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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FAK.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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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瀟湘冬兒]《暴君,我來自軍情9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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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19: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六章 北慈大帝
夜里的風越發大了,青夏衣衫單薄,微微有些發抖,面色也顯得越發的蒼白,嘴唇都沒了血色。楚離見了拿起脫在地上的披風為她披在肩上,就拉著她回帳。

到了大帳的門口,青夏突然拉住楚離的衣角,沉聲問道:“匈奴的各部首領找你,到底有什麼事?”

“倒不是什麼壞事,”楚離帶著幾絲好笑意味的說道:“他們想和大楚開市,互通有無。”

“什麼?”青夏眉梢一挑,揚聲說道:“怎麼會這樣,匈奴大半百姓都死在你的手里,他們還想要在這個時候和我們開市?”

“這也並不奇怪,匈奴大漠作為這次戰爭的主場,損失嚴重,綠洲草場被燒,牛羊損失無數,族中青壯年大多在戰爭中死去,眼看著冬天就要來臨,剩下的老弱如何過冬?況且,來和我們協議通商的大多是沒有卷入戰火的貴族,他們占據著匈奴大半的土地和奴隸,擁有大量的黃金白銀,只是有錢無市罷了。骨力阿術如今倉皇退到大漠,失去了草原大軍的制約,這些貴族們當然要為自己打算。”

青夏點了點頭,問道:“那你是怎樣答複的?”

楚離沉聲說道:“反正對我們又沒有壞處,你之前做了那麼多准備,我索性就順水推舟了。”

“真的?”青夏眼神頓時明亮了起來,情不自禁的拉住楚離的衣袖,興奮的說道:“賦稅如何?”

“三十稅一。”

青夏凝眉默算了一下,隨機仰頭笑道:“也好,先讓他們嘗嘗甜頭,只要我們嚴格控制一些重要物資,匈奴人就得越來越依賴中原。哼,吃青稞,住氈帳,等到他們有機會吃白米,住房屋大宅的時候,我看誰還願意在草原上打滾。”

楚離笑道:“這就是你的潛移默化收複大計?”

青夏笑道:“也要有你這樣的明君支持才行,橫渡大洋種茶葉,放馬北海方稱雄,早晚有一天,華夏的旗幟會傳遍四海,橫跨大洋。”

楚離我這青夏的手微微用力,眼神是少有的溫和,他拉過青夏的身子,在她的額頭輕輕一吻,聲音略有些沙啞,像是夜里的海浪,沙沙作響:“你要陪在我身邊和我一起等著那一天。”

青夏靠在楚離的懷里,將頭抵在他的肩膀上,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夜里的風很涼,可是不知為何,她卻再也沒有昔日獨行大漠的寒冷。那手背上的溫暖的觸感,像是山澗的溫泉,將她所有的疲勞和辛苦都洗滌而去。千帆已過盡,萬木又逢春,驀然回首,那人仍在燈火闌珊的光影背後,靜靜的等待凝望,眼神通透,小小說網了萬水千山。

輕輕的點頭,楚離欣喜的笑出聲來,說道:“青夏,明日我們就回盛都,回去之後,我們就大婚,好不好?”

一只雪白的飛鳥突然掠過上空,那雪白的翎羽有著溫暖而潮濕的的溫度,它在大營上空來回的盤旋著,最後突然撲扇著翅膀落在高高的桅杆之上,身姿矯健,帶著一絲孤傲寂寞的悲涼,眼神悠遠,好似在俯視整個大漠,可是當你注視著它的時候,卻感覺它仿佛就是在看著你。

青夏微微一愣,雙眼望著那只飛鳥,一個清淡的身影突然回蕩在眼前,那張俊逸的臉孔,幽靜的眼神,溫軟的嘴角,還有周身上下令人安心的川貝清香,都像是一場電影一樣,水波般流淌過她的心田。曾幾何時,也有個男人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在那個陽光燦爛暖陽明媚的早晨,她鳳冠霞帔,穿著高貴的皇家吉服,云發披散,笑顏燦爛,整個人都像是獲得了新生。他們相對而望,越好晚上的時候相見,那個時候,她會踏進他的家門,成為他的妻,就此相伴一生,永不離棄。

可是那些變故和災難,像是洶湧的洪水一樣兜頭而來,將所有的夢想和憧憬都沖的支離破碎,只剩下那些飄渺的記憶,仍舊頑固的盤踞在心頭,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那段溫馨美滿卻又痛徹心扉的過去。

有些人,即便不在了,也會在心底盤踞一生。有些人,即便離去了,也會成為一生中最為美好的風景。有些人,即便再也無法伸手去抓住了,也會永遠的于記憶中飄蕩,成為最溫暖的風。

而有些誓言,卻是永遠也不能違背。

“青夏?”

楚離聲音很低,帶著一絲小心,甚至是緊張。青夏抬起頭來看向楚離,突然咧開嘴角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她伸出手去攀上楚離的肩膀,突然踮起腳輕輕的吻在男人薄薄的唇上,然後笑著說道:“好!”

楚離眼中光芒頓現,先是震驚,而後是不可置信,最後竟是瘋狂的大喜。他一把抱起青夏的腰,像是小孩子一樣的旋轉起來,青夏被驚的大叫,好久才被放下來。氣喘籲籲的楚離埋首在青夏的秀發中,聲音甚至帶了一絲哽咽,不住的輕聲說道:“青夏,謝謝你,謝謝你。”

青夏的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打在荒涼的沙漠上,轉瞬就被干燥的沙子所淹沒,她只能用力的環抱著男人的身體,然後緊緊的咬住嘴唇,抑制住那險些吐出聲的一絲感動的悲泣。

“青夏,還有一件事很有意思,”楚離放開了青夏的肩膀,似乎開心的有些手足無措,沒話找話的說道:“那些匈奴貴族聽說我同意和他們互市,竟然硬要給我一個封號,你猜猜是什麼?”

青夏眼睛彎彎,笑容溫和,打趣說道:“不是成吉思汗吧?”

楚離眉頭一皺,疑惑的說道:“成吉思汗是什麼?”不過轉瞬就接著說道:“說起來真好笑,他們說大楚肯同北地匈奴互市,就對北地的天大恩賜,活人無數,是以想要稱呼我為北慈天可汗,我覺得還行,等回盛都再同大臣們商量一下。”

“北慈?”青夏啞然失笑,說道:“你殺了匈奴那麼多人,竟然還當得起這個慈字,這些匈奴貴族為了活命,還真是什麼招數都想得出來。”

楚離問道:“你覺得不好嗎?”

“也沒什麼不好的,”青夏笑道:“匈奴連年戰爭,百姓流離失所,遇到災年死去的人更多,我們今次雖然殺了很多匈奴人,但是一旦將匈奴並入中原版圖,教之以農耕商賈,傳授其絲綢蠶桑,派遣官員認真治理,焉知不是造福北地後世子孫的善舉。是以,細細說來,你還是當得起這個慈字的。”

楚離朗朗一笑,姿態瀟灑,神情不羈,說道:“怎麼都是你有理,好了,夜深了,你早點休息,我們明日就啟程入關。”

青夏點頭,握著楚離的手,叮囑道:“你也早點睡,明早還要吃樂松煮的飯,我想想就覺得脊背發涼。”

楚離笑著松開了青夏的手,推著她往大帳里去,青夏回過頭,剛要進帳,楚離突然高聲叫道青夏的名字,青夏疑惑的回過頭去,還沒看清楚離的臉,嘴唇就被覆上。溫柔的輾轉,狠狠的纏綿。

月色濃郁,星子寥落,許久,楚離才放開宜喜宜嗔的女子,哈哈一笑,轉身就向著自己的大帳走去。

青夏站在大帳前,看著楚離的身影漸漸隱沒在濃郁的夜色之中,眼神仿佛是凝固了一般,執著的望著前方,好似在看著什麼,又好似什麼都沒有看。桅杆上停駐的白鳥撲扇了下翅膀,有潔白的翎羽順風飄落,遙遙蕩蕩,款款落在塵埃之中。

“走吧。”青夏抬起頭,眼望著白鳥,輕輕的道:“大漠里風沙大,配不起你,去找個好地方吧。”


青夏淡淡而笑,轉身進入大帳,小腹處的疼痛越發猛烈,撕心裂肺般的沖進五髒六腑,好似有尖銳的蟲子在啄食她的心髒一般,只方才忍耐了這麼一會,背脊上的衣衫就已全部濕透。她手拄著桌子,深深的呼吸,靠在椅子上,氣息越發沉重了起來。

前路磨難重重,她的時日已經無多。之炎,請原諒我不能再去找你,我怕自己會絕望,也怕找到你也是徒留遺憾,還不如就這樣帶著你仍舊好好活在這世上某一個角落的幻想獨自安靜離去,在死之前做完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綠海竹林,云霧飄散,我是多麼愛你,只有關外的累累黃沙日月星辰可以為我作證。然而,多麼可笑的,我有多麼愛他,卻也如你一般。

黃沙迭起,大漠渾渾。好在,這多羈多絆的可笑的一生,就要完結了。

青夏靠坐在椅子上,微微的吐氣,緩緩的歎息。牆角的油燈靜靜的燃著,不時的爆出一絲火花,帳外的風大了,吹起累累的黃沙,打在牛皮大帳上,角落的光影棟棟,凝成一團團黑色的光影。

萬物寂靜,一片蕭索,只能聽得到外面的風和不時寒叫的飛鷹。青夏伏在書案上,好像就這樣睡著了。燈火照耀不到的角落里,卻有輕微的腳步聲緩緩響起。

一身青白袍子的素顏女子似乎已經被病痛折磨的失去了警惕,她軟軟的趴在那里,一動不動。

細微的呼吸輕輕的響起,還有靴子踩在地上的細微摩擦聲,淡淡的芝草花香,耳廓略動,甚至還聽到發辮打在肩膀的聲響。寒氣森森的匕首反射著角落里的火光,一直很安靜的,很安靜的,像是接近獵物的豹子,然而,突然間匕首猛的寒光一閃,直逼咽喉而來!

電光石火間,原本伏在書案上一動不動的熟睡女子頓時暴起,聽聲辨位,出手准確,一個小擒拿手掰握式猛地握住來人的手腕,只聽咔嚓一聲,手骨就已脫臼。青夏眉眼凌厲,反手奪過對方的匕首,膝蓋前頂下撞對方小腹,對方悶哼一聲,頓時痛的彎下腰去。青夏一把抓住對方的頭發,用力一拽,匕首瞬間抵在來人的喉嚨上,厲聲喝道:“什麼人?”

燈光閃爍,光影漂移,來人一身綠色裙擺,秀發細辮,俏臉大眼,竟然正是分別一月有余的七樹妖女烈云髻!

“怎麼是你?”青夏大驚,連忙放下匕首,扶住烈云髻的肩膀,沉聲問道:“你這是做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烈云髻的眼神微微有些飄忽,就像是喝醉了酒的人,手腕上的疼痛讓她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些,她疑惑的看著青夏,似乎不知身在何處。

青夏看著她的神情,心底陡然生出一絲警覺,然而剛想動作,脖頸間頓時一涼,一只從烈云髻袖子里鑽出來的青頭小蛇將它尖銳的毒牙穩穩的,停在自己的喉間。

“呵呵,真是沒想到啊,威名遠揚,獨力帶著一萬疲憊之師對抗四方三十萬聯軍的夏青夏大都督,竟然落在了我的手里,世事之奇妙,真是令人難以窺測。”

一個嬌媚的聲音突然在耳邊輕輕的回響,歐絲蘭婭笑容滿面的輕撫青夏的臉頰,蔥管一般的嫩白手指上握著一小串金鈴,她輕輕一搖,烈云髻眼白一番,頓時軟軟的倒在地上。

青夏眉頭一皺,沉聲說道:“你對她催眠?”

“催眠?”歐絲蘭婭眉梢一挑,笑道:“什麼事催眠人家可不知道,人家這叫崔魂術,不光對女人有用,對男人尤為好使。怎麼,夏都督也是這里的行家嗎?”

青夏冷哼了一聲,眼神四下看去,視線一轉,就想出幾十條脫身的妙計。

“夏都督可不要跟小女子耍什麼花樣啊,你是大將軍,為人要講信用,你既然落到我的手里就要乖乖的聽我的話,不然就算我依你,我的小青,也是不肯答應的。”

話音剛落,那只青色的小蛇突然對著青夏示威的吐了兩下芯子。青夏眉頭一皺,冷聲說道:“就算我不逃,你以為你出的去這南楚大營嗎?”

歐絲蘭婭突然嬌聲笑道:“我既然進的來,就必定出的去,不勞夏都督操心。”

說罷,啪啪拍了兩聲巴掌,鋪著厚重地毯的地面突然被刀鋒撕開,兩個一身獸皮袍子的大漢頓時從下面漆黑的洞穴里爬了上來,來到青夏身後,就將她的雙手捆綁而上。

青夏眼神頓時銳利了起來,在歐絲蘭婭的身上一挑,恨不得將她活剮了。

歐絲蘭婭笑道:“夏都督別生氣,為了等你,我可是挖了幾百條地道,在這里等候多日了。蘭婭這般勞師動眾的請你,還請你賞光,跟我走一趟吧。”

一塊錦帕頓時捂在青夏的口鼻上,女子短暫掙紮了兩下,身軀一顫,就昏了過去。

一行人迅速隱沒在大帳的地下,將洞口封住,撒上黃沙,將地毯合上,細細的刀痕被厚厚的長毛蓋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里有個刀痕。帳內一切如常,焚香輕燃,油燈噼啪,看不出半點搏斗的痕跡。

整個楚營一片安靜,沒有任何人知道,就在這個夜晚,有什麼人悄悄地來了,又有什麼人悄悄地離開。

參商八年十月二十七日晚,楚離和匈奴各部首領簽訂了天狼通商協定,開邊互市,有無相通,匈奴人奉南楚大皇為北慈天可汗,奉南楚大皇尊號于黃金大帳,歲歲朝拜,以示尊崇。這個對于匈奴人來說有些喪權辱國,卑躬屈膝的尊號就這樣以可笑的方式被草率迅速的傳遍草原,仁慈的儈子手楚離同意同匈奴人互市,今年的冬天,他們不必擔心會餓肚子了。

沒有人知道,今日的這個決定將會為後日來到怎樣的後果,五年之後,當北慈大帝的鐵騎踏破賀蘭山脈的時候,整個北地草原都將在他的腳下瑟瑟發抖。直到那一刻,這些貴族們才深深的明白,原來這座亂世的煞星,早在五年前就已在草原紮了根,那些世代游牧反對中原的的草原百姓們,在經過五年的洗腦,徹底忘記了他們的先祖是怎樣在草原上彎弓射箭、騎馬稱雄,如今的他們住進了遮風避雨的房屋,學會了養馬販賣種植桑田,再也不願意流淌著黃金的血去征戰殺戮了。

曆史的很多變遷,往往都是因為大人物們自作聰明的一句扯淡。匈奴貴族們搬起石頭,准備了五年,終于狠狠的砸在自己的腳上,被他們奉為天可汗住進黃金大帳的北慈兄弟,在五年前就已經霍霍磨刀,將刀X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了。

然而,沒有人知道的是,天狼同盟的簽訂,還有另一股勢力的脅迫和壓制,咸陽城里的那一只手伸的很長,秦之翔站在匈奴人的背後,再一次為盟友的權勢添磚加瓦。沒有人知道他要干什麼,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咸陽城樓上,秦之翔放飛了手里的那只信鴿,嘴角緊抿,緩緩的抬起頭,看著孤高的蒼穹和X靜的夜空,聲音淡淡,有歲月的沉重和滄桑。

我一生信任你,這一次,也是一樣。

歐絲蘭婭並沒有直接返回關內,反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向著大漠的深處而去。

青夏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里,但是卻知道,這樣一來,碰上楚離的機會,就越發的小了。


歐絲蘭婭一行一共二十個人,加上自己和烈云髻,一共二十二個,全都扮作從中原前往西域的商人。青夏騎在駱駝上,手腳都被綁住,掩藏在衣衫之下,每天歐絲蘭婭會喂她吃下一碗湯藥,這樣能讓她在短時間內無法開口說話。青夏人落在她的手上,也不掙紮吃苦,很是合作。烈云髻終日昏昏沉沉,昏迷不醒。青夏聽歐絲蘭婭得意的說過,她是在南楚大氏族于天澤的莊園外抓到奄奄一息的烈云髻的,這妖女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去于天澤的府上殺人放火,受了重傷,不然也不會這樣輕易地被擒。

青夏聞言心下微微一顫,于氏一族是南楚有名的大族,南疆的火家軍火烈就是他的外甥,火家軍的家主火夫人是他的親妹妹,嫁人之前叫于初晚,當年是南楚有名的美人,若不是前代楚皇好男風,也許就進宮當了皇後。于初晚有娘家撐腰,向來飛揚跋扈,楚離當太子的時候,還曾和她有過一段香火情。

然而,青夏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卻是在八年以前,當時她還在南楚後宮,無意中撞見楊楓和他的兄弟吵架,口口聲聲所說,似乎就是同這個于天澤有仇。而烈云髻為何會去招惹這個南楚當權人物,原因就不言而明了。

看著烈云髻即便是睡夢中仍舊是緊緊皺在一起的眉頭,青夏不由得輕歎一聲,這世上癡情人眾多,烈云髻雖然聲名狼藉,卻比太多人都要重情重義。

又過了二十多日,青夏已經不再抱有楚離會趕上來的希望。她仔細的思考了當時的所有細節,最後沉重的知道,她沒有留下一丁點的線索,沒有打斗痕跡,沒有書信留言,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預兆和不妥之處,以楚離的性子,怕是又會以為是她不辭而別,離他而去吧。

青夏不敢去想他該有多傷心,只能自我安慰的想,這樣也好,總好過她死在他面前,讓他難過。

世事離奇玄妙,今日她的心境,何曾不是當初的秦之炎,只是希望楚離不要如她一般,傻傻的尋找,苦苦的等待。

一個月後,眾人來到了皮山,翻過去,就是大秦境內了,也就是後世所說的阿富汗。歐絲蘭婭沒有翻越皮山,而是命令隊伍回轉,在附近的小鎮置辦了些西域的貨物,喬裝返回中原的商人,踏上回程。

青夏這時終于可以斷定,他們的目的地仍舊是關內,歐絲蘭婭此行,不過是為了躲開楚離罷了。心內對于XX屢次占了上風的女人,越發的顧及了起來。

一日清晨,歐絲蘭婭接到了一封大鷹叼來的書信,看完之後面色就凝重了起來,也不再冷嘲熱諷,轉而加緊趕路,除了少數掩飾所必須的貨物,其余的全部丟掉,日夜不息,匆忙趕路,連行蹤的掩藏也不再留意了。

這日,經過烏孫邊境的一座小城,眾人人困馬乏,歐絲蘭婭無奈下宣布休息一晚,一眾大漢歡呼一聲,就前去客棧投宿。這時,一隊人馬突然經過身前,青夏眼尖,突然看到一個挺拔的背影,不由得一驚,凝神望去,瞪大了眼睛。

對方年紀不大,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穿著一身皮草大裘,身後跟著十多個匈奴漢子,人人高頭大馬,一看就是貴族。那個男子也看到了青夏,眼神一頓,臉上頓時現出欣喜的神色,回頭跟屬下招呼一聲,騎著馬就在大街上奔馳了起來,幾下就跑到眾人身前。

歐絲蘭婭眼睛一轉,一個箭步靠上前來,手上金蛇小劍狠狠的抵住了青夏的後腰,搶在青夏之前開口嬌笑道:“不知各位有何貴干,可是和我這位妹妹相識嗎?”

青夏面無表情,那年輕人的眼睛在青夏和歐絲蘭婭身上一轉,突然笑著說道:“不認識,我就是覺得這個女人長得不錯,不過看到了你,就不這麼覺得了。”

歐絲蘭婭松了一口氣,面上還是嬌笑道:“呀,這位大人真是抬舉了,我一個南走北顧的走馬商人,僅有的那幾分姿色也被風沙吹沒了,那里入得了您的眼,您就別取笑我了。”

男子哈哈一笑,說道:“本來還想帶你回我的帳篷,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強人所難。這種事情,還是雙方心甘情願才有意思。行了,我走了,土敦,哈密寨子的魯魯哈不是有個能捏出水的女人嗎?快帶我去。”

說罷,一群人就呼嘯而去。

歐絲蘭婭看著那群人的身影漸漸遠去,回過頭來冷冷的看了青夏一眼,突然冷哼一聲道:“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個本事,難怪能迷得南楚大皇和秦宣王那樣神魂顛倒呢。”

青夏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垂著頭,掩藏臉上多變的神色。

半夜三聲更鼓敲過,青夏頓時睜開眼睛,警惕的聽著周圍的一切響動,突然,只聽一陣著火了的聲音尖銳響起,整個客棧都驚慌失措的尖叫了起來。歐絲蘭婭騰的一下坐起身來,用眼神示意下屬出去看看,兩名大漢應聲走了出去,這個女人為防萬一,連睡覺都要眾人一起,對各種突發狀況防備到了極致。

外面聲勢漸大,歐絲蘭婭斜斜的看了青夏一眼,沉聲說道:“我勸你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樣。”

青夏此刻的藥勁已過,冷冷一笑,淡淡的說道:“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嗎?整日在你眼皮底下,我能耍什麼花樣?”

歐絲蘭婭嘴角輕扯。冷聲說道:“這樣最好。”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一陣喧嘩,嘭的一聲房門就被人重重的踢開,一個渾身赤裸的男人突然沖進屋子,滿臉驚慌的大喊道:“著火啦著火啦,怎麼辦?”

歐絲蘭婭眉頭一皺。怒聲喝道:“滾出去!不想活了嗎?”

那男人似乎被嚇傻了,看到歐絲蘭婭反而靠了過去,大叫道:“著火了,沒路逃了!”

歐絲蘭婭大怒,一下跳下床榻,一腳踢在男人身上,怒道:“滾出去,不然我殺了你!”

就在歐絲蘭婭的眼神剛剛轉開的一霎那,一聲輕微的機括聲突然響起,青夏所躺著的位置一顫,身下的床板突然裂開一個足以隱藏一個人的坑洞,青夏的身體順勢就掉了下去,還沒落底,又是一聲脆響,床板就在上面合上,再沒有半點光亮。

與此同時,床榻側方的一扇窗子頓時被人推開,一個黑衣人抱著一卷鋪蓋,迅速的從窗前逃跑。

歐絲蘭婭轉過頭來之時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女人眉頭一皺,只見床榻上空空如也,哪里還有青夏的影子。

“找死!”歐絲蘭婭怒喝一聲,飛身跳上床榻,身形靈巧的鑽出窗子,就追了出去。

屋子里頓時安靜了下來,青夏轉過頭來,透過床板的縫隙,只能看到一雙年輕而清澈的眼睛,對方噓了一聲,笑咪咪的躺在她的身邊,開心不已。

果然,歐絲蘭婭只追了片刻就跑了回來,她的部下齊齊聚集在房間里,一名大漢沉聲說道:“主人,他們搶了七樹妖女往南邊去了。”

歐絲蘭婭陰狠的沉聲說道:“那個賤人呢?”

“沒看見,”大漢答道:“但是想必定在一處,十三和十七去追了。”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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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20: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游帝陵
匈奴大汗王的黃金大帳之中,憂傷好的牛乳香在空氣里輕輕飄蕩,金樽之中盛著幽香四溢的馬奶酒,帳外的北風嗚嗚的吹著,不時的卷起大帳的簾子,帶進一溜細細的寒霜。黃金家族的女奴們手腳麻利的將帳簾掩住,用鉤鎖勾上,再在炭火盆里添加火炭,燃的一室暖春,才迅速的退了出去。

旭達烈坐在大帳的正中央,一身白色大裘,配合著他古銅色的肌膚和銳利的眉眼,越發顯得雍容華貴、高高在上。青夏坐在炭火盆邊,伸出冰冷的手烤著火,近來她的身體似乎越發的虛弱了,面色整日蒼白,憂心忡忡下再也無法掩飾那蒼白下隱隱透出的一絲死氣。

大帳內很安靜,四角的大鼎中燃著上好的沉水香,味道清淡,在牛乳香的掩蓋之下竟透出絲絲細密的香甜,像是江南三月的煙雨,不同于北地大漠的雄渾,別有一番小橋流水的味道。不時的,還有清水沸騰的咕嘟聲。旭達烈的呼吸沉穩,雙目微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那樣子十足就是一個城府深沉的上位者,哪里能看出半點當日北地雪原上的青年的影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緩緩而過,終于,匈奴的王者清了下嗓子,聲音略略帶著一絲沙啞,斟字酌句的說道:“你,這些年……”

“我不想問你是如何從旭達烈變成了骨力阿術,所以也請你不要問我這些年的去向和發生了什麼事。”

面色蒼白的女子突然沉聲說道,神情冷然,沒有半點表情的波動。骨力阿術微微一愣,許久,才繼續說道:“班布爾和那克多在哪里?”

“他們在北秦的北疆大營當兵,已經有六年多了。”

旭達烈默默的點了點頭,眼神深沉,目光如水,緩緩說道:“我後來回到村子里,你們都已經不在了,你們走之後,穆連人又來劫掠了幾次,村子里已經找不到活著的人可以詢問了,我也是後來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去了姆媽家。阿茉葉只說他們兩個跟著你走了,卻一直沒找到下落。”

旭達烈的聲音娓娓道來,青夏的思緒不由得一陣飄忽,又想起了在村子里住的那兩個年頭,善良的多伊花大嬸,魯莽的那克多和愛耍小聰明的班布爾,那時候的阿茉葉還沒有馬鞭子高,西林辰總是站在房簷之下溫和靦腆的笑,還有旭達烈打回來的野味,爽朗的大笑,執著簡單的眼神。轉眼間,很多年,那些飄零的過往,終于一去不回了。

“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這些簡單溫暖的記憶似乎打動了女子的心,多年的交情如流水一般滑過她的生命,她緩緩的抬起頭來,對著旭達烈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我很好,你呢?”

女子的笑,瞬時間像是璀璨的陽光一般溫暖刺眼,旭達烈的神智微微有些飄忽,他楞楞的看著青夏,過了好一陣,才尷尬的笑笑,說道:“我也很好。”

突然之間就不知道再說些什麼才好,時間的巨輪滾滾而過,像是天神的巨斧,在兩人之間砍下一條巨大鴻溝,無論再怎樣粉飾太平,都是已經無法跨越的了。曾經執著的要為了心上人出門建功立業的旭達烈已經不在了,他贏得了太多的同時也失去了太多。

旭達烈站起身來,似乎有些慌亂,他拿起一只酒碗,走到青夏身邊,咧開嘴角笑著說道:“不管怎樣,就當是慶祝我們今日重逢,夏青,我先干為敬。”

說罷,仰頭就將碗里的烈酒一口飲下,隨即拿起一旁的酒壺,一邊倒酒一邊對青夏說道:“你也來喝一碗。”話音剛落,他一個沒拿穩,酒壺就從手上猛的掉了下來,垂直的灑向青夏的裙子。

幾乎是下意識的,青夏出手如電,一把就穩穩的接住落下來的酒壺。與此同時,旭達烈似乎因酒壺掉落而吃了一驚,也想過來抓酒壺,卻不想自己手里還拿著一只盛了半碗酒的酒碗,他左手一張,緊隨其後的酒碗又掉了下來。青夏眼神何等銳利,迅速接住,出手穩健,竟連一滴酒都沒灑出來。

旭達烈的眼神頓時變的銳利,青夏左手持碗右手持壺,瞬間了然,抬著頭面色不變的看著旭達烈,將東西放在長幾上,穩健舒緩,沒有一絲拖拉。

男人的聲音卻陡然間變的低沉了起來,許久之後,才沉聲說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青夏看著這個已經變得陌生的男人,靜靜不語,眼神卻漸漸露出透骨的寒芒。

旭達烈絲毫不俱于她冰冷的眼神,繼續沉聲說道:“孤軍深入,死守樓蘭的南楚東南大都督夏青,究竟是不是你?”

青夏冷冷一笑,聲音帶著一絲些微的嘲諷,淡淡的說道:“你早就知道,又何必惺惺作態的問我?”

旭達烈眼神一寒,沉聲怒道:“我不知道!”

“是嗎?”青夏霍的一聲站起身來,冷眼看著旭達烈,怒聲說道:“你若是不知道,當日攻進樓蘭,為何不與燕回齊安一同登上城樓?斬倒帥旗,誅滅敵首,對于匈奴武士來說是何等的榮譽?草原大漠上的男人最注重的就是軍功,為何你要強行命令匈奴全軍不可上城樓?是怕真的是我,怕背信棄義,不敢面對我這個在你任性自私遠離家鄉時照顧了你的母親兄妹的恩人嗎?”

旭達烈話音一滯,頓時就說不出話來。

青夏冷眼望著他,淡淡說道:“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雖說當日我不知道匈奴之中由你主帥,但是就算我知道,也不會手下留情的。沙場之上尚無父子,何況你我這萍水相逢的淺薄交情。所以今日,你即便是馬上就出去昭告我的身份,殺了我為你匈奴百萬軍民報仇,我也無話可講。”

旭達烈眼神頓時閃過一絲少見的柔軟,上前一步就想拉住青夏,沉聲說道:“夏青……”

“匈奴和南楚立場不同,已是敵人,但是我想知道的卻是如今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旭達烈,還是骨力阿術?”

旭達烈神情微微恍惚,許久之後,才沉聲說道:“在你面前,我永遠是六年前的我。”

青夏唇角輕輕一笑,伸出手去,就握住了旭達烈的手掌,悲聲說道:“多伊花大嬸臨死前,還千萬囑咐我說一定要找到你,如今,若是她在天有靈看到你這樣出息,必定可以瞑目了。”

旭達烈眼中波光一閃,就伸展手掌,隨即,緊緊的回握住了青夏的手。

當天晚上,青夏就住進了旭達烈的黃金大帳之中。夜里,大漠上一片安靜,隱隱有蒼涼的蒙古調子。青夏帳內的燭火早已吹熄,但是借著外面明亮的月光,所有的東西還是可以一目了然。收拾好行李干糧,穿好防寒且靈活輕便的皮袍子,帶上貂皮小帽,將滿頭秀發盤起,將匕首插在靴子間。青夏靠坐在羊毛氈子上,靜靜的等候著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一片烏云飄了過來,擋住天空中的圓月,大地頓時陷入一片漆黑的死寂之中。

與此同時,一個矯健嬌小的身影突然靈敏的竄出帳篷,白天的時候,青夏就已經將附近的地形做了系統的觀察,黑暗有利于藏身掩行,若不是剛剛下了一場大雪,可能青夏此刻已經在營地之外了。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並且被南楚黑衣衛無聲無息的偷襲嚇破了膽,匈奴人的防范非常嚴密。青夏一邊小心的尋找著視覺差,一邊謹慎的緩緩撤離。

她並不能完全的相信旭達烈,在如今這個局勢下,情況已經是非常的明顯。無論是哪一方將她控制在手里,都必定會成為鉗制楚離的重要籌碼,一旦她受制于人,除了自殺以保楚離之外沒有任何辦法。然而此時此刻,她卻不能輕易的死去,畢竟,烈云髻還在歐絲蘭婭的手上,看不到她的安全,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引頸就屠。

之前和旭達烈說的那些話,只是為了穩住他而已,就算手段有些卑鄙,她也不能置楚離于險境。

她在做一場賭博,也許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卻不得不防。

然而,就在青夏接近大營邊緣的時候,主帳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很快的,就有大批侍衛燃起火把,骨力阿術身披大裘,在一群人的簇擁下,浩浩蕩蕩的向著青夏的帳篷而去,不一會,巨大的鳴鑼聲陡然響起,短暫的混亂之後,全軍出列,嘈雜的馬蹄聲轟然的X出大帳,向著四面八方呼嘯而去。


青夏在營地最邊緣的一處盛放柴火的破舊帳篷之中靜靜的坐著,聽著外面嘈雜的聲響,嘴角溢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輕笑。也不知是開心自己料事如神,還是為旭達烈這麼快就發覺自己不在而感到寒心。不過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女子面色冷然,深深的長吸一口氣,過了今晚,她就會離開這里,歐絲蘭婭人多勢眾兼且狡詐多變,還是應該先找到楚離再從長計議。更何況,自己這一去多日無蹤影,他又會如何擔心著急?

想到這里,青夏離去的心,越加強烈了。

派出去追尋自己的匈奴士兵到了天明的時候才回來,毫無收獲之下骨力阿術暴跳如雷,一連斬殺了七個斥候長,才在眾首領的勸阻下消減了火氣。

整座匈奴大營陷入了戰戰兢兢的死寂之中,所有人全都小心翼翼,生怕招惹了大汗的怒氣。而就在這時,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卻突然發生,西營的一處木柴帳篷突然著火,軍需官怎敢在這時去觸大汗的黴頭,就壓下不報,只是命人去救火,並召集士兵去營地南面八千里的地方砍柴。

一個利落的手刀,嘭的一下就斬在一名個子不高卻留了一臉大胡子的士兵的脖頸上。

外面叫喚救火的聲音越來越大,一會的功夫,一名個子矮小,但卻滿臉絡腮胡子,連面目長相都看不出來的士兵提著水桶忙三火四的也跟著跑了出來,十分勤力的陷入了救火的人流之中。天明時分,這位士兵和之前救火的勤雜兵們一同出營,前去砍柴過冬。一來一往耗時日久,眾人帶夠糧草,就出發上路。誰知剛走到營門前,正好遇上剛剛從天柱山祭祖歸來的龍格大汗王,青夏見了他不由得一陣緊張,連忙退到人後,垂下頭來。

龍格阿術剛剛回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為人向來和氣,沒有架子。見眾人大包小包,又推著大車,竟異想天開的退到一旁,笑呵呵的說道:“你們先過。”

一個普通的讓路而已,由于是貴族大汗王向平民甚至是奴隸讓路,卻讓這些士兵們感動的幾乎落淚,跪下來千恩萬謝以後,才站起來准備前進。

青夏緩緩松了口氣,然而,還沒等她放下心來,一個令她幾乎跳起來的聲音卻頓時響起。

只聽龍格阿術咦了一聲,說道:“你,等一下。”

“喂!大王叫你呢,還不跪下?”

一旁的長官對青夏說道。青夏的心髒劇烈的跳著,緩緩的轉過身去,跪在地上,手腕輕輕的滑向靴子,隔著厚實的皮草觸摸到堅韌的利器,在心里反複盤算著,若是被龍格阿術認出,自己有多少成把握能迅速將他制住,並以他為人質,逃出匈奴大營。

“哦,沒什麼事,你起來吧。”龍格阿術默默的看了她一會,突然笑了起來。他走上前來,脫下身後的華麗大裘,披在了青夏的背上,對著青夏身後的士兵們說道:“天氣越來越冷了,諸位兄弟有重任在身,一定要注意安全,等你們回來的時候,本王會在大營門前迎接你們!”

幾句話說的氣勢萬千,眾多士兵們激動異常,好像他們不是出去砍柴火,而是要去執行什麼生死任務一樣,充滿了壯士一去不複還的蒼涼。

“好了,大家啟程吧。”龍格阿術溫和的說道,趁著所有人轉過頭去的時候,他突然緊緊的握住青夏的手,往她的手里塞了點東西,隨即以細小的聲音輕聲說道:“一路保重。”

直到走了老遠,青夏才攤開手掌,只見白嫩的掌心處一片通紅,兩根金條在明亮刺眼的陽光下顯得璀璨生輝。

青夏的眼睛突然有點酸,她半仰著頭,看著天空上明晃晃的太陽,一滴眼淚被緩緩的咽下肚子里,味道苦澀。.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然而青夏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後不到五個時辰,南楚的黑衣衛大軍就在南楚大皇的率領下,兵分三路從天柱山、瞭望海、七里垣三面夾擊,奇襲骨力阿術的匈奴大本營。楚皇陛下親帥大軍一百二十萬,一舉將整個匈奴政權徹底殲滅,除了龍格家族遠在大草原上的十萬家族軍,整個匈奴勢力被一遭盡除,骨力阿術帶著一群匈奴中堅分子和龍格家的王子們倉皇逃往大漠,進入大宛境內。

楚皇將整個匈奴大營翻了個遍,挖地三尺也沒有找到自己想要尋到的人,最後一聲令下,竟帶著百萬大軍悍然追擊,尾隨骨力阿術沖進了大漠的腹地,一路征戰殺戮,為向來不尊中原號令的西域諸國帶來了血一般的記憶和畏懼。

時間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交叉相錯間,楚離向西奔騰而去,而千辛萬苦逃出匈奴大營的青夏,卻在此時爬上了馬背,揮鞭狠狠的抽在馬股上,風馳電掣的匆忙往東。

在大楚皇室的正式史料上,關于第一次出兵西域只有寥寥幾行記載:

“參商八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正午,帝對匈奴余孽發動奇襲,大獲全勝,殺敵三萬余人,匈奴賊梟骨力阿術倉皇逃竄,帝下令追擊,國家軍人悍勇無比,匈奴狼狽奔逃,死傷無數。”

旭日初升,太陽將萬丈光芒灑在一片潔白的雪地上,青夏孤身單騎,終于遙遙看到了雁門關的影子。

將要接近雁門關的時候,異變斗生,青夏倒黴的撞見了三名匈奴斥候,他們看到了青夏坐下的匈奴戰馬,就此起了疑心。一路奔逃之下,卻被二百多名全副武裝弓箭齊備的匈奴人包圍了起來。

青夏很識相的沒有同對方周旋,老實的下馬編瞎話說自己是骨力阿術的密使,要前往中原探聽情報。她扮神像神,裝鬼像鬼,加上一副趾高氣昂義憤填膺的樣子,倒是真有幾分大汗密使的樣子。

一名一身青色大裘的男子面色陰郁,斜挑著眉,沉聲詢問她是什麼時候出的大營,身負什麼使命。

青夏當日離開匈奴大營之後,跟著大部隊砍了兩天的柴火,才找到機會悄無聲息的離去,事後害怕被發現,又小心的匿藏了蹤跡。是以回答對方的時間,照她離去時晚了三天。這本是天衣無縫的答案,因為她並不知道楚離擊潰了匈奴大營,豈料對方聞言冷冷一笑,就命人將她綁了,當做重刑犯人關押了起來。

青夏並不知哪里出了問題,可是卻明白一定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以至于自己的話有了重大的紕漏。她靜靜的呆在匈奴囚車上,再一次折道往西,重複她之前所走過的路途。終于,四日之後,回到了匈奴大營駐紮地,她終于知道這里出了什麼事。

遍地的尸首和狼煙,黑紅的血早已凝固,在蒼茫的雪地里像是美人身上一塊丑陋疤痕,充滿了令人嘔吐的惡臭,被屬下稱為輝殿下的男人冷笑著望著青夏,沉聲說道:“你八天前,就是從這里離開的嗎?可是據我所知,這里十一天前就已經遭到了襲擊,是我聽錯了,還是你在撒謊呢?”

青夏眉頭緊鎖,腦筋卻在飛速的思考著。究竟是誰,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能力一舉將匈奴大營毀滅到這樣的地步?東齊已經滅亡,北秦向來低調,西川表面上和匈奴還是盟友,西域諸國根本就沒有這個實力,南部藩國更是不值一提,那麼,就只有一個答案。

可是,楚離怎會知道自己在匈奴大營中呢?就算他以特殊的渠道得知自己的下落,又怎會這樣孤注一擲的魯莽進攻?此刻,他又在什麼地方,真的如他們所說進去大漠去追擊骨力阿術了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這樣的失去理智,萬一西域諸國共同團結起來對抗他,他又該如何收場?

越往下想,青夏的臉色越發蒼白,輝殿下冷笑一聲,正要說話,突然遠處一聲厲喝陡然響起。還沒反應過來,一隊人馬頓時呼嘯一聲就壓了上來。

大約五百多人的隊伍像是黑壓壓的烏云一樣,人人身穿匈奴大裘,手持馬刀,招呼也不打一個,就殺將上來。輝殿下的部下頓時將他保護在中間,奮力對抗著兩倍于自己人馬。

輝殿下眼神在對方的臉上轉了一圈,突然厲聲叫道:“魯克,是骨力阿術雇你來的嗎?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趕盡殺絕嗎?”

為首的一名匈奴男子哈哈大笑一聲,說道:“輝殿下,那人錢財與人消災,咱們辦事公道,不能泄露客人的消息。今日你若是僥幸不死,他日也可拿錢來雇我為你報仇!”

日落西斜,喊殺沖天,青夏坐在囚車里,謹慎的四下觀望,卻看不出一點頭緒和馬腳來。


戰爭進行了大約半個多時辰,在放下了八十多具尸體之後,輝殿下帶著所剩部下倉皇而去。魯克也沒有追趕,只是命人帶上青夏的囚車,向南前進。

青夏到此時終于知道,這些人的目的,也許並不是輝殿下,而是自己。只是,他們的背後,真的是旭達烈嗎?

日夜趕路,三天之後,終于在一次回到了雁門關外。一伙沉默的匈奴裝束大汗接過了青夏的馬車,就和魯克的馬賊分道揚鑣。走了將近半日那群人突然停了下來,在一片草叢里拿出准備好的衣裳,竟然都是漢人裝束。

青夏心頭頓時升起無盡的希望她對著一名大汗大聲叫道:“你們,你們可是楚皇的部下嗎?”

就在這時,一個嬌媚的聲音突然咯咯笑道:“青山遮不住,大江東流去,夏大都督,咱們又見面了。”

青夏眼神頓時一寒,向後看去,只見黑衣女子面若桃李,眼似朗星,朱唇墨發,正站在一片雪地里,笑咪咪的望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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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20:39 |只看該作者
青夏沒有想到,自己機關算盡,費盡周折,竟然又落到這個妖女的手里。

看到歐絲蘭婭的那一刻,她突然就知道了楚離為什麼會攻打匈奴大營,當日自己被龍格阿術所救,歐絲蘭婭事後一定查出龍格的身份,她自己無力去和旭達烈對抗,就將消息散布出去,巧妙的讓楚離知曉。趁著匈奴人和南楚開戰的時機想要渾水摸魚,不想自己事先逃跑,白費了她的一番布置。誰想千算萬算,竟會遇上和骨力阿術爭奪皇位而受迫害流落在外的龍格輝,大費周章下又回到了起點,中了她的奸計。

眾人換過漢人衣衫,坐著馬車,暢通無阻的入了關。

出乎青夏的意料,歐絲蘭婭卻並沒有怎樣虐待她來報複,反而日夜不停的趕路。在馬車上吃睡,從不住店,十日之後,就來到了青夏最為熟悉的一個地方,西黑草原。

到了此時,青夏仍舊不知道歐絲蘭婭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她如此大費周章的擒拿自己,不去威脅楚離,反而來到這里,究竟所為何事?

在西黑草原上棄了馬車,一路跑馬,三日之後的一個傍晚,青夏見到了甚至已經清醒過來的烈云髻,歐絲蘭婭和她的部下會和之後,終于來到了她們此行的最終目的地——龍脊山秦皇帝陵!

“夏都督,這里是秦皇帝帝陵,除了秦始皇,大秦所有的君主都葬在這里,宣王失蹤已有六年,說不定,也在里面呢。”

西黑草原上白雪蒼蒼,青夏身上仍舊穿著龍格給她的那件大裘,面色青白,眼神卻極盡銳利,冷冷的逼視著歐絲蘭婭,沉聲說道:“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一個弱女子,哪能有什麼目的?”歐絲蘭婭突然嬌聲笑道,不過轉瞬,她就沉下臉來,目光轉向一只一人多長的的青色木箱子上,寒聲說道:“我只是要拿回一些本該屬于我的東西罷了,那群老烏龜龜縮太多年了,也該出來做些事情了。”

“走!”

歐絲蘭婭厲喝一聲,一眾大漢抬起地上的箱子,押著青夏和烈云髻,就站在後面。烈云髻人雖然清醒,但傷勢仍在,被人一推,腳下突然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下去。青夏趕緊上前一步,一把扶住她的手,迅速的在她的手背上寫道:跟著我。

烈云髻了然,面色不動,只是回過頭去,狠狠的瞪了那個推她的大漢一眼。

甬道里一片漆黑,兩名大漢走在最前面,打著火把,小心翼翼的前行,走了將近一個多時辰,青夏感覺空氣里的氧氣已經十分稀薄,烈云髻重傷在身,呼吸越發的急促了起來。就在眾人氣悶欲死的時候,前面突然現出了一點亮光,幾名大漢加緊幾步,帶著眾人就走出了山洞,只見一片空曠的土地上,巨大的秦皇陵地像是一只熟睡的雄獅一般盤踞在曠野之上,威嚴顯赫,氣勢驚人。

青夏前一次進入秦陵,是在三更半夜,因為山脈震動和雪崩造成,根本就不知道這里還別有洞天。只見秦陵之前,幾名年歲較大的老者站在那里,看似在研究什麼,聽到響動,謹慎的站起身來。看到歐絲蘭婭,才放松一口氣。

歐絲蘭婭上前道:“權夫子,怎麼樣了?”

一名須發斑白的老者,手拿著一只鏟子,一手捏著土壤在鼻尖嗅了嗅,然後聲音粗啞的說道:“地宮和大頂都已經被封死,正門和側宮八年前就被秦宣王用花崗岩堵死了,只能從外祭台下手。我們在這里挖了一個多月,下鏟二百多尺,才找到宮頂。歐絲聖女,這可跟咱們事先想的不一樣,價錢我們要再加兩倍,不然我們犯不上跟你冒這個險,有沒有命出來不說,就算出來了還得出海躲幾年,挖大秦的祖宗墳。可不是鬧著玩的。”

歐絲蘭婭冷淡一笑,從屬下那里拿X一只包袱,唰的一聲扔過去,說道:“動手吧。”

權夫子幾人打開包袱,只見里面金燦燦的全是金條,最起碼也有七八十根,眼角微微**了一會,就開始打盜洞,青夏向下看去,只見大約有五十多米的地方被清理出一大片牆壁,看來就是外祭台的頂棚。

她當日曾聽秦之炎說過秦陵的規格,這帝皇陵分三十六耳室,十八盤室,外四圈,七十二連環道,拱衛著外面的是內四圈,連接四奉殿,最後才是位于中心的正殿。四奉殿分為北方寒冰,南方烈火,西方黃土,東方青木,構成白紅黃青四氣,守護正殿的北海玄蛇,南天朱雀,西澤蜃怪,東天蛟龍四神獸,一同護衛正殿帝皇乾坤,守護帝皇精魂,四奉殿青夏曾經走過,對那里的地形十分了解,歐絲蘭婭等人不知道她曾進過秦陵,這就是她的籌碼。只要進入四奉殿,她就有機會擺脫這些人,帶著烈云髻逃之夭夭。

幾名土夫子在那里敲敲打打,眾人在後面謹慎的等著。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眾人打起火把,又過了兩個時辰,幾名土夫子仍舊沒有什麼大的進展,一名大漢突然耐不住性子,大聲叫道:“還要等多長時間,一錘子下去不就行了,費這麼大的勁。”

歐絲蘭婭眼睛一寒,還沒說話,權夫子就指著露在外面呈現赤紅色的大頂冷笑道:“看到了沒有,這些全是秦始皇煉丹時制出來的燙藥,只要一打破,這些藥頓時就會噴在我們的身上,馬上燒的你連皮都沒有,你信不信?”

他聲音低沉,說的話也可怕,大漢聽了哼哼兩聲,面上很不服氣,但卻也沒敢真去給上一錘子。青夏猜他們所說的應該是強度大的硫酸,嘴上沒說什麼,卻拉著烈云髻緩緩退後了兩步。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幾名土夫子終于打開了一個十多米長的直井,權夫子十分專業的扔了根蠟燭下去,見蠟燭久久沒有熄滅,方對眾人招手道:“可以進去了。”

眾人魚貫而入,青夏和烈云髻在最中間,歐絲蘭婭人多勢眾,又給她們兩人下了藥,是以並沒有將她們綁起來。後面的四名大漢抬著木箱,也跟了下來。

腳剛剛踩在地上,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音就突然響了起來,青夏一愣,借著火把的光亮低下頭去,只見被自己踩在腳下的正是一顆已經風干了的人頭,不是骷髏,表面上還覆蓋著一層灰白色的皮。青夏心中一陣干嘔,挪開了腳,想起之前權夫子所說這里是祭台,也就不足為奇。這年代以人為祭品是分外尋常的事情,無論哪一代帝王去世,他的後宮妃子中,沒有子嗣的都要隨他一同下葬。這里是外祭台,想必陪葬的都是一些低等的宮女太監吧。

大秦尚黑,整個石殿也都是以黑色的巨石壘成,上面刻滿了古文字,呈八卦方位排列而成,樣式古樸,青夏仔細看了兩眼,發覺不認識,就停住不看。這里的墓道是傾斜的,由無數的台階組成,兩邊都是大鼎和長明燈,眾人看也不看那祭台里的東西,跟在權夫子的身後,就向下走去。

這地宮十分綿長,青夏走的雙腳發酸,她默算時間,應有三個時辰左右,已是深夜。台階一直向下,無休無止,空氣的能見度很低,就算眾人打著火把,能照射到的地方仍舊有限。只感覺前面的路遙遙無盡頭,只是一直向下,仿佛要通往幽冥鬼府。

就在眾人心神慌亂的時候,光線中突然現出一列黑色的斷垣,兩個走在前面的大漢歡呼一聲,權夫子松了口氣,說道:“到了墓室了。”

世人總是喜歡把陵墓混為一談,實則不然。其實陵墓,是兩種不同的東西,陵就是用來祭祀和入殮儀式的地上建築,而墓,才是指地下的地宮。青夏早年的時候曾和盜取文物的盜墓份子打過交道,也知道一些盜墓的技巧,像電影電視中所說的神鬼僵尸都是不存在的,所謂的尸變、鬼吹燈等也不過是大家想象力的產物。但是,由于墓地的獨特環境和大型陵墓中含有大批的人畜陪葬,更容易滋生超出人的認知之外的細菌、微生物、變異物種、體型較大的猛獸。這些東西和陵墓中低質量的空氣,才是盜墓者最大的噩夢。而所謂的機關險境,則不足為懼了。

但是這些,都僅限于小型陵墓,像這個巨大的秦陵,里面所隱藏的機關,就是常人難以理解的了。最起碼青夏曾經就險些命喪于此。

秦陵在建築上,和青夏後日所見的明朝陵墓十分相近,大量采用墨黑色彩,規模巨大,皇氣逼人,壯觀之余,還有一絲詭異和神秘。


踩在足以並行二十輛馬車的主道上,點燃甬道旁的長明燈,整座大殿頓時燈火通明。四下里富麗堂皇,兩側的側壁上雕刻著巨大古樸的銘文和圖案。

四道婆羅往生殿,九曲冥河渡旱船,十八天狗吞日月,五彩仙車引黃泉。

青夏看著這高大巍峨的殿門,知道這就是三十六耳室中的四婆羅殿第一殿了。只看這第一殿的氣勢,就足可猜出後面會隱藏著怎樣巍峨的內室。

權夫子站在門口感歎了半晌,帶著眾人就走了進去。

就在這時,一名跟在身後的大漢突然哎呦一聲,狠狠的摔在地上。只聽嘭的一聲,由于失了一角的扶持,那只巨大的木箱子,突然嘭的一聲摔在地上!

眾人一驚,齊齊回過頭去,歐絲蘭婭頓時大怒,幾步跑上前去,那名大漢面色突然變得慘白,戰戰兢兢的爬起來,跪在歐絲蘭婭的腳下,剛想說話,就被歐絲蘭婭一腳狠狠的踢開。

“打開,快打開!”歐絲蘭婭大驚失色,命令手下將箱子打開,青夏早就疑惑里面到底裝了什麼值得她這樣緊張。踮起腳來斜眼看去。咯吱兩聲悶響,箱子的蓋子被緩緩拆開,青夏眼尖,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驚。

“你怎麼樣啊?可摔疼了嘛?”歐絲蘭婭表情溫柔,手掌在箱子里輕撫著,說著說著眼淚竟然滾落下來,委屈無比的說道:“你生氣了吧,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青夏張著嘴,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只箱子,只覺得就算李陽突然跳到自己面前說要接她回二十一世紀也沒有眼前所見的這般驚悚。只見那只巨大的箱子里躺著一個人,那人面色青白,雙眼緊閉,身穿著一身墨綠色錦袍,劍眉斜飛,就像是睡著了一般,玉郎神風,英俊逼人。只是額頭正中,卻有一個黑洞洞的血洞,一看就是被利箭貫穿,赫然正是當日死于樓蘭城頭的齊太子齊安!

“廢物!”前一刻還梨花帶雨的歐絲蘭婭突然回過頭來,雙眼陰狠的盯著那名失手的男子,沉聲說道:“這麼點事都做不好,還留著你有什麼用?”說罷,還沒聽那人求饒一聲,一只青色小蛇突然飛出,唰的一聲就咬在男子的脖頸之上。出手如電,迅猛絕倫,那人連哼都沒哼一聲,就七竅流血,嘭的一聲,倒地而死。

“呀!”權夫子驚呼一聲,說道:“你怎麼能在這里殺人?驚了亡靈可怎麼辦?”

歐絲蘭婭眼神冷冽的在權夫子身上一掃,沉聲說道:“我只是請你來帶路,你若是做不到,我也不見得就不能自己走進去。”

後面的大漢補上一個,蓋上蓋子抬起箱子繼續走,人人小心謹慎,生怕再有一絲閃失。

青夏的心里卻在劇烈的翻騰著,這個歐絲蘭婭和齊安究竟是什麼關系?齊安已經死了,她費盡心機的將他抬進來,到底有什麼目的?

然而,就在青夏正在揣測歐絲蘭婭有什麼目的的時候,一陣嚓嚓的聲響突然自頭頂傳來,所有人幾乎在同時聽見,集體抬頭向上看去。只見漆黑的天花板突然開始寸寸斷裂,令人頭皮發麻的刷刷聲從上面傳了下來,好像有什麼東西趴在門殿頂上,在大口的啃食著那些脆弱的琉璃大頂,數量之多,簡直令人難以想象。

眾人頓時面色大變,權夫子眉頭一皺,突然厲聲說道:“快跑,這里要塌了!”說罷,一馬當先跑在前面,眾人緊隨其後的跟上。一名大漢猛地揮出一鞭子抽在烈云髻的肩上,怒喝道:“快跑!”

烈云髻大怒,剛要說話,就被青夏拉住,奮力向前跑去。

這時,頭頂突然傳來一陣破裂聲,大片的琉璃瓦片像是下雨一樣噼里啪啦的掉了下來,鋒利如刀子一般,幾名跑在後面的大漢慘叫幾聲,顯然已被琉璃砍中。然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瓦片之上,無數黑漆漆毛茸茸的東西隨之掉了下來,奮力向著眾人追了上來,一只只如同小豬般大小,速度極快,凶猛異常,一下攀上最後一名受傷的大漢蜂擁而上,淒厲的慘叫聲瞬間響起,片刻之後,竟只剩下一具血淋淋的骨架。

烈云髻呼吸急促,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那是什麼?”

青夏眉頭緊鎖,沉聲說道:“好像是老鼠。”

“這麼大?”

“別說話了,快跑!”

就在這時,一聲尖嘯突然響起,身後的巨鼠腳步頓時停住,青夏等人回過頭去,只見歐絲蘭婭被一群巨鼠團團圍住,十幾只巨鼠渾身潰爛,毒液遍布,一看就是著了歐絲蘭婭的道。歐絲蘭婭護在盛放著齊安尸體的箱子旁邊,半步也不肯退卻,手里握著一只漆黑的鞭子,眼神凌厲,面容寒霜。

烈云髻見了突然嬌笑一聲,說道:“活該,老天終于開眼了,生出這麼一群大老鼠來收拾這個小賤人,真是再好不過!”

一名看守兩人的大漢眼睛一瞪,揮鞭子就沖了上來。青夏素手一揚,一把架住他的手,冷冷的甩到一旁,沉聲說道:“真要這麼有力氣,就去救救你的主人吧。”

“畜生!”就在這時,歐絲蘭婭突然冷喝一聲,袖中青色小蛇頓時飛出,只是卻沒有咬對面的大老鼠,反而一口咬在一名手下的身上。眾人大吃一驚,歐絲蘭婭長鞭一下卷上大漢的腰,就將他的身體投入鼠群,老鼠們尖聲鳴叫,齊齊搶去,頓時讓開一條路來。

“還愣著干什麼?走啊!”兩名大漢恍然大悟,一前一後抬起箱子,就奔了出去。然而外圍的幾只老鼠擠了上去,此刻看到他們,竟蜂擁而來,歐絲蘭婭長鞭倒轉,一時護不周全,竟讓一只大老鼠從她的腰間撕下一大片衣料來,連帶著血淋淋的皮肉,顯是受了重傷。

烈云髻見了,竟眉頭一皺,就要沖上前去。青夏見了,一把拉住她,大聲叫道:“你干什麼?你要救這個女人?”

烈云髻大急,皺眉道:“她若是死了,楊楓下落如何,就再也沒人知道了。”

青夏心頭一顫,細想片刻,沉聲說道:“你別莽撞,我來。”

說罷,幾步跑到一旁的長明燈旁邊,嘭的一聲撞到燈台,燈油頓時流了出來。權夫子心思靈巧,見了連忙招呼眾人齊齊幫忙,不出片刻,滿地都是滑溜的燈油。青夏取出腰間的鉤鎖,輪轉兩圈就拋了出去,一把狠狠的勾在箱子之上,用力回拽。

地上全是燈油,濕滑一片,箱子頓時好似風箏一樣被拖了回來。烈云髻見狀甩出鞭子,纏在歐絲蘭婭的腰間,厲聲叫道:“賤人,還不快跑!”

歐絲蘭婭見箱子安全,抓住鞭子,突然飛身而起,還沒落地,就沖青夏喊道:“點火!”

青夏眉頭一皺,說道:“里面還有兩個人!”

歐絲蘭婭眉梢一挑,怒道:“婦人之仁!”拿出腰間的火折子就扔了下去。只聽唰的一聲響,巨大的火舌頓時轟然而起,夾雜著無數的慘叫和哀鳴聲。

“快走!這里就要塌了,琉璃會被燒化的!”權夫子大叫一聲,帶著幾名徒弟就當先離去。歐絲蘭婭只剩下五名手下,四個人抬著箱子,也跑在前面。

青夏,烈云髻和歐絲蘭婭互望一眼,誰也沒有說話,再也無人有興趣回頭看上一眼,齊齊奔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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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木已成舟
一路奔逃,巨大的火舌在身後猙獰招展,整個大殿都是木質結構,加上有濃酸,火勢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突然嘭的一聲,一名大漢突然被上面掉下來的硫酸傷了眼睛,男人慘叫一聲,巨大的箱子就掉落下去。

歐絲蘭婭驚呼一聲,頂替他的位置,一把抬住箱子。然而,身後的大火瞬間而至,在生死關頭,那些下屬們紛紛拋下箱子,大叫一聲,奪路而逃。歐絲蘭婭大怒,一鞭勒住一名大漢的脖子,可是其他人哪里還聽她的號令,不一會的功夫,就齊齊消失不見。

眼看火舌就要將她吞沒,歐絲蘭婭仍舊抱著箱子不放,她試圖將箱子打開,背著里面的奇安,奈何手忙腳亂下,竟然連箱子的蓋子都打不開了。

烈云髻著急的大叫道:“快跑!你找死嗎?”

歐絲蘭婭慌亂的搖著頭,不停地說道:“我要救他,商丘一族就在里面,只要到了里面,我就可以救他。”她的神智似乎已經有些癲狂,身上各處都已經著火,頭發都已經燒焦,卻仍舊不斷的喃喃說道:“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烈云髻幾次要沖到火里,都被青夏緊緊的拉住,突然,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大頂上的瓦片突然全部掉了下來,歐絲蘭婭慘叫一聲,就被壓在了下面。

青夏和烈云髻相對一愣,沒想到這個作惡多端的妖女竟是這樣的收場,可是此時此刻,時間已經由不得她們去想太多。剛要轉身逃跑,一個矯健的影子突然奔近,大喝一聲:“兩個傻子,快跑啊!”一手拉住一個,就瘋狂的在甬道上奔跑了起來。

一輪又一輪的驚訝來的太過迅速,烈云髻和青夏都有些呆了,因為此時此刻,拉著他們的男人,正是已經失蹤了六年多的楊楓。

“你怎麼會在這里?”劈啪的大火之中,烈云髻滿臉欣喜,一邊奔跑,一邊大聲的喊叫。

楊帆回到道:“我當日受了重傷,被人所救,一路輾轉來到這里。我的傷勢很重,也是去年才有好轉,我出去找過你們,可是你們都不在。”

就在這是,嘈雜的腳步聲突然響起,似乎有大批人在接近,楊楓面色一振,開心的說道:“一定是他們來了,我們也是剛知道你們進來了的,快跑,有救了。”

然而,話音剛落,一陣巨大的爆破聲突然響起,青夏三人的身體頓時被擊飛開來,重重的撞在石壁上。昏迷的最後一刻,青夏只朦朧的看到一個青色的影子迅速的接近自己,將自己攬入懷中,那種熟悉的香氣像是纏綿的水,讓她的頭昏昏沉沉。

暈眩瞬間襲來,整個世界,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上好的芝蘭香氣幽幽的吸入鼻息,一扇精巧的竹門被緩緩推開,觸目所見,全是一片碧色的海洋。

竹制的長幾,竹制的小椅,青色的帷帳在碧色的竹床上緩緩的飄蕩,壁上是意境悠遠的山水畫,角落里,有白色的清雅燭台,箱子櫃子全都恰到好處的擺放在屋子的角落里。小屋不大,可是卻分外幽靜,窗外的竹海在微風中發出淡淡的風聲,清幽的香氣從窗子彌漫開來。白色的花朵在竹林中飄曳搖動,像是仙境一般瑰美。

一個面色蒼白的女子躺在竹床上,她似乎是很疲倦,即便是睡著著,一雙秀眉也緊緊的皺在一起。她的眼眶深陷,嘴唇青白,小巧的臉頰清瘦,眼角已經有細細的魚尾紋,她的肌膚不再如少女那般光滑,多年來在大漠的風沙中行走,已經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曾經的水嫩變得粗糙。她受了傷的肩膀上有幾處傷痕,新傷舊傷累積在一起,像是幾條蜿蜒的小蛇。她的後背被火灼傷了,有幾處水泡,挑開之後,有細細的膿水流了出來,流淌過背上的幾道箭傷,看起來是那般的觸目驚心。她的右腳有很嚴重的凍瘡,那是多年前留下的病根,當年就在這里,在寒冰大殿上,她光著腳背著一個男人,在冰冷刺骨的寒冰上一步一步的逃出了死境,事後卻沒叫過一句疼……

就是這樣一個嬌小的身體,就是這樣一副柔弱的肩膀,卻承擔了太多的重擔和太多人無法想象的壓力。這麼多年來,她被世人咒罵,行走在刀鋒血雨之中,穿梭在滾滾黃沙之內,苦苦執著的時候,可有細心的調理過這個傷痕累累的身子?

修長的手指掃過她的眉眼,像是溫柔的風,帶著淡淡的溫情和濃濃的小心,輕輕的為她上藥、包紮、為她擦去臉頰上的汙血。

那戰栗的手指,冰冷而熟悉的觸感,已經有多久,忘了有多久,沒有觸摸到了。

水波蕩漾,如在夢中。

青夏似乎被一場美夢網住了,她又一次夢到了秦之炎,像這六年來得太多次一樣,她看不到他的臉,可是卻能感覺到他的溫度,嗅得到他身上的氣息,那種好聞的川貝香氣讓她睡得很沉,像是整個人浸泡在溫泉之中,溫熱的水流掃過眼睛,漫過鼻子,蓋過頭頂,漸漸將她整個人籠罩,溫暖如同三月的暖陽。

從來沒有一次像這一次這般真實,她甚至不敢睜開眼睛。如果這是夢,就請再也不要讓她醒來,她伸出手,緊緊的抓住了那清瘦修長的手指,緊緊的握住,然後,眼角酸澀,卻不曾落下淚來。

秦之炎,我不會哭的,你曾經說過,我是這世界上最堅強的女子,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堅強的挺下去,如今,我不哭、不鬧、不惹你生氣操心,你是不是就可以多陪我一會?

竹台上的檀香悠悠的燃著,一室幽靜,暗生曇花。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暗了又亮,窗外的蠶聲清脆動人,百鳥鳴叫,微風送來款款清香。床上的人睫毛輕輕一扇,隨即,就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睛的那一刹那,青夏的神智是恍惚的,她以為自己仍舊在做夢,她以為她還沒有清醒,像是這六年中的很多次一樣。于是她很平靜的坐在床榻上,看著這屋子里的一切,竹制的長幾,竹制的小椅,竹制的地板、書架、箱子、櫃子,清淡的山水畫,冒著熱氣的臉盆,打開的窗子,還有外面喳喳鳴叫的鳥兒。

一切都美好的不像是現實,尤其是剛從那樣一個絕境的死地逃生而出,青夏恍惚間,甚至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朝露曇花,咫尺天涯,八年的歲月瞬息而去,這深埋在記憶中的最美麗的地方,像是一個夢寐以求的仙境,徹底的網住了她的全部思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坐在那里,腿腳都已經發麻,四周的景物仍舊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陡然間,青夏的身軀猛地一震,她頓時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圓瞪著周圍的一切,驚訝的半張著嘴,拳頭越握越緊,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留下猩紅的血。

不是夢,這不是夢。


青夏突然跳下床來,腿腳一軟,險些倒在地上。她扶住床柱,手掌按在心口處,呼吸越發的急促起來。是,她看到了秦之炎,在逃天火海之中,她看到了那個清俊飄逸的男人,雖然沒有看到那張臉,可是她看到了他青色的衣擺,感覺到他修長的手指,觸摸到他堅實的胸膛,嗅到他身上的川貝清香。他救了她,帶她來到著青木大殿,一定不會錯,絕對不會錯。

青夏的眼睛有些發紅,不知道是被濃煙熏的,還是因為太過于激動。她想要走過去推開門,卻發覺一雙腿竟在微微的顫抖,她幾次伸開手,卻又在縮了回來。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她突然有些擔憂的捧住了自己的臉,急忙回過身來,跑到小幾旁,拿起桌上的小銅鏡,細細的看著自己那張臉孔。面色太過蒼白,嘴唇沒有血色,她只能大概的梳了下頭發,手忙腳亂的擦了把臉。

站在門前,幾次深呼吸,終于,微微的閉上眼睛,唰的一聲,啦開了房門。

明媚的陽光突然照射在臉上,晃得她幾乎睜不開眼,她緩緩睜開眼睛,一身白色的長袍隨風飄蕩,迎著清晨的風,不住的翻著裙角,濃密的黑發披散在身後,越發的顯得一張小臉清瘦蒼白。明媚燦爛的陽光照射在竹林之上,透過稀疏的竹葉,灑下斑駁的微光,竹林下是一片小小的花圃,花圃前有一座石台,上面放著一壺清茶,兩只茶杯,一只竹椅擺在石台旁,上面,坐著一個青袍緩帶的男子。

男子眉目疏朗,眼神溫和,周身上下帶著一股濃郁的滄桑和溫潤,他淡笑著看向青夏,突然牽動嘴角,淡淡而笑,聲音醇厚如溪澗緩水,溫和的說道:“你醒了?”

青夏的眼淚,突然就那麼掉了下來,像是無法抑制的珠子,一滴一滴的打在青竹的門檻上。

淡淡的花圃中,種著幾株有川貝清香的花草。微風蕩漾,是那般的好聞和清澈。

原來一直是這樣,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我們曾經見過面。”微風從竹林中淡淡的吹過,男子仍舊淡笑著望著她,沒有出聲安慰,也仿若是看不見一般,只是緩慢說道:“你這樣任性的來到這里,有人也許會為你著急。”

青夏感覺很累,她又想起了當初在波斯灣的那個黃昏,夕陽像是戰場上的血,鋪天蓋地的染下了滿天的暗紅。她撲倒在海灣的浪花之中,感覺渾身上下都是無法抑制地疲倦,那些心酸的無力感,像是噬人的螞蟻一般爬遍了她的全身。她緩緩的坐在門檻上,無力的點頭,聲音疲倦的說道:“我記得你,你姓梁。”

“姑娘好記性,”梁先生突然笑道:“我還幫你帶走了一個暗戀你的小姑娘。”

青夏抬起頭來,雙眉漸漸皺起,輕聲說道:“你怎麼會在這里?你是什麼人?是你救了我嗎?我的伙伴在哪里?”

梁先生淡淡一笑,說道:“你一下子問這麼多,要我先回答哪一個?”

“一個一個回答。”

梁先生搖頭說道:“我怕你的時間沒那麼多。”

青夏眉梢一挑,不解其意。梁先生笑著說道:“我還是先帶你去見一個人吧。”

青夏渾身一震,頓時站起身來,瞪大了眼睛,沉聲說道:“什麼人?”

梁先生眼光一斂,有靜靜的波光緩緩閃過。

“一個你一直在尋找的人。”

青夏曾設想過千百個和秦之炎見面的方式。

她想,也許會在某個名勝古跡,在群山之巔。她費盡力氣地爬上去,發現他正坐在蒼松之下靜靜撫琴,偶爾抬起頭來看著她靜靜一笑,像是已經等待了她很久的樣子。

她想,也許會在某片沙漠,就像曾經的很多次一樣。她疲憊欲死,干渴、饑餓、無力,突然,前方傳來了清脆的駝鈴聲,他騎坐在雪白的駱駝背上,緩緩地走來,然後,遞給她一只鼓鼓的水囊。

她想,也許只會在一個很平常的地方,在湖邊,在酒樓,在飯館,在小吃店,也許會在某個大街的角落里,她在和小販討價還價的買東西,突然發覺不遠處有一個人討價還價的聲音比她還大,她不服氣的站起身來,然後看到他的影子。

她想……

她想了很多,卻獨獨沒有想到過這種方式,再或許,是早就已經想過,只是,不敢去面對罷了。

可是此時此刻,看著面前那座青色的墓碑,看著上面雕刻的那幾個字,青夏卻突然有些木然了。她想,她或許是應該哭的,可是為什麼眼睛卻澀澀的,流不出一滴眼淚呢?她站在一片滔滔的竹海之中,看著面前的一塚青墳,伸出顫抖的指尖,卻只能觸碰到冰冷的石碑,想說什麼,嗓子卻仿佛被堵住了,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石碑之上,掛著一小串銀色的鏈子,在空氣的腐蝕下,已經顯得有些烏黑。青夏伸出手去撩起鏈子,握在手里,那種大夢一場的感覺終于呼嘯而去。她緩緩的閉上眼睛,反複的跟自己說,這是真的,這是真的,可是一顆心卻在撕心裂肺的疼,呼吸漸漸變得困難,手指冰冷,臉頰也開始潮紅了起來。.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梁先生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然後轉過身去,緩緩離去。

還沒走出竹林,一聲低沉的、壓制的、還帶著一絲隱隱的破碎哭腔登時響起,驚散竹林中的萬千飛鳥,撲騰一聲振翅而飛,齊齊飛掠而去。

梁先生腳步微微頓住,看向極遠的一處密林,終于無奈的搖了搖頭。


女子的聲音破碎且絕望,間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沙啞和咳嗽,像是病入膏肓的人,一聲一聲的回蕩在空氣里。隱隱的,竟有血腥的味道。

“之炎?”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一只蒼白的手輕輕的拂過冰冷的墓碑,默念著上面的字。他的墓,就如同他的人一樣簡單,一杯黃土,一座青墳,簡單的石碑,上面雕刻著五個清瘦的字:秦之炎之墓。唯一的祭品,就是這一串已經發黑的銀鏈子。

這條鏈子,是當初在彭陽街頭埃里克斯那群洋人第一次見面時送給自己的,自己當晚在洪湖邊上掛在了秦之炎的脖子上,希望著保佑了千百萬人的耶穌上帝也可以保佑一下她的愛人,只可惜,也許是她的信仰不夠虔誠,萬能的神將他們遺忘了。歲月恍惚,紅顏白發,最深最冷的噩夢,終于還是呼嘯而來。

秦之炎,我早就該知道你在這里的。

青夏苦澀一笑,笑容里滿滿的都是止不住的落寞和滄桑,她靠著石碑坐下,幻想著她靠在男人懷里的樣子,往昔的歲月像是流淌過的水,緩緩卻又急速,無法牽住,無法挽留。

我知道,普天之下,你最有可能會在的地方,就會使這里。可是我不敢來,我甯願抱著你還活著的幻想走遍天涯海角,走遍大漠高原,我害怕這里,害怕來了之後看到的,只是一個靈位,只是一具尸骨,或者,就如現在這樣,只是一座青墳。

竹林里突然起了風,吹起青夏潔白的衣衫,就像是八年前的那個傍晚,她伏在男子的背上,手提著一雙鞋,光著腳,還一蕩一蕩的,昏昏欲睡。那時的風真好,有清新的香氣,那時的月光也真好,有甯靜的溫暖,那時的花也真好,開的鮮豔而不媚俗,那時的一切都很好,世界一片安靜,只余下他們兩個人,沒有戰爭,沒有血腥,沒有殺戮,沒有任何東西橫在中間。他們在古老神秘的地下相依相偎,細聊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往事,像是兩只相依為命的蝴蝶,沒有一點煩惱。

她還記得,他們說過,這里太美好,若是能夠不再出去,該有多好。

可是那個時候,他們的肩上,還有太多的重擔在壓著。她要出去尋找楊楓,而他,也有太重太重的國仇家恨。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想必,她真的會永遠龜縮在這個方寸之地,不再出去。這樣,秦之炎不會就這樣與世長辭,而自己,也不會將楚離狠狠地拖下水來,而她,也不會辛苦磨難,疲憊欲死。

如果可以,真想讓時光倒流到那一秒,然後伸出手去,緊緊的握住那個孱弱單薄的身體,將他留在自己的身邊。

眼淚像是雨水,一滴一滴的打在潔白的衣襟上,轉瞬,就不見了蹤影。新,仿佛是被人掏空了,連原本的那一絲小小的希望也宣告破滅,她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感情,眼淚似乎已經干了,可是為何還是會有淚滾滾而出,眼前一片迷蒙,她看不清遠處的樹,看不清天上的云,只有那座墓碑上的五個字像是一只只錐子一樣,狠狠的紮進了她的心底。

秦之炎,下面不冷嗎?已經十二月了,外面已經下了雪,白雪茫茫,天寒地凍。你躺在那里,沒有暖手爐,沒有炭火盆,沒有厚實的衣服,你不會感到冷嗎?

我以為我可以很堅強,我以為我可以很勇敢,你用了六年的時間來給我做這個心理准備,可是當我知道的那一刻,還是控制不住巨大的心疼。秦之炎,我的心被掏空了,里面的血在不停的向外流,我自己好笨,我堵不上。

青夏突然將頭靠在青色的石碑上,眼淚滂沱而下,嗚嗚痛哭失聲,她的指尖泛白,那些過往的歲月像是奔騰的河水一樣從她的周圍洶湧而去,漫過她的小腿、腰身、脖頸、頭皮,將她整個人吞沒其中。原來,已經過了這麼多年,那些鮮活的記憶仍舊如新,原來,她竟然是一個這般執著和念舊的人,原來,有些東西,真的是一眼萬年,永不能忘。

秦之炎,你的依瑪爾來了,她這些年太累了,活著比死去還累,如今,她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可不可以,就讓她追隨你而去?你已經不在了,你的長生,又怎能獨自存活?這寂寥的人世,這浮華的一生,這艱難的歲月,就讓它們一同逝去吧,我只想陪著你,看著你,在你冷的時候抱著你。你曾經是那般的愛我,現在,就讓我好好的回報你吧。

而他,而他……

女子的聲音漸漸變小,有腥熱的液體自她的口中潺潺而出,像是溫熱的泉水,一點一滴的灑在素色的石碑上。那些冰涼的風微微吹過,掃起滿地的塵埃,卷起她的秀發和衣角,遠遠望去,只能看到一個單薄消瘦的後背。

天色漸暗,女子仍舊是一動不動,有噪雜的腳步急忙而來,幾名白須白發的老者七手八腳的將她抬起,放在一只擔架上,就匆忙離去。

一個青衫磊落的男子站在竹林之外,身姿落寞,衣袍翻動之間,竟是那樣的飄逸出塵。

梁先生從後面緩緩走上前來,聲音溫和的說道:“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男子微微一笑,笑容苦澀淡漠,卻並沒有言語。

梁先生繼續說道:“金針入腦,藥物植入,從此以後,即便是相對而坐,她也不會再認識你,你可想好了?”

男子突然轉過身來,眉眼溫潤如玉,眼神甯靜如海,淡淡的說道:“為何老師今日這麼多話?”

梁先生笑道:“老年人嘛,難免會老到一點,我只是怕你日後後悔莫及。”

“老師明知我將陷入怎樣的命運,何苦要拖累他人?”男子深深吸了口氣,突然轉過身去,沉聲說道:“更何況,有人比我更適合。”

竹林沙沙,光影迷蒙,有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

“他,也應該到了。”

千秋雪冷,萬里冰原。南楚大皇的百萬大軍跨越了賀蘭山脈,越過了北地草原,深入大漠,千里奔襲,一路追殺,骨力阿術的匈奴本部死傷無數,再無東山再起的半點可能。然而,就在馬上就能除掉這個隱患的時候,楚皇突然下令全軍返回中原,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除了幾個貼身近侍,所有人都只當這是大皇的有一次英明決定,死心塌地的緊緊追隨。

在西黑的平原上,楚離命此次進軍西域立了大功的宋揚將軍帶著大軍先返會還巢邑,自己則帶著五千黑衣衛精銳秘密感到了龍脊山秦王帝陵。


曾經,就在這片土地,他和她擦肩而過。如今,他在一次回來,默默的對自己說,絕不能允許這樣的事再次發生,絕不。

轟隆隆的聲響緩緩開啟,巨大的山脈好像是從中間斷開兩半一樣,黑洞洞的,好似是巨獸所張開的猙獰巨口。

楚離眼神微微一眯,打馬上前,樂松和徐權大驚,齊齊擋在他的前面,沉聲說道:“陛下,小心有詐。”

楚離抬起頭來,一雙劍眉像是飛揚的利劍,輕輕的皺緊,終于,伸出手來推開擋路的人,一步一步的驅馬而上。

他這一生,就是一場豪邁的豪賭,他賭贏了無數次,只因為他有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的勇氣和決心。如今,他將要去面對一生之中最為重要的一個賭局,他堅信,他絕對不會空手而歸!

漆黑的山洞里,兩側燃燒著巨大的青銅火鼎,一只黑色的石台十分不協調的放在山洞中央,兩側各擺著一只椅子,其中的一只,已經坐了人。

那人青袍墨發,鳳眼劍眉,修長的手指握著一只茶杯,聽到他的聲響抬起頭來,靜靜一笑。

就像人生中的許多次一樣,他們互相拱手,語調低沉,波瀾不驚的互相問好。

“楚皇。”

“宣王。”

“好久不見。”

時間呼嘯而過,小小說網生死,兩個爭斗半生的男人緩緩落座,彼此眼中,都是磨滅不變的尊重和防備。

如果不是國仇家恨,如果不是愛上了同一個女人,他們也許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和互相看重的知己。可是這個世上,永遠沒有如果一詞的存在性,秦之炎看了楚離一眼,指著前面的清茶,輕聲笑道:“沒有毒,請用。”

楚離面色沉靜,卻並不接過茶杯,只是沉聲說道:“青夏在哪里?你叫我來此,所為何事?”

秦之炎微微挑眉,感興趣的說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沒有死反而呆在這個地方?”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秦之炎一笑,說道:“那好,我今日找你,有三件事。”

楚離微微挑眉,示意他繼續說。

秦之炎說道:“一,秦楚結為邦交,世代友好,共同出兵對抗四夷蠻邦,統一華夏,將來在適當的時機大秦將歸為南楚版圖。二,七部從此寂滅,請你不要再搜查追殺,還各部百姓一個甯靜。三,我將青夏徹底交給你,請你好好照顧她。”

楚離眉頭漸漸皺起,突然站起身來,轉身欲走,一邊走一邊沉聲說道:“一個時辰內我若是看不到青夏安全走出秦皇陵,我就將龍脊山夷為平地。”

“楚離!”秦之炎長身而起,說道:“你有何不滿?”

楚離回過頭來,沉聲說道:“統一華夏,對抗四夷,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別人的幫助,大秦若是真心投降歸順的話,我或許還可以考慮,別的請恕我沒有這麼天真。二,清鵬七部若是不再作惡,不再陰謀造反,不再干預各國朝政,不再影響民間商賈,我自然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三,青夏是個有獨立意識的人,她若是喜歡你,願意和你在一起,我自然無話可說,你我之間,一直在爭,就算她真的要陪你,也只能算是我不如你,我不需要你的退讓和施舍。”

秦之炎聞言微微一愣,過了許久,突然輕笑一聲,說道:“你這性子,倒是和青夏有幾分像。好,就如你所言,大秦歸順南楚,向你投誠,但是前提是你必須善待秦氏後人,不得在百姓之間設三六九等,不得欺辱大秦官員。清鵬七部就此絕跡于天地之間,不會再有絲毫紕漏,就連大道墨者行會和你的老對頭西林家的人,我們也會想辦法幫你除去。至于青夏,她不會再記得我,我只想請你為我隱瞞,不要讓她再記得有我這麼一個人。”

楚離冷眼看著秦之炎,眉頭緊鎖,過了許久,突然沉聲說道:“你可是會死?”

秦之炎一笑,說道:“人生在世誰無死,而我,只是換一種方式罷了。商丘家的人正在幫青夏醫治,待會她醒來,你就可以帶她走了。”

說罷,對著楚離拱了拱手,轉身就要隱沒在山洞之中。

“秦之炎!”

楚離突然高聲叫道,秦之炎微微一愣,腳步就停了下來。

楚離看著這個他一生之中唯一一個深深顧忌的男子,突然有一種滄海桑田的不真實感,他眼神銳利,卻又帶著絲說不出的情緒,終于開口沉聲說道:“你,保重。”

秦之炎並沒有回頭,他將他的一些很重要的東西留了下來,那是他這一生中唯一一次想要自私占有的東西,可是天命難違,老天不可以對一個人太過厚待。他淡淡的點頭,輕聲說道:“謝謝。”

青衫磊落,長袍如水,單薄的身影漸漸隱沒在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半點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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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木已成舟2(大結局)
大鼎里的火焰在劇烈的燃燒著,團團火舌吞吐而上,不斷的盤旋猙獰。楚離一身漆黑戰甲,面沉如水,靜靜沉思。

青夏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整整一日,商丘一族就是清鵬的醫部,多少年前就已經就如秦皇帝陵之中潛心研究細菌學生物學和基因變異,在高人的指點下,如今已經小有所成,當初蓬萊谷下的大鵬金鳥,就是牛刀小試下的產物,這些人對于細菌學的研究更是登峰造極。梁先生看著青夏悠悠轉醒,微微一笑,說道:“醒了就好。”

楚離急忙走上前來,他孤身一人進入皇陵,竟沒有帶一個下屬,此刻見青夏醒來,面色雖然略略有些蒼白,可是較之前陣子已經不治好了多少,不由得對著商丘一族的族長感激一笑。

青夏的眼神有些迷茫,像是大病一場一樣,渾身上下都是不止不住的酸痛,她的眼神掃過楚離,眼睛突然一頓,頓時驚喜的坐直了身子,急忙說道:“你沒事了?”

知道這是,楚離才算是松了一口氣。他聽說青夏醒來可能會失去一些記憶,一直提心吊膽,雖然對秦之炎等人的這個決定十分憤怒,覺得應該征求青夏的意見,但是也知道,或許對她來說,這才是最好的結果,加上為時已晚,也就不再反對。伸手攬住青夏消瘦的肩膀,輕聲說道:“我沒事了,你沒事就好。”

青夏溫和而笑,笑容甜美無憂,可是突然間,好似想起什麼一樣,沉聲問道:“我的那兩個朋友呢?”

梁先生笑著說道:“你放心吧,他們雖然受了傷,但是不如你的嚴重,只是需要時間慢慢調理,我已經找人去照顧他們,只要他們一好轉,就會去找你們的。”

青夏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多謝梁先生。”

“梁先生大恩,楚某沒齒難忘,他日若有差遣,必當萬死不辭。”

梁先生淡淡一笑,說道:“楚皇陛下不必多禮,只要記住自己的承諾,也就可以了。”

青夏的眼神在楚離和梁先生的身上打了個轉,聰明的沒有多言。外面的天色已晚,楚離和梁先生告了別,帶著青夏就要離開。

青夏最後看了眼青木大殿,不知為何,潛意識里竟覺得這個地方是那般的熟悉,可是每深思一分,頭就會隱隱作痛,她皺著眉,剛想轉身,一條冰涼的鏈子突然自手腕上滑了下來,唰的一聲脆響,掉在地上。

女子的腳步,頓時就冷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凝聚,只見那個蒼白消瘦的女子兩眼發愣,緩緩的蹲下身子,撿起那條略略有些發黑的鏈子,久久一言不發。

時間,在歲月的夾縫中悄悄而去。有低沉的風,遙遠的塵埃,在空氣里輕輕的打轉。

有一種感情,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失去色彩。

有一種想念,不會隨著命運的坎坷而丟掉深刻。

有一種記憶,不會因外力的插手而放棄自己的位置。

竹林的風輕輕吹來,在月光下,有著清新的香氣,青夏握著那條鏈子,眼淚緩緩溢出她的眼眶,像是一條洶湧的河,一行,接著一行。

“青夏。”楚離緩緩蹲在她的身邊,輕輕的擁住她消瘦的肩膀,青夏的眼淚灑在他的手臂上,漸漸滴成一條溫暖的淚痕。

梁先生向來風輕云淡的表情頓時變得有幾分動容,從沒有任何人,能在金針入腦之後,仍舊記得那些被封住的過往,到底是怎樣的感情?究竟是怎樣的感情?

青夏站起身來,緩緩的推開楚離的懷抱,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座碧綠的竹林。晚風吹動她的長發,像是一只只破碎蹁遷的蝴蝶,圓月清輝遍灑,萬物淒涼,一片蕭索。青夏站在竹林的邊緣,微微掂起腳來,將那串銀鏈掛在高高的樹枝之上,搖搖晃晃,飄飄蕩蕩。

青夏走回楚離的身邊,轉身對梁先生施了一禮,面容淡淡,低聲說道:“梁先生,請您照顧他,為他添土種花,不要讓野獸弄亂墳塋。”

梁先生點了點頭,動容的說道:“姑娘放心吧。”

青夏回過頭去,望著那片翠綠的竹海,突然淡淡而笑。


天藍云白,緣起于此,滅于此,這個世界是這般寂寥,而她,又何其有幸,能得兩個人世間最為赤城的靈魂。

秦之炎,我不會忘記你,天地崩絕,江海干涸,星斗逆轉,也不會忘記。你一生孤苦,被疾病折磨,希望你來生幸福喜樂,再無磨難困苦,如果可以,希望下一輩子遇見你的時候,仍舊可以一眼認出你。今生無緣,來世再續。

寂寞的長空之上,有飛鷹的孤魂長久的盤旋,采摘高空之上的星斗,凝聚成永不退卻的記憶。

潔白的裙擺伴著漆黑的戰甲,漸漸消失在青木大殿的殿門之外,青碧的竹林之中,青衫磊落的男子坐在石碑之前,與自己的墓碑,相對而酌。那雙眼,竟再也沒有半點勇氣去面對離人的身影。

梁先生走到他的身邊,緩緩坐下,沉聲說道:“你會怪我嗎?”

秦之炎一笑,說道:“南楚皇室是贏家的子孫,若不是你,秦氏也不會占據江山上千年,榮華富貴綾羅綢緞享受夠了,也該物歸原主。天下早晚大戰,之翔不是楚離的對手,不如退一步,助他成事,還天下一個清平,道理清明,何來怪罪之有?”

梁先生搖頭輕笑,拿起秦之炎的酒壺,喝了一口,緩緩說道:“若不是我鳩占鵲巢,改變了大秦的命運,這後來的一切也不會發生。點秋死後,這人世間再無我眷戀的東西,唯一所想,就是借助七部,還原曆史,重回故鄉,只是,恐怕還要等很多年。”

秦之炎淡淡一笑,舉杯說道:“不怕,我們有的是時間。”

“對,”梁先生舉著酒壺,和他一撞,笑道:“我們的確有的是時間,我孤獨的沉睡了上千年,如今,終于有人肯來陪我了。”

梁先生站起身來,長長的吸了口氣,沉聲說道:“我去通知少凰淵青和溶月等人,七部就此絕跡于天地之間,你,也准備一下吧。”

秦之炎點了點頭,也站起身來。

“時間是最無情的殺手,它會帶走很多東西的,希望你一覺醒來,不但惡疾盡去,過去的事也能夠放下。”

梁思還,或者也可以稱之為秦二世,男人的腳步緩緩離去,時間的沙漏在他的腳下緩緩淹沒,漸漸化成一個細小的漩渦,將很多東西都掩埋下去,只露出一個個小小的沙包。前途飄零,無風無雨,這多羈的一生,終于漸漸看到了盡頭。

竹林之中,清風拂過,只有那串銀鏈緩緩發出清脆的聲響,青衣男子站在竹林之中,慢慢的仰起頭來,閉上了眼睛。

龍脊山下,南楚大皇的黑衣衛原地靜候,楚離和青夏剛一現身,軍隊中頓時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大風招展,黑云翻騰,天幕云霧低垂,軍人響亮的號子聲,像是一只只高昂的號角,凌厲的奏起。

楚離拉著青夏在眾軍的歡呼聲中翻身上馬,淒厲的北風呼嘯倒卷,兩人衣衫獵獵翻飛,像是一黑一白兩只凌厲的大雕。

“青夏,跟我回南楚吧。”

男人眼神漆黑,里面凝聚著巨大的希冀和欣喜,青夏望著他,望著這漫天招展的黑龍軍旗,望著這一望無際的萬里雪丘,望著那條她曾經誓死逃跑回南楚之路,所有的前塵往事盡數而飛,她一生羈絆,飄零無根,終于,要下定決心狠狠地斬斷了。

重重的點下了頭,笑著說道:“好,我們回南楚!”

楚離眼睛一彎,突然哈哈大笑,正要說話。突然一名黑衣衛斥候小佐跑上前來,沉聲說道:“大皇,已經准備好啟程,還巢邑的太守帶著州府官員齊齊在前面等候大皇大駕。”

楚離點了點頭,帶著眾人就迅速前進,不一會的功夫,就見到了所謂的還巢邑太守。

林慕白帶著百官跪在雪地上,身後跟著大批的官兵,還有楚離的百萬大軍,黑壓壓的一片,顯得十分壯觀。

楚離見了林慕白,突然詭異一笑,沉聲說道:“林大人,你私自娶了大秦的公主也沒有向朝廷彙報,該當何罪?”

林慕白的臉色頓時變得通紅,扭捏地說道:“陛、陛下,婉福公主她,她……”

話還沒說完,楚離突然大笑出聲,一眾黑衣衛親衛知道楚皇和林大人的交情,也是齊聲笑了起來。嚴肅的氣氛頓時煙消云散。


這時,有文官獻上一副墨寶,拿著沾了金粉的毛筆,想要大皇留字給還巢邑,那文官口若蓮花,說要在此地鑄一座石台,將碑文拓上,流芳百世云云。

楚離拿著毛筆,默想了半晌,突然提名道:南楚大皇楚離,東南大都督兼南楚皇後莊青夏。

還沒寫完,下面的文武百官就一陣喧嘩,這世上哪有這樣的提名,東南大都督兼南楚皇後,這成何體統?

楚離也不在意,只是將毛筆遞給青夏,青夏嘴角一彎,突然低笑一聲,大筆一揮,上書四個難看的大字,言道:到此一游。

兩人對視一眼,突然哈哈大笑,長風呼嘯而過,卷起他們的笑聲,隨著奔騰的馬蹄飛掠過西黑草原,一路奔向盛都皇宮。.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史料:

參商九年,冊封了六年的南楚皇後莊青夏終于回到盛都,登上國後之位,尊號大榮,登位大典持續三天,大赦天下。楚皇昭告四方,一生只娶一妻,並在南楚境內大力提倡一妻制,此政令一經推行,登時成為大夫士子彈劾的對象,然而百年之後,華夏境內的一妻制已經成熟,並列為政法之內。

參商十年,楚皇開始了他登位之後的第一次大型改革,改革的范疇涉及吏治、賦稅、土地、軍隊、通商、貨幣、教育等多個方面,大力發展工商,加大力度開辟海市,發展遠行航船,不到十年之內,造船業飛速發展,有巨輪能出使西班牙葡萄牙等國,領先西洋人上百年,西方蠻夷無不垂首歎服,驚歎于東方大國的強盛。

參商十一年三月,北秦宣布歸順。秦楚南北兩面夾擊西川,七月,西川都城被破,燕回于亂軍之中被西川護國少將莫昭南救走,就此絕于世間,不知所蹤。西川不複于華夏版圖,三百年來,華夏大陸再一次歸于一個大一統的政權之下。

參商十三年,南楚消滅了關內的一些游牧政權,統一戰爭全部完成,正式更名為大楚皇朝。同時,出兵草原,取回河套平原,以此為跳板,分化草原諸侯,並以經濟通商駕馭西域,經過長達兩年的戰爭,匈奴在龍格阿術的帶領下,歸順大楚。楚皇迅速頒布了一系列的政令,派遣官員,駐紮軍隊,發展文教,振興工商,鼓勵農耕,移民漢人,徹底將草原一代同化成大楚的馬場。

參商十七年,大楚發展北地,移民墾荒,將國土邊境足足擴大了八千里之遠,大楚強大勢不可擋。俄羅斯君主索菲亞女皇親自朝拜大楚,在邊境楚軍的壓力之下,宣布稱臣,一直持續了四百多年,才結束了臣子的身份。

……

曆史總是有著驚人的巧合性,一個支點發生了改變,就能扭轉太多的事件。參商二十年,南楚大皇的兒子,楚青陽冊封為太子,這位,就是後世有名的青陽大帝,同時,也是一位出色的航海家,甚至還有史書說他是史上最成功的海盜。因為,正是在他將來的統治之下,大楚徹底的走上了海上霸主的地位,他們依靠堅船利炮,將琉球、倭國等地收歸囊中,作為大楚海外的行省。並趕走了美洲的白種人,將大楚的旗幟遙遙的插到了世界的另一個盡頭,威懾西方諸國,世世代代。

然而,楚青陽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為他遵照母親所言的這一囂張舉動,消滅了後世一個非常強大的國家的誕生,很多著名的曆史事件,將再也不會發生。

因為兩個人的到來,整個華夏大陸發生了驚天動地的逆轉,本該兩世而亡的大秦意外的堅挺了上千年,而在曆史的舞台上本不該留有影子的大楚,卻成為了華夏的主流,將四爪金龍的民族帶上了一個絕高的巔峰。

千百年後,後世的史官們再一次翻開沉重的曆史畫卷,仍舊可以看到活躍在大楚舞台上那個至關重要的影子。那個楚皇一生摯愛的女子,伴隨著他無數的日夜,再往後的無數場戰斗中,昂首和孤高的男子並肩而立,永不後退,而她的智謀和光彩,也光照後世萬千歲月,成為中華大地上最為瑰麗的一抹傳奇。

一千年的時間轉瞬而去,經過了幾次工業革命的改革,打出仍舊是當今世界上最為強大的國家,但是千百年的時光荏苒,如今的楚國已不再是君主立憲制,人民群眾當家做主,社會及其和諧穩定,經濟富足,百姓安樂。只是,為了紀念大楚的曆代皇帝在華夏各個曆史階段所做出的表率和貢獻,楚國保留了皇室制度,作為國家的代表,深受百姓的愛戴。

由于楚國的強盛,各個省的省會基本上都是國際大都市,而上海、北京之流更是全世界的經濟中心。

此時此刻,在新疆的烏魯木齊博物館中,一只剛剛出土的碧簫正在出展,相傳,這是大榮皇後當年貼身攜帶的寶物,現在已經是國寶級文物,一年前曾被一伙國際盜墓分子盜走,後來在西方秦皇室和楚國警方的通力合作下,才將這件國寶帶回祖國的懷抱。

說起秦皇室,可能當代人知道的很好,他們國家不大,准確來說,只是一個規模極小的政權,占據著英國邊境處一處很小的土地,但是正是這個小小的政權,卻占有者全世界將近十分之一的財富。相傳,這個國家的人民是當初秦始皇時期外出躲避戰亂的秦人,于是自稱秦皇室。也有人說,這個政權發起于南楚和大秦爭斗期間,是不服于大楚接管大秦的秦國貴族所建。還有人說,這個政權剛剛成立沒多久,是由一個極其富有的富商買地所建。後一種說法向來不為世人接受,畢竟,一個富商若是有錢到這種地步,那他就必須在股票瘋狂飆升在的狀態下穩賺一千年才能達到這種水准。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不管世人怎樣猜測,秦皇室仍舊是這世界上最有錢的一個國家,並且十分親楚,前年的金融危機,正是因為有此國的秘密注資,才使楚國獨立于整個亞洲大風暴之中,不受絲毫影響。是以,楚國政府對于秦皇室的態度,是少見的極端溫和的。

然而,盡管兩國邦交這樣密切,還是沒有見過秦皇室的幕後掌權人物。相傳,這個幕後人物還很年輕,因為曾經有不要命的狗仔潛伏在英格蘭邊境兩年,模模糊糊拍到過此人的背影,于是,這個當今世界上最為多金的黃金單身漢,成為了無數少女的思春對象。

這天早上,來觀看大榮皇後玉簫的游客還不是很多,整個展出大廳顯得有幾分冷落,工作人員忙忙碌碌的行走著。

早上九點多的事後,人群開始多了起來,一名穿著一身休閑裝的年輕人隨著人群走進展廳,不顯山不露水的在展廳里轉悠。玉簫的展台前站著很多人,他沒有往里面擠,只是在外面站著,離得很遠,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清。

這人長相十分溫和,面容俊逸,但是穿著打扮卻很普通,也很隨意,這樣的打扮,在全是有錢人光顧的展覽大廳里是恨不起眼的。所以,一直也沒有服務人員上前來推薦商品或是女服務員趁機搭訕。


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女行走在大廳之中,穿著一身大廳服務員的衣服,手臂下夾著一只畫架,在展覽廳里四處轉悠著。突然,注意到一動不動的年輕男人。少女眼睛一亮,突然跑上前來,還沒說話,臉就微微有些發紅,鼓勵好大的勇氣,才上前小聲的說道:“這位先生,我,我能不能給你畫幅畫?”

男子一愣,低下頭來,只見少女的個子不是很高,但卻也不矮,一米六五左右,典型的東方女孩的身材。大眼睛,尖下巴,嘴唇紅紅的,很是青春漂亮。

男子眉梢一挑,揚聲說道:“畫畫?”

“是啊,”少女臉蛋紅紅的,笑著說道:“我看你站著也不動,可不可以,讓我畫一下,我畫畫很快的。”

男子面容溫和,可是不知為何,一雙眼睛卻好像是深海一般,擁有著說不出的光澤和波濤。就像是飽經滄桑的老者,那般的睿智,透徹,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人的心底。少女在這樣的目光下,越發怯懦了,暗道真不該胡亂找人,正想奪路而逃,卻見那名男子點了點頭,說道:“你畫吧。”

少女登時開心的笑了起來,擺好架勢,拿出畫筆,就開始畫了起來。

男子轉過頭去,繼續透著重重的人群,看向那只已經不再碧綠的長簫。

“先生,您離得這麼遠,能看清楚嗎?”忍了好久,少女還是沒忍住輕聲問道。

男子沒有回過頭來,只是緩緩說道:“我不看,我只是來感覺一下。”

“感覺一下?”少女嘟囔了一聲:“真是個怪人。”

一會的功夫,畫就畫好了,不知為何,少女看著男人的表情,眼睛酸酸的,竟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她心下也覺得有些納悶,將畫紙小心的折了起來,跑到男子身邊,將畫紙遞給他,說道:“先生,我畫好了,就把這幅畫送給你,祝你玩的愉快。”

男子淡淡一笑,還沒說話,突然從遠處又跑來一名女孩,一把拉住少女的手叫道:“我的小祖宗,我費了多大的勁才把你帶進來,你就這樣四處找人畫畫?趕快工作啦,讓經理看到鐵定炒你魷魚。”

說罷,就拉著少女風風火火的離去,少女狼狽間回過頭來,對著男子遙遙的招手,大聲叫道:“再見,先生。”話音剛落,就被那名女孩一把捂住了嘴。

男子微微一笑,看著手中的畫紙,搖頭輕笑。隨意的打開,然而,就在他的眼睛看到畫紙的那一刻,他卻整個人突然愣住,好似被驚雷劈中一般,臉上頓時失去了那種淡淡的色彩。

畫紙上的男子喘著一身白色的休閑裝,看似十分隨意,可是,那眉宇間的輪廓,那細膩的畫筆,和那工整的筆跡,無處不在昭示著這張圖畫的熟悉性。

他有一幅一人多高的畫卷,多年來已經看的幾乎能閉著眼睛臨摹出每一個細微的線條,可是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子所畫的畫,卻和他的那副一模一樣。

男子看向畫紙下面的落款,之間一個娟秀小巧的“周”字,他再也等不了,向著後面的服務員休息室就大步走去。

誰知剛走到門口,那個女孩子卻突然泡了出來,十分莽撞的一頭撞在他的肩上,女孩子呀了一聲,揉著鼻子抬起頭來,見是他,不禁眨巴著眼睛問道:“是你啊,你有什麼事?”

男子還沒回答,里面突然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依瑪爾,你干什麼去?待會經理要來查崗的!”

“知道啦知道啦!”

少女不耐煩的說道,然後轉過頭來,問道:“這位先生,你有什麼事?”

男子楞楞的看著少女,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過了許久,他突然笑了,一張臉孔瞬間生出滿滿的光輝,少女一愣,沒想到這男人笑起來竟是這般的好看。

“我姓秦,我叫秦之炎。”男人伸出手來,笑著說道:“如果可以,我想請你吃晚飯。”

一個細小的改變,會引發千百個不同的命運,強盛的大楚給了她一個美滿幸福的童年,不再有東突分子,不在四處漂泊流浪,更不再有軍情處特工組。

時空飄零,歲月安好,長達千年的等待,終于有了盡頭。

這已是愛你,木已成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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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24:59 |只看該作者

[題外話:南楚眾妃之魚妃大壽]

日落西山,魚妃緩緩放下眼前的紗窗,靠在蟠龍文錦繡團上,一身青繡面百蝶穿花錦繡裙,泛著白毛的狐皮馬甲,灑金裙襬,粉面雪膚,雞心八寶瓔珞墜在眉心,兩彎柳眉輕輕蹙起,好似三月抽絲柳梢一般,攏著淡淡的哀愁和情思。

「娘娘,」丫鬟緩緩走上前來,輕聲說道:「已經三更了,殿下不會來了。」

魚妃輕輕一笑,柳眉微挑,輕聲說道:「你以為我是在等他嗎?」

丫鬟一驚,連忙跪在地上,驚恐說道:「奴婢常鱗凡介,不敢妄自揣測娘娘的蕙心蘭質。」

魚妃微微搖頭,說道:「起來吧,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這偌大的後宮,也許只有我真正瞭解他,今日探子傳回消息,三天前,秦王已經親口賜婚於秦宣王和蘭妃了,這個時候,想必最傷心的人就是他吧。」

「娘娘是說,皇上嗎?」

「帝王又怎樣,還不是一樣有血有肉有感情,這一次白鹿原之行,我就知道有什麼東西已經改變,只是他不肯說出來罷了,他這樣的人,寧肯把所有的苦難哀愁全都裝在自己心裡,也不肯吐出一字半句,可是他卻不明白,有些東西,自己不說出來,別人是不會明白的。」

魚妃看了眼懵懵懂懂的小丫頭,突然失笑道:「後宮的女人無非就是這般,但願妾顏如花紅,日日為君賞,可是君王的眼裡,又能看得到幾個人呢?有時候,我寧願他是個昏庸的好色之徒,也不願他用情至深,最終還是害了自己。算了,我又沒由來的跟你說這些干什麼?」

魚妃搖了搖頭,站起身道:「拿我的披風來,花妃和情妃昨天去了丹妃的雲翔殿,將殿裡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咱們也去瞧瞧那個當日目中無人的朱丹臣今日是個什麼光景。」

剛要出門,一陣嘈雜聲突然傳來,情妃一身紫蘭綵衣,樂顛顛的跑了進來,大聲叫道:「又,魚姐姐,大喜啊。」

魚妃一愣,皺眉道:「何喜之有?」

「七七生了對龍鳳胎,結果買不起奶粉,剛剛在城南一戶商號打劫了一頭奶牛,被九城兵馬司拿了起來,殿下已經派人去接她回宮了。」

「真的?」又魚大喜,笑道:「那還真是個好消息,我們這裡近來陰雨連綿,總算也有件舒心的事情。」

「花花姐姐已經跟殿下去了九城兵馬司,咱們幾個也快去吧,待會叫上其他妹妹,一起去看看我們南楚的第一個孩兒。」

「好,」又魚披上嫩黃色披風,身後的丫鬟為她整理一下衣襟,笑著說道:「娘娘慢點,天色暗了,奴婢提個燈籠跟著你們。」

一會的功夫,就到了東宮大殿,楚離雖然已經登位,但是仍舊居住於東宮之中,此刻大殿上人頭湧湧,南楚一百九十八妃齊聚一堂,人人面色欣喜,翹首望著大殿的門口,等待著楚皇的回轉。又魚心下暗嘆,如今的後宮全沒了爭寵的念頭,這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原來,真正愛一個人,不是想去佔有他卻是想要放開手,讓他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琳妃遠遠的站在一角,見到兩人進來,迎上前來,一身白色長袍顯得飄逸出塵,美豔絕倫,她走上前來,趴在又魚的耳邊說道:「魚妃姐姐,冬妃落網了,你還不知道嗎?」

「什麼?抓到她了?」又魚一驚,這冬妃是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若是沒有她,青夏也不會穿越時空勾出大皇的魂,眾人對她可是恨得咬牙切齒,此刻聽到她的消息,哪能不怒上心頭?

「據說她在北秦給秦宣王做填房,十分不得志,又被宣王后院的幾名管事發現雙重身份,不得已之下投靠山寨,佔山為王,自封草頭,麾下小兵一個沒有,現在過的十分慘淡。」

「哼,惡人自有惡人磨,宣王后院人才濟濟,辛夷姑娘,如魚飲水姑娘都不是常人,更有嗅覺通犬的狼一隻,她想要站住腳也不是那麼簡單的。」情妃冷哼一聲,眉眼帶煞,沉聲說道。

這時,鳴鑼開道之聲陡然響起,楚離一身明黃大裘,身後跟著火紅披風的花妃,面色陰沉的走了進來。

四下里一片寂靜,落針可聞,楚離坐在王位上,看著自己巨大的后妃兵團,突然沉聲嘆了口氣,說道:「諸位愛妃,今天朕有一個決定,要和大家商議。」

「聖上請說,」

「我決定了,要前往北秦,無論如何,要做一個了斷。」

眾人心下一陣難過,皇上到底還是唸著那個女人,花妃近來十分得志,隱隱已有蓋過上官柔蘭之勢,見狀沉聲說道:「皇上,蘭妃和秦宣王的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頂,皇上英明神武,又何苦去趟這個渾水?」

情妃為人向來直爽,聞言怒道:「那個女人屢番不念舊情,前陣子咱們連休書都寫了,哪能再去大秦?難道還要皇上去求她嗎?」

楚離微微搖頭,說道:「你們不明白,我有我的苦衷。」

琳妃眉梢一挑,喃喃道:「難道皇上中了毒嗎?」

見楚離仍舊搖頭,又魚輕嘆一聲,說道:「你們還是不明白嗎?聖上是男主啊。」

楚離聞言大喜,嘆道:「還是魚妃最知我心,如今我若是中途退場,和上官柔妃等人在一起,就只能是個男配。若是另覓新歡,很可能就被打成跑龍套的。若是終日和你們在一起,就連個龍套都算不上,頂多只能在番外篇裡混一混,世事逼人,我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啊。」

花妃一愣,驚聲說道:「皇上,難道你心裡其實不喜歡蘭妃嗎?」

「喜歡她什麼?她張揚跋扈水性楊花朝三暮四為人又不溫柔,成天到晚對朕拳腳相向,稍不如意輕則動口重則動手,朕打又打不過,罵也罵不贏,心裡都氣悶死了。」

「就是!」此言一出,南楚眾妃們齊齊暴走,積壓在心底多日的憤怒噴薄而出,怒聲叫道:「冬妃那女人也太奇怪了,找來的女人這麼差勁,既不溫柔也沒賢惠,成天舞刀弄槍,渾身傷痕纍纍的,那還是女人嗎?」

楚離面色慘淡,難過的說道:「還是大家最懂我的心,只是情勢所逼,實在沒有辦法。」

「算了,皇上,你就認命吧。」情妃嘆道:「就連今天放你回來跟我們大家聚一聚,還是借了又魚姐姐的光,因為姐姐今日生辰,才給我們一個相見的機會。聽說宣王府的狼偏妃今晚還要帶著獸人族的高手來我們楚宮內搗亂,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們南楚近來風頭不好啊。」

楚離聞言沉著說道:「各位愛妃莫怕,我和那狼偏妃有過一段香火情,她若是知道如今南楚是我當家,不會亂來的。」

「什麼?」花妃大驚,「皇上你和狼一隻還有一段香火情?」

「對啊,大家難道不知道嗎?當年有個風靡全國的梅花三弄,就是仿照我和她之間的故事拍的,只不過把狼改成了狐狸罷了。」

「原來如此,」眾人低嘆,看來還是我們大皇厲害,連敵人的頭號女間諜都搞上了(此處省略十萬字YY片段)

「算了,好不容易有個相見的機會,大皇今晚快決定掀誰的牌子吧。」

此言一出,眾人登時眼睛放光。楚離豪氣萬千的說道:「不用掀了,我們牛郎織女般,N多年也見不上一面,今天就大被同眠,一起顛鸞倒鳳。」

眾妃大駭,原來大皇還喜歡這個調調啊!就算你心意不錯,你也得有那個本事啊。

花妃十分瞭然的走上前來,拉著魚妃的手,說道:「今晚是又魚姐姐的生辰,皇上讓又魚姐姐開心了,就是讓我們都開心了。」

楚離雙眼包含著熱淚,多麼善解人意的一群美女啊,怎麼我就沒那個福氣呢,天天都要跟在小夏同質後面跑?

鶯歌別院裡,又魚坐在芙蓉帳裡,楚離風神玉郎,手握玉杯,長聲吟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又魚傻眼了:「皇上,你喝高了吧,這詩聽著好像不太對。」

楚離搖頭道:「你不知道,每次遇到這種事都得吟詩,我會的那點都背的差不多了,現在湊合一下就行了。」

「那也對啊,」又魚點頭道:「皇上從小就被綁票做了人質,沒上過學,受教育程度不高啊。」

窗戶外面,一眾女人連忙低聲說道:「記下來記下來,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學歷不是主導的,各人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看我們大皇,屁文采沒有,不也成為一國元首啦。」

楚離一把脫掉外面的烏金長袍,露出健美的胸膛,對著又魚說道:「愛妃,過來。」

又魚登時有點緊張,她剎那間想起了她的老公和她的兒子,一雙小白手微微有點顫抖,啞著嗓子說:「那個誰啊,不是來真的吧,其實我們都是跑龍套的,就是來湊湊熱鬧,我們人前裝一裝就行了。」

「不行,」楚離堅決搖頭:「既來之則安之,你仰慕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讓我一嘗你的心願。」

看著楚離撲過來的健美身影,又魚終於毛了,她猛地站起身來大喊道:「我不能對不起我老公啊,起來起來!」

「想跑?」楚離一把拉住她的手,朗笑說道:「既來之則安之,愛妃何必扭扭捏捏,紅燭高燃,良宵苦短,親愛的你還要去哪呢?」

噗的一聲蠟燭熄滅,裡面頓時噼裡啪啦稀里嘩啦響起震天的聲響。

春宵一刻值千金,外面爬牆角的花花情情等人,被砸的滿頭大包。

第二天一早,楚離鼻青臉腫的昂首走了出來,又魚衣衫不整但是別有一番海棠花般的嬌媚。

南楚眾妃嚴刑逼供:

「怎麼樣怎麼樣?楚離囂張不?」

「身材好嗎?身上有沒有不雅胎記,NND,這是獨家秘密啊,瀟湘冬兒都不知道。」

「肌肉結實嗎?手感好不好?」

這時,偉大的花骨朵妃從人後擠了出來,驚世駭俗的問道:「親愛的,猛不猛,一晚上幾次…….」

眾人暴走,巨汗……

一下省略一百五十萬字的眾妃YY情節。

孤燈皓月之下,楚離仰天長嘆:原來二十一世紀的女人都是暴力的啊!

就在這時,南楚百萬將領,南疆大小妖獸,齊聲山呼海喝:魚妃娘娘萬福萬福萬萬福!

佔山為王的某冬十分猥瑣的笑了一笑,某魚,就讓整個暴民集團一同見證你的第一次紅杏出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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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25:35 |只看該作者
[題外話:燕回的番外]

楔子:

「一群沒用的廢物!」

尖銳的女聲突然在屋內響起,聲音冷冽好似冰雪一般,驚得外面枝頭上的鳥兒撲朔朔的一陣驚亂翻飛。

華寧夫人一身百花穿蝶金縷衣,雲鬢高聳,秀眉直豎,猛地拍案而起,厲聲罵道:「幾句閒言閒語就嚇得你們這般手足無措,西陵莫府傳承三百年,就算真的有冤魂那又怎麼樣?」

兩名身著北方封地莫氏青陽大公府上四等侍婢服飾的少女伏在地上,周身顫抖不止,臉色煞白,左邊的一個驚恐的抬起頭來,顫聲說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可是,夫…夫人,那件紫綃衣就那樣掛在中庭的枯井裡,上面還有夫人常熏的離迷香。奴婢親自去看過了,不會有錯。現在整府的人都在說是夫人逼死了靈如夫人,靈如夫人冤魂索命,才會將夫人的衣服掛在枯井裡。奴婢是覺得,我們應該做些事情,好堵住他們的嘴!」

「大膽!」華寧夫人猛地站起身來,冷冷的看著那名侍女,寒聲說道:「就是因為有了你們這些人,才會讓這種謠言越傳越盛!靈如那個小賤人與人私通,事發跳井而死,事情前因後果,青紅皂白再清楚不過,和本夫人又有什麼關係!西川立國之本,最忌鬼神之說,偏偏你們這些人還在這裡怪力亂神、蠱惑人心,簡直無法無天!來人啊!將這兩個賤婢拉下去,重丈伺候,給我狠狠的打!」

「是!」

兩名侍婢聞言登時大哭出聲,上前一把拉住華寧夫人的裙腳。華寧夫人冷哼一聲,一腳踢開兩人的拉扯。門外的侍衛如狼似虎的衝進來,將兩名侍婢拖了出去。不一會,撕心裂肺的痛呼聲就在庭院裡響了起來。

「夫人,不要跟她們一般見識,喝杯茶,喘口氣再說!」一名粉衣二等侍婢服飾的尖臉少女彎腰上前,扶住華寧夫人的手臂,低聲諂媚的說道。

華寧夫人胸口起伏,兩眼怒視門外,緩緩的坐下,寒聲說道:「到底是冤魂索命,還是有人暗中搗鬼,本夫人心裡自然明白。這莫府上下十八房妻妾,二十六房侍寢,數百歌舞姬者,被陰謀冷箭暗害的冤魂數不勝數。若是冤魂真的能夠索命,莫府早就敗亡散盡,何來今日的莫氏主宅?活著時候鬥不過我,難道死了反而有這個本事?我烏鹿氏華寧入府七年,侍寢三百六十七天,產女三人,竟然有人想憑著區區一碟小小的熏香來取我的性命,簡直異想天開!百靈,給我傳令下去,著百香堂午時之前將一月之內所有買走離迷香的人的名單列一份給我,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跟我過不去!」

名喚百靈的侍婢彎腰答應,正要說話,門外的侍衛突然恭聲道:「夫人,百晴、百琪兩個丫頭已經昏過去了。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打下去?」

華寧夫人眉梢一挑,冷聲說道:「既然沒死,就給我潑上冷水繼續打。打開華寧院的前後大門,我要讓她們的慘叫聲傳遍整個莫氏主府,讓那些別有用心、胡言亂語的人聽聽,得罪我烏鹿氏華寧究竟是個什麼下場!」

「是!」

侍衛得令而出,只聽「嘩」的一聲水響,此而的慘叫聲,又猛然響起,傳遍整個莫氏大宅!

華寧夫人冷然坐下,雙目透出絲絲寒意,端起一旁還喂喂冒著熱氣的五子茶,緩緩的喝下一口。

這一天,是西川國第六代大皇雲涼驊第三十八個年頭,莫氏青陽大公的西陵主府內,上演著和平時一樣的角逐戲碼,兩個無辜卻又卑微的四等侍婢,被打爛脊椎之後,暴屍荒野,任豺狼鷹鳩啄食,卻無人敢於理會。

同日下午,莫府的六夫人烏鹿氏華寧,疾病突發,暴病而亡。莫府醫者斷為,面色青紫,七竅流血,血脈凝固,死於斑斕蛇毒。

由於莫青陽此刻正在滄浪山督建皇家陵寢,故由莫府長房夫人逐皖出面操辦了喪事,為這個在莫府之中風光了七年的六夫人風光大葬。

一片悲慼的哭聲之中,莫府的女人們無不在拍手稱快。這個向來囂張跋扈的烏鹿氏華寧,今日終於死於非命。即便是痛哭失聲,也難掩這些向來演藝精湛的各房夫人們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

「這一次,也不知道是誰出手,將這個賤人送上了黃泉路,不過不管是誰,干的都是替天行道的好事!」

私底下,無數的人在這裡暗暗的揣測著。

然而,在無人知道的角落裡,一個年僅十一歲的稚齡女童,正蹲在一片蕭索的中庭枯井旁邊,燒著一個火盆,將手中最後的一串紙錢拋了進去!兩個月後,滄浪山帝王陵寢督建成功,這個歷時十三年的巨大陵寢,是西川皇帝雲涼氏為了自己百年歸天之時準備的。耗人力物力、金銀財寶無數,北方封地的青陽大公作為這一項工程的督建者,自然油水不絕。十六年內,向西陵城秘密運送財貨的馬車,幾乎沒有斷絕過。

明日,就是他回府的重要日子。整個莫氏主府的各房姬妾們,陷入了新一輪的爭鬥之中。

「你以為,你這一次可以瞞天過海嗎?」

清冽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昭南緩緩地回過頭去,看著眼前這個家丁打扮不超過十二三歲的布衣少年,一雙眼睛裡充滿了謹慎和防備。她斜眼四下望了下,見周圍空曠無人,才開口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我是明南苑園丁的兒子,我叫秦生。」少年眉目疏朗,雖是年幼,可是卻是劍眉星目、面容俊美,一身粗布衣衫也難掩其出眾的氣質。只見他拿著一把鏟土的小鋤頭,緩緩的走上前來,輕聲說道:「大公就要回來了,你以為你真的能瞞天過海嗎?」

莫昭南聞言面色一滯,小小的身體不由得輕輕一顫,一雙眼睛冷厲的看著秦生,以完全不符合她年齡的成熟穩重,沉聲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生微微一笑,從袖子裡拿出一張寫滿娟秀小楷的宣紙來,淡淡說道:「還要我說明白嗎?」

昭南的瞳孔瞬間睜大,隨即雙眼微眯,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突然,只見昭南小小的身體猛地就沖上前去,一把將秦生撲到在地。

秦生雖是男孩,可是怎麼也沒料到這個看起來柔弱幼小的女孩子會突然有這樣激烈的舉動,一時不查,竟然被她撲到。只見昭南一下搶過秦生手上的宣紙,撕的粉碎,幾下就塞到嘴裡,咀嚼吞嚥,動作一氣呵成,毫無拖拉。等到秦生氣急敗壞的站起身來時,莫昭南已經整理好衣衫沒事人似的站直了身子,斜著眼睛緊緊的盯著少年的臉孔,語氣淡淡的說道:「那麼,還是請你說明白吧。」

秦生氣急,張嘴就大聲說道:「你以為你撕了那張紙就沒事了?你殺了六夫人,早晚會被大公查出來,扔到螟蛉湖裡喂鱷魚!」

「大膽!「昭南猛然厲喝一聲,這個看起來嬌嬌小小的女童此刻發起怒來,竟然有著常人也難以比及的一種氣勢,只見她幾步上前,雙目直直的盯著秦生的眼睛,寒聲說道:「就算我們三房再不得勢,我也是父親大人的親生女兒,我的母親是南方流觴郡守的千金小姐,是大公明媒正娶回來的三房夫人,你今天竟敢以下犯上,污衊與我,可知所犯何等大罪?螟蛉湖裡猛獸無數,看來你是迫不及待想去試上一試了!」

秦生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才一會的功夫竟然就被這少女佔了主動權,他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就見昭南微微一笑,淡然說道:「華寧夫人為人向來苛刻,七年光景,樹敵無數。你竟然說是我害死了她,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念在你是初犯,年紀還小,有口無心,就姑且原諒你一次。若是你今後不再胡言亂語,我今日就當完全沒見過你,不然,莫府的嚴苛家法,就在刑人堂候著你!」

秦生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小上兩歲的女童口口聲聲的說什麼「念在你年紀小放你一馬」,不由得氣急攻心,開口說道:「你以為你毀了那個就沒人知道你幹了什麼嗎?你這半年來調查華寧夫人的喜好、作息規律、衣著香料、房裡侍婢的情況,定會落在有心人的眼裡。就算我沒撿到你的筆記,將來也會東窗事發。大公寵愛華寧夫人,又最忌各房爭鬥,若是你被發現,定然死無葬身之地!」

昭南偏過頭來,歇著眼睛好笑的看著秦生氣急敗壞的樣子,輕聲說道:「都說華寧夫人生前為人苛刻,不得人心,看來我還真是思慮不全,竟然還有你這個頑固的黨派。不過,你也說了,父親最忌府中爭鬥,那麼就定會平息此事。下一任的長老會選舉馬上就要舉行,北方封地要給人一個繁華安定的印象,你認為還會有人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嚴苛女人討回公道嗎?這個時候,誰在府中挑起風波,誰就是父親的眼中釘肉中刺,除了長房夫人,其餘一律沒有這個資格,更何況是你這個小小的園丁的兒子?今天的話我只說一遍,若是你再敢生事,華寧夫人我都敢殺,你自認為比之那個女人又如何呢?」

說罷,驀然轉身離去!

秦生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漸漸隱沒在花叢之中,只覺得頭皮驀然一陣發麻。想了一會,才猛地跺了下腳,輕聲叫道:「我不是…..」隨即就追了上去。

灰暗的花房中,年邁的莫府醫者穿梭其間,還有幾名經驗豐富的穩婆歡呼雀躍的圍在青陽大公的身邊。青陽大公一身紫色長裘大袍,本該明日回府的他,此刻卻破天荒的出現在三夫人的花房之中,並且長眉舒緩,滿臉笑意。

莫昭南站在花房的門口處,臉色不由得一陣慘白。

「恭喜大公!賀喜大公!老夫敢以身家性命斷定,三夫人這一胎定然是個男孩,老夫出身南苗巫醫族,祖上母子青福蟲驗胎術傳承數千年,從無誤診。此刻子蟲在夫人體內,母蟲呈紅色則此胎為女,呈青色則此胎為男。您看這母蟲通體玄青,夫人所懷定是男兒無疑啊!」

青陽大公聞言朗聲大笑,今日真是雙喜臨門,自己督建帝王陵寢受到嘉獎,減免北方封地三年賦稅,自己也得到了長老院首座長老的稱謂。並且當日離家裡醉酒的一次臨辛,竟然還孕育成子。自己多年所得女兒無數,今日終於得子,此乃整個莫氏一族之大喜。想到這裡,青陽大公朗聲大笑,說道:「打賞白石巫醫,以後三夫人這一胎就交給你全權照料,若是出了一點半點的差錯,我為你試問。另外為三夫人準備遷居順西苑,另加八十護衛日夜看護,這是我們莫氏一族的大喜。他日得子,我定要大宴天下百日,遍賞四方流民,以告慰莫氏先祖的浩蕩之恩!」

賀喜阿諛之聲霎時佈滿了整個花房,昭南小小的身子站在花房的門口,卻止不住的開始顫抖了起來。突然,她猛地轉身向這三夫人的別院跑去,卻一下撞在了緊隨而來的秦生的身上。

「哎呦!你幹什麼啊?開心的傻了?」秦生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小女孩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一日之日,自己堂堂一個男孩子竟然被她摔了兩次。皺著眉頭從地上爬起來,埋怨說道。

「讓開!」昭南怒喝一聲,迅速的從他的身邊跑過。秦生莫名其妙,三夫人懷了大公的兒子,是多麼可喜的事情,整個莫家的女人無時無刻不再祈禱著這一天,怎麼她還這樣的表情。想著,就跟了上去。

昭南猛地衝進房裡,遣退了下人,翻箱倒櫃的打點行裝,收拾了起來。

秦生見屋外無人,長驅直入,入眼就看到昭南慌亂的樣子,不由得一陣好奇。上前說道:「你到底怎麼了?一幅要逃跑的樣子?你剛才不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嗎?怎麼三夫人得了兒子,反而怕成了這幅模樣?」

昭南猛的抬起頭來,定定的看了秦生一眼,隨即連忙上前,關上了房門,衝到秦生面前,鄭重的說道:「幫我!」

「幫你?」秦生一愣,疑惑的說道:「幫你什麼?」

「幫我逃出去!」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又要逃到哪裡去?你剛剛不是不害怕的嗎?」秦生一頭霧水,看著眼前這個單薄瘦弱可是卻已一己之力毒殺了莫府之中風頭最勁的六夫人的十一歲少女,只覺得她身上隱藏著無數的秘密。

「我外公仕途寥落,母親又常年重病在身,大姐癱瘓在床,我三房一脈式微凋零,自然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就算她們得知是我害了六夫人,大夫人也不會計較,反而會順水推舟的將這事擱置。可是現在不同,我娘懷上孩子,還很有可能是個兒子。各房的眼光一下子全被吸引過來,這個時候,大夫人定會拿這個當作攻擊我們三房的手段,我若是不趁現在逃走,等待明日,定然如你所說死無全屍!」

秦生眉頭緊鎖,沉聲說道:「可是,若真如你所說,你一旦逃走,三夫人和晚魚小姐豈不是危險?」

昭南搖了搖頭,斷然說道:「母親當年懷孕時受到毒害,姐姐一生癱瘓,父親愧對姐姐,定然不會為難與她。大夫人明白這個道理,也不會去觸這個霉頭。母親現在懷有父親的孩子,也不會有事,只有我,若是我留在府中,一旦事發,定然會連累母親。所以我必須逃走!」

秦生看著昭南小小但卻堅定的臉孔,沉沉的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要找我?我們剛才不還是敵人的嗎?」

昭南抬起頭來,一雙靈動堅定的眼睛在陽光的照射下,煥發出別樣的光彩神韻,門外的風順著關的不嚴的窗棱緩緩的吹了進來,吹著她額前的碎髮,輕輕的飄著。她張開嘴,看著秦生的眼睛,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的說道:「因為你沒有先去找大夫人,而是先來找了我,所以,我相信你!」

那一夜,是改變是莫氏昭南一生的一個夜晚,同時也在未來的幾十年裡改變了整個天下的行走運勢。若是沒有那一夜的諸多變故,可能所有的事情就會是另一個走向。可是,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凡事沒有所謂的如果,西川大陸波瀾壯闊的史書被輕輕的捲開了一角,亂世的風雲在這一刻迭起翻騰,歷史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經選定了天下的掌舵人。權利的天平在動盪中運轉著,鐵鑄的搖籃裡,那個名叫昭南的女子,踏上了她風雲際會的艱難人生。

「昭南!」秦生站在空曠的原野上,冰涼的雨水打在他的眼簾上,漫天的烏雲在半空中攪動,他對著遠處那個漸漸消失成一個小點的身影大聲疾呼著,聲音淒厲,帶著撕心裂肺的力量:「離開西陵!離開莫府!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再也不要回來了!」

咆哮的北風將那些零落破碎的聲音捲向長空,這些話語終於在未來的日子裡仿若是箴言一般的折磨著所有人的心神,多少年之後。當執掌天下權柄的莫氏昭南再去回想當年的那一個星月無光大雨滂沱的夜晚,那些話語還像昨日一般的清晰的迴蕩在她的耳邊。

「離開西陵!離開莫府!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再也不要回來了!」

同年年底,莫氏青陽大公三房妾室夕照夫人產下一子,整個莫氏北方封地一片歡騰,大宴賓客百日,重修先祖聖廟,莫氏第九代子孫終於後繼有人。

駿馬馳騁兮千里,浮雲布天兮萬丈。青陽大公為其子取名為騁,陽明山上的宗廟傳承之上,終於刻下了莫騁的名字。

可是卻少有人知道,在朝廷下達誥書同意莫騁為莫氏世子的第二日,一道命令從莫府逐皖夫人的房內傳了出去:三房內五小姐莫氏昭南,目無尊長,狼心喪肺,殘忍毒害華寧夫人,今著莫氏北方封地各郡守海捕,如有反抗,就地格殺,生死勿論!

***************

空蕩蕩的寺廟裡,到處都是流民橫七豎八的屍體,這一年,西川皇朝水患成災,磐離江氾濫,大江南北一片餓殍浮屍,已經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天空灰濛蒙的,似乎又在醞釀著一場豪雨,一輛青布馬車在青石板上發出咯吱一聲脆響,就停在寺廟門前,伶俐的小童掀開簾子,從馬車裡跳了出來,車伕在地上壘起了幾塊磚,以免小童踩在水裡。

小童利落的跳了下來,跑到廟門前張望了一會,隨即對著馬車恭敬的說道:「公子,應該就是這裡了。」

「嗯,」低沉的聲音輕輕響起,一隻修長的手緩緩的伸了出來,撩起簾子,隨即露出了一張俊朗出眾的臉孔。

來人一身紫緞華服,看起來十分簡單,樣式也不繁瑣,但是只一眼就可以看出華貴之氣,男子年紀不大,頂多二十歲出頭,一雙狹長的眼睛有著深深的幽光,第一眼望去,竟如一隻狡黠的狐狸一般,有著攝人的光芒。身後的小童打起了紙傘,遮在他的頭上,跟著他緩緩的走進破敗的廟門。

見來了人,所有人的眼神霎時間全都好像是看到了獵物一般,虎視眈眈的看著三人。

男子微微頓足,隨即轉過頭去,對著跟在一旁的車伕耳語了兩句,車伕點了點頭,小跑回馬車前,抱出大捧的饅頭。

原本死寂無聲的破廟頓時吵鬧了起來,飢餓的人們一擁而上,將車伕團團圍在中間。

這個紛亂的年頭,在這些流民餓殍遍地的地方,饅頭白面比金子還要金貴,吃人早就已經不是新聞,不吃的才是奇怪的生物。

破廟的後院,是一個偏僻的地方,枯草叢生,亂石遍佈,殘垣斷壁,瓦礫木樁遍及其間,小童看了一眼,眉頭輕輕的皺起,剛要抬腳邁進去,就被一旁的男子一把拉住。

男子微微眯起眼睛,緩緩的蹲下身子,只見橫在狹窄的院門前的,赫然是一根細細的絲線。

這是北地出產的冥蟬絲,纖細並且富有彈性,是上等的織物,在帝都之內,售價可達上百株。即便在大戶人家,也是金貴的東西,也只有豪門望族,才能用這樣的蠶絲編織衣物。青衣男子緩緩的從懷裡掏出一隻金黃色的小匕首,對著那蠶絲輕輕一劃,只聽噗的一聲,一柄寒氣森森的匕首頓時從一旁飛掠而來,叮的一聲紮在細線的上方牆壁上,與男子只隔了半個身位。

小童暗暗咋舌,男子卻狡黠一笑,聲音微微透著絲得意的說道:「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

刀聲剛一響,裡面頓時響起了輕微但卻迅速的腳步聲,男子淡笑的走了進來,看也不看的鏡手中的黃金匕首猛地飛了出去,唰的一下就打在巨大的彎刀上,蓬頭垢面,滿臉泥土的孩子手無寸鐵的蹲在地上,顯然剛才那一下子傷到了她手臂上的筋絡。此刻她半仰著頭,牢牢的盯著對面青衣男子的臉孔,目光冰冷,堅韌如鋼,帶著困獸一般的冷靜和凶狠。

男子剛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這一趟,真的來對了。

「舒兒。」男子低聲叫了一聲,一旁的小童聞聲連忙拿過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緩緩的打開了蓋子,然後看了一眼對面的孩子,慢慢的,慢慢的,推了過去。

孩子冷冷的看了男子一眼,眼角微瞄了下面一下,很普通的飯食,雪白的饅頭,紅嫩的燒雞,還有一小碗飄著蛋花的清湯。這在大戶人家甚至有些寒酸的菜餚,在如今這個地界,卻是饕餮的大餐。即便在想要忍耐,可是孩子的喉嚨還是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

但是也緊緊是嚥了一口口水而已,她隨即便抬起頭來,目光戒備的看著青衣男子,那裡面,是濃濃的懷疑和凶狠,似乎只要他現在輕輕一動,這孩子就會拚死的撲上來和他決鬥一般,哪怕用牙齒,也會將他咬死。

男子嘴角緩緩牽起,慢慢的蹲下身去,拉過朱紅色的食盒,他這樣清雅的人物,也不用筷子,伸手就抓了一塊饅頭咬了一口,然後,又吃了一口雞。

隨即,將一切放回遠處,緩緩的站起身來。

孩子一直死死的盯著他,彷彿要在他的身上挖一個洞出來一樣。小童舒兒甚至覺得她會永遠那麼站著,動也不動。然而下一秒,那個倔強的孩子卻猛地坐在地上,抓起食盒抱在懷裡,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就像是一隻惡狼一般,沒有半點儀態和莊重。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從腰間解下一隻銀白色的酒壺,這是從更北面的羅利國傳來的,上面雕刻著精美的花紋還有風韻的女子,銀質的表面銀白剔透,打磨的十分光滑。他伸出修長的手,將手中的酒壺遞了過去,輕聲說道:「那。」

孩子正埋頭苦吃,突然感覺到一隻手觸碰到自己的手臂,登時緊張的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帶著濃濃的警惕,戒備的望著男子。

嘭的一聲拔開蓋子,男子輕輕的晃了晃,說道:「這是男孩子才能喝的。」

甚至不再擔心有毒,孩子劈手一把奪過酒壺,仰頭就是一口。辛辣的酒氣登時入口,剛剛灌進氣管,還在就猛地大聲的咳嗽了起來。可是還沒待對面人的笑意滑到眼睛,她就又舉起酒壺咕咚咕咚的全都灌進了肚裡。

「嘭!」

酒壺被狠狠的擲在地上,在地上骨碌著打滾,裡面空蕩蕩的,已然空了。孩子臉頰通紅,可是仍舊一抹嘴,倔強的看著男子,眼裡是小獸一般的頑強。

「呵呵……」

男子輕聲一笑,沉聲說道:「跟我走吧,不用再餓肚子,將來有一天,還可以報仇。」

孩子站起身來,身材雖然很矮小,但是站在那裡,卻有著說不出的氣勢,她眼睛微沉,看著男子的笑臉,心下反覆的思量,終於,一仰頭,冷冷的吐出兩個字來:「條件!」

男子輕輕一笑,說道:「當我的孩子。」

「孩子?」

「是的。」男子笑著說道:「當我的女兒,養在深閨,享盡世間榮華富貴、玉食瓊漿、奢華生活,但是我需要你獻出你的身體。當我的兒子,手握大權,為我衝鋒陷陣、阻擋殺手、戰場殺敵,但是很有可能,我需要你獻出你的腦袋,你自己選擇吧。」

孩子緊緊的盯著男子的笑臉,漆黑的眼睛靈動的眨巴著,想了許久,終於抬起頭來,沉聲說道:「我當你的兒子。」

番外卷 千年孤獨——秦之炎

生命,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河流,百轉千回,長河十曲,永無止息。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百年後,青木大殿中的一切如昨,微風輕撫,林葉搖動,書卷幽香,蘭草清幽。他緩緩的坐起身來,感覺就像是睡了一個午覺,窗外風景猶自很好,就連竹林前的幾隻白兔也彷彿是當年喂養的那幾隻,時間從不曾在這裡流逝,落英紛飛,清風悠然,萬事靜謐。

商丘的後人們緩緩的退出房間,保持著他們世世代代的恭順、謙卑、和忠心。

青布的鞋底,踏在歲月的年輪上,推開淡青的竹門,門前,是一溜青色的石磚小道,兩旁開滿了細碎的小黃花,迎風而展,恍若是孩子單純的笑臉。竹葉滔滔作向,細微沙沙,他坐在石台旁的竹椅上,開始三百年來的第一餐飯。

清粥小菜,一壺濁酒,獨飲自斟,指尖流逝的,卻是三百年來安睡的光陰。

很多時候,他都以為,或許,所有的一切都不曾發生,就像是當年離開的那六年一樣,只要他走出去,就可以見到那張心心唸唸的笑顏,然後,理智卻也不在不停的提醒著他,時光荏苒,歲月如梭,無情的塵土早已覆蓋住曾經的過往,就算他有勇氣離去,所面對的,也不過是滄海桑田的辛酸。如果這樣,莫不如就留在這裡,繼續織夢,酣然沉睡。就如梁先生那般,大夢一場,千年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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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25:57 |只看該作者
清風拂面,清脆的鈴聲突然響起,心頭一驚,就轉過頭去。

高高的竹枝上,一串已經發黑的鏈子正高高的掛在上面,隨風搖曳,聲音叮咚。

彷彿是一記驚雷,猛地炸在心底,他不由自主的放下酒杯,站起身來,走到樹下,卻發現,即便是伸出手,也夠不到那鏈子的末梢。

歲月,原來竟是這般的無情,多年的歲月轉瞬而過,竹節拔高,枝葉繁茂,昨日的人兒早已不在,未變的,只是你罷了。

那一刻,突然有了醉一場的衝動,原來,他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般堅強,只要動了心,就再也做不到雲淡風輕,隱藏在淡漠之下的,都是那般濃濃的無能為力。

因為無法抓住,所以裝作漠不在乎,可是誰知,那一個個黑暗低垂的夜晚,那一個個獨飲自斟的酒盞,究竟是怎樣刻骨銘心的怒已不爭?

依瑪爾,他的長生……

既然無法相守,莫若兩兩相忘,再一次沉睡之前,他只奢望,不要再一次陷入三百年的噩夢,一次次的看著她離別的背影,於滾滾黃沙中,淚落滿襟。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商丘的族人告知他,他身上的毒素已消,梁先生百年前曾甦醒過一次,囑託若是他想要離開,可以不必阻攔。

竟沒有過多的驚喜,突然間,有些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茫然。他一生都在和這個病痛為伴,若不是它,可能早就已經死在六百年前,化作青灰,曾經是多麼的憎恨這個身體,然而現在,卻有淡淡的不捨盤踞心間,世事巨變,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呼嘯而過,現在,就連這個病弱的身體,也已經不在了。

蒼涼一笑,出去又當如何,他的雙眼太過滄桑,沉澱的是千古的孤風古道,早已不適合去看外面的柳綠花紅了。

時光轉瞬逝去,滄海化作了桑田,溝壑裡崛起了高山,還記得一天早晨,梁先生親自叫醒了他,他告訴他,他就要遠行了。

聽到這句話,他突然知道,兩千多年的歲月匆匆而過,這個驚才豔絕的男人,終於決定放棄這孤寂漫長的永生了。就連心底那個執念了千年的夢想,也不再堅持。歷史巨變,大潮迭起,也許從他來到千年之前,改變了秦二世胡亥命運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注定他永遠回不去了,清鵬七部,一生受命於將歷史拉回軌道,卻最終只是一個荒謬的笑話,該改變的早已改變,世間早無漢唐,更何來明清?而這個心心唸唸思念還鄉的異鄉遊子,也終於成為了時空的棄兒,他放棄了這樣無始無終的沉睡,要離開了。

梁先生離去的那一天,皇陵大開,他站在古樸的甬道里,看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身影,鼻息間,突然嗅到了蒼涼的味道。梁先生的樣貌仍舊是那樣年輕,可是不知道為何,他卻感覺他的背脊有一些彎了。

若大的皇陵裡,就此只剩下一個他。等待了兩千年的千古一帝梁思還,將會在幾十年,或者十幾年之後,死在第一次工業革命的蒸汽機前。

三日之後,他繼續陷入沉睡,這一次,將會是一個相對漫長的日子。

五百年之後的甦醒,或許,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妥協。商丘一族守護皇陵三千年,到了今日的這一代,終於無法再繼續下去。物太飄零,人口零落,看著眼前這僅剩下的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他突然覺得,或許,是自己太過於自私了。

老人害怕自己死後,再無人照看他,將會使他一直這樣沉睡下去,於是大膽的叫醒了他,而沒有依照之前定下的時間。

於是,他終於做了和梁先生一樣的決定,當天下午,離開了秦陵。

看到陽光的那一刻,他突然流淚了,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他微仰著頭,打濕了鬢角的頭髮。那一天,是他清醒的活在世間的第二十四年,但若是加上沉睡的時間,則正正好好是一千四百年了。

世間的改變,令他震驚,七部的後人在陵外等著他,他隨著他們一路去了本部,接受了長達五個月學習,然後,就獨自一人踏上了旅程。

他並不是茫然沒有計劃的,他想要沿著她曾經走過的那條路,再走上一遍,就如同她曾經尋找他的那般。只是,曾經橫在他們之間的,只是相隔的空間,而如今阻擋住他的腳步的,卻是漫長的時間了。

沙漠的面積擴大了,昔日存在的綠洲也早已不見,在改了名的龍牙沙漠上,他終於見到了那座壽塔。它如今已經千瘡百孔,但卻成了一個很著名的旅遊景點,上面雕刻著飛廉女將陸華陽的生平,這座塔也被稱為是當年當地百姓感念華陽的寬厚而修建的。已經被政府修葺了很多次,也很多遊人站在那裡拍照。導遊小姐在一遍又一遍的講述著陸華陽的生平事蹟,將她和西川昭南少將並稱為當世雙壁,是僅次於大榮皇后的絕代二姝。那些覆雨翻雲的戰績在後人的眼裡,只是一個精彩絕倫跌宕起伏的故事,一聲聲的讚嘆聲不斷響起,像是輕柔的風,不合時宜的迴蕩在大漠的各個角落裡。

他站在外圍,看了很久,干澡的風吹在他的臉孔上,被太陽炙烤了上千年的沙土像是著了火的林子,散發著熊熊的熱量,面色蒼白的男人沉默著,任長風吹過他的風衣,吹過他潔白的衣領,穿過他烏黑的頭髮,天色漸漸暗了下去,一輛一輛中巴車消失在沙漠的盡頭,日落西斜,夕陽紅透,他終於還是沒有走過去,只是緩緩的轉過身去,牽著駱駝,一步一步的漸漸遠離。

時間那般急促,又那般漫長,他一路走去,形單影隻,背影單薄。

一晃眼,五年的時間轉瞬而去。江南水鄉、南疆荒地、北地冰原、西荒沙漠,沿著絲綢之路從玉門關,一路到了喀什清,只是,昔日繁華熱鬧的精絕古城已經消失不見了,烈性的警覺烈馬也淹沒在時間的長河之中,曾經的大夏改名成了阿富汗,羅馬的百姓們也不再動亂了。他去了波斯灣,去了印度河口,去了巴斯坦,他走出大漠,乘風破浪的去了遙遠的北歐、南非,還有曾經她口中的極北冰寒之地,見到了藍眼睛的白種人,黑皮膚的非洲人,不怕冷的愛斯基摩手……

他見到了那麼多人,那麼多的秀麗的山河景緻,那麼多各異的風俗文化,然而,卻終究再也見不到那張屢屢纏繞在腦海中的清秀臉孔。無情的時間在他們之前斬下了一道巨大的鴻溝,他過去,她也回不來了。

那一天,在波斯灣口,他終於見到了大榮皇后親自派兵修建的白塔,塔身高八十多米,全部由白石壘成,樸素無華,潔白乾淨。這坐白塔除了有紀念價值,如今已被政府徵用作為指引遠航船隻的燈塔,夜裡,塔頂明燈高燃,高若星子。

他站在塔下,仰著頭,靜靜的看著。一名印度的老人蹣跚著走來,看到他很是熱情的上來搭話,老人告訴他這座塔是當年大榮皇后率軍打大夏後親自督建的,取名為西羅嘉,是精絕語,翻譯成維語是依瑪爾,漢語則叫長生。

西羅白塔,守望長生。千古已失,白塔仍在,可是他的長生,卻永遠也找不回來了。

他摘下背包,蹲在海浪無法波及的沙灘上,點起了一處篝火,將背包裡的東西拿了出來。

那是一沓厚厚的已經泛黃的白紙,若是被懂行的考古學家看到,只一眼就會知道這是通過秘製的手法保存了上千年的珍貴文物。白紙上,滿滿的都是略顯潦草的毛筆字,仔細看,還可以辯認上面書寫的內容。

帶著海浪腥氣的海風迎面吹了過來,掠過他滄桑疲憊的眉眼上,有著令人心酸的味道。細密的沙子被他踩在腳下,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響,它們似乎還記著,在很多年前,也是在這片土地上,有一個單薄消瘦的女子萬里來此,伏地大哭。

究竟是誰負了誰?又是誰拋不下過往,執著的活在回憶裡面?千古的時代已過,依瑪爾,你,可忘了我嗎?

「之炎,今天是離開你的第六十九天, 我終於有勇氣寫下你的名字,踏上尋找你的征程。我不知道這條路會走多遠,會耗費多少年的光陰,世界雖大,但沒有雙腳走不到的地方,我堅信,只要我想去找,就一定會有找到的那一天。你曾經說過,我是這世界上最堅強的人,無論遇到什麼事,都不會被打倒,我不會就這樣認輸,你也不可以。我一定會帶著你,回到我們的家,你不要走太遠,就站在原地,等著我吧。」

「之炎,今天是分別的第一百九十四天,我到了洞庭湖,現在正是秋天,這邊的百姓都在忙著收麥子,這裡的風景很好,山清水秀,靜謐安詳。湖山下的這位老丈人很好,他同意讓我將信件留下,他會保存著,給過往的行人看,幫著尋找你。我昨天去城鎮裡,回來的路上遇見一隻白色的小狗,樣子很像大黃,也是一樣的胖。大黃自從你走了之後就願意運動了,變得越來越胖,半個月前我經過彭陽城,進去看了看,沒有回家,只是遠遠的瞅了兩眼。我看到程筱抱著它去米店,回來的時候沒抱著它,而是捧著一袋米。大黃很過分,它懶得寧肯咬著程筱的裙子吊在半空也不肯自己下來走。程筱還慣著它,若換了是我,一定兒狠狠地踢它兩腳。之炎,你將來回來的話一定要好好的修理它,把它關在連舟的臭靴子裡,熏死那個傢伙。」

「之炎,我到了上京,楓葉紅彤,落英繽紛,我想你一定會喜歡這裡。我在天朗山的楓樹上刻了很多字,我想也許有一天你經過這裡,看到我刻的這些字,就會突然想起我,然後回家去看看我。上京城的於記老闆答應幫我傳信,只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可以看到。之炎,已經一年了,你在哪裡?」

「之炎,我現在是在彭陽湖邊的宅子裡給你寫信,已經兩年了,關內我幾乎走遍,卻仍舊沒有你的半點消息。那天在南疆的偏九寨,我突然覺得你也許會在彭陽等我, 快馬加鞭的趕了回來。到家的時候門是開著的,我一瞬間真的以為是你回來了,結果卻是程筱在打掃房子。之炎,我還是不夠堅強,我又哭了,你走之後,除了第一天,我已經很久沒哭過了。眼淚永遠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可是有的時候,我真的控制不了它。」

「之炎,我決定離開關內,到西域去。程筱說我應該在這裡等著你,也好過這樣漫無目的的四處奔波。可是總是有一個聲音在我耳邊叫囂,它說只要再往前一點,只要再堅持一點,也許就能見到你了。之炎,我要出關了,關外大漠茫茫,沙黃如海,你會在那邊嗎?」

「之炎,已經三年零兩個月了,昨天經過喀什湖,我突然在頭上發現一樓白髮,大漠的風沙很大,日頭很毒,我的臉被風吹的很粗糙,手指長滿了繭子,上個月遇到了沙暴,我的駱駝和行李全都丟失了,若不是遇到了商隊,我可能就再也不能寫信給你了。之炎,你的依瑪爾終究不能長生,她漸漸的老了,漫天的神佛都在注視她的腳步,可是卻無人能給她一點提示。之炎,前面就是皮山了,翻過那座山,會見到你嗎?再往前,就是精絕城,你會在那裡嗎?再往前,就是夏,就是羅巴,就是波斯……之炎,你會在那裡嗎?」

「之炎,我很相惟獨,我很想家,我想念那個和你一同生活過的宅子,我想念家裡的床,想念東方的稻米,想念江南的泉水,想念胖的不像話的大黃。我不想再吃乾癟的囊,不想再喝帶著沙子的水,不想睡在冰冷的沙地上。之炎,我終於到印度河口,大海一片漆黑,海風冰冷,我突然發現這個世界真的很大,真的有雙腳無法走到的地方,我的力量原來只有那麼小的一點。之炎,在白略沙漠上,我獨自走了兩個月,沒有遇到一個人,今天見到了一個老婦人,我想問她前往波斯灣口的路,卻發現自己幾乎不會說話了。之炎,我的眼角已經開始有皺紋了,我真的漸漸不再年輕了,到底還要多少年,還要走多少這樣的路,我才能找到你,帶你回家呢?」

「之炎,我終於決定回去了,前方的路太長,我沒有力氣再走下去了。我僥倖的想,或許你早就已經回去了,現在正在彭陽湖邊的宅子裡,喝著清茶,坐有搖椅上,半閉著眼靜曬著太陽,等著我回去開門。或許,我一踏進彭陽城就可以看到你,你正在那家豆汁店裡吃早點,見了我,會為我也要一碗豆漿。之炎,我想好你,昨天,在波斯灣口,我見到一個和你一樣穿著青色長衫的漢人,那一瞬間,我甚至以為我找到你了。我像是發瘋一樣的跑上前去,卻發現只是錯了人,他叫陸成斯,也是從中原來的,他說他的妻子被匈奴人搶了去,他一路來尋找,一直走到了這裡,還要繼續的找下去。多好,他的妻子不見了,他還有一個目標可以去尋找,可是我,卻不知道到底該去哪個方向。東南西北都是路,我又該選哪一條?之炎,我已經好久沒哭過了,可是今天,我真的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疲累和失望,眼淚像是七月的雨,大滴大滴的落在波斯灣的海浪裡,之炎,如果你看到我這麼難過,看到我這樣辛苦,會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後悔?會有會有一點一滴的心疼?會不會就不再離開,會不會就守在我的身邊,和我一起面對生命將會來的那些風雨,會不會?」

「之炎,我回到彭陽了,我見到了之翔,到家的那天,他坐在你平常靠著的躺椅上,喝著你喜歡的清茶,看著你常讀的書,陽光從窗角射進來,照在他的臉上,那眉眼和你竟是那般的酷似,然後,他卻終究不是你。之炎,我又要離開了,我想要揚帆出海,我想去找你,你別生氣,別怪我任性。他們都說你已經不在了,但是只有我知道,你是不會死的,你是這樣聰明的一個人,一定可以想出法子來保護自己。你一定是在某個地方,靜靜的等著我,等著我來找你,帶著你回家,一定是這樣的。之炎,你要等著我,等著我跟你說,被你保護,有你在,我就不會受到風雨,不會受欺負,不會難過、流淚、傷心、永遠都可以幸福的笑,想和你生一個漂亮的孩子,然後看著他慢慢長大。想要看看你老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什麼時候掉牙齒,什麼時候生白髮,想要躺在陽光底下,握著你的手,讓你給我搖扇子。想要和你種一院子的青菜,自己施肥澆水,教你做糕點,每天早晨等著你叫我醒來,吃你親手做的早點。想要和你相伴著走過一生,在老了的時候跟你說一句,這輩子和你在一起,真的沒有後悔。」

……

大風呼嘯而來,呼啦一聲吹起了燒著尾巴的紙張,他仰著頭看著,眼神沉寂,帶著千古的寂寞和無力的滄桑。所有紙張上文字都是一樣的,只有結尾的落款上略有不同,書寫著一個個地名。有龜慈、大宛、高麗、烏孫、大夏、羅馬、新羅……

沒有人知道,那些個日日在生死間徘徊的日子他是怎樣渡過的,那個殘破不堪的身體將他束縛在皇陵的青木大殿之內,連走出竹屋都需要人來攙扶,他是怎樣的自怨自艾,怒已不爭?

上天與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他空有齊天之志,有驚世之才,卻沒有一個足以支撐他完成霸業的身體。最後,就連他想要安安穩穩的活著,只是活著,都不能滿足。在楚皇派出重兵遠隨她走遍天涯海角的時候,他也只能用盡全部的心力,來安排那些跟隨遠行的影子,靜靜的守望,遠遠的守護,將那些血淚字句,一點一滴的收集起來。來鑄成自己在這些艱難的歲月裡,唯一的信念和希望。

如果呆以,依瑪爾,我寧願自己只是一個凡夫俗子,即便是一無所有,但至少可以擁有去爭取去努力的立場和權利,不像這般,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傷心流淚,看著你滿身傷痛,卻佇立原地,無能為力。我一生所為,最幸運與自豪的就是我曾有勇氣去爭取你,而最為後悔與自責的,也卻是這件事。世事變故太多,我曾以為可以做到的,最終化作水月鏡花,獨獨害了你,淒涼半天,踏遍青山。

他站在漆黑的天幕下,微微揚起頭來,閉上雙眼,緊鎖眉心,燃燒的紙灰像是黑色的蝴蝶,隨著海風漫天飛舞,團團環繞著他,紛紛揚揚。巨大的海浪一層一層的拍擊著崖岸,冰冷的巨石沉默了上千年,孤獨的見證了歷史的變遷和時光的流逝。連同那座靜靜矗立千年的白塔,一同為這睡滄海桑田做了時間的證人。

別人的參商,卻終究成就了他的永離。

如果可以,多想飲一口忘川的泉水,將這浮華的一世通通忘卻,大夢一場,千年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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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26:22 |只看該作者

【炎夏番外】千年依瑪爾

「青夏,一晃眼五十年過去了,我們都已年近八旬的人了,你還是如初見時一般明眸皓齒,歲月沒在你的身上留下任何一絲痕跡。」楚離輕輕的撫摸著青夏的墨絲。青夏的躺在楚離的懷中,眼中一絲淡淡的憂愁:「楚離,我不希望這樣,我希望我會和你一起衰老。」青夏直起身子,看向楚離滿是皺紋的臉,滿頭的白髮,赫然是一個已近耄耋老人,挺直的背脊也有些許佝僂,青夏的心變的沉甸甸的。五十年的相濡以沫,難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了嗎?自己容顏不變,而他已垂垂老矣,青夏可以在幾十萬大軍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卻挽不回楚離生命之火的延續,看著他僅餘的生命之火即將熄滅,青夏不覺淚眼滂沱,一回身,楚離已閉上眼沉沉睡去。

  青夏轉身走向殿外,幾十年過去了,樂松和徐權也已經退隱家中,安享晚年了,黑衣衛依然是大皇最忠誠的衛士,雖然已幾易其主。「皇后。」一名黑衣衛飛跑而至,單膝跪下。「找到了嗎?」青夏沉聲問道。「皇后,屬下們東至古夷島,西至新疆帕米爾高原,南至南海諸島,北至漠河以北,均未能求到長生之藥,另一批衛士已渡海去扶桑琉球等國遍尋良藥,歷時十年,至今音訊全無。」黑衣衛不帶任何色彩的回稟,讓青夏升騰的希望沉寂了下去,揮揮了手「辛苦了,退下吧。」青夏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也近八旬卻依然如故,他曾經嘗試用自己的血喂食楚離,但沒有任何效果。

「青夏。咳」沉重的咳喘聲讓青夏急回奔至榻旁,「楚離,你怎麼樣,黑衣衛很快就回帶長生之藥,你再撐一下,我們不會分開的。」青夏扶著楚離,輕言道。「青夏,別再費心了,近五千衛士折騰了快十多年了,沒用的,只要你最後能陪著我,我能天天看著你,足矣。」「楚離,我們不會分開的,他走了,你也要走,你們都狠心拋下我,其心何忍。」

  青夏已語不成聲。楚離手輕輕拭去了青夏眼角的淚「青夏,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現在我已油盡燈枯,如果我去了,不放心的就是你,你一生心中牽掛的都是別人,任何時候對危險都熟視無睹,把自己置於風口浪尖,雖貴為皇后,可戎馬一生,跟著我統一山河,征戰不休,可曾真正有過一時舒心。如今我要去了,我不放心你一人獨處於世,當年如果你跟著秦之炎,也許會更好也說不定。」說著,又是一陣劇咳。

「傳太醫,你好好休息吧,別說了好嗎?秦之炎早已黃土壟中,你就不要再說了。」青夏滿臉淚水,一顆顆全滴在楚離的臉上.「叫太醫門口候著。」楚離對著立在門口的小太監沉聲道「青夏,五十年前,在秦陵時梁思還讓商丘一族為你療傷時,機緣巧合,誤打誤撞卻讓金針入腦,配以藥劑,讓你意外獲得以長生。這事我一直未對你提起,你知道一定會四處尋覓商丘一族,我不想你再四處疲於奔命,只要你留在我身邊,長生這是天命,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緣的。」

「楚離,你是不是神遊太虛了,說這些話是不是怕我隨你而去,想讓我長久一個人孤獨的活著。」青夏哽嚥著,緊緊抓住楚離的手。楚離閉著雙眼淚水盡落,手顫顫的從懷中掏出一封秦之炎當年寫給他的那份信,正是當年青夏塞外尋訪秦之炎五年,之炎請楚離照顧青夏的那份信,青夏看著那熟悉的字跡淚眼婆娑,彷彿又回到了在宣王府和之炎朝夕相處的日子。

  大殿內一片死寂,楚離怔怔的望著青夏,不去打擾他,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終於,青夏回轉身來,看著楚離,握著他的雙手「離,你就不要再說這些了,我去找梁思還,去找商丘人,他們一定可以給你長生的。」楚離沉沉的閉上眼睛,胸口突然起伏的厲害,一聲空空的咳喘,好似胸腔被大錘重擊一般,嘴裡的血溢了出來。「太醫,太醫,離你怎麼樣?」青夏驚叫起來,口中憤憤道:「楚離,你不能走,你拋下我一個人在這世上,情何以堪,你這小人,你想報我這幾十年來對你輕慢的仇嗎?你想一人獨自走開,把我甩下嗎?你其心何其毒也,我不會放你走的,你每走一步,必有我滿腔的仇恨,讓你背負,讓你背負不仁不義的罪名,你不能拋下我,你這萬惡的小人。」

  青夏緊緊的握著楚離的手,眼中的淚斷了線似的紛飛在楚離沾滿鮮血的前襟上,那濃濃的血腥味,讓青夏又看到多年前那個月白袍上的一片落梅,那張蒼白的臉和今天這張金紙一般的臉一樣,那樣無力,那樣無助,每一段都在揪動心中的每根神經。是誰讓我穿越,是誰要這樣折磨我,讓我一次又一次面對自己深愛的人猝然離去,而自己只有淚水,沒有一絲一毫的辦法,讓他們在自己的眼前痛苦離去。

「楚離,你不能走,我帶你去找商丘族人,他們能給我長生,也必能給你長生,離,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難道你不願我陪著你生生世世嗎?」楚離雙眼迷離的看著青夏,他不想告訴他當年在秦陵時,殫精竭慮的秦之炎還活著,他怕給青夏再次燃起希望,結果看到的卻是失望,這麼多年來,他也曾數度派人打探秦之炎的狀況,得到的卻是清鵬七部和梁思還的一致口徑,秦之炎已化作一縷輕煙隨風逝去了。太醫們七手八腳的為楚離診脈施針,只是這一陣忙亂已毫無作用。

  青陽二十年,使得華夏走上統一之路,威震四海,勵精圖治,震懾環宇的大楚皇朝的第一位皇帝,終於走完他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舉國上下一片哀聲,曆數大皇一生的功績,數不勝數,不勝枚舉,大喪之後,大榮皇后離奇失蹤,青陽大帝派數千將士四處尋找,始終無任何蹤跡。青夏再一次來到還巢邑,他陪著楚離經歷了人間近五十年的風風雨雨,五十的纏綿緋側,歷歷在目,大喪後他在楚離的陵墓中一人靜靜的待了六年,囑咐守陵人守密。

  當她再次踏上曾經和秦之炎共同走過的皇陵之路時,心內一陣翻騰,血腥之氣充滿口中,一股鮮血噴濺出來,兩人皇陵中的點點滴滴盡付眼底,如今物是人非,他只想永遠的陪伴秦陵中的青冢,陪著之炎在秦陵中生生世世。和楚離相處的日子裡,她有多少次想再來秦陵祭奠,可是一直都沒這麼做,她不能一次次的傷害楚離了,最少在他有生之年,一定要忠於他,雖然她的心總有一處是秦之炎。
當來到青木大殿時,撫摸著那一張桌椅,打開抽屜,一件件月白布衣,還擺放其中,這一切似乎都未成變過,只是人只有他一個,那一汪溫泉還氤氳著蒸騰的熱氣,青夏,不自覺的褪盡衣裳,再次徜徉在暖暖的泉水中,好似之炎的手輕輕撫過身體的感覺。不知不覺中他在水中沉沉的睡了過去,頸邊滑膩膩的感覺讓她從夢中驚醒,似乎還是當年那隻跳入水中和他嬉戲的小鹿,用小小的粉舌輕輕舔著他的脖子,青夏輕撫著那可愛的小東西,從溫泉中走了出來,竹林裡到處是野果,書桌上到處是書藉,青夏開始了他漫長的皇陵生活。

  一晃又近三百年,商丘的人來過皇陵幾次,只是誰也沒和她說什麼,只是忙忙碌碌的來來去去,青夏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也不想知道,只是希望在這平靜中等待死亡,他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經常會在秦之炎的青冢旁沉思,冢上的草他一根根的拔除了,親手種上了一朵朵鮮黃的小雛菊,圍繞在毫無生氣的黃土上,使得那冰冷的墓碑也有了些暖意,那串銀色的鏈子,在掩映的竹林中被風吹起了響聲。

  青夏每過幾十年必會去楚離的陵墓待上一年,那傲慢自視的男人早已化作黃土壟中一堆白骨,那不可一視的驕橫只有在回憶中去尋找了,大皇的威風,統一四海的霸氣早在黃土中漸漸化為塵土,給了自己無邊的寵溺,給了自己無邊的溫情與愛意,也許在楚離和秦之炎之間分不出哪個愛自己更多,但自己卻毫不猶豫的對自己說:「那心上天平砝碼永遠是偏向秦之炎的。」

  無論是客棧中靈魂交集,皇陵裡不離不棄,白絹縛手,蛇窟內相互奉獻,抑或是青木神殿上兩兩相依。白鹿原上捨身相搏,蓬萊谷底共同進退,宮闈之亂,荼毒了兄弟父子之間的血脈親情,卻讓自己與他的愛一次次倍增,和他一起不僅是愛是習慣,習慣有他的呵護,有他的寵愛,有他輕呼:「依瑪爾,我的依瑪爾。」每一步每一段每一刻,只要有他在,她不會感到危險,在他的身邊,甘之如飴,哪怕在他最後離開的那一刻,他怕她隨自己而去,默默離去,給自己留下無盡的期冀。只為了商丘一族給的最後希望,五年內惟宇莽莽,心跟著希望走,看到的卻是四野空洞與寂寞,回憶真是好奇怪的東西,幾百年來靠著回憶一直支撐著自己。每一次回憶卻更清晰,每一次回憶卻更執著。

  青夏不知道當他三百年後去陪楚離的那一年,秦之炎醒來了,儘管他的餘毒未消,但身體比之以往強上百倍了,正當青夏在楚離的楚皇墓裡憶往昔時,秦之炎正在品他三百年來的第一餐,清粥小菜,一壺濁酒。也許是商丘後人的忠心變的更為愚忠,沒有人告訴秦之炎,在這秦陵裡有一位姑娘已經為他守了兩百多年,也許是這兩百年來梁思並沒向商丘後人提及這位姑娘的來歷,所以不該他們說的不說,不該他們問的不問,也許上天就是要讓他們千年的等待,哪怕他們近在咫尺也不得而知,哪怕他們共同在一片天空下呼吸,也不得相見,有時候人生就是這樣奇妙,擦肩而過是五百年的回眸,那千年等候是否是幾萬年的輪迴呢?他們剩下的也許就是無止境的等待了。

  青夏再次回到了秦陵,依然是孑然一身,神殿裡有多少棵竹子,竹子何時會長出新筍,神殿裡有多少隻兔子,有多少小鹿,對於這裡的一切他太熟悉了,熟悉的就像自己的手指,有多少根,但是她不想離去,她答應過之炎的,要陪他一生一世的。

  之炎,又過了近五百年了,我還存活著,這是上天在懲罰我以前的殺戮嗎?讓我的人生沒有盡頭,之炎,我真想躺在你的懷裡,喜歡你用手輕撫我的頭髮,你身上濃濃的川貝香縈繞在我的鼻間,抓起你的手指在齒邊輕咬一下,告訴自己這不是夢,你用如玉般的纖長食指輕點我的鼻尖「淘氣」。這一聲淘氣讓我肝腸寸斷,被你寵,被你愛,被你那汪秋水溺死的日子,撐著我活下去。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活,我只是怕商丘的人打理不好你的墳塋,我怕那四處亂生的雜草,在你墳頭作遂,你是如此高潔的一個人,我不能容忍有一絲的凌亂在你的身邊出現,我守護著這一片天地,就像守護我們千百年未完的愛一樣,小心翼翼。

  之炎,你走了,楚離走了,你們都走了,楚離走後,我就一直陪著你,每過幾十年就去陪他一年,我知道你不會怪我的,除了我,他是這一生你最相信的人,你相信他能照顧我一生,所以你放心的把我交給他。你不知道你身上的傷痛在撕裂你嗎?你不知道你身上的傷痛在吞噬你嗎?你不知道你萬毒齊發時周身的那種蟻蛀蛇吸般的鑽心嗎?什麼時候你才能少為我擔心,我知道你不願意讓我看見你病魔襲身時身體的劇烈顫動,你不想自己的痛苦讓我看到,你寧願一人承受,你怕我哭,怕我痛,怕我傷,你怕我的的淚再次紛沓而至。可是你知道嗎?沒有你,酸澀的淚已經流的乾涸了,心裡那一刀刀傷痕,無時無刻不在啃食我。

  尋找你的那五年,我不知疲憊,不想讓自己停歇下來,看著大漠裡的斜陽,看著遠方的海市蜃樓,看著綠洲中出現的那一股清泉,我告訴自己,在最絕望的時候總有希望,你是大秦戰神,你不會輕易倒下的,商丘的人會治好你,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你就會和蓮舟他們騎馬而來。會聽到蓮舟喊著「姑娘,宣王好了,宣王痊癒了。」會看到燦若星辰的雙眸滿是愛意的看著我。會躍馬揚鞭的飛奔到我身邊,打橫把我抱在懷中,那濃濃的川貝香取而代之是你濃濃的男性氣息,你溫軟的唇不顧眾人的目光,堅定而執著的落在我的額頭,臉頰,及企盼很久的雙唇上,讓我深深沉醉在你的氣息中,無論多少磨難,多少等待,多少艱辛,都在這一吻中煙消雲散。

  有多少次夜涼如水的晚上,望向昏黃的月光,耳邊遠遠傳來你的笛聲,似訴似泣,暈染的大漠的夜更淒涼,更孤寂,風沙吹過我的臉龐,磨去了青春歲月的稚嫩,我始終堅信你在天地的一處等我,你的笑容掛在天空的月亮裡,你的喃喃低語,讓心底的那份永為你存的溫柔再次如絲如水的滑過。「依瑪爾,我的依瑪爾,夜涼了,別在風裡站著。」你雙手環在我胸前,下頜抵在我的黑髮上,輕輕的嗅著「依瑪爾,你的發絲如此的香,一輩子聞著都嫌不夠,別在大漠裡奔波了,你又瘦了,你看你的小身子被風一吹都要飄起來了。我的依瑪爾是最漂亮的,是最乖的,乖,聽我的話,別再找了,我好了會來找你的,風沙會改變你的容顏的,我不要依瑪爾被風沙侵蝕。」

  秦之炎,你在哪裡,秦之炎你不可以躲著我,你的依瑪爾沒有你在,不會照顧自己,不會保護自己,會怕孤獨,會被風沙吞埋,會怕黑夜聽更漏到天明。秦之炎,你不可以這麼殘忍,你不可以拋下我不管,秦之炎,你說過要一生一世都陪著我的,要帶去我的國家吃肯德基,要陪我遊歷大川名山的,秦之炎,你這個騙子,你為什麼躲著我,讓我一生一世都在等待。你不可以這樣對我的,我曾經在蒼涼的大漠中對著呼嘯而過的風沙大喊「秦之炎,你別再躲著我了,上窮碧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楚離,我又來看你了,原以為時間好漫長,其實不過是我自己想多了,你不會怪我幾十年才來看你一次吧,畢竟我陪了你五十年,而秦之炎只有那麼短暫的時光,對你們的愛我無法用時間來衡量,現在大楚一天比一天強大了,你的子孫們比你更有王者霸氣,你的疆土已經一擴再擴,你的夢想,有你的子孫後代為你實現了。楚離,如果沒有遇見你,我想我不會這麼糾結,也不對你們兩人諸多虧欠,謝謝你幾十年如一日,心中一直只有我一個人,在和你相對的日子,我依然沒有忘懷過他,這也許對你是不公的,但我不能無視我的心,楚離,謝謝你一直縱容我在心裡有他的存在,謝謝你的寬容與包容。

  又一次的錯過,青夏再次錯過與秦之炎相見的日子,梁思還並未喚醒秦之炎,只是轉告商丘的族人告知他,他身上的毒素已消,梁先生百年前曾甦醒過一次,囑託若是他想要離開,可以不必阻攔。蒼茫大地,芸芸眾生,江山幾易其主,但大楚的政權卻從未旁落,青夏離開楚離的皇陵,看著繁華似錦的街市,心裡一陣悸動,這是他陪著楚離並肩打下的江山,如此江山美如畫,四海昇平,這是他和楚離一手創立的。胸中不覺熱血沸騰,或許某一天,他也該走出皇陵四處再次遊歷一番,把所見所聞告訴地下的秦之炎和楚離了。

  青夏在秦陵中守了近千年,卻從未見過梁思還的身影,也許他和自己的緣份也只有那幾面吧,青夏一直想尋他相問,心中有無數的問題要問他,想知道秦之炎最後的時光是怎麼度過的,想知道秦之炎是哪一天辭世的,想知道秦之炎走時身上是不是穿的暖暖的,想知道秦之炎墓裡是不是仍有川貝陪伴,她怕秦之炎再咳,她怕秦之炎總是隱忍,她怕秦之炎的藥沒人為他熬,她怕秦之炎沒有人攙扶,嬴弱的身體如何抵擋地下的寒氣。可是梁思還再也沒出現過,青夏只有把這些問題一遍遍的問自己。

  商丘人一代代的傳承他們的忠心,每次進墓內總會給青夏帶來外界的訊息,每次都帶上幾百本上千本的書籍,這是青夏向他們唯一提出的要求,他靠著這些書獲知外面的世界,當在墓中待了一千三百多年的時候,他從書中得知外面的世界已經是翻天覆地了,已經越來越接近自己未穿越前的世界了,青夏的心動了,他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他要把外面的世界全記錄下來,告訴地下千年的兩個人,於是他走出了皇陵,帶著對外界的再一次探詢,離開時,他留了一封信給商丘的族人。謝謝他們這麼多年的照顧,希望他走後,他們能繼續一如既往的守護著秦之炎的墓,再過一段時間,他還會回來,他還要回來陪秦之炎,他的歸宿就在這個秦陵裡。

  大楚政權牢牢的掌握在楚姓後人的手上,無論匈奴的時有冒犯,雖納為臣下的日本國時常騷擾,西北邊陲的嘩變,都讓大楚依然屹立在歷史的長河中,把自己推向歷史舞台的中央,成為四方來賀的世界大國,梁思還並沒有把歷史拉回他應有的軌道,任它自己朝著自己的軌跡緩緩行進了一千四百多年,歷史的巨輪在大楚這只大手的推動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他君主立憲制的改革,繼而進入了人民民主專政的政權,而皇室依然有著他的一定的特權,只不過這些特權不能踰越人民的權利。

 新疆曾是青夏遙遠童年的發源地,她四處遊歷後,最後在新疆安定了下來,她要在那片土地上吮吸父母親的餘溫,似乎可以感覺小時候在父母懷中撒嬌的溫暖。「依瑪爾,勇敢點向前走,對到媽媽這來。」媽媽的笑嫣還在腦海中浮現,只是媽媽的臉那麼模糊,也許是太小了,離開媽媽的時候才五歲,那時候的記憶是那麼模糊,再次來到這裡,就是想找尋媽媽的笑臉。此時此刻,在新疆的烏魯木齊博物館中,一隻剛剛出土的碧簫正在出展,相傳,這是大榮皇后當年貼身攜帶的寶物,現在已經是國寶級文物,一年前曾被一夥國際盜墓份子盜走,後來在西方秦皇室和楚國警方的通力合作下,才將這件國寶帶回祖國懷抱。

  這天早上,來觀看大榮皇后玉簫的遊客還不是很多,整個展出大廳顯得有幾分冷落,工作人員忙忙碌碌的行走著。突然,一位少女看見一個男遊客,跑上前來,還沒說話,臉就微微有些發紅,鼓了好大的勇氣,才上前小聲的說道:「這位先生,我,我能不能給你畫幅畫?」男子一愣,點了點頭,說道:「你畫吧。」少女登時開心的笑了起來,擺好架勢,拿出畫筆,就開始畫了起來。裡面突然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依瑪爾,你幹什麼去?待會經理要來查崗的!」

「知道啦知道啦!」少女不耐煩的說道,男子愣愣的看著少女,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過了許久,他突然笑了,一張臉孔瞬間生出滿滿的光輝,少女一愣,沒想到這男人笑起來竟是這般的好看。「我姓秦,我叫秦之炎。」男人伸出手來,笑著說道:「如果可以,我想請你吃晚飯。」

「請我吃飯,等一下,我要去問一下我的姑姑。」女孩狡黠的目光滿是疑惑的看著帥的讓人窒息的男人。「青夏姑姑。」女孩向遠一個嬌小的身影喊道「快來啊,有人要請我們晚上吃飯。」

  遠處嬌小的身影越來越近,一束馬尾利落的紮在腦後,輕絲在風中飄了起來,那張姣俏的臉,依然是那麼的小,眼波流轉處是一剪秋水,可愛的鼻子,豐潤的唇,千年後她什麼都沒變,沒有歲月雕刻的痕跡,依然那樣清純可人,千年來自己等待的就是這一刻。「依瑪爾,你不可以在博物館這樣大聲喧嘩的。」聲音裡蘊含著責備,卻是那樣不經意,更多的是呵護。

「姑姑,這個人要請我們吃飯呢。」依瑪爾用手指著秦之炎。

  當青夏與秦之炎的雙眼交匯時,千百年的等待,感慨,膠著,像一聲巨雷擊打在兩人的上空,就是這個人,自己等了千年,就是這個人,自己無怨無悔,就是這個人,自己心裡似精衛填海,越積越多。

  不在乎皇陵下的千年等待,不在乎每滴淚裡的相思將心掏空,不在乎每次午夜夢迴,胸口一片潮濕,淚水已經成為千百年來最好的陪伴,就像他們經過九百九十次的輪迴,再一次彼此相對時,時間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如同再等上千年,也不過一瞬即逝,只為這一刻。

  把記憶和時光統統倒回,川貝的香氣早就不復存在,只有那眼角的笑,陽光般的笑意寫滿了臉,他好了,他什麼都好了,他是我心中百折不回的愛人,心中湧動著的愛意瀰漫了整個空氣中。

  似這般溫潤如玉的男子,不再長發飄然,不再是金戈鐵馬,不再是問鼎中原的不死戰神,現代的服飾,現代的髮型,現代的穿著,只是那縷春風般的微笑,充滿愛憐的眼神,無處不在告知這就是秦之炎。

「依瑪爾,你是我的依瑪爾。」秦之炎一下衝到青夏的身邊,緊緊抱住她。「依瑪爾,我再也不讓你離開了,我要帶你去走遍世界,我一出皇陵就在這個世界找到了你愛吃的肯德基,依瑪爾。」

  秦之炎的眼裡除了青夏,所有的一切都是空氣,突然,他低下頭,霸氣而又猛烈的襲上了青夏的嘴,那種不管不顧的放肆,讓人窒息。「姑姑,你放開姑姑,你這個流氓。」小依瑪爾不依不饒的捶打著秦之炎的身體。「保安,快來啊。」小姑娘大喊大叫著。

「之炎,你先放開我吧,待會再吻吧,讓我歇一下,我喘不過氣了。」青夏,嬌喘吁吁,嘴裡含糊不清的輕輕推著秦之炎。這時,幾個保安從博物館的另一角跑了過來,一心想狠狠懲治這個流氓,怎麼敢這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庭廣眾,雖然說這個年代已經開放到天體浴,三點式滿天飛了,可這畢竟是博物館,怎麼敢,怎麼敢,太目無法紀了。

「依瑪爾,你別亂嚷了,這是你姑父,快讓保安離開吧。」青夏用眼剜了一下小姑娘。頭也不回的拉著秦之炎向博物館外跑去。「之炎,快跑,別讓這群人打擾我們,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我要把你吻個夠,我要一口口把你吃掉。」青夏,邊跑邊笑著對秦之炎喊道。「淘氣,我的依瑪爾永遠都這麼淘氣。」

  秦之炎一把抱起青夏,繼續跑向外面的大街。「我的依瑪爾又回來了,我的依瑪爾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在月光下散步,在艾菲爾塔下擁吻,在金字塔下共乘一匹駱駝,我的生命都是為你而存在的,以後的歲月,我要對你好一點,再好一點,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之炎,你也看電視廣告啊,哈哈,你知道有一個地方叫賓館嗎?你知道在那裡我們可以坦誠相對嗎?」

  青夏緊緊的摟住之炎的脖子。好大的池子,比青木神殿中的溫泉還要大一倍,青夏被之炎皇后般服侍著,享受著千年來的第一次愛撫與縱情,這是秦之炎的府邸,他的財富可敵天下,世界的每個角落都有他的府邸,只是他從不想待在裡面,那裡是一片冰寂的,面對四壁,他意興懶散。他寧可把足跡踏遍依瑪爾曾多次提及的陌生世界,為的只是想看一看依瑪爾曾生活的世界是怎樣的,他想沿著依瑪爾的足跡走一遍再走一遍,就像她始終不曾離開自己,一直在他身邊朝夕相對。

  終於她的出現,讓這片冰冷的世界充滿暖意,滿室春光,池子裡的兩個人,緊緊纏抱在一起,肆無忌憚的放縱著,彌補著千年來的時光,秦之炎撫摸著青夏的每一寸肌膚,輕咬著她如珠的小耳垂,細語如織:「依瑪爾,我愛你,讓我一生一世寵著你,愛著你,順著你,讓你欺凌弱小,橫行街市,讓你驕奢淫逸,我願做你終生的奴役,任你驅使。依瑪爾,為我生個孩子,看孩子們的子子孫孫在我們膝前承歡,我們要有自己的血脈相承,要有自己的結晶。」

「之炎,我愛你,等你千年一直有個信念就是你不會騙我,你一定會照顧我,之炎從未騙過我,你現在身體好了,我可以隨意欺負你了,你怕嗎?」青夏兩眼泛光的看著之炎,空氣中淫靡的味道越來越重,秦之炎的眼光泛紅,任由青夏的手在身上迂迴,腹下一股熱浪,讓秦之炎輕顫,秦之炎一把抱起水中的青夏,急急的走向那超級寬大的水床,輕輕的放下青夏,開始千年來的第一次情慾。

  秦之炎望著懷中一片潮紅的青夏。青夏羞澀的用手指輕劃秦之炎的胸口「老公,愛我一萬年,我們要兒孫滿堂,不離不棄。」「嗯,老婆生死相依,永不分離。」秦之炎眼底溫柔無限,手指間輕輕纏繞著青夏的如絲烏髮。

  楚歷,公元二零零九年,在馬爾代夫的小島上,曾有狗仔隊,遠遠的看見一個身影很似秦皇室幕後人,在他身邊還有一個嬌小的身影與之為伴,只是當他們再想深入探詢時,這兩人卻乘著自己的私家飛機去了另一個國家,這讓狗仔隊心中留下了一個更大的疑團,這個人到底有多少秘密,秘密終究是秘密,如果公佈於世那就不叫秘密了,就讓這個疑團永遠的沉積了吧,歷史總會按照自己的腳步行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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