把脈。

      邵萱萱趕緊伸了胳膊出來,擱在診枕上。

      李大夫瞇著眼睛,長長的鬍子隨著呼吸一起一伏,臉上的皺紋皺成了一團,眉頭舒了又緊,緊了又舒。

      俞嫣初最耐不住性子,催促道:「大夫你別光自己愁啊,跟我們說說,我師姐到底怎麼了?還有救嗎?」

      齊王輕拉了她一把:「初兒,你安靜一些。」

      俞嫣初噤口,瞪大眼睛看著老大夫。

      邵萱萱也緊張啊,幾百年前就消失了的毒藥,是不是只在民間就消失了呢?小變態給她下毒的時候,明明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民間沒有了,未必宮中就沒有吧?

     然後就聽齊王狀似自語道:「若是宮中禁制,本王應當也有所耳聞,卻是奇怪。」

      老大夫終於鬆開她的手,長長地歎了口氣:「老朽學藝不精,學藝不精!」說著,巍巍顫顫站起來,竟是徑直往外去了。

       齊王猶豫片刻,也跟了出去。

       邵萱萱失落地坐在椅子上,看著還擱在診枕上的手臂發呆。

       這世界上的路千千萬萬條,求生之路,難道真的就只有向小變態低頭那一條?

       即便低了頭,那也是被扼住喉嚨,掐死了經脈,隨時可能喪命吧?

       俞嫣初只道她憂心性命,安慰道:「師姐不必太過擔心,師兄一定能想到辦法的。這世上岐黃大手無數,李大夫沒能耐救人,難道別的大夫就都不行?」

      邵萱萱苦笑著看了她一眼,沒接腔。

      就算有,她一共也就剩下三天半時間了,等得了嗎?

      命沒了,其他都是空話。小變態說黃泉沒有回頭路,她之前是意外穿越到這裡,身體本身沒什麼損傷。要是真的死了,是不是真的能回去呢?

      她到底還是怕死,怕自己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怕真的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還年輕,兩輩子加一起也不過活了二十多年,一切都才剛剛開始啊!

      窗外的桂花已經開到最後時光,不時有細碎的小花隨風飄落,花香陣陣,卻帶著股盛極將衰的頹勢。

      今天晚上,他還會不會來呢?

      邵萱萱突然有些後悔這麼早向齊王暴露了他的行蹤,即便來了,恐怕也未必能像之前那樣進出自如了吧。

      而太子這個人,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向人低頭的主。

      這世上,便是有這麼多的悔不當初。

      邵萱萱忍不住往窗邊走了走,彷彿這樣就能把這座府邸裡無形的保護壁壘打破一般——院子裡的確多了幾個侍衛,看著就像路邊的樹木一樣平凡。

      一陣清風吹過,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刺得她不得不移開目光。

      俞嫣初跟著走到窗邊,循著她的視線看去,看到的卻是更遠與李大夫並肩而立的齊王,眼眸不由發暗。

     「師姐,咱們進去坐吧,這裡風大。」

      邵萱萱這才回過神,說道:「我想出去走走,外面出太陽了。」

      俞嫣初抿了下嘴唇,取了外衣來給她披上:「只許坐一會兒。」邵萱萱打量著這個臉上的嬰兒肥都還沒完全褪去的女孩,問道:「初兒,我們……認識很久了嗎?」

     「是呀,」俞嫣初親暱地扶著她,聲音有些失落,「你母親與我母親也情同姐妹,我們自小便如一家人一樣一桌吃飯。」

      邵萱萱「哦」了一聲,隨著她一起往外走去。

      聶襄寧,真的是太對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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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8:11: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回  消遣

      傍晚的時候,天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來,澆落了一地的桂花。

      俞嫣初唸叨著老天爺善變,和邵萱萱有一搭沒一搭地趴在窗邊聊天。準確來說,幾乎就是她一個人在說話。

      邵萱萱如今信奉少說少錯的原則,能不開口的事情絕對不開口。

      齊王找來的新大夫就在這時出現在院子的拱門處——那不是一個人,而是整整一群。高個,矮個,有鬍子的,沒鬍子的……足足有七八個人。齊王走在最前面,身後是撐著傘的衛延和其餘幾個邵萱萱叫不出名字的侍衛。

      俞嫣初也看到了,驚喜地喊了一聲「師兄」,另一隻卻飛快地將身邊的邵萱萱拽了進去:「師姐,快到簾子後面去。」

      邵萱萱莫名其妙,有大夫來她當然也很高興,幹嘛要她藏起來呢?

      俞嫣初解釋道:「你的身份……呃……有些不方便。」

      邵萱萱瞬間就想起了聶襄寧被判流刑的事情,順從地按著俞嫣初地意思坐到帳幔後面。門被輕敲了一下,先進來的是齊王。

      俞嫣初抱怨:「師兄,你一下子找這麼多大夫來,不怕太子懷疑呀?」

      齊王淡然道:「他已經來過這裡了,還需要懷疑?」

      邵萱萱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顫動了一下,看著帳幔外頎長的身影發愣。

      大夫們被一個個傳喚進來,又一個個退了出去。邵萱萱的心情,也便如潮水一樣隨著他們的進出而漲起又落下。

      齊王似乎也沒料到這樣的結局,掀開簾子來安慰她:「還有三天,咱們不急。」紹萱萱「嗯」了一聲,避開了他的視線。

      他們喚她襄寧,他們想要救回他們的襄寧,同她邵萱萱,其實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夜色漸深,邵萱萱按著他們的意思搬進了新整理好的客房。俞嫣初磨磨蹭蹭地不肯離開,撒嬌一樣蹭在床邊:「師姐,還是讓我陪著你吧。」

      邵萱萱抓著被角,猶猶豫豫地搖了搖頭。

      齊王在外面加派了不少人手,甚至連衛延都調來了這裡。

      熄了燈之後,她只要努力探一探頭,就能看到屏風外的門窗上映襯出侍衛們的影子。

      邵萱萱深深地吸了口氣,把腦袋埋進被子裡——要主動去找他嗎?怎麼找呢?放消息出去

      她暗暗在心裡羅列起了條件,一條一條思忖,一條一條琢磨,彷彿頭頂的橫樑上就坐著那個倨傲的少年王儲。

      她是假的,他也是假的。

      邵萱萱扯了扯嘴角,一樣的水貨,他混得如魚得水,她卻要為生存掙扎。不過話說回來,他要是暴露了身份,下場也未必能好過自己。

      只是不知道這裡的皇室,是不是只在乎血緣的傳承。

      嚴格意義上來說,太子的靈魂換了,身體卻沒換——他依舊是皇家子弟,貴胄之身。

      這一晚,稀落的雨聲響了一夜,太子並不曾再次造訪。

      顯然,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經被邵萱萱洩露,沒準還耐心計算著她的下一個毒發日期。和瀕死之人做交易,當然是穩賺不賠的。

      邵萱萱卻開始焦急起來,齊王這邊沒了生路,希望就全寄托到了他身上。

      太子死了,自己一樣沒有好下場。

      邵萱萱盯著窗外水位上漲了不少的池塘發呆,腦中過濾著自己在影視劇中見過的各種古老的通訊方式。飛鴿傳書、烽火傳訊……真的好懷念有手機有電腦的日子啊。

     「師姐!」

      俞嫣初推開門,示意她去看身後抱著蘭華盆的侍女:「好看嗎?」

      邵萱萱的目光落在鼓起了花苞的蘭花上,眼神一動,問道:「你去蘭苑了呀?」俞嫣初嘻笑:「是呀,我央了師兄好久,搬出你來,他才肯讓我把這花帶回來。」

      她一邊說著,一邊指揮侍女將蘭花擺到窗邊的木質花架上。

      邵萱萱蜷曲了下手指:「我也想去看看。」

      俞嫣初愣了愣,興奮地點頭:「好!」

      窗外的衛延不經意皺了皺眉,卻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多點了幾個人,跟在她們的馬車後面。邵萱萱悄悄拉開簾子,車輪壓在青石板路面上,吱呀作響。

      在她的記憶裡,蘭苑不遠的地方,似乎就是那片臨湖的街市。

      她本來就無心賞花,俞嫣初嘰嘰喳喳的介紹聲也就流水一樣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關於聶襄寧,太子給她瞧過的那幾行字就是她所掌握的全部信息了。

     「善武事」什麼的,她當然是模仿不來的。「少負才名」什麼的,她覺得憑自己的文化水平,真模仿起來也就是個四不像。倒是那個句「性弘厚」,彷彿給她描繪了一個溫柔可親的女子輪廓。

      在蘭苑逛了兩圈之後,邵萱萱便裝作無意想起一樣,詢問俞嫣初:「我以前可曾來過此地?」俞嫣初果然流露出驚喜的神情:「你都想起來了,師姐!」

      邵萱萱心虛地搖頭,盡量平靜地說:「只是覺得熟悉……剛剛那個湖……也好熟悉。」

      俞嫣初的嘴唇抖了抖,拉著她就往外走:「你覺得熟悉,咱們就去瞧瞧,沒準就都想起來了!」衛延等人急忙,勸阻道:「兩位小姐還是先回府吧,待屬下請示過殿下……」

     「殿下要你們保護我們,又不是讓你們來約束我們!」俞嫣初打斷他,繼續拉著邵萱萱往前走。

      轉過兩條小巷之後,隱約便可聽到熱鬧的人聲。

      衛延頭疼不已,但還是盡職地跟在她們身後。

      邵萱萱捏緊了袖子裡的小紙條,目光掠過人群,直直地射向籠著一層雨霧的湖面。俞嫣初回頭見了她這一副嚮往模樣,情緒更加高漲,恨不得拉著她的手把這湖的來歷、故事一股腦都倒進邵萱萱腦子裡。

      此湖原名臨慈湖,本朝更名慈湖,東接運河支流青水,再往外則與南北向運河陵渠相接。

      邵萱萱很快找到了那夜太子坐過的青石,努力憋出一臉凝重,在那青石旁坐了下來。俞嫣初挨著她站著,輕聲道:「咱們還是上那邊的茶樓坐坐吧,這裡風大,身子經不住的。」

      邵萱萱趁著她不留意,把紙條塞進了青石邊的草叢裡,聽話地站起來:「我都聽你的。」

      只祈禱小變態的「夜遊症」還沒好,每天晚上都來這裡轉一轉,在毒發日到來之前就發現紙條!

      邵萱萱跟著俞嫣初慢慢走著,頭頂的油傘被雨滴敲打出「啪啪啪」的聲響。

      古代的茶樓啊,第一次來啊——

      邵萱萱苦著臉,一點兒興奮的感覺都找不到。生命危在旦夕呢,她可沒有「牡丹花下死」的瀟灑做派。

       俞嫣初顯然也不常來這樣的地方,小腦袋一個勁地亂轉,坐下了之後更是津津有味地問衛延:「這地方有什麼招牌菜色,是不是還能請姑娘來唱小曲?」

      衛延癱著臉搖頭:「俞小姐,這是茶樓。」

      俞嫣初有些失望,「那便叫他們弄壺好茶,再揀幾樣時鮮的果子,哦——還要乾果和蜜餞,都挑最好的。」

      小二歡天喜地去了,沒多久就送上來滿桌的零嘴。

      俞嫣初吃了幾口就發現光憑自己和邵萱萱兩人,是沒辦法將它們完全消滅掉的,乾脆招呼衛延他們一起坐下來吃。

      幾個侍衛面有難色,都去看衛延,衛延乾咳了一聲,率先坐了下來。

      俞嫣初「噗嗤」笑了,拿胳膊撞了撞邵萱萱。

      邵萱萱在太子那吃了大虧之後,對這個世界的男人女人都一視同仁,簡直心如止水。衛延和幾個侍衛們別彆扭扭的樣子,倒是挺叫她放鬆警惕的。

      二十歲左右的大男生,就應該這樣才青春,才可愛啊,邵萱萱看著他們感慨異常。

      可憐這幾個小侍衛,愣是給她們倆姑娘看得坐立難安,面紅耳赤。

      衛延倒是不害羞,但是他也彆扭啊,滿桌子的食物,不是甜的就是酸的,一樣合胃口的都沒有。

      邵萱萱欣賞夠了符合她審美的「陽光大男生」們的窘迫,又吃了幾顆杏脯,心情好了不少,主動詢問道:「你們一般都去哪兒消遣呀?」

      這地方既沒有影院酒吧迪廳,又沒有滑雪場健身房網絡電視,她看到的年輕男人們,不是像太子那樣成天擺譜的,就是齊王這種「風雅」得沒邊的。這些小侍衛們,娛樂活動總該正常點了吧。

     衛延動了動嘴唇,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聶姑娘問的是消遣呢,那習武練功肯定不能算,跟著齊王殿下進進出出守衛王府安全也不能算……

      他不好賭,也不好色,但要說到消遣……衛延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餘光掃到其他侍衛,也都是有口難言的樣子。

      他們不當值的時候,也就是青樓走走,賭場逛逛,酒館泡泡啊——

      沒一樣適合跟小姐們說道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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