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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本]半面江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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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17:06:2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5
本帖最後由 蔡仲子 於 2016-9-19 08:29 編輯

【書名】:半面江湖

【作者】:淺本

【內容簡介】:

  魔教教主奚玉棠,年方21,武功高強,風姿無雙,

  父母雙亡,大哥出走,宿敵命硬,自己還窮。

  穿越20年來,過得都不太好。

  作為一個積極努力和命運撕逼的三好教主,

  奚玉棠給自己定下了三大人生目標:

  一,當上武林盟主。

  二,變得很有錢。

  三,弄死越清風。

  以上三點,她暫時,一個都沒實現。

  本文又名:《魔教教主吃土日常》、《教主很窮》、《吃土的教主》、《雁過拔毛》、《為了不吃土也是拼了》、《拔毛教一統江湖》、《十一月潮汐》、《每天都能在自家當鋪收到給媳婦的定情信物》、《男主什麼的不如錢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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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17:06: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劈腿不是你的錯

  當手下將不知被誰扔在大門口就不管的英雄帖呈上來時,奚玉棠正在和自己的心腹們討論生殺大事。

  比如……

  如何腳踩淩霄閣,手捏血殺殿,如何跟武林盟那邊的老不死們比臉皮厚,如何跟越家那個看著要死但總不死的賤人搶地盤。

  諸如此類,討論得熱火朝天。

  看到眼前的英雄帖,奚玉棠微微抬手止了眾人的話頭,看向來人。

  「這是什麼?」

  手下的目光在眼前人臉上那半張銀色面具上飛快地掃了一下,眼觀鼻鼻觀心答道:「英雄帖,邀請您參加一個月後的武林大會。」

  哦?

  奚玉棠接過英雄帖掃一眼,遞給了旁邊的美女秘書。秘書翻開看了看,點頭,「的確是武林大會的邀請函,落款是歐陽盟主。」

  世間向來英雄帖少而英雄多,武林大會誰都能參加,但能手持英雄帖的卻無凡幾。他們玄天教從來都是被排斥在英雄帖外的,這次居然收到了帖子,也不知是他們哪裡戳到了歐陽玄和武林盟的x點。

  幾個心腹將邀請函當稀罕事物傳閱一番後遞還給奚玉棠,後者顛著帖子敲了敲桌面,問道,「誰送來的?」

  手下:「屬下不知。」

  「沒見到人?」

  「帖子扔在咱們門口,掃灑大娘撿回來的,送帖子的人,呃,沒見到。」

  「……」

  一聲低笑從奚玉棠口中傳出,手中的英雄帖往桌上隨意一撂,一句吩咐出口:「迎秋,給我們即將下臺換屆的武林盟主歐陽玄傳個信,就說,我們的掃灑大娘不小心把撿來的英雄帖當垃圾燒了,讓他派人再送一份過來。」

  迎秋向來對教主之話令行禁止,聽罷立刻轉身開始研墨。

  「告訴他,為表對武林大會的看重,一定要讓人把英雄帖『親手』送到我面前來。」

  說完,方才的英雄帖已經被丟回了報信人手裡,「拿去燒了。」

  報信之人猶豫了一下,心痛地點頭——

  這可是英雄帖啊!他們聖教收到的第一張英雄帖!

  寫完了信,飛鴿傳書送走,坐於下首的白衣公子拖著長音慵懶開口:「你就這麼確定是歐陽玄不給你臉的?」

  「管他是誰。」奚玉棠手支下巴,漫不經心道,「事關英雄帖,都算他頭上准沒錯。」

  「……」

  歐陽盟主,專業背鍋一百年,你值得信賴。

  眾人默默在心裡給歐陽盟主點了一圈蠟。

  報信的教眾一副『我沒聽見沒領導們在說什麼』的模樣,繼續道,「教主,下面人傳話,淩霄閣少閣主蕭雲晗已經帶著人進了教中地界,不出半月定會上山。」

  奚玉棠微微詫異,「這麼快?」

  「能不快嗎?再不來未婚妻就沒了。」右護法司離一邊嚼著蓮蓉酥,一邊事不關己地吐槽。

  司離,年十三,向來以能吃、個矮、心眼毒著稱,打小便在玄天長大,如今正好是第八個年頭。

  「他爹蕭承呢?」奚玉棠問。

  手下搖頭,「未見。」

  奚玉棠沉思,蕭雲晗好說,淩霄閣少主的武學造詣就同他的內涵一樣草包,但若是他爹蕭承……

  「讓鄒青去應付吧。」

  司離甜甜一笑,「就怕蕭承老兒不來呢。」

  「淩霄閣實力強勁,讓鄒青小心為上。」

  少年不以為意,「這不還有教主麼,鄒叔叔打不過,教主上唄。」

  奚玉棠:「……」

  江湖規矩被你吃了是嗎?約戰決鬥一對一的潛規則你是當它不存在麼?

  示意讓報信人下去,司離吃東西的動作沒停,「教主操心他作甚,唐門大小姐才是蕭少閣主打上門來的主要目的不是?」

  提到了唐家大小姐,幾人的目光不著痕跡地看向了中間主位。

  奚玉棠絲毫不為所動,頂著眾人視線淡定道,「唐家大小姐慘遭劈腿,傷心欲絕之際上了雪山,咱們也不能怠慢客人不是?」

  白衣青年嫌棄道,「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奚玉棠皮笑肉不笑地彎了彎嘴角,「多謝誇獎。」

  眾人:「……」

  蜀中唐門曾幾何時也是個風光的門派。若是放在十幾年前,唐惜惜這個嫡親大小姐自然是妥妥的嬌養明珠,然而當唐門一夜之間沒落,『唐家大小姐』就變成了個極為尷尬的存在。幼年與淩霄閣少閣主定下娃娃親,多少人誇讚門當戶對,可如今論身份,一個沒落武林世家的女兒和一個蒸蒸日上的門派少主之間,隔著的可不只千山萬水。

  所以當唐惜惜親眼目睹未婚夫和那位無論是出身、樣貌、武功都當得起一句『年青一代翹楚』的大美人同游秦淮,親密無間時,能有什麼反應,可想而知。

  世人皆道唐惜惜毫無自知之明,豈不知她就是太自知了,才明白兒時的婚約在如今看來,那就是個屁。

  如今她遠走雪山,意思已表達得足夠清楚。而蕭雲晗不遠萬里追來,說句不太中聽的話,也不過是不想被人指著脊樑說背信負義罷了。

  托了蕭少俠和那位武林第一美人的福,他們玄天教才能這麼快對上淩霄閣,雖然沒打算這麼早下手,但機會可遇不可求。再說……

  伸了個懶腰,奚玉棠看向自家幾個心腹,「唐惜惜這個馬甲也到該退場的時候了,教主我可不願有這麼個未婚夫。」

  白衣公子白了她一眼,「唐惜惜皮相跟第一美人江千彤比,也不差的。」

  「你可饒了我吧。」奚玉棠指指自己臉上的半面銀色面具,「確定不差?」

  「教主向來不以臉取勝於人。」司離接話。

  「欸,乖。」奚玉棠滿意地拍拍他的小臉兒。

  少年淡定地拍掉她的手,順便悄無聲息地將化骨粉抹在對方手背上,「因為教主沒臉。」

  奚玉棠:「……」

  捂著手痛得說不出話的魔教教主狠狠瞪了少年一眼,可憐巴巴地把流血不止的手伸給白衣青年。後者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將藥粉一股腦全撒在了對方手背上。

  「嗷——」奚教主痛得眼淚橫飛。

  司離咯咯笑了起來。

  ###

  十五日後。

  雪山之上,玄天教內,一身水綠色羅裙的妙齡女子孤零零站在牆頭,目光冰冷地望著門外眾多淩霄閣弟子,穿過飄雪,落在牆下領頭的青衣公子身上。

  青衣公子直直地望著少女,俊逸的臉上染著心疼。

  「惜惜別怕,我定會救你出來!」

  聲音通過內力發散,彷彿響在少女耳旁,聽得她本就蒼白的小臉更顯倔強,單薄的身軀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彷彿隨時都會倒下。

  「……你回罷,」少女道,「我不會跟你走的。」

  青衣公子握著劍的手一緊,「惜惜,你真的誤會了!我和千彤真沒什麼,你是不是受了那魔頭的蠱惑?等我,我今天定要向玄天教討個說法!」

  說著,蕭雲晗氣沉丹田,劍尖直指緊閉的大門,「奚玉棠!你給我滾出來,今日你若不放了惜惜,我淩霄閣和你玄天教勢不兩立!」

  渾厚的聲音在這雪山之上久久不散,而矛頭所指之處,緊閉的山門依然毫無回應。

  一聲輕歎從少女口中而出,「雲晗哥哥,你這是何必,我上這雪山全憑自願,我不傻,婚約就此作罷,你我從此……江湖不見吧。」

  蕭雲晗身形一震,怒氣橫生,「唐惜惜,你不能就這樣離開我!」

  唐惜惜別開眼,素手輕顫,終是揮下,「你走吧。」

  說完,轉身離去。

  蕭雲晗震驚地望著對方遠去的身影,不敢相信他就這麼被一個女子生生拒婚打臉,一時間竟反應不及。

  沒過多久,玄天教緊閉的山門吱呀一聲開了個縫,一位普通教眾出現在眾人面前,恭敬地朝武林俠士們行禮。

  「唐姑娘請諸位下山。」

  眾人面面相覷。

  淩霄閣與玄天教因唐門大小姐而結仇,少閣主蕭雲晗帶人鬧上雪山,原以為能和對方來上一場痛快淋漓的戰鬥,英雄救美,成就一番美名,誰知玄天教不僅沒有一個人出面,唐惜惜還放話不會下山,這事……難道就這麼不了了之?

  「不可能!」蕭雲晗冷聲道,「今日我見不到惜惜決不罷休!」

  小教眾怔愣一瞬,「可,可是您方才不是已經見著了麼?」

  蕭雲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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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打壞東西要賠錢

  山門內,正廳,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淩霄閣少閣主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的草包。」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明媚皓齒的小小少年拍著手大樂。

  少年身邊,裹著白色裘皮的白衣青年沈七慵懶地抬眉,比女子還精緻絕美的臉上閃過一絲諷意,「就他這種沒腦子的廢物,那誰跟他成了親才是悲劇。」

  話音剛落,便見門外匆匆走來一抹綠色身影,搓著手臂跺著腳,見到兩人,原本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了急迫之意。

  「快,拿披風拿披風,凍死本座了!」

  沈七嫌棄地拿過身旁放著的紫貂裘隨手一拋,「是誰非要穿成那模樣出去的?活該。」

  女子接過披風往身上一裹,大咧咧往青年上首的寬大椅子上一窩,搶過他懷中手爐,心滿意足地喟歎了一聲。這副樣子,哪還有方才牆頭那柔弱不堪少女的影子?

  「你不懂,這是一個演員的基本修養。」

  少女白了他一眼,見手指已不再僵硬,抬手,於鬢旁一捏,嘩啦一聲,薄薄的面具就這麼從臉上撕下,若憐若霧的大美人瞬間被英氣的面容取代。

  赫然便是玄天教主,奚玉棠。

  與唐惜惜那人見人憐的柔弱美人臉不同,這是一張能讓人一眼難忘的面容。沒有閨閣女子的婉約柔弱,也不像江湖女兒的嬌嗔俏美,彷彿一枚冷玉,明明是女子,卻讓人生生看出一絲英氣。

  女子有著一雙深如潭的眼睛,漆黑如墨,一道長長的疤痕從左邊眉間斜跨眼角直至顴骨,將她原本就不夠柔美的臉更添一筆猙獰冷意。

  還是不易容舒服。這幫沒良心的,居然沒一個人給本座送個披風……哪怕手爐也行啊!女子揉了揉凍僵的臉頰,隨口問道,「蕭雲晗還在門口呢?」

  沈七涼涼道,「怎麼,惜惜姑娘心疼了?」

  女子整個人窩進了寬大的椅子,「放心,你們親愛的教主我好不容易擺脫這該死的婚約,雖然若是外公地下有知,可能會氣得跳腳,不過本座高興還來不及,管他呢。那個誰,司離?」

  聽到她喚,俊俏的右護法乖巧地應了一聲,「欸,教主何事?」

  「把鄒青從面壁室給我提出來,讓他去打發人。」

  「好嘞。」

  司離得令,邁著小短腿就往外跑。還沒跨出殿門,就聽到身後又一聲吩咐——

  「告訴他,打架不准拆門,不准隨意破壞公物,不然繼續給我面壁。」

  司離噗嗤笑了一聲,跑走了。

  沈七道,「鄒護法那九環大刀遇神殺神,不怕一不小心將你的未婚夫打殺在山門口?」

  唐惜惜,或者應該叫奚玉棠,聞言微微一怔,沒有接話。

  她的目光悠悠穿過大殿望向山門,門外世界白雪皚皚,冰天雪地,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她的父母,兄長,教裡疼愛她的叔叔阿姨們,都在對她笑得溫柔而寵溺。

  許久,她輕輕啟口,「好歹是我前未婚夫,雖然人蠢了點,卻不至死。真正該死的是他爹……留他一條命,才能引來蕭承。」

  見她臉上閃過一絲倦意,青年從懷裡摸出瓷瓶,倒出一顆圓滾滾的藥丸子遞過去,後者見之不怪,接過去丟進口裡。很快,一股暖意從腹間散開,舒服得她再次喟歎。

  望著外面的鵝毛大雪,奚玉棠幽幽道,「這雪山實在太冷了。沈七,你說我把總教搬去江南,跟越清風那個混蛋做鄰居可好?」

  沈七懶得理她,直接起身走了。

  ###

  作為玄天教左護法,江湖赫赫有名的九環刀殺神,鄒青果然不負眾望地將山門外所有人打趴在地,除了蕭雲晗。

  蕭雲晗氣急敗壞地望著自己的幫手們全部出師未捷,大怒一聲,提劍朝鄒青衝去,後者大嘴一咧,大笑著應戰。

  兩人大戰數會合,漸漸地,蕭雲晗功力不濟,漸顯敗勢。反觀另一邊,鄒青卻越戰越勇,九環大刀被他舞得虎虎生威,大開大合的招式身法兼之雄厚的內力,將蕭雲晗打得狼狽不已節節敗退。

  咣當一聲,長劍脫手,蕭雲晗頓時臉色大變。鄒青瞅準時機一個平湖落雁,手中刀尖一翻,直沖對手面門而去,完全忘了出門前好像被告知要留對手一命的事。

  就在眾人都以為今日蕭雲晗要死在鄒青手下時,異變突生,一道墨綠色身影閃電般衝進戰圈,一手擋下鄒青,另一手扣住蕭雲晗,借著鄒青的攻勢腳下猛然一旋,磅礡內力爆發,轟然一下,將兩人同時甩了出去。

  只聽一聲巨響,玄天教大門被生生砸出一個破洞,隨後,鄒青吃痛地捂著屁股從門後爬了起來。而蕭雲晗已然身受重傷,氣息奄奄地被一旁的淩霄閣弟子接下。

  「誰?誰他娘的妨礙老子打架?!」膀大腰圓的鄒青提著大刀大怒走而出,見場間筆直站立一人,立刻破口大駡,「臭小子,敢擋你爺爺,信不信老子……誒?」

  話沒說完,鄒青看清了對方的臉,一怔,「你小子挺眼熟啊?」

  山門前,眾人一陣絕倒。

  「鄒護法,得饒人處且饒人。」對方開口,一身墨綠色勁裝襯得對方身形越發筆直如松,「既已勝,何必趕盡殺絕?」

  青年身形瘦長,一頭黑髮被一絲不苟地束在腦後,劍眉星目,冷峻剛毅的臉上難掩僕僕風塵,顯然是長途跋涉趕路而來。單見他隻身上了這茫茫雪山,卻仍只身著單衣,便足以見其內功修為之深厚,周身氣勢驚人,定是不凡。

  「你管老子趕不趕!」鄒青怒,「你小子誰,報上名來。」

  「在下林淵。」青年淡然回道,「此次特來給奚教主送英雄帖。」

  對方名號一出,周圍頓時一陣倒吸涼氣之聲。

  鄒青撓頭想了半晌,恍然大悟,「原來是歐陽盟主座下大弟子啊。」

  「正是在下。」林淵抱拳。

  「那也不能隨便插手老子打架啊!」

  「……」

  一旁的小教眾小跑上前對鄒青低語了兩句,後者頓時臉色大變。

  「糟了!」鄒青猛拍大腿,大刀指著場間青年大怒,「他娘的,都是你,讓老子把門又撞壞了!」

  這下好了,教主又要找他上什麼勞什子的思想品德課了!

  林淵:「……」

  眾人:「……」

  等等,這玄天教畫風不對啊!說好的高冷魔教呢?

  「不行,賠錢,必須賠錢!」鄒青道,「走走走,去見教主。你不是正好要送東西嗎?跟老子去解釋清楚!」

  林淵被驟然上前的鄒青一把扣住,臉色微變。對方力大無比,硬拖得他險些腳下不穩。

  「鄒護法,在下可以自己走。」林淵臉色難看。他堂堂武林盟主座下大弟子,何時被人這樣拖過?

  「不行。」鄒青是個二愣子,「你小子要是不想賠錢跑了怎麼辦?」

  說著,他突然想到自己好像遺忘了點什麼,目光越過林淵望向身後那些個東倒西歪的淩霄閣眾人,在人群中尋找了一陣,最後停在了重傷的蕭雲晗身上。

  「差點忘了還有俘虜呢。」

  左護法大人放下林淵,一個飛身撲向蕭雲晗。

  眾人哪敢正面應對,紛紛避其鋒芒,蕭雲晗面色大變,剛想後退,卻已經被鄒青提在了手裡,頓時一口老血噴出,內心一陣飛沙走石。

  差一點他就全身而退了!

  ……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淩霄閣眾人,眼睜睜地望著自家少主被鄒青拎小雞一般拎進了玄天教大門,登時都放聲大哭起來,紛紛吆喝著少閣主保重,並保證回家稟告閣主,讓閣主親自向玄天教討回公道。

  蕭雲晗……蕭雲晗他一怒之下,氣急攻心,暈了。

  ————

  等鄒青提著淩霄閣少主和林淵來到奚玉棠面前時,後者已等待多時。

  一身玄色勁裝,半面銀白面具,身形削瘦,身量不算高卻也和大多弱冠男子相差無幾,唯有那一雙深潭濃墨般的眼睛透過面具看過來,彷彿能一眼看進人心底。

  林淵在對上那雙眼睛的瞬間,好似一腳踏錯,險些墜入濃霧彌漫的深淵。

  玄天教教主奚玉棠在江湖人士眼中,是個矛盾的存在。

  身為上任魔教教主之子,十二歲正式接任教主之位,除了每屆武林大會,其餘時候,眾人極少見到這位魔教少主行走江湖。然而其雖做人低調,卻處事高調,玄天教在這數年內做過的幾件江湖人盡皆知的大事背後,均有這位少年教主的影子。

  也正是那幾次大動作,使得世人對『玄天魔教』的判斷從根本上有了動搖,進而一提到玄天教,便直覺地認為此已非邪魔外道,而是漸漸有了些向正道靠攏的中立之勢。

  最令人不解的是,這位少年教主的行事作風與其父奚之渺近乎南轅北轍,可以說,當年奚之渺有多恣肆無忌,如今的奚玉棠就有多賢良方正,簡直……不像親父子。

  ……至少世人眼中是這樣的。

  林淵第一次以客人身份面對奚玉棠,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江湖傳言,可能並沒那麼可信……?

  坐在首位之上,奚玉棠半撐著太陽穴,懶洋洋地望著堂下的林淵,薄唇輕啟,聲音微有些嘶啞,雌雄難辨——

  「迎秋,先帶蕭少閣主下去休養。」

  迎秋笑著應下,接過鄒青手裡的蕭雲晗,輕輕一提,單手一拋,扛著人走了。

  林淵眉尖一跳,不動聲色地將目光從迎秋身上收了回來。

  一個看似普通的弱女子,竟然能單手提起一個大男人而毫不費力,這玄天教果然處處詭異。

  「林少俠此次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奚玉棠慢吞吞地開口。

  ——不是你讓家師再送一份英雄帖的嗎!還特意注明要親自交到你手裡!

  林淵少俠氣息略不穩。

  「奉家師之名來送英雄帖。」林淵從懷裡掏出帖子,上前兩步遞給了旁邊侍從。

  「哦?」奚玉棠接過帖子翻了翻,似笑非笑,「不過一個英雄帖,值得歐陽盟主的大弟子親自跑一趟,看來我玄天教果真是臉可跑馬啊。」

  林淵:……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奚教主說笑。」林少俠硬著頭皮上了,「送個帖子罷了。」

  奚玉棠笑笑,看向旁邊的司離,後者心領神會,跳下椅子走到林淵面前,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禮尚往來,林少俠請過目。」

  林淵低頭和司離對視了一眼,接過一看,頓時臉色一黑。

  只見紙上抬頭大大寫著倆字:賬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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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17:12: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誰年輕時沒遇見幾個人渣

  面對賬單,林淵心情略複雜。

  司離一臉天真,「我們教主說了,聖教從不亂坑人,債務人有權知道自己為何要掏銀子。修理大門的花費,上面寫得清清楚楚哦,林少俠該不會逃單吧?」

  ……人在屋簷下人在屋簷下人在屋簷……老子信了你們的邪!

  你們到底是有多窮多想要銀子啊!說好的賢良方正呢?見鬼了嗎?!

  輕咳一聲,林淵將賬單一折放入袖中,沉聲道,「在下當然……不會逃單。」

  「那就好。」司離頓時笑顏如花,「林哥哥不愧是江湖聲名遠播的沉淵公子,不過想來武林盟財大氣粗,當然不會在意這點小銀子啦。」

  林淵:「……嗯。」

  修個門一百兩,你們玄天教的臉果真可跑馬。

  奚玉棠放下手中的英雄帖,道,「林少俠接下來可有事?」

  林淵不想說話,只搖了搖頭。

  「距離武林大會召開近在眼前,算算日子也是該出發了,林少俠可願與我們同行?」

  「……」

  「林少俠?」

  我不太願QAQ

  自古正邪不兩立,雖然近年來玄天教聲名漸好,但多年前它真的是魔教啊!

  林淵深吸一口氣,反問,「奚教主打算如何處理蕭少閣主?」

  奚玉棠定定地看了他一會,確認他只是單純想轉移話題,便懶洋洋道,「等蕭少閣主醒來,本座會派人護送他回淩霄閣。」

  林淵本能地信不過玄天教,一時踟躕沒有接話。

  他抬頭與奚玉棠對視了一眼,目光在接觸到對方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時有些怔愣,繼而迅速別開眼,鎮定道,「此去武林盟路經淩霄閣地界,不如帶上蕭少閣主同行如何?在下甚是擔心他的傷勢。」

  奚玉棠點點頭,「可。」

  見她應得如此爽快,似是完全沒打算加害蕭雲晗的意思,林淵輕蹙眉頭,想到江湖傳言的『賢良方正』,繼而釋然,嘴角也微微放鬆下來,「好,奚教主果然爽快。」

  奚玉棠漫不經心地應道,「嗯。」

  林淵:「……」

  望著林淵那『我真是一入虎穴嗶了狗』的表情,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的沈七公子對這位林少俠報以了深深的同情。

  你說武林盟那邊那麼多臉皮堪比城牆厚的老妖怪們,怎麼下一代就一個比一個……天真呢?這樣真的好麼?林少俠你醒醒,你好歹是武林盟主的弟子啊!

  你怎麼就這麼……呢!

  實在不忍一個大好青年就這樣被狙殺了價值觀,沈七清了清嗓,開口——

  「我聽說,林少俠和越賤……嗯,越公子是至交?」

  聽到好友之名,林淵微微一怔,「沈神醫是說清風?」

  沈七看了一眼奚玉棠,點頭,「嗯,越清風。」

  「我與清風一見如故,是多年好友。」林淵毫無知覺,「沈神醫提起此事是?」

  你和越清風是至交好友你都沒有學到他一丁點的心眼城府麼?全天下人都知道越家那個半死不活的少爺和奚玉棠不合,你作為越清風的朋友,為什麼還要答應她同行啊!

  腦子呢!

  不怕她坑你麼!

  沈七扯了扯嘴角,沒有了繼續的興致,「無事,問問越公子近況罷了,他好歹是我的病人。」

  林淵感動地看了一眼沈七,突然彎下腰,深深鞠躬,「清風的身子,還請神醫多多費心。」

  沈七:「……」

  搬石頭砸自己腳,沈七氣得臉色發黑,奚玉棠忍不住噴笑出聲。

  江湖傳言誠不欺我,林淵,果真是個real耿直的boy。

  ###

  其實也不怪林淵耿直。

  說起奚玉棠和越清風之間的恩怨情仇,江湖資歷稍深些的人都能洋洋灑灑隨意寫出個萬字科普文來。畢竟這事知道的人實在太多了。

  當年,十二歲的奚玉棠以堂堂魔教少主身份接過她爹奚之渺的教主之位後,就一直致力於走【黑社會洗白路線】,原因無他,窮而已。

  聖教這幫人全是一群除了單挑就只知道群毆的暴力分子,哪懂什麼經營?上任教主奚之渺更是個奇人,最喜歡四海遊蕩,最愛做的事就是慷慨解囊大肆揮霍,她娘唐芷嫣就是這樣瞎了眼被拐到雪山的。兩個不懂經營還窮大方的人組隊,直接給玄天教解鎖了噩夢級任務:隨隨便便就能仗劍江湖。

  所以等父母忽然雙雙傳來死訊,親哥沒了消息,玄天也遭了劇變後,從傷痛中緩過神的奚玉棠刷爆了玄天高層副本,終於接手了他爹的爛攤子時,發現……他們已經窮的揭不開鍋了。

  這種時候就要果斷發展經濟了,作為一枚穿越女,這一般不都是信手拈來的事嗎?

  不,奚玉棠會告訴你,一點都不簡單,難死了!

  對經濟和賺錢一竅不通的奚小教主為了能讓千瘡百孔的聖教上下數百人吃上飯,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從裁員到擴招,從雪山到江湖,走了快十年,才讓聖教從全員吃土變成如今有吃有穿。

  期間辛勞,不一一道也。

  作為一個名聲不好的「前魔教」一把手,奚玉棠的洗白之路極其艱難。其實她更想破罐破摔繼承傳統魔下去,但上輩子接受了那麼多法律教育,本能地無法接受『魔道』之路——雖然逼格高,但相對的,風險也高,江湖之路注孤生啊。

  於是,扭轉聖教名聲,吸引更多人投奔,發展產業,給商人以庇護,等等等等……奚教主要做的事很多,也很難。

  而最直接最簡單、最一勞永逸的扭轉名聲的方式是什麼?

  是當上武林盟主。

  當上武林盟主的好處太多了,我不說,大家也都懂。但這位子並不好坐,至少對奚玉棠來說是這樣的。

  十二歲繼任後,這位武林中神神秘秘的【魔教少主】出山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參加那一屆的武林大會。小小年紀,車輪戰連勝百場,可謂當時風頭無兩。

  就在這時,越清風出場了。

  這位第一武林世家的少主一向身子弱,但武功出奇地好,兩人大戰數百回合,最後越清風以微弱優勢勝出,奚玉棠惜敗擂臺。

  按理說,越清風這時候就要繼續當擂主被別人挑戰了不是?

  但當歐陽玄——也就是如今的武林盟主上臺後,越清風居然因上一場的戰鬥牽動了舊病,吐血了……

  歐陽玄不戰而勝,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奚玉棠當時內心無數羊駝飛奔而過,一口老血梗在喉頭,數日沒能咽下。

  既然這一次不行就下次唄,於是奚教主養精蓄銳臥薪嚐膽,三年後捲土重來。然而好巧不巧,舊事重演,她再次敗在了越清風劍下。

  然後越清風再次牽動舊傷,歐陽玄不戰而勝。

  一而再再而三,連續三屆武林大會,奚玉棠都死在越清風這道坎上,打臉啪啪啪,成為了江湖中響亮亮一個大笑話,兩人也因此被世人冠上了可笑的『宿敵』之稱。

  此謂奚教主二十年人生中最大的恥辱。

  沒有之一。

  ###

  既然決定要護送蕭雲晗,林淵自然要和奚玉棠等人同行,因而也就暫時先在雪山住下了。

  兩日後,諸事完畢,留下鄒青迎秋看家,奚玉棠帶著沈七和司離,並林淵與蕭雲晗,踏上了去洛陽的路程。

  幾人在選擇出行方式時發生了點小矛盾,林淵贊成快馬趕路,奚玉棠支持駕車踏青。最後駕車獲得了多數票。

  理由:沈神醫身嬌體弱不會武功,司離還是小孩子,蕭少閣主昏迷不醒需要臥床。

  什麼?你問奚教主?

  這種厚顏無恥之人能放著有車不坐騎馬麼?

  幾人全部上了馬車,只剩林淵,鐵青著臉坐在高頭大馬上慢悠悠地跟車跑。

  「林少俠,」沈神醫撩開窗簾,漫不經心地看著馬上之人,「我觀你氣色不佳,似是有風寒之兆,不如上車來?」

  林淵:「……不用了。」

  「林少俠,不要勉強啊。」司離湊到窗邊笑嘻嘻道。

  林淵:「……呵呵,真不用了。」

  就算馬車再大,裡面已經躺了一個坐了三個,鬼才會再上去擠好嗎!

  你們玄天教是只有這一輛馬車嗎?!那四匹拉車馬都哭了你們看到了嗎?

  「行了,別強人所難。」奚玉棠腳尖一挑,將昏迷的蕭雲晗踢到角落躺著,嘴上不耐煩地開口。

  沈七撩她一眼,「你最好祈禱林淵沒生病,不然就算我出診也是要收你診費的。」

  奚玉棠:「……」

  馬車外的林淵:「沈大夫,在下聽見了……不用擔憂在下,實則是未曾想雪山居然,嗯,如此冷。不過我向來身子康健,頂一頂也就過去了。」

  司離聞言,驚訝地看向奚玉棠,痛心疾首:「教主,你居然沒有給林少俠的院子準備炭火?你可知……」

  林淵:「不不,不怪奚教主,習武之人向來是不懼風寒慣了的……」

  「……你少收了一筆炭火費你知道嗎!」

  林淵:「……」

  怪我,我不該信你們如此好心腸TAT

  精神受到一萬點重擊的沉淵少俠,直到到達淩霄閣前都不再隨便開口說話了。

  好在玄天教雖窮,但從不苛待自己,之後的路該休息時休息,該住客棧住客棧,只不過無論是林淵還是昏迷著的蕭雲晗,都另外付帳罷了。

  原本林淵是打算將蕭少閣主那一份算自己頭上的,無奈他先前賠了玄天教一百兩修門費,此時囊中羞澀,也不過堪堪顧著自己。

  至於蕭雲晗那一份,乖巧的司護法體貼地做了一份詳細的賬單,據林淵不小心瞄到的一眼來看,裡面包含了住在雪山期間的炭火費、食宿費、沈七出診費、出行車馬費、客棧打尖住店費、對惜惜姑娘造成精神損害的精神賠償費以及破壞奚教主名譽的名譽損失費……等等,共計十多項,全部整理妥當,就等著將少閣主送回淩霄閣時,一併交給他爹蕭承。

  已經對玄天教有了個直觀印象的林少俠,忽然覺得自己只賠100兩已是對方網開一面了。

  這哪是名震江湖的玄天教啊,這簡直就是雁過拔毛的拔毛教好嗎?那雪山上的每一個人,哪怕是鄒青這種無腦暴力好戰分子,都是死要錢啊!

  從未見過上下如此齊心的門派,奚玉棠實力御下啊有木有!

  林淵覺得,在上雪山之前,因為頭一次和改邪歸正的『魔教』打交道而整整興奮失眠兩晚的自己……著實太天真了。

  不過好在,淩霄閣很快也有了和他同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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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17:12: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攔架的都不是好東西

  沒過幾天,奚玉棠一行人進入了淩霄閣地界。不用遣人去通報,也不用主動上門,就在還距離淩霄閣山門數十里的野外,便已見到了想見之人。

  當蕭閣主帶著淩霄閣人馬冷著臉接收了自家昏迷的兒子,同時還接收了來自玄天教的上萬兩賬單時,那殺氣飆的,拉車的四匹馬都跪下了。

  在這樣的殺氣籠罩下,沈七的臉色很快就變得糟糕。他生來無法習武,承受不住蕭承的殺氣,握拳的雙手指節都泛起了白。司離同樣,年紀小,功夫不佳,儘管嘴角還掛著笑,但那笑容細看之下早已僵硬。

  這是玄天教和淩霄閣的恩怨,江湖規矩,外人不便插手。林淵踟躕了一下便決定不攙和,只是顧及到沈七還是越清風的主治大夫,便只護在了他身側,將蕭承帶來的壓力分走了大半。

  「奚玉棠,你欺人太甚!」蕭承怒喝,「我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蕭某人就算拼盡全力,也要讓你玄天萬劫不復!」

  渾厚的聲音夾雜著暴虐的殺氣,在眾人頭頂上空久久回蕩,彷彿春風都被其影響,突然間冷冽起來,如刀般吹在人們的臉上,吹得腳邊野草、路邊樹木都嘩嘩作響,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肅殺之氣。

  幾丈開外,奚玉棠長久地凝視著蕭承。沒人知道她此時在想什麼,涼薄無情的面具下好似潛藏著無比濃重的心思。

  一直以來她都在籌劃著要將這些無恥之人的臉皮撕扯下來,將他們打落深淵,永無翻身之日,然而以前她很弱,玄天也弱,而這些敵人很強大。如今,她長大了,變強了,敵人卻都老了。

  昔日天塹般的差距,今朝看來,也不過如此。

  她輕輕拍了拍身邊司離的肩膀,後者頓時感到壓力驟減,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忍不住用濕漉漉的大眼睛看了一眼自家教主。

  「別怕。」奚玉棠淡淡道。

  司離乖乖點頭,手心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扣緊了毒箭。

  奚玉棠輕笑了一聲,轉頭看向蕭承,「蕭閣主這是打算不講理了?」

  回答她的,是蕭承果斷亮出的利劍。

  奚玉棠挑了挑眉,手掌輕輕一推,將司離推到了沈七身邊,後者條件反射伸手接住人,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林淵。

  林少俠:……算了,護一個也是護。

  下一秒,一道極細的殺氣驟然撲向蕭承,後者立刻拾劍而上正面相迎。兩股力量悄無聲息地碰撞,伴隨著內勁的爆發,奚玉棠的衣角無風而起,而蕭承身後,數十淩霄閣弟子齊齊被原地逼退三尺,一個個臉色大駭。

  林淵見狀,立刻帶著沈七和司離飛身而至遠處。

  奚玉棠倏然收緊手指猛然一扯,三股紅線頓時暴露在眾人眼中,一頭握在她手裡,另一頭則死死纏在蕭承的劍身上,隨著她手腕輕描淡寫地一翻,無形的力道帶得蕭承一個趔趄,長劍即刻改了勢,連帶著攻擊都被無形化去。

  蕭承驚駭大怒,猛力後扯,奚玉棠堅若磐石紋絲不動,空氣中,紅線彷彿跳舞般上上下下不受控制地抖動,正是兩人內力的又一番較勁。

  緊接著,兩人同時輕身而起,蕭承抽出背後的左手劍,而奚玉棠的指尖一排銀光閃過,細長的銀針鋒利而令人膽寒。

  陡然兵刃相接,狂風大作,所有人都下意識眯起了眼。

  「……為什麼奚教主要選擇這麼……奇特的武器呢?」不遠處,林淵目不轉睛地盯著兩大江湖高手的對戰,『娘娘腔』三個字在嘴邊打了個轉,最後又轉回了腹間。

  司離冷著一張小臉盯著遠處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面對林少俠的疑惑,沉默了一下才答道:「教主說……教主就應該用繡花針和紅絲線當武器。」

  ……什麼鬼!

  兩人的戰鬥愈演愈烈,而漸漸地,林淵驚訝地發現,面對聲名遠播的淩霄閣閣主,奚玉棠不僅沒有落了下成,反而越戰越瘋,戰鬥局勢開始隱隱向一邊傾斜!

  他敢斷言,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奚玉棠必勝!

  這個結果不僅嚇了林少俠一跳,更是在剎那間,讓他感到了莫大的壓力——自上屆武林大會後,這位玄天教教主的武功,又精進了。

  林淵能看出來的局勢,蕭承這個身在其中的人又怎可能感覺不到?雖然表面上仍氣勢逼人,出手俐落,然內心深處早已驚濤駭浪!奚玉棠完全不給他留任何餘地,若說一開始還只是試探的話,那麼現在摸清他的實力後,就是要招招置他於死地了!

  電光火石間,蕭承心頭閃過了無數念頭,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卻又因疲於應付奚玉棠疾風驟雨的攻擊而沒抓住那一點關鍵之處,等他回神時,對方的銀針已然籠罩他全身大穴,避無可避,同時,數道鮮紅的絲線也不知從何處竄出,橫沖而來,若是躲閃不及,就是頭顱落地!

  「——住手!」

  一道聲嘶力竭的呼喊聲突然從蕭承身後傳來,與此同時,林淵的聲音也在同一時刻響起。

  「奚教主,針……線下留人!」

  一道劍光閃過,只聽叮叮數聲,林淵擲出的劍為蕭承擋下了直逼他命門的攻擊,而不知何時清醒過來的蕭雲晗也飛身一撲,只聽幾聲悶響,銀針深深沒入了體內,人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此刻再次陷入了昏迷。

  「晗兒!」蕭承下意識接住倒下的兒子,怔愣了一瞬,青筋瞬間爆出太陽穴。雙手顫抖著摟緊了兒子,他緩緩抬頭,先是深深望了一眼奚玉棠,後才向林淵道了謝。

  「林少俠,多謝了。」

  林淵點點頭,緩步走來拾起自己的武器,神色複雜地看向對面不遠處的玄衣青年,「奚教主,勝負已分,住手吧。」

  「滾。」

  奚玉棠廣袖一甩,數道紅線直沖林淵身後的蕭承而去,林淵見狀,當即急退數步架刀而擋。

  「還請奚教主手下留情!」林淵咬牙,「且原諒在下無法眼看著蕭閣主隕落。」

  「讓開。」

  「不行!」

  「……」

  自知今日到此結束,雖有不甘,但也算在意料之中。奚玉棠死死盯著林淵看了許久,一聲冷哼,手中紅線一收,嘴上卻不饒人。

  「好一個沉淵少俠……也就是說,換成今日蕭承要殺本座,你就可以作壁上觀了。」

  林淵登時一噎,「在下並無此意,在下……」

  奚玉棠嘲諷一笑,林淵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走了。」她招呼兩個手下,連個眼神也沒賞給那三人,瀟灑轉身而去,「接下來的路,林少俠且自己走吧。」

  林淵斂眸,握劍的手緊了又緊,終是沒再開口。

  司離和沈七的目光在林淵身上轉了一圈,果斷地跟著奚玉棠離開了。

  走了幾步,司離突然站定回頭,「蕭閣主,既大難不死,那就別忘了還錢啊,好歹林少俠還當了個見證呢。您要慶倖我們教主從不暗箭傷人,否則若是令郎體內的針有毒,您今日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蕭承一聽,體內頓時氣血翻湧,本就受了內傷,此時終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司離不屑地撇撇嘴,輕身追向前面二人。

  ###

  和林淵分道揚鑣後,奚玉棠三人一路遊山玩水,終於在英雄帖規定的日子還剩三天時趕到了洛陽。

  玄天教洛陽分堂眾人早早便等在了城門口,迎到人後立刻領路至早已備好的住所下榻。

  一夜無話。

  第二日,奚玉棠一早便去了書房見分堂的領事人。

  「教主,」分堂主姓呂,名正,是奚玉棠接手玄天後的第一批心腹,「淩霄閣那邊放出話,要和咱們聖教勢不兩立,且蕭承似乎還打算按原計劃來參加武林大會,如今也快到洛陽了。」

  奚玉棠蔥玉般的手指間捏著呂正遞上來的密函,掃了一眼便扔在一旁,淡淡道,「血殺殿那邊呢?」

  「自從去年鄒護法大敗血殺殿三殿主後,他們就一直沒什麼動靜。這次武林大會殿主血殺和二殿主血玉來了,如今就在洛陽城。」呂正回道。

  奚玉棠頷首。

  呂正猶豫,「教主,淩霄閣那邊要不要……」

  奚玉棠看向眼前的中年人,「怕什麼?」

  「屬下不是怕。」呂正無奈,「您看在沉淵少俠的面上饒了蕭承不死這事,如今早就傳遍了,以蕭承的度量,絕不會善罷甘休……屬下也是想給您提個醒。」

  「手下敗將罷了,翻不出風浪。」奚玉棠不甚在意。

  淩霄閣若是真要舉全門派之力來對付她……那也挺好,還省了事。

  沒過多久,門外等候的小廝送了樣東西到呂正手裡,後者接過一看,有些驚訝。

  「給您的。」呂正將帖子遞給奚玉棠,「歐陽盟主的孫女滿月宴,明日。」

  奚玉棠驚訝,「歐陽玄消息倒靈通。」

  「您去嗎?」

  「去唄,有免費的宴,為什麼不參加?」奚玉棠慵懶道,「記得備個禮物。」

  呂正應聲,「屬下明白。教主準備帶誰過去?需不需要屬下點些人手……」

  後者擺擺手,「帶著司離就行。」

  呂正哎了一聲,猶豫了一下,憋回了提醒自家主子一切小心的廢話。

  等兩人商議完了所有事出來,奚玉棠就聽屬下彙報說,沈七出門了,且是歐陽盟主的大弟子林淵親自上門請的。

  奚玉棠不用想就知道是為了那個身嬌體弱的少爺,沒想到對方拖著病軀居然也來了洛陽。

  想到這裡,她微微沉了臉。

  旁邊呂正心道不好,剛想開口,便聽自家主子吩咐了備車。呂正頓時苦笑,「主子,咱們這是去哪兒?」

  奚玉棠回身看他一眼,「接沈小美。」

  沈小美,沈七的昵稱,通常流傳在玄天教高層口中,概因他本姓沈,行七,單名一個梅。由於各種原因,七公子拋棄了他的本名,行走江湖只用排行代稱,久而久之,世人只知沈七,而不知沈梅了。

  呂正:「……屬下去接就行了吧?」

  奚玉棠:「不行。」

  呂正:「……那屬下陪您?」

  奚玉棠微抬眼皮撩了他一眼,抬步走向大門口,呂正吩咐了旁邊人幾句,趕緊也厚臉皮地跟過去,生怕這位祖宗一個想不開,輕功過去直接上門踢館。

  要知道,那地方可不是別人的,是越家少主的別院啊……

  這要是打起來,他們教主能分分鐘拆了人家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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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17:13: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最惺惺不過宿敵

  沈七也沒想到,以他和林淵之間這種幾乎算不上有的交情,對方居然會這麼快登門。更何況,先前林淵還幹了件讓人特別不齒的事,以至於沈七見到他時,臉色真說不上好。

  然而對方誠(診)意(金)十(多)足(多),越清風又是他的病人,作為一個響譽天下的大夫,沈七沒理由拒絕這次出診。

  第一世家少主越清風,自十幾年前遊歷天下時,憑著少年之齡,以一己之力橫掃江南十八寨後,名聲大震,被譽為武林不世出的天才,不僅深受江南百姓愛戴,江湖更是人人稱道。

  因著他小小年紀便強橫異常的實力和極具殺傷力的外貌,加上深厚的背景,越清風早早便是眾多江湖大佬們心目中的女婿第一人選不說,在武林也是公認的少年英才,不知有多少人家想與越家結親,能多早定下這位少年英雄便多早定下,生怕便宜了別人。

  只可惜過慧易折,很快,越少主便被爆出了重病不治的消息。越家當即廣招天下名醫,傾盡家產搜羅名藥,越家家主甚至三顧茅廬親請藥王谷神醫出手,可謂是各種方法用盡。

  然而,越少主將死的消息還是傳遍了天下。

  一時間,整個江湖都懵了,尤其是那些想著定親的人家,更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在經歷了退親退婚退朋友等各種糟心事後,當年囂張跋扈、意氣風發、敢隻身一人闖龍潭虎穴的少年,彷彿一夜之間沉寂了下來。

  曇花一現般的張狂性子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世人皆傳的溫潤儒雅,君子端方。越清風開始深入簡出,與閻王爭日子,直到遇見沈七,才總算在「活下來」這件事上,有了那麼一眯眯的信心。

  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繼續在天下武林刷存在感,畢竟有奚玉棠這個魔教教主當對照組呢。

  多虧了奚玉棠,越少主不僅沒有被天下遺忘,反而名聲更盛了。

  --------------

  沈七來到越家在洛陽的別院,見到越清風時,後者正坐在樹下悠閒地和自己對弈,一頭烏黑的髮簡單地束在腦後,只一根極簡的羊脂玉簪固定,俊逸的臉因久病而毫無血色,彷彿一枚冷玉。明明已是五月底,天氣漸熱,卻還是穿得嚴嚴實實,時不時咳上一聲,十足的久病沉屙之軀。

  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是那周身逼人的氣勢了。越家少主雖病著,卻從未有人敢輕易將他當做一個病人對待,皆因這位看似無害的年輕人卻反常地有著一身令人恐懼的功力。

  還沒等沈七踏進院子,越清風便已停下了手上動作,遙遙看過來,見是沈七和林淵,微微一笑,手中瑩白的白玉棋子叮地一聲脆響,落回了棋盒內。

  有那麼一瞬間,沈七險些以為自己看見了平日窩在雪山的奚玉棠。

  「沈大夫,辛苦走一趟了。」越清風溫潤的聲音響起,一下拉回來沈七的思緒。

  「沉淵公子親自去請,敢不來麼?」沈七冷冷回道。

  身後的林淵尷尬地咳了一聲。

  越清風淡泊一笑,「林大哥也是一番好意。再說,有貴教教主在,若您不願來,誰還能強迫了您?」

  沈七撇撇嘴沒搭話,算是默認了他的說法。他徑直走過去坐在越清風對面,修長的手指在玉石桌面上敲了敲,不甚耐煩地開口,「伸胳膊。」

  越清風袖風一掃,桌面上淩亂的棋子頓時被全部歸攏入盒內,之後才乖乖挽起袖子,將手腕攤放在石桌之上。

  沈七搭了脈,同時略抬眼皮在眼前人臉上掃了一圈,微微斂眸,沉思了幾息,不冷不熱道,「我記得我說過,想活得更長,就不要再練武,你倒是挺好,不僅沒聽,武功反而還精進了?」

  越清風一點都不奇怪沈七能看出他沒遵醫囑,倒是有些赧然,「都說沈大夫不懂武功,在清風看來,著實不像。」

  沈七瞥他一眼,不再開口,閉眼搭脈許久才緩緩收手。

  旁邊林淵早已等不及,忙問,「沈神醫,怎麼樣?」

  沈七速答,「林少俠還是不開口比較好,我不想跟你說話。」

  林淵:「……」

  越清風微微挑眉,目光在兩人中間一轉,開口,「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沈七沉默不語,徑直開始從藥箱裡拿工具,林淵則苦笑一聲,向好友解釋,「我先前……得罪了奚教主。」

  越清風頓時了然,「因為蕭承?」

  林淵點頭。

  沈七將一個樸素的布包打開橫攤在石桌上,一排銀針帶著絲絲寒氣顯露在兩人眼前。

  「脫衣服。」

  「在這兒?」林淵再次忍不住接話,「外面風大,不如……」

  沈七眼皮一掀,涼涼道,「你是大夫還是我是?」

  林淵:……您行,您上!

  一旁的越清風連一句質疑之詞都沒有,在沈七開口時便面色如常地去了外衫,又將裡衣脫去一支袖,露出蒼白但肌理分明的左臂,彷彿早已習慣了對方的不按常理出牌。

  沈七活動了幾下手指,動作行雲流水地抽出一根銀針,連聲招呼都不打,徑直紮在了越清風手腕上。

  後者嘴角一僵,後牙槽緊了緊,繼而又強迫自己放鬆下來。旁邊侍從將外衫半搭在他肩上,攏了攏,越清風開口,「林大哥,這事是你不對在先,找個機會給奚教主賠不是吧。」

  林淵微微一怔,「清風,當時……」

  「無論當時是什麼情形,你都不該插手。」越清風打斷他的話,「不過是個蕭承,奚玉棠殺他兩個都不在話下,這次居然能收手,的確是給足了你面子。」

  林淵一語不發。

  越清風似乎完全不在意旁邊還有個玄天教的沈七,一邊說著,一邊眼看自己滿胳膊滿手都被紮成刺蝟,感受著與前幾次行針完全不一個檔次的痛感,明白沈七這是在遷怒了。

  沉思片刻,他緩緩開口,「既然一開始就沒打算管閒事,那便不要插手。你這樣不叫義薄雲天俠肝義膽,淩霄閣不見得有多感謝你,反而還得罪玄天教,裡外不是人。」

  林淵糾結地一拳錘在了旁邊的杏花樹上。

  「得罪蕭承不要緊,得罪玄天……」越清風慢條斯理地說著,稍頓須臾,「林大哥,同行一路你還沒看明白,你根本玩不過奚玉棠嗎?」

  林淵:……

  沈七慢吞吞地紮完最後一根針,挑眉看向越清風,「你倒是看得清楚。」

  越清風頓時露出一抹春風拂面的笑容,略帶討好地開口,「我從不小看貴教。唔,不如大夫行針輕些?我也是人啊,這事真跟我沒關係。」

  沈七假裝聽不見。

  林淵卻是有些聽不明白了。怎麼感覺,自己好友說話間淨是對玄天教和奚玉棠的稱讚與……推崇呢?

  「真要道歉?」林少俠忍不住問。

  越清風搖頭,「我又不能替你決定,不道歉也是可以的。」

  「真的?」林淵頓時來了精神。

  越清風看向他,「最多就是奚教主坑死你不償命的時候,我作為好友幫你留條退路……唔,這點面子奚教主應該會賣給我吧?」

  林淵:「……」

  越清風你到底是哪邊的!!

  放著好友在一旁左右為難,越清風將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的左臂上。行針所帶給他的痛楚逐漸開始減弱,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難熬的灼熱難耐。不消片刻,一排細密的汗水便悄無聲息地爬上了他的額頭,接著,彷彿萬蟻穿心般,整個左臂變得酥麻難忍。

  感覺到體內越來越痛,越來越熱,越清風面不改色地接過一旁侍從遞來的帕子擦了額頭,緩緩啟口,「沈大夫,我們打個賭可好?」

  沈七正在閒適地喝茶養神,眼角餘光瞥了他一眼,涼涼道,「賭什麼?」

  越清風笑了笑,清俊的臉上逐漸因行針而浮起淡淡紅暈,「就賭一盞茶之內,我能見到奚教主如何?若是我贏,接下來的治療,沈大夫讓我輕鬆些。」

  沈七放下茶盞,目光在越清風隱隱沁出冷汗的額上掃過,對比他的病人,心情倒是很不錯。先前越清風那一番話,看似字字句句是在勸林淵,其實也是在說給他聽,作為一個玄天教中之人,奚玉棠的至交,誰不喜歡聽好話?

  他放下茶盞,決定給越清風一個面子,「若是你輸了呢?」

  越清風摸出一個木制小令牌扔在桌上,一個大寫的「清」字入木三分——

  「我開庫房,您隨便挑。」

  看到他拿出了代表身份的令牌,林淵額角一跳,就想開口阻止。

  這個賭注可是大了。

  越家財大氣粗,傳承百年,不知積累了多少好東西,沈七當然也知道令牌的意義,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可有離火草?」

  越清風頷首,「有。」

  「好,賭了!」沈七拍案。

  話音剛落,越清風的貼身小廝秋遠一路小跑進來,先是給三人行了禮,繼而道,「少主,有客登門。」

  越清風的眼底多了一絲笑意,「誰?」

  秋遠語氣又興奮又緊張,「玄天教呂堂主和……」他飛快地瞄了一眼旁邊的沈七,「奚教主。」

  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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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暌違三年再見面

  雖然也沒想過能順利拿到離火草,但……奚玉棠你來得也太快了吧!出息呢!

  沈七簡直想摔茶盞了。

  聽到秋遠的回報,越清風徹底笑了,「去請。」

  秋遠搖頭,「少主,對方不準備進來,只說來接沈神醫,就在外面等著。」

  越清風面不改色:「這怎使得,沈大夫行針還要好一會,林大哥,我走不開,就勞煩你代我去迎一迎客人罷。」

  秋遠:「……」

  林淵:「……」

  面對好友眼底的警示和堅持,林淵臉色一黑,咬咬牙,轉身出了院子。

  沈七有氣沒處發,既心疼離火草,又對奚玉棠不放心自己的舉動感到一絲心軟,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看向身邊滿胳膊都是針的人,諷道,「我倒不知越公子何時改算命了。」

  越清風略有些疲憊,懶懶一笑,沒有答話。

  沒多久,奚玉棠便出現在了庭院之中,緊隨在她身後的是臉色不怎麼好的林淵,和表情漂移的呂正。

  想來是林淵遵照好友叮囑,賠禮道歉了。

  彼時沈七才剛放過了越清風的一條胳膊,正打算紮另一條,而後者正脫著衣服,忽然動作一僵,沒等沈七反應過來,就忽地把外衣一裹,將自己遮了個嚴嚴實實。

  沈七眉頭一皺,剛想說話,就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

  回頭,正對上奚玉棠看過來的視線。

  「棠……」沈七剛一開口便頓住了,而後立刻改口,「堂主……怎麼和教主一起來了?」

  說完,他忽然想到什麼,一橫身擋在了越清風面前,後者似是沒聽到沈七的口誤,低著頭繼續和裡衣作鬥爭,但那動作看起來怎麼都不像是在脫衣,反倒像是在默默將衣服穿回去。

  呂堂主見沈七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不是跟教主打招呼而是朝著自己,頓時明白自己是被拉出來當踏板了,委屈地瞥了一眼沈七。

  潛臺詞:這可是越公子的地盤,教主非要來,你覺得我放心?

  沈七:秒懂。

  「小美,回了。」面對越清風,奚玉棠連個眼神都欠奉,只目中無人般徑直開口。

  聽到這個綽號,沈七瞬間破功跳腳,先前的感動和尷尬立刻煙消雲散,「……說過不准叫這個名字,奚玉棠你是想死嗎!」

  目瞪口呆的林淵:「……」

  動作一頓的越清風:「……」

  就知道會這樣的呂正:……呵呵。

  奚玉棠彷彿被沈七這樣沒大沒小吼慣了,沒生氣不說,反而飛速道歉,「對不住,忘了有外人。」

  外人們:「……」

  從沒見過哪個一派之掌這麼隨意向屬下道歉的,林淵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就連越清風都停下了穿衣的動作,目光在兩人之間略顯複雜地掃了幾圈,最後定在了奚玉棠臉上。

  ……沈七一腔怒火就這樣奇異地、飛快地熄滅了,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翹了幾下,最後強迫自己擺出了一張I don't care臉。

  呂正將眼前局面收在眼下,心中石頭悄然落地,決定把自家教主交給沈七看管,自己則告了聲罪,出去等著了。臨走前他和沈七對視了一眼,後者讀懂了他的意思,微微點頭示意他放心。

  目送呂正離開,沈七看向奚玉棠,「教主,越公子的診治還沒結束,不如您先回吧。」

  聽到他提起越清風,奚玉棠這才好像剛想到自己此時正站在別人家的院子裡,懶洋洋地偏頭,越過沈七,居高臨下望向越清風,後者正好望過來,兩人視線在半空相撞。

  短兵相接,周圍似乎無端靜了幾分。

  接著,越清風那張好似上天精雕細琢後的俊臉上浮起一絲極淡的笑容。

  「奚教主,好久不見。」

  奚玉棠點頭,「是蠻久的。」

  「三年零一十五日了。」越清風接道。

  奚玉棠:「原來越少主的病還沒燒到腦子啊。」

  越清風:「托沈神醫的福,越某還好好活著,倒是教奚教主失望了。」

  奚玉棠的面上帶出一絲譏諷,「日子算得挺清楚啊越清風,別是讓人誤會你對本座甚是思念可怎麼好。」

  越清風怔了怔,咳了幾聲,微微勾起唇角,「看來奚教主也同樣念著越某呢。」

  奚玉棠:「……」

  世上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奚玉棠和越清風之間的相處,大部分時間是在打架,其餘時間是在開嘴炮。兩人籠統也就見過那麼幾面,其餘的較量都落在檯面以下,比如搶個地盤啦,互相吐槽一下對方最近爆出來的新聞啦,外加奚玉棠時不時詛咒一下對方去死之類的。

  但不知為何,一旁瞧著的林淵還是覺得有哪不對。

  ……總覺得這兩人似乎……挺熟?

  面具後,奚玉棠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一般,「我還真是每天都念!著!你!啊!」

  念著你去死啊混蛋!

  越清風默默掩好了衣襟,面不改色道,「那真是多謝了。」

  「不謝!」奚玉棠沒好氣地應了一聲,隨即上下打量他幾眼,涼涼道「……看樣子越公子還能再活上幾天,不像外間傳聞那般,倒叫人聽了心生遺憾。」

  在奚玉棠的打量下,越清風的耳尖幾不可察地染上一層紅暈。他偏頭咳了幾聲,頂著她探究的目光道,「不如奚教主先請回?稍後越某送沈大夫回去便是。」

  奚玉棠擺了擺手,腳尖輕巧一踢,圓墩墩的石凳平地挪了幾尺,恰停在一旁的杏花樹下。她大大方方地走過去坐定,倚著樹幹,挑釁地看向他。

  「不用麻煩,本座就在這等著,越公子不介意吧?」

  越清風:「我……」

  沈七:「他介意!」

  半天沒吭聲的沈大夫看到自家教主居然還打算賴在這裡不走,徹底黑了臉,「越公子還要行針,至少需要一個時辰。」

  奚玉棠從袖口拿出一疊書信揚了揚,「無妨,勞煩越公子給我準備筆墨。」

  沈七咬牙:「……教主,你在這裡會影響我!」

  奚玉棠冷笑,「那豈不是正好。」

  沈七一個字一個字蹦,「越公子行針是要更!衣!的!」

  「……」

  微微一怔,奚玉棠這才看向越清風。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對方輕描淡寫丟出一句話,「奚教主既然不放心沈大夫,也信不過越某,那便等著吧。若是無聊,我讓人拿些書給你。」

  ……到嘴邊的話瞬間回去了。

  奚玉棠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沈七為什麼反應這麼大,再一看越清風這幅披著衣裳的模樣,頓時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倏地起身。

  「既如此,那我先……」

  「都是男人,也沒什麼好避諱的。」越清風打斷了她的話,在無人發覺的地方,耳尖似乎更紅了。

  奚玉棠:「……」

  沈七:「……」

  作為在場最後的良心,林淵終於看不下去了,「清風,讓奚教主等在此地實在……有違待客之道。」

  你還在療傷治病呢,這麼暴露弱點真的好嗎?萬一奚玉棠獸性大發要報仇怎麼辦要打人怎麼辦要動手怎麼辦!我打不過他啊!

  越清風卻像是沒聽到林淵說話,雲淡風輕地抬手,「秋遠,去給奚教主伺候筆墨。」

  林淵&秋遠:……你瘋了嗎?

  奚玉棠太陽穴都開始跳了,若不是知道這個院子裡至少有十個隱衛,又怕連累沈七,她這會大概會忍不住一把拎起越清風一個背摔,直接送他一程。

  「不用了。」她義正詞嚴,「既然阿七覺得礙事,那本座便先走了。」

  聽她這麼一說,沈七當即鬆了口氣。越清風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沈七,目光定在奚玉棠的面具上好一會,才輕輕道,「……隨你吧。」

  這一句聽不出任何語氣的低語,不知為何讓奚玉棠忽然覺得不對勁,卻並未放在心上,只朝沈七點了點頭,抬步離去。

  走到一半,她突然回頭,深邃的眼睛一動不動地定在越清風臉上。

  「越清風,你這個模樣,幾天後真能上擂臺?」

  越清風本是目送她離開的,此刻措不及防地撞進了那雙如墨的眼睛裡,微微一怔,有些狼狽地閃躲開,慢吞吞道,「誰告訴你我這次要上擂臺了?」

  看,語氣裡的客氣疏離沒了!

  奚玉棠總算察覺出哪裡不對了。

  「你不打算出手?」她這回是真驚訝了。

  不僅是她,就連沈七、林淵和小廝秋遠都在聽到越清風的話後震驚地望了過去。

  「不打算。」越清風淡淡道,「奚教主此次大可放心,盟主之位在等著你呢。」

  奚玉棠差點一個仰倒:「我放……」

  我放你妹的心!

  老子苦練三載打算一雪前恥,你居然跟我說你不打了?!老子前幾次白輸了嗎?

  ……心機婊!

  臭不要臉!

  心中默念佛經數遍,她總算冷靜下來,轉身,面無表情地緊盯眼前人,「為什麼?」

  越清風灑然一笑,「這不是奚教主希望的?」

  「好好說話。」奚玉棠聲音驀然一冷。

  對面人微微一怔。

  頓了頓,越清風輕聲開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任性,「三次足矣,不想打了,我病著呢。」

  ……奚玉棠,奚玉棠她氣得不會說話了。

  沈七眉尖一跳,默默往後退了數步。

  在場幾人隔著數尺都感覺到了奚小教主在狂飆殺氣,越清風甚至不用透過面具去猜就能猜到她臉色定是不好,也很有眼力勁地保持了沉默。

  直到發現她身上的殺氣逐漸收斂,越清風才抬起頭,一臉什麼事都沒發生的無辜模樣,語調輕鬆地問道,「奚教主收到歐陽盟主孫女滿月宴的請帖了嗎?」

  奚玉棠沒好氣,「直說。」

  越清風卻完全不在意她語氣裡夾雜的寒冰,端的是一番嶽峙淵渟,「不知奚教主明日可有興趣與越某結個伴?」

  奚玉棠:「……」

  老子跟你結個p!!

  「跟我結伴?」她忍不住開嘲諷,「你有病吧。」

  「對啊。」越清風毫不在意,「奚教主不知?」

  「……」

  強忍著丟針的衝動,奚玉棠冷聲道,「那就養你的病,出去赴個什麼宴!」

  「總是悶在這裡,病也不會好。」越清風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呆愣在一旁的沈七,「越某說的可對,沈大夫?」

  乍然回神的沈七下意識回答,「倒也沒錯,不過……」

  「那就這麼定了。」越清風揚起了那張令無數人自慚形穢的俊逸的臉,輕笑開口,「明日巳時,越某在城西望湘樓靜待奚教主。」

  奚玉棠本欲拒絕,聽到望湘樓,突然一怔,望向越清風的目光變得危險——望湘樓是他們玄天教在洛陽最大的隱藏產業,向來無人知曉,如今突然被提起,是故意還是無意?

  越清風神色如常任由她打量,一點都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兩人無聲地對峙,相隔數尺,卻好似在無人之處大戰一場般,僅是目光相接都好似碰撞出無數殺氣和火花,拼的不過是個誰怕誰。

  許久,奚玉棠冷哼一聲,轉身大步離開。

  身後,越家少主臉色微白,在林淵與沈七疑惑的打量下,笑得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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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17:13: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同盟不是你想結

  回分堂後,奚玉棠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仔細地將今日與越清風的會面從頭到尾過了一遍,翻來覆去都沒想明白越清風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但好歹做了這麼多年對手,奚玉棠清楚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越家少主向來說一不二,既然他說這次武林大會不出手,便是真沒這個打算,只不過原因有待商榷,不知是不是真因為他的身體緣故。

  既想不明白,她便也索性不費腦子,見招拆招吧。

  ###

  第二日,奚玉棠帶著司離準時出現在了望湘樓,掌櫃將她帶到了位於三樓的一間廂房外便告退了。

  奚玉棠一把拉開房門,入眼便看到一身白底暗紋錦衫的俊逸男子坐在窗邊悠閒地喝茶,身後秋遠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聽到門響,飛快瞥了一眼便又站了回去。

  越清風回頭,目光清悠地穿過房間,看到奚玉棠身邊的司離時微微挑眉,接著便笑著招手,「來坐。」

  奚玉棠面無表情地領著司離走過去,大刀闊斧地在越清風對面坐下,開門見山道,「說吧,你什麼打算。」

  他哪有什麼打算。

  越清風避而不答,親手給奚玉棠倒了杯茶推過去,「嘗嘗,這望湘樓的茶倒是極好。」

  奚玉棠面無表情地接過茶盞卻並未入口。有沒有好東西她當然知道,這是她的地盤好嗎?

  「我也嘗嘗!」司離從越清風手中搶過茶壺,給自己倒上滿滿一杯,嘗了一口,點點頭,「好喝!教主,這茶比白開水好喝,你也試試嘛。」

  奚玉棠:「……」

  熊孩子!本座就愛喝白開水怎樣嘛!

  她抬眸掃了一眼越清風,慢吞吞地喝了口茶。她並不擅煮茶品茗,畢竟雪山上那群熊孩子每天腦子裡只有單挑群毆,光是跟在屁股後面收拾爛攤子就已經很忙了,哪有時間做這種風雅之事。

  越清風被人驟然搶了手裡東西,微微一怔,看向司離,「這位是司護法?」

  「嗯,是我。」司離乖巧點頭,一張瓷娃娃般的小臉上掛著爛漫的笑容,「久聞越少主大名,初次見面,果真長得好看。」

  「所以就送了我見面禮?」越清風也溫潤地笑道。

  司離怔了怔,奚玉棠立刻反應過來,看向越清風方才執盞的手,果不其然在其指尖瞥見一抹烏黑,且似乎有繼續蔓延之兆。

  「少主?」秋遠疑惑地湊過來一看,大驚,「少主你中毒了?!什麼時候……」

  他看向司離,後者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

  「奚教主!!」秋遠忍不住大叫。

  奚玉棠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司離。」

  「不要。」司離反駁,「我不喜歡他。」

  越清風:「……」

  玄天教沒一個人喜歡我我知道,不用說出來ok?

  「聽話。」奚玉棠不輕不重地拍了司離一下。

  司小護法不情不願地掏出一顆藥丸子,耷拉著小嘴將解藥扔給秋遠,「給你,壓碎混白水送服。」

  秋遠沒動作,繼續氣鼓鼓地盯著兩人。

  「照做,秋遠。」越清風淡淡道。

  「少主!」秋遠不同意。

  越清風輕瞥了他一眼,後者委屈地撇撇嘴,下去準備了。

  解了毒,越清風掩嘴咳了兩聲,臉色似乎比方才蒼白透明了些。在奚玉棠無聲的注視下,他氣定神閑地將桌上的茶盞推到一邊,空出一塊,看向對面人。

  「奚教主可知這次收到宴請的都是哪些人?」

  聽他終於開始談正事,奚玉棠神色一斂,「現在為止,只知你我。」

  越清風手指輕輕蘸了茶水,在幾案上寫了一個字。

  「蕭?」

  他點頭,於旁邊又寫起來。

  烈?血,唔,還有……十八?

  淩霄閣、烈焰幫、血殺殿……十八水寨?歐陽玄這是豁出去了啊?

  奚玉棠聲音微沉,「歐陽老兒也不怕這宴辦不下去。」

  越清風聞言不語,輕輕一揮,一旁的茶盞咣當一倒,裡面所剩無幾的茶水都灑了出來。

  奚玉棠臉色微變。

  盯著水跡沉默了一會,她笑了。

  「看來英雄帖是真,武林大會是假,歐陽玄這次是打算玩筆大的?卻不知是不是我所想的了。」

  「是不是暫且不知,」越清風再一揮袖,几案上的水迅速蒸乾,「不過來者不善倒是真的。這便是越某想和奚教主同行的原因之一了。」

  烈焰幫和血殺殿,是這近十年來,玄天教洗白之路上用來殺雞儆猴時結下仇的門派。前者,幫主烈傲天曾是奚玉棠手下敗將,後者則是更複雜的原因,一言以蔽之便是玄天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派出鄒青殺了對方二殿主。至於淩霄閣不必說,十八水寨……當年可是被眼前這位越公子打得險些回見見媽的。

  將這些和她和越清風都有過節的人聚到一起,說沒什麼貓膩,別說奚玉棠,隨便拉個路人都覺得有問題好嗎?

  「也許只是出於禮數呢?畢竟歐陽盟主是給孫女辦滿月宴,又恰好是武林大會前一天呀。」司離忍不住出聲,「既然大家都在,就一起請來,不好厚此薄彼不是嗎?」

  「這正是很多人的想法。」越清風點頭。

  「信他我就是白癡。」奚玉棠冷笑,「遠的不提,淩霄閣現與我玄天是生死不休的局面,蕭承都放了話,有他沒我,本座不信歐陽老兒不知。」

  「越少主確定這些人都會來嗎?」司離問,「若是真的,教主,我們今日還去嗎?」

  「去,怎麼不去。」奚玉棠看向越清風,「你剛才說,這是你找我的原因之一?」

  越清風不置可否。

  「還有呢?」奚玉棠問。

  「自然是許久未見,想和奚教主多聊聊了。」他面不改色地答。

  「你覺得我信?」

  「……」

  吩咐掌櫃上一桌飯菜,又交代司離去將此事告知呂正一聲,待廂房裡只剩越家主僕和自己,奚玉棠主動給自己倒了杯茶,望著越清風涼涼道,「越少主,明人不說暗話,你我關係如何,大家心知肚明,見面不動手已是極限。如今你說想和本座冰釋前嫌,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

  「我信啊。」越清風在奚玉棠頗帶壓力的注視中淡定自如,「你我之間並無什麼你死我活的血海深仇,借奚教主多年前的話說,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如今局勢詭譎,何不放下芥蒂,聯手一次?」

  我怎知你不會轉頭再給我一劍?

  奚玉棠嘴角掛著涼薄的笑,望著越清風的雙眸深沉如海,「我們之間沒仇?用不用本座給越少主捋一捋?」

  越清風:「……」

  沉默半晌,他輕笑,「奚教主果然不好糊弄。」

  奚玉棠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

  「那便由著奚教主吧。」越清風望著她,「結盟,或者各走各路,你選。」

  奚玉棠盯著越清風那雙清澈澄明的眼睛,彷彿要從他眼眸深處看出誠意,同時心裡也在不斷地取捨衡量。她向來獨行慣了,玄天教也不是什麼靠抱大腿或尋求聯合才發展起來的教派,武林當中是出了名的兩不靠,除了因為歷史遺留原因,也是為了省去麻煩。

  但如果合作方是越清風……

  沉默許久,她心中有了決定,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架勢,懶洋洋地往軟墊上一歪,慢條斯理道,「那便聯手吧。我也無須越少主下什麼保證說不會捅刀子,越少主對本座也盡可戒備著無妨。」

  合作不是拜把子,有誠意足矣,掏心掏肺就算了。

  越清風一瞬不瞬地望著眼前的女子,從她平淡的口吻裡讀出了極大的防備和對前事的無法釋懷,微微有些感到頭疼和了然。

  他開口,「看來越某在奚教主眼中,是個十惡不赦之人了?」

  「不至於。」奚玉棠笑得輕描淡寫,「不喜歡而已。」

  越清風:「……」

  還不如十惡不赦來的好聽。

  越少主心塞,「越某也並非……」

  「不用說。」奚玉棠擺擺手,她對阻礙自己實現人生目標快十年的人沒那麼多好脾氣,「你再說下去,我就動手了。」

  「……」

  咽下一口老血,越公子斂眸思索了一會,定定道,「好,就按奚教主所言。」

  奚玉棠滿意地點點頭。

  ————

  飯菜上來時司離也正好回來,幾人圍坐用膳,奚玉棠將二人結盟之事說了一遍,司離驚訝得險些噎住,好半晌才緩過來,卻在接下來的用膳中一直魂不守舍,表情漂移。

  吃完飯,司離立刻撲到奚玉棠懷裡咬耳朵。

  「教主,真結啊?」他小聲問,「越清風可信嗎?教主你是不是出門沒吃藥?我們居然能跟敵人結盟?你不要看我年紀小就騙我啊!小美知道嗎?呂堂主知道嗎?」

  奚玉棠哭笑不得地把人從自己身上撕下來,彈了一下他光潔的額頭,「越少主還在,不准無禮。事已定,有意見也給我保留,沈七那我沒打算說,你給我乖點。」

  司離撇撇嘴,挨著奚玉棠坐下,乖乖捧著茶盞喝茶,時不時朝越清風投去怨念一瞥。

  越清風面不改色地看著兩人的互動,神色淡淡道,「原來玄天內部上下屬關係如此親密,越某真是大開眼界。」

  奚玉棠不甚在意地擺手,「越少主見諒,司離沒大沒小慣了。」

  見她態度緩和,秋遠也收起了戒備之心,悄悄抬頭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好奇的神色寫滿了小臉。

  奚玉棠注意到他的躁動不安,來了興趣,「想說什麼?」

  秋遠躊躇了一下,「真的能問嗎?」

  奚玉棠沒什麼架子,「說吧,我這會心情不錯。」

  吃飽喝足,有人請客,還是在自家酒樓,多好。

  「那……」秋遠猶豫了一下,「江湖傳言沈大夫是您的,呃,入幕之賓,這事……是真的嗎?」

  噗——

  司離一口茶噴了出來。

  越清風也險些打翻了自己的茶盞,皺眉,「秋遠。」

  秋遠立刻一慌,「我不不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歧視男人和男人……不是,我就是……嗚嗚奚教主我錯了,主子您罰我吧……」

  旁邊司離抱腹狂笑,直接笑倒在了奚玉棠身上,後者看著秋遠,反問,「你哪聽來的?」

  秋遠苦著臉回答,「說了是江湖傳言……」

  「江湖還傳言你們少主喜歡唐家大小姐呢,這也是真?」奚玉棠淡定地端起茶盞。

  秋遠:「……」

  越清風:「是真的。」

  噗——

  這次輪到奚玉棠一口茶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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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生死之間

  越清風一句話,鎮住了屋內所有人。

  司離的笑聲戛然而止,維持著彆扭的姿勢驚恐地看向對面,秋遠也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驚呼了一聲老天爺。

  奚玉棠被水嗆了氣管,猛咳半天,不可置信地望向對面一臉雲淡風輕的青年,「越清風,唐惜惜可是蕭雲晗的未婚妻!」

  「所以才會是『從未被承認過』的江湖傳聞。」越清風面不改色。

  「那你現在說的是什麼?」奚玉棠崩潰。

  青年不為所動,甚至還給奚玉棠倒了杯茶,「不是已經解除婚約了?」

  司離看了一眼自家教主,試探道,「越少主,現在唐姑娘在我們雪山。」

  越清風八風不動,「我知道。」

  司離:「……不打算搶回來?」

  越清風:「你猜?」

  見三人都是一副反應不及的模樣,越清風笑了,兀自倒掉了杯中冷茶,端坐著等他們回神。

  半晌,奚玉棠開口,「你甘心?」

  「奚教主認為唐姑娘願意下雪山?」越清風挑眉。

  「她不願。」奚玉棠篤定。

  「那便是了。」越清風垂眸。

  奚玉棠張了張嘴,好半晌才恢復理智,僵著臉道,「越清風,雖說江湖兒女愛憎分明,但姑娘家的名節不能隨意開玩笑,今兒這話到此為止吧。」

  越清風忽然失了逗弄他們的興致,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那便不說了罷。」

  秋遠頓時跳腳,「少主,怎麼說話說一半……」

  「玩笑而已,當不得真。」越清風優雅地起身,「我怕不打個岔,奚教主會當著我的面把你從窗口扔出去。」

  秋遠:「……」

  見這個話題略過,司離悄悄地長舒了口氣,留下秋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越清風也懶得反駁,只輕聲開口,「走吧,時候差不多了。」

  對面人點頭,跟著起身出門。

  司離湊到了自家教主身邊,拉著她的一角,邊走邊道,「教主,你和沈七的傳言……管不管?」

  「既知是傳聞,為何要特意澄清?」奚玉棠摸了摸司離的頭髮,「司離,這世上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說清楚的。世人若是說,想要他們不懷疑我和小美,除非我們從此不再來往,你覺得可能?」

  司離搖頭。

  「這就對了。」奚玉棠慢慢冷下了臉,「所有事情均非空穴來風。你覺得若是這傳聞我們去澄清,後果是什麼?」

  司離想了想,拉下了小臉,「沈小美會下山,離開我們。」

  奚玉棠繼續問,「這是不是能合很多人的意?」

  司離點頭,天下第一神醫在他們玄天,本就很多人不服了……

  「教主,傳這些話的人定是別有用心!」

  見他終於反應過來,奚玉棠欣慰地拍了拍他的頭,「所以……沈小美就是本座的入幕之賓又如何?」

  司離握拳,「非常好!」

  奚玉棠笑了,「本座也如此認為。」

  ……走在他們身前的越清風滿頭黑線地從頭聽到尾,不知為何心情忽然變得有些不美麗。

  於是苦逼的秋遠在自家少主上馬車時,被告知接下來一年的俸祿都沒有了。

  秋遠眼淚汪汪地盯著車簾子怨念了許久,默默給了自己一嘴巴。

  ————

  其實,越清風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有些不悅。

  望湘樓之約本就是他計劃好的,能順利和奚玉棠結盟已是達成了目的,更多的合作他一時半會並未想,也知對待奚玉棠應一步步來……就連奚玉棠對待沈七的態度也在他料想之中,可不知為何,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這樣不明原因的不悅折磨了他一路,想不明白的結果便是最後演變成了生自己的悶氣。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地出了城門,秋遠在前面趕車,行至一半,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不動聲色地放慢了駕車速度,低聲道,「主子,有些不對。」

  這路上太靜了。

  越清風掀開車簾,目光在空無一人的道上掃了一圈,在路旁的樹林裡定了定,眼神一變,一把抓住秋遠的肩,飛身出了馬車。

  下一秒,只聽一聲巨響,在他們身後,奚玉棠和司離乘坐的馬車剎那間支離破碎,無數箭雨傾天而下,趕車的玄天教眾被直接釘死在了車上,馬匹受驚,前蹄淩空嘶吼,還未跑起來,便一個踉蹌,倒下了。

  異變突至,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越清風一邊抽劍打落身邊的箭羽,一邊望向身後的馬車,「奚玉棠!」

  塵土飛揚間,兩道身影顯現出來,正是護著司離的奚玉棠,只聽她的聲音遙遙傳來,「躲!」

  司離小小的身影驟然一矮,一道飛箭擦著他的頭頂而過,崩斷了他束髮的繩。只差一點,他就要命喪於此了!

  奚玉棠一把抓起旁邊散落的綢布車簾,在內力的激發下,彷彿化身手中劍,亦剛亦柔,將身前所有的箭羽掃落在地,司離死死地跟在她身邊,時不時幫忙打落一些漏網之魚,目光在四周來回掃視,很快便發現了不對。

  「教主,是沖我們來的,越公子那邊沒事。」

  奚玉棠旋身一腳踢飛了一支箭,冷聲道,「我知道。」

  越清風離得遠,卻也看出了不對,想近身卻被箭雨阻擋,只得先保下自己和秋遠。

  但很快,一波箭雨結束,數十個黑衣人憑空出現在了道路兩旁,黑衣蒙面,殺氣沖天,很快便包圍了奚玉棠和司離。

  「來者何人?」司離冷聲道。

  回答他的,是對方的一擁而上。

  越清風眼看不對,放下秋遠便要飛身而去,卻在半路被兩位黑衣人擋在了面前。

  「越少主,」對方聲音嘶啞至極,彷彿喉嚨曾被火傷,「三思而後行。」

  「滾。」越清風二話不說揮劍掃開兩人。

  另一邊,奚玉棠和司離已和對方開戰。這些人武功極高,出手俐落,招招致命,顯然是刀口舔血慣了的。

  司離一把毒撒出去,對方只避開正面,全然不管自己是否會沾到毒粉,繞至側邊直奔奚玉棠,似完全沒把司離放在眼中。

  而奚玉棠在數十人的包圍下並未落入下乘,手中紅線和銀針宛如死神鐮刀,很快,兩人腳邊便躺了不少黑衣屍體。

  「聽雨閣……」司離很快意識到了對方的身份,「教主,他們是聽雨閣的人!」

  聽雨閣,江湖聞名的殺手組織,傳言只要給錢,能力之內誰都殺,包括朝堂之上和皇家之人。而這些人顯然都是聽雨閣精英,如此大動干戈,只為奚玉棠一人,也算是看得起她了。

  見司離叫破了來人身份,黑衣人中的領隊一個呼哨,眾人的攻勢更盛,而司離很快便不敵對手。對方一刀劃過他的手臂,一蓬血花飛濺空中,他勉強躲閃開來,袖箭嗖嗖射入對方面門,殺手很快便因毒箭而倒地不起。

  但下一刻,司離身子一僵,鬼使神差地向前一個趔趄,身後一人一刀錯劈在了他背上,恰好被避過了致命一擊。

  奚玉棠見狀,下手更加狠辣,內力轟然而出,三股紅線削鐵如泥,剎那間便逼退數人。機會難得,她錯身一個旋腿絆倒身後一人,飛身而至司離身邊,抬手成爪,一把扣住少年肩膀,猛力一拋,狠狠將人拋向了解決擋路之人後趕來的越清風。

  「滾遠點!」她吼向司離。

  司離措不及防地被拋入越清風身前,一雙大眼睛剎那間因憤怒而通紅。他猛地一擦眼睛,掙脫越清風,二話不說就要往包圍圈裡衝。

  越清風飛快出手一個點穴,司離頓時僵直不動。

  「秋遠,看好他!」他冷聲道。

  「放開我!混蛋,越清風你放開我!!」司離大吼。

  緊跟而來的秋遠一把扛起司離,運起輕功就往遠處跑,邊跑邊喊,「公子小心,千萬別受傷!秋遠在前面等你!」

  說著,手中煙花信號用力拋出,於眾人頭頂炸出一道青煙。

  越清風的加入,讓奚玉棠的壓力頓時驟減。兩個毫無默契的人初次聯手,卻由於對對方武功知之甚深而居然意外地打出了幾波漂亮的配合。憑及此,奚玉棠才勉強從巨大的死亡陰影中走出,好不容易打退了又一波進攻,氣喘吁吁地靠上了越清風的後背。

  「謝了。」她幾乎力竭,氣息也有些不穩,呼吸紊亂,如果越清風再來遲些,她今天就算不死也要重傷。

  聽雨閣的殺手各個都是精英,武功說上也至少有鄒青或林淵的水準,隨便一個就很難對付,更不提此時的十幾人同時出手。她奚玉棠就算武功再高,也頂不住這麼多高手的圍攻。

  自穿越以來,奚小教主見識了上上下下無數明槍暗刃瀕死絕境,只算暗殺也得有個百回,然而無一次有這樣的手筆和威脅。面對這樣的敵人,若非放下生死以命相搏,她恐怕撐不過一盞茶時間。

  唯有不要命,才能要別人命。

  越清風一動不動地用後背撐著奚玉棠,感受到她真氣混亂氣息不穩,顯然是極為吃力,沒有答話,只淡淡道,「秋遠放了信號,再撐一下。」

  看到信號的不止越清風,黑衣人首領也看到了頭頂的青煙,見越清風也進入戰圈,抬手一聲呼哨,埋伏在兩遍叢林的黑衣人盡數而出,粗略一數,比之一開始只多不少。

  看來今日聽雨閣非要她的命了。奚玉棠眯著眼望向黑衣人首領,「讓他走。」

  都說越清風是她命中宿敵,然而兩人交手寥寥幾次卻從未拼過命,如今聽雨閣的刺殺只針對她一人,奚玉棠即便平日裡再想讓越清風去死,也沒道理在這時候連累於他。

  這是道義,也是底線。

  這種心理並非什麼高風亮節,只不過是一種奇異的『除了我誰都不能弄死他』的、多年累積下來無法化解的佔有欲和執念。

  越清風驟然一怔,驚訝地望向身邊人,內心深處不被察覺的某個角落忽然升騰起一股說不出的心悸之感。

  生死之間,所有東西都容易被放大,包括情義。

  「我們對越少主的命沒興趣,但刀劍無眼。」黑衣人首領似乎也很詫異奚玉棠居然不願拖著越清風一起去死,口吻怪異道,「奚教主,越少主,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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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17:14:0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幸好

  話音未落,黑衣人首領閃電般衝向奚玉棠,身形詭異至極,幾乎一個照面,手中匕首便在奚玉棠右手臂上留下深深一道刀痕。

  奚玉棠低咒一聲,輕功發揮到極致,幾息間便巧妙脫出對方的攻擊範圍,手腕一翻,紅線飛快地在傷口上纏繞數圈止血,看不見的銀針在同一時間無聲地飛向周圍,只聽幾聲悶哼,數個黑衣人應聲倒下。

  越清風則身法淩厲地穿梭於數個黑衣人之間,白衣如影,輕劍如虹,手中薄劍輕鳴,所到之處不留活口。

  「槽……」不遠處的奚玉棠低聲爆了句粗口,「沒針了。」

  越清風收割人頭的劍微微一頓,不贊同地看了一眼同伴,「注意用詞。」

  奚玉棠:「……」

  好好打你的架好嗎!你的重點在哪裡!

  手中紅線一抖,線的另一頭便如水般纏上了某個黑衣人項間,只聽一聲悶響,奔湧的血花剎那間措不及防地噴了奚玉棠一臉。她下意識閉眼側頭,一道淩厲的刀風擦著她的面頰而過,只聽喀拉一聲輕響,銀色的面具被對方刀風中攜著的內力崩出一道裂縫。

  奚玉棠出手飛快地抓住了對方的手臂,猛地一折,咣當一聲,對方長刀掉落在地,手臂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曲。用力補上一腳踢開對方,奚玉棠一個鷂子翻身躲過劍光,長刀落於手,一個刀花在左腕間劃出,又一人的脖子被無情切開。

  面具終於還是沒撐住,喀拉一聲裂成兩半落地,一張令人驚詫的臉暴露在了空氣中。

  江湖中人從未見過玄天教教主的真面目,此時驟然一見,黑衣人動作微微一滯,被奚玉棠抓住空隙,狠狠還了一刀。

  不光是黑衣人首領,就連越清風,都在回頭的一刻,眼睛微微睜大,目光第一時間定在了對方眼角那道疤痕上。

  嘖,還是刀用著順手。

  奚玉棠活動了一下左手,眼神如出鞘之劍,「來吧,本座陪你們玩個夠。」

  越清風一劍解決了一個黑衣人,忍下心頭翻湧的驚濤駭浪,輕聲道,「我從不知你善刀。」

  也不知你竟是左撇子。

  什麼都讓你知道還玩什麼?

  奚玉棠眼神發亮,猶如雪山深處出沒的雪狼,全身戾氣都被激發出來,出手快而狠,很快便和黑衣人首領戰成一團。

  對上聽雨閣,亮出多少老底都不嫌多。

  黑衣首領很快從初見奚玉棠真面目的震驚中回神,他已將此次行動的底牌亮出了,在援兵未到前,必須完成任務。

  而奚玉棠換了更趁手的兵器,儘管已經疲憊不堪,卻還是和對方勉強打了個平手。一時間兩人難解難分,拼完內力拼身法,拼完身法拼刀法,一身所學盡出,勢要將對方斬於刀下。

  而越清風則盡職盡責地解決著其他礙事之人。天下第一世家的少主豈是一般人物,一身劍法出神入化,加上黑衣人對上他都有些束手束腳,很快便落了下風。而越清風的劍卻越來越快,幾乎化成了一道道光影。

  一場戰鬥打到現在,聽雨閣幾十精英對二,越清風和奚玉棠已經可以說是戰績卓著,天下無出其右了。

  換成任何人,都不能做得比他們更好。

  終於,道路盡頭一聲聲馬蹄嘶響,黃土漫天,援兵到了。

  黑衣首領一刀格開奚玉棠,飛身退去,拉開了數尺距離站定,幾聲令下,所有黑衣人全部如風卷殘葉迅速後撤。

  同時,一道青煙在兩方中間驟然炸開,縹緲的聲音從濃煙之中遙遙傳出。

  「兩位不愧武林翹楚,在下佩服。」

  「想走?」奚玉棠立刻反應過來,「留下買我命之人的姓名。」

  無人回應。

  奚玉棠眼神如刀,左手指尖驟然出現一排銀針,倏地射向煙塵之中,只聽一聲悶響,一個黑色身影撤得慢了一步,踉蹌地消失在樹林深處。

  「站住!」她一個縱身便要去追。

  越清風抬手攔下她,「窮寇莫追,人已走。」

  奚玉棠無奈停下。激烈的廝殺後,劫後餘生的心悸蔓延上心頭,她長呼一口氣,心臟用力地在胸腔跳動起來。

  越清風本就身子不太好,如此強度的戰鬥也讓他有些吃不消,咳了一聲,咽下了已到嗓子眼的血,望著眼前渾身浴血的女子,動作極其自然地幫她撥開了被汗黏濕的額前髮。

  「不是說沒針了?」

  無盡的疲憊奔湧而來,奚玉棠無力道,「最後三根,真沒了。」

  她甚至沒力氣去在意剛才越清風的動作,只望著眼前同樣有些狼狽的青年道,「你平時一直跟著的暗衛呢?」

  「跟你同行,就撤了。」越清風苦笑。

  奚玉棠眼前有些發黑,聲音都低了下來,「……不想被看到臉。」

  「好。」越清風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剛說完,便見奚玉棠雙眼一閉,果斷地暈了。

  越清風默默接住倒在自己身上的人,動作緩慢地席地而坐,終於忍不住,一口血吐了來。

  擦乾淨嘴角,他一動不動地望著暈過去的奚玉棠,修長而冰涼的手指顫了顫,終於還是落在了她橫貫左眼的疤痕上,輕微地碰了碰。

  這就是戴面具的原因?

  居然從沒有人跟他說過這件事……

  越清風抱著奚玉棠,疲憊地靠在路旁的樹幹上,眼見秋遠扛著司離一路小跑過來,長袖一拂,輕輕地蓋在了懷裡人的臉上。

  幸好。

  ###

  奚玉棠彷彿做了個極長的夢,夢裡刀光劍影,鮮血遍地。鄒青一直護在她身邊,九環大刀每次揮下都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他大吼著先救小姐,然後很快便有人過來,二話不說抱起她就跑。

  接著,她便看著鄒青的身影越來越遠。大雪彌漫中,屍橫遍野,暗紅的血色彷彿紅綢遍地,一眼望去,永無邊際。鄒青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抱著她的人似乎受了傷,踉踉蹌蹌往後山跑,玄天教的大門彷彿遠在天邊,她用力地伸著手,卻總也夠不到山門,也夠不到鄒青。

  下一秒,她猛地驚醒,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頭頂精緻的繡金雲紋幔帳,清冷的氣息彌漫周圍,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中草藥味道,身下是柔軟的床,舒服至極。

  她眨了幾下眼,錦被外的手僵硬地動了幾下,側過頭,一眼就對上了沈七那雙漂亮的丹鳳眼。

  「醒了?」沈七開口。

  奚玉棠對著沈七勾了勾手指,後者將她扶起來坐好,餵了杯溫水,又把了脈,見她已無大礙,這才鬆了口氣。

  奚玉棠聲音略嘶啞地開口,「鄒青呢?」

  沈七挑眉,「夢到以前了?」

  她點頭。

  「鄒青在雪山好著呢。」沈七沒好氣地開口,轉身端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

  奚玉棠乖乖接過碗,皺著臉一口喝乾。下一秒,嘴裡便被人塞了個蜜餞,甜絲絲的,瞬間沖散了苦。

  「幾時了?」她開口。

  「申時剛過。」沈七淡淡道,「你只昏迷了兩個時辰。」

  奚玉棠默默地望著漂亮的男子,勾了勾嘴角,「氣著了?」

  沈七面無表情地放好藥碗,「沒有。」

  「騙人。」奚玉棠笑,「抱歉,沒告訴你我要去武林盟,是我想岔了。」

  沈七定定地望著眼前臉色蒼白的女子,好半晌才道,「然後呢?一會還要去?」

  奚玉棠不確定,「去……吧。」

  「不帶我?」

  「……嗯。」

  「奚玉棠,你真行。」

  沈七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小美……」奚玉棠坐起身,「嘶——」

  沈七身子一僵,連忙回頭,見她似乎扯到了傷口,頓時疾步走到床邊,「你能不能小心點!你以為你傷口很淺嗎?!」

  說著便撩起她的袖子查看起了傷口。

  奚玉棠低低的悶笑聲在頭頂響起,沈七動作一滯,怒從心生,「奚玉棠!!」

  奚玉棠一把拉過欲走的沈七,「真的很痛,不騙你!」

  沈七瞪著她不說話。

  「好啦,」奚玉棠示意他坐下,「雖是小傷但也很痛的,我超怕痛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頭疼呢,一個頭兩個大,別跟我吵架啦。」

  沈七恨鐵不成鋼地瞪她半晌,沒好氣地坐下了。

  「這是越清風的別院?」奚玉棠問。

  沈七不情不願地點頭,「我被人拉來治傷,還以為越清風出了什麼事,結果就看到渾身是血的你……奚玉棠你能不能讓人省點心?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那副模樣我差點沒瘋了。」

  奚玉棠討好地拉了拉他的手指,「我今天超厲害你不知道,聽雨閣幾十個人都沒能要了我的命,我覺得我天下無敵了,你讓我虛榮心膨脹一會嘛……」

  沈七白了她一眼,卻沒抽回手指。

  「司離呢,傷要不要緊?」奚玉棠問道,「還有越清風,怎麼樣?」

  「都沒事!」沈七沒好氣地答道,「司離是外傷,上過藥了。越清風沒受傷,累了些,無大礙。」

  奚玉棠一聽,頓時放下心來,「……今兒多虧他。」

  沈七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前人幾眼,終還是沒將越清風一路把她抱回來的事說出來。

  「知道聽雨閣收了誰的錢麼?」他問。

  奚玉棠搖頭,「嫌疑很多。」

  蕭承、歐陽玄……想要她命的人多著呢,不過沒想到會這麼值錢,聽雨閣這次這麼大手筆,想想價錢,肯定不少。

  沈七冷笑,「那還去什麼去。」

  「你說呢。」奚玉棠輕笑。本來也只是想看看歐陽玄在玩什麼,現在倒是更想去了。雖不知是誰買她的命,但看到她好好活著,那人的臉色,一定很精彩。

  兩人又說了會話,奚玉棠才不緊不慢起身。她本就傷得不重,力竭而已,睡一覺也就恢復得差不多了,除了受傷的右手行動不便外,猛一看,和平時無二致。

  呂正送來了她要穿的衣服、面具和武器,沈七出去等著,等她收拾好出了門,就看到司離眼巴巴地等在院子裡,旁邊站著越清風。

  「教主——」

  司離一見奚玉棠就要往前撲,被呂正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

  奚玉棠揉了揉他的小臉,「怎麼不躺著?不是傷著背了?」

  「小傷而已,上了藥就好了。」司離乖巧地拉著她的手指,小臉上還殘留著劫後餘生的蒼白。

  儘管已是玄天護法之一,但司離的年紀放在前世,也不過是個小學生,頭一次遇到這麼大陣仗,嚇著了也是正常。

  奚玉棠下意識地安慰著身邊的孩子,心想,或許她真是把司離保護得太好了。

  「向越少主道謝了嗎?」她低頭。

  「嗯。」司離點頭,當著自家教主的面又一次給越清風道了謝,「謝謝越少主今日出手相助,司離先前不懂事,您莫怪。」

  「無妨。」越清風勾了勾唇角,看向奚玉棠,目光在她的面具上停了停,「好些了?」

  奚玉棠點點頭,略有些彆扭地道謝,「連累你了。」

  「既是盟友,這話便不要說了。」越清風道,「車備好了,走?」

  「教主。」沈七在身後冷冷開口。

  「不行。」奚玉棠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和司離一起待著,呂正跟我走,明日我來接你們。」

  「是。」呂正拱手領命。

  「我也去。」司離皺起小臉。

  奚玉棠瞥他一眼,後者撇撇嘴,不甘心地放開了奚玉棠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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