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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瘋丟子]百年家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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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蔡仲子 於 2016-9-22 17:17 編輯

【書名】:百年家書

【作者】:瘋丟子

【內容簡介】:

  花開花落,春去秋來,他們倒下的那一刻,早已成為永恆。

  ——摘自《一寸山河一寸血》

  她還記得外公渾濁的雙眼望著外面的車水馬龍

  那眼神透過窗戶和高樓,映出來的,卻是古鎮中的一葉扁舟和小河上的一縷夕陽

  寧靜的畫面背後,是濃重的黑暗和血光,每一個人的笑容都帶著苦澀,哭聲都帶著疲倦

  然後笑不出,哭不出,麻木的生存,等到曙光吹散了烏雲,絕望變成了希望

  即使鶴髮雞皮,垂垂老矣,那根撐過了百年黑暗的脊梁,依然剛直如鐵,頂天立地。

  直到經歷了那一切,她才真切的明白

  你覺得他們笨拙,落後,愚昧,頑固

  卻是他們,堅持,不屈,奮戰,守候

  才有了今天的豐衣,足食,歡笑,和自由。

  謝謝你,

  我已經逝去的,和尚未逝去的老一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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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0 20:00: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東三省烽火初燃

    第1章 開始

    外公的葬禮後,一大家子人沉默地整理著遺物。

    在別人看來,外公真可謂高壽了,喜喪,他一直身體安康,直到最後一刻才猝然長逝,宛然是沒什麼痛苦的。

    可家裡人又都明白,外公去的不痛苦,生時卻也未見得幸福。

    外公並不是什麼很了不起的、睿智有風度的老人。即使有了個兩室一廳的敞亮的公寓,他硬是不肯住到任何一個稍大點的房間去,自己縮在朝北的小房間裡,窄床,破櫃,發霉的味道,反正小輩幾個自有記憶起就不愛進去,也實在不敢接觸這個總是單獨坐在小床上的小老頭兒。

    小老頭兒外公倔強,像茅坑裡的石頭,讓一起吃飯,不吃,縮在陽台的矮凳子上吃醬油拌菜;讓一起出游,不去,一個人一大早拎著個破袋子就出去坐公交車,他逢車必上,在窗邊坐著一圈又一圈,中午回來吃了飯繼續出去,總之就沒個停的時候。

    照長輩的說法,外公這是愛占政府便宜,七十歲以上老人坐車不用錢,那時候艾珈倒也信了,但後來有一天不知怎麼的,鬼使神差的跟了外公一起上車,外公很高興,笑起來露出一口蠟黃的牙,上了車後,笨拙的塞給艾珈二十塊零花,然後尷尬了一會,就看向窗外,看了一路。

    一般帶小孩的都習慣讓小孩在靠窗的位置,可外公沒有,他自己搶先坐了,給錢後再也沒理外孫女,就這麼看著外面。

    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高樓大廈,鱗次櫛比。

    老年人特有的,帶著水光的眼神,反射著外面的光,他眼睛裡容納了所有窗外的街景,讓艾珈覺得,他仿佛用全身心看著這個世界。

    沒有手機,不識字,外公的眼睛,除了看新聞,就是看這個對他來說永遠新奇無比的新社會。

    艾珈突然對於大人那種,外公是占政府便宜的說法,無端的厭惡起來。

    怎麼會是那麼個理由呢,他明明就是,太留戀了……舍不得少看一眼。

    而如今,斯人已逝,萬物歸土。

    他們終於像個正常的晚輩那樣,深入探索起一個曾今忽略的長輩的房間,捏著鼻子,又眼睛酸澀,那些層層補丁的破褲破衣猶帶著外公身上的味道,絕版的褲腰帶和布鞋,搪瓷杯子裡一層層的水垢……外公甚至不喝茶,連洗澡,都只用洗衣皂。

    一個真正的苦大的人,不摻一點貴氣和內涵。

    艾珈不信外公一個世紀老人會什麼家底都沒有,東摸摸西摸摸,竟然真摸出個東西來。

    一個樸實的紅木盒子。

    再不懂,也該知道這色澤純正手感圓潤的紅木盒子價值不菲,艾珈心裡撲通撲通的跳,就著精致的小鎖打開了盒子,裡面竟然只有一疊紙,那紙顯然被精細的保管著,外公甚至還在紙周圍放了很多樟腦丸,導致整個盒子裡氣味撲鼻,可紙上依然斑斑黃跡,霉痕遍布,艾珈手癢的不行,把盒子放到一邊,拿出了紙。

    這一拿才發現,原來這紙不是一疊,而是凌亂散開來的一張,大概是當初被折的太狠,折痕一碰就撕裂開來,導致這工整的折著的紙變成了一疊的樣子,從背面看年痕斑駁,隱約有一排排極為工整的小字的樣子,她有些緊張的搓了搓手,擔心一打開紙就碎了,猶豫了許久,還是摸向紙的邊緣。

    還沒打開,就聽旁邊叫了一聲:“珈珈,手裡什麼東西?”

    “哦我……”艾珈刷的抬頭站起來,想和老媽分享她挖寶的興奮,卻在站起來的一瞬間眼前一黑,眩暈感洶湧而來,她心裡大驚,雖然猛然站起來時的暈乎是常事,可也沒那麼洶湧的,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耳邊仿佛有老媽在叫,可她還沒感覺到有沒有人扶,就暈了過去。

    媽個雞,後腦您悠著點千萬比先著地啊!

    她就只能祈禱這個了……

    “醒不過來就打死他!”一聲怒吼傳來,驚得艾珈虎軀一震。

    “哎醒了醒了!”有女人驚喜的喊,“眼皮動了,老爺,老爺!駿兒醒了!”

    “……”艾珈只感到頭痛欲裂,生理和心理上的。

    她肯定幻聽了吧,就算曾經的瑪麗蘇病有後遺症,她可從沒幻想過自己老爹是老爺……好歹是個皇上,大王什麼的。

    “嚷什麼!不怕嚇著她!”粗聲粗氣的聲音快速靠近,在到耳邊時變成繞指柔,“駿兒?閨女?醒了?”

    醒了,不敢睜眼。艾珈劇烈抖動眼皮。

    “這是在做惡夢啊!”男聲斷定,轉瞬又氣吞山河,“來人啊!打死那個狗東西!”

    “哎喲老爺!駿兒這樣又不是他害的,您這就把他打死了,駿兒醒來找不著人,一時想不開可怎麼辦?!”女聲極為著急。

    “想不開就打,打到想得開為止!為了那麼個下三濫的東西命都不要了,我閨女的命有那麼賤?!”

    “哎喲,要打您打,我可下不了手。”

    “……老大!你來!駿兒醒來要是還放不下那個王八羔子,你請家法打醒你妹妹!”

    “爹,我等會要回營。”年輕點兒的男聲一口回絕。

    “狗東西,你就不肯聽你老子的是不?家重要還是那破營重要?!”

    “那破營重要。”毫不猶豫。

    “你妹重要還是那破營重要?!”

    “……都重要。”

    “嘿!咱還比不上這蠢丫頭是吧!”哐啷哐啷的聲音,夾雜著中年婦女攔架的聲音。

    艾珈是真不想醒來,可她現在心潮湧動,又覺得自己是做夢,想快點醒來吧,又怕這不是夢,一醒來就什麼都不對了,心底裡天人交戰,只恨不能自己給自己一磚頭再昏過去,這眼皮抖得那叫一個風中凌亂,一不小心就要睜開來了。

    終於,在眼皮快抽筋的那一瞬,她無奈的睜開了眼。

    看到眼前木質床頂的時候,她就知道,夢沒醒,或者……

    “哎喲,醒了!”女人一聲尖叫阻止了一場父子相殘,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撲過來,臉上哭得梨花帶雨,頭發全都往後梳,盤成了一個蝴蝶型的髻,極為工整,一絲亂發都沒,身上穿著一身藍底的綢緞長褂,樣式是什麼艾珈可說不出來,反正就是電視裡看到的民國時期傳統女人穿的旗袍,古樸的嚇人。

    不是女人嚇人,但艾珈就是嚇呆了,全身緊繃,死盯著女人跟見鬼一樣。

    女人被嚇著了,哭出來:“老爺!駿兒這是什麼眼神兒啊?!駿兒?不認得娘了?我是你娘啊!你別是傻了吧,你倒是喊一聲啊!”

    旁邊緊跟著上來一個中年男子,鼻子下留著梳剪整齊的齊唇小胡子,說不出帥不帥,方臉大眼懸膽鼻,長得魁梧高大不怒自威,身上穿著黑底黃邊兒的綢緞馬褂,手裡還拿著根拐棍兒,很是有型有款,此時這個有型有款的大叔正一臉擔憂的看著她:“駿兒?駿兒?認得爹不?”

    艾珈眨了眨眼,不知如何反應,光線又一暗,床尾最後的縫隙被一個高大的硬派帥哥占據了,他的穿著終於正常了點,是灰藍色的軍裝,有點鼓鼓囊囊的,不大顯身材,但好歹是有點摩登氣息了!此時這個帥哥哥也努力探過身朝她看著,卻沒說話,擔憂之情也溢於言表。

    “駿兒這是不認得我們了嗎?天啊,我女兒被打傻了!老爺!怎麼辦啊!駿兒不認得我了!”女人又開始哭,“這您得做主啊!那下三濫的東西害了我們駿兒啊!”

    老爺也吹胡子瞪眼的:“看我不打死他!”說著舉起了拐杖。

    好像自己不說話就要出人命了……艾珈隱約有這感覺,可她是真心不想說話,總有種,一說就再也出不去的感覺,也有可能,說了,夢就醒了呢?

    “等會,你們……”她脫口而出,被自己嘶啞的聲音嚇了一跳,等等,不管啞不啞,這聲兒好像不對!

    “說話了說話了!駿兒,認得娘不?”

    完了,夢沒醒。艾珈又呆滯了,那自己是認不認得啊?

    “別急!駿兒剛醒呢!”老爺明明勸著,卻也著急,“記得爹不?”

    “爹,別問了,駿兒那是正常的,頭撞得太厲害,醒來會有段時間什麼都想不起來,休息下就好了,看眼神兒,應該是沒傻。”這個大哥很淡定,刷的帶起藍灰色的大蓋帽,在看到那帽徽的時候,艾珈真的不好了。

    白色的,太陽。

    青天,白日,旗……

    媽,沒學好近代史,怪我咯?

    這一刻,艾珈真覺得自己死過去算了,她死死的盯著大哥頭頂的帽徽,只覺得氣都要喘不過來,身上一陣陣發冷,那種熟悉的眩暈感再次洶湧而來,她心裡的小人兒在跪地哭喊:我要回家!

    她又昏了過去。

  --------------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寫好了就看

  寫不好我大概要喝茶

  所以能寫多少寫多少

  本文和1938一樣,可能會有很多影視紀錄片歷史書本課本資料小說的影子,畢竟資訊來源都那麼點兒

  但我可以保證:我會儘量做到裡面的都是真的

  和1938不同,這裡會出現很多名人,但是老樣子,女主怎麼都作不出不一樣的歷史來

  這裡沒有制服美男了,沒金髮碧眼了,通篇大叔大媽農民工人臭要飯的窮當兵的

  所以看了1938的過來大概要失望

  我的初衷只有一個:

  我是九零後,我為自己帶鹽,如果我都不記住,那00後更不會知道他那中二的生活是誰換來的。

  就這樣,以後公告在這兒更新好了,我真是機智出天際了。

  --------------

  關於我寫文的歷史觀問題

  這個在戰起1938裡也有人表達過不滿,或者說大部分不喜歡的人都表示穿回去什麼都不做有什麼意思。

  1938的話,男主做了,他想做的事,女主做了她能做的,我覺得差不多了

  但是到了家書裡呢,在眼看若干慘劇即將發生的時候,有些親們就覺得既然穿越回去了,那無論如何要做點什麼啊,挽救點什麼啊,改變點什麼啊,至少不要那麼心痛吧!

  最好南京大屠殺不發生,最好女主是天蠍星人,最好1937從打開始我們就是上風的

  這就是為什麼我要設定一個不大清楚歷史的女主的原因。

  經過這段時間更新和觀察留言,我想問一句:如果沒有百度,對於這段歷史,我改,或者不改,多少人看得出來?

  請膝蓋痛的親們不要生氣,在我開始關注這段歷史的時候,我也以為我接觸到了一個新次元

  前言我已經說了,我寫這些就是為了記住。

  富含網路語言和吐槽是我在寫這段歷史的過程想盡力讓自己開心點,我可不想因為開這麼一個坑變成公知,憤青,中二或者抑鬱症……

  我這個人有些地方很偏執,我覺得每一個事情的產生都是由一些必然組成的,少一樣都不行。

  沒有皇姑屯,就沒有後來的東北易幟,沒有東北易幟對日本的刺激,就不一定會有九一八,沒有九一八的成功,就不會刺激的陸軍發動七七,沒有七七的輕而易舉,就不會讓他們自信到以為可以三月亡華,沒有他們為了三月亡華而喪心病狂的突進,就不會有因為吃撐了而捉襟見肘的僵局……

  同樣的,南京大屠殺的產生,其實是有必然原因的,而南京大屠殺的產生,也同樣引發了後面的必然事件。

  我不改,因為這場戰爭,我們才是勝利者。

  根據蝴蝶效應,如果真的有穿越回去,我怕哪裡動彈一下,我們會不會反而敗了?

  請注意一點,並不是真的有人穿越回去了,走的人已經走了,就算真的因為YY而有了一個他們還活著的平行世界,那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他們了。

  戰爭一開始打得多慘,後面勝利就贏得多爽。

  而對於日本

  戰爭一開始爬的多高,後期失敗就摔得多痛。

  所以,我個人認為,最想穿越回去改變歷史的,應該是他們。

  而不是我們。

  這不是爽文。

  但是爽文之所以爽,是因為虐的地方,它夠虐。

  謝謝!為了各種愛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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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大煙

    等她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

    完全沒有睡眠充足的神清氣爽感,相反,她整個人昏昏沉沉,頭痛欲裂,不僅是頭頂傷處的劇痛,還有腦仁深處昏沉的悶痛,以前熬夜多了去上課,過度疲勞後會有這種痛感,那時候只要不管不顧躺下睡一覺就沒問題,可現如今,自己明明是一個小姐的身體,卻為什麼虛弱得好像被人虐待了十年剛救回來似的?

    全身乏力不說,還麻癢,胃還惡心,肝髒脾胃無一處不難受,眼前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簡直怎麼感受怎麼不舒服。她恍恍惚惚的,心裡極為害怕,這到底什麼症狀,要死了嗎?要死的時候不是都回光返照的嗎?

    一個人影突然湊過來,是個高大的女孩子,她彎下腰似乎在觀察艾珈的表情,低聲道:“小姐醒了?可是不舒服?您等會兒,我給您淨了面就去拿家伙什。”說著就拿了塊布巾子往艾珈鼻下,嘴角和臉頰擦了擦,那模糊的觸感讓艾珈悚然一驚。

    她剛才是不是鼻水和口水失禁了?為什麼她自己沒感覺!

    而這個侍女卻仿佛見怪不怪,給艾珈擦了臉就轉身,一陣叮叮當當後,她拿過來什麼東西,長條狀的,一頭往艾珈嘴裡塞:“都弄好了,小姐您先用著。”

    嘴裡是個硬家伙,扁扁的口感潤澤,隱約有什麼干干的,怪怪的味道,艾珈眼神迷蒙的含著那個東西,一動不動。

    侍女等等不見艾珈有動靜,又見口水流了下來,不禁有些著急,她擦了快滴落的口水,低聲催促:“小姐,吸呀,您想難受死麼?”

    艾珈腦子一坨漿糊,聞言老老實實的吸了一口。

    嗡的一下!她眼前就花了,什麼無形的東西帶著股怪味通過她的鼻腔直衝腦海,好像遮住了一切痛苦和難過,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置身其中仿若天宮徜徉,讓人飄飄欲仙,艾珈舒適的嘆息一聲,眯起眼,很是滿足的又吸了兩口,那升天一樣的激爽感覺隨著每一口的吸入而不斷持續著。

    這什麼東西,比現代她吃過的任何藥都見效,這真是中醫療法?艾珈腦子裡還在思索著,嘴角不由自主的流出個傻笑。

    “看來是好了,小姐,您病著,可不能多抽了,我給您放好?”

    艾珈這才如夢初醒,戀戀不舍的任侍女把那長家伙收起來,卻在看她的動作時感覺越來越不對。

    侍女拿著根長煙杆,兩端包銅中間黑色的木頭,看起來華貴無比。煙杆另一頭連著個同材質的小壺,壺另外還有個小口子,侍女正打開壺,從裡面掏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放回掛在小壺上的一個絲綢袋子裡,壺嘴猶自冒著煙,一時聞不出味道來。

    雖然滿腦子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可艾珈還是手腳發涼的有了個答案,她不死心的,作死的開口問了句:“這是,什麼……”

    侍女一愣,轉而反應過來:“哦,小姐您放心,已經換了劉家煙館的了,您不是說張家的不純,抽著沒勁兒嗎?我還記著呢,怎樣,滿意不?”

    “煙……毒?”艾珈也不知道是問自己還是問侍女。

    “哎呀,小姐您說什麼呢,不是您說這是大煙嗎,不是什麼毒……”

    可此時艾珈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她整個身心都被一句“我吸毒了”給鎮住了。

    得虧她還有點思考能力,否則一時間真的很難轉換過來,怪就怪她之前剛參觀過一個禁毒展,對於裡面吸毒的描述銘記於心,一下子就反映了過來。

    這塊狀的尼瑪不會是鴉片吧!

    艾珈是真正明白腦子裡一坨漿糊是什麼意思了,就是真的只能傻在那什麼想法都沒,可她不能一直沒想法呀,她只能努力轉動腦子琢磨出個說法兒來。

    作為一個曾經二十來歲的人,從自身身材發育情況還是能夠感覺出,自己現在撐死十三四!

    十三四的閨女家裡就給錢抽大煙了?何其逆天的家庭!

    那她不難想像這身體還發生過更為可怕的事情!會不會已經生過孩子了?會不會老公都換了好幾茬兒了?會不會她還變過性!

    少女你身上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風中凌亂的當口,聞風而來的疑似親媽跑了進來,進來就哭:“哎喲我的心肝寶貝,你總算是醒了,心疼死娘了,這是剛抽了煙嗎?好點兒沒?”

    好你妹!我想死!艾珈咬牙切齒,卻又不敢說話,只能愣愣的看著她。

    親娘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遍,閨女沒缺胳膊少腿兒的,放心了,擦著眼淚道:“駿兒啊,不是娘說你,你也太不講究了,怎麼什麼都敢玩兒啊?這戲子,是人家大老爺們玩的,你湊個什麼熱鬧?“好嘛我還玩兒戲子,艾珈內牛滿面。”以前那些個翠翠,蘭君,你捧著玩兒也就算了,可這觀瀾是個什麼東西,剛出道的小戲子也值當你為了他和人打架,還是你哥的營長的兒子,好玩兒麼?你還像個姑娘麼?現在全奉天都看你笑話,我看你養好了怎麼去學堂!“信息量太大,您先讓我緩緩……艾珈還是直愣愣的表情。”怎麼還傻乎乎的,抽多了暈呼?“親娘拿著手帕在她眼前揮了兩下,艾珈作恍然狀:”啊?咋?“她不敢多說話,親娘那北方口音太明顯,她一南方妞實在太怕露餡。”哎,你還不耐煩。“親娘顯然誤會了,”你知道你這樣讓你哥多難做,雖然是你自己拍自己一磚,可當初抄家伙想打誰在場的都看見,你爹還得去給人賠禮,閨女喂,娘是想明白了,玩兒不是這麼玩兒的,以後,可不興讓你胡來了!“這您放心,再沒比原主還胡來的了……艾珈心裡默默點頭,然後絞盡腦汁思考一個問題:奉天是哪?

    全奉天看她笑話,算這是一個城吧,不是這姑娘混的跟小馬哥一樣,那就是這個奉天應該是個不知名的小城,可她又覺得奉天特別耳熟,那果斷應該是某個城市的舊名。

    北方,奉天……

    原諒艾珈原先是徹頭徹尾的南方人,國外都去過了就是沒去過中國北方,對那兒的歷史人文真是倆眼一抹黑,怎麼著都想不起來,她只能放棄,圖謀收集更多情報再戰,此時更大的問題擺在面前,不管現實大環境如何,戒毒是第一要務。

    剛才犯病時的難受勁兒她是不想再感受了,而且且不論這是不是她的身體,她也絕不容許自己會時不時的精神恍惚口水橫流,不管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作死絕對不是她會做的事,她得咬牙拼一下。

    看裝飾這個家庭算是富裕的,一切都很精致高雅,女孩子閨房應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想來對於自家閨女能有個淑女形像是抱有殷切希望的……衣帽架上掛著的東西好像是一根皮鞭……

    ……不能好了!艾珈抱頭。

    這幾天艾珈的腦內劇場台詞來來去去就幾個字:黎嘉駿你狠,黎嘉駿你牛逼,黎嘉駿我日你大爺,黎嘉駿我干你全家!

    她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這個叫黎嘉駿的十四歲小姑娘,看起來自稱是女權主義者,但是干的全是崇拜男權的事兒,男人都穿褲子?我也穿!男人都玩兒戲子?我也玩!男人沒事抽兩口?我也抽!男人夜場一擲千金?我也撒錢!

    媽個雞啊,這妹子是不能好了,簡直神經病,家裡都不管管嗎!

    大概沒過一天她的毒癮又犯了,她雖然號稱看過毒品展,但其實都是走馬觀花,唯一的用處就是讓她知道吸毒有多不好,其後她就一直是渾渾噩噩的,總是困,呵欠不斷,但身上從骨頭往外散發著癢意,怎麼都睡不著,尤其是是拒絕了秀秀按時送來的煙後,她更是整個人都不好了,坐著坐著就放空了,口水眼淚嘩嘩的往下淌,精神完全無法集中,有人從身邊經過都感覺不到,甚至有人跟自己說話都聽不到。

    有人把煙嘴湊到她嘴邊,她淌著口水艱難的躲避,身體有多想抽這一口她是知道的,如果沒那作死的一口,她可能壓根不知道自己是犯毒癮,只能這麼干熬著,可是現在,因為知道只要一口,她現在這全身的DEBUFF就可以解除,所以躲避起來尤其艱難,理智和本能打的你死我活,她有時候甚至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茫然中已經吸了一口。

    再熬一熬吧……熬一熬……

    坐不住了,就躺到床上,腦子還清醒的時候,就回想以前老爸那些煙殼上的圖片。

    切開的喉管,爛掉的肺,萎縮的肌肉,掉了發黑的牙……

    終於讓她抽煙的人力道變大了,幾乎是把煙嘴塞進她嘴裡,耳邊一直傳來吸的命令聲,她感覺自己在搖頭,但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在搖,人大概是跟篩糠一樣在抖的,一陣陣發冷發麻,她哆嗦著,艱難的把煙嘴頂出嘴唇,嘶嘶的吸了兩口氣:“不……吸……”

    話一說完,身子突然一輕,許久以後,她聽到了驚叫,和身下的熱流。

    臥槽……失禁了。

    幸好有這兩天鼻涕眼淚口水的失禁做鋪墊,她呆滯了一會才感到一點委屈,倒沒有悲憤和巨大羞恥什麼的,但只是這麼一點點委屈感,就已經讓她眼眶發熱,煙嘴又被塞她嘴裡,差點頂掉她的牙,力量極其粗魯,這點兒痛感驚醒了她,她明確的知道自己哭了出來,淚流滿面:“不……”

    “吸!快點!”炸雷一樣的命令聲,是大哥,他的頭在眼前晃動,依然一身軍裝,卻眼眶通紅,“妹子,抽一口,哥求你!”

    背景音樂,是親媽嚎啕的哭聲:“我這是造的啥孽啊!”

    親爹老爺在咆哮:“讓她犯賤!抽!抽死她!”

    大哥回頭:“別看了,讓她熬一熬吧,想戒是好事兒。”

    “天哪!這時候誰家少爺小姐不好這口,有什麼的啊!閨女啊!你是被板磚砸的頭,又不是被煙槍砸的,你傷還沒好,干嘛跟自己過不去啊!你不行了,娘可咋辦啊!”

    媽的,信息量又太大了。

    艾珈艱難的轉過頭去,辛酸淚嘩嘩嘩的往枕頭裡流。

    沒有東西去毒癮,她吃飯都沒胃口,可犯毒癮時煙到嘴邊都躲開的狠勁也上來了,她知道不補充熱量和營養她更難熬過去,就自虐式的伸著頭嗯嗯嗯的要吃,不管什麼倒在嘴裡西裡呼嚕的就咽,做飯的倒是細心,什麼腥油重味兒的都沒有,清粥混著雞蛋拌點兒鹽花和蔥,有時候還加點麻油和醋,還算開胃,至少不會惡心的嘔出來。

    ……其實前頭差不多是一邊吃一邊吐,所以現在吃的時候,本能終於還是將煙癮分了一點給食欲,讓她好賴沒恍恍惚惚的餓死。

    初來乍到,艾珈也不把這條命當命了,熬不過就跟黎嘉駿一起死,熬過了……

    他媽的黎嘉駿你也別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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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民國十九年

    不知道已經過了幾天,身體總算是松泛了過來,但也只是好過最嚴重的時候大小便都失禁,照理說毒癮犯了不至於如此,可這姑娘大概太小,本身就不結實,又腦袋有傷,這麼一折騰更是造的三魂去了七魄,等緩過來時,也跟高位截癱一樣,虛得手都抬不起來。

    也正好,方便她裝傻充愣。

    她就像是被打擊崩潰了似的雙眼無神躺著,等親媽跑過來哭的時候,呆滯的來了一句:“誰啊?”

    這一句話引發了小範圍地震,醫生的診斷順理成章,不外乎煙癮加腦震蕩還有精神刺激,她短暫的意識混亂了,可能多說說話,理順了想起來了。

    也只有艾珈自己知道,這一關她沒熬死,那麼以後就再也沒有想起來這回事了。

    她不能白熬,她很想以前的親人,但她也不敢以死嘗試,既然老天剛來讓她為這身體遭了這樣的罪,她好歹得把本給活回來。

    這邊,新的家人輪番上陣給她“理順”。

    “駿兒啊,你還記得大哥麼?你大哥打小就最疼你,帶著你打遍這巷子,還幫你揍二哥。”

    “你還沒跟她說倆崽子叫什麼!”粗粗的男中音。

    “哦哦對,你爹啊,叫黎光業,黎明的黎,光耀家業的光業……你大哥呢,叫黎嘉武,這個嘉啊,不是家庭的家,這個嘉呢……”

    “好了好了,這有什麼好說的,她現在認不認字還不一定,說重點的!”

    “……你二哥現在不在,他呀,叫黎嘉文,他也可疼你了,他很快就要回來了,到時候肯定會給你帶很多好東西……”

    艾珈傻呆呆的,也不知道聽了多久,一邊慶幸自己不用費腦筋套話,一邊卻被不詳的感覺壓得越來越重。

    民國十九年是個什麼年……

    不管是什麼年,只要這不是架空,都想讓她想重拾大煙杆!

    她已經忘了民國元年是1911還是1910了,或者1912?

    反正!建國!1,9,4,9!

    近代最凶殘的三十年要讓她撞上了!

    沃日啊!上輩子還覺得出生在中國是選了投胎online困難模式!現在一看,這簡直就是深淵模式!

    深淵!地獄!究極進化難度!系統喪心病狂級別!模擬人生必死程度!反正她突然覺得擁有如此遠見的她,應該抽鴉片。

    “怎麼又哭了?聽說咱家有錢就那麼高興?”親媽黎章氏很無措。

    黎老爺出去辦事了,一時半會兒沒回來,否則身為一個精明的商人,他肯定能看出這回寶貝女兒哭是因為傷心。

    艾珈這回神智清醒聽到的消息比她吸毒還要震撼,頓時整個人比犯了毒癮還要不好,更加渾渾噩噩,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腦中跑馬燈一樣的翻著歷史書,除了山姆大叔扔蘑菇蛋和建國大典那兩頁外,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感覺。

    更悲慘的是,就算那些悲劇,她也記不清日子。

    不能怪她不了解,她基本代表了廣大九零後近代史知識的基本水平,說不定偶爾靈光一閃她還能勉強算個中上游,實在是近代史太慘痛,感覺只要知道仇恨日本好了,別的都不需要考慮,現在她想爬回去至少瞄一眼南京大屠殺是哪一年都不行了。

    黎嘉駿,你還是回來吧,姐免費幫你熬這毒癮了,包郵不用償命!

    再怎麼在心裡指天罵地哭天抹淚,艾珈的靈魂終究還是要在這身體裡安頓下來了,剛來那段時間震撼一段接一段,以至於她都忽略了很多黎章氏敘述中的一些細節問題。

    比如,她是怎麼過來的?

    想到這個艾珈就咬牙切齒,黎嘉駿這個逗比學人紈绔玩兒戲子,過了年榮祿班開唱的時候和城北大營一個營長的兒子剛了起來,爭著捧一個新角兒,叫什麼灌籃還是觀蘭的,聽黎章氏口氣,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戲子,出事的原因還就是中二病,反正黎嘉駿爭不過氣得七竅生煙,當時就斷片兒了,抄起不知哪兒的板磚就要給人營長兒子來一下,結果搬磚還沒糊到,自己先跑不穩絆了一跤,手裡的板磚滑出來,兜頭就是一下……

    “現在至少半個奉天城都在看你笑話了!”黎章氏再次如此總結。

    聽完這故事艾珈也要氣斷片兒了,有毒癮不說還活得像個笑話,這身體不要也罷!求抽煙!

    緊接著她又惆悵了,還是為黎章氏透露的地名兒。

    奉天是哪?這名字端的霸氣,頗為耳熟,奈何這點耳熟已經頂天了,她想破腦殼也想不出北方有什麼城市和奉天有關系的,她連東三省的省會都搞不清楚,只能悶悶的再次擱一邊,繼續琢磨其他的。

    聽說這個黎嘉駿是上學的,終於有點正能量了,上的還是奉天一個女子學校,有文化總比沒文化好,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學生還能染上抽大煙的毛病,但只要有這麼一個環境在,擺脫這奇葩的家庭教育熏陶奔向光明的未來還是有可能的。

    除了家庭情況和她還要上學以外,對於其他的,黎章氏都閉口不言了,看她樣子,似乎是幻想著她不說,閨女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以前還有更出格的事,並且永遠不會再出格了。

    後面半條艾珈勉強可以保證,但是前面半條,她覺得只要她去學校,該知道的她也會知道,而且知道的比這個親媽還多。

    快點養傷,快點健康,起床上學!艾珈心裡握拳,寧願暴風雨兜頭砸一臉!

    她真覺得自己再躺下去,有什麼事情就無法挽回了。

    身體再好了點兒後,她總算能在秀秀的攙扶下起床往外面透透氣,這十來天躺下來,她毒癮是少了,卻依然每天躺得頭疼欲裂,沒辦法,現在是過年的時候,每天不分晝夜燒著暖炕和爐子,暖和是暖和,卻密不透風,簡直像是異次元殺陣一樣逼仄得她想發瘋,艾珈是個宅得住的性子,但也不是這樣宅的,褥瘡都要睡出來了。

    可所謂的透透氣,也只是裹著好幾層棉襖,在外頭的屋檐下往外望望。

    ……剛下完一場大雪,合著以前沒化的積雪,外面白茫茫一片,只看得出青磚白牆,竟然像是徽派建築的設計。

    難道這個北方,就是安徽?

    安徽人口音那麼東北?

    咱書讀得不多,別騙人啊。

    艾珈佯裝恍惚的晃了晃:“這還是奉天嗎,怎麼感覺到了南方呢。”

    後頭秀秀聽了默不作聲,艾珈隱隱的有點失望,她無時無刻不存著套話的心,可真還沒點亮這個技能,這時候表演被NG了,也只能怪自己智商不夠。

     “小姐……”剛想回屋,卻聽秀秀小心翼翼地道,“這個……大概您還有點沒回神兒,前兩年,少帥已經給咱奉天改了名兒了,你能記得起不?咱私底下是說慣了奉天的,但您說學校裡那些小姐們可都是改了老說法的。”

    艾珈心裡頭小鹿亂撞,她強忍著激動假裝混亂:“啊?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兒……改了什麼來著……哎我這腦子,就是想不起來。”

    “遼河兩岸永遠安寧。”旁邊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年輕男聲,是黎家大少爺黎嘉武,他手裡托著軍帽站在廊尾看過來,“東北易幟,咱奉天省改遼寧省了,現在咱們這兒,是沈陽。”

    哦……遼寧……艾珈的腦內小地圖百度著遼寧的位置,結果是流著淚糾結,黑龍江在雞頭她知道,可到底遼寧省是雞脖子,還是吉林省是雞脖子啊?

    最後,東北易幟又是啥啊!

    艾珈心裡都怕了,感覺如果繼續問,這過度運轉的腦子得到更多答案會直接死機,可這些事又是遲早要知道的……她只能扭著袖子,繼續一副夢游的樣子:“什麼易幟啊,為什麼要改,奉天不是好好的嗎?”

    旁邊秀秀忽然低下頭,表情就是那種很受不了的“又來了”的樣子,而黎大少也和無奈,卻還是一本正經的回答:“說了好多回了,妹子,換個殼子而已,我們還是我們,沒什麼變化。”

    說深入點啊!易幟是什麼東西啊!艾珈定定的看著黎大少,無限不肯放棄狀。

    “哎,好吧,進屋,我再跟你說一回,不管你這次聽不聽得懂,你要是再胡攪蠻纏,我也不管你了。”

    艾珈乖乖的被黎大少扶進屋裡坐下,裡面剛被掀開棉帳透了氣,還帶點涼意,卻讓她感覺舒服不少,黎大少接過秀秀端來的茶,大馬金刀的坐在對面道:“我就不明白了,你明明很崇拜少帥,為什麼卻忍不了這麼點兒事,你想想,為什麼我們要易幟?”

    ……這不是我問你的問題嗎兄弟。

    “雖然沒捅出來,可我們都知道大帥是被日本人害死的,要不是張司令明大義,一心輔佐少帥,現在我們東北軍會亂成什麼樣,你個小丫頭根本不會懂。”

    廢話,我連張司令是誰都不知道!大帥是誰?!張作霖嗎?艾珈偷偷握了握拳,那兒新信息get,現在是皇姑屯事件以後!張作霖已死,張學良上台了!那這個張司令哪位啊,都是姓張的,有親戚關系麼?

    然後,問題來了,皇姑屯事件是啥時候發生的……

    “日本人暗殺大帥就是為了嫁禍國民政府,那我們更不能讓這群畜生得逞,少帥就是因為這個,才提出東北易幟,我們自己什麼都不用做,只肖掛個青天白日旗,裡子怎麼樣我們不管,至少在日本人看來,咱中國人就是統一的,輕易捋不得,懂麼?”

    艾珈手撐著頭,雙眼放空的思考起來,過了一會兒問了個問題:“哥,你和少帥很熟麼?”

    黎大少有點尷尬:“遠遠看過,怎麼了,難道你熟?”

    “那你這麼邊緣的都知道在演戲了,日本人會不知道?”艾珈攤手,“該挑撥還是繼續挑撥啊這分明是咱自我安慰吧!”

    黎大少一口喝光茶站起來粗暴的吼:“抽你的煙去!”摔門而出。

    一臉口水的艾珈乖乖的任秀秀擦著臉,忽然想到,誒,剛才說話的時候好像口音很土著啊,終於有點好消息了!

    今日get so~多消息,還知道自己有學上,連口音都不用擔心!啊,滿滿正能量!

    艾珈心滿意足,繼續起了豬一樣的生活。

    半個月後,外出做生意的黎老爺還沒回來,黎章氏又是個裹了小腳的居家太太,最後是黎大少風塵僕僕的從城北的軍營趕來,送大病初愈的妹子回學校。

    讓艾珈驚訝的是,原來她躺了半個多月的地方,竟然不是他們長住的家,而是在城外的田莊,是祖輩闖關東時扎根的地方,後面發達了,才在奉天府,也就是現在的沈陽城內買了大宅。

    手頭有了閑錢和肥田,黎家的祖輩也不再滿足於面朝黃土,他們開始跑商,做生意,往來於軍政勢力之間,打拼出了現在的富足家境後,外粗內精的黎老爺立刻開始往權伸手,現在兼著市政府商務部的一個小官,大兒子塞進了東北軍中的勁旅駐扎城外,小兒子則得以公費到日本留學。

    至於小女兒,信奉富養的黎老爺就任其自生自滅了。

    所以不甘寂寞的小閨女就跟冤鬼一樣作孽來了……艾珈坐車裡悶了一會兒就惡心的想吐,不由得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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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民國十九年三月十二日

    艾珈還沒進城的時候,遠遠的就被高聳的城牆震撼到了。

    無論外面道路多麼原始,沿途的風景多麼蒼涼,寒風中破衣爛褲的人多麼的多,可艾珈看過這些後,還是被那個城牆壓住了所有的感嘆。

    這是一個真正的,擁有戰時防御功能的城牆,一個現代人很少能從一個建築身上感受到這樣恢弘的安全感。

    沒錯,這種被保護的感覺,就是恢弘的,從它身上,艾珈真正明白了“你臉皮有城牆拐角厚”是一個多麼誇張的諷刺了,奉天的城牆拐角呈圓錐形,下大上小,看起來站得極為穩當,而且它不僅僅是拐角,還是一個塔樓,完全可以想像裡面有一個多大的空間,說不定會有盤旋而上的樓梯,給戰時上城牆的戰士提供堅實的庇護。

    塔樓邊是同樣高聳的城牆,綿延向前一眼望不到邊,城外建築物稀少,地面平坦,看起來就像是大漠上一個古城,在鵝毛大雪和嚴寒冰凍中孤高的站立著。

    這樣一個城,盡然被日本人占領了,似乎還不費一兵一卒。

    進城前看到的最後一眼,竟讓艾珈忍不住嘆息到眼眶發熱。

    城內很熱鬧。

    這個背負著奉天承運之名而生的城市天生就帶著一股交融南北的氣質,它就是長城外的第一個大城,自誕生之日起就見證了這個國度的興衰變遷,從滿清入關,到闖關東,再到現在,兩代東北王的交替。

    沒錯,艾珈好歹想起來了,遼寧省,是東三省的第一站。全因當年她去山東旅游時曾在威海與大連隔海相望。

    當時導游是這麼介紹的:威海有很多韓國的東西。他指著一個方向氣吞山河道:因為只要乘著條船,一個多小時!就到韓國了!

    隨後旁邊一個大叔輕蔑的哼唧了一聲:呸,那個方向是大連!

    大叔的吐槽是否准確已不可考,但好歹給了當時年幼的艾珈一個信息,那就是遼寧大連離山東很近,那它必然就是關外第一省,是雞喉嚨!

    這一捋,瞬間雞頭方向的地圖就亮了一片,讓艾珈有了種單機游戲獲得系統獎勵的感覺,雖然沒多大用處,但總比一抹黑好。

    這樣一想,她心裡就敞亮了,沿途看著窗外的街景,惶惶不安的感覺也少了很多,大哥大馬金刀的坐在邊上閉目養神,現在的轎車抗震不好不說,路面情況也糟糕的可以,進城以後簡直不能繼續,似乎這兒正進行著一個什麼活動,穿的鼓鼓囊囊的人擠來擠去,全然不懼冬天的東北殘忍的天氣。

    看著一群小孩子裹得跟球兒似的嘻嘻哈哈擠著車跑過去,艾珈不由得感嘆,在這個沒有車道的世界大概人們的觀念中根本沒有車禍這回事吧!因為在他們能看到車子的地方車速都超不過二十碼!還不如下車走!

    “下車,我們走。”剛這麼想著,黎大少就發話了。

    艾珈虎軀一震,以為自己說出來了,裹緊衣服呆呆的回頭:“啊……我,我就想想而已……”

    “快到了,別浪費這時間,快下車,先去家裡轉轉,拿上東西去報到。”

    可是外面好……冷啊!艾珈無限拖長這個冷字,外面路邊厚厚的積雪都快超過一些店鋪的門檻了!她這個南方狗當年雪災都沒見過這樣的雪!

    “哥……我走不動。”她哭喪著臉,企圖無恥賣萌,“你知道的,我還沒好呢。”

    “那更要出來走走!”黎大少不由分說拽著她胳膊就往外拖,艾珈哎呀哎呀叫了幾聲就被拖到了外面,被扯著慢吞吞擠在人群裡走,黎大少還算有良心,差不多完全把妹妹護在了懷裡,擋風還擋人,奈何這個逗比妹妹今年冬天出乎意料的怕冷,穿得跟頭熊一樣,完全環不住,論體積在人群中的戰鬥力比他還高。

    艾珈委委屈屈的被推著往前挪動,眼珠子不停地轉動,看著四周,略有點驚奇:“今天怎麼熱鬧啊?什麼日子?”

    黎大少沉默了一會兒,才記起來:“哦,今兒個植樹節。”

    “啊?哈?”艾珈想掏耳朵,這種穿越的感覺是怎麼回事?!植樹!感覺上輩子自從得知植樹節不放假大家都忘了有這個節日了!

    大哥很無奈:“上個月南京政府剛規定的,以後每年今天要為孫總理忌日植樹。”

    艾珈一副遭雷劈的樣子:“所以這是有史以來咱國家第一個植樹節?”

    “對啊,你要參加?”黎大少很不耐煩,加把勁把妹妹往前推,“別折騰了,你這身板給你把鋼刀你都沒法往土裡砍出個坑來。”

    咱不是想折騰啊!我的感覺你不懂啊!艾珈心裡很震撼,瞬間有種自己是古董的感覺有木有,孫子誒,孫女誒!奶奶可是見識了國家百年來第一個植樹節的人啊!

    “可這麼多人都是去植樹的?”不會吧,她沒法往凍土裡砍出坑,那群跑來跑去還沒她胸高的小P孩就行了?

    “少帥帶隊,中山廣場種樹,大家都去看了吧。”大哥已經放棄阻止妹妹發問了,只能認命的耐心回答。

    “少帥!我能去看看嗎?!”張學良啊!民國四大美男!超年輕東北王!手掌關外東北大漢軍團!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鑽石男!而且有車有房父母雙……等等……

    “少帥的媽媽呢?”艾珈想到就問。

    “早就去了。”大哥顯然很知道,想也不想就答。

    臥槽真是有車有房父母雙亡的霸道總裁!如此絕色不看看對不起她熬過毒癮來此一游啊!艾珈表情沒一點不開心的樣子大哥無語,一臉就知道這樣的表情:“別鬧,誰說走不動的,中山廣場很遠,那麼多人,車也開不過去。”

    “可是,少帥誒!”艾珈知道以前的黎嘉駿也是少帥腦殘粉,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毫不遮掩。

    “以後有機會的,先回家先回家。”大哥加大力,“再不走我扛你了。”

    看來大哥很堅決,艾珈雖然有點可惜,但還是乖乖的跟著大哥去了他們在奉天城內的家,在到家門口前,她遠遠一望,發現越往城裡走,道路越寬闊,各種西式建築零次櫛比,相比之前城邊緣那些破敗的排屋,前方分明是租界的感覺。

    總覺得隱隱有隔壁紅色大熊的即視感……

    媽個雞。

    他們的房子與其說是別墅,倒不如說是個公館了,完全西化的建築,先進大門,裡面一個庭院,庭院完全被雪覆蓋了,只掃出一條方便開車和走路的道,走過一個小噴泉,掩映在樹裡的三層公館就出現了,紅牆白邊,很是洋氣。

    艾珈不敢露出很土鱉的樣子,她以前也算得上小富之家,吃穿不愁,雖不至於能揮霍,可也夠她富貴不淫了,如今刷的面對這情況,嚇著或者很高興倒沒,反而有種很虛浮的感覺。

    她夢游一樣的飄進屋,剛進去就看到一個白色的高挑身影撲過來一把抱住她的頭,嗖的飆出一句日語!

    嘭!

    艾珈腦子當機了。

    多年動漫浸淫,她聽出這個人是在叫她妹妹!靠她有個日本人哥哥?!這是搞毛呢這……等等……好像她是有個哥哥去日本留學了……

    崇洋媚外的東西!艾珈怒推:“說人話!”

    被推開的二哥黎嘉文一臉委屈:“阿駿,不是聽說你脾氣好多了嗎,怎麼還這麼粗魯,在日本你這樣的女孩子會被人討厭的。”

    “日本好你別回來啊!”艾珈沒好氣,她上下環視這個二哥,這人別的還不造,一身洋味兒是十足十,雪白的西裝馬甲,三七分精干的短發,腳下锃亮的黑皮鞋,袖口領口的扣子扣得嚴嚴實實,雙手插在褲兜裡閑閑的看著她,還真是個人形牲口的樣子。

    “看看看,想我還不說,生氣啦?哥給你帶了好東西!”二哥指指旁邊一排皮質的大沙發上一堆東西,“親一下叫聲好哥哥,我就拿給你!”

    次奧,艾珈睜大眼,黎嘉駿怎麼樣她不造,但她可是馬雲背後的精壯娘們兒,你去躺霓虹能帶啥驚世駭俗的東西嚇我一跳不成,她決定還是講點原則性問題:“剛才你叫我什麼?”

    “哦,那個啊,日語,叫你妹妹呢。”二哥滿不在乎,“話說阿駿,想學日語不?我覺得女孩子說日語特別好聽,說不定你學著學著就能溫柔點兒了。”

    “……我不喜歡日本,所以以後別這麼叫我,”艾珈沒直接拒絕,她只是想表下態度,“至於教日語嘛……哼哼,”

    “為什麼不喜歡?”二哥問了一下,忽然又道,“哦對,他們在我們的地盤上作威作福,太不是東西了,確實討厭!不過遲早他們會被趕出去的,但是現在,他們有些好東西,我們確實可以學學啊。”

    哥你太單蠢了……艾珈默然,轉而道:“說好的禮物呢?”

    二哥其實一點都不蠢:“說好的親一下叫好哥哥呢!”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要求了,那我就大發慈悲的讓你見識一下我二十一世紀大女漢日系賣萌的實力!艾珈撲上去雙手環住二哥啵的親了一下,嗲著嗓子甜甜地長長地膩了一聲:“好哥哥~我最最喜歡二哥了 !二哥萌萌噠!”

    ……看來二哥想把他妹子扔出去。

    反正大哥的青筋暴露了他躁動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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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0 20:01:39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黎嘉駿

    二哥愛的禮物,是一只照相機。

    在看到這禮物的一瞬間,饒是之前心懷各種輕蔑不屑鼻孔朝天,艾珈還是下意識的臥槽了一下!

    原來這個年代,照相機已經有傻瓜機大小的了!她以為至少要十年後!因為那個時候才有情深深雨蒙蒙裡的一個逗比記者手裡老拿著個照相機泡妞!

    想想吧,連慈禧太後照照片的時候都是那種照相師一手提閃光燈一手拿快門頭罩在機器後面等著嘭一下冒黑煙的,而她以前也玩過攝影,也曾百度過著名品牌,就連佳能這種歷史悠久的相機業霸主都是大概兩年後才產的第一台相機!可是現在,民國十九年的話,那才一九三零年,就已經有這個了!簡直比古董還高端!古老的高精尖啊!古代的宇宙飛船啊!

    這感覺就和現代一只傻瓜機都買不起的人陡然獲得了一個長槍短炮一樣,而且看來這玩意貌似不是日貨?

    “德國最新出的相機!我拜托一個好朋友帶來的,你哥在那兒留學三年省吃儉用就夠買這一個東西。”黎二少鼻孔朝天狀,“不過妹子,這相機首先是你哥的,等你成年了,我再轉給你。”

    艾珈出離憤怒了,我靠,說好的禮物呢!禮物還能預約啊?!:“不是說了給我的麼!”

    “哎給你你會用嗎!”二哥伸手要拿過相機,卻見妹妹一扭肩躲過鹹豬手,撅著個嘴翻來覆去看相機,看得他心驚膽戰:“誒你別瞎弄,小心弄壞了!”

    這時候艾珈也差不多摸清楚了這個相機的尿性,這是一只德國產的徠卡相機,就算是一個世紀後也是相機中的勞斯萊斯,你見過勞斯萊斯做廣告嗎?所以徠卡也沒有。

    在二戰的時候私人相片最多的國家就是德國,並不是德國人多愛自拍,而是德國在二十世紀初霸占世界相機制造行業長達三十年,艾珈在玩攝影方面還只是入門級別,但也足夠她對這只相機垂涎三尺。

    啊啊啊老天爺這就是你對我拼死戒毒的系統獎勵嗎我認了我認了再戒十回也樂意啊!艾珈樂得見牙不見眼,她生疏卻准確的打開了相機電源,鏡頭蓋,調試了一下鏡頭,然後一手托相機一手按著快捷鍵,極為自然和專業的將鏡頭對准了黎二少:“是不是這樣!”

    ……二哥又震驚了。

    這回大哥青筋都下去了,他伸手拿過相機,翻來翻去的看了一下,很隨意的交給黎二少,問艾珈:“你怎麼會用的?”

    艾珈手還癢癢的,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早見人用過了。”如果要問誰,就說忘了!哈哈真是機智!

    結果兩個哥哥都理所當然似的,不再問了。

    艾珈這才發現相機竟然已經被大哥“出賣”給了二哥,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啊啊,相機!”

    二哥嘿嘿的藏在一邊:“好妹子!哥還要靠這麼賺錢給你買新衣服呢!先讓哥用兩年,啊,等哥有錢了咱再買個新的!”

    “那你還說要給我禮物的!”艾珈作哭狀。

    “那那,自己挑!”

    艾珈還沒想好要不要去挑,卻被大哥一把揪住:“好了,見也見了,該各干各的了。”

    見二哥也跟著他們出門,艾珈好奇的問:“你也送我上學?”

    二哥穿上了一身皮毛大衣,活像去相親,手裡抱著一個皮包和他的寶貝相機:“下次吧妹子,哥要去報到了。”

    “你不是上完學回來了麼?”

    “所以要去工作啦。”

    “哪兒啊?”

    “盛京時報。”一臉驕傲。

    ……聽起來好像是挺吊的樣子,可惜她沒聽說過,艾珈連崇拜的表情都做不出來,放任二哥“誇我吧”的表情在後面經受風吹雪打。

    等到走了一段路,路過三四個報童後,艾珈才終於明白……

    盛京日報不知道,微信新聞知道嗎,新浪知道嗎,網易知道嗎,這只是覆蓋面和知名度,要說重量級,人民日報懂伐?新聞聯播總該懂了吧!這,就是盛京日報!

    想不到現在新聞壟斷也這麼厲害,完全沒看到其他報紙的蹤跡,於是在這個沒電視的時代,黎二少等於剛回國就進了央視捧上了金飯碗嗎?!

    “二哥一回來就有工作,是他自己找的麼?”

    大哥的表情說不上好不好,只是平淡的說:“去年就談好的,等他畢業就進報社,是社長親批的。”

    “跟……爹,也有關系嗎?”

    大哥看了她一眼,表情不言而喻。

    “哦,懂了。”艾珈點頭,斟酌了一下,鼓足勇氣說了句很懂事的話,“老爹為了咱幾個,也是蠻拼了。”

    可回應她的,卻是大哥的一聲冷哼:“你不是不喜歡日本人麼,你二哥給日本人干活,你又覺得好了?”

    劈裡啪啦!

    艾珈覺得一陣閃電和雷打在她的臉上,生疼。

    臥槽啊,壟斷奉天的盛京日報是日本人辦的!

    還能不能好好玩耍了!東三省辣麼多人竟然沒一個文科生能辦報紙嗎!新聞都被壟斷了少帥你無動於衷嗎?!你這樣就算興師動眾帶隊種樹占得版面恐怕還不如日本大使打個噴嚏大啊!

    艾珈口含鮮血,艱難的在大哥身後邁動著重若千鈞的步伐,擠出了人群後,黎大少又帶著她上了一輛電車。

    這種是有軌電車,和橫店影視城的長得差不多,所有人在裡面擠著哈著氣,到了這兒,街道已經很開闊了,中西式建築夾雜,頗有大城市風采,人們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有帶著禮帽穿著大衣要風度不要溫度的紳士們,也有破襖爛衫的窮人蜷縮著取暖,小姐們中西合璧,有中國姑娘卷發大鬥篷裡面長大衣,也有荷葉邊的大夾襖配大棉裙,反正季節和溫度已經不是問題,都市人就要有都市人的風采,冷也要冷出氣質來。

    相比之下艾珈裹得跟太空人似的,深感自己是現代人之恥,當年在老家她也是大冬天敢薄襪短靴短裙短大衣上陣的女漢啊!結果一到東北風一吹就跪了……

    艾珈仿佛劉姥姥進城,一雙眼溜來溜去都不夠看,直到被大哥拽了下去,拐彎到一條街上,一座學校前。

    這學校的大門不是很宏偉的樣子,紅牆綠瓦,但是式樣卻很奇怪,洋不洋中不中,長得頗為驚奇,大門口的石碑上寫著幾個字:奉天高等女子學校,1921。

    看著陸陸續續說說笑笑從各自私家車或者街頭巷尾走出來彙聚進學校的俏麗女學生們,聯想到自家鄉下的床邊那掛著的皮鞭,艾珈一個激靈,臥槽,這個環境太容易培養蕾絲了,這個身體的原主不會吧……

    門口有三個女老師熱情洋溢的和每一個進去的女學生打招呼,每一次打招呼都要謙和的鞠個躬,極為日系,讓被鞠躬的艾珈有些不適。

    艾珈就讀於該學校的高一,老師時個三十多歲的女性,姓章,人稱為章先生,大哥直接把她帶到章先生面前,簡要的講了一下艾珈腦震蕩和大病的事情,簡單托付了一下,就要走了,艾珈理所當然的要送出去,卻被大哥擺擺手攔在那裡,後面章先生走上來笑眯眯的問:“都聽說你病了,確實瘦了不少,學習現在還不及,好好將養身體才是。”

    “是啊是啊。”艾珈呵呵笑,對著這麼個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臉,她實在不知道接什麼話。

    “黎嘉駿。”旁邊有人叫了一聲。

    章先生又說:“看來這個年,功課也沒管住,可還記得上回學到哪?”

    “黎嘉駿。”又喊了一聲。

    艾珈專注對付章先生:“實不相瞞,真沒看多少,腦子始終混亂的,不知道要多辛苦才能補起來。”

    “黎嘉駿。”還在叫。

    章先生剛張嘴,忽然探了探頭,指指艾珈身後:“你哥哥喊你呢。”

    艾珈茫茫然的回頭,見黎大少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眼神深沉的看著她,然後緩緩的叫了一聲:“黎,嘉,駿。”

    嘩的一下,艾珈整個人突然就結冰了似的凍住了,腦子裡白茫茫一片,什麼都想不出來,嘴裡只是恩了聲:“啊,在……”

    大哥一步步走上來,死死盯著她,忽然伸出手,艾珈下意識的縮了一下,卻只感到寬大而冰冷的手摸了摸她的頭,離開時,她抬頭望著他的眼睛,黎大少腮幫子鼓鼓的,似乎咬著牙,就連眼眶都有點紅。

    “那你們先聊,黎同學,等會記得來班級,下午開個班會就好了。”章先生看情況不對,先走了。

    艾珈心裡還是什麼想法都沒有,她真沒意識到剛才那個黎嘉駿是在喊她,黎大少分明是存了試探的心的吧,也是,她自從發現以前那個黎嘉駿是個多出格的人後,根本沒生過模仿的心,就算暴露,也是必然的,既然暴風雨來了,毒癮都熬了,還有什麼怕的呢?她也咬牙,定定的和黎大少對視,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黎大少表情呆呆的,半晌,略帶顫抖的長嘆一口氣,不再和艾珈對視,摘下軍帽摸著帽檐,久久不說話。

    “我……”艾珈想你不說那我說吧,“你看……”我也不想穿到一個煙鬼的身上啊。

    沒等她組織好語言,黎大少忽然快速道:“放學別亂跑,司機在外面等,早點回家。”說罷,他猛地轉身走了,越走越快,狀若倉皇。

    艾珈站了許久,望望天,又望望地,低聲呢喃:“黎嘉駿……啊,我是黎嘉駿。”

    或許黎家人早就發現不對了吧,也或許只有大哥敏銳的察覺了,他們會怎麼想呢?現在看來是不會把她怎麼樣了,可她若是還堅持著自己那漂泊無依的艾珈的名字,似乎除了傷到周圍的人,給自己留點念想,一點意義都沒有……

    可能在那個遙遠的時空中,艾珈也已經死了吧,既然都是中國人,又都被親人寵愛著,那麼……

    “那就黎嘉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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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0 20:01:52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真實身份

    黎嘉駿繞了半個校園才找到自己的班級,沿途逐漸覺得這個學校的風格其實她很眼熟,可她又不願意承認這種眼熟,直到看到門口迎接的章先生身邊站著又一個較為年輕的女老師鞠著躬說:“哦卡誒裡那撒伊【歡迎回來】”時,才晃了一晃。

    她還記得前兩天得知自己這個煙民還在上學時為滿滿正能量點贊的感覺,萬萬沒想到,她上的還是日本學校……

    嘶,上帝,打輕點兒……

    她捂著臉欲哭無淚的向班級靠近,老遠章先生朝她招招手,那個說日語的女老師也很開心的朝她走來:“啊,黎嘉駿同學,能夠看到健康的你真是太好啦,你還記得我麼,我是你藤原惠子老師啊。”

    莫名其妙的,黎嘉駿聽懂了藤原惠子的日語,她甚至還下意識的覺得這女人一口京都口音還真是絲嗎那衣【抱歉】啊,頓時就給跪了,我去黎嘉駿你要走就走干淨點這樣子我會精分的你讓我一個只懂得雅蠛蝶和一庫的人陡然日語精通以後關鍵時刻說錯語言是會出人命的!

    黎嘉駿不怎麼說話的樣子並沒有引起注意,藤原惠子也只是把她領進班級以後就繼續站到章先生身邊,裡面已經有十來個女學生在說笑,大多都剪了個學生頭。

    這一點黎嘉駿還是很慶幸的,她剪了一個超短的頭發,因為軟軟的,稍微一撥弄就成了羅馬假日時的赫本頭,洋氣得冒泡。

    她剛進去時還是有點心虛的,卻發現雖然很多人注意到自己,但並沒有誰有想來打招呼的意思,直到她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了,也沒有收獲誰的特別關注。

    所以黎嘉駿啊黎嘉駿,你好好一個姑娘,活得那麼失敗是圖什麼呀,都沒人愛搭理。

    不過這樣也正好。

    正當她想重溫大學見課睡的情調時,一個女生走過來,笑眯眯的問:“黎嘉駿,聽說你這個年過得可驚心動魄呀,傷好了沒?”

    黎嘉駿抬起頭,並沒有從這姑娘神態裡看出什麼嘲諷挑釁,但是她身後卻有豬一樣的隊友團聚在一起閃爍著眼神往她這兒望來,不由得心裡嘆口氣,苦著臉笑:“可慘了,求不要提,我差點沒臉上學吶。”

    小姑娘愣住了,她壓根沒想到暴躁女神經黎嘉駿居然有自嘲解圍的時候,有些不敢置信的觀察了一下黎嘉駿的表情,感覺好像不是要跳起來打人的樣子,驚訝道:“你怎麼啦,感覺跟換了個人似的。”

    “板磚砸頭的時候我仿佛看到了上帝,他說天堂不收我這麼蠢的人,讓我回去好好修煉,所以這次死裡逃生我決定改頭換面重新做人。”黎嘉駿胡謅謅,反正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

    “哦……”小姑娘長長的應了一聲,大概是跟原先劇本裡設計的對白偏差太大,她一時找不著話了,便轉身要往同伴那兒飛奔而去,被黎嘉駿叫住:“等等,能問下你的名字嗎?”

    語調那麼自然,眼神那麼純真,小姑娘飽受驚嚇後不得不回答:“我叫程絲竹,絲竹之音的絲竹。”

    “新年好,程絲竹同學。”黎嘉駿笑得溫和。

    “啊,額,新年好,黎嘉駿同學。”程絲竹說完,轉頭就跑。

    看著她跑進小圈子裡表情驚恐的說著啥,時不時的往這兒望來,和黎嘉駿毫不遮掩的眼神一對上又刷的收回去,黎嘉駿不由得笑著搖搖頭。

    人家組團來刷BOSS,可惜主T幾經挑撥連仇恨都沒拉到,剩下的姑娘們大概要失措了。

    作為重歸高一的學渣,黎嘉駿絲毫沒覺得坐在課堂裡是件幸福的事兒,但是現在課堂是個太重要的了解情況的地方,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坐直了聽這個班的兩個班主任聯袂上台進行開學班會。

    兩小時後。

    黎嘉駿捂著臉的走出了學校。

    沃日,開學第一天練習唱校歌,主要練日語版噠!

    課表是中日雙語噠,且比例五五,課程豐富,像極了新東方日語班!

    ……把拔我想輟學。

    更可怕的是,她今天上午還要求二哥教她日語!試問會送她上學的哥哥會不造她上的是日本學校?!露餡已經露成甜甜圈了!

    ……麻麻我想去死。

    門口很多私家車等著,看來能上學的女生家境都不錯,車子長得都一樣,黎嘉駿全靠眼熟的司機辨認出自家那輛,她嗖的上車,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喊黎嘉駿,這個名字經過中午的錘煉已經刻進了她心裡,她刷的回過身面帶微笑:“什麼事呀絲竹。”

    哎呀,一不小心就讀成死豬了,她爹你哪裡想不開!

    “我們想,又是新的一年,你又大病初愈,明天曦君家有個聚會,你來麼?大家同學間聚聚。”

    黎嘉駿又摸摸臉,不是吧,這身體換個靈魂魅力值莫非突然就爆表了?就算她還是艾珈的時候都沒那麼討人喜歡啊,她作出受寵若驚的樣子:“你們真的邀請我嗎?”

    果然這個表情讓小姑娘略滿足:“是啊,好久不見了,聽說曦君家有哥哥帶來了美國的咖啡,我們一起去品品啊。”

    好高大上的感覺!

    黎嘉駿想像著以前,白富美閨蜜說什麼她代購的最新換XBOX ONE到了的那種感覺,真實的激動起來:“好,那明天一起去。”

    進的車裡,司機似乎也很高興:“小姐被邀請去聚會啦。”

    “是啊。”

    “要不要買點什麼禮物?”

    “……”剛想說要的黎嘉駿突然閉嘴,警覺地摸了摸口袋,“回家吧,沒帶錢。”

    司機大叔表示毫無壓力:“我有啊,小姐,您有個錢包保管在我這的。”

    想到可能發現了什麼的黎家雙雄就坐鎮家中,黎嘉駿又是緊張又是期待,她迫切的想快速有個了結,從醒來至今她並沒有為這個身份背負太多,也不想僅僅是為了不露餡而獲得演藝事業終身成就獎。

    “先回家吧。”

    似乎是感覺到後面小姑娘氣場突變,司機大叔不再說什麼,發動了汽車。

    經過快一個下午,路上已經不再是游行一樣多的人了,車子一路暢通回到了黎宅,黎老爺還沒來,黎章氏據說還在娘家送禮,黎家雙雄只有黎二才剛剛回來的樣子,見到黎嘉駿,燦爛一笑:“喲,妹子!”

    黎嘉駿很心虛,底氣不足的應了一聲,糾結的站在門邊,全然沒了上午的自在。

    黎二哥全然沒有察覺的樣子,背對著她摘帽子,掛大衣,脫手套,半晌才回頭,望向她的眼神很平靜,讓她立刻明白,他一直知道她站在後面手足無措。

    “怎麼不動?忘了房間在哪了?”他忽然笑出來,很調皮的問。

    拜托你不要強顏歡笑,讓我再想想該怎麼說,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弄,看黎大少的意思似乎是不想深究的,可現在輪到她自己這關過不去了。

    “聽說你戒煙了?”黎二少突然走過來,大長腿步伐穩健,過來一把摟住她往樓梯走。

    “恩,啊,我想……”

    “那是好事兒啊,聽說也不愛耍鞭子穿男裝了?姨娘可開心了。”

    “啊,姨娘,恩……”姨娘是哪個?

    “懂事了就好啊,成了大姑娘,我們黎家就算是有個真名媛了。”黎二把她帶到二樓的一個房間前,推開門,少女臥房的氣息撲面而來,把她推進去之前,黎二摸摸她的頭,柔聲道,“別急,你還小,就算真忘光了過去那點兒東西,也是為了記住以後更多的東西,對不對?”

    一樣的大手,一樣的力度,這次卻是暖融融的。

    關上門,黎嘉駿靠在門上,長舒了一口氣、

    那就這樣吧。

    傍晚,佣人來敲門喊她吃飯。

    她走下樓到餐廳,卻看到一張大圓桌上,坐著黎老爺,黎家雙雄和一個陌生的中年女人,沒有黎章氏。

    那個女人長相普通,穿著很低調,卻低調的雍容著,表情平淡,她垂首坐在黎老爺身邊,看起來比黎老爺還有氣勢,那四個站著,分明是一家人的樣子。

    她的耳邊陡然炸起兩個字:“姨娘”。

    一些她病時完全沒注意到的細節出現在腦海,鄉下莊子裡,大哥從沒喊過黎章氏,而黎章氏對大哥雖然也很有娘的樣子,卻更像是一個熱心大姐,就連黎章氏這個稱呼,也是因為得知了親媽姓章,結合舊時候的經驗,她自己編的稱呼;來上學前,她沒在車裡看到黎章氏,隨口問秀秀為什麼媽不來,秀秀就言辭很閃爍,完全沒心思深想的她就隨便腦補了一個借口!

    而現在,真相大白了,眼前這個,才是真正的夫人,大房!

    黎章氏,極有可能不是黎章氏,而是章姨太。

    她,黎嘉駿,是個私生女。

    老天你打臉上癮了嗎,牙都要掉啦!

    ……她幾乎是哆嗦著往前走,大概表情實在不太好,坐得比較近的黎二先站起來扶了她一把:“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說著,卻瞟了一眼大夫人。

    “沒事,跑得太急,岔氣了。”黎嘉駿小心翼翼的輕聲回答。

    黎老爺端著威嚴的坐姿看了看她,眼神卻很是專注擔憂,看了一會兒後小心的瞟了一眼身邊的發妻,然後冷哼了一聲:“年後第一頓團圓飯,爬你也得爬過來坐著吃完!”

    “是是是。”黎嘉駿連滾帶爬的坐在了最後一個空位上,眼前菜式很豐富,顯然剛上來,很美味的樣子,全都是些家常菜,黎老爺率先抓起了筷子,隨後幾個小的才舉筷,她抓著筷子,一時不知道往哪下手。

    “金禾,把小姐面前的那肉換老爺面前去。”大夫人突然開口,聲音低沉,比長相更有氣勢,“過了個年規矩就忘了,病人面前不能放油膩的東西。”

    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立刻上來把黎嘉駿面前的燒肉換成了一盤白色的炒菜,確實她自己不想吃肉,正覺得清粥小菜萌萌噠,卻發現大夫人下令的時候,剩下的三個男人全都用一種很小心的眼神偷瞄著她。

    那種,偷看定時炸彈的表情。

    黎嘉駿忽然有種想笑的感覺,這個家平時生活肯定特有意思,#妹妹(女兒)總是跟媽媽(老婆)掐架腫莫辦#話題每天更新簡直是風生水起!

    安啦哥哥們還有老爹,咱可是來自一個為了甜鹹豆花哪個是異端能跟人對噴三百頁微博的時代,為了盤肉氣得跳起來那也太LOW了。

    “啊太好了,我正想說這盤肉放我面前浪費呢。”說著,她伸筷給三個男人每人夾了一塊肉,然後眨著亮閃閃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望向大夫人,“您……吃肉嗎?”

    “母親她吃素!”黎二少緊張的插話。

    “哦。”黎嘉駿收回手,就聽大夫人眼睛都沒抬的說,“你等會吃吧,金禾,粥好了沒?”

    “好了好了,我這就去端來。”金禾連忙下去。

    “先喝了粥再吃飯。”大夫人斬釘截鐵。

    黎嘉駿放下筷子乖乖的等著,其他仨人竟然也沒怎麼動筷,仿佛擔心大夫人虐待她似的小心等著,沒一會兒金禾端了碗粥來,粥燉的極稠,加了碎碎的肉末和蔥花,看起來極為美味。

    碗筷碰撞聲重新響起,黎嘉駿喝著粥,忽然明白了黎嘉駿為什麼這麼中二,卻更想不通她為什麼中二。

    曾經的黎嘉駿的生存環境中給她帶來最大壓迫感的可能就是這個大夫人了,但問題是,這個大夫人分明就不壞的樣子,那姑娘有被害妄想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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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0 20:02:04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1930年五月

    黎嘉駿在這兒的生活就這麼平淡的開始了。

    上了學後一切都按公歷來,她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心下戚戚的扔開了掰著指頭都算不清的農歷,開始搗騰自己來這兒的日子,最後結合各方面線索,她得出了一個很囧的結論。

    她是在一九三零年二月十四號遭板磚爆頭穿越的。

    情人節被(自己)打死的!

    ……姑娘啊,第一次發現你的人生其實是喜劇啊,史上最忠實的FFF團成員非你莫屬啊,姐姐真的是對你無話可說啦!唯有淚千行啊嚶嚶嚶!

    雖然只有自己知道這點,但是抱著日歷得出結論的黎嘉駿一整天都有種沒臉出門的感覺,日子夠苦了,這身體的原主走都走了還制造這種精神攻擊,活著也太累了。

    但她好賴也是撐下來了,開始了屬於新•黎嘉駿的新生活,一種屬於沈陽中上流名媛的生活。

    至今她都沒搞清楚她爹是個什麼官,只知道她爹做點兒軍火糧食生意,是個發戰爭財的強人,而且貌似以前還和土匪有過牽扯,原來祖上做地主做得並不怎麼順風順水,世道太亂,實在撐不下去的時候,旁支裡也有人上馬當了土匪,俗稱胡子,就是在這短暫卻輝煌的胡子生涯中,竟然百轉千回的和曾經的張大帥有了那麼點兒細微的交情。

    ……原來張大帥也是土匪出身,果然亂世出梟雄。

    後來證明黎家人其實不善戰,否則努力一把說不定也是關外一方豪強,好在還是抓住了自己的一點小機遇,借著兩次北伐戰爭發達了起來,成功做了奸商。

    現在黎老爺生意做大,兒子也都出息,卻沒表現出讓誰繼承他衣缽的樣子,這讓她有點好奇,但這些主人家的心思,八卦的僕人就也不敢妄言了。

    另外還有個大八卦就是,黎老爺曾經是入贅的!

    大夫人居然還是個格格!

    那個年代滿清已經沒落,八旗子弟中所謂的貴族王爺郡王遍地跑,大夫人具體什麼姓氏僕人都已不記得了,只知道一開始黎老爺入贅了大夫人王府,可黎老爺發財後帶著大夫人搬了出去,隨即王府卻很快敗了,原因是大夫人的阿瑪染上了煙癮。

    老煙鬼是年前蹬的腿。

    黎嘉駿不由得懷疑曾經那煙癮跟那外公有沒有關系。

    據說黎老爺是無所謂老丈人那點兒“雅好”的,給點兒錢就給點兒了,結果大夫人不讓,她的意思是,你的私生女兒我管著不讓抽,人都說我虐待,那我便不管;我阿瑪抽大煙那就算是被指不孝,我也要管!

    老王爺本就是落魄貴族,一生抑郁,最得意的大概就是女兒嫁了個有錢有前途的女婿,可誰料想碰上個寧可他死也不讓他抽煙的狠心女兒,掙扎了沒多久就老去了。

    這事兒當時挺轟動的,黎老爺早沒了雙親,大夫人也少時喪母,可以說正經的長輩只有老王爺那麼一個,黎老爺正值事業上升期,卻因為發妻堅持,幾乎是攢著鈔票眼睜睜看著老丈人抽不著大煙精神失常而死,輿論嘩然,誇大夫人大義的人少得可憐,全是指責他們夫妻倆狠心不孝,本就搖搖欲墜的夫妻關系更是降到冰點,大夫人直接開始閉門修佛,黎老爺也就堂而皇之的開始寵愛章姨太。

    而小煙鬼黎嘉駿就這樣成了家裡的一個尷尬又幸運的存在。

    大夫人懶得管了,黎老爺也像是想證明什麼似的給黎嘉駿慷慨供煙,這黎嘉駿也倒霉,本來為了這個高端洋氣像少帥的愛好在家鬥大娘鬥大哥其樂無窮,卻沒想抽煙局勢剛明朗就給了自己一磚頭,招來了一個不懂情調的“蠢貨”豁出老命都要戒煙。

    也是這身體的命該如此了。

    黎嘉駿仗著自稱腦子不清楚問東問西摸來摸去,兩個月後倒是還像了點樣子,日子還算上了正軌,卻也沒回到曾經黎嘉駿的生活軌跡去,差別就在於,她不是票友。

    天可憐見,且別說曾經獨霸她家鄉戲曲界的和京劇是完全不一個劇種,就是上下兩輩子加起來她都沒完整看過一場戲,連霸王別姬裡面哥哥唱戲她都是跳著聽,可怕的是如今周圍正是京劇熱!

    年初的時候梅蘭芳先生在美國公演,艷驚四座,從此京劇熱得像是星星去哪兒,本來就拿它當娛樂活動而已,現在卻成了光看已經是OUT,不能吊幾句簡直是LOW爆了的情況。

    可憐黎嘉駿打小只會一句“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不知道在這個百家爭鳴各曲種涇渭分明的時代當眾唱出來會不會被活活打死……

    好在,總有那麼些個圈子不是那麼看重這些,比如她現在混的“名媛”圈。

    千金小姐就算還只是千金小妞兒,她們的共同話題也免不了發型衣服香水首飾和潮流,她們的成熟度和閱讀量還不足以參與高格調的文學會,現階段大概也就自己看看別人的詩文,然後各自品評品評。不得不說現在的小女孩的生活頗像她看過的一些英國古典小說,小女孩都會有交際需求,什麼茶話會,詩會,讀書會甚至同好會……

    黎嘉駿對這些都沒什麼興趣,她更感興趣的是一些政治話題。

    當然,這也不是她的愛好,只是現在任何一點政治話題都可能救她一命,她是對自己的近代史知識儲備不抱希望了,只能聽一點是一點了。

    於是她各種類型聚會各參加一次嘗嘗鮮後,就不再參加了,其實大多數時候她都在旁邊微笑圍觀裝背景牆,除了組織看戲那一回……她睡著了。

    這比她在各種聚會當布景板引起了更大的轟動,直到程絲竹問起,她才想起。

    臥槽,曾經黎三小姐可是為了戲子和人干架的邪魅女主啊!

    現在看戲睡著了是怎麼搞!對票友來講簡直是不可原諒!有辱斯文!傷天害理!

    ……難道以後都要提起精神看嗎?太虐了不是她不愛國粹她更喜歡啪啪啪的戰爭片啊!

    這樣想著,她思緒又一頓,不行,再不文藝小清新一下,以後就算想不啪啪啪戰爭片都不行了。

    嚶嚶嚶,我不要主演戰爭片!配角都不想T T。

    一晃,沈陽的春天來了,北方的春天還是有點涼絲絲的,但姑娘們都穿上了美麗的衣服,家境尋常的穿素色夾襖棉褲,也有寬邊的花裙,大多數穿著古典而寬松的旗袍,搭著一件鬥篷或者大衣,走在人民廣場上,洋氣的像傳說中的香榭麗舍大街。

    男人則普通多了,長跑馬褂也有,短襖棉褲也有,西裝配大衣也有。大多帶著那種圓帽,還有很文藝的蘋果帽,很是騷包洋氣。

    由於什麼奇形怪狀的都有,顯得這個二十世紀初三十年代的男男女女比現代開放的多,至少黎嘉駿當年就不敢旗袍高跟貂皮大衣和蕾絲手套外加掛著蚊帳的花帽子這樣出門……

    簡直是恨不得所有潮流元素都在身上裹一圈。

    相比之下,黎嘉駿的穿著竟然獲得了眾多男士的贊揚,尤其是他二哥,春天一到妹子開始習慣性的淘寶範兒後,這個曾經感覺只能狗窩藏嬌的妹子現在也是個能拿出去誇的人了。

    她一直喜歡呢大衣短裙打底褲配短靴,這一點上講,民國的制衣和制鞋都還是良心作,只要是服務貴客的,全手工打造,一點也不放水,細節上堪稱完美,穿出去格外的高大上,再加上一些大膽的撞色和混搭,弄得二哥都想轉做時尚記者。

    可惜,黎嘉駿不給街拍。

    她怕艾珈看到。

    五月初某一天,黎嘉駿剛從親媽章姨太的小公館處吃了晚飯回來,在黎家公館又看到一張請帖。

    程絲竹,她同學,才十六,居然要訂婚了!

    作為一個財政部官員千金的未婚夫,對方自然是個了不得的公子,他們家裡像征性的讓他們見了一面後就訂了親,訂婚晚宴請了一大社會名流,這算得上黎嘉駿長那麼大參加的第一個高檔次宴會,連大夫人都從禮佛室出來親自點亮黎嘉駿禮儀和社交技能,曾經的艾珈打小就比較注重這方面,所以現在學起來也頂多當補充一下,兩人坐在客廳中喝著茶聊天,氣氛好到兩個曾經水火不容似的女人都忍不住微笑起來。

    這時,大哥和二哥回來了,金禾給開了門,大夫人端坐不動,黎嘉駿則站起來迎接他們,剛想向他們暗送秋波嘚瑟自己拿下了大夫人,卻在看到他們臉色的下一秒收起了笑容。

    兩人臉色發黑,皆非常沉重。

    “出什麼事兒了,老爺呢?”大夫人不動如山,端著茶沉聲問。

    兩人上前給大夫人小小的行了個禮,有些躊躇的站在沙發邊,大哥直接抿著嘴,二哥則嘴唇扭動,想說什麼又不知如何說的樣子:“今晚宴會取消了。”

    “哦?”大夫人喝了口茶,“為何?”

    “關內,打起來了。”

    黎嘉駿還沒坐下,筆直站著思考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有點混亂,關內?那就不是東三省,怎麼先打起來了?別告訴我七七事變在九一八前面!那她立馬就會進精神病醫院!

    “怎麼打起來了?”估摸聽到是關內,大夫人還是很淡定。

    “具體的還不清楚,但橫豎不就為了所謂中央政府的那點兒破權。”二哥很鄙視的樣子,“都瘋了,閻老西,馮玉祥,李宗仁,全跟蔣中正打起來了,那叫一個熱鬧,中原那塊兒現在不知道有多亂。”

    “那干一個小妮子的訂婚宴什麼事兒?”大夫人還是老神在在的問。

    “都沒人了唄,少帥在這兒坐鎮,火是燒不上身,可關內的都盯著啊,我們兵精馬壯、糧彈充足的,在裡頭那群人看來,還不是不買放著爛的?爹已經准備住商會了,少帥招了一群人,估計要開好多天會。”二哥說著,卻見大哥已經往裡走,“誒,哥你等等我,一會兒我跟你一塊去營裡。”

    大哥一頓步:“你去做甚?”

    “哎呀看看我們東北軍兵強馬壯,寫篇報道鼓舞鼓舞群眾,心裡舒服。”

    呵呵。黎嘉駿一聲不吭的也坐下來喝茶。

    大夫人瞄了她一眼,略滿意:“老三也是有點樣子了。”

    “嘿嘿。”黎嘉駿討好的笑笑。

    “打仗了,不怕?”大夫人問了句。

    黎嘉駿想了想,見兩個哥哥正往裡走,忍不住提高聲音回答:“怕!我怕我們中國人內耗光了,該輪到日本人收獲勝利果實了!我怕得想咬你們!”

    黎家雙雄停下腳步,回頭訝異的看著她。

    想到這關口竟然還有這種內戰,黎嘉駿心裡頭氣得嘰裡哇啦的,跟自己人打倒是說干就干,怎麼日本人打過來就不抵抗了呢,一群垃圾!

    黎嘉文你個二貨還隔岸觀火瞎高興?

    有你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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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楊常而去

    中原大戰的爆發讓關外喜聞樂見了許久,本以為又是那群熊孩子一時興起野外啪啪啪一下,卻不想竟然有種沒完沒了的感覺。

    而就在不久以後,黎嘉駿才知道,為什麼五月那天剛開門時,兩個哥哥的表情會那麼黑。

    其實她的嘲諷多余了,他們的心情遠比她還要沉重,也遠要幸災樂禍。

    原來,關外,也才剛剛結束一場大戰。

    中蘇同江之戰。

    那是在黑龍江省打的大戰,算是張少帥上任後的第二把火,國內形式上統一後,日蘇對東北的國中國一樣的占領如同眼中釘一樣讓蔣委座和張少帥不爽,尤其是牢牢把持中東鐵路的北極熊簡直拉滿了仇恨。

    蔣委員長的大兒子蔣經國還被扣在西伯利亞吹風呢!

    一陣你來我去的摩擦以後,全國抗蘇熱情高漲,各處軍閥大哥都拍著少帥支持他打,蔣委座甚至還發表了所謂絕不退縮的對蘇宣言,少帥滿心都是抽過大煙以後的白茫茫的壯志豪情,沒說的,捋袖子干吧!

    ……然後就被干回來了。其實仗打的還是很勇猛的,可惜對面硬件軟件都比己方好,連指揮都是號稱“遠東軍魂”的加侖總司令。

    本來僵持的狀態,人家一來,迎面摞倒,氣都不帶喘的。

    其實黎嘉駿也不造加侖是啥,大哥也不清楚,只是這一戰打過以後,東北軍就都知道了。

    可這點來講,黎嘉駿覺得冠了這麼大個名頭,沒道理她聽都沒聽說過這個人,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這個軍魂在二戰開始前就真的成了軍魂了,於是心裡又是感嘆又是遺憾。

    大爺您不世奇才就用在折騰咱身上太讓人心酸啦,大爺您那麼有才怎麼不撐著點兒去打完德國打霓虹啊!

    結果這場大戰後,被一炮打慫的東北軍根本不想反抗,直接叫停投降,於是形式上被統一的東北王張少帥不通知中央擅自簽訂了一條喪權辱國的《伯力協定》,不僅中東鐵路沒要回來,咱們的雞冠黑瞎子島,也被割了出去。

    國內一片嘩然,中央憤怒無比,南京政府發電說不承認,但此時黃花菜已經結冰了。

    “那時候真的不能打了?”黎嘉駿對此報懷疑,“你剛才不是說人加侖是拿海軍開的刀?怎麼陸軍也跪了?”

    大哥其實平時營裡訓練很忙,好不容易有個輪休就耗在傻妹子身上了,但他也沒很不耐煩的樣子了,喝著妹子親手孝敬的咖啡思考了一下,緩緩道:“誰說不能打呢,我們一步都沒後退啊。”

    “三江口海戰,他們海軍打過來的時候,我們能戰的只有四條船,其中兩條,全是其他國家退役的破船,上去沒幾分鐘就敗逃了,剩下的兩條,一條江安,有動力沒炮,一條東乙,有炮沒動力,它們一條拖著一條,被對面三條大船圍追堵截,硬是打穿了對面的旗艦,直到江安被打得失去動力,雙雙自沉。”

    那聲音太平緩,黎嘉駿眼淚差點掉下來。

    “你以為另外兩條敗逃的就慫了嗎?它們休整了一下,又回到了戰場,沒過幾天,富錦水戰,一直打到兵盡彈竭,便也自沉,追著他們三江口的兄弟去了。這一仗,咱們的海軍,全軍覆沒。”

    “……哥,你別說了。”

    黎嘉武眼眶通紅,他的腮幫子劇烈顫抖著,深深的吸了口氣,起身進屋,隨後拿來一本皮本子給她:“你不是感興趣嗎,看吧。”說罷,便端起咖啡坐在一邊,曬著太陽,望也不望她一眼。

    黎嘉駿翻開本子,裡面密密麻麻寫著很多摘抄,有些是報紙上剪下來的,有些是手抄的,一開始有些文章的段落,後來則大段大段的軍部電文,幾乎就是一個簡化版的史料歷史書!她瞄了一眼,最早的時間竟然是五年前,而這本本子上還標著個二,顯然是黎大少的第二本摘抄本,正激動著,卻發現有些地方有第一人稱,以為是有點日記性質的,便不敢多看,無助的望向大哥。

    大哥無奈:“怕什麼,哥敢給你還怕你看?”

    “可是……”

    黎大少放下咖啡杯一把拿過本子嘩啦啦一翻,點給她看一段手抄的字:“這,看吧。”

    海戰失利後,陸戰隨即而來,可被一頓打懵的中方指揮官張作相司令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猶豫不決,遲遲不敢派兵援助前線,守備黑龍江的只有兩個主力旅近兩萬人,他們孤軍奮戰,誓死不退,直到被團團包圍,韓光第的第十七旅八千多人全部戰死,整個建制都被完全消滅,剩下的梁忠甲的第十五旅數次突圍不成,只能被迫投降。

    “那個加侖把所有俘虜都送到最艱苦惡劣的礦山去做苦力,去年年底才剛回來,死的死,殘的殘,大部分都不成人形了。”大哥往黎嘉駿的心髒上又補了一刀。

    “這個張作相……這個張作相……”黎嘉駿咬牙切齒。

    黎嘉武摸了摸她的頭:“當年大帥剛死,少帥年少,將軍們誰也不服誰,一致推舉張作相司令坐上大帥的位置,全因他為人厚道,能夠服人……結果張司令穿著喪衣與會,硬是把少帥推了上去……當年他什麼都不用做,整個東北都是他的,可他寧願給兄弟的兒子保駕護航,你還說他是壞人麼?”

    “沒說他是壞人吶,可沒這金剛鑽,別攬這瓷器活啊!”

    “妹子,我們打怕了……”大哥長長的嘆一聲,“除了內戰,這百年來,可曾贏過一個外敵?”

    “……”這問題,前後倆黎嘉駿一個都答不上來。

    “喲,怎麼了閨女,你大哥又欺負你了?”許久不見的黎老爺突然出現在陽台門口,手裡握著毛氈帽子探頭看進來,作出橫眉豎目的樣子,眼裡卻微微帶點兒笑意。

    又?兩人站起來問好,黎嘉駿狐疑的斜著眼觀察大哥聽到這個又字的表情,見大哥一副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嘟囔著抹掉:“沒有啦……大哥在跟我講打仗的事兒。”

    “嘿,你個臭小子自個兒連豬血都沒沾過還敢裝大尾巴狼?”黎老爺一點都不溫柔的一帽子砸大哥頭上,“講出些啥花樣來了?”

    “我討厭張作相。”黎嘉駿總結,“這樣的人怎麼敢做大司令。”

    “那你說誰來做?”

    “……反正不該是他。”

    “你家少帥?”黎老爺笑著打趣。

    “他行麼?”黎嘉駿反問,除了民國四大美男和西安事變,她還真不大清楚那是個什麼樣的人。

    “哎……”黎老爺惆悵起來,雙手背在身後,仰天嘆了口氣,“小六子,熊孩子啊。”

    “……噗!”小六子就是張學良的小名兒,如今大叔黎老爺說起來,分外應景兒,黎嘉駿忍不住笑了起來,卻發現黎老爺望著遠處,眼神空茫茫的,不知道被勾起了什麼傷心事,“爹,怎麼了?”

    “大帥他啊……”黎老爺一陣陣嘆氣,“他給他兒子留的那麼大個基業中,在你爹看來,最寶貴的,還就是你楊伯伯了。”

    “楊伯伯?”黎嘉駿小心翼翼的望向黎大少,那是誰啊?

    “楊宇霆楊伯伯。”黎大少趁黎老爺還在沉思中,快速低聲的報答案,“之前一直輔佐大帥,少帥上去後被卸掉很多職務,最後當東三省兵工廠的總辦的時候,對我們家頗為照拂,後來……你還想不起來?”

    別逗了就算不信我是穿越的也該知道我完全不記得啊!黎嘉駿很想揮鞭催更。

    “哎,後來,走了鰲拜的老路,被少帥擒殺於老虎廳。”大哥偷看了一眼大哥,“連著他的同僚常蔭槐主席一起,那事兒被人稱作……楊常而去。”

    “……有意思嗎?!”黎嘉駿指的是楊常而去,她見黎老爺沒補充說明的意思,只能再問,“爹的意思是,這個楊伯伯其實很有才?”

    “沒有他,這個東三省再過三十年也不會有這景像!”黎老爺霍然插嘴,頗為激昂,“要不是他,東三省早就成日蘇租界了!楊公之大才,可經天緯地!他坐鎮大帥左右那麼多年,什麼南京政府,什麼日本人,什麼蘇聯人,誰敢耍小聰明,誰敢?!他若在,我們怎麼可能白白易幟!他若在,怎麼可能讓少帥打那場割地賠款的臭仗!他若在,怎麼輪得到張作相指揮!大帥在的時候,全仰仗他和常蔭槐出謀出力,那時候那群狗東西上躥下跳,可曾占著一分便宜?!而現如今,大帥剛去,不出一年,東北易幟,不出兩年,就,就割了地啊!”

    說著說著,黎老爺竟然哭了起來,像個小孩兒:“楊公啊,吾等無能,讓你被無口小兒所害,含冤而死,徒背罵名啊!”

    “爹!”大哥大驚,焦急的喊了聲,“駿兒,扶爹進屋!”說罷,他靠近圍欄,向四面緊張的張望起來。

    驚訝於黎老爺為什麼突然這麼悲憤,又心有戚戚的黎嘉駿把黎老爺半扶半扛的弄進屋子,關上了陽台門。

    黎老爺坐在沙發上還在嗚嗚嗚的哭,黎嘉駿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在一邊坐著,一遍遍摸著他的背:“爹,您別哭了,您別哭。”

    “閨女啊,你是不知道。”黎老爺開口,聲音嘶啞,唇齒間還纏綿著淚水,“你楊伯伯知道自己要死啊。”

    “啊?”

    “當初我們一時興起,讓算命先生給他扶乩,得乩語為:雜亂無章……揚長而去……”

    “……”

    “我們勸他快脫身,那時候他一身的職務被卸得僅剩下一個兵工廠總辦了,可他不肯,還是遞上了那份要求。”黎老爺掏出塊手帕顫抖著擦著眼睛,“他和常主席早就知道那個中東鐵路是個隱患,便想讓那小子成立個東北鐵路署督辦,讓蘇聯人沒法獨占鐵路,這是我們的地界和政府部門,我們有法,有權使用這個鐵路,久而久之的,蘇聯人怎麼想我們管不著,可鐵路我們是用著了,如果他們不忿,要打,那就是他們的錯……只可惜,那時候,你楊伯伯說什麼,那小子都以為他想奪權……奸臣善言,忠言逆耳啊!”

    “現如今,幾個小日本就能把上面的人耍的團團轉,只可憐我們這群仰人鼻息的商人,自己人,貪,外國人,搶!穿得光鮮,活得,還不如一條狗!”黎老爺猛拍桌子,剛好和黎大少進來時關門的聲音重合在一起,驚得黎嘉駿一跳、“哥……”

    “回房去,讓爹靜一靜。”

    “……哦。”黎嘉駿站起來往樓梯走,一步三回頭的,等上了樓梯進房前,她推著門又回頭,卻見黎嘉武跪在離老爺面前,磕了一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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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因為講述的都是過去的事,所以像點兒歷史書,相信以後女主就能親身經歷了小TIPP彙總:

    1、同江之戰就是吃飽了撐的,南京政府加油打氣,一陣鼓吹倒騰,張少帥硬著頭皮就上去了,這一戰不僅打出了黑瞎子島,打出了伯力協定,還打空了東北軍的軍庫

    2、黑瞎子島,至今還有一半沒回來,換言之,咱們的雞冠還禿著

    3、加侖,遠東軍魂,我不介紹他了,我介紹他的弟子:莫斯科保衛戰、斯大林格勒保衛戰、庫爾斯克戰役、第聶伯戰役、柏林戰役……的指揮者,朱可夫元帥。

    4、楊宇霆:這個人一身煙酒不沾,在張學良他爹死後,不讓他抽煙,不讓他玩女人,督促他好好學習,讓他振作起來別聽南京政府,讓他忍辱負重以柔克剛不和蘇日硬扛,甚至想出鐵路督辦的辦法想要回中東鐵路……被叛逆少年擰死了。

    百度百科估計經歷了一個由黑到白的過程,仔細看會發現前後矛盾,但最終歷史終究會洗滌鍋灰。

    5、老虎廳事件:這有什麼可介紹的,抓起來干!

    6、無意黑少帥,他年輕,陡居高位,身邊十個大臣裡八個沒頭腦兩個不高興,能機智起來才奇怪。

    最後:要問黎家人為什麼造那麼多,我只能說我讓他們知道了我想讓他們知道而以他們的身份能知道的消息,就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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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0 20:02:35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七子之歌•台灣

    中原大戰的爆發,導致大哥和二哥都分外忙碌起來,上面的決議撲朔迷離,自從知道少帥是個多不靠譜的人後,黎嘉駿甚至覺得大哥干脆退伍算了,以後長城抗戰組個義勇軍也比在這個混賬老大手下白死好啊。

    結果大哥練兵是練兵,卻一直沒動靜,二哥倒是忙忙碌碌,只是他現在越工作,反而越沉默了。

    有一日,聽見客廳裡他在和黎老爺爭吵,黎嘉駿午睡醒來,耳朵剛貼上門偷聽,就聽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停在面前。

    黎嘉駿連滾帶爬的奔回床上,剛趴上去就聽門被敲響:“駿兒!駿兒!還睡著沒?”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不需要拼死上床,因為二哥又不會破門而入!默默的鄙視了自己一會兒,她佯裝剛醒來,模糊的答了聲:“昂,來了,等等。”這才慢吞吞去開門,剛打開,二哥就雙手把住她的肩膀以男主角一樣的姿勢和語氣叫道:“駿兒!跟不跟哥哥走?!”

    “……啊?哥……我們有……血緣關系……”臥槽我在說什麼!黎嘉駿下一秒就被自己驚呆了,實在是這場景太像私奔了!

    “……你在說什麼啊!哥要去上海!你去不去!”

    哇!上海!魔都!黎嘉駿眼睛都亮了:“去干嘛?”

    “你去上學!我去工作!哥養你!”

    去上學有什麼意思,黎嘉駿一陣見血:“你工資多少。”

    “……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喊得那麼理直氣壯:“那我去哪上學?不知道!”

    “不知道!”果然二哥和她重合了,隨後黎二少臉紅如熟。

    “哥啊,和家長吵架鬧離家出走是最幼稚的行為,你看爹有攔過你嗎,你這樣的根本走不了。”

    黎二少回頭,果然,黎老爺就在旁邊拄著拐杖冷冷的看著,見倆兄妹朝他望去,哼了一聲轉身下了樓。

    二哥很無奈,連著頭頂的呆毛都耷拉下來了,黎嘉駿沒辦法,扯了扯他的袖子:“進來吧?”

    把黎二少拉進來在椅子上坐下,黎嘉駿隨便裹了一件薄外套坐在床上開始發呆,兩兩傻坐了一會兒,二少突然站起來拉開了落地窗簾嘟囔:“這麼黑,你也不嫌壓抑的慌。”

    光芒頓時落滿了房間,遠處太陽正在下山,照得一邊的牆壁紅彤彤的,整個房間跟要升天了似的。

    “我剛才在睡覺嘛……”黎嘉駿小聲抗議,玩著袖子上的花邊,“你怎麼跟爹吵起來了,也不怕大哥打你。”

    “沒什麼,上次讓你看的文章,讀通了沒?”黎二少開始檢查作業,“如果讀通了,那我就要提問了。”

    “別轉移話題啊,有你這樣的嗎我拉你進來不是為了讓你檢查我作業的!”這下黎嘉駿真的悲憤了。

    “子不言父之過懂不懂!”

    “那你還跟爹吵!”

    “所以這是我跟爹的事兒啊。”

    “剛才誰拉著我私……要離家出走的!”

    “我一時氣憤嘛……”

    “粗去!拉你進來是我一時衝動!”黎嘉駿推他。

    黎二少巋然不動:“慢著!先檢查作業!我要提問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黎嘉駿凄慘大喊。

    “倒幕運動是哪裡先發起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黎嘉駿繼續推。

    “誰誰誰誰誰……”黎二少蹲起馬步。

    “干我屁事啊……長州藩!”

    “很好,為什麼要倒幕,用日語回答!”

    “額……!@#@%¥#@%……還有……那個……@#¥%&*……所以麼……@#!¥%¥……”

    “丟人!都會說了,就別在額了啊了這個那個的!難不難受。”

    “好了我都說出來了你可以滾了。”

    “好好好我滾滾滾,晚飯後記得別忘了交書法作業啊,檢查好了就口語練習。”

    “啊啊啊啊啊啊!”黎嘉駿歇斯底裡中。

    黎二少心滿意足的滾了。

    “引狼入室啊,引狼入室……”黎嘉駿含淚捶床。

    早知道黎二少是鬼+畜老師,打死也不讓他補習日語啊,課堂上那些就夠用了!誰知這個牲口一定說她的日語帶鄉巴佬口音,非得讓她純正點兒,從此她簡直成了現代的苦B小學生,一天就沒個不學習的時候。

    黎二少走後,黎嘉駿換了正式點的衣服准備與家人共進晚餐,金禾的女兒雪晴走了進來整理床鋪,她一本正經的干著,實在是被自家小姐火熱的眼光盯得繃不住,噗的笑了出來:“小姐您別看了,好歹讓我把活兒干好。”

    “嘴不是閑著嘛,說說說!”黎嘉駿關上門。

    “好吧好吧。”雪晴無奈,壓低聲音道,“老爺往關裡賣了一批軍火和糧草,二少爺不高興,他覺得這是在火……裡澆油?”

    “哦。”黎嘉駿若有所思。

    “反正具體說什麼我也沒聽清,但有一句挺響的。”雪晴很小心的湊過來輕聲道,“二少爺說老爺是民族罪人!”

    “這,誇張了吧……”

    “二少爺就這樣,氣急了就亂說話。”

    “怪不得爹都氣無語了。”黎嘉駿也覺得這情況棘手,“爹做生意也是為了養我們啊,而且咱家這闖關東的底子,不做軍火,別的也插不進手啊。”

    “老爺也這麼說,所以二少不就氣急了要離家……出走麼。”

    “好在只是氣話,父子倆哪有隔夜仇。”

    黎嘉駿摸著下巴:“氣話啊……”那怎麼這麼精准的瞄到上海了?要知道這時候國都是南京,離關外最近的安樂鄉是北平吶,上海?隔著半個中國呢!

    六月中的時候,雖然晝夜溫差很大,但是天氣還是暖融融了,學校的小伙伴們便喊黎嘉駿出去郊游。

    由於黎嘉駿“學習”繁忙,年初參加過一些聚會後就找各種理由不再參加,成了閉門不出的“大家閨秀”,大家平時學習之余也就保持偶爾相互問候一下的關系,而且雖然黎嘉駿年後穿著打扮突然潮範兒了起來,可由於家裡生意不涉外、唯一的留學生回來了的緣故,並不如其他名媛家裡時不時有法國美國英國的潮貨能拿出來做個秀,久而久之,黎嘉駿在學校成功保持了百分之五十的透明度,就不再繼續刷存在感了。

    這一次被邀請到,竟然是學校組織的,是個大型的郊游會,而宅女黎嘉駿到了那兒才發現,與會的還有不少青年俊才,有若干年輕的日本軍官……

    除了日本人,和在日本學校上學的女學生,剩下的中方青年,基本都在日本留學過。

    她和人群中一張大便臉的黎二少炯炯有神的對視長達五秒,然後各自面無表情的轉開臉去。

    好挫,相親會上遭遇親哥什麼的。

    公園茶話會開始了,每個人分到一杯熱茶,四五十個人各自圍了五六個小圈,主持的是教導主任田中先生,他先喊了兩個日本青年軍官上來表演節目,他們也沒推托,上來齊唱了一首軍歌,平常心講,不算難聽,周圍人也都很熱情的鼓起掌來,兩人回到了自己的小圈子中,可以看到旁邊的女生微笑著跟他們說了什麼,他們點頭回禮。

    黎嘉駿就是不高興。

    她覺得自己太可憐了,仗還沒開始打,她就已經有了血海深仇了,本來巴巴的學著日語,就是想當個生存技能用,可不代表她就願意用這語言去和霓虹人開茶話會……

    但此時冒然起身離場顯然是很不理智的行為,她只能垂著眼呆呆的坐著,旁邊有了點小動靜,剛才被分到另一個圈的二哥噘著嘴坐在了旁邊,很郁郁的樣子。

    “喂,我是不想找個和霓虹有關系的男人,但在座的應該都是好妹子,你回去可別說我擋你桃花啊。”黎嘉駿輕聲調•戲黎二少。

    “等會就跟我走,這兒沒什麼意思。”二哥有點緊張的往他原先呆的地方望望。

    “怎麼了?”黎嘉駿也想往那兒望,被一把抓回來,二哥怒斥:“想暴露我嗎!”

    “啊?你在日本的老情人來了?”

    “更可怕!”

    “臥槽!這個老情人是個男的?!”

    回答她的是黎二哥狠狠的一個頭槌:“女孩子家好好說話!”

    黎嘉駿含淚捂頭:“那怎麼回事啊?”

    “哎,你看那邊,有個女的,短頭發。”黎嘉駿順著二哥指的方向偷偷看過去,那個圈子顯得高端一點,好幾個穿著軍裝的日本軍官在說說笑笑,一起的還有女校裡金字塔尖尖的幾個名媛,很河蟹的樣子,其中確實有個不屬於女校的短頭發女人,看起來二三十歲的樣子,長得頗為清秀,只是表情太僵硬了。

    “那是誰?”

    “我不清楚。”二哥喃喃。

    “啊?那你怕什麼?”

    “不不,我知道她是誰,她是我們的一個格格,後來被那邊的一個大官收養的,過得……有點慘……”

    黎嘉駿更加一頭霧水了:“那你怕她干嘛。”

    “你不懂,她在那過成那樣,按理應該很恨日本,可是,我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就覺得她特別……可怕……”二哥心有余悸似的回頭望望,“那時候很漂亮的一個姑娘,一場大變後,完全換了一個人,你看她打扮,完全像個男人。”

    “哦。”黎嘉駿覺得腦子裡有什麼,但下一刻就被豬隊友給賣了,一個女同學一蹦一跳的過來拉她的胳膊:“嘉駿,嘉駿!我們一起唱那段吧!”

    “啊?”黎嘉駿一愣一愣的。

    “我這裡假意兒懶睜杏眼!”

    “……哈?”要吃藥嗎?

    “哎呀,宇宙鋒!你傻了麼?梅蘭芳先生在美利堅唱的不就是這劇?當初我聽說那事兒還跟我娘說起你呢!一起唱吧!”

    “不不不不不不不!”黎嘉駿嚇的背後汗毛直立連連擺手,“我我我我我哪會唱我不會了你你你你一個人唱吧!”

    這個拒絕太過失態,頗有屁滾尿流的神韻,當場逗笑了一群人,小姑娘立刻不勉強了,只是噘著嘴瞪了她一眼,獨自站到中間擺了個姿勢,唱了起來。

    黎嘉駿一邊滿腦子白毛汗的聽著,一邊往邊上一瞄,嚇!按順序來的,立馬要輪到自己了,這殺千刀的交友會!

    她知道現在小姑娘大多多才多藝,琴棋書畫至少有一個能拿得出去,平時也經常備著聚會表演的節目,甚至還有背台詞現場組人一起演話劇的,可黎嘉駿真沒這能耐,她確實有少年宮水准的小提琴技能,會唱會拉的曲子也絕對比在場的人多,可別說她不想給人拉琴,能唱的,一首也拿不出來……

    不敢想像這群人聽到小蘋果是什麼心情。

    ……她還是忍不住想像了。

    然後在這樣的想像中,小姑娘的“假意兒懶睜杏眼”也唱完了,一個男生上去開始背一首詩,剩下的人一邊聽著,一邊頗為期待的偷看她。

    “哥,咋辦?”她平移求援。

    黎二少輕聲秒回:“要不,裝小狗兒叫?”

    “……”黎嘉駿平移了回去。

    媽個雞,逼死老娘我就唱國歌給你們聽!她看著幾個日本軍官笑得很開心的樣子,估摸他們就是傳說中的關東軍,不知道這時候給他們唱松花江上會不會爽到他們,哼哼哼,要不,精忠報國?啊哈哈哈哈哈!

    ……她實在不想賭周圍這群人都活不到那些歌出現的時候……

    輪到她了。

    黎嘉駿微笑著站起來,緩緩走到中間,朝周圍鞠了個躬:“給大家背一首詩,是我最喜歡的詩人作的,七子之歌•台灣。”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大多表情迷惑,這組在現代膾炙人口的詩歌,今天還沒有被廣泛流傳,而她正好活在那個廣泛回歸的年代,為了做一個小節目,特地查了台灣版,並且知道,這是聞一多在一九二幾年於美國創作的,非常安全,和應景。

    她清了清嗓子,轉向坐成一排的四個日本軍官,微笑朗聲道:“我們是東海捧出的珍珠一串,琉球是我的群弟,我,就是台灣。”

    “我胸中還氤氳著鄭氏的英魂,精忠的赤血點染了我的家傳。”

    “母親,酷炎的夏日要曬死我了,賜我個號令,我還能,背城一戰!”

    “母親,我要回來,母親!”

    周圍一片寂靜,黎嘉駿背到最後,聲音近乎顫抖,她本來以為模糊需要蒙混的詞在這一刻極為清晰的刻在腦海裡,讓她恍然想起當初表演時和朋友一起流下眼淚的場景。

    原來,她也曾那麼憤青過,這份憤怒在現代幾經時光淬煉已經蟄伏,卻穿越百年堅定不移的駐扎在她魂上。

    “我背完了,謝謝。”微笑,鞠躬,黎嘉駿轉身退場,她想扯著她二哥一起瀟灑留背影,卻想起他的工作而收了手,結果擦肩而過時,二哥嗖的站起來一把摟住她肩膀一邊走一邊道:“妹子,干得好!看他們的臉色!”

    “這位小姐這樣,不利於中日友好啊。”一個悠哉的聲音出現在旁邊,那個二哥很怵的女人竟然帶著她身邊幾個軍官站在旁邊,那幾個本來一個圈的名媛很不安的看著她。

    女人瘦長臉,摘下了帽子後,露出個中分頭,此刻似笑非笑的。

    黎嘉駿這時候忽然腦子就靈光了,恍然覺得她有可能知道這人是誰,但是實在太缺乏研究,只能說在耳聞的名字裡能對的上號的只有那麼一個,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有些慫,勉強的笑了一下,答道:“是啊,我太衝動了。”回了口氣又補充:“掃了各位的興,心底實在太不安,沒臉再呆下去了。”她假裝很害怕的瞄了眼二哥,畏畏縮縮的求饒:“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啦。”

    二哥很應景的擺出了一副生氣的表情:“小妮子不學無術,雜七雜八的東西瞎看,看回去不收拾你,走走走!丟人現眼!”說罷朝面前幾個人鄭重道歉又告辭的折騰許久,揪著垂頭喪氣的黎嘉駿的耳朵離開了。

    回到自家車上,黎嘉駿小心翼翼的向二哥求確認:“哥,這個女的,叫什麼啊?”

    “原本叫什麼我也不清楚了,只知道她到了那兒後被一個叫川島浪速的人撫養,所以跟了那個人的姓,”二哥很不屑的哼了一聲,“改名叫芳子了。”

    “……”好像得罪了一個很不得了的人,但是不得了在哪裡真的不清楚啊!

    黎嘉駿口吐白沫倒在椅子上。

    自此一役,再也沒人請黎嘉駿玩兒了,這個女刺頭兒也算是一戰成名,本來還想培養她替家裡進行千金交際的大夫人還挺疑惑,一日通過各方面了解了這件事後,也不再說什麼。

    大夫人的仇外情緒從對待她阿瑪吸鴉片這件事上就可見一斑。

    她也樂得清閑,每天上了課就回去補習日語,跟著黎二少每天看日語的新聞,小說和資料來討論,甚至還特地找人學唱日本有關思鄉的小調兒,二哥終於對她的“大日本帝國威脅論”的嚴肅程度有了重視,不再嘲笑她被害妄想症,有時候甚至還自覺的弄來報社裡留存的日本本土過來的報紙跟妹子一起分析。

    可惜兩人終究還是太嫩,看不出什麼來。

    轉眼,七月來了,遼寧省風雨成災,平沈鐵路中斷,收到消息當晚,黎老爺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喃喃道:“這下完了。”

    家主如此,其他人自然坐不住了,黎老爺是一家子的天,此刻黎宅烏雲密布。

    “爹,怎麼了?”二哥扔下筷子跑過去給老爹順氣,黎嘉駿忙不迭的遞上一杯水。

    黎老爺握著水杯,深呼吸了一下,鎮定了臉色沉吟半晌,一把抓住二哥道:“老二,快去營裡,找你哥來。”

    黎二沒多話,點點頭就往外走。

    “哥,拿件外套去!外面冷!”即使七月,晝夜溫差還是大得嚇人,黎嘉駿急得大喊。

    雪晴聞言連忙跑上樓,把二哥得外套拿下來遞給他,二哥拿著外套帶著司機跑出去,黎老爺站了起來,在餐桌旁來回踱步。

    “爹,不管怎麼樣,吃飽才有力氣想,先吃飯吧。”黎嘉駿也知道無論發生什麼,自己都幫不上忙,只能在邊邊上安慰下。

    黎老爺倒是真坐了下來,舉起筷子怔愣了一會兒,嘆口氣,盯著黎嘉駿道:“閨女啊,這回,大概要委屈你了。”

    “什麼?”黎嘉駿菊花一緊,她要啥沒啥,能用的就一張剛養嫩的臉了,老爹不是吧……

    “咱家一大批貨堵在路上了,不去拿就只有報廢,但你爹現在真沒本事找個可以跑那麼遠的車隊把貨弄回來,堵住的那列車上,很多是北平運過來給上頭玩用的稀罕物兒,上面肯定會派軍隊的去把東西弄回來,要是能找著個負責的,說一聲,說不定能把咱家的東西也順上,你懂麼?”

    “所以……”難道要我去扛?

    “最有可能接到這任務的,就是北大營。”黎老爺以為女兒腦子還不清楚,隱晦的暗示,“上回你和人家一個營長的兒子……”

    “只要能幫的上爹!我給丫磕頭賠罪都行!”黎嘉駿拍案。

    “不,不用磕頭。”黎老爺很受不了的擺手,“一直都沒上門賠禮過,主要是雖然得罪了人家但倒霉的還是你,不過現在,還是需要正正經經的給賠個禮,才好說話啊。”

    黎老爺一副女兒要受莫大屈辱的樣子小心安慰著,黎嘉駿卻覺得沒多大事,毒癮都熬了還怕賠個禮麼,多大點事兒!

    事情果然如黎老爺所想那般,大哥去請了那個張姓的營長的兒子,張營長沒出面,兒子張奉孝作為代表來了,倒還是個人摸狗樣的青年,進來先恭敬的給黎老爺敬禮,隨後很隨意的朗聲道:“聽說黎三爺被一板磚砸沒了,竊以為是喜事兒,特來慶祝一下,有什麼不當之處,望各位海涵,我與黎兄平日就很談得來,前陣子實話說確實略微尷尬,今日他賞臉肯請愚弟進這個家門,就是站著干看各位自己吃,我也開心啊。”

    “哪能讓你站著干看我們吃,應該讓黎三太妹站著看你吃,蠢貨,瞧人家多大度,過來賠禮!”黎二少朝黎嘉駿招手。

    黎嘉駿自認比以前可拿得出手多了,走上前很誠懇很真心的鞠躬:“我知道板磚砸在我身,痛在兄心,只希望如今能一笑泯恩仇,以後定當改頭換面,好好做淑女。”

    “哈哈哈哈哈!”張奉孝大笑。

    席間賓主盡歡,因為知道事情妥了,黎老爺也眉開眼笑,大夫人更是氣息怡人,黎宅的氣息總算是恢復了正常,黎嘉駿自認又了結了過去一樁孽債,也是輕松不少,忽然就聽張奉孝在耳邊悄悄問了一句:“誒,那那個觀瀾,你們什麼時候放?”

    “……”黎嘉駿中了石化術似的艱難轉頭看向張奉孝,差點兒就拿不住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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