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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ardea芯

[都市言情] [殺豬刀的溫柔]-謝齊人家[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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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2:35:16 |顯示全部樓層
第10章

河西位于大忻西北,遍地干涸的黃土地上面零落地有著幾點綠意,就是夏日來看,也是蒼茫又蒼涼,一進秋日,萬物凋零,河西就越發顯得沉穆蕭瑟。

    齊君昀就在這樣一個深秋的風涼至骨頭的日子進了河西鎮,未去節度府,去了河西東面。

    據聞謝進元的家就安在那處。

    他進了西北為了擋沙就把面給蒙了,換了件黑色的短襟棉袍,底下就是西北馬幫人才會穿的黑色武夫褲,這于走南闖北的馬幫商販常穿的裝束被他穿出了瀟灑俊朗出來,一進河西鎮,朝他打量的人頗多,其中不乏那扛著籃子背著籮筐,低著頭還要把頭偷偷往他身上瞧的姑娘家,婦人。

    齊君昀這次就帶了兩個隨侍過來,這兩個身材跟他差不多的高大隨侍一直在往回頭看。

    他們一進鎮,就被人盯上了。

    “主子。”齊大見跟梢的人不停步,靠近了主子,叫了他一聲。

    齊君昀置若罔聞,這時他們已進了碑坊上寫的東市街,他執著馬鞭朝一處點了點。

    齊大彎腰,很眼神示意齊二看著後邊的人一點,他則去了主子點的方向去問地方去了。

    “老人家,”齊大把面巾放下,張口一口西北話,朝那賣針線的老人拱手道,“請問,河西提轄謝進元謝大人的家在何處您知道嗎?”

    那老人停了擺放針線的手,看向他。

    齊大忙又拱手,“我們家主子是謝大人的故交,特來河西奔喪的。”

    那老人一听,臉色頓時就好了起來,生意人和氣生財,他也舉手抱拳揚了兩下,給他們指了道,“沿著這條街走到底,轉個彎,往左拐再走一會,見到屋前的那六顆大楊樹,那就是謝大人的家了。”

    說罷,他看了看齊君昀的方向,本欲有話要說,但一看這三個高大的男人,心想禍從口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沒再說跟他們說謝大人家的近況了。

    “多謝老人家。”齊大又抱了一下拳。

    他很是有禮,這周圍看著他們的人也就真把他當成了謝大人家的故交,沒有人覺得奇怪,等那三個高大的男人一走,幾個攤販接頭接耳,很是為有故交來為謝大人奔喪感到高興。

    他們也還等著官府放人,等著謝大人出殯,執一封紙線,去為他送行。

    這廂齊君昀慢悠悠地領著兩個侍衛出了東市街,往左一拐,就見到了一排掉光了樹葉的枯樹,那毫無生氣的樣子,很難讓人想到明年天春,它們還能成活。

    齊大齊二經常替主子出去辦事,再荒遠的地方也去過,對河西深秋的蒼茫倒也無甚感慨,一路只是在想著等會要帶主子去何處安置才妥。

    節度府是不能去的,畢竟,主子從江南進京,又從中途渝東改道進西北,只是為了給謝大人奔喪來的,這不是什麼正務,用不了麻煩傅大人。

    且他們齊家跟俞家是死敵,他們齊家出的皇後一死,大老爺跟二老爺又一同遭難去了,當今的皇後成了俞皇後,齊家已經不如當年了,傅將軍恐也不想他們找上門去。

    哪怕他們現在屁股後面跟著他的人。

    齊君昀狀似慢悠悠,但也沒花多長時間就到了謝宅,齊大敲了門,迎上了一個身著白色孝服的姑娘家。

    “請問……”齊大抱起拳,“是謝進元謝大人的家嗎?”

    “是。”來迎門的紅豆淺淺一福,“請問您是哪家的大人?”

    齊大未想這姑娘這般有禮,頭忙垂了一點,道,“我們是京城齊家的人,我家老爺原先跟謝大人有點交情,這次我們家主子,也就是我們老爺的公子途經西北時得知謝大人過逝,特地過來想拜祭一番。”

    京城齊家?

    紅豆不懂,她歉意一笑,“請您家貴公子稍等,我這就去稟報主人家。”

    說罷,朝那門口的另兩人又一福,這才關上了門。

    站在齊君昀身邊的齊二听到了栓門的閂子聲,不由看了主子一眼。

    這家人還挺謹慎的。

    **

    門內,謝慧齊正在她的閨房里算買油布的錢,油布是從南方運過來的,到了河西就貴了,這東西本來是家境寬裕一點的人家買來做雨衣的,她卻是買來搭棚子種菜,她前幾年用的送給了隔壁要帶兩個娃的寡婦家,眼看天氣又快嚴寒了下來,今年的就得先備妥了。

    油布要是扯一丈是八十個銅子,要是做做雨衣,倒也扯得起,可是這要是用來做溫棚種菜,沒個十丈左右,也圍不了多大的地方。

    往年的菜她種來也只是自家吃,再給父親一些讓他送人,她自個兒也送出去一點,那十丈圍成的幾分地也就夠了,今年的話,她也不知道能活到哪天,可不管怎麼樣,這長遠的打算是要做的,往年自家送的還是要送,她也想過多拉幾分地的布打好棚了,雇王家的兩個小佷兒過來種菜,就是她人以後就是沒了,這菜地也可送了人,也算是她為兩個弟弟積善了,許不得哪天王家還會幫著弟弟們一點。

    紅豆去開門她以為又是哪家的人給他們家送東西來了,等紅豆說到是京城來的人,她呆了一下,忙站了起來,拿起披風披在身上就往外走,“姓齊嗎?”

    姓齊她記得一家。

    可那家來頭太大了。

    謝慧齊沒想是那家的人,但不管如何沖著是京城來的也不能怠慢了。

    就算來者是禍,躲也躲不了。

    “是,奴婢听那位說話的官人是這麼說的。”說話之人太威武,听口氣說是下人但實在不像,紅豆不知如何稱呼,就稱了官人。

    “嗯。”謝慧齊匆匆去了門邊,也不等紅豆伸手,她自己先拉開了門閂。

    門一打開,映入她眼瞼的是一雙燦若繁星的雙眼,此時秋風正起,謝慧齊被風吹迷了眼,以為自己看錯了眼,伸手去擋那風,又是聚神一看,看到了一張男人的臉,此時他的雙眼正瞧在她的臉上,他們之間正近得她可以清晰看見他眼里的亮光。

    她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慧齊妹妹?”那人看向退步的她,宛爾一笑。

    謝慧齊感覺還是籠罩在他高大的身材里,她不禁又往後退了一步。

    此時她已經完全看清楚了他的臉。

    “齊……齊……”她有點愣然,沒想到,果然是齊皇後娘家齊家的人。

    他們以前的謝家跟齊家是有交情的……

    一想齊家之前也為她父親跟舅父家說過情,沒想齊家居然真的來了人給父親吊唁,而且是齊家大老爺齊國公家的長公子,謝慧齊飛快攏回神,低頭淺福了一禮,“謝家小女見過齊家哥哥,您快快請進。”

    齊君昀比她年長七歲,大她許多,謝慧齊以前小時候進齊家跟齊家的人玩樂,也是跟他妹妹們一道玩的,這人她只見過幾次,她記得那是個有著懶洋洋笑的少年,身邊總是圍著眾多的這家的那家的孩子,對她們這些小女孩也是和氣,但在謝慧齊眼里,那小小年紀就帶著睥睨天下氣息的人總隔著千重山萬重水的距離,跟她們這種腦子里只想著下一頓吃什麼,明天要穿什麼顏色的新衣裳的女娃娃實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現在這麼多年後再次見面,她還是跟第一次一樣驚了眼,但沒來由的,這次居然還起了害怕。

    齊君昀看她連退了幾步,然後才定住低頭一派迎他入內的樣子,嘴角一勾,什麼也沒說就踏進了門。

    “紅豆,你快快去把灶上的水用大火催開……”這廂謝慧齊也來不及想太多,吩咐了紅豆一句,就跟在了這幾人身後上了台階,又在他們找門進的時候快步到了正堂的堂屋面前,把門簾掀開,低著頭讓他們進去。

    堂屋謝進元的靈牌還擺在正中間,謝慧齊快步去點燃了三柱香,低頭交到了他手里。

    齊君昀見她如此快手快腳,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這廂齊君昀上香,那廂謝慧齊就去了外面,紅豆機靈,先去喊了後面菜地的阿菊回來才去的廚房,等謝慧齊出來,阿菊也跑回來了,謝慧齊也顧不得阿菊身上污髒,叫她趕緊把放在以前孫老先生住的房間里椅子拿出來,替放堂屋八仙桌旁的長凳。

    她家不比當年,雖然四處很干淨,但家中物什一切都換成了一般人家用的物件。

    之前因為打壞了眾多東西,周圍修好的那幾條好椅子謝慧齊這個鐵公雞也不再舍得用,她還想著把家中的一切好物件都留給弟弟們以後再用,所以都收了起來。

    而那幾條長凳都不是好的,有條的腳還一個高一個低,底下是拿木頭塞的,拿來待京城來的客人,謝慧齊自己不要臉,但父母的臉還是要顧忌些的。

    喊了阿菊去搬凳,謝慧齊又去了自己房間把櫃中的零食都拿了出來,又趕緊跑到廚房,這時候水快開,她忙叫紅豆把用來待客的碟子拿出來擺糖,她則拿了她制的茶葉出來準備泡茶……

    河西有茶樹,但茶葉不好,炒出來的茶葉只能當粗茶喝,謝慧齊想也沒想,還是選了相對好的花草茶。

    她也來不及想太多,只想著把家里好的東西都拿出來,等一把茶泡好,就把她父親留下的那壇子燒酒倒到了小瓶里,放到還剩一半熱水的鐵壺中熱著,又叫紅豆先把茶送過去,“跟齊家公子說一聲,就說我馬上過去。”

    “誒。”紅豆端著糖盤子茶水趕緊過去了。

    謝慧齊把掛在廊下的臘腸拿出最好的兩大條,加大了主灶的火,把熱水倒進去,拿熱水焯一下臘腸上的灰塵,在臘腸在熱水中滾燙的時候,她把大蔥洗干淨切了,又加緊把焯好水的臘腸拿出來切,這時候紅豆跟阿菊都辦好事回來了,臘腸換了紅豆切,阿菊燒火,謝慧齊主廚,三個人沒用一會就炒出了一盆干辣椒炒臘腸。

    等把熱好的酒拿上,就可以讓人簡單地吃一頓了。

    謝進元帶屬下人或者客人回來,謝慧齊只要把這兩樣擺上桌,家中的客人就能笑到走為止,現在來了貴客,謝慧齊也沒更好的東西招呼,只能如法炮制。

    這京里來的貴客就是看不上,她這頭也還是要把謝家的這點好客之禮盡到的。

    謝慧齊也沒多久就又出現了,她是帶著酒肉出現的,一盆香肉冒著騰騰的白氣香氣四溢,有點辛辣的味道更是刺激得讓人溢口水,加上醇香的酒香味,齊大齊二本來還沒覺得餓,現在看著那眨眼之間就放到了桌上的菜和酒已經在吞口水了。

    這時候桌上有了茶水和糖,還有肉和酒,看著是不倫不類了點,但也不怎麼寒酸了,謝慧齊听到口水聲倒高興,人還沒到桌前聲音就先出了,“這兩位家人,如是餓了就趕緊坐下吃點吧。”

    齊大齊二下意識就看向他們主子。

    一直坐在主位沒動的齊君昀看向那個自他一進屋就忙不休的小姑娘,見她又慌忙朝他福了個禮,他微微一哂,朝齊大他們道,“拿個小桌來吧。”

    謝慧齊這才想起下人不能跟主子同桌,尤其像齊家那樣的人家更講究,不禁為剛才自己的失言懊悔了一下。

    麻雀當久了,都忘了鳳凰們是怎麼過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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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那懊悔之間,謝慧齊也沒滯住,開口就讓紅豆去拿碗,阿菊去拿小桌子,齊大忙出言要幫忙,謝慧齊倒一臉的愧意,“來者是客,我們忙著就好。”

    說罷,想想這話應該是要對公子爺說而不是對下人說的,主人在那邊呢……

    她趕緊著又朝齊君昀歉意地福了一下腰,這下卻不想再說話了,免得越說越錯。

    她這幾年像個普通人家的姑娘家忙慣了,而且還是個當家的,日日忙的都是些細瑣的事情,每天睜眼不是算著那幾個銅錢就是算計著雞鴨鵝的幾個蛋,往日那些勛貴人家的規矩不去細想都想不起來了,且往日來往的人家也都是市井小民,不講究那套,而家中極講規矩的蔡婆婆的也不在,一時之間還真是沒顧上這些。

    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那麼多,那就少說些,謝慧齊想著手中也沒拘束,等紅豆討來了碗,把肉分了一半出來,又給倒了兩杯酒,等阿菊的小桌抬進來,那兩個高大的家人的飯菜也是擺好了。

    她把筷子雙手拿著遞給了齊君昀,歉意道,“沒什麼好的,望您莫要嫌棄。”

    齊君昀見她小小年紀,那待客之話說得無比順暢,像早說過許多遍,不禁朝她點了下頭,也沒把她當不懂事的小姑娘瞧,接過筷子還道了聲多謝。

    謝慧齊因此舒了口氣。

    客人沒覺得怠慢了就好。

    父親去了,在弟弟們沒長大之前,她不希望自家的家風在她手中沒了。

    謝家就是倒了,大人沒了,就剩他們這些小的,他們也還是父母恩愛出來的孩子,會承著他們的衣缽。

    雖然虛名當不了飯吃,但謝慧齊還是望有人說起父親來,好話要比難听話多才好。

    等他多吃了兩口菜,那廂齊大他們也是一筷接一筷吃個不停,謝慧齊看他們像餓的樣子,想著沒上主食,就朝齊君昀道,“我去給您和您的家人做兩碗疙瘩面當飯用吧?”

    齊君昀停下了筷子,看向她,又瞧了她那兩個站在門邊拘束不安的丫頭一眼,想那兩個丫頭都是粗使丫頭,她又開口出言了,就點了下頭。

    謝慧齊這又進了廚房,還好他們原本中午就打算吃熱疙瘩,面已經發好,就等著要做了。

    沒一會,紅豆跟阿菊把熱滾滾的熱疙瘩面端進了堂屋,謝慧齊又燙了壺酒,又給他們添了點,其後就站在一邊,也沒多想,就照顧著他們把飯給吃了。

    那齊公子先停了筷,她這頭眼明手快,把重新泡的花草茶送到了他手邊。

    齊君昀接過茶喝了一口,見丫環們把碗筷撤下了,她也要跟著撤,怕她又忙跑了,便開口說道了一句,“坐下吧,且跟我說幾句話。”

    謝慧齊本要去給他們打熱水過來淨手,听到這話忙跟走在後面的阿菊道,“打兩盆熱水過來,拿三條新帕子。”

    說著就走到了齊君昀身邊,朝他一福,“齊家哥哥。”

    齊君昀被她逗笑。

    她這樣子看著也不是怕生,但見她里里外外跑出跑進忙得像個陀螺,像是在避著他,他還以為她怕了他。

    他應是沒看錯,剛開門的那一剎間她可是看著他退了又退,像是嚇的。

    “您喝茶。”謝慧齊怎麼說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就算不知道他為何而笑,那點淡定還是有的,站于他面前就殷勤地把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這茶倒是甘甜。”

    “加了些許甘草,趁熱喝是最好,齊家哥哥您要是喜歡就多喝兩口。”

    看著她熱切的眼神,齊君昀微微一笑,還真是多喝了一口才把茶杯放下。

    “家里出事了?”齊君昀把茶杯放下就淡道。

    靈牌在,鎮魂油燈也在,她頭上的孝帽也一直戴著沒脫,身上孝服加身,還是那副戴著重孝在做法事中的樣子,不像是送了葬的,棺材卻不在,謝慧齊也知道瞞不下,知道會被問起,這時也沉默地點了點頭。

    “坐下,與我說說。”小姑娘就這麼小一點,臉還沒他巴掌大,瘦得下巴尖尖,臉蛋蒼白,齊君昀也斂了口氣,盡量溫和了些,不想嚇著了這自他們一進來就全副心神待客,唯恐待慢了他們的小姑娘。

    見他朝椅子頷了下首,眼楮靜得近乎漠然,似乎剛剛她看到的眼內光芒是她的錯覺——打門邊看到他,她就覺得他身上有特別意味的東西讓她害怕,現在這種感覺又來了,謝慧齊現在最貪生怕死不過,不等他多話,一屁股就坐到了他跟前的椅子上,那副“我再乖乖听話不過”的架勢看得齊君昀眼皮一跳,不知道他哪個字說重了,嚇得這小姑娘一下就把自己摔在了椅子上。

    “齊家哥哥……”謝慧齊一坐下也察覺到自己動靜過大,這下原本不拘著自己的人也有點尷尬了,手腳有點不知放哪兒放。

    說來,她離開京城也不過七年,這齊家哥哥今年也不過二十弱冠之齡,但不知為何,她老覺得他身上有股讓她想敬而遠之的戾氣。

    她以前小時候盡管覺得他高高在上,可是未曾怕過他的。

    “你們家自離京城,我們也有好幾年未曾見了,”齊君昀先開了口,嘴邊還帶了點淡笑,“沒想妹妹還認得我。”

    “忘不了。”謝慧齊搖頭說罷,就又知道自己又口無遮攔了,她只當自己是病糊涂了,趕緊著說著下一句為自己打圓場,“齊家哥哥您這樣的人,誰見一眼都忘不了。”

    說完,覺得自己還不如閉嘴的好。

    瞧她說的什麼話,這話是她現在這麼一個小姑娘家家對著一個男子說的嗎?

    謝慧齊也是被自己嚇著了,也不敢為自己解釋了,怕越解釋越錯,干脆閉了嘴,頭往下面低,不敢看人。

    齊君昀也是一時無話,見齊大齊二嘴邊帶笑,看向那可憐的為自己說錯話低下頭的小姑娘,惹得小姑娘頭越低越往下,他不禁眯了眯眼。

    齊大齊二被他這麼一眯,莫名覺得應該離主子遠點,他們本來站在桌後,一會兒的功夫,就低頭無聲地退到門邊去了,也不敢再往主子這邊瞧一眼。

    “嗯,多謝慧齊妹妹夸贊了。”齊君昀無意小姑娘受難,淡道了一句就又道,“如若方便,就把家中這幾日的事與我說說罷。”

    謝慧齊本來被後面的兩道眼神瞧得在心里猛嘆氣,這時听到齊君昀明顯開解的話,那緊繃的心口那是大大地松了口氣,心道齊家的長公子不愧為長公子,那些小孩兒都愛往他身邊湊那不是沒道理的。

    這樣的人,也當得起人的擁戴。

    謝慧齊想來他也不會在乎她這種小姑娘的話,抬起頭來盡管還有點尷尬,但還是慢慢地把她父親的事說了,從當夜跟著父親帶的徒弟去城外見人接尸,到那日官兵搶棺材的事,一件一件地說道了個明白。

    說罷,苦澀接道,“我現今等著官府把父親的尸首送回家來,好接下來把喪事做了,讓父親入土為安。”

    “你那兩個弟弟呢?”齊君昀突然問。

    謝慧齊剛一直沒說及兩個弟弟,听到他這麼一問,原本半低著頭的人看向了他,再次看到了他似從未起過什麼波瀾的眼。

    她抿了抿嘴,遲疑了半會,突然覺得想賭一把,就小聲道,“我送走了。”

    齊國公的長公子來此,不可能是加害于她家的吧?

    就是齊國公變得不同了,也用不著長公子親自來此不是?

    齊君昀見她突然這麼說,不由又掃了她一眼,見她眼光爍爍地看著他,他“嗯”了一聲,沒有多加追問,道,“我也算是你的長兄,你家中現在也無長輩替你掌事,我既然來了,就且替你把你父親的尸首討回來,送他入土為安再走才是。”

    說罷就朝齊大揚首,“去給節度府送個帖子。”

    “是。”齊大忙彎腰。

    謝慧齊是萬萬沒料到他這麼說,當下什麼話都沒有說,就朝他跪下了,只是沒料還沒跪到一半,就見他連椅帶人往後退了一步,那修長的身影往身後一壓,長腳踢出,勾著另一邊的一張椅子飛快擋在了她的膝前,讓她這一跪愣是沒有跪下去。

    謝慧齊這時也被他利落又快如閃電的身手給弄傻了眼。

    齊君昀也不在意她愣住,收回腿和身體穩坐在椅子上,那穩如泰山的樣子就像之前根本沒有動過,嘴里也甚是不以為然地道,“你父親我也要尊稱一聲世叔,你也喊我一聲齊家哥哥,無需這般客套。”

    謝慧齊擦擦酸澀的鼻子,點了點頭。

    齊君昀見把話都說了,也無意跟一個小姑娘同處一室太久,說罷就起了身往門邊走去,走出門,他看了一下簡陋的院子,收回眼楮時,那謝家的小姑娘也出來了。

    “自來河西,你父親帶你們就一直住在這?”他問。

    “嗯。”謝慧齊也僅輕應了一聲,無意跟人多說他們家的日子自離開京城後,跟以前比有多一落千丈。

    于她,這幾年里,有爹有弟弟,人都好好的,對她來說已經是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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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紅豆她們的水及時打來,謝慧齊猶豫了一下……

    齊大齊二也猶豫著看著她,沒動手。

    謝慧齊朝他倉促地淺淺一笑,還是去擠了帕子去給齊君昀。

    雖說那人還稱她一聲慧齊妹妹,她還喚他一聲齊家哥哥,可這也是他看在往日父親與他家的情份上,她若是還當自己是往日侯門家的小姐,那就是她不懂事了。

    所以,她殷勤點也無礙,她確也是需要討好這個從天而降的救命恩人,大菩薩。

    有所求而不作為,豈能如此。

    “齊家哥哥,是新帕子。”謝慧齊遞過帕子道。

    齊君昀看著眼楮沒轉眼,“嗯”了一聲,就拿過帕子先拭了臉。

    謝慧齊見他明白她話中之間,乃是沒有什麼嫌棄之意,當下又是松了口氣。

    等他拭過臉,謝慧齊又擠了一道讓他擦手,那廂齊大齊二也已淨好臉,齊大朝齊君昀道,“主子,那我跟齊二出去了,順道把歇息之地找好,您看?”

    “嗯。”齊君昀額首。

    齊大齊二就此出了門,齊君昀看小院子里就他們幾人,那小姑娘的丫環不見了,就她忤在那像在等候吩咐,他朝她問,“可還有家人?”

    “有,家中還有一車夫,出門去砍柴去了,還有兩個童子,正在後面……”謝慧齊說到這還真是挺局促的,尷尬一笑,“正在後面伺弄菜地。”

    齊君昀見她不安,頓了一下沒多話,僅道,“叫童子回來罷。”

    孤男寡女,于她名聲有礙。

    謝慧齊一怔,立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提步就走,想去叫阿朔他們回來。

    齊君昀見她又跑,也沒吭聲,就看她飛步如箭就往屋廊左頭跑去,隨即她丫頭從廚房沖出來,問她去哪,她這才頓足腳步,一臉恍然大悟讓她丫頭去喊童子回來。

    這時候倒想起有丫頭可以吩咐了。

    齊君昀靜靜看著她又一臉的尷尬折還回來,見她頭又往地下低,搖了搖頭收回了視線。

    她尷尬,他倒覺得還好。

    雖然太愛親歷親為了點,但一個小姑娘操持著一個家,客人來了有熱酒熱菜,下人樸實勤快,這個家白稜四飛,雖有哀淒但生氣不減,看得出來這家的主心骨還沒倒。

    若是倒了,怕是什麼都冷清了。

    自齊皇後三年前去逝,齊家又接二連三突逢變故,齊君昀再是明白不過主心骨倒了,一個家形在魂散的滋味,如今的齊國公府冷清得就似荒冢,他那些弟弟妹妹年紀小小就毫無生氣,不是郁氣重重就是死氣沉沉,齊國公府一副暮景殘光,就是他回去了,也不過熱鬧那麼一會。

    這時秋風吹來,又吹落了院中枯丫枝葉的那幾片殘葉,謝慧齊先前掛在枝丫上的掉念白綾隨風起舞,白綾掛上了幾日就染上了河西的黃沙早不復潔白,她瞧瞧自家看著潔淨,但到處還是難掩灰撲撲的景象,心道難怪齊家哥哥感慨,如此破落的地方,連以前侯府里下等下人的住處也不如。

    不過,也沒什麼要緊的,活在哪都是活,只要還活著就是好。

    古代人礙于生存壓力過早沉暮,生存環境惡劣的河西人更是如此,謝慧齊來了河西後哪怕以七歲稚齡當家卻一直還好,她每天都有那麼多忙不完的事,心中還有那麼多所知的幫助她活得更好些,下面還有兩個在她眼里還是嗷嗷待哺的弟弟,她一直覺得日子只要好好往下過,人只要活著,都是能過得好的。

    現在父親沒了,她就更應該要積極些了,只要有可能,她就想好好活著,代父母把弟弟們好好撫養長大。

    謝慧齊把眼楮從繡著父母親名字的白綾上收了回來,嘴里不停地跟身邊的男子說著話,說給他听也是說給自己听,“河西一到秋天一到葉子就掉光了,但河西這邊還算是好的,阿父說咱們河西是附近最富裕的地方,您不知道,河西另一頭的有些人家,一到冬天地里不能種糧食了,存糧也不夠,一入冬不是活活餓死就是活活凍死,很是可憐呢。”

    她家還能好吃好喝的過冬,勤快點,還有新鮮青菜吃,有點富余的還能接擠下周圍的親朋好友,看著不能跟以前比,光景還是好的,想想她也不覺得落差有那麼大。

    總有些人,比他們更手無寸鐵,什麼依仗也沒有,只能跟老天爺祈禱能不能活下去。

    “齊家哥哥,我後院種了不少菜呢,今年冬天我還想多種幾分地,我跟種子鋪的老板娘訂了南方的蘿卜種子,說是種出來個頭有這麼大……”謝慧齊跟他比劃,兩手相隔了點距離,給他比劃出了一個大蘿卜的形象,“還有我想多種冬白菜,白菜可是個好東西,拿點骨頭炖炖再加點油辣椒就香得很,我家二郎一頓能吃三大碗,誒,可惜了,他太愛吃菜不愛吃飯,每頓我都要拘著他些,光吃菜哪長得大啊,可把我愁的……”

    謝慧齊一說起這些廢話就沒完,升斗小民口中最愛,最常說的就是吃物之事,天天聊都不帶煩的,她亦如此,她說完了二郎喜歡吃炖白菜,又說大郎喜歡吃她做的臊子面,尤喜她做的辣醬,說完又邀請齊君昀,“齊家哥哥,你這兩天要是住在河西鎮,上家里來吃飯罷,我給您做炖白菜臊子面,我腌的酸菜也好了,還給您做酸菜魚,您瞧好不好?”

    小姑娘一開口就說了一大堆,還替她的蘿卜白菜和碗,壇子等物比劃了半天,說了這麼多吃的完了還要請他來家中吃飯,這絲絲入扣的也不容齊君昀多想,便點頭道,“好。”

    她廚藝著實也不錯。

    剛她給他備的份量與齊大齊二的還要多一些,他也沒剩著什麼。

    精致的吃多了,也不過幾筷子,偶爾吃幾頓粗食,沒想胃口還要好些。

    這也快到中午了,謝慧齊早上也就喝了兩碗粥,這時也餓了,說著這些的時候肚子都有些響,這時候阿朔阿福也回來了,她讓阿菊也別去忙了,領著這些家人鑽進了廚房,烙餅煮疙瘩湯去了。

    鄰居的劉寡婦還差了小兒子給他們送了半鍋骨頭湯來,謝慧齊嘗了嘗味,覺得味道好,又讓阿菊 面,紅豆切面條,她做肉臊子,用骨頭湯做了一盆酸湯面出來,也讓阿菊給寡婦家送了一大碗過去。

    寡婦兩個兒子,一個十歲,一個八歲,家中什麼都沒有,比她還不容易。

    她還給一直靜坐在堂屋的齊君昀送了一小碗過去。

    齊君昀正在看謝慧齊給他的謝進元的書,對她端過來的面沒說什麼,但擱下了書本,謝慧齊連忙拿書簽把書頁隔好,把書收拾妥當了,細心地放到了桌子盡頭的一邊,隔著碗一些,嘴里且還道,“就放這,書頁我隔好了,您吃完接著看就好。”

    說罷拿袖子仔細地拂了拂書面,她阿父帶來的書不多,就那幾十本,每本都是她打理的,里面有很多兵書和武術,上面還有她阿父寫的眾多筆跡,這些以後是要傳給大郎二郎他們的傳家之寶的,她自然分外愛護。

    因齊家哥哥是貴客,為表心意,她還挑了她阿父平素最愛,寫的筆跡最多的那本給了他看。

    齊君昀不願拂她心意,把那小半碗酸湯面吃完了,吃完肚中一陣熱氣,也不覺得過飽撐著了,等她過來拿碗擦桌,他想了想,把掛在腰前的玉佩扯了下來,遞與她,淡道,“勞慧齊妹妹照顧了,這個是見面禮,你拿著。”

    “這……”

    “拿著。”

    謝慧齊見他眼一凝,那股冷厲的氣息迎面壓來,想也不想就把玉佩接了過來。

    他們這些上位者可最不喜歡有人把他們的話不當話啦,她還是乖乖識趣不討人厭的好。

    “謝謝齊家哥哥……”謝慧齊過去也是過了好日子的人,玉佩一拿到手,就知道這玉佩就是拿去賤價當了,當的錢也比她現在的全副身家還要貴,一下子也顧不得先前還想矜持地拒絕,這下眉眼都因歡喜起了點笑意,她對著齊君昀福了福身,又覺得一個福禮還表達不出她的感謝,又是再福了一禮,這才端起盤子拿著抹步快步出去了。

    利字當頭,她見錢眼開,還真是有點生怕走得晚了這齊家哥哥會後悔。

    她這又是一個箭步就消失在了齊君昀的眼前,那輕快的身影轉眼就不見了。

    齊君昀見此哼笑了一聲,他這是看出了她點鬼靈精怪出來,她腦子里也不知在想什麼,一舉一動皆不像京城中的那些姑娘家有板有眼,這性情過于跳脫了點。

    但……

    齊君昀看向她細心擱置在桌頭的那本書,嘴角微動。

    小姑娘不再是以前乖乖巧巧的侯府小姐了,但這待客之禮,明顯受了其父真傳,謝叔父也是客人來了,恨不能拿家中最好的物什接待,這小姑娘青出于藍勝于藍,把她父親幾十年的心血學問也毫不猶豫地拿出來了,連想都不帶想的,都不知她到底知不知道這書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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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一會,齊大齊二回來了,還帶了節度府的人,說是傅將軍來請齊公子。

    家中就她一個小女子當家,謝慧齊不好留客,送了齊君昀到門口,不忘說道,“齊家哥哥你有空了,上門來吃飯啊。”

    說罷又覺得拿人手短,自己太不夠殷勤了,又殷切地道,“若是沒空,您讓家人來取就是,或是我做好了讓家人給您送去。”

    她嘀嘀咕咕一大堆,倒是熱切,齊君昀朝她一額首,帶人走了。

    紅豆去開的門,等人走得遠了,不忘探出身子打量,縮回身子就跟她家姑娘報,“好幾個人,領頭的還穿了官服,穿的跟咱們大人的差不了,前面繡著的是只藍色的春鳥。”

    大忻武官六品以下官服胸前繡青鳥,六品到四品胸前繡的是藍鳥,謝慧齊听紅豆這麼一說,就知來請齊家哥哥的人身份不低,眉頭也斂了起來。

    紅豆見不得她家大姑娘蹙眉,忙關了門過來扶她,現在家里的貴客走了,她也不像之前那樣不敢說話,安慰她道,“我看那位貴客公子本事大得很。”

    一定能把他們大人帶回來。

    “唉。”謝慧齊拍了拍安慰她的丫頭的手。

    有人幫她,她當然抱以希望,只是也希望切莫給人造成什麼麻煩才好。

    她對著齊家大公子沒心沒肺只管說自家情況的樣子,一句也沒問及京里的,但到底是知道齊皇後去了,現在俞家又出了個皇後,再如何,齊家也不如當年了。

    俞家現在如日中天吶。

    加之她看他此時身在河西,看樣子在外頭也風塵僕僕很長一段時日了,又說是半路突聞她父親消息中途轉道來的,她阿父盡管少與她說京中的事,但聯系一下她也想得出,齊長公子身上並沒有官位,若不然,受朝廷管制的朝廷命官在外此能有這麼多的閑日。

    就沖著現在的皇後是俞家出的,先後是齊家的,她在京的時候也不是一次兩次听聞太後不喜皇後,節度府那位將軍又是一品大員,身份不比齊國公低幾分,能給他幾分面子也是猜不出的。

    只是有人幫她,她是一點也不想推辭的。

    這個中各種因由謝慧齊不便與紅豆言道,不過,她就是再操心,又做得了何事?一樁也幫不上,還不如做好自己能做到的。

    想及此謝慧齊振作了下精神,見一家家人都還在,沒去忙,召了他們進了堂屋,先是打發阿菊拿了家中的精米去磨街道頭的磨坊磨米粉,又叫阿朔他們哥倆跟著紅豆去街上買肉和作料,干貨,還買幾尺布,順道把油布也量好,等晚上周圍回來了明天就不去砍柴了,把油布扛回來,打樁鋪布。

    紅豆說是自己一個人去就成,謝慧齊搖搖頭,“你還得抓兩只雞,騰不開手,讓阿朔阿福跟著你去。”

    她又掏出兩文錢,阿朔阿福一人一文,“自己買糖吃,想吃哪樣就吃哪樣。”

    一文錢不多,但也夠買一兜瓜子一兜花生了。

    “大姑娘,我不要。”阿朔換以前還是要的。

    他是跟著大郎的童子,也是阿福的親哥哥,比大郎大一歲,而十二歲之齡在一般農家也是要干活領家中重擔的年紀了,他們之前是跟著大郎二郎到處跑,所做的活不多,大姑娘也還是心疼他們的,還讓他們跟著大郎二郎識字,只是現下家中這境況,阿朔這幾天領著弟弟誠誠懇懇地干活,從不怠懶,也是不想被賣走。

    他們父母早亡,以前沒被大姑娘買來的時候,他們在叔父家三天都喝不了到半碗稀粥,餓怕了,他跟阿福都不想走。

    “我也不要。”阿福早被兄長叮囑過,也搖頭。

    他也怕得狠,生怕被賣。

    賣去了當牛倌,怕也是被主人家打死一條路。

    見他們都躲手,謝慧齊搖了下頭,把錢給了紅豆,“幫他們留著,看路上有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誒。”紅豆接過錢,應了一聲。

    謝慧齊又說了一遍紅豆要買的東西,她讓紅豆買的東西有點多,八角桂皮這些都要買,這些藥鋪里才有,還要去藥鋪一趟。

    這是拿來做紅燒肉的,家中的那些沒了,正好此次也補齊了。

    謝慧齊做菜好吃,也還是需要醬料,作料等提味,她前世所在的年頭人們都愛農家菜,說是新鮮,但其實那些東西說來也只是勝在新鮮,姜蔥蒜該有的都有才出得來味道,真正的窮鄉僻壤是沒有美食的,缺油少拌料,大多數家中種的菜不仔細點洗干淨了,菜里的土腥味都去不掉,何談美食。

    就像她中午炒的臘腸,也是放足了豬油才爆得出辣椒那股香味來。

    這次要買的多,謝慧齊說的紅豆還真有些記不得,又叫上阿朔阿福幫著一塊記,三人重念了一遍,確定沒落下的,這才出門。

    等他們出了門,謝慧齊把門關了,這才覺出了肩膀處的疼痛。

    小半個月的歇息下來,肩膀是好多了,但還是沒好全,剛才小半天的動彈,還是累著了。

    她也是閑不下,一閑著也怕自己不由去想她阿父能不能回來的事,就去了後面的菜地。

    他們家在河西的宅子後面每人家都有一塊地方,是跟著宅子落在主人家的地契上的,不過地原本是半沙地,謝慧齊住進來後花了兩年才把沙地的那層沙刨開,又找了人家挑了人家田地里的土回來施了肥養了兩年,這才刨出了開菜地來。

    她見有效,就說給了左鄰右舍听,這法子也用不了什麼本錢,就是人多干活點就成,不像油布一樣一買就得把家中一來年的積蓄也得搭進去,也就傳開了去,所以他們這條楊樹街後面那塊本來要留給子孫後代建房子的地就都被開出來了先做了菜地,家家戶戶種點易種的菜,這桌上的碗里也就多了幾個菜。

    周圍鄰居受了惠,這些時日謝家困難,他們也沒少給謝家送點新鮮菜。

    謝慧齊一到後面,在後面農作的幾戶人家就看到了她,許是她許久沒出來了,有那隔得四五戶人家遠的人家一見到她就扯開嗓子喊,“謝家大姑娘,你好多了?”

    “好多了,戚大叔。”

    “那就好,那就好。”那人頻頻點頭,“回頭我讓你大嬸看你去。”

    “誒,謝大叔了。”

    謝慧齊又回了幾個人的話,她隔壁的劉寡婦這時候也出來了,看到她戴著孝帽穿著孝服一陣風都能吹走的樣子,有些呆拙的婦人“哎呀哎呀”了好幾聲,嘴里不停地念叨,“怎地瘦成這樣了?咋個辦啊。”

    謝慧齊本來是出來看看今年的菜壟要怎麼打才劃算,見關心她的人都快出來了,趕緊著掃了一眼阿菊他們這幾日挖的菜地,朝著劉寡婦叮囑了一聲,她知道劉寡婦的娘家今年種了秋小麥,就讓她這幾日去附近村里的娘家討些麥桿回來,一是能當柴燒煮飯,二是燒成的灰能堆肥,說完趁著劉寡婦在尋思,她就趕緊又回去了。

    鄉下的婦人大都是有些遲鈍茫然的,她們小時候在家中就是缺食過勞,身體沒發育好智商更是談不上什麼開發就要嫁人生子,又要換一個家討生活,天天勞作,日子周而復始地過,腦子里成天想的就是干活吃飯,養家糊口,真天生聰慧精明能干的,少有。

    劉寡婦跟她丈夫是河西的當地人,本來命還是好的,因為她男人能吃苦能干,給河西的軍隊運羊賣,掙了些銀錢就把她和兒子從鄉下帶出來了,可惜沒兩年她男人死在了一次去鄉下收羊的途中,這年頭的普通人家誰都沒幾個子的積蓄,失了頂梁柱,劉寡婦賣了家中的幾條羊才把喪事辦好,而當年如若不是周圍鄰居幫襯著,這棟房子都得賣了,得帶兒子回娘家去過。

    周圍鄰居也是可憐她,怕她這麼一帶兩個兒子回去寄人蘺下,要是住回娘家去了,只會把手頭賣屋的錢花光,等兒子們長大,這他們成家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所以往日還是能接濟一把就接濟一把,想著等她兩個小兒子長大了能做活當家了就好了。

    謝慧齊也是在這樣的環境里呆久了,不去想的時候,也老忘自己原本穿來的是什麼身份。

    她這出去轉了一圈又回來,再想想今日來的那位貴客,也不知接下來的事如何發展,她不由地搖頭苦笑了幾聲。

    說來,這年頭,誰都難。

    農家有農家的難處。

    像他們往日說這種說來也富貴過的人家,也自有他們的憂愁。

    **

    齊大齊二告知了主子一聲,就隨主子先去了他們找的客棧,客棧離謝家不遠,就在東市街街盡頭的那處小宅,從謝家出來走到街盡頭,轉個彎就到了。

    客棧老板早接了齊大齊二的銀錢,按吩咐換好了新的被褥。

    他們一進來,老板不忘露出大黃牙門給幾位貴客拱手彎腰,道,“褥子是剛從街前頭的衣鋪里買回來的,被面是我老娘子自己繡的從未用過的,鋪的也是那新的床毯,客官上去一看即知。”

    “主子,二樓。”齊大招呼了一聲,老板還不等偷偷去看那領頭的公子爺,就見那爺已經踩上了樓梯去了。

    齊二朝老板頷了下首,對後頭的節度府差人客氣地道,“還望幾位大哥稍等一下,我等放好東西就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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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齊大要了一間二樓的上房,說是上房,也不過是收拾得干淨了些,推開窗一看,遙遙還能看到謝家。

    主子想的事,下人猜不透也不敢猜,但齊大也知自家長公子來此,也不是特地為奔喪而來,既然打著謝家的名目,那肯定與謝家多少有點關系,遂他就選了此處。

    齊君昀一進去看齊大推開了窗,河西建二樓的人家少,這條街更如是,這窗戶外倒也能看得到許多地方。

    他是個不多話的,對此也僅嗯了一聲。

    主子沒表示更多的,那就是差事辦得好,齊大齊二也是放了心。

    齊二這時候把裝有公子爺衣物的包袱放下,又察看了四周,看有沒有蜈蚣蠍蟲之物,嘴里跟齊君昀道,“主子,我看那謝家姑娘恁是熱情好客。”

    吃了她一頓飽飯,齊二口氣里透著些許善意。

    “主子,您說她像謝大人不?”齊大拿出主子的衣物出來給他換衣。

    “嗯,”齊君昀總算多了幾個字,“行事像。”

    齊大這時跪下給他脫靴,“小的也是沒想到,她看似柔弱,倒有謝大人的幾許風骨。”

    齊大對謝家大姑娘也頗有幾分好感,當然更主要的是臨走前,主子跟她多說了兩句話,雖然只是囑咐她一個小姑娘家在家要注意著點門栓,但也是難得的多話了。

    主子看得順眼的,齊大不免多提提。

    齊君昀想起以前那個俊朗瀟灑的世叔,倒也不難想象他能教出那般如他一樣知情識禮,進退得宜的女兒來。

    雖熱情,但不過頭,看她熱熱切切地說著話,說了一堆也只是細瑣之事,沒有一字半句是打探的。

    確實是龍生龍,鳳生鳳。

    兵書他沒看完也還是給了他,說是他看完在臨走之前給她就好,齊君昀看她也不是不珍惜,說出這話來也是大方使然,這赤誠大度之心,確是像極了她父親。

    齊君昀沒看清楚她的臉,小姑娘還小,他一直避著了點,不過也確實覺得她過于單薄了些,齊大的話倒讓他想起來了,“她今年多大了?”

    “這……”齊大也不太記得,想了想當年謝大人生第一個孩子時他的年紀,算了算道,“主子,小的記得謝大人是定始一年得的頭一個千金。”

    “嗯。”齊君昀穿好齊二這時送過來的衣袍,垂著眼輕應了一聲,等齊二系好腰帶,他一個轉身往門去,“走吧。”

    他本來沒想這麼早去會傅節度使大人,沒必要替他,替自己找不快。

    但提前點也無妨。

    十來天都沒還尸首,也沒下一步,其中肯定大有文章,不去探一探,也枉他來走這一遭了。

    主子快步出了門,齊大齊二忙跟在了身前,走到門前又彎腰檢查了一下靴中藏著的刀刃,飛快轉身關上門,隨他們主子而去。

    這廂節度府里,傅浩是真病了,一連幾天他都是腦袋發昏,他屋中的花瓶瓷器等物砸了好幾道,現下府里都不敢往他屋里添置貴重物什了。

    皇帝是真打算要革他的節度使,要奪他的兵權,他打算過河拆橋了!

    京里來的官差拿暗差死之事大做文章,現在只差說他貪贓枉法了,弄得他都不知道他藏的那些軍晌跟私籌的兵器是不是被他們真查出了個道道出來。

    眼前上面盯死他不放,傅浩也沒打死坐以待斃。

    打齊家那長公子一進西北,他就知情了,不過六日之間他就取道飛快進了河西,傅浩想他也是來者不善。

    齊家的皇後換了俞家人做,現在太子盡管還是齊皇後的兒子,可俞家未嘗不想也換了太子……

    齊家已不如當年,這來的長公子齊君昀也是被當朝左丞相韓伯庸韓家近乎羞辱式地退了婚,在朝廷的威信一落千丈,但看在他還是太子表哥的份上,傅浩覺得還是尚是可探他一探的。

    敵人的敵人,豈不就是朋友?

    傅浩是這般想的,所以一等到見了齊君昀,見他不到三句就提到謝家身上,傅浩虎目冷然,冷道,“齊公子,謝提轄是我手下官員,本官自會給他一個交待。”

    齊君昀淡淡額首,听罷就起了身,朝傅浩舉了半揖,“那就不打覺傅大人了。”

    “齊公子果真是來河西吊唁故交的?”

    “……”

    “齊公子消息倒是靈通。”

    齊君昀宛爾,並不答話,一揖之後轉身就走。

    傅浩臉色甚差,但也沒再叫住他。

    等齊君昀出去了一會,下人來報,說來的那群欽差當中有齊公子相熟之人,他們此時在半路上正相談甚歡,傅浩當下就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就快步向門外走去。

    這齊家的長公子,難不成他還小看了他?

    **

    齊家被俞家打臉數次,確不如當年。

    齊國公當年死後,齊君昀本欲要跟韓丞相的長女在百日內成婚沖喜,哪料他上門商議求娶之事,等來的是韓家的退婚,沒半年,韓丞相之女嫁給了當今的悟王,成了悟王妃,此事讓齊君昀隨著齊家的驚*變*成了京*中茶余飯後的閑談。

    俞家起勢,齊家衰敗,這也是外地眾多官員聞信後的心中所想。

    齊家確也是在這幾年間在朝廷中沒什麼官位了,齊國公在世時還主掌國庫,是先皇親欽的“天官大宰”,主學國庫所有支出,包括國家支出跟皇家支出,但他死後,當朝皇帝改革官制,這位置就不復存在了,天官和掌管國庫收入的地官,兩官之能關于國家的收入皆歸于戶部,而皇家的則歸于內務府,所以就是齊家的長公子現在出了孝期,皇帝之後能讓他承襲齊國公之位,齊家的那“天官大宰”之位也承襲不到他身上來了。

    但齊君昀不再是當年的齊國公長公子了,可他認識的人還是那些人,他們那段時日一塊來往的那些人不是誰都像齊家那樣沉了塘,這些貴公名門之後有相當的一部份進了朝廷當了官,此次前來查探事情的兩位查案欽差之一就是以前跟齊君昀相交甚好的朋友陳前青——當朝直屬于皇帝陛下的督察院十三位督察監察史之一。

    陳前青以前與齊君昀的交情不差,現在也不差,他在節度府見到齊君昀很是驚訝了一番,等听聞他是來吊唁謝進元的,倒也不奇怪。

    謝進元本來與齊家的交情就不差,謝進元甚至一度與齊二叔稱兄道弟過,而且,齊謝兩家在某方面來說,也有同病相憐之處。

    陳前青既然在千里之外的河西見到了齊君昀,就不忘問他出孝後去了何處,為何在離京前與他等朋友連一聲招呼也不打。

    “我外祖父兩月前病逝,我去南方給他老人家送行去了。”齊君昀淡淡。

    陳前青大吃一驚,喃喃,“為何我等不知?”

    齊君昀淡淡一笑,不置一詞。

    早沒有什麼人關注齊家了,至于遠在千里之外的齊家親戚,自是也沒什麼人費心打探消息。

    陳前青也是了會了過來,拍拍他的肩,道,“既然你我兄弟在此遇到也是緣份,走,我們去我屋中喝一盅去。”

    這時等到傅浩過來,也只是看到了他們的背影。

    等到旁邊一直在暗暗侯著的下人把他們的對話說了出來,跟著來的黃智說了一聲,“我看沒那麼巧……”

    這欽差恰好是齊公子的故交?黃智是不信的。

    傅浩也不信,召來了心腹,讓他等會再帶齊君昀來見他一次。

    **

    節度府那些人的暗晦心思,陰謀詭計,謝慧齊自是不知,她這廂把家里的各種缺的東西補全,又算了算手頭的銀子,再加上她憑白在齊家長公子那得的玉佩,總算覺得不再窮得叮當響,也完全可以對長公子再好點。

    在謝慧齊的打算中,玉佩再賤當那也是有一千兩銀的,雖然這銀子還沒出來,但那數額已經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里了,這銀子早晚會成具體的數額,所以鐵公雞又難得大方了點,讓紅豆去買了一個豬腦袋回來炖了,炖到夜晚,挨家挨戶給左右鄰居都送了一碗,剩下的就留著自己家人吃,以及回饋點給那位讓她當了冤大頭的齊家哥哥。

    晚上周圍回來吃了頓十足的飽飯,拿湯汁連吃了五碗飯才罷休。

    不過就是他吃得多,他瘦得也跟竹竿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謝慧齊剛起來看著紅豆做早膳,周圍就已經去拍了雜貨鋪老板的門把油布扛回來了。

    放好油布,他就把刨刀、鑿刀,石墨等木工工具拿了出來,架子上也擺好了木頭,他打算上午就做好木樁,然後就開始打棚子了。

    周圍是一個人吃五個人的飯,但也是一個人把五個人的活都干了,趕車扛東西劈柴做木活挖土種菜挑糞,樣樣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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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周圍昨晚把鍋底都給刮了,謝慧齊想著昨中午他們吃面條還沒給周圍留,就特地讓紅豆給周圍弄了一面肉絲面。

    面煮好,周圍撓了好一會的頭,對謝慧齊看了又看,等大姑娘朝他笑著不斷點頭,示意他吃,他才端起碗。

    家中不虧待他們,平常日子做了好吃的也會留他們一碗,但周圍也知道河西百姓兩三月不知肉味的多了去了,也就他們大人和姑娘不在乎僕人吃得跟他們一樣。

    周圍吃完面條,又拿著粗糧饅頭沾著湯汁,把五個饅頭都吃下了,紅豆在旁看得直嘆氣,嘆了半會就去找謝慧齊,憂愁地跟她的大姑娘道,“周圍那麼能吃,以後怎麼養得起嘛?”

    她今年也有十六了,跟周圍訂親也有兩年了,姑娘說讓她長得十七歲再嫁,身子長起了嫁人以後才好,想想明年就要嫁周圍,紅豆覺得大姑娘再對他們好,她平時再摳著自己養周圍,這周圍也養不肥啊。

    太能吃了。

    見丫頭眉頭都皺成了一塊,謝慧齊給她掰開了,“我看挺好,他能吃不也挺能干的?你瞧瞧咱們家周圍十里有比他更能干活的?”

    紅豆是沒跟她一年,就跟著她從京里到了河西了,侍候了她這麼久,紅豆成婚後有了小家也會有自己的打算,謝慧齊也想好了給她找個生財之道,餓不著他們,至于周圍,一是忠心,二是確實勤快,這兩人謝慧齊是一定要帶在身邊的,就是她出了什麼事,她也得讓周圍跟紅豆找大郎二郎去。

    有他們幫著大郎他們,她也放心。

    “唉,就是太能吃了,還不長肉。”紅豆搖搖頭,她倒是個什麼難事也不放在心上的,對周圍也看重,其實也不在乎周圍能吃,就是看周圍太瘦心里過不去。

    “等跟你成婚了就好了,有些漢子要成婚了才會長肉。”謝慧齊安慰她。

    “也是。”紅豆想想也挺對,就不跟他們姑娘抱怨了,跟他們姑娘交待了一聲要去菜地幫忙,就去拿了鋤頭走了。

    周圍推著刨刀看著她背影沒了這才收回眼。

    兩人平時也沒個幾句話,但周圍也知道紅豆對他有多好。

    晚上他回來得多晚飯也是熱的,大碗上的菜堆得有小山高,衣裳也是她幫著他洗的,紅豆還沒嫁給他就把活都干了,周圍也不知道能干啥,就是平時干活多賣力點,這樣姑娘看在他賣力的份上,就會對紅豆更好了。

    **

    一連幾天除了相熟的人家敲敲門,就沒有人再上謝家的門了。

    謝慧齊頭兩天還好,耐著性子費心著家里的小事情,她經了這麼多事,早就學會怎麼打發難耐的時間了,她也不多想別的,就瞎忙和著不讓腦子空下來。

    但等過了四天也不見那位齊家哥哥來什麼消息,她還是有些沉不住氣了。

    這一早的天還沒亮她就起了床,昨晚起了沙塵暴,她起床的時候剛剛停,謝慧齊也沒招呼丫頭們,她下床穿好衣裳綁好頭巾面巾,去拿了大掃把來掃院子。

    沒幾下,周圍就推開了他的門,在黑乎乎的天氣里遲疑地問,“誰在掃院子?”

    “我,周圍你再歇會,我忙會。”謝慧齊手中的大掃把掃個不停,頭也沒抬就說了一句。

    周圍哪敢再睡下,去穿好衣裳出來敲了紅豆的門,“豆子,姑娘起了,在掃院子。”

    紅豆睡夢中听到這句話猛地從床上蹦起,走到門邊想打開門去叫她家姑娘的時候,腳踫著石門檻一片冰冷,這才驚覺自己還沒穿鞋,又跑回去穿好衣裳和鞋子,忙不迭地跑出了門。

    “姑娘,怎麼起這麼早?”

    “睡不著,讓我忙會,你去燒熱水做早膳吧,我等會還想洗個頭。”謝慧齊打發了丫頭去。

    紅豆知道她這一有心事就忙個不停的習慣,也知不要擾她,就朝周圍遞了個眼色,帶著他去廚房忙去了。

    天蒙蒙亮,謝慧齊就把院子給伺弄干淨了。

    她掛在家四周的白綾也徹底黃了,謝慧齊回屋又扯了一段布,飛快剪開十幾根,拿起繡花針飛快在上面繡爹娘的名字。

    中途難忍悲傷,還是哭了一小會。

    等到繡好了字,她也平靜了下來,去院子里把黃色的白綾給拆了,換了新的上去。

    她把情緒渲泄完,就覺得內心的那些愴惶就消散了許多了,至少不會把她逼瘋了,她又找紅豆幫她洗了頭發,在紅豆輕柔的揉頭中,一夜未睡的她差點睡著。

    紅豆端來熱粥讓她喝的時候,謝慧齊就又恢復成了那個從從容容,大方干脆的謝家大姑娘了,她跟紅豆道,“等一會你跟我出趟門,我去跟這幾日幫著我們的那幾戶人家道個謝去,嗯,還有要去趟王伯娘家,寶丫姐姐不能上門來看我,想來也是想我得慌,我這里有塊好布頭,能讓她做塊肚兜,我給她送過去,要是能偷偷見她一眼我也高興了。”

    她沒別的能耐,但也不能成天在家里坐以待斃,她父親還沒出殯,辦喪事的人家很多人都不愛去,她家還是人緣好的,還是有很多人家來敲門送東西,不過站不了一會也就走了,人家不能久留,謝慧齊身為戴孝女也不便跟人說話,所以想知道點什麼,還是得她自己走出去主動跟人說。

    其實這也未必打听點什麼出來,上面人的事豈是小老百姓能知曉的,但不做不去努力試一把的話,她日子更難過。

    也許半路上還能踫上允諾過的齊家哥哥。

    踫不上也沒事,就當出去放風了。

    謝慧齊做了決定,也就準備去辦,她摘了孝帽,拿白布條扎了個幼女的雙丫髻,又在額前綁了塊白布,讓孝布取代了孝帽。

    她父親到底是死了多日了,她戴著孝帽出去,也會嚇著人。

    紅豆看著扎了雙丫髻的姑娘,之前姑娘戴著孝帽,那帽子擋了她半張臉,還看不出什麼來,現在頭發全梳到了腦後,露出那下巴尖尖的小張臉蛋兒出來,又臉色蒼白,看著就好生可憐,紅豆看得心口都有些發疼。

    “今日沙還大,姑娘你戴個紗帽吧。”紅豆紅著眼道。

    “嗯,好。”謝慧齊想著今日要去的人家,也沒在意紅豆的口氣,點頭道。

    她這門出得不早不晚,路上也沒什麼人,謝慧齊先去了賣干果的雜貨店,打算買幾斤花生打十幾個包封,到時候敲門道謝的時候也有東西送上去。

    雜貨店已經開門了,老板見到她,忙叫了老板娘出來,老板娘是平時跟謝慧齊打交道的,謝慧齊教了她幾招怎麼放干果,把干果做成點心的法子,雖然都是小法子,但她一樣東西都不要,買東西還要給錢,老板娘對她感激得很,謝慧齊每次來了她都自己上來稱重量,每次量都給得足足的。

    謝慧齊見她給她稱五斤花生,稱砣都翹得往前滑了,老板娘還往里頭一大把地抓,也是不由笑了。

    “嫂子,行了,夠夠了。”謝慧齊只得阻攔。

    “哎,我看行。”老板娘放下籃子,又往里頭抓了兩把才把籃子給了老板,“當家的,你給謝家姑娘包包,包整齊些啊。”

    “使得。”老板接過籃子,拿了油紙過來給花生打包封。

    謝慧齊本就想著有十五包就夠了,哪能老板把每包打得滿滿的,也還是打了二十包還余一包。

    也不知道老板娘是多抓了多少把。

    “籃子夠大嗎?”老板娘這時見他們家拿來的籃子快滿了,打算拿一個籃子給他們。

    “夠了,嫂子,我們手上拿上兩包就行了。”謝慧齊忙道。

    她還道因著她阿父是被官府抓的,這些人家怎麼說也得顧忌著點跟他們家保持點距離以策安全,真是不出來不知道,沒想他們的好比以前有過之而為不及。

    “我再給你抓兩把菜,我從娘家剛扯回來的,你等我會啊。”老板娘不待謝慧齊說話,就跑去後面拿東西去了。

    謝慧齊哭笑不得。

    她記得老板家已經給她家送過好幾次東西了,上次還有能賣不少個錢的秋板栗。

    “吃一把。”老板是個青年男子,雖已成婚有孩兒了,但因尊重著謝家小姑娘,也不跟她搭嘴,他打開陶罐掏出一把糖花生塞到了油紙包里,把包給了紅豆。

    紅豆去看她家姑娘,她家姑娘點了頭她才接。

    那廂老板娘把菜拿起來了,是幾把新鮮的當地芸菜,洗干淨了拿蒜炒炒就極香,看得出來老老板娘把模樣整齊的都挑出來給謝慧齊了,那菜根頭泥土都帶得少。

    這次老板娘總算把籃子如願以償地送給謝慧齊了,還是新籃子,這籃子就得三文錢去了。

    謝慧齊甚是感激,挽了老板娘的手,跟她道,“謝謝嫂子還有你家掌櫃的了。”

    老板娘喜歡這麼個好看干淨的姑娘親近她,笑得合不攏嘴,連搖著頭道,“沒事沒事,當不了什麼事。”

    又送了她到門口,讓她得空了過來玩,看著她帶著丫頭走了這才帶著笑臉回了店。

    這廂掌櫃的在櫃頭一角發現多了五文錢,拿到手中就攤開給老板娘看,嘆氣道,“說了讓你別白給人那麼多了,還不是憑白讓人費了錢?”

    “怎地又給了?不是讓你看著點嗎?”老板娘跺了腳,“眼珠子長哪旮旯去了?就知道你是個傻的,信不得你。”

    “我……”老板被罵得惱了,“都是你,愛多生事還怪到我頭上。”

    “ ,好笑了,老娘愛多生事?我看是我愛生事,才找上了你這麼個沒腦筋的家伙……”

    雜貨鋪這邊,一如萬萬千的普通老百姓家的夫妻一般拌起了嘴,吵起了架,這廂謝慧齊帶了東西挨門挨戶的去道謝,等送完街尾的,打算轉道走過東市街去王伯娘家,就在轉道那家行商住的東市客棧門前,突然遇到了帶著下人出門的齊君昀。

    齊君昀看到她愣了愣,第一眼明顯沒看出來她就是謝進元家的那位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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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白色紗帽下的小姑娘樣子看不太清楚,但就是面目若隱若現的看起來更顯得清秀絕倫,不過這也不是齊君昀發愣的,而是這姑娘左手握拳,右手覆蓋于左手上,置于腹部正中央,屈膝朝他道了個再規矩不過的萬福,他卻一時沒想起這人是誰。

    他這怔了一會,才想起這小姑娘應該是誰。

    “慧齊妹妹?”他叫了一聲。

    謝慧齊也是乍見到這次出行想踫到的人,沒想心想事成,也是慌然了,來不及說話就行了禮,這時候听到齊君昀叫了一聲才慌忙回道,“是,慧齊見過齊家哥哥。”

    齊君昀頷了下首,因有事忙,再加之這是街道邊,不宜跟她一介小姑娘多說話擾她閨名,便道,“我有事要先去你忙,你父之事我這里已有了眉目,你暫且安心,回頭事情有了結果,我會讓家人上門送信。”

    說罷朝她又一點頭,就匆步而去了。

    齊大齊二跟在他身,也是匆匆朝她行了一個禮,就跟在了他們主子後。

    謝慧齊沒料她這一出來,竟真有這等好事,她這心下的高興那是無以用言語言道的,心口因此也砰砰地跳,因在大庭廣眾之下她也不便言行失禮,等走到東市街,繞到南面朝王伯娘家去的南向街,她這才呼呼地喘氣,拍著胸口自己給自己震喜。

    紅豆在旁也是喜得走路都快蹦蹦跳跳了,這時候見沒人,也湊到他們姑娘耳邊歡喜地道,“我就跟您說了,那京里來的貴公子是個有本事的人,特別的有本事。”

    說著還真是蹦蹦跳跳起來,甩著籃子一晃一晃的,比他們家姑娘還雀躍。

    謝慧齊見丫頭沒心沒肺,心中對她也是喜歡的,在河西的日子也還不錯,但家中多了紅豆也就多了幾許輕快,這個家一直能好好地存活到如今,不是她一個人堅持就可行的。

    他們家養活了她跟周圍他們,但何嘗不是他們成就了她的堅持。

    “且看以後。”謝慧齊把紅豆拉到了身邊,語氣雖淡定,但眉眼之間還是多了一點輕松。

    若是換了別的人,她還沒有那麼信。

    但齊國公的長公子,謝慧齊就是不信他的身份帶來的一言九頂,也信自己曾經親眼見到過的那個對外有禮,對內嚴明的齊家大公子。

    他們小時候幾家公子小姐年齡尚小,還可以一塊兒玩的時候,因他們個個都算得上家中的掌上明珠,在一起難免起沖突,起了沖突就會找人主持公道,謝慧齊就見過齊君昀非常權威公正的處決,每個人都對他心服口服。

    有些人是天生的領頭人物,就是年紀尚小也能看得出來,謝慧齊兩世之間曾見過幾個這樣的人,而齊君昀算得上是當中的個中翹楚。

    這樣的人,不會讓自己的話跟竹籃中的水一樣飄忽成空,這點是謝慧齊最信的。

    他說有了眉目就有了眉目,定不會騙她。

    謝慧齊因著此腳步也輕快了些,敲開了王伯娘家的門,見到王伯娘拉她進的時候,她還甜甜地回了話,“伯娘,我念你得很,就過來看看你。”

    “哎呀,哎呀……”王伯娘听得心都柔了,嘴拙也不知道說啥好,親手把她的紗帽小心地摘了給了紅豆,一聲一聲地嘆著氣拉著她進了堂屋,又朝里頭喊,“大媳婦兒,慧齊來了,你去叫寶丫來。”

    “這,”謝慧齊沒料她一叫就是叫寶丫來,她先前還想能瞄人一眼,把東西放下就走,這下長輩一大方她就有些躊躇不安了,她看著身上的孝服,朝寶丫娘不好意思地道,“伯娘,我身上還……,那個,我這次不見寶丫姐姐了,回頭我再來瞧她是一樣的。”

    “不怕,來都來了。”既然她都來了,寶丫娘是不想她來了就走的,寶丫跟她好得很,且不說以後這麼個聰慧的姑娘興許能幫到寶丫,帶她一把,光沖她這幾年待寶丫的情誼,寶丫娘也是不想虛待了人家姑娘的心意。

    王宅也是不大,王寶丫就住在後面那個小院子的屋中,隱約間已經听到了她娘在喊了她好妹妹慧齊的話,不等她大嫂來叫她,她就扔了手中的針線就風一樣地跑出來了,一會兒沒到,就跑到了前堂,這時正巧她娘的話剛落音,她就沖到了謝慧齊的面前,拉著謝慧齊的手到胸前就喊,“妹妹,妹妹,你來了?”

    喊著眼楮都紅了。

    謝慧齊也是好長一段時日沒見到她了,她不是個易感的人,但也因寶丫口中的情真意切堵了嗓子眼,她這被感動得差點掉淚,寶丫還熱切地看著她,而王伯娘似是被她跑來帶進來的那股風給嚇著了,正扶著八仙桌一角在揉著腦袋一副頭疼不已的樣子,謝慧齊這一眼掃到了她身上,也頗有些無奈地跟王寶丫道,“寶丫姐姐,以後沒什麼事你可莫要跑這麼快了。”

    她嫁的人家也是河西三大馬幫之一的走西幫的副幫主家,那可是個富戶,當初說媒定親的時候人家當家主母看中的可是媒人所說的寶丫的賢惠知禮,若知道她跑得比馬幫里通風報信的馬仔還快,謝慧齊都料不準那家主母會是怎樣的臉色。

    “我這不是因你來了,才……”王寶丫也是會意過來了,這時候也是怕她娘打她,忙躲到了謝慧齊身後去,水靈靈的眼楮愧疚地朝她娘眨個不停。

    有客在,寶丫娘也不好教訓她,硬是憋著氣,沒好氣地道,“听听你妹妹是怎麼跟你說的,別做什麼事都不帶腦子,你要是這樣下去,嫁出去有得是你的虧吃。”

    寶丫皺皺鼻子,有些委屈地嘟囔,“知道了,你別說了嘛,我以後不了就是。”

    “你有哪次是听的!”寶丫娘對她的不長記性恨得牙癢癢的,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走過來拿手指狠狠地戳了下她的腦門。

    王寶丫不敢躲,只能生生受了。

    這時候王大媳婦已經泡了糖茶水過來,拿著一杯就遞給了謝慧齊,然後給了小姑子,朝著謝慧齊也是道,“總算是盼著你來了,寶丫可是天天都念著你。”

    “大嫂。”王寶丫看她大嫂幫她說話,親昵地叫了她一聲,惹來了大媳婦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你來了就好,”王大媳婦吐氣道,“趕緊去後面你們姐妹倆說說話兒,把心里話都說全了,寶丫也就不會說我們攔著她不跟你好了。”

    說著就又朝婆婆道,“娘,咱中午留慧齊的飯吧?”

    “當然留。”這都快中午了,飯肯定是要留的,寶丫娘說著就擼起袖子,對這兩個姑娘道,“去後邊聊著去吧,慧齊你幫我教教寶丫,別比你大還比你不懂事,中午伯娘給你多做兩個拿手好菜,你跟紅豆留下吃飯,吃完再走啊。”

    “好,那伯娘,慧齊就叨擾了啊。”

    “哪的話。”寶丫娘搖著頭走了。

    王寶丫一見她娘跟大嫂都走了,吐了吐舌頭,拉著謝慧齊就往後面跑,“我繡了好多東西,你快幫我去瞧一瞧。”

    謝慧齊被她拉了一段就忙扯了扯她,寶丫這才知自己又跑快了,特不好意思地朝她的好妹妹笑,不等她開口就哀求地道,“知道了,你就別念我了,我一定記著以後不會犯了。”

    謝慧齊拉住了她,讓她跟她慢慢走,“不是念你,是眼前你都要成婚了,一切還是不出錯的好,我不喜歡外面的人說你什麼呢。”

    寶丫听著這話歡喜地笑了,不停地點頭嗯嗯,她知道她妹妹對她最好。

    這要換以前,謝慧齊從不說這樣的話,她前世就不是中規中矩的人,但她身為一個女人,成就,並堅持下來的事情與之同時她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而她身處的時代,還是允許她犯錯的年頭,所以她犯得起錯,也付得起代價,只要沒死,只要還有毅力,只要自己沒給自己判死刑,她就還有無數次跌到了可以再爬起來重來的機會。

    但她現在穿過來所處的時代完全不同,女子只要被退一次婚,再找個好婆家嫁了那是難如登天,再嫁了,那被退婚的名聲也會跟著她一輩子,被人指點,其後果比一時失手犯了小錯的人進了監獄從而一輩子都要背著勞改犯三字的人好不到哪里去。

    王伯娘時時刻刻都念著寶丫要莊重,謝慧齊懂王伯娘對寶丫這老來女的心,說來也是無奈,只有真正關心你的人才會叫你循規蹈矩,安份守己,因為老一輩活一輩子過來,比誰都知道出格所要付出的代價。

    付得起的,當然不在乎這個,可老人對小輩的心,只願兒孫安康,越在乎兒孫的,越說得多,明知小輩煩也忍不住要說,只想把自己認為重要的道理都教給後輩听。

    也只有被長輩珍愛的,才會被人細心教導,謝慧齊這輩子想再有這樣的機會都沒有了,她有時候想起這世生她的母親那幾年對她的細心,對她的好,都還有些羨慕就是過了及笄之年還被母親當孩童教訓教導的寶丫,為此,她對寶丫也更是看重,希望這個半路認的姐姐不說一輩子凡事稱心如意,也還是希望她能安安樂樂,福福氣氣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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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寶丫再喜歡與慧齊妹妹處在一塊不過了,慧齊妹妹總是能讓她高興起來,說的話也好,做的事也好,樣樣都得她的心。

    雖說她年長她一些,倒無論動手做事情還是為人處世,她總能從這個妹妹身上學到一些,說是益友良師也不為過。

    謝慧齊這次想著來都來了,人也見到了,也別浪費了時間,就打算在原先教的基礎上教寶丫多畫幾個花樣子出來。

    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寶丫會的多,以後不管她身在何處,不管什麼境地,她靠自己本事得的那份必不會少……

    不比後世,古代人的想象力跟繪畫這方面的動手能力,對此就謝慧齊親眼見到的很少有比較好的有領悟力的,她之前身在侯府所接觸的那些貴族名門小姐,就是周圍環境好,找來的老師也都是此中高手,也是開始練的時候一塌糊涂。

    這年頭的千金小姐沒那麼好當,會的東西也都是棒棍子下面練出來的,越被寄以厚望的千金小姐家教越嚴,出來的琴棋書畫樣樣都是靠練出來的,就謝慧齊見過的比她身份更貴氣的千金小姐十指練得血肉模糊成厚繭的不乏其是。

    這還是家中有家底,請得起名師的結果。

    謝慧齊三歲就坐在琴台子前學彈琴,第一天當天晚上手疼得連勺都握不住——她以前也不乏想著靠自己在後世的知識在這年頭混得風生水起的想法,但真身入其中了,才發現她在現代需要腳踏實地才能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靠雙手才能掙來自由,在大忻這種封建階級,女子地位低下的社會就更加了,你必須出色,比別人更耐得住,才會被人高看一眼,而不是你出口驚人了你就一步登天了。

    謝慧齊沒三歲就老老實實地跟著父母請來的女先生學她該學的才藝,不過畢竟因著她多活一世,無論是知識層面,還是後天養成的功底都是過得去的,領悟力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她又不是個坐不住不好學的,所以只學了幾年,琴棋書畫幾樣東西她學得還不錯,因材施教,教教寶丫還是夠的。

    謝慧齊會的也是大忻朝高功能,也就貴族小姐才備有的才能了,寶丫也知道就也就她能跟著她學點了,換別家的姑娘,慧齊妹妹是提都不提一聲的,所以當她握筆的手拙了畫偏了方向,被謝慧齊一根棍子狠狠敲過來的時候,她也只是疼得抽抽搭搭地掉淚,連眼淚都不太敢抬手去擦。

    “這梅花是這樣的畫的嗎?再往前伸一點,你畫的不是含苞待放的花包,而是畫的恨不得把大腿胸脯都露出來的梅花姑娘……”謝慧齊見她狠狠打了手,寶丫還敢把筆往前面潑,頓時氣得口不擇言了,又是狠狠地抽了寶丫一記。

    寶丫被抽得哇哇哭,都顧不上震驚慧齊妹妹語出驚人的點評了,撫著手背抽泣道,“我笨嘛……”

    “笨是理由嗎?重練!”謝慧齊沒好氣,把這張紙給扯了扔到地上,板起臉道,“哭什麼哭?趕緊給我重練,信不信你再哭我抽你?”

    謝慧齊一進入嚴師狀態,就有點明白那些老師為什麼見著不爭氣的學生那痛心疾首的勁了,有時候真是教一百遍的東西見怎麼教學生都不會,學生還沒怎麼樣,她自己倒先氣死了。

    完了你還不能不教。

    把人打得狠了自己還心疼。

    真是作孽。

    這廂謝慧齊拿著棍子不耐煩地指著紙,讓寶丫重畫,這下被打壞了的寶丫滿心的委屈,也顧不上多日之後見到慧齊妹妹本人的歡喜了,垂著淚眼低聲不滿,“我以後再也不說我歡喜見到你,再也不說你對我最好,我天天念你的話了。”

    她說得小聲,謝慧齊也听了個明白,當真是沒好氣哭笑不得,只能當作沒听,又虎著臉拿著棍子作勢要打,“你練不練?今天學不會畫花蕊,你就甭想出這個門了。”

    寶丫拿著淚眼白了她一眼,擠擠鼻子,沾墨又伏腰去畫主枝去了。

    主枝她畫得不錯,寥寥幾筆,枝骨就傳神地躺在了紙上,等到畫枝丫,也只是幾筆枝丫也傳神地從主枝長開了去……

    這是之前謝慧齊逼她練了幾個月才練出來的。

    謝慧齊見她幾筆就畫了出來,臉色也沉靜了下來,“寶丫,以後要是有什麼事你需要銀子了,依你現在的手法,就是買幾把白扇回來畫幾枝清梅,大財發不了,但也可讓你買些胭脂水粉,油鹽醬醋……”

    寶丫抬起頭,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謝慧齊摸了她眼角邊還掛著的淚,她是真的好生喜歡這個這世被她叫姐姐,天性單純,又熱情活潑的這個姑娘家,而她現在就在她最純真最美麗的時候,她什麼人都信,信日子會好起來,信嫁過去後她還會有更好的日子過,她有好父母,有還對她算得上愛護的兄長嫂子,她還不知道世事無常,不知道沒有誰天生該成全她的好日子,謝慧齊都不太想去想她嫁人之後的生活。

    見她無辜天真地看著她,謝慧齊那顆兩世為人的老心都禁不住被她引起了愛憐,她跟寶丫輕聲道,“我是跟你說著玩的,但若是以後你有什麼難處,到時候就想想我今日跟你說過的話,如若用不到,那就是最好,我也想日後你不必要想起這話來。”

    寶丫這時候還不懂謝慧齊對她所說的話的意思,她沒經過什麼磨難,就是她父親去逝了,家中就是不再像過去那樣寬裕了,但那些為難之處都被她的母親和頭上兩個哥哥擔了去,就是知道家中艱難,她本身也是沒體會過難處的,以為嫁出去了,嫁的人家也好,再難也難不過家里現在這什麼好的都買不起,得不到的窘狀。

    但她不懂,還是知道謝慧齊話里透出來的那種對她透著溫柔和憐意的情感,所以她乖巧地連連點頭,對謝慧齊也認真道,“我記著了,我知道你對我好。”

    謝慧齊也是笑了,拿帕擦了她臉上的淚滴和鼻間的鼻涕,笑話她道,“那是誰剛才說以後再也不念著我了?”

    寶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帕抵著一下子就紅起來了的紅臉蛋兒,也不敢再看謝慧齊一眼,轉移重心認真地作畫去了。

    **

    謝慧齊在王家直呆到夕陽快要西下才打算回,寶丫要送她,被她攔了下來,臨走前她摸著寶丫被她抽出了紅杠子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我不生氣了,你別惱。”寶丫見她嘆氣,忙安慰她。

    謝慧齊又被這麼個被她抽了還不忘跟她示好的傻姑娘逗笑了,她拉了拉寶丫的手,跟她道,“不管以後我們身在何處了,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了,不管是什麼事,要給我寫信。”

    寶丫理所當然地點頭,“那當然了,我不給你寫,我給誰寫呢?”

    “好事,高興的事要寫,但難處,更要寫,知道嗎?”謝慧齊看著跟她個頭差不多的寶丫,她來河西,是寶丫第一個來找她當朋友的,也是寶丫帶著她很快融入了河西的日子,她雖然對寶丫也好,但那也是因寶丫對她好她才好的,比不上寶丫毫無緣由就對她好的一腔熱誠。

    只有得到過這種好的人知道這種感情對人有多珍貴,謝慧齊珍惜這樣的朋友,她不想失去。

    寶丫也因她的話高興壞了,她跟慧齊妹妹在一起,總是她的話多妹妹的話少,也是她說她念妹妹的時候多,很少听到謝慧齊跟她這樣說話,她知道這也是她快嫁人了妹妹才說得這般多,但她還沒嫁出去,就是嫁出去了也還是在河西鎮,想見妹妹還不是想見就可以見,她一點也不擔心這些個,反而被謝慧齊的依依不舍逗得笑著咬著嘴唇笑個不停,如若不是她娘親在一旁看著,她肯定要抱著謝慧齊撒嬌喊“好妹妹”了。

    “哈哈,我知道的,會給你寫信的,不過我不寫信也不要緊的,我來看你就是,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最愛找你玩了。”王寶丫說完又是笑,拉著謝慧的手不放,還道,“要不你今晚別走了,陪我嘛。”

    謝慧齊見她又孩子氣了,又見她笑個不停,她搖了搖頭,也是笑著走了。

    寶丫跟著她直到大門口才停步,見謝慧齊出了門還高興地道,“你改天要來看我啊,我給你做點心吃。”

    她不停地揮著手,臉上全是無憂無慮的笑顏。

    寶丫娘見她沒心沒肺地笑著揮手,心里卻是酸楚了起來。

    謝家姑娘到底是京中到河西的人,父母也早早離了她沒了,她知道離別的苦。

    只可憐她的傻姑娘,這時候還不懂,以為在意的人,是永遠想見就能見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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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謝慧齊一出王家的門,跟紅豆的步子就快了。

    她趕著回家,看齊家哥哥有沒有送信來。

    到家後,听聞守門的阿菊說沒人過來,心下是松了口氣又提著口氣。

    這時候天色已黃昏,風又吹得大了起來,還好黃沙不是很大,謝慧齊囑了紅豆阿菊把曬的干貨收好了,就進了廚房看今晚的飯菜。

    她存了可能有人來報信,要留人家吃一頓飯的準備,也就想多做些飯菜以備不時之需。

    就是人沒來,留給周圍明早當了早膳就是。

    謝慧齊便做了米飯,他們家平時做飯做的皆是糙米,畢竟精米費糧,這年頭的稻谷也好,麥子也好,產量極其地低,根本不能與她來的那個後世去比,而且河西根本種不起稻谷這種需要大量水的糧食,他們家有的還都是跟她阿父交好的行商從南方給他們家帶過來的稻谷。

    而這這糙米吃來也是最頂飽不過,因是帶過來的,買稻谷的錢也不貴,比起當地產的麥子來價格還要便宜上幾許,但確也是有些粗糙刮喉,但吃慣了也還好,他們家也常常吃這個,謝慧齊平時也是常用來煮粥,糙米粥煮綿軟了也很好喝不過,配點小菜吃一頓吃得也很噴香,要是用來做飯,她就拿來做油炒飯,加半塊臘肉,再切一點蘿卜絲和白菜,木耳和蘑菇進去弄成大雜燴,再加點她釀的豆瓣和醬油,那就極其美味了……

    大郎和二郎就最喜歡謝慧齊這般弄了,就是挑食的大郎也會因此多吃一碗。

    謝慧齊看著紅豆阿菊洗菜動案板的時候不免想起了她養大的兩個小崽子,想起他們在那處深山的小村子里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那心生生疼得她喘不過氣來。

    先前沒有希望,她還沒有盼頭,想著大不了就是她死了也要保全他們,現在有了希望,她就無比希望塵埃落定,能把孩子接到身邊。

    他們是她的弟弟,但說是她的孩子也不為過。

    母親早早去了,是她帶著他們從京里到了河西,每日每日地看著他們長大,親手哺食,親自為他們做衣裳操心他們的未來……

    每一樣母親該為他們做的,她都替他們的母親為他們做了。

    尤其大郎,先前送走他的時候,他滿心眼里都是仇恨,那種恨之入骨的眼神和那咬著牙生生忍受著痛苦的倔強臉孔讓謝慧齊每夜都不得安眠,謝慧齊先前也是知道這樣放任帶著仇恨的弟弟離開,以後他的日子不會好過,他們的仇恨太大而他們個人太渺小,等大郎發現仇難報他們更是寸步難行連命都會輕易保不住後,會很容易走極端的路,但她當時沒有辦法,想他走偏了就走偏了罷,只要他還能帶著二郎活著就好,比跟著她死強,而現在有人給了她希望,她就想著能盡早把人接到身邊自己來開導才好,免得日子一久定了性,大郎就難掰過來了。

    想著這些,謝慧齊怎能不著急。

    但再著急,也得熬著。

    這世道從來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想如何就如何的。

    “姑娘……”紅豆切好蘿卜絲,見他們大姑娘站在廚房門邊轉著頭看著大門一直不說話,便有些擔心地叫了她一聲。

    “天快黑了。”謝慧齊有些嘆息地低低說了一聲。

    天都黑了,怎麼人還不來呢。

    老天爺知不知道,她盼得緊啊。

    “姑娘……”听不到她說什麼,紅豆有些憂心地走了過來。

    回來的姑娘步履那般快,她知道她在盼著什麼,紅豆也朝門外看了看,她只听到風吹打在木門上的呼呼聲,門被吹得輕微地顫動著,再大的動靜卻是沒了。

    沒有人敲門。

    紅豆失望地收回眼,扶了她的姑娘往里走,“風大,姑娘你身子剛剛好,別吹著風了。”

    謝慧齊輕吁了口氣,點了點頭。

    阿菊可能也知曉她心里有事,腳步都邁輕了,怕驚著了他們家姑娘。

    菜洗好切好,糙米那邊也是煮熟了,謝慧齊拿米湯又煮了一鍋兒白菜當湯,把飯炒了,叫來了周圍跟阿朔他們,一家人圍著廚房里的灶火吃了頓熱呼呼的飯。

    這夜無人敲門。

    風聲尤獨自淒厲。

    謝慧齊靜靜地躺在床上,又听了一夜的風沙聲。

    **

    隔天有人敲響了謝家的門,可惜都只是來送回禮的。

    也有人家的嬸娘過來,問問她家有什麼是需要幫忙的,他們覺得謝家姑娘上門道謝,又拿了她的東西,也想為她做點什麼。

    謝慧齊也不跟之前那樣的不見客,鄰居來了,也會跟她們說幾句話,再送人走。

    她沒什麼要讓人幫的,而來的人也都刻意不去提謝父之事,只是含蓄地說若有什麼事,派家人來敲下門就好。

    有人更直接些,說若是官府來什麼人了,家里沒什麼做主的需要他們幫,只管上門去敲門就是。

    她們家還是有漢子可以倚仗的。

    之前他們在謝家幫忙,當時也有平時做人極為硬氣的人領先出了頭,其實也被官府抓了去,但最後還是他們家本家的族人帶頭去官府鬧,還是把人鬧回來了。

    有了帶頭的就好辦了,這也給了謝家周圍鄰居們一個主意,大家在這幾日間也商量好了一塊幫忙,就是被抓走了,幾家族里一合計,到時上門去撈人就是。

    謝慧齊不知道在這幾日,她周圍的幾戶鄰居已經踫一塊商量了這麼個章程出來,等上門跟她說的人多了,那個性子直爽的嫂子跟她說就是官府來了人也不用怕,到時候招呼他們家一聲就是,一意會了過來,她眼眶一熱,差點哭了出來。

    那嫂子見這個平時最愛笑不過的姑娘家眼楮含著淚,也是嘆了口氣,與她道,“你家阿父跟你平時對我們萬般扶助,我們也不是那等忘恩負義的人,就是我們大忙也是幫不上,就只能做這點小事了,你也別想著怕勞煩我們了,若不,你平時叫大伯大哥的這些人都無臉見你們家的人了。”

    謝家確是好,自進了楊柳街為家,不說把什麼菜好養什麼菜不好養這等別人家肯定會藏著的事告知他們這等小事了,還帶著他們買種子試著種地,謝大人消息靈通,知道這往來的行商收什麼,還會叫他們去鄉下收點東西轉個手轉給行商,他們掙點差價貼補家用。

    他們也不是沒長心的,往日里也總幫著這來河西安家的大人家一點。

    現在就是他死了,不當這官了,他們受的惠也散不去,總該能做一點就是一點。

    “嫂嫂……”謝慧齊忍著淚給這位嫂子鄭重地福了一禮,“慧齊真是多謝你們了,我阿父在地下,想來也是為你們這般的情深義重感慨萬分,請您受了我這一禮罷。”

    那嫂子忙不迭地扶了她,“哪使得,我哪使得你一禮,快快起來罷。”

    說著忙扶了她起來,謝慧齊感激地朝她一笑。

    這一天直到傍晚也沒有見到齊家哥哥來送信,謝慧齊坐在屋中央的廊下看著大門都有些痴了……

    這世道有人萬惡不赦讓人苦不堪言,也總有溫情暖意總是讓人惦記著活著。

    她是真的還想多活很多年吶,她有一個法子,就想借著一個法子好好地活著,她最想的莫過于看著那兩個小的好好長大。

    若不然,她無顏去見地底下的父母啊。

    那些年間,他們把她護在心坎上疼著的日子還在她眼前歷歷在目,是他們給了她再世的生命,給了她這個以老充小的人再珍貴不過的父母之情,她總得為他們做點什麼,才能好好地去見他們。

    她太想了,想得人都有些疲了——謝慧齊看著那扇不被她最想見的人敲響的門,疲倦地閉上了眼。

    她的得失心還是太重了,愧為兩世為人吶。

    她兀自感嘆著,突然……

    門在這時砰砰地響了。

    她猛地睜開了眼。

    她沒有動,這時候在西廂廚房那邊的紅豆听到敲門聲從廚房里跑了出來,快步走向了大門……

    謝慧齊沒有動,眼楮卻緊緊盯著門。

    她知道可能又是另一個上門來說話的相熟的人,她知道大半會失望的,但她還是難以揮去希望……

    “姑娘,”那廂門邊的紅豆狂喜地轉過臉來,朝謝慧齊大聲地喊著,“姑娘,你快快過來,你等的人來了。”

    她喊得那般的欣喜若狂,等了送信的人好久的謝慧齊也是不帶眨眼的,極度的歡喜讓她根本來不及裝什麼矜持,雙手提起裙子就從廊下往門邊狂跑了過來,連綁著發間的白布松了,頭發散在了風中也不知曉。

    這以至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齊君昀就看著那大風中揮舞著一頭黑如濃墨發絲的女孩兒朝他奮力地跑來,那堅決的樣子就似什麼東西也阻擋不了她朝他的靠近,這讓他不由詫異地揚起了眉頭。

    那是齊君昀漫長的人生中見到的他妻子第一個最美的模樣,也以至于就是在他輝煌的一生走到盡頭的那一刻,他老得連牙都掉光了,他還是能清楚記起那天她堅決向他奮力跑來,頭發在漫天的黃沙中飛舞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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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2:39:05 |顯示全部樓層
第19章

  “姑娘……”紅豆的聲音焦急中帶著欣喜。

    謝慧齊一停下,她就穩穩地扶住了她家姑娘,而這廂謝慧齊喘著氣,眼楮晶亮地看著齊君昀,眼楮里透著無數的期盼。

    齊君昀在這樣的眼神中沉默了下來。

    漸漸的,謝慧齊的急喘聲慢慢止了,眼神也隨之慢慢暗淡了下來。

    不是什麼好消息嗎?

    她阿父回不來了嗎?

    謝慧齊的心一刻間,從天堂跌到地獄也不過如此。

    她勉強地笑了笑,說話的聲音都結巴了,“齊……齊家哥哥,您請進。”

    再壞,也不能讓人站在門口。

    她渾然不覺自己的聲音都發抖了,齊君昀又奇怪地看了這個他什麼也沒說,就似快要哭出來的小姑娘一眼,他從不喜這種莫名哭笑的姑娘家,這次卻無端地覺得她可憐至極。

    “為何……”他踏進了門,看了跟在身後一步的人一眼,等她多走了一步跟他並肩,問她,“要哭?”

    “啊?”小姑娘茫然地看著他。

    “為何,”齊君昀頓了頓,想了下她並沒有哭出來,改了措辭,“想哭?”

    為何想哭?

    這麼明顯?被看出來了?

    謝慧齊這下笑得更勉強了,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沒有想哭,見到齊家哥哥了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小姑娘往往這般說話,再鐵石心腸的人也不會下她的臉,齊君昀本也不是喜好對女子盤根問底的男子,听了看了她一眼,沒打算再問下去。

    走了兩步,見她又差了他一步落在她身後,他耐心地等她上來,跟她說了一句,“過兩天你阿父就回來了,家中有什麼要備的可遣家人去備了,我明天讓家人齊二過來,你有什麼事就吩咐了他去辦即可。”

    齊君昀掃了一眼那站在廊下左角一方躬著腰朝他行禮的男丁,見那家人那般瘦弱,想來等他帶了齊大辦完事回來,也得叫齊大過來搭把手才行。

    那家人當得了什麼事?

    力大無窮的周圍並不知齊家公子把他當成了廢物,見姑娘紅豆口中的貴客來了,他敬畏得並不敢多看,一直恭敬地彎著腰,沒敢抬頭看人。

    而這頭齊君昀說完就上了石梯,進了廊下,朝堂屋走去……

    他一步沒停,而謝慧齊本在他說話的時候亦步亦趨,急急地湊在他旁邊听他說話,等他道完進屋了,一時被驚喜沖傻的人去呆了。

    紅豆從後面見狀,趕緊加快了步子過來想叫醒她家姑娘。

    哎呀,姑娘,貴客都進門了……

    跟著的齊大齊二見謝家姑娘呆了,一時之間也有點想笑,但還是謹守了下人本份,並沒有越過她,而是站在她身後等著她進去。

    謝慧齊也是一時驚呆了,等紅豆沖過來要叫她的時候,她已經回過神,用跑的進了堂屋,沒幾步就跑到了人跟前,她見齊家哥哥坐在之前他來過坐的八仙桌首座,一時之間心潮澎派的心間那些踴躍得都想跑出來千言萬語只化為了一句話,“哥哥你餓了沒?”

    齊君昀好久都沒說話。

    謝慧齊也傻眼了。

    良久,還是齊君昀先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他淡淡道,“去做點吃的吧。”

    謝慧齊這一刻對他簡直感激涕零,她這一刻的感激不僅僅是因為他說過兩天就把她阿父帶回家,還有點是這個人這刻沒有為難她。

    謝慧齊急急地朝他福了福禮,又快步走了出去,她轉身的那一刻不禁閉上了眼楮,對自己的交際能力感到絕望?

    活了兩輩子,居然就這點對人表達感激的手法?

    就是寶丫,這時候都會哭著道上十句八句感謝的話,換到她這里,就成了一句你餓了沒……

    天嚕,她連寶丫都不如。

    以後可別老想著自己活了兩輩子了,她這輩子能活得不丟人現眼就已經出息了。

    **

    謝慧齊也是對自己絕望了,破罐破摔,一時之間更沒臉去齊君昀面前搶救她其實不笨的形象,帶著紅豆他們進了廚房,把家中所有好的食材都拿了出來,這才停下發怔。

    她這時候都有點懷疑她剛剛耳朵所听到的……

    她猶豫地朝紅豆看去。

    紅豆正忙著燒水,見她家姑娘猶豫地看她,連忙道,“姑娘,怎麼了?”

    “那個,”謝慧齊也蹲下,也顧不上她當姑娘的矜持了,沒停頓就把話問出口了,“剛才齊公子說的話你也听到了?老爺要回來了?”

    紅豆猛點頭,“听到了,要回來了,還有齊公子讓姑娘準備做白事的東西……”

    謝慧齊這下也安下心了,知道不是她妄听了,扶著廚灶邊沿站了起來,連呼了兩口氣,雙眼熱燙……

    她閉眼把眼淚忍了下去,再睜開眼時,臉上已經有了笑,“趕緊的,先做點及時的送過去讓齊家哥哥墊墊肚,他可能在外頭忙一天了,得讓人先吃點熱乎的。”

    此時正傍晚,還沒到河西鎮人用晚膳的時候,就是酒鋪食肆也沒有什麼人,想來他也沒在外面用過。

    謝慧齊手腳極快,一旦有了決定,速度也就跟上來了,這時候做面是最快的,還好白日就有鄰居送來了家中 的面條,那家的嫂子做這個極有天份, 的面條筋道得很,是他們家最拿得出手的東西,所以他們家一想到回禮,就給謝慧齊送了這個。

    謝慧齊還是打算做開胃的酸辣面,想及齊家哥哥是京中人吃不得太多辣,辣椒就少放了一點……

    拿來炒肉臊子的肉的話,家中也有屠夫家送過來的鮮肉,正好用上。

    家中的食材加上自己這兩天讓紅豆她們備的,等會就是做十道不重復的菜也做得出來。

    想及手頭什麼都有,謝慧齊心中全是感激。

    她臂力不好,就讓阿菊過來剁肉沫,跟她們道,“等會叫周圍去紀屠夫家,說明早的半邊豬我們家包了。”

    她算著這半邊肉夠來幫忙的吃兩天,又算了家中辦喪事需要的肉,“還有,後天跟大後天的全豬我們都要了。”

    這次沒有了吳家跟許家幫忙,謝慧齊也知道事情全都自己決定辦了,但她不愁這個,只要她阿父能回來,別人有的葬禮他都有,她就什麼事都好說。

    “周圍……”紅豆急性子,謝慧齊一說就朝外喊。

    周圍正埋頭在劈柴火,正想著劈一點就送進廚房來,這時候听到紅豆喊他,忙放了斧頭就抱了一堆柴進來放下,黑白分明的眼楮認真地看著紅豆。

    “你現在就去屠夫家,說我們家要明早的半邊豬,”紅豆說著就掏荷包,把姑娘給她的小塊碎銀放到了他手中,“嘍,這是三錢的銀子,你先給了做訂金,跟屠夫說,若是差了,回頭我再給他補去,還有要記得說我們家要給老爺辦喪事,後天大後天的全豬我們家都要了。”

    周圍點點頭,點完頭就往門邊走。

    謝慧齊見紅豆這麼急,摸了摸她的頭,“吃點飯再去也是一樣的。”

    “也沒得多遠,趁天還亮著,早去早回。”紅豆又趕緊趕忙地削南瓜皮,“姑娘,這南瓜你打算是用煮的還是用蒸的?”

    “蒸的,加白糖當甜點。”謝慧齊飛快答,也顧不上多說了,趁阿菊在剁肉沫,把干蘑菇拿出來拿開水泡了。

    這道酸辣面謝慧齊一會兒就做好了,想了想,就遣了紅豆去送。

    紅豆也是送完就回了,回來跟謝慧齊說,“姑娘你別急,咱們家來的貴公子正在好好地看書呢,我看他一點也不急的樣子,你別慌了。”

    謝慧齊不斷點頭,手中忙個不停。

    趁天還沒黑,她得把菜都做了,讓人吃頓好的。

    家中就她一個姑娘家當家,天黑之後她就不好留男客了。

    謝慧齊也不蠻獻殷勤,她做的菜樣式多,但份量少,就是洗菜切菜的時間長點,一旦下鍋,炒一個菜的時間就那麼一會兒。

    她做了一共九個菜,四個炒肉菜,兩個煮菜,兩個湯,蒸南瓜慢點,但等吃得差不多後就可以抬上去當最後的甜點,

    不一會,謝宅里四處都散開了飯菜的香味。

    堂屋的門半掩著,香味也隨著風進了里面,齊大齊二站在窗戶邊上不斷地抽著鼻子,齊二更是從窗戶探出頭去看廚房那邊的動靜。

    “好香。”齊二喃喃。

    他們來河西這麼久,就沒吃過頓好的。

    他們家公子跟傅大人鬧得不可開交,傅大人就差親自動手要他們公子的命了,哪可能給他們吃好的喝好的,客棧老板娘煮的那些勉強吃吃也就罷了,但一旦跟謝家姑娘做的比,那就相形見拙得多了去了。

    主子的事辦得差不多了,傅大人不願意從,也只得按他們主子的辦法保命了,他們這次臨時改道前來河西,沒想撿了這麼個大便宜,想來主子心情也不差,主子心情不差,當下人的也就敢放松點,要換平日,齊二也不敢跟他們主子這麼多嘴,現下竟回過頭笑著跟他們主子道,“主子,我看謝家姑娘是盼了你有好多天了。”

    齊君昀听了,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齊二被他這麼一眼看得下意識縮了縮腦袋,當即立刻噤聲。

    齊大被這麼個蠢弟弟蠢得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抽了他後背一記,壓低聲音警告他道,“別亂說話,壞了謝家姑娘的閨名,你看主子饒不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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